《老太太重生八零,白眼狼弟弟们悔哭了》 第8章 去学校找李国强 他懊恼地一拍大腿:“早知道她会来这么一出,当初就不该说什么‘借’!” “就该一口咬死,那是她自愿给咱们的!看她还有什么脸来要!” 李国勇也一脸肉痛,忿忿不平地嘟囔:“就是!我那二百块钱,可是我辛辛苦苦攒着准备娶媳妇儿的!” “这下好了,全被她搜刮走了!我还娶个屁的媳妇儿!” 秦晓涵听着他们的抱怨,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她想起李玉琴刚才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忍不住小声说道:“大……大姐她……她该不会是去找国强了吧?国强可是在林城高中教书呢!”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抱怨的李国军、郭秀娟和李国勇,齐齐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秦晓涵越想越觉得可能,急道:“咱们……咱们也赶紧去学校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着拦一下大姐,劝劝她!” 李国军眼珠子一转,立刻摆手:“哎我不去了!我这还得赶紧想办法凑剩下的钱呢!万一她等会儿又杀回来,我拿不出钱,那不是更惨?” “你们去吧,你们去吧!”说完,他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李国勇见大哥都跑了,他哪还敢留下? “我……我娘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我……我也先走了!”他也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一溜烟跑了。 “哎!你们……”秦晓涵看着两个眨眼就没影了的大伯、二伯,气得直跺脚。 这两个没义气的孬种!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让她一个人去学校面对李玉琴?她可没那个胆子。 万一李玉琴没找着,自己去了,回头李国强知道了,还不得把火气全撒到她身上? 秦晓涵思来想去,最后咬了咬牙,干脆也回了自己屋,眼不见心不烦! 而另一边,李玉琴出了李家老宅,直接就往林城高中去了。 她对林城高中熟门熟路,毕竟上辈子,她为了李国强这个“有出息”的弟弟,没少往这儿跑,送钱送东西。 轻车熟路地找到教师办公室,李玉琴一眼就看到了李国强。 只见他正挨着一个二十出头,模样清秀的女老师坐着,手里拿着本书,嘴上却没个正经,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荤段子,逗得那女老师咯咯直笑,脸颊绯红,还时不时娇嗔地推他一下。 李玉琴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三丈高! 好你个李国强!家里欠着债,你倒是在这儿风流快活! 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李国强的后衣领! “哎哟!谁啊!他妈的敢揪老子!”李国强正说得起劲,冷不防被人这么一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刚想破口大骂,就被一股大力扯得转过身来。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那年轻女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个气势汹汹,眼神能杀人的中年女人,还以为是李国强在外面惹的风流债找上门了,或者是他家里的母老虎。 她吓得“啊”了一声,连忙缩回自己的座位上,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殃及池鱼。 李国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脑袋嗡嗡作响,刚要发火,眼一瞪,看清是李玉琴,嘴里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讪讪地挤出个笑:“大姐,你怎么来了?有事儿找我?” 李玉琴冷着脸,一指旁边还没缓过神的女老师,“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学校里一天到晚跟女同志打情骂俏呢。就你这样子,还有脸说自己为人师表?” 李国强听她数落,倒不恼反而两眼放光:“大姐,你今天是给我送钱来了吧?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呵,”李玉琴冷笑了一声,“你想得倒挺美。我今天就是来——要!钱!的!” 她掏出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把账单啪地拍在桌上,一条一条念出来:“八三年四百块、八五年六百五、还有去年那笔学费补贴……加起来,一共是一千零五十块。” 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连那个女老师都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又震惊地看着李国强。 “这么多?”李国强下意识摸了摸裤兜,脸色变幻不定,但很快厚着脸皮道,“大姐,当初那些钱,不都是你自愿给吗?也没说让我还啊。” “啧,我就知道,”李玉琴凉飕飕盯着他,“三个弟弟里,就属你最会装孙子。当初借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孝顺,现在全当没发生过是不是?” 她语气冰冷极了:“行啊,你要是真赖账,那可别怪我翻天覆地闹出去。到时候别说什么留学深造,就是这老师的位置,你信不信能不能保住还是两回事!” 她话锋一转,又慢悠悠道:“还有那房子,要不要现在叫你姐夫几个战友来帮忙扒了?让你下半辈子好好体验一下桥洞的风景?” 李国强的脸色顿时变幻起来了,一会青一会白的。 不过他想来脑子灵活,立刻就想到了主意。 “大姐!”他声音拔高几分,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句,“我是你亲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呀!以前你对我最好,现在怎么……” “小弟就不用还钱了吗?”李玉琴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小弟连自己承诺都赖掉,以后谁还能信你的屁话?” 见感情牌不好使,李国强急红了眼,还想继续哀求,却被她一句顶死:“不用废话,我现在就去找主任、校长,把这些年的‘孝敬’细细算算,看他们怎么处理这种品德问题教师。” 说完,她转身作势往外走。 “哎哎,大姐,大姐!”李国强慌忙伸手拦住她衣袖,那语气,简直比唱戏还真诚,“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我……我还行吗?!总不能逼死亲兄弟吧……” 旁边那女老师见两人注意力全跑偏,小心翼翼收拾东西,从墙角悄悄溜出了办公室,只怕沾上一点腥味儿。 而李国强还在缠着李玉琴,想要她改变主意。 但是李玉琴的态度实在是坚决,李国强只能服软:“大姐,这么多钱,我是真的拿不出来啊!您也知道现在物价涨成啥样,一千多块搁谁身上都不是小数目……” 他说到这里,又赶紧摆出苦瓜脸,可怜巴巴道:“您宽限几天呗,让我慢慢凑,总不能让我立马变魔术变出来吧?” 李玉琴听着他这番话,只觉得一阵恶心。 “呵,变魔术?”她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李国强,你那点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 “你打小什么德行,我这个当大姐的能不清楚?” “你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现在跟我哭穷说没钱?” 李国强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又换上一副可怜相。 “大姐,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开始大倒苦水:“当初娶秦晓涵,彩礼、三转一响,哪一样不要钱?掏空了我的家底啊!” “晓涵生了孩子,身子弱,没奶水,那进口奶粉贵得吓死人,我不也得咬牙买吗?” “孩子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往医院跑,那钱花得跟流水似的……” 李玉琴听得直皱眉,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她根本不想跟他废话这么多,直接打断:“行了,少跟我在这儿哭穷卖惨!”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不给钱,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学校领导,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个人民教师是怎么‘孝敬’长姐的!” 李国强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与此同时,刚才那个悄悄溜走的女老师,心有余悸地一路小跑,直接冲进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张主任,张主任!”她气喘吁吁地喊道。 张主任正戴着老花镜批改作业,闻声抬头:“小王老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李国强老师……他,他办公室里,有人跟他闹起来了!好像是他家里人,为了钱的事,凶得很!” 张主任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可不能出这种乱子。 他放下笔,站起身:“走,去看看!” 其他老师面面相觑了一下,都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也都跟着一起去了。 张主任快步赶到李国强的办公室门口,刚到就听见里面传来李玉琴清晰而冰冷的声音:“……你要是不给钱,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学校领导!” 张主任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事儿怕是小不了。 他推开虚掩的门,沉声问道:“李国强老师,这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随着张主任的出现,走廊上一些没课的老师也好奇地探头探脑,朝着办公室这边张望过来。 李国强一见年级主任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同事,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他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主任,您怎么来了?” 他又打着马虎眼:“没事,没事,这是我大姐,家里一点小事,过来看我。” 李玉琴可不给他含糊过去的机会。 第9章 咱们回老屋,去找妈! 她看也不看李国强,直接转向张主任,“张主任是吧?我是他大姐李玉琴。” “我这个弟弟,欠了我的钱,数目不小,现在不想还了,”李玉琴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格外的清晰,“您是领导,您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话音一落,办公室内外一片寂静。 看热闹的老师们都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大新闻啊! 这位李老师平时在学校里可气派了,出手也阔绰,结果是背地里还欠着大姐的钱?还不想还? 李国强魂都快吓飞了,这要是捅到学校层面,他还怎么做人?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慌忙抢着开口,声音都变了调:“还!我还!大姐,我什么时候说不还了!” 李玉琴冷笑一声,斜睨着他:“哦?你刚才不是还说一千多块拿不出来,让我宽限几天,让你慢慢凑吗?” “怎么这张主任一来,你就有钱了?” 李国强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额头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哼哧哼哧地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说,一下子还清……确实困难。” “但,但我可以用以后每个月的工资来还,我肯定还!” 张主任看看李玉琴,又看看窘迫不堪的李国强,心里大致明白了七八分。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李国强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欠了你大姐多少钱?为什么欠的?” 李玉琴不等李国强编瞎话,便主动开口,条理清晰地说道:“张主任,我丈夫乔明远是退役军人,他当兵那些年的津贴和补助,大部分都让我这三个不争气的弟弟以各种名目借走了。” “现在他退役回来了,我们手头紧,孩子也小,我就想着把这些年他们借的钱要回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李国强,从小几乎是我拉扯长大的,他上学也是我供出来的,现在他是人民教师了,拿着国家工资,借我的钱也不少了,现在却推三阻四不想还。” 张主任听完,点了点头,看向李国强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满。 这种家务事闹到学校,影响太不好了。 他对李国强说:“李老师,既然是你大姐的钱,而且是你亲口承认借了的,那就没有不还的道理。” “这样吧,你现在就给你大姐写个保证书。” 在年级主任的亲自“见证”下,李国强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找来纸笔。 李玉琴在一旁口述,他哆哆嗦嗦地写。 “保证书:本人李国强,于今日,自愿归还大姐李玉琴借款共计一千零五十元。今日先筹措五百元,明日下班前送到大姐家中。剩余七百七十元,从下月起,每月工资发放后三日内,将其工资的一半,计人民币二十八元,交予大姐李玉琴,直至欠款全部还清为止。若有拖延,大姐可凭此保证书向学校领导反映,或采取其他必要措施。立此为据。” 一式两份的保证书,李国强写完,李玉琴拿过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让他签上名,按了红指印。 “行了。”李玉琴收好保证书,脸上的冰霜总算化开一些。 她对张主任微微点头致意:“张主任,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张主任摆摆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他轻咳了一声:“李大姐慢走。” 虽然这只是李国强的家庭矛盾,但是这事儿还是赶紧把人送走吧!不然影响实在不好。 李玉琴拿着那张沉甸甸的保证书,转身,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脸色灰败的李国强和表情严肃的张主任。 张主任看着李国强,语重心长地说道:“国强啊,不是我说你。” “你大姐供你读书不容易,现在她家里有困难,你理应尽力帮衬,怎么能欠着钱不还,还让你大姐找到学校来呢?” “这事儿传出去,对你个人影响多不好?对学校声誉也不好。” “你自己有工作,一个月五六十块的工资,在咱们林城不算低了,怎么还找大姐借那么多钱?以后用钱可得有个计划,不能再这样了。” 办公室外,那些原本假装路过的老师们,这会儿也不装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却又掩不住兴奋地交头接耳。 “听见没?欠了一千多呢!” “啧啧,这李国强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啊……” “他大姐可真厉害,直接闹到学校来了!” “可不是嘛,那气场,吓死人!” 这些议论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李国强浑身不自在,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般。 面子、里子,今天算是丢了个一干二净! 一想到明天就要从牙缝里挤出那五百块钱,还有以后每个月雷打不动要被刮走一半的工资,他这心里就像被钝刀子割肉,疼得钻心。 他强忍着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对着张主任点头哈腰,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谄媚:“张主任,您放心,我……我一定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绝不再给学校添麻烦!” “以后我保证,保证好好孝敬我大姐,绝不会再让她找到学校来!” 张主任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板着脸,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背着手走了。 围观的老师们见没热闹可看,也识趣地渐渐散去了。 直到张主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李国强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门框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李国强简直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办公室,连自行车都蹬得飞快,一路朝着家里狂奔。 一进家门,他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劈头就问正在哄着孩子,一脸惊魂未定的秦晓涵:“晓涵,今天……今天我大姐是不是来过了?” 秦晓涵一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妙,立马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上午李玉琴如何上门,如何咄咄逼人,尤其是李国军、李国勇他们怎么顶撞,李玉琴怎么放狠话说要扒了他们家房子的事,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她拍着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是没瞧见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跟个讨债鬼似的!说咱们要是不给钱,就,就要带人来扒了咱们的房顶!” 李国强听得脸色铁青,胸口一阵阵发闷,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着秦晓涵就骂:“你个蠢婆娘!她都闹上门了,你怎么不早点去学校给我报个信?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在同事和领导面前丢尽了脸!” 秦晓涵顿时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怎么报信啊?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想去,可她骑着自行车,我两条腿哪追得上她?” “再说,她明摆着是冲着你学校去的,肯定比我先到啊!我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到她前头去!” 李国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秦晓涵看着桌上那张被李国强揉得皱巴巴的保证书,小心翼翼地问:“国强,那……那钱,咱们真要还啊?五百块呢,还有以后每个月一半的工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孩子还要吃奶粉呢!” 李国强没好气地吼道:“你以为我想还?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买多少奶粉,买多少肉了!” “可不还怎么办?你没听见她说吗?她要去学校闹!今天张主任都在场,保证书都签了,按了红指印!我要是敢赖账,她明天就能让我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我这人民教师的铁饭碗还要不要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晓涵也是一脸愁容,小声嘀咕:“你说这大姑姐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挺好说话的吗?咱们跟她借钱,她什么时候这么不给面子过?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厉害,这么不讲情面?” 李国强烦躁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姐夫退伍受了伤,国家给的待遇不如以前了,她心里不痛快,受刺激了呗!” “以前姐夫在部队吃香喝辣,她腰杆子硬,现在不行了,就想把以前撒出去的钱都捞回来,给自己傍身!真是个势利眼的女人!”他愤愤地骂道。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秦晓涵六神无主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国强在屋里又转了两圈,紧锁的眉头忽然一松,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有了!”他压低声音,凑到秦晓涵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咱们回老屋,去找妈!” “我就不信了,妈出马,她李玉琴还敢不听话?她再横,再厉害,还能不孝顺妈?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也受不住!” “只要妈开口让她别要这钱,或者少要点,让她宽限个一年半载的,她还能不答应?到时候拖着拖着,说不定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10章 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开门! 说干就干,李国强拉着秦晓涵,也顾不得吃饭了,立刻就回了老屋。 太阳已经下山了,屋里有些昏暗,他爹李大壮正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 他妈刘翠花则坐在明亮一些的地方的小马扎上,手里纳着鞋底,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爸,妈!” 李国强一进门,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秦晓涵紧随其后,眼圈立马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爸,妈,你们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刘翠花纳鞋底的针“啪”一声戳穿了布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哭哭啼啼的,又怎么了?” 她看向了李国强的时候,表情倒是温和了许多:“老四,你媳妇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国强抽噎了一声,差点给刘翠花跪下,被秦晓涵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妈!大姐她……她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李国强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秦晓涵立刻接口,声音尖利起来,添油加醋地把李玉琴今天在学校如何逼迫李国强,之前又如何在家门口对他们兄弟几个耀武扬威,甚至扬言要扒房子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妈,你是没看见大姑姐那样子,就跟索命的恶鬼似的!” “她说我们不还钱,就要叫人来掀了我们的屋顶!” “国军哥和国勇哥也被她逼着写了欠条,按了手印,说是要是不给钱,就让他们在村里待不下去!” 秦晓涵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刘翠花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手里的鞋底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猛地一拍大腿,霍然站起,胸口剧烈起伏着:“那个死丫头!反了天了她!” 一直沉默抽烟的李大壮,此刻也重重地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散落一地。 他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闷声闷气地问:“国强,你大姐真这么说了?” 李国强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悲愤: “爸,妈,千真万确啊!” “你们以前总说,大姐是家里的老大,就该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可现在呢?乔明远一退伍,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今天在学校,当着我们主任的面,逼着我写了保证书,按了手印,明天就要我还五百块,以后每个月还要从我工资里扣一半!” “妈,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晓涵没工作,孩子还要喝奶粉,这不就是要把我们一家往绝路上逼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 “我本来还想着,姐夫退役了,国家肯定给了不少补贴。” “我还琢磨着,能不能让大姐帮衬一把,我想去争取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等我学成归来,就能直接当领导,到时候也能更好地孝敬你们,也能拉拔家里。” “可谁知道,她不仅一分钱不肯帮,还反过来跟我要钱!说我以前上学花的钱,都是她借给我的,现在要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李国强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妈,您说,这天底下有这样的姐姐吗?” “她这不是对我们三个弟弟不好,她这是根本没把您二老的话放在心上!” “她现在就敢这么对我们,等以后你们老了,动不了了,她能孝顺你们才怪!”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刘翠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的方向破口大骂:“这个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养出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老娘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真是翅膀硬了,连爹妈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胸脯依旧剧烈起伏着,但眼神却变得狠厉起来。 “我倒是不在意她对我们孝不孝顺!” “反正我还有你们三个好大儿!你们才是我的依靠!” “但是,她敢这么欺负我的儿子,欺负我的孙子,那我刘翠花可饶不了她!” 李国强和秦晓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成了! 刘翠花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老四,晓涵,你们俩先安心回家去!” “这事儿,妈给你们做主!” “明天一早,我就和你爸去找那个死丫头算账!我倒要看看,她李玉琴是不是真能反了天!” 李国强赶紧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妈,还是您疼我们!” 秦晓涵也跟着说:“谢谢妈!” 两人目的达成,心里美滋滋地离开了老屋。 走在路上,李国强得意地对秦晓涵说:“看见没?还是爸妈有办法!” “我就不信了,妈一出面,她李玉琴还敢不给面子?” “她再厉害,还能不听爸妈的话?孝道这顶大帽子压下来,我看她怎么收场!” 秦晓涵也笑着附和:“就是!到时候让她把欠条都撕了,看她还怎么横!” 两人美滋滋的,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刘翠花就拉着李大壮,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李玉琴和乔明远之前住的老屋。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准备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李大壮依旧是那副阴沉着脸的样子,手里捏着旱烟杆,像是随时准备当武器。 然而,两人到了门口,却发现院门上挂着一把冰冷的铁锁。 “铁将军把门?”刘翠花愣了一下,随后又反应了过来。 他们肯定是知道他们要来,才故意装成家里没人的样子的! “李玉琴!乔明远!开门!给我滚出来!” 刘翠花上前一步,使劲拍打着木门,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有本事逼债,没本事见爹娘是不是!” “李玉琴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开门!” 李大壮也沉着脸,对着门缝里喊:“玉琴,开门!” 两人在外面又敲又骂,嗓子都快喊哑了,里面却始终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刘翠花气得一脚踹在门上:“好啊!还跟我装死!” 就在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邻居大婶探出头来。 “大清早的,谁啊?吵吵嚷嚷的。” 看到是刘翠花和李大壮,邻居大婶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你们找玉琴啊?她和明远早就搬走了,搬到城里部队分的楼房去了,有好几天了。” “什么?!” 刘翠花和李大壮同时瞪大了眼睛,像被雷劈了一样。 搬家了? 搬到城里去了? 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刘翠花只觉得一股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气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个死丫头!搬家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老的!” 李大壮的脸色也更加难看,手里的旱烟杆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那部队分的楼房,他们是知道的,虽然不大,但在城里啊! 他们早就打定主意,那房子,合该是老二李国勇的! 李国勇都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媳妇的影儿都还没看着呢! 这可是刘翠花和李大壮心头最大的一块病。 倒不是没人给他说过媒,实在是李国勇那长相,太拿不出手。 个子矮墩墩的,像个没长开的冬瓜。 背还有点驼,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偏偏还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小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却又带着点贼眉鼠眼。 村里稍微齐整点的姑娘,谁能看得上他? 就连那些带着孩子的寡妇,都嫌弃他,宁愿自己拉扯孩子,也不乐意跟他搭伙过日子。 刘翠花每每想起这个儿子,就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好不容易啊,前段时间,托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总算有个死了男人又没孩子的女人松了口,说愿意跟李国勇处处看。 那女人他们也偷偷打听过,长得还算周正,就是命苦了点。 可人家也有条件,明说了,要想结婚,李国勇必须在城里有套正经房子! 这不,乔明远分的这套楼房,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他们早就跟李国强他们通了气,这房子,必须给李国勇留着娶媳妇用! 谁知道,李玉琴那个死丫头,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带着乔明远就搬进去了! 这是要绝他们老李家的后路啊! 刘翠花越想越气,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在了一起,疼得厉害。 “她、她怎么敢!” 刘翠花指着紧锁的院门,手指头都在哆嗦。 李大壮的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手里的旱烟杆捏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转向隔壁探出头来的邻居大婶,声音沙哑地问:“她……她们搬去城里哪里了?” 邻居大婶见这阵仗,缩了缩脖子,有些犹豫。 李玉琴搬家前特意拜托过她,帮忙看着点院子,真有村里有什么大事就去城里给她捎个信,还真留了新家的地址。 可看这老两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去吃人。 “这个……玉琴交代过,不让随便告诉别人……”邻居大婶支支吾吾。 “不让告诉?”刘翠花眼睛一瞪,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们是她爹妈!她搬家不跟我们说,现在连住哪儿都想瞒着我们?” “你跟她是一伙的,是不是?想看着我们老两口急死是不是?”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说,我就天天上你家门口骂去!我看你这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 刘翠花说着,作势就要往邻居大婶家门口冲。 第11章 竟然背着他们买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李大壮也沉着脸,往前逼近一步:“大妹子,我们就是去找她说说话,没别的意思。她是我们闺女,我们还能害她不成?” “你把地址给我们,我们自己去找,不给你添麻烦。” 邻居大婶被这老两口一软一硬给唬住了,心里直叫苦。 她一个外人,掺和进这家的破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哎,我说你们这是何苦呢?玉琴那孩子,也不容易……” “少废话!”刘翠花厉声打断她,“她不容易?我儿子快四十了还打光棍,就不容易了?她当姐姐的,就该帮衬弟弟!” “赶紧说!不然我今天就跟你没完!” 邻居大婶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不情不愿地报了个地址:“城东,前进路,新华大院三号楼,二单元,301室。” 刘翠花一听,立刻记在心里,狠狠瞪了邻居大婶一眼:“算你识相!” 说完,拉着李大壮就往村口走,准备搭车去城里。 “这个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看我今天不扒了她的皮!” 一路上,刘翠花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好不容易挤上了去城里的中巴车,车上人多,空气混浊。 刘翠花一路上也没闲着,拉着嗓子跟李大壮数落李玉琴的不是。 “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闺女?自己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娘家死活了!” “她那些弟弟,哪个不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倒好,一个个跟仇人似的!” “尤其是国勇,那可是她亲二弟!她就忍心看着国勇打一辈子光棍?” “那房子,明明就该给国勇娶媳妇!她倒好,自己住进去了!安的什么心!” “白眼狼!真是个白眼狼!我当初把她生下来就应该溺死她!” 李大壮闷着头抽旱烟,烟雾缭绕,呛得旁边的人直咳嗽,但他一声不吭,任由刘翠花发泄。 车上的其他乘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有几个年轻姑娘更是皱起了眉头,小声议论。 “这谁家老太太啊,说话这么难听。” “听这意思,是骂她闺女呢,为了套房子。” “啧啧,当这种人家的闺女,也真是够倒霉的。” 刘翠花耳朵尖,听到些许议论,非但不收敛,反而声音更大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受了多大委屈。 好不容易熬到了城里,两人按照邻居给的地址,找到了前进路的新华大院。 看着这五层高的水泥楼房,刘翠花心里的火气更旺了。 “好啊,住这么好的地方,就把我们这些穷亲戚给忘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三楼,找到了301室的门牌。 “砰!砰!砰!” 刘翠花抬手就使劲捶门,把门敲得山响。 “李玉琴!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李玉琴!你个没良心的!有了新房子就赶紧搬进来住,也不看看这是你配住的吗?赶紧给我滚出来!” 她一边敲一边骂,嗓门尖利刺耳,在楼道里回荡。 李大壮也沉着脸,在旁边帮腔:“玉琴,开门!有话好好说!”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好啊!还跟我们装死!”刘翠花气得脸都紫了。 “李玉琴你个小娼妇,你给我开门!不然我今天就把你这门给砸了!” “你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个说法,我们老两口就住你家门口不走了!” 她越骂越难听,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隔壁302的房门打开了。 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 “吵什么吵!大上午的,吵得人头疼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刘翠花和李大壮,没好气地问:“你们找谁啊?在这里鬼哭狼嚎的!” 刘翠花一看来人了,立刻换上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指着301的门哭诉:“大妹子,我们是这家李玉琴的爹妈啊!” “这个不孝女,自己搬到城里住好房子,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找上门来,她还躲在里面不出来!你说说,有这样的闺女吗?” 那中年妇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道:“哦,你们是李大姐的父母啊。” 她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你们别敲了,也别骂了。这家没人。” “没人?”刘翠花不信,“她肯定在里面躲着!我们刚从村里过来,她邻居说她搬这儿了!” 中年妇女摆摆手:“真没人。李大姐和她爱人一大早就去医院了。” “去医院了?”刘翠花和李大壮对视一眼,都有些错愕。 刘翠花还想再说什么,李大壮拉了她一把。 “行了,既然人不在,我们就在楼下等。”李大壮沉声说道。 他可不信李玉琴能躲一辈子。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下楼,在楼底下花坛边上找了个水泥台阶坐了下来。 而此刻的李玉琴,却完全不知道楼下有两个不速之客正在等着她。 她今天一早就带着乔明远去了医院,给他受伤的腿换药。 乔明远本来说他一个人来就行,腿上的伤不碍事。 李玉琴却坚持:“你腿脚不利索,万一路上有个磕碰怎么办?” “我陪着你,我才放心。” 于是,她骑着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乔明远坐在后座。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紧紧抓着后座的车架子,身子绷得像块木头。 李玉琴从后视镜里瞅见他那紧张样,忍不住打趣:“乔明远同志,你这是紧张什么呢?怕我把你摔了?” 乔明远耳根子有些发烫,支吾道:“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李玉琴笑着追问,“搂着我的腰,不然一会儿拐弯把你甩出去,我可不负责捞人。” 乔明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玉琴,这……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李玉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悦耳:“咱俩孩子都生了两个了,锦锦都结婚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再说了,我是你媳妇儿,你抱自己媳妇儿,天经地义,谁敢说不好?” 乔明远被她说得脸更红,心口却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暖洋洋的。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伸出手,轻轻环住了李玉琴柔软的腰肢。 李玉琴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前座奋力蹬车,一个在后座安心依靠,恩恩爱爱地去了医院。 换药的过程很顺利,医生还夸乔明远恢复得不错。 从医院出来,李玉琴又拉着乔明远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 “忙活一上午了,咱们在外面吃顿好的。” 她点了两碗肉丝面,还特意要了大份的,把面条里的肉丝都细心地挑到了乔明远的碗里。 乔明远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吃完午饭,两人也没急着回家,反而在附近的百货大楼逛了起来。 李玉琴说:“家里还缺些盆盆罐罐,再给你买两身换洗的秋衣秋裤,天快凉了。” 乔明远嘴上连连说:“不用不用,家里都有,别乱花钱。” 眼睛却一直温柔地看着李玉琴,片刻也舍不得移开。 他的玉琴,操持着这个家,真是太好了。 逛了一下午,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锅碗瓢盆,还有几件新衣服,心满意足地往家属楼走去。 而楼下,刘翠花和李大壮已经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了日头偏西。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前胸贴后背了。 刘翠花本来还盘算着,李玉琴怎么着也该回来做午饭了吧? 谁知道,左等右等,整栋楼都飘出了各家各户诱人的饭菜香味。 唯独三楼李玉琴家,静悄悄的,连个灯影儿都没有。 那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钻进鼻孔,简直就是在刘翠花的肚子上浇油点火。 她越等越饿,越饿越气,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这个死丫头!白眼狼!肯定是故意躲着我们!” “看我们老两口饿死在她家门口,她就称心如意了!” 李大壮的脸色也黑得像锅底,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呛得他自己都咳嗽。 两人饿得头晕眼花,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夕阳的余晖都快消失了,刘翠花饿得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老两口啊!”她捶着冰凉的水泥台阶,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老两口饿得快要失去所有耐心,准备再次上楼砸门的时候。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叮铃铃——叮铃铃——” 刘翠花和李大壮几乎是同时猛地抬起了头,像两只饿狼闻到了肉味,循声望去。 只见李玉琴骑着一辆崭新的,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凤凰牌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了。 后座上,还稳稳当当坐着她那个死人脸的丈夫乔明远。 乔明远手里还提溜着好几个网兜,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百货大楼出来,没少花钱。 那辆锃光瓦亮的自行车,在昏黄的光线下,简直刺瞎了刘翠花的眼睛! 自行车! 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她那个不孝女,竟然背着他们买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第12章 让你那三个宝贝儿子给你买去 这车,这车明明就该给国勇! 有了这辆自行车,国勇去相亲的时候,腰杆子都能挺直不少! 说媒的也能多几分底气! 那城里死了男人的寡妇,说不定一看有这自行车,就点头同意了呢! 刘翠花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山响,越想眼睛越红,看向那辆自行车的目光,充满了贪婪和算计。 李玉琴刚把自行车推进楼道旁边的简易车棚里,刘翠花就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猛地扑了过去! “好你个小娼妇!丧良心的死丫头!你这一天到晚都死哪儿去了?!” 她因为饿得腿软,加上冲得太猛,一把没抓住李玉琴的胳膊,差点自己栽个跟头,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刺耳。 “我们老两口在你家门口从早上饿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你倒好,自己在我i阿棉逍遥快活,大包小包地买东西!” “还不快滚回家去给我们做饭!你想饿死我们这两个老的,免得以后你伺候是不是!”刘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乔明远一脸。 李玉琴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从小就偏心到骨子里,恨不得将她敲骨吸髓、喝干她最后一滴血的所谓“父母”。 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看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们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或者托人捎个信?”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我既不是神仙,也没有未卜先知的功能,怎么会知道你们二老会大驾光临?” 她的确是故意这个时候才回来的,但是想的是晾一晾李国强,毕竟约定好了让李国强来还钱。 而李国强为了自己的工作,也只能在这里干等。 不过没想到的是,李国强没来,倒是她父母来了。 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李国强回去告状了。 刘翠花被她这不咸不淡、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们是你亲爹亲妈!来看自己的闺女,到自己闺女家,难道还要提前写申请打报告不成?!”她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你这个不孝女!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长辈!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玉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嘲讽弧度。 爹妈? 呵。 她上辈子就是太把这两个字当回事,太看重这份所谓的血脉亲情了。 结果呢? 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一点点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永远都轮不到她李玉琴,更轮不到她的两个女儿。 弟弟们才是心头肉,是宝贝疙瘩,她和女儿们,不过是地里没人要的烂草根。 每一分钱,自己和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几乎全都填了娘家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给三个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给好吃懒做的侄子李明交学费,帮他们擦了多少屁股,受了多少委屈。 可到头来,她换来了什么? 肝癌晚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连便宜的止痛药都舍不得给她买! 想到这些剜心刻骨的往事,李玉琴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着,又像是被泡在最苦的黄连水里,苦涩得几乎让她窒息。 但与此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坚定,也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这辈子,她李玉琴,只为自己活!只为真心待她的丈夫乔明远活!只为她那两个可怜的女儿活! 至于李家这些吸血的蚂蟥,这些披着亲情外衣的豺狼,有一个算一个,都休想再从她身上占到半分便宜!休想再左右她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宝剑,直直地刺向刘翠花那张因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 “我的确知道你们是我爹妈。” “所以,你们也应该比谁都清楚,按照老话讲,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现在是乔明远的妻子。” “你们今天来,如果有什么正经事,那就好好说事。” “如果还是想跟以前一样,倚老卖老,撒泼打滚,想从我这里占便宜,那不好意思,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们这两尊大佛。” “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乔明远这会儿也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他把手里的网兜往地上一放,抬头看着刘翠花,声音低沉:“妈,玉琴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骂她?” 刘翠花一听,更来气了。 “我就骂她怎么了?她要是孝顺,还轮得到我在这里饿一天肚子?她是我女儿,我想骂就骂!” 说着,她又把火撒到乔明远身上,“还有你!是不是你教坏了她?以前多乖巧一个闺女,现在倒好,连三个弟弟都不认了,还敢跑去找他们要钱!” 李大壮也跟着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就是啊,这家里最重要的是啥?还不是兄弟姐妹和睦!结果让你们小两口搅得乌烟瘴气。” 乔明远愣住了,他压根不知道李玉琴昨天干了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还以为媳妇只是对娘家冷淡几天,也没指望真能彻底断开关系,可谁想到李玉琴居然直接去找那仨弟弟要钱? 他下意识看向李玉琴,有点不可置信:“玉琴,你……真的去找他们要钱啦?” 李玉琴面无表情,把钥匙收进口袋里,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母亲,又瞥了一眼呆愣愣的丈夫。 “有什么不能要?”她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子倔强劲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自己一家人都快揭不开锅,他们欠我的钱,我凭什么不能管他们讨回来?” 刘翠花跳起来,差点踩翻台阶上的旱烟杆子。 “养什么养?!你的命就是给三个弟弟当牛做马的!我从小咋教你的?‘长姐如母’,你忘啦?!” “现在好了,一个个翅膀硬了,都学会跟老娘顶嘴,还敢伸手问自家兄弟要账!” 说完,她狠狠剜了一眼乔明远,“都是因为娶了个死心眼军官,被带歪路数咯!” 乔明远被这一通乱扣帽子,说得脸红脖子粗,但到底还是憋出一句话:“妈,这事儿可不能全赖我。再说,那几个弟弟该还的钱,不还也是不对。” 刘翠花哪里肯听,一边拍大腿一边嚎丧:“不对啥不对!我们乡下穷人家,就是靠姊妹帮衬兄弟过日子的——哪有像你们这样分得清清楚楚、斤斤计较的道理!” 李大壮也插嘴:“再说国勇国军三军那几个孩子多懂事啊,人缘比谁都好,就算借点钱,将来也不会亏待姐姐……” 乔明远在一边听着,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他算是看明白了,玉琴以前对自己小家都顾不上,拼了命也要帮扶那三个小舅子,根子,就在这对偏心眼的丈人丈母娘身上! 刘翠花还在那儿数落,唾沫横飞,李大壮却不吭声了。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珠子,此刻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像只盯上了肥肉的饿狼。 目标,正是墙角那辆崭新的,油光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对着乔明远开了口。 “明远啊,”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祥”,“这自行车,是你买的吧?” 乔明远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 李大壮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语气熟稔得仿佛这车已经是他的了。 “你看你这脚,不是受伤了嘛,走路都还不方便。” “这自行车,你一时半会儿也骑不了,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朝自行车挪近了一步。 “这样,我呢,就先拿回去骑骑,过过新鲜劲儿。” “等我这新鲜劲儿过了,就顺手拿去给老二骑。” “老二在乡下,没个代步的多不方便,这不正好?” “你看,这安排,没问题吧?” 他说着,那只布满老茧的黑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自行车的龙头伸了过去,眼看就要摸上那锃亮的烤漆。 李玉琴眼神一凛。 她一言不发,快步上前,从自行车前面的车篮子里摸出那把刚买的链条锁。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车轮,被锁得死死的。 李玉琴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李大壮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还有他脸上那瞬间凝固的笑容。 “爸,这车,不是明远买的,是我买的。” 李玉琴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李大壮。 “你想要骑自行车,想要过这个‘新鲜劲儿’,”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讥诮,“行啊,让你那三个宝贝儿子给你买去。特别是国强,他现在可是拿工资的文化人,工作那么好,有的是钱。买辆自行车孝敬你这个当爹的,不是应该的吗?” 第13章 你刚才那股惊天动地的劲儿呢? 李玉琴话音刚落,一直憋着火的刘翠花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炸了。 “你还好意思说国强!” 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个丧良心的白眼狼!你弟弟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凭什么找他们要钱?” “那点钱,他们哪个不是勒紧了裤腰带省下来孝敬我们的?全被你这个讨债鬼给搅和了!” 刘翠花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我告诉你李玉琴,你是我生的,就要听我的话!”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蛮横無理。 “你,现在就给我从这房子里搬出去!” “这房子,给你国勇结婚用!” “还有这自行车,”她贪婪的目光扫过那辆崭新的凤凰牌,“也给国勇当结婚的彩礼,正好!” 李玉琴简直要被这无耻的言论气笑了。 她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讥讽:“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李国勇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他结婚,凭什么要我腾房子,送彩礼?” 刘翠花被她这轻飘飘却又字字扎心的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反了天了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玉琴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个小娼妇!你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李玉琴眼神骤然变冷,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的嘲弄:“比不上妈你啊。” “张口闭口就管自己的亲生女儿叫‘小娼妇’。”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娘俩之间不是母女,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呢!” “你!你这个孽障!”刘翠花被彻底激怒了,两眼发黑,气得在原地团团转,目光四下搜寻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不可!”她嚷嚷着,就想往墙角堆着的杂物那边冲,似乎想找个趁手的家伙。 乔明远一直沉着脸站在李玉琴身旁,此刻见状,立刻一步跨上前,将李玉琴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稳稳地挡住了刘翠花的去路。 “妈!”乔明远的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您这是要干什么?” “玉琴这些年,不管是补贴家用,还是帮衬三个弟弟,哪一点对不住李家,对不住你们二老了?” “她一个出嫁的女儿,已经做得够多了!” “你们为什么就一点不知道怜惜她,为什么就不能为她稍微考虑一下呢?” 刘翠花被乔明远挡住,又听他句句向着李玉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让开!这是我们李家的家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李玉琴从乔明远身后探出头,眼神坚定而冰冷,没有丝毫退让。 “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这房子,这自行车,我也绝对不可能给李国勇。” “他想要娶媳妇儿,想要过好日子,让他自己凭本事去挣,去努力!” “别总想着趴在别人身上吸血!” “好啊!好啊你!”刘翠花怒极反笑,指着李玉琴,又转向乔明远,“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真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 她转而对着乔明远破口大骂:“你说我没有怜惜她?乔明远我告诉你!” “我把她从那么丁点儿大拉扯到能嫁人,我就是怜惜她了!” 刘翠花的声音越发尖锐刻薄,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理所当然。 “别人家生的闺女,一生下来,不是直接按尿盆里溺死,就是扔山里喂狼了!” “她李玉琴能囫囵活到今天,能嫁给你,那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恩赐!是老娘我心善!” 李玉琴听到这话,浑身猛地一颤。 “恩赐?”她喃喃自语,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上辈子被榨干最后一滴血的绝望,这辈子重生后依然逃不脱的纠缠,还有那些从小到大挨过的打,听过的骂,受过的无数委屈,一瞬间全都涌上了心头。 她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眼圈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呵……恩赐……”李玉琴的笑声凄厉而悲凉,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怨恨。 “早知道是这样的‘恩赐’!”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翠花,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当年还不如直接把我溺死在尿盆里!” “我也省得活受这几十年的罪!省得被你们当牛做马磋磨一辈子!” 刘翠花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缓过劲儿来便指着李玉琴“哇哇”地尖叫起来,声音比之前更加凄厉刺耳。 “你这个天杀的!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图什么啊我!” 她气得浑身乱颤,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一直沉默着,脸色铁青的李大壮,此刻也终于开了口。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玉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 “玉琴,爹以前只当你是个温吞没主意的。”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他痛心疾首地顿了顿,语气越发沉重:“你这样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不把兄弟放在心上,你就不怕老天爷降下雷来,活活劈死你这个不孝女吗?!” 李玉琴听着这话,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扯出一抹冷到骨子里的笑。 “怕?”她轻飘飘地反问,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要劈,那也得先劈死你们这两个老的!” “劈死你们这两个颠倒黑白,磋磨亲闺女,偏心眼偏到胳肢窝里的东西!” 她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就算老天爷瞎了眼不劈你们,真要来劈我的时候,我也一定死死抱着你们不撒手!” “还有你们那三个宝贝疙瘩儿子,李国军,李国勇,李国强!”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得整整齐齐!” 这话一出,不仅李大壮和刘翠花愣住了,连一直坚定护着妻子的乔明远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玉琴竟然能说出这样决绝狠厉的话来。 这……这还是他那个以前凡事以三个弟弟为先,甚至有些懦弱的媳妇儿吗? 乔明远百思不得其解。 曾几何时,他媳妇儿还是一副“三个弟弟最大”的模样,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们。 可突然之间,她就变了。 不仅对那三个吸血鬼似的弟弟不再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地疼爱,甚至敢当面跟自己的亲生父母顶撞叫板。 反而对他,对乔鲤鲤,却温柔耐心了许多,更是无微不至地体贴照顾他们。 这种转变,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却又让他心底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心疼。 玉琴以前,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变得如此? 李大壮和刘翠花被李玉琴这番同归于尽的疯话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刘翠花指着李玉琴,你了半天,一口气堵在胸口。 突然,她两眼一翻,一屁股就势坐在了冰凉的泥土地上。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翠花开始捶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大家快来看啊!快来评评理啊!” “我养的闺女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啊!” “她要霸占家产,还要咒我们老两口死啊!” “我没法活了!我不活了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周围,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让街坊邻居都来看李玉琴和乔明远的笑话,让他们在这里颜面扫地,不得安生。 李玉琴看着她这撒泼打滚的熟悉戏码,眼底的嘲讽更浓了。 “妈,你要闹,你就尽管闹。”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自然也会一五一十地跟所有来看热闹的叔伯婶子们好好说道说道。” “说道说道,你们是怎么打着为你宝贝儿子李国勇结婚的旗号,想要霸占国家补贴给我丈夫乔明远的安置房和工作名额的!” “说道说道,你们又是怎么想抢走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凤凰牌自行车的!”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 “到时候,你看看大伙儿是唾弃你这个贪得无厌、压榨出嫁女儿的亲娘,还是唾弃我这个‘狼心狗肺’的闺女?” 李玉琴顿了顿,嘴角的冷笑如同冰棱。 “哦,对了。” “你们今天在我这里是怎么闹的,哭天抢地的,指着鼻子骂的……” 她目光转向李国强的方向,虽然人不在,但意思明确。 “我改明儿就去李国强的林城高中,在他校长和所有老师同学面前,也这么原样来上一遍!” “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他工作丢了,名声臭了,你们哪个更心疼!” 刘翠花那震天响的哭嚎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李玉琴看着她那副瞬间变脸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闹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刘翠花,“怎么不闹了?妈,你刚才那股惊天动地的劲儿呢?不是闹得挺欢畅的嘛?” 第14章 她配吗! 刘翠花被她这话一噎,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又渐渐发青,像是调色盘一般精彩。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神淬毒似的瞪着李玉琴,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李大壮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此刻更是拧成了一团,满满的都是痛心疾首。 “玉琴!”他沉声开口,带着几分刻意的失望,“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话?” “你怎么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好了吗?非要闹得鸡犬不宁才甘心吗?” 他捶了捶胸口,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我们才是一家人啊!玉琴!” “我跟你妈是生你养你的父母,国军、国勇、国强,他们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啊!” “你们身上流着的,可都是一样的血啊!” 李玉琴听着这番话,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哦,血?”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漠至极的冷笑。 “那这血,也真够肮脏的。” 话音落下,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这对极品父母。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乔明远的胳膊,柔声说道:“明远,我们上楼歇着去,别理他们。” 说完,便搀着乔明远,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刘翠花和李大壮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 “站住!”刘翠花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再装可怜了,拔腿就要追上去,“李玉琴你个畜生!你给我站住!” 李大壮也连忙跟在后面,语气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玉琴!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爹妈说话的吗?” 刘翠花跟在后面,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就没停过,什么“白眼狼”、“丧良心”、“不得好死”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李大壮则在一旁不停地唉声叹气,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爹妈不容易”、“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事”的道德绑架。 李玉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脚步稳稳地扶着乔明远上楼,只当身后那两道声音是苍蝇在嗡嗡叫,是路边野狗在放屁。 倒是乔明远,听着身后那些越来越难听的咒骂和指责,眉头拧得死紧。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有些僵硬,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以前只是觉得岳父岳母偏心,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玉琴会对那三个弟弟好到那种几乎没有底线的地步。 如今再一看眼前这场闹剧,再听听这些刻薄恶毒的话,他心里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若是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日日夜夜听着这样的“教诲”,被这样的人耳濡目染…… 她会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性命,都奉献给那三个所谓的“亲弟弟”,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可越是这样想,乔明远的心就越是揪着疼。 他无法想象,他的玉琴,在过去的这四十多年里,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怕不是从小到大,就没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 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好东西,那肯定是先紧着三个弟弟的,哪里轮得到她这个闺女。 甚至,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也要被逼着、哄着、理所当然地让给那三个吸血鬼。 她还必须得是心甘情愿的,否则就是不孝,就是白眼狼。 想到这些,乔明远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和浓浓的心疼交织在胸口,堵得他难受。 他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李玉琴扶着他的那只手。 李玉琴正专心应付着脚下的楼梯,突然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力道,微微一顿。 她立刻侧过头,看向乔明远,方才对着父母的那一脸冰霜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关切。 “明远,怎么了?”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不是刚才站太久,腿又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乔明远看着她眼底清晰的担忧,心中那股暖流越发汹涌,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温柔。 “没事儿,玉琴,我没事,别担心。” 乔明远话音刚落,楼下刘翠花恶狠狠的咒骂声便如同一盆淬了毒的冰水,兜头浇了下来。 “呸!痛死他活该!” “他乔明远会受伤变成个瘸子,那都是报应!是他自己倒霉,更是你李玉琴不孝顺老天爷给的报应!” 刘翠花的声音尖酸刻薄,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 “现在他只是腿瘸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指不定哪天就两腿一蹬,彻底归西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了李玉琴的逆鳞! 上辈子乔明远早逝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能好好活着,她怎么能容许任何人如此歹毒地诅咒他! 李玉琴猛地转过身,扶着楼梯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撒泼的刘翠花,眼底是翻腾的怒火和蚀骨的寒意。 “报应?”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那也该是你们先遭报应!” “报应你们重男轻女,磋磨亲女,猪狗不如!” “报应你们贪得无厌,趴在女儿身上吸血敲髓!” “老天爷真要降下雷来,第一个就该劈死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刘翠花被李玉琴这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但随即怒火更炽。 她看到乔明远站在李玉琴的另一侧,被她护着,而李玉琴此刻正怒视着自己,中间并无遮挡。 刘翠花眼珠一转,积攒了一辈子的泼妇劲儿瞬间爆发。 “好啊你个小贱人!还敢咒你亲爹娘!” 她猛地一个箭步蹿到楼梯口,扬起那只粗糙肥厚的手掌,卯足了劲儿,狠狠就朝着李玉琴的脸扇了过去! “老娘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玉琴的脸上。 楼梯口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大壮都看得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乔明远整个人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迸射出骇人的寒光,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将那个疯婆子狠狠推开! 但他努力克制着,胸膛剧烈起伏,才没有直接出手把刘翠花给摁在地上。 到底是他的丈母娘,他要是出手了,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李玉琴被打得脑袋猛地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脸转了回来。 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就那么冷静地看着气喘吁吁、兀自得意的刘翠花,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挨打的不是自己。 “教训完了吗?” 刘翠花本来还为自己这一巴掌终于镇住了这个“不孝女”而沾沾自喜,冷不丁听到李玉琴这句轻飘飘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预想中的哭闹、求饶、或者更激烈的反抗都没有出现。 李玉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却又极冷的讥诮。 “你们大老远跑来,不就是为了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教训我这个‘不孝女’吗?” “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落寞又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嘲弄。 “那,你们可以走了吗?” 刘翠花被她这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模样气得心口又是一阵发堵。 李玉琴却不等她再开口,继续冷漠地说道:“不过,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记得通知李国强一声。” “今天他没把剩下的钱送来。” 她的目光扫过刘翠花和李大壮,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明天,我会再去他学校‘拜访’他一次。” “到时候,是在他校长办公室,还是在他带的毕业班学生面前,我可就说不准了。”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却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我现在啊,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了。” “大不了,就是个同归于尽。” “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咱们就谁都别想好过!” “脚下的路,咱们一起走到黑,黄泉路上,咱们一家人,也整整齐齐,一个都别落下!” 刘翠花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玉琴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天打雷劈的孽障!” 她气得直跳脚,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骂人的话。 李大壮看着女儿这副豁出去一切的疯魔样子,再听着她那句“同归于尽”,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个女儿,是真的变了,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也完全掌控不了了。 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玉琴!玉琴你别这样说!” “你妈她……她就是一时冲动,气糊涂了才动手的!” 他转头看向还在跳脚骂人的刘翠花,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和焦急。 “老婆子!你快……快跟玉琴道个歉!说你不是故意的!” 刘翠花一听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道歉?我跟她道歉?!” 她尖叫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李大壮。 “李大壮你昏了头了!我是她娘!我打她骂她那是天经地义!她还敢要我道歉?她配吗!” 第15章 让他们扑个空 李玉琴看着他们这又一轮的闹剧,眼底连最后一丝波澜都消失了。 她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也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她轻轻地、珍重地重新扶住乔明远的胳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方才的冰冷决绝判若两人。 “明远,我们上楼,别搭理他们。” 说完,她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乔明远,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楼上走去。 几步路,便到了自家门口。 李玉琴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 她侧过身,先让乔明远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楼下的刘翠花不死心,也跟着蹭蹭蹭地爬了上来。 她伸长了脖子往门里一探,眼睛顿时就直了! “哟!这房子可真敞亮!” 崭新的家具,干净的地板,比她那老屋强了不止百倍!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占有欲瞬间冲昏了刘翠花的头脑。 她想也不想,就想往里面挤:“我也进去歇歇脚!” 李玉琴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就在刘翠花半个身子要挤进门框的瞬间,李玉琴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嘭——!” 房门在刘翠花眼前重重关上,差点撞歪她的鼻子。 刘翠花和跟上来的李大壮都傻眼了,愣在门口。 “反了!反了天了!” 刘翠花最先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紧闭的房门破口大骂。 “李玉琴你个小娼妇!你个白眼狼!你敢把你亲娘关在门外!” 她一边骂,一边开始疯狂地拍打着房门。 “开门!给老娘开门!不然我今天就撞死在这儿!” “咚咚咚!咚咚咚!” 拍门声震得楼道都嗡嗡作响。 屋内的李玉琴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充耳不闻。 她只是平静地帮乔明远把拐杖放到一边,扶着他慢慢走到屋里的沙发旁。 乔明远眉头紧锁,听着外面刘翠花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脸上满是担忧。 他拉住李玉琴的手,声音低沉:“玉琴,你……你脸上还疼吗?真的没事?” 李玉琴回过头,对着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我没事,明远,一点小事。” 她轻轻拍了拍乔明远的手背,安抚道:“别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闹,我一点都不怕他们。闹累了,他们自己就会走的。” 乔明远心疼地伸出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脸颊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 “都红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家里好像祛瘀消肿的药膏,我去给你找找。” 说着,他便想站起身。 李玉琴连忙按住他:“你腿还伤着呢,乱跑什么!你好好坐着,我自己去找。” 她转身去了卧室,很快就拿着一支药膏走了出来。 乔明远接过药膏,挤了一点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地,帮李玉琴擦拭着脸上的红肿。 药膏带着一丝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乔明远一边擦药,一边看着李玉琴。 他发现,她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着,带着一丝……畅快的笑意? “玉琴,你在笑什么?”他有些纳闷地问。 李玉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乔明远指尖的温柔,心头一暖。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明远,我刚才……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却又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以前,我总是顾忌太多,怕这怕那,怕他们生气,怕别人说闲话。” “可是现在,我把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把他们想占的便宜都堵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感觉……特别畅快!就像心里搬开了一座大山!” 门外刘翠花的叫骂声和拍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 “咚!咚!咚!李玉琴你个挨千刀的!快开门!”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终于惊动了隔壁的邻居。 “谁啊!我正睡觉呢,在这儿嚎丧呢!”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猛地被拉开。 一个穿着汗衫、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满脸不耐烦:“我晚上要去上夜班的!在这里吵什么!” 刘翠花一看来人了,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和倾诉对象。 她指着李玉琴的房门,就要开始控诉:“哎呀,大兄弟你可得给我们评评理啊!这家里的闺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大壮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李大壮此刻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可不想把家丑外扬到这种地步。 他连忙对着邻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同志,不好意思,家里一点小矛盾,吵到您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他使劲拉着刘翠花就往楼下拖。 “我不走!李大壮你放开我!”刘翠花还在挣扎,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那房子是我们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李大壮把她拖到楼梯拐角,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你还想闹?!” “你是不是忘了玉琴刚才说什么了?!” “你想让她真跑到国强单位去闹吗?!” “到时候国强的工作要是黄了,我看你怎么办!” 提到李国强的工作,刘翠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李玉琴那个死丫头现在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要是真去国强学校闹,那国强的前途可就毁了! 刘翠花心里顿时又气又憋屈,还有一丝后怕。 李大壮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数落她:“都怪你!好好的说事情,你动什么手!” “现在好了,彻底把玉琴给得罪死了!” 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满脸愁容:“现在怎么办?天都快黑了,回村里的班车早就没了。” “咱们俩还饿着肚子呢!” 刘翠花也蔫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哪知道她变得这么六亲不认!” “我们本来不都打算好了,今天就在她这儿吃,在她这儿住吗?” 李大壮叹了口气:“是啊,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他眼珠子转了转,说:“现在堵在她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只能白白饿肚子。” “我看,咱们先下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人是铁饭是钢,饿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刘翠花问:“吃了饭呢?我们住哪儿?” 李大壮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吃了饭,咱们就回来。就睡在她家门口这楼道上!” 他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精光:“她李玉琴今天就算有天大的理,把亲爹亲娘关在门外,还让我们睡楼道,你看街坊邻居会怎么说她!”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硬气!” 刘翠花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一拍大腿:“还是你老李有办法!就这么办!饿死他们也别想安生!走,先吃饭去!” 两人一合计,暂时把怒气压下,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 李玉琴却没有丝毫放松,她听着楼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神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片深思熟虑的冷静。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这样的闹剧后去厨房忙碌,准备晚饭。 “明远,”她转过身,看着乔明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收拾一下,现在就回乡下老屋去。” 乔明远闻言,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他拄着拐杖,有些不解地问:“回乡下?现在?玉琴,这是……为什么?” 他们才刚从老屋搬出来,家里也没剩多少家具了,现在在新房子里住得好好的,回去干什么? 李玉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楼下瞥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心里清楚得很。 “我爸妈,他们待会儿肯定还会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忘了?这个钟点,回村里的末班车早就没了。” 乔明远眉头微蹙,顺着她的话思索下去。 李玉琴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会舍得花钱去住招待所吗?” 答案不言而喻。 那两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可能! “所以,”李玉琴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讽的弧度,“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吃饱喝足了,再回来。” “到时候,他们俩往咱们家门外这楼道上一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猜会怎么样?” 乔明远脸色微微一变,他想到了那种不堪的场面。 “他们要是真豁出去脸皮,搞道德绑架,街坊邻居看着,我们是开门,还是不开门?要是真的把他们关在外面,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我是无所谓,你是退役军人啊!你还要在这里上班……” “可若是开了门,让他们进来,这个家就别想安生了,他们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缠上来,没完没了。” “我不想让他们再踏进这个家一步,弄脏了这里。”李玉琴的眼神坚定,“所以,我们现在就走,是最好的选择……明天再回来呗!” 让他们扑个空,所有的算计都落不到实处。 第16章 吵成一团 乔明远立刻明白了妻子的用意,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信任和支持:“好,玉琴,都听你的。” 李玉琴不再多言,立刻行动起来。 她手脚麻利地从收拾了一些今天晚上要用的必需品,尤其是那几张刚刚签下的欠条,她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乔明远也想帮忙,但他腿脚不便,只能坐在一旁,看着李玉琴忙碌的身影。 很快,一个简单的背包就收拾好了。 李玉琴把背包递给乔明远:“明远,你背着这个。” 然后,她又从厨房拿了两个早上买菜时顺手买的大肉饼,塞到乔明远手里:“路上饿了吃。” 一切准备妥当,李玉琴搀扶着乔明远,悄悄打开房门,确认楼道里没人后,两人迅速下了楼。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 李玉琴扶着乔明远,吃力地将他安置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抓稳了!”她叮嘱一句,然后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 自行车“吱呀”一声,晃晃悠悠地驶出了职工大院,汇入了街道的人流中。 乔明远坐在后座,一手紧紧搂住李玉琴的腰,一手提着背包,怀里还揣着那两个温热的肉饼。 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妻子不算宽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肉饼,小心地撕下一小块,举到前面,凑到李玉琴的嘴边。 “玉琴,吃点东西,骑车费力气。” 李玉琴微微侧过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饼香肉酥,她心里暖烘烘的。 “你也吃。”她含糊地说。 乔明远笑着应了,自己也撕了一块吃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夜路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着肉饼,仿佛之前那场激烈的争吵和算计,都已随风而去。 他们刚离开家属院没过多久,估摸着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光景。 李大壮和刘翠花便吃饱喝足,互相搀扶着,慢悠悠地晃回了楼下。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酒足饭饱后的满足,以及即将看好戏的得意。 “老婆子,你说那死丫头现在是不是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李大壮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刘翠花冷哼一声:“她敢不急!我就不信她真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睡楼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算计的光芒。 他们轻手轻脚地爬上楼,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到了门口,刘翠花清了清嗓子,抬手就要去拍门。 李大壮拦住了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对着紧闭的房门喊道:“玉琴啊!我们回来了!开门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隔壁邻居也听见。 里面,毫无动静。 李大壮又喊了几声,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皱了皱眉,和刘翠花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你不开门是吧?”李大壮的语气里带上了威胁,“那我们老两口今晚可就睡在你家门口这楼道上了!” “让街坊四邻都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你亲爹亲娘的!” 说完,他拉着刘翠花,真就在李玉琴家门口的地上坐了下来。 刘翠花也立刻进入了角色,唉声叹气起来。 “哎哟喂,我这把老骨头哦,要被冻死在这儿了!” “养闺女有什么用啊,到头来连个屋檐都不给遮!” “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委屈和控诉,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 他们笃定,李玉琴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这指指点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大动静,早就灭了,一片漆黑。 老两口就这么在黑暗中坐着,互相嘀咕着,抱怨着。 一开始还信心满满,觉得李玉琴很快就会撑不住开门。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 里面,还是没动静。 连一丝灯光都没有透出来。 这下,李大壮和刘翠花都有些纳闷了。 “老婆子,这……这死丫头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李大壮有些沉不住气了。 刘翠花也觉得不对劲:“是啊,按理说早该出来了!难道是睡死了?” “不可能!”李大壮摇头,“就算睡着了,我们刚才那么喊,也该醒了!” “而且,她家怎么一点灯都不开?黑灯瞎火的,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刘翠花越想越气,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策略了,冲到门前,“咚咚咚”地用力砸起门来! “李玉琴!你个小贱人!你给老娘滚出来!” “你是不是在里面装死呢!啊?!” “有本事做,没本事开门吗!” “你以为不开灯我们就不知道你在家吗?!”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砸门声和尖利的叫骂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又怎么了这是?” “吱呀——” “哐当——” 旁边的几户人家,房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拉开。 几个睡眼惺忪、满脸不耐的邻居探出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时间,楼道里站了好几个人,都好奇地盯着李玉琴家紧闭的房门,以及门口气急败坏的刘翠花和一脸尴尬的李大壮。 这下,热闹可瞧大了。 眼看几户邻居的门都打开了,探出来好几个脑袋,刘翠花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如今发达了,就不要我们这两个老的了!” 她一边哭,一边拿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凄厉,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要让我们冻死在这楼道里啊!” 李大壮站在一旁,配合地垂着头,长吁短叹,一副受尽委屈的老实父亲模样。 “哎……” 他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满脸的愁苦。 “这是怎么了?” “老人家,你们是……李玉琴同志的父母?” “大半夜的,怎么坐地上了?” 邻居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他们大多是乔明远单位的同事家属,李玉琴夫妇搬来时间不长,平时也就点头之交,谈不上多了解。 如今听这老两口哭诉,看他们这可怜的模样,不少人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李玉琴平时看着挺和气的,怎么会……”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再怎么说,也不能把爹妈赶出来睡楼道吧?” 一时间,看向李玉琴家紧闭房门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赞同和鄙夷。 一个住在对门的老大妈心肠软,忍不住开口道:“老哥哥,老大姐,地上凉,要不……要不先去我家坐坐?等天亮了再说?” 另一个邻居也附和:“是啊,总不能真在楼道里过夜,对身体不好。” 刘翠花哭声一顿,眼看就要顺杆爬,心里盘算着进了别人家,更能把事情闹大。 “咳,咳,”几声清脆的嗑瓜子皮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花布睡衣,手里还捏着一把瓜子的中年妇女,从二楼楼梯口慢悠悠地晃了上来。 她是二楼的王嫂,平时就爱东家长西家短。 “我说几位,可别被这两位老人家给骗了。”王嫂“咔嚓”一声磕开一颗瓜子,眼神里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精明。 众人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王嫂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今天下午,我可是在我家阳台上看得真真切切的!” “他们俩,堵在人家玉琴家门口,骂得那个难听哦,什么‘小娼妇’、‘白眼狼’,什么脏话都往外喷!” “啊?” “真的假的?” 邻居们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王嫂把瓜子壳往楼梯角落一吐,声音更大了些:“这还不算完呢!他们是想让玉琴把国家补贴给她因伤退役的丈夫的这套房子,还有那辆自行车,都给他们儿子结婚用呢!” “人家玉琴同志不愿意,这才闹起来的!” “轰——”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抢闺女的房子给儿子?” “还是单位分的安置房?”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怪不得人家不给开门呢!” 风向瞬间大转。 刘翠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见状急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哭了,指着王嫂尖叫道:“你胡说八道!你个长舌妇,你知道什么!” 她叉着腰,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她是我生的!她是我养的!她做姐姐的,帮衬一下弟弟怎么了?天经地义!给她弟弟娶媳妇,那是她应该做的!不然养她这么大干什么吃的?!” 这话一出,人群里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儿当场就炸了。 “应该做的?凭什么就应该?就因为她是姐姐,是女儿?” 那媳妇儿显然也是深受重男轻女之苦,此刻感同身受,气得脸都红了:“我爹妈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把我的工作换给了我哥,把我的彩礼钱全给了我弟买房子!” “你们这种爹妈,就是吸女儿血的蚂蟥!” “你……”刘翠花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那媳妇儿的手都哆嗦了,“你、你这是什么话!没大没小!” “我说的是实话!”那媳妇儿不甘示弱,“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才是女儿的灾难!” 楼道里顿时吵成一团。 第17章 这些年,委屈你了 李大壮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黑。 他狠狠瞪了刘翠花一眼,心里暗骂:这个蠢婆娘!越说越错!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 不过,他心里也纳闷得很。 外面吵成这样,那死丫头怎么还沉得住气? 连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真铁了心不管他们了? 他不信这个邪,贼头贼脑地凑到李玉琴家门边,想扒着门缝或者窗户往里瞧瞧。 “哎,我说老头子,”王嫂又嗑了一颗瓜子,慢悠悠地开口了,“别白费力气瞅了。” 李大壮动作一僵,回头看她。 王嫂好笑地看着他:“看啥呀?人家压根儿就不在家。” 她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下,笃定地说道:“我晚上吃过饭,大概七点多那会儿吧,亲眼瞅见他们两口子骑着自行车走了,还背着个包呢!” 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李大壮和刘翠花的头顶。 “什……什么?”刘翠花尖叫声都变了调,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 “走……走了?”李大壮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走了? 他们闹了半天,又哭又骂,结果……人家早就不在了? 那他们刚才这番折腾,岂不是全都演给空气看了?! 刘翠花和李大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茫然。 两个人,彻底傻眼了。 刘翠花听王嫂说李玉琴夫妇早就走了,先是一愣,随即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横肉都跟着哆嗦起来。 “好哇!这个死丫头!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们在这里丢人现眼!她就是存心看我们笑话!” 她一想到自己刚才又哭又闹,结果全是演给空气看,那股邪火就直冲脑门。 “我呸!我看她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黑了心肝的畜生!” 刘翠花指着李玉琴家紧闭的房门,又开始破口大骂,什么“小娼妇”、“赔钱货”、“不得好死”的污言秽语,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搅家精,生下来的时候就该直接溺死在尿盆里!” “养她这么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专门来克我们老两口的!” 她骂得越来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周围的邻居们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咒骂,纷纷皱起了眉头,脸上的同情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吧?”一个年轻媳妇小声嘀咕。 “是啊,好歹是自己亲闺女,怎么能这么往死里咒呢?”另一个大妈也摇头。 “刚才还觉得他们可怜,现在看来,这李玉琴不让他们进门,指不定也是被逼急了。” 就在这时,李玉琴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的确良睡衣,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和不耐烦。 “我说你们两个老东西有完没完了?!” 她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指着刘翠花和李大壮:“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是不是?” “我男人下午就被你们在楼道里吵得头疼,晚饭都没吃好,他还要上夜班呢!你们要是再在这里鬼哭狼嚎的,我就直接去厂里保全部,叫人过来把你们都给叉出去!” 这话一出,刘翠花和李大壮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刘翠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骂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之前那个说要让他们进屋坐坐的老大妈。 “大妹子,你看……你看这天寒地冻的……” 她挤出两滴眼泪,声音也放软了:“你刚才不是说,让我们去你家歇歇脚吗?” “我们这老婆子老头子的,真是没地方去了啊……你就行行好,收留我们一晚吧?” 那老大妈一听这话,脸都快绿了。 她刚才也就是看他们可怜,客气客气,谁知道这老虔婆还当真了,真想赖上她啊! “哎哟,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啊!” 老大妈猛地一拍大腿,急中生智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那口子今晚带了乡下好几个亲戚回来,小床都搭满了,实在是……实在是一点空地方都没有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生怕被刘翠花抓住胳膊。 “我……我先进屋了!你们……你们还是赶紧想想别的办法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嗖”地一下钻回了屋里,还“砰”的一声把门给关紧了,像是后面有狼在追。 其他邻居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老两口就是烫手山芋,谁沾上谁倒霉! “咳咳,那个……天确实不早了,我们也该歇着了。”一个邻居干笑着说。 “是啊是啊,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另一个赶紧附和。 众人纷纷找着借口,一个比一个溜得快,生怕被这对极品爹妈缠上。 眨眼功夫,原本还围着些人的楼道,就只剩下刘翠花和李大壮两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还有那几声清脆的嗑瓜子皮落地的声音也消失了,想必王嫂也看够了热闹回屋了。 刘翠花看着空荡荡、冷清清的楼道,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些挨千刀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她咬牙切齿地低吼。 李大壮也是一脸铁青,狠狠地跺了跺脚,压着嗓子吼道:“走!回家!” “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刘翠花尖叫,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 “不走你想怎么样?真等保全部的人来把我们像犯人一样抓起来?!”李大壮也火了,对着她低吼。 “那……那我们去住招待所!”刘翠花不甘心地说,“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能白来一趟!” “住招待所?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李大壮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而且玉琴他们要是明天还不回来呢?我们就继续住招待所?家里哪有那么多钱!赶紧给我走,连夜回去!” 刘翠花还想再撒泼,但看着李大壮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和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敢再犟嘴。 两人骂骂咧咧,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能灰溜溜地、互相埋怨着离开了灯火通明的职工大院。 夜路崎岖,又是大半夜的,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呼呼的秋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两人直哆嗦。 刘翠花走得脚底板都快磨出水泡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李玉琴,从她出生骂到她嫁人,再骂到她如今的“狼心狗肺”。 “那个天杀的死丫头,等我逮到她,看我不扒了她的皮!喝她的血!” 李大壮也是又累又饿又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憋屈和困惑。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任他们搓圆捏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闺女,怎么就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硬气,这么六亲不认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搀扶着,在漆黑的乡间小路上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 等到家门口那破旧的茅草屋出现在眼前时,两人已经累得只剩一口气了。 刘翠花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门槛上,只剩下呼哧呼哧喘粗气的份儿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大壮也好不到哪里去,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靠在土墙上,累了个半死。 而此时的李玉琴和乔明远,早已经回到了乡下那间简陋的老屋。 他们在镇上唯一还亮着灯的小面馆,一人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面条筋道,汤头鲜美。 简单的面条,却让乔明远吃得格外香甜,仿佛那是人间至味。 他看着身边替他仔细擦拭嘴角油渍的李玉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温柔而宁静,他心里暖洋洋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回到老屋,里面其实也没剩下什么东西,毕竟大部分的家具都已经搬到了城里的新房里。 不过之前两人住的主屋里的大床因为太大没有搬走,所以今晚倒是有地方睡。 李玉琴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带来的薄被和床单,仔细地铺在了床上,动作轻柔而熟练。 天气不算太冷,山里的夜晚反而带着一丝泥土和草木的清爽气息,透过破旧的窗棂吹进来。 乔明远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李玉琴按住了肩膀。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躺着就好。”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乔明远听话地躺下,眼睛却一直追随着李玉琴的身影,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等李玉琴也收拾妥当,在他身边躺下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生怕碰到她,又想紧紧拥抱她。 “玉琴,这些年,委屈你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和心疼。 李玉琴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不委屈,明远,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去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觉得委屈。” 她微微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偎依着他。 上一世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被娘家吸血,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这一世,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他坚实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福和恩赐。 两人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很快,便带着对未来的期盼,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第18章 昨天确实有点事耽搁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琴是被窗外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唤醒的。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就对上了乔明远盛满温柔的深邃目光。 “醒了?”乔明远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些许沙哑,却像是羽毛般拂过她的心尖,格外好听。 李玉琴“嗯”了一声,在他温暖的怀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两人简单洗漱过后,李玉琴便扶着乔明远一起去了镇上吃早饭。 早点摊上,一人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两个暄软的白面馒头,再配上一小碟爽口的咸菜丝。 吃过早饭,李玉琴对乔明远说:“明远,你先回屋歇着,仔细伤口别沾水,我去一趟林城高中。” 乔明远闻言,眉头微蹙,有些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多少能给你壮壮胆。” “不用,你安心在家养伤才是正经。”李玉琴态度坚决,不容他拒绝,“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安顿好乔明远,叮嘱他不要乱动,李玉琴便独自一人,步履坚定地前往了林城高中。 她没有丝毫耽搁,直接找到了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办公室。 “咚咚咚!”她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李玉琴推门而入,只见办公室里,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张主任正埋头在一堆作业本里。 张主任抬头一看是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挤出职业性的笑容:“哎呀,是李玉琴同志啊,快请坐,请坐。” 李玉琴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站在办公桌前,目光平静而锐利地看着他。 “张主任,看来您前天说的话,不怎么管用啊。”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 张主任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有些尴尬地问道:“李玉琴同志,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玉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您前天可是当着我的面,亲口答应,让李国强昨天之内把拖欠我的钱还给我,还让他当场签了保证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结果呢?昨天我等了一天,连他的人影儿都没见到一个,更别提那笔钱了!”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怒火:“看来那签了名的保证书,在你们这里,跟擦屁股的纸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可就说得相当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撕破脸了。 张主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像是锅底一样。 他也没想到李国强还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心里有些窝火,但是显然现在安抚李玉琴更重要:“李同志,你先消消气,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他走到了门口,左右看了看,叫住了一个老师:“王老师,你现在有空吗?李国强老师在办公室吗?你能去帮我叫一下他,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老师愣了一下:“张主任,李老师他这会儿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呢!” 张主任不由得啧了一声:“那你帮帮忙,等他下课了叫他过来一趟!” 王老师连连点头:“行行行!” 张主任回过身,对着李玉琴挤出一个笑容:“李玉琴同志,你看,他正在上课。要不你在这里等等?” 李玉琴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好,那我就在这儿等,麻烦张主任。” 她说完,直接拉过旁边的一张空椅子,在张主任对面施施然坐了下来,一副今天拿不到钱就绝不离开的架势。 张主任倒是在心里把李国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狗东西是一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啊! 与此同时,高二(三)班的教室里。 李国强刚唾沫横飞地讲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下课的铃声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把这道题再好好消化一下,下课。” 他合上厚厚的教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准备回办公室歇口气,喝口水。 就在这时,王老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哎,老李,老李,不好了!” 李国强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了上来:“怎么了?王老师,出什么大事了?” 王老师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神秘表情,凑近了说:“你那个大姐!就是前天来过的那个……你那个厉害大姐,又来学校找你了!” “现在啊,人就在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坐着呢!好像还是为了还钱的事儿……张主任叫你下课了过去一趟呢!乖乖,你可要小心着点吧!张主任那脸都黑成锅底了!” “什么?!”李国强一听这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魂都快吓飞了。 昨天他爸妈不是去找李玉琴了吗?怎么李玉琴还是找来了?难道他爸妈都没有搞定李玉琴? 想到这里,李国强身上冷汗直冒,他连桌上的教案都顾不上拿,白着一张脸,拔腿就往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方向狂奔而去,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李国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年级主任办公室,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白得像纸。 他一眼就看到了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李玉琴,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炸开。 还没等他喘匀气,张主任已经“啪”的一声把手里的钢笔拍在了桌上,怒火冲冲地站了起来。 “李国强!你这是怎么回事?!” 张主任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了好几度:“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昨天!昨天就要把那五百块钱还给你大姐吗?!” “欠条是你亲手签的!我还给你做了保!” “现在好了!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国强脸上了。 “你你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张主任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把李国强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国强在他狂风暴雨般的呵斥下,缩着脖子,脑袋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张……张主任,我……我昨天……昨天确实有点事耽搁了……”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张主任对视。 “有事?”张主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昨天是星期天!你一个当老师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连还钱的功夫都没有?!” 李玉琴一直静静地看着,此刻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慢悠悠地开了口。 “张主任,”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他能有什么事呢?” “无非就是觉得,您张主任说的话,跟放屁一样,不管用嘛。” 这话一出,李国强的脸“唰”地一下,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精彩纷呈。 他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李玉琴,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李玉琴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你赞成我的说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国强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摆手,慌忙为自己辩解。 “我这就还!我现在就还钱!”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生怕张主任再发作。 张主任余怒未消,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向李玉琴,语气稍缓:“李玉琴同志,你看……” 李玉琴这才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主任。 “哦?张主任,”她轻轻巧巧地反问,尾音微微上扬,“您这是……又要给他作保了?” “保证他今天放学后,一定会把钱还给我吗?” 她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地在张主任和李国强之间逡巡,“那……万一,他又还不了的话,这笔钱,张主任您是不是……” “李老师!”张主任不等李玉琴把那句能把他气死的话说完,就猛地一锤定音,厉声转向李国强。 “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家去拿钱!” “你的课,我会安排其他老师先给你顶一下!” 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李国强,语气不容置喙:“我前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自己的私事,必须给我处理干净利落!” “不要因为你个人的问题,给学校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听明白没有?!” 李国强在心里把李玉琴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连带着对总是向着外人的张主任也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怨怼。 但他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应着:“是是是,张主任,我明白,我这就回家去拿钱!” 他逃也似的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临出去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用淬了毒一般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李玉琴一眼。 李玉琴稳如泰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那能杀死人的目光只是清风拂面。 等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隔绝了李国强狼狈的身影,她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看向余怒未消的张主任。 “唉,张主任,真是不好意思啊,又来给您添麻烦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调侃:“我来这一趟,倒是让我这个不成器的三弟,连带着把您也给恨上了。” 张主任的脸,在李玉琴这句轻飘飘却又分量十足的话语下,又黑沉了几分。 他心里直骂娘,这叫什么事儿!纯纯的得罪人! 可他能怎么办? 让李玉琴继续在这儿闹下去,整个林城高中的脸面都要被她按在地上摩擦了。 更何况,他一个年级主任,还没把李国强这个普通老师太放在眼里。 为了学校的名声,也为了自己的清净,这事儿,他捏着鼻子也得管! 第19章 她还真敢去国强学校闹?! 李国强几乎是一路小跑,嘴里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回到了自己家。 隔壁李国军和李国勇家的房门都紧闭着,想来都没人在。 不过李国强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嘴里是一连串的骂声:“妈的!妈的李玉琴!这个扫把星!瘟神!” 此刻的李国强,哪里还记得以前李玉琴是如何含辛茹苦跟他妈一样把他带大的。 他心里只有对李玉琴的无边怨恨。 李国强一进门,就“哐当”一声把门甩上,屋里的灰尘都震落了几分。 秦晓涵正坐在小马扎上摘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青菜叶子都掉在了地上。 “国强?你这是怎么了?跟谁置气呢?”她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张扭曲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国强眼睛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狭小的客厅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还能有谁?!李玉琴!那个贱人!她又找到学校去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拳捶在破旧的木桌上,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 秦晓涵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 “啊?她又去学校了?” 她柳眉倒竖,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爸妈昨天不是都去她那儿闹过了吗?她怎么还敢来?!” “这是压根儿没把爸妈放在眼里啊!反了天了她!” 李国强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和纳闷。 按理说,他爸妈出马,李玉琴那贱蹄子怎么也该收敛几天。 怎么今天就敢直接杀到学校,还把他逼到这个份上? 他越想越不对劲,烦躁地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 “你,”他指着秦晓涵,“你现在就去咱爸咱妈那边问问!问问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玉琴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完,他也不等秦晓涵回应,就转身冲进里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一阵翻箱倒柜。 很快,他抓着一叠皱巴巴的票子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还钱。 秦晓涵见状,连忙从马扎上站起来,几步上前拦住了他。 “国强!”她蹙着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甘和疑惑,“你……你还真要给她钱呀?” 那可是五百块!不是五块!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李玉琴? 李国强被她拦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然呢?张扒皮……张主任都发话了!我要今天不给,他想办法给我搞开除了怎么办?” 他咬着后槽牙,恨声道:“先给她!稳住她!这钱,等爸妈知道了,自然会想办法从她手里再要回来!” 在他看来,李玉琴再横,还能横得过他爸妈? 秦晓涵听他这么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国强,”她拉了拉李国强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要不……要不我把爸妈直接叫到学校去?” “让爸妈当着那个张主任的面,好好说道说道李玉琴这个不孝女!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李国强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指着秦晓涵的鼻子就骂:“你疯了?!” 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还嫌我在学校丢的人不够多吗?!让爸妈去学校闹?你是想让全校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看我们家怎么被李玉琴那个贱人踩在脚底下吗?!”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秦晓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哆嗦,脖子一缩,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也委屈得很。 她不也是想替他出头吗?怎么就成了火上浇油了? 李国强见她蔫了,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她,抓着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李国强那扇门甩得震天响,余音还在屋里打转呢,秦晓涵已经憋着一肚子气,一扭身就出了门。 她得赶紧去公婆那边问个究竟! 这李玉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收拾不了她了! 拐过几个弯,秦晓涵就到了公婆家那低矮破旧的小院门口。 老两口昨天晚上折腾到大半夜才回来,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这会儿还在床上挺尸呢,鼾声此起彼伏,跟拉锯似的。 秦晓涵站在那扇斑驳的破木门外,心里憋着火,抬手就“砰砰砰”地砸起了门。 “开门!爸!妈!开门啊!” 她边砸边喊,声音尖细,划破了上午的宁静。 砸了半天,里面才传来刘翠花睡意朦胧、满是起床气的含糊骂声,像是喉咙里卡了口浓痰。 “哪个杀千刀的?!大清早的!嚎丧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一道缝,刘翠花顶着一头鸡窝似的蓬乱头发,三角眼眯缝着,带着浓浓的眼屎,满脸的戾气和不耐烦。 “谁啊?!”她不耐烦地吼道。 秦晓涵赶紧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声音甜得发腻,活像戏台上的小旦。 “妈!是我!晓涵啊!” 她一边说,一边哈着腰,侧着身子就想往门缝里挤。 刘翠花斜了她一眼,见是秦晓涵,脸上的不耐烦丝毫未减,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啥?国强呢?” 秦晓涵连忙陪着笑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焦急和委屈。 “妈,国强他……他去学校了。” “我就是想来问问,昨天……昨天你们跟大姐,到底是怎么说的啊?” 她顿了顿,观察着刘翠花的脸色,又添了一把火。 “怎么今天大姐她又跑到国强学校去要钱了?还闹得国强被学校的领导骂了!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昨天没跟大姐说清楚,没把她给镇住啊?” 秦晓涵这话,就像是一颗火星子掉进了火药桶,“轰”的一下就炸了! 刘翠花一听“李玉琴又去学校闹事”,那双刚还眯缝着的三角眼瞬间瞪得溜圆,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你说什么?!”她嗓门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能戳破人的耳膜。 “那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烂了心肝的货!挨千刀的骚蹄子!” 刘翠花猛地一把将门彻底拉开,叉着腰就站在门口,像个炸了毛的母夜叉,唾沫星子喷得老远,破口大骂起来。 “她还真敢去国强学校闹?!反了天了她!这个天打雷劈的死丫头!” “老娘昨天就该一巴掌扇烂她的嘴!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迟早不得好死!” 秦晓涵看着刘翠花这副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却又明显透着几分外强中干的泼妇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坏了!这下彻底坏了! 婆婆这副样子,哪像是得胜回朝啊?分明是在李玉琴那儿也吃了大瘪,碰了一鼻子灰! 不然,以她那撒泼打滚、不占便宜誓不罢休的性子,早该拍着胸脯跟自己保证,已经把李玉琴收拾得服服帖帖,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秦晓涵心里的小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依旧装出一副焦急又无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妈,那……那你们昨天,到底跟大姐说什么了呀?” “她……她怎么就一点都没听进去呢?还变本加厉了?” 刘翠花一听秦晓涵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被人戳中了痛脚,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她自己都一哆嗦。 “说什么?!”她嗓门尖得能划破玻璃,“老娘的好话歹话说尽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那个贱蹄子现在是翅膀硬了!翅膀硬了懂不懂?!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连她亲爹亲妈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老的?!简直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刘翠花越说越激动,干脆也不堵在门口了,一把拉着秦晓涵的胳膊就往屋里拽,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李玉琴的种种“滔天罪状”。 她把昨天怎么气势汹汹地去找李玉琴,怎么被李玉琴三言两语顶撞得哑口无言,怎么被乔明远那个窝囊废护着他媳妇,最后怎么连自行车都没要到,灰溜溜步行三个小时摸黑回来的事,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遍。 秦晓涵听得是目瞪口呆,一颗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刀刀割着,直往下沉,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没指望了! 她和李国强之前还满心指望着公公婆婆能出马,凭着他们二老的“威严”,把李玉琴那个贱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把钱和东西都吐出来呢! 结果呢? 老两口亲自出马,非但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李玉琴那个以前闷声不吭的受气包给怼得哑口无言,碰了一鼻子灰,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这……这李玉琴,还是以前那个任打任骂,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见了他们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李玉琴吗?! 秦晓涵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是被无数只蜜蜂蛰了一样,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嘴角抽搐着。 她讷讷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困惑和绝望:“妈……大姐她……她以前不这样的啊……” “她怎么突然之间,就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这简直跟中邪了一样!邪门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连亲爹亲妈的话都不听了呢?还敢这么对你们!” 秦晓涵这话,与其说是问刘翠花,不如说是她在极度失望和不解之下,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猜测。 刘翠花正骂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直冒烟,听见秦晓涵这句无心之言“中邪”,突然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骂声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浑浊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中邪……”她咂摸着这两个字,眉头越皱越紧,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第20章 谅你小子也没那个胆子! 对啊! 可不是中邪了嘛!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端端的一个人,一个从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窝囊废,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六亲不认,还敢跟她这个当亲妈的拍桌子瞪眼、要死要活了? 肯定是撞客了!被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给迷了心窍了!附了身了! 刘翠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之前李玉琴那些所有反常的、让她无法理解的举动,在她这里瞬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合理解释”。 她一拍大腿,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和狠厉的光。 “哎呀!晓涵!你还别说!你这话可真是提醒我了!” 刘翠花猛地提高了声调,脸上露出了几分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狰狞的表情。 “我看玉琴那个死丫头,那个小贱人!她八成是真的中邪了!被脏东西缠上了!”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刘翠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得赶紧去找个厉害的大神给她跳跳,好好驱驱邪!把那作祟的脏东西给驱出去!看她还敢不敢再跟我横!” 秦晓涵赶紧在一旁添柴加火,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妈!您可算是想到点子上了!大姐她肯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抽了抽鼻子,挤出几滴鳄鱼泪,继续唉声叹气。 “就说今天吧,国强辛辛苦苦挣的那点工资,她一句话就卷走了五百块啊!” “这还不算完呢!以后每个月,还要国强一半的工资!妈,您说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秦晓涵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哽咽。 “我们家国强就指望那点死工资养家糊口,孩子还那么小,正是花钱的时候!” “本来……本来我还指望着国强能有点出息,以后有机会去外面镀镀金,回来也能当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您二老脸上不也跟着有光彩嘛!” 她偷偷从指缝里观察着刘翠花的脸色,见婆婆的怒火越来越盛,心里暗喜,嘴上却更苦了。 “可现在呢?别说出去长见识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嘴都快糊不上了!这……这可怎么活啊!” 秦晓涵这一番夹枪带棒、哭天抹泪的拱火,果然让刘翠花的火气“蹭蹭蹭”地往头顶上冒。 “这个挨千刀的李玉琴!” 刘翠花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门框上,“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她想让国强没活路,也得问问我刘翠花答不答应!” “我明天就去城里!我就不信这个邪!我非得把她从老鼠洞里揪出来不可!让她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她双眼赤红,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跟李玉琴拼命的架势。 里屋门帘一挑,李大壮披着件破旧的棉袄,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地劝道:“老婆子,你消停点儿吧。” “她要是诚心想要躲着我们,你上哪儿找她去?” 刘翠花一听这话,更来气了,叉着腰,脖子一梗。 “我就不信她们能躲在耗子洞里一辈子不出来!” “只要她们还在林城地面上喘气,我就有法子把她们给挖出来!” 秦晓涵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到刘翠花身边。 “妈说的是!妈您是什么人啊!您一出马,那指定一个顶俩!大姐她再怎么能耐,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刘翠花斜了她一眼,昨晚没睡好,一肚子的邪火正没处撒呢。 “行了行了!你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汤!” “你要是真有那本事,就好好管教管教你男人,别让他被他那个好姐姐拿捏得死死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越说越气,指着秦晓涵的鼻子就骂开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家里待着,吃国强的,喝国强的,屁用没有!一分钱不往家里拿,还总是去补贴娘家!” “你要是没事儿,就赶紧给我滚回去!看着你就来气!” 刘翠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秦晓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 她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唯唯诺诺地应道:“哎,是,妈,我……我这就回去看孩子。” 说完,她低着头,灰溜溜地挪出了院子,心里却把刘翠花和李玉琴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国强捏着那叠钱,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磨磨蹭蹭地又回了学校。 他走到李玉琴跟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艰涩地开口:“大……大姐……” 他把那五百块钱递过去,手还有些发抖,“这是……这是五百块,您……您点点。” 李玉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接过钱,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掂了掂。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哟,五百块钱,李老师说给就给了?” “看来你家里也不是揭不开锅嘛,还是有几个活钱儿的。” “既然这么痛快,那之前让你还钱的时候,怎么就跟剜你的心头肉似的,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呢?”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得李国强脸上火辣辣的。 李国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忙解释道:“大姐,您……您误会了。” “这钱……这钱是我昨天特地托人借的,东拼西凑才凑了这么点儿。” “这不是……借到钱回家天都黑透了嘛,想着今天一早就给您送过来。” “我哪儿知道……哪儿知道您就直接来学校了呢。” 这可是他在路上想好的说辞呢! 李国强极力想让自己显得真诚,可那闪烁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虚。 李玉琴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点钱,一张,两张……动作从容不迫。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她冷笑一声,“李国强,你就算把天说出个窟窿来,也改变不了你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还得我亲自上门来‘请’的事实。” “做人呐,最要紧的就是言而有信,你懂不懂?” 李国强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玉琴点清了钱,随手揣进兜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五百块,我收下了。” “还有,咱们可说好了,从这个月开始,你每个月的工资,一半,必须准时送到我手上。” 她往前逼近一步,盯着李国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道:“我这个人耐心有限,可不希望为了这点钱,第三次再跑到你们学校来,让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再‘风光’一次。” 李国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连连点头哈腰,像小鸡啄米似的。 “是,是!大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定准时!您放心!” 他现在对这个大姐是彻底怕了,哪还敢有半句废话。 李玉琴这才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方向。 张主任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李玉琴,便停住了脚步。 李玉琴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客气地说道:“张主任,今天又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替我主持公道。” 张主任摆了摆手,神色温和:“李同志客气了,我也是按章程办事,李老师能认识到错误,及时弥补就好。” 李玉琴微微颔首,道了声谢,然后挺直了腰杆,在一众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学校大门。 只留下李国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双拳紧握,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怨毒。 李玉琴前脚刚走,张主任的脸就“唰”地一下拉了下来,比锅底还黑。 他猛地一回头,像头被惹怒的狮子,冲着还愣在原地的李国强厉声喝道:“李国强!” 李国强一个激灵,刚刚因为李玉琴离开而略微放松下去的神经,瞬间又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他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张主任,声音都有些发颤:“主……主任……” “你小子可以啊!出息了啊!”张主任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着他的鼻子就骂,“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是放屁是不是?” “前天当着我的面,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就想给我来个阳奉阴违,啊?” “要不是你大姐今天又找上门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 张主任越说火气越大,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国强脸上了。 “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张红军说话没人听了呢!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学校的纪律还要不要了?” 李国强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额角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来,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嗫嚅着,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主任,没……没有的事儿……我哪敢啊……我这不是……这不是昨天才借到钱嘛……” “哼!”张主任重重地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辩解,“谅你小子也没那个胆子!” 他厌恶地摆了摆手:“赶紧滚回去上你的课去!别在这儿杵着碍我的眼!” 李国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似的,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第21章 往后啊,不会了 而李玉琴这边,出了学校大门,却没有立刻回家。 她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镇上的邮局方向走去。 重生一回,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太多遗憾要弥补。 大女儿乔锦锦,是她心头最深的痛之一。 她从口袋里摸出纸笔,趴在邮局的柜台上,一笔一划,认真地给远在部队随军的乔锦锦写了一封信,让她近期有空就回来一趟。 寄完信,李玉琴只觉得心头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悄然落了地,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哼着不成调儿的小曲儿,心情愉悦地往家里走去。 此刻,老屋子里。 乔明远见院子里有些零散的柴火和落叶,闲着也是闲着,便拿起角落里的那把旧扫帚,慢悠悠地打扫起来。 他干活向来仔细,不一会儿,院子就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隔壁的王大婶端着个空碗,正准备去井边打水,一眼就瞧见了他高大的身影。 “哎哟!明远?”王大婶有些诧异地扬高了声音,“你们这是……回来了?” 她快走几步,凑到两家共用的那道半人高的篱笆墙边,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瞅了瞅,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这是不打算回城里了?要搬回来长住啊?” 王大婶想起昨天刘翠花那副气势汹汹、仿佛要吃人的模样,再一联想到是自己多嘴,告诉了刘翠花他们一家在城里的新地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浓浓的自责和不安涌了上来。 她脸上露出几分愧疚,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明远啊,你跟婶子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你那个丈母娘,又上城里去找你们了?” “她……她是不是又逼着玉琴,把城里那套好好的房子,让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李国勇结婚用了?” “所以你们才……才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搬回这老屋来住了?” 王大婶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懊恼地一拍大腿,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哎呀!这可怎么好!都怪我!都怪我这张破嘴!要不是我多那一句嘴,你们哪至于受这份罪啊!” 乔明远见她急得快掉眼泪了,连忙放下扫帚,摆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王大婶,您快别这么说,您误会了,没有的事儿。” “我们就是趁着这几天有空,回来看看老屋子,顺便收拾收拾,过两天……可能还要回城里去的。” “啊?”王大婶一听这话,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她缓过神来,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那……那你那个厉害的丈母娘,还有你那些个小舅子,昨天没来找你们闹腾啊?” 乔明远挠了挠头,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实话实说道:“来是来了。” 顿了顿,他看着王大婶,咧嘴一笑,补充道:“不过嘛,房子他们可没要到。” “啥玩意儿?!”王大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的不可思议,“没……没要到?”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这怎么可能呢!就玉琴那软柿子一样的性子,她爸妈说个东,她敢往西挪一步?以前不都是她爸妈说啥就是啥,让她把心肝掏出来给她那三个宝贝弟弟,她都得咬着牙乐呵呵地照办吗?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乔明远想起自家媳妇儿这两天那雷厉风行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翘,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 他语气肯定地说道:“王大婶,玉琴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是真的变了。” “她亲口说了,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是我们两口子的,谁也别想再从她手里抠走一分一毫,去填补娘家那几个无底洞了。” 王大婶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那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她指着乔明远,又指了指自家屋子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明远,你说的……是真的假的?玉琴她……她真能狠下这个心?” 王大婶被乔明远的话震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心里头却翻江倒海,琢磨着这李玉琴莫不是真转了性子? 乔明远看着王大婶那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解释。 有些事情,说再多,不如亲眼见了来得实在。 他相信,往后大家伙儿有的是机会,亲眼看看他家玉琴的改变。 而李玉琴这边,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嘎吱嘎吱”地从林城高中往回赶。 想到家里空荡荡的,连口热水都未必有,更别提吃的了。 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于是,到了镇上,她特地拐了个弯,去了供销社旁边的国营卤菜店。 这年头的卤菜店,可不像后世那样琳琅满目,花样繁多。 柜台里摆着的,大多是些卤猪头肉、猪耳朵、猪下水之类的,油汪汪的,看着倒也实诚。 李玉琴要了半斤卤猪头肉,又称了二两猪耳朵,还顺手买了四个白面馒头。 中午就先这么对付一口,下午还得赶紧回城里去,老屋这边,可不是久留之地。 付钱的时候,她眼角余光扫过那些卤肉,心里却微微一动。 这些卤菜,怎么就没点后世那些年轻人爱吃的鸭脖、鸭翅、鸭肠、鸭胗呢? 她记得上辈子,这些东西可是夜市摊上的抢手货,利润也相当可观。 要是能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在这镇上试试水…… 李玉琴越想,眼睛越亮。 这年头,养殖场里的鸡鸭下水,多半是没什么人要的,价格肯定便宜。 如果能低价收一些回来,自己琢磨出好吃的卤料配方,做出来卖,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新路子。 要是市场反应好,完全可以跟养殖场达成长期合作,这可比单纯指望乔明远那点死工资和补贴强多了! 她心里盘算着,一个初步的计划已然成型,连带着对未来的日子,也多了几分热切的期盼。 揣着这点心思,李玉琴脚下蹬车也更有劲了。 拐过几个弯,熟悉的破旧小院遥遥在望。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心里一暖,知道是乔明远。 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果然看见乔明远正和隔壁的王大哥,也就是王大婶的男人王富贵,蹲在墙根下,就着几缕稀疏的阳光唠嗑呢。 “明远!”李玉琴喊了一声。 乔明远一听见她的声音,眼睛“唰”地就亮了,立马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上跟王富贵说什么了,大步就迎了上来。 “回来了?”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伸手就要去接自行车。 李玉琴把车把一歪,躲开了他的手,将挂在车把上的网兜递给他,里面是刚买的卤菜和馒头。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起来干啥呀?脚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又想折腾了?” 乔明远接过东西,咧着嘴,也不说话,就那么嘿嘿地看着她笑,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 王富贵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笑呵呵地开口了:“玉琴回来了啊。” “哎,我说,以前明远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少,还不觉得。现在你们两口子一起回来,我瞅着啊,你们这感情可真是不赖!” 王富贵是个实在人,说话也直。 他咂了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继续说道:“不怕你笑话,玉琴,早些年明远可跟我念叨过来着。” “他说啊,当初跟你们家相亲的时候,他可是一眼就相中你了!” “噗——”李玉琴刚想说点什么,被这话呛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猛地扭头看向乔明远。 只见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连耳根都烧得慌。 “咳!咳咳!”乔明远窘迫地干咳两声,粗声粗气地打断王富贵:“王哥!这都……这都几十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啥!再说了,我这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说这些,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王富贵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乔明远道:“你瞧瞧,还不好意思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喜欢自个儿媳妇,天经地义!” 笑完了,王富贵又看向李玉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认真:“玉琴啊,刚才明远跟我说了,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想明白了。” “这就对了!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劲儿往一处使,比啥都强。” “可千万别再跟你以前似的,啥好东西都紧着你娘家那几个弟弟了。不是我当邻居的说嘴,我早就觉得你那几个弟弟,一个个的,都不是啥省油的灯,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玉琴听着王富贵这番实在话,心里也有些感触。 是啊,上辈子她就是太糊涂,太软弱,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对着王富贵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和坚定:“王大哥,你放心吧,以前是我拎不清,犯糊涂。” “往后啊,不会了。我们两口子,会好好过日子的。” 第22章 明远,你尝尝 王富贵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啊!” 跟王富贵又寒暄了几句,李玉琴便招呼乔明远进屋。 堂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带着老房子特有的陈旧气息。 李玉琴把网兜里的卤菜和馒头拿出来,放在那张瘸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旧八仙桌上。 她一边解开装着卤菜的油纸包,一边对跟进来的乔明远说道:“今天在学校,我让李国强那小子把钱吐出来了。” 她把在林城高中办公室里,怎么利用张主任逼迫李国强,让他回家拿钱还了,剩下的让他从工资里按月还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乔明远默默地听着,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像一座沉默的山。 等李玉琴说完了,他才沉声开口:“你这么一闹,逼着李国强拿了钱,你爸妈那边……我估摸着,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担忧:“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回了老屋,怕是今天下午,甚至待会儿就得找上门来。” 李玉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来?来正好!” 随即,她眼珠一转,又说道:“不过,我们也不必非等着他们来。” “所以啊,咱们赶紧把这点东西吃了,吃完就回城里去。” “让他们扑个空!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李玉琴现在可不是他们想拿捏就能拿捏的软柿子了!” 乔明远听着李玉琴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你这纯粹就是遛着他们玩儿呢!” 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李玉琴,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又带着几分惊奇。 “玉琴啊,你现在,可真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乔明远放下筷子,看着自家媳妇,眼神里有光。 李玉琴夹了一块油汪汪的猪头肉放进嘴里,细细嚼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那是因为,我知道了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目光落在乔明远身上,温柔而坚定。 “以前是我傻,分不清好赖人。” 乔明远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 李玉琴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明远,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啥事儿?你说。”乔明远立马坐直了身子。 “我今天在镇上买卤菜的时候,瞧着那些卤菜什么的种类不多,就动了个心思。” 李玉琴把她想做卤鸭货,在镇上试试水,如果行就跟养殖场合作的想法,仔仔细细地跟乔明远说了一遍。 “我想着,咱们不能光指望你那点抚恤金和死工资过日子,总得想个法子多挣点。” 乔明远听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玉琴,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在部队受了伤,退了下来,你现在……你现在也不用这么操心劳累地想这些了。”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和心疼。 李玉琴一听这话,心里又暖又酸。 她放下筷子,伸手覆上乔明远放在桌上的大手,那手掌粗糙,布满老茧。 “明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语气带着一丝嗔怪:“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难道还能指望一个人付出,另一个人就心安理得地受着?” “再说了,谁说我辛苦了?我觉得挺好,能为咱们这个家,为咱们的孩子多盘算盘算,我心里踏实!” 乔明远反手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黝黑的脸膛上满是动容。 “玉琴,这些年,你操持这个家,里里外外二十多年,你也付出了很多很多。” “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李玉琴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眼眶,鼻子也跟着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以前……以前是我不懂事,糊涂!”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好东西,我……我都先紧着我娘家那三个狼崽子了,委屈了你,也委屈了锦锦和鲤鲤……” 想到两个女儿上辈子的遭遇,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乔明远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过去了,玉琴,都过去了。” “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都过去了。” “只要咱们以后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李玉琴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滚落了下来,滴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顿午饭,虽然简单,两人却吃得格外香甜。 吃过饭,李玉琴麻利地收拾了东西。 两人跟隔壁的王富贵两口子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回城里去了。 王富贵还热情地让他们下次回来再来家里坐坐。 到了城里,两人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供销社。 李玉琴照着自己心里琢磨的卤料配方,买了好些香料,什么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干辣椒,装了满满一大包。 又去卖干货的柜台,称了些豆腐干、豆皮、海带结,还买了几块钱的干腐竹。 “先买这些素的,晚上我卤出来,咱们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李玉琴一边付钱一边对乔明远说。 乔明远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心里也跟着充满了期待。 买齐了东西,两人这才骑着车,往城里的职工大院赶。 回到熟悉的红砖楼下,李玉琴刚把自行车支好,正准备拿钥匙锁车。 “哎,玉琴!李玉琴!” 一道尖细的女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李玉琴抬头一看,只见二楼楼道尽头的阳台上,一个穿着碎花的确良衬衫的胖大婶正扒着栏杆,探着半个身子朝她招手。 正是住在她家楼上的邻居,王爱华,大家都喊她王大婶。 这王大婶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也是出了名的爱打听、爱传话。 “王大婶,有事儿啊?”李玉琴扬声问道。 “哎哟我的老天爷!”王大婶一拍大腿,声音更大了,“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家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李玉琴心里一动,估摸着是她爸妈昨晚走了之后又上门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锁好车,拎起装着调料和干货的网兜。 乔明远也从车上下来,站在她身边。 王大婶见他们不上去,急了,干脆“蹬蹬蹬”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几步就凑到了李玉琴跟前。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是一副兴奋又夸张的表情:“玉琴啊,你是不知道!昨天傍晚,你爸妈都杀到你家门口来了!” “嗬!那家伙,又哭又闹又骂的,说你不孝顺,说你抢了他们的房子,还要把你那辆自行车给你二弟当彩礼!” 王大婶说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横飞。 “你妈刘翠花,就坐在你家门口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的,说白养了你这么个闺女,是个白眼狼!” “你爸李大壮,杵在一边,黑着个脸,时不时也骂几句,说要把你抓回去家法伺候!” “也就是我,勇敢地站出来说了你没在家,也跟那些被他们欺骗了街坊邻居说了他们的丑恶嘴脸!” 她唾沫横飞地把昨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李玉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些场景,她上辈子可见得多了,早就麻木了。 王大婶见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吓傻了,继续道:“你妈当时还不信呢,非说你躲在屋里不出来,差点就要撞门了!” “哎哟,那场面,真是……啧啧啧!” 王大婶说完,才喘了口气,看着李玉琴:“我说玉琴啊,你这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一家子吸血鬼爹妈和弟弟!” 李玉琴淡淡地笑了笑:“让王大婶看笑话了。” “谢了啊,王大婶,还特地下来告诉我这些。” 王大婶摆摆手:“谢啥呀谢,咱们邻里邻居的,这算啥!” 她凑近了些,又小声说道:“不过玉琴,我可跟你说,对付这种人,你就得硬气点!越软他们越来劲!” “你看你这次不给他们钱,不给他们房子,他们不就没辙了吗?” “就该这样!让他们知道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玉琴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嘴角却微微勾起。 “王大婶,你放心。以后啊,我会更硬气的。” 王大婶听了李玉琴这话,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对付那些不要脸的,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楼。 李玉琴和乔明远相视一笑,这才提着东西上了楼,回到了自家那熟悉的小屋。 李玉琴放下手里的网兜,先去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 “明远,你歇会儿,我去把这些干货泡上。” 乔明远哪里肯歇,挽起袖子:“我来帮你,你说怎么弄。” 李玉琴心里暖烘烘的,也不跟他客气:“行,那你帮我把这些海带结和干腐竹用温水泡上,我去把土豆削了。” 小小的厨房里,夫妻俩一个洗菜,一个削皮,气氛温馨而融洽。 李玉琴将刚买的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干辣椒等香料一一摆开在灶台上,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上辈子吃过的那些深入人心的卤味配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仿佛眼前不是简陋的厨房,而是决定未来的战场。 “先少放点,试试味道。”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锅里搭配着香料。 乔明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虽然不懂这些门道,但他能感受到妻子的认真和投入。 很快,一股浓郁的香料味便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李玉琴先将泡发好的豆腐干、豆皮和海带结放进锅里,又切了几个土豆块一起炖煮。 小火慢炖,香气越来越霸道。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李玉琴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豆腐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夹起一块,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尝了一口。 “嗯……”她咂咂嘴,“咸淡还可以,香料味也出来了,就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又夹了一块递到乔明远嘴边:“明远,你尝尝,给我点意见。” 第23章 不怎么对外卖的 乔明远也不客气,张嘴接过来,细细地嚼了嚼。 他眉头微微蹙起,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味道是不错,市面上那些卤菜摊子,大抵也就是这个味儿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玉琴,你要是想靠这个挣钱,就得做出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能把人招来。” 李玉琴闻言,眼睛一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的对!大众的味道虽然稳妥,但不容易出头。”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上辈子那些火遍大江南北的连锁卤味店,其中不乏以甜辣口味见长的。 “明远,我想到了!”她有些兴奋地说,“咱们下次试试加点冰糖进去,做成带点甜辣口儿的,甜味可以中和一下香料的冲劲儿,也能让口感更柔和一些,没准味道会更好!” 乔明远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你想怎么试就怎么试。” 李玉琴见锅里卤菜还不少,便盛了一大碗出来。 “走,给楼下王大婶送点去,昨天晚上她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乔明远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端着碗下了楼,敲响了王大婶家的门。 王大婶一开门,看见是李玉琴,又看见她手里那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卤菜,顿时喜笑颜开。 “哎哟,玉琴啊!你们这是……” “王大婶,我刚自己琢磨着卤了点素菜,味道还不知道怎么样,拿来给您尝尝鲜,顺便谢谢您刚才告诉我那些事儿。”李玉琴笑着说。 “哎呀,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快进来坐!”王大婶一边热情地招呼,一边接过碗,眼睛都笑眯了,“这闻着就香!我可得好好尝尝!” 她说着,转身就去厨房拿了个空碗,麻利地将卤菜倒了进去,又把李玉琴的碗冲洗干净递回来。 “玉琴啊,你这手艺可真不赖!看着就好吃!” 王大婶尝了一口,更是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比供销社卖的那些强多了!” 她拍着胸脯对李玉琴打包票:“玉琴,你放心!下次你不在家,要是你那爹妈再敢来闹事,我第一个不答应!我肯定帮你把他们给怼回去!” 李玉琴真心实意地道谢:“那可就太谢谢您了,王姐!” “客气啥!远亲不如近邻嘛!”王大婶笑呵呵地摆摆手。 接下来的两天,李玉琴几乎是铆足了劲儿,一头扎进了卤料的钻研中。 她把每一次香料的配比、熬煮的时间、火候的大小,都仔仔细细地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 厨房里,几乎天天都飘着各种香料混合的奇特味道。 乔明远则成了她最忠实的“试吃员”。 有时候太咸,有时候太淡,有时候香料味太冲,有时候又觉得不够入味。 李玉琴也不气馁,一次次地调整,一次次地尝试。 乔明远看着她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李玉琴又卤出了一锅。 这一次,她看着锅里色泽红亮诱人的卤菜,闻着那股经过改良后,层次分明又带着一丝丝甜辣气息的香味,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 她先夹了一块鸭胗递给乔明远:“明远,再尝尝这个!” 乔明远接过,放进嘴里。 只嚼了两下,他眼睛倏地一下就亮了! “唔!”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对李玉琴竖大拇指。 那表情,活像饿了三天的狼崽子终于吃上了肉。 李玉琴看着他这副模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怎么样?这次可以了吧?” 乔明远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玉琴!就是这个味儿!太好吃了!比我以前在外面国营饭店吃的都好吃!” “甜、辣、鲜、香,味道刚刚好,一点都不腻!” 这几天,李玉琴为了试味道,自己也没少吃卤菜,早已经吃得有些腻歪了。 此刻听到乔明远的肯定,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成了!” “这几天可把我给吃伤了,闻着这味儿都有点反胃了。”她苦笑着说。 乔明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辛苦你了,媳妇儿。” 李玉琴摇摇头,眼底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辛苦!只要能成,这点算什么!” 配方一定下来,李玉琴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二天下午,她揣上了一些钱,跟乔明远说了一声,便独自一人去了城郊的养殖场。 这个年代,私人养殖场还不多,大多是集体或者国营的。 城郊这家,规模还算不小,主要是养鸡和养鸭。 李玉琴找到了养殖场的负责人,一个皮肤黝黑,看着挺实诚的中年男人。 “同志,你好,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李玉琴开门见山。 那负责人正忙着记录什么,闻言抬起头:“啥事儿啊?” 李玉琴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的,我想从你们这儿买点鸭脖子、鸭翅膀、鸭肠、鸭胗,还有鸭架子这些东西,不知道你们这儿卖不卖?” 负责人一听,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上下打量了李玉琴一眼,有些不解地问:“你要这些玩意儿干啥?” “鸭肠、鸭胗这些下水,腥气重,一般人家都不太会弄,我们处理起来也麻烦,平时都是直接当垃圾扔了或者贱卖给喂猪的。” “至于鸭脖子、鸭翅膀、鸭架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可都是跟着整只鸭子一起卖的,哪有拆开来单卖的道理?我们这儿可从来没这么卖过!” 李玉琴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犯了难。 她光想着上辈子那些卤味店里,鸭货都是分门别类卖得清清楚楚,却忘了这个年代的局限性。 上辈子,鸭子浑身是宝,鸭肉可以做板鸭、酱鸭、樟茶鸭,鸭油可以炼出来炒菜,鸭毛可以做羽绒服,剩下的骨架和内脏也能做成各种美味的小吃或者饲料。 可眼下是1986年,物资相对匮乏,人们的思想也还没那么活泛,更没有那么精细化的产业链。 养殖场能把整鸭卖出去就不错了,谁还会费那个劲儿去给你拆零碎? 负责人看着李玉琴一脸为难的样子,皱了皱眉,又问:“同志,你到底要这些没人要的下水干啥呀?量还不小。” 李玉琴定了定神,看着负责人诚恳的眼睛,决定实话实说:“大兄弟,不瞒你说,我想用这些东西,做点卤味小买卖,补贴补贴家用。” 负责人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玉琴。 他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哎,你要是真想做这个买卖,我这儿不成,但有个地方兴许能行。” “我们这儿的鸭子,大部分都是送到城里国营副食店的。” “他们收了整鸭,自己会分割。像鸭胸肉、鸭腿那些好肉,都拆开来当精肉卖,价格高。” “剩下的鸭架子、鸭脖子、鸭头,还有那些下水,他们处理起来也嫌麻烦,有时候就内部消化,或者很便宜地处理掉。” “你要的量要是长期稳定,又不是那种天文数字,兴许可以直接从他们那儿订购。” 李玉琴一听,黯下去的眼神瞬间又燃起了光彩:“真的?那可太好了!” 负责人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刷刷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城里和平路那家国营副食店采购科高建军高主任的办公室的地址,就是他负责来我们这儿收鸭子。他人还算好说话,你去试试,就说是我老张介绍的。” “不过人家是大单位,肯不肯单独卖给你这些‘边角料’,还得看你自己怎么说。” 李玉琴接过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像是接过了千斤重的希望,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对着负责人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哽咽:“老大哥,真是太谢谢您了!您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负责人摆摆手,憨厚地笑了:“客气啥,都是混口饭吃,能帮就帮一把。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李玉琴揣着那张宝贵的纸条,一颗心怦怦直跳,马不停蹄地赶回城里。 顺着纸上写的地址,她找到了和平路副食店二楼采购科办公室。 在采购科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角,这才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李玉琴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正伏案工作。 “您好,请问是高建军高主任吗?”李玉琴礼貌地问。 男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我是,你有什么事?”张老哥介绍过来的,我叫李玉琴。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能不能从咱们店里采购一批鸭下水和鸭架子之类的东西。” 高建军一听是养殖场老张介绍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但表情依旧平淡。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靠了靠,打量着李玉琴:“哦?老张介绍的?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那可都是些没人要的边角料。” “我们店里这些东西,一般都是职工内部处理,或者直接当损耗了,量也不多,不怎么对外卖的。”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李玉琴心里一紧,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挤出一个诚恳的笑容:“高主任,不瞒您说,我就是想用这些鸭杂碎做点卤味,摆个小摊,赚点辛苦钱。” “您也知道,现在日子不好过。我爱人,他……他以前是部队的,前阵子因伤退役了,身体也不太好,家里就指望我能多想法子挣点。” 说到乔明远,李玉琴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第24章 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高建军听到“部队”、“因伤退役”这几个字眼,眼神蓦地一变,原本疏离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坐直了身体,语气也多了几分热络:“哦?你爱人是退伍军人?哪个部队的?” 李玉琴说了乔明远以前的部队番号。 高建军一拍大腿:“哎呀!那可是英雄部队啊!没想到大妹子你是军属!” “实不相瞒,我也是部队出来的!转业到地方好几年了。”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战友情”让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高建军沉吟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大妹子,既然你是军属,又确实有困难,这个忙,我能帮尽量帮。” “你要是真打算做卤味小买卖,我们店里积压的这些鸭下水、鸭架子,我可以做主,打包处理给你。” “价格嘛,肯定比外面那些零散卖的便宜不少,算是我们单位支持军属了。” 李玉琴听得眼睛都亮了,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高主任,这……这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高建军摆摆手,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你要就得长期要,不能今天说要个百十斤,明天又说不要了。我们这也是国营单位,得有计划。” “你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可不行。” 李玉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起来。 长期供应,这意味着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卤味能卖得出去,不然这些货砸在手里,可就亏大了。 这是一份不小的压力,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但转念一想,自己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改变命运,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她对自己的卤味配方有信心,对乔明远的判断也有信心! 机遇就在眼前,不搏一把怎么行! 李玉琴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高主任,您放心!我既然下定决心做这个买卖,就一定会认真做下去!” “我愿意跟咱们店里签合同,长期要货!” 高建军赞赏地点点头:“好!有魄力!不愧是军人的家属!” 他当即找来一份简易的供货协议,双方商定了大致的供货量和价格后,李玉琴郑重地签下了一年的采购合同。 签完合同,高建军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大妹子,你放心,以后鸭胗、鸭肠、鸭脆肠这些,我们这边会让人提前给你们初步清洗干净,你过来拉货也方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清洗这些下水是最费时费力的活儿,能省去这一步,李玉琴能省下太多功夫了。 李玉琴激动得眼眶又是一热,连声道谢:“高主任,您这……您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中送了个大火炉啊! 高建军摆摆手,正色道:“应该的。退役军人为国家做了贡献,值得我们尊重。军人家属在后方默默付出,更是不容易。” “希望你的小买卖能红红火火,日子越过越好!” 李玉琴心里暖流涌动,用力点头:“谢谢高主任!等我这卤味做出来了,第一锅一定给您送过来尝尝鲜!” 高建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行啊!那我可就等着了!味道要是真好,我帮你介绍顾客!” 李玉琴揣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见乔明远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本书,眉头却微微蹙着,显然是在担心她。 “明远,我回来了!”李玉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乔明远“霍”地一下站起来,因为起得急,牵动了腿伤,但他浑不在意,几步迎上来:“怎么样了?事情办得顺利吗?” 李玉琴眉飞色舞,把跟高建军谈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高主任真是个好人!不仅答应长期供货,价格优惠,还说会让人提前帮咱们把那些下水初步清洗干净!” 乔明远听着,脸上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欣慰:“那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你多少事儿!” 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不过,玉琴,听你这么说,那些鸡鸭的边角料,一次就得弄回来不少吧?动辄一百多斤,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到时候我去搬!”乔明远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疑。 李玉琴一听这话,心头一暖,却立刻摇头:“那不行!”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呢!医生说了要好好养着,可不能再使力了,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乔明远还想坚持:“我没事的,这点力气活……” “你可别小看我!”李玉琴打断他,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自豪,“从小到大,我什么重活没做过?一百多斤,我一次搬不动,我还能分两次;两次搬不动,我分三次,总能弄回来的!” 她伸手轻轻按住乔明远的肩膀,眼神认真:“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伤养好,健健康康的,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乔明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感受着她话语里的关切,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涨满了似的,暖烘烘的。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争辩,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对玉琴好,对她更好,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解决了货源的大问题,李玉琴浑身都是劲儿。 她片刻也不耽搁,又风风火火地去了供销社。 她仔细挑选,买了好几个能装几十斤卤菜的大号搪瓷桶,又买了一杆精准的秤,还有一沓用来分装卤味的厚实铁盘和干净的油纸。 放下这些家伙什,李玉琴又马不停蹄地去菜市场,采购了一些土豆、海带、藕片、干豆腐皮之类的素菜,这些都是卤菜摊上常见的,但是胜在价格便宜,而且利润也不低。 乔明远看着她忙前忙后,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心疼不已,却也知道劝不住她。 他自己也琢磨着能帮上点什么。 他拄着拐杖,在楼下跟几个相熟的邻居打听了一圈,然后去了附近一家木料场。 好说歹说,从人家那里弄回来一些废弃的木板材。 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了四个大小合适的万向轮。 工具是现成的,家里修修补补少不了。 于是,就在楼下那片空地上,乔明远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李玉琴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明远正满头大汗地钉着一个半成品。 那是一个小巧的木头架子,底下看样子是要做成柜子,上面则是一块平整的板子。 “明远,你这是在做什么?”李玉琴放下菜篮子,好奇地问。 乔明远擦了把汗,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看你以后出摊东西多,给你做个小推车,底下做成柜子能放些零碎,上面摆东西也方便。” “我量了尺寸,平时不用的时候,就缩在楼下自行车棚里,也不占地方。” 李玉琴看着那初具雏形的小推车,又看看乔明远额上的汗珠和他那条不大利索的腿,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付出。 到了下午,乔鲤鲤放学回来了。 小丫头一进家门,小鼻子就使劲嗅了嗅。 “好香啊!妈妈,你是不是给我买卤菜了?”她欢快地问道,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这两天李玉琴试做卤菜,家里总是飘着一股子香味,可把小馋猫给馋坏了。 李玉琴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把她拉到身边:“妈妈没买卤菜,妈妈是打算自己做卤菜,然后去摆个小摊卖。” 乔鲤鲤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即小脸蛋上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兴奋地一拍小手:“以后我就可以跟我的同学炫耀了!我妈妈做的卤菜可好吃了!” 李玉琴本来还有些担心,怕女儿觉得她去摆摊做小生意会丢人。 毕竟这个年代,个体户还没那么受人待见,总有些人觉得不是正经营生。 没想到乔鲤鲤非但不觉得丢人,反而觉得是可以炫耀的事情。 她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她柔声问道:“鲤鲤,你不会觉得妈妈去摆摊很丢人吗?” 乔鲤鲤奇怪地看着她,小脑袋一歪:“为什么会丢人啊?” “妈妈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又不是偷的抢的,有什么可丢人的?”小丫头理直气壮地说,语气里满是骄傲。 李玉琴看着乔鲤鲤,心里一阵发酸。 她怎么能不疼这个女儿呢? 上辈子,她就是太信了那帮白眼狼弟弟的话,结果让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从此生死未卜。 想到这里,李玉琴只觉得胸口像被刀子剜了一样难受。 她猛地把乔鲤鲤搂进怀里,把下巴抵在小姑娘柔软的头顶上,声音低低地:“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这辈子谁也别想伤害你。” 乔鲤鲤愣了一下,小手回抱住李玉琴,还拍了拍她后背,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会保护妈妈!” “等我长大了,我力气可大了,我要跟爸爸和姐夫一样去当兵,谁敢欺负咱们家,我就跟他拼命!”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小脸蛋都鼓起来了。 李玉琴一下又哭又笑,只觉得这丫头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她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的额头,“傻丫头,有你这句话,妈妈什么都不怕。” 第25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旁边的乔明远看着母女俩抱成一团,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咳嗽了一下,“行啦,你们娘俩再腻歪一会儿,天都黑透喽。” “赶紧吃饭!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一家三口围坐在窄小的饭桌前,说说笑笑,把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还带着露水味道的时候,李玉琴就已经收拾妥当出门去了副食店取货。 临走前,她特意摸了摸乔明远和乔鲤鲤的脑袋,让他们在家好好准备素菜,不许偷懒! “知道啦!”父女俩异口同声答应下来,一个比一个积极。 厨房里立刻热闹起来。 要泡发的豆腐皮、海带全都扔进盆里泡着;土豆、藕片洗净切块;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连楼上的邻居听见动静,都探出脑袋来问一句:“哟,又做啥新鲜玩意儿啊?” 乔明远憨厚地笑:“练手呢,以后有机会请您尝尝我们家的卤菜!” 邻居乐呵呵地点点头,还顺便夸两句,“老乔,你媳妇真能干呐!” 而另一边。 副食店门外,自行车停了一溜烟,全都是来买油盐酱醋的人家属工人,可没人注意到角落站着个瘦高女人,就是李玉琴。 高主任今天特意穿得利索,一见到她来了,就招呼工作人员把东西搬出来:“大姐,你来的正巧,下水和鸭架子今早刚分装完,都给你留好了。” 几个年轻伙计麻利地把包装好的鸡鸭边角料抬出来,每一样都分门别类捆扎结实,看起来比市场上的散货强多了去。 其中一个小伙打趣道:“以前这些玩意儿卖不了几个钱,经常堆仓库,现在倒好,全让您包圆啦,我们主任可高兴坏咯!” 另一个接茬:“对啊,以后每个月光靠这些废料,也能给店里创不少收呢。” 高主任拍拍手,大方说道:“以后这种合作多来点才好嘛!不过……今天怎么自己来的?没叫家属帮忙?” 李玉琴擦擦额角细汗,把揣在兜里的零钱递过去,同时苦笑摇摇头:“唉,他腿伤没养利索,不敢让他使劲。只能我自己跑一趟,多辛苦几次罢了。” 高主任皱眉瞅她两眼,当即吩咐身后的伙计:“小王、小刘,都过来搭把手!快帮大姐把东西绑牢实点,再沉也不能让人家一个女人累坏喽!” 两个伙计二话不说,上前七手八脚,将十几包鸡鸭下水整齐码放到自行车后座,用粗绳缠绕固定,又检查三遍才松开手:“大姐,这回肯定掉不了!路上慢点骑哈,要是嫌重,下回提前喊我们送过去也成啊!” 李玉琴感激得直作揖,“谢谢,谢谢大家,下次我做好卤味,一准给各位带些尝鲜去,让你们知道啥叫香喷喷、入味又解馋!” 众人听得哈哈直乐,还有人嚷嚷道:“那可说定啦,到时候不给我们留份,我们可是要缠着你要的!” 等所有东西安顿妥帖,高主任亲自送她出门,还嘱咐一句:“三天后来拿下一批,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不用客气。做生意嘛,就是互相照应呗。” 李玉琴骑着自己这几天的大功臣自行车,车后座绑得像座小山似的鸭下水和鸭架子,晃悠悠地骑回了家。 回到家里,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货物,她连口气都没歇匀。 这些东西,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她愣是咬着牙,分了好几趟,才吭哧吭哧地全搬上了楼。 一放下东西,她就直奔厨房,卷起袖子开始清洗。 副食店那边虽然说了已经初步清洗过,可李玉琴哪里放得下心。 这些吃进嘴里的东西,半点马虎不得。 她把那些鸭肠、鸭胗、鸭心、鸭肝仔仔细细地,里里外外又搓洗了好几遍,直到水变得清澈见底才罢休。 那些鸭架子,她也用刷子把边边角角都刷了个干净。 等到所有东西都清洗完毕,李玉琴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开始准备卤制。 家里的那口大铁锅还是太小了,根本装不下这么多料。 李玉琴没办法,只能分了好几次卤。 一锅卤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料味儿混合着肉香,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屋子,连窗户缝都挡不住。 乔明远和乔鲤鲤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添柴火,递调料,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忙活,就从中上午忙到了大半下午,中午都是随便对付的一口。 终于,最后一锅卤菜也新鲜出炉了。 李玉琴把卤好的鸭下水和鸭架子小心翼翼地捞出来,沥干汤汁,一一装进了那几个大号搪瓷桶里。 看着满满当当几大桶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卤味,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眼瞅着天色不早,差不多快到附近机械厂下班的点了。 李玉琴当机立断:“明远,鲤鲤,咱们把东西搬下楼,准备出摊!” 乔明远看着那几个沉甸甸的大铁桶,眉头又拧了起来:“玉琴,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行?” “要不,还是我去吧!”他瘸着一条腿,却还是想逞强。 李玉琴嗔了他一眼:“你就别添乱了,乖乖养伤是正经!肉类今天我们先带一些去试试水,不用全部带去。” “你跟鲤鲤帮我提些零碎的,看着点车就行。” 于是,一家三口齐上阵。 李玉琴推着乔明远特制的小推车,上面稳稳当当放着一个大搪瓷桶,推车下面的小柜子里也塞满了家伙什。 乔明远拄着拐,和乔鲤鲤一人提着一个装着碗筷、油纸的小篮子,还有一小桶预备好的素菜,亦步亦趋地跟在小推车后面。 他的步子有些慢,但眼神却一直紧紧地锁在李玉琴和那辆小推车上,生怕出一点岔子。 一行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往机械厂大门口挪去。 到了机械厂门口,太阳才刚刚下山,路灯还没亮起来。 李玉琴选了个离大门不远,又不怎么碍事的位置,把小推车稳稳当当地停好。 她利索地从推车底下的小柜子里搬出那几个大搪瓷桶,掀开盖子。 又把带来的厚实铁盘一一摆在推车上方的平板上。 然后,她用夹子把卤得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鸭肠、鸭胗、鸭肝、鸭翅、鸭架子,还有那些卤好的土豆片、海带结、豆腐皮,一样样夹出来,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铁盘里。 红的、褐的、黄的,在傍晚的光线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那股子混合着十几种香料的浓重卤香味儿,像是长了脚似的,一下子就飘了出去,飘得老远。 乔鲤鲤站在一旁,小鼻子使劲嗅着,小脸上却带着一丝紧张:“妈妈,真的会有人来买吗?” 乔明远也有些迟疑。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闺女说的也是他担心的。 玉琴这卤味做得是真香,他自己都馋得不行。 可这毕竟是头一天摆摊,这卤味也不是家家户户过日子非吃不可的东西,万一…… 他更担心的是,玉琴一个女人家,平日里在家再泼辣能干,这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吆喝买卖,她能拉得下那个脸吗? 李玉琴却像是没察觉到父女俩的担忧。 她不慌不忙地从一个小桶里拿出一些卤好的素菜和几根鸭肠,用干净的刀和案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在一个干净的小盘子里。 她还特意准备了几根牙签。 就在这时,机械厂下班的铃声“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很快,黑压压的人群就从厂大门里涌了出来,自行车铃铛声、说笑声,一下子让这片地方热闹了起来。 李玉琴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扬声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新出锅的卤味,香喷喷的卤鸭货,卤豆干,卤海带,卤藕片!” “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 她声音清亮,带着一股子爽利劲儿,一点儿也不怯场。 乔明远在旁边听得都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 他媳妇……他媳妇竟然真的就这么喊出来了?还喊得这么自然! 他哪里知道,李玉琴上辈子为了拉扯那几个白眼狼弟弟,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脸没丢过? 别说是在厂门口摆个小摊,就是当年为了给李国强凑学费,她深更半夜去黑市偷偷卖粮食,被人追得满街跑的时候都有。 这点场面,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李玉琴那清亮爽利的吆喝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立马就在刚下班的人群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本来急着回家的人们,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不少好奇的目光,穿过傍晚渐渐昏暗的光线,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摊子。 “哟,卖卤菜的?” “闻着是挺香啊!” 三三两两的人,说着话就围了过来,不一会儿,小推车旁就聚起了一小圈人。 李玉琴脸上挂着热络的笑,不见丝毫局促:“大哥大姐,叔叔婶婶,都来尝尝,新卤的味儿,尝尝不要钱!” 她指着那盘切好的样品,上面的卤味在昏黄的光线下油光水滑,看着就馋人。 几个胆子大些的,或者纯粹是好奇的工人,迟疑着伸出了手。 第26章 这……这么多钱啊! 一个满脸油污的中年汉子,捏起一小块鸭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猛地一亮:“哎!这味儿,绝了!”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也尝了块卤藕片,跟着点头:“嗯,是香,够味儿!”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动手,一时间,小盘子里的样品肉眼可见地少了下去。 “同志,你这都卖的啥啊?”先前那汉子抹了抹嘴,好奇地打量着铁盘里花花绿绿的卤味。 李玉琴笑意盈盈,早有准备。 “大哥,这可都是好东西!” “有卤鸭胗、卤鸭心、卤鸭肝、卤鸭翅,还有这卤鸭架子!”她用夹子一样样指过去。 “素的也有,卤豆腐皮、卤海带结、卤藕片、卤土豆片!” “鸭胗八毛一斤,鸭心鸭肝七毛,鸭翅六毛,这鸭架子便宜,三毛钱一斤!” “素菜更实惠,豆腐皮海带结两毛,藕片土豆片一毛五!” 她一口气报完,清晰干脆,没有半点含糊。 人群里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看着像是个小干部的男人开了口:“同志,咱们平时吃的都是猪肉牛肉,再不济也是整鸡整鸭的。” “你这些……可都是些下水杂碎,没什么肉头啊。”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和不以为然。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也小声议论起来,显然,在肉食金贵的年代,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李玉琴却是不恼,反而笑得更灿烂了:“这位大哥说的是,这些东西肉确实不多。” “可您不知道,这玩意儿,下酒是一绝!”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人:“就说这鸭架子,您啃上一个,滋溜一口小酒,那滋味,啧啧,二两白酒都能轻松下去!” “而且这卤味,味道浓,拌饭吃也香得很呐!” “再说了,”她话锋一转,“过日子嘛,图个新鲜,换换口味,尝尝这独特的卤香味儿,不也挺好?” 先前那个夸赞鸭胗?的汉子立刻帮腔:“老板娘说得对!这味道是真不赖!我家婆娘不喝酒,但肯定爱拿这个下饭!” 他大手一挥:“给我来半斤鸭胗,再来点那个鸭肝!” 另一个尝了卤藕片的中年妇女也说:“肉是少了点,可这味道是真香!给我来半斤藕片,再来二两豆腐皮。” 她心里盘算着,这素菜便宜,味道又这么好,买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划算! 眼见着有人掏钱买了,其他人原本的观望和犹豫也渐渐散去。 那股子霸道的卤香味儿,混着人们的说话声,像是无形的招牌,吸引了更多路过的人。 “哎,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好像是卖吃的,闻着怪香的!”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小小的摊位前一下子就拥挤起来。 “我要半斤鸭翅!” “给我来两毛钱的海带结!” “老板娘,给我称一块钱的,你看着给搭配点!”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李玉琴顿时忙得脚不沾地。 她一手夹子一手秤,动作麻利,称重、报价、包好,一气呵成。 脑子里更是飞快地计算着价格,丝毫不乱。 乔明远见媳妇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赶紧上前,尽管腿脚不便,声音却很稳:“我来收钱,玉琴你专心称!” 乔鲤鲤也从最初的紧张中回过神,看着妈妈大杀四方的样子,小脸上满是崇拜。 她踮起脚尖,也想帮忙:“妈妈,我,我帮你递油纸!” 这边的热闹动静实在太大,连带着那股诱人的卤香味儿,早就飘进了不远处的搪瓷厂和纺织厂。 那些厂子下班的工人,一出大门就闻见了,又看见机械厂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纷纷好奇地凑了过来。 “嚯!这么多人!卖啥好东西呢?” “这香味,是卤肉吧?走,看看去!” 新加入的生力军,让本就火爆的场面更是沸腾。 李玉琴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亮。 乔明远收钱收到手软,那个用来装钱的旧铁皮盒子,他都得时不时往下按一按里面的票子。 乔鲤鲤则站在父亲旁边,努力地帮着把包好的卤味递给顾客,小脸涨得通红,既兴奋又紧张。 一家三口,就像是配合默契的战士,在这小小的摊位上并肩作战。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李玉琴再次拿起夹子伸向一个搪瓷桶时,只听“当啷”一声,夹子碰到了桶底。 她一愣,接连看了看其他几个桶,也都见了底。 带来的几十斤鸭下水、鸭架子,还有那几十斤的素菜,竟然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里,就这么卖了个精光! “哎呀,各位乡亲,实在是不好意思!”李玉琴赶紧扬声对还围着的人群说道,语气里带着歉意。 “今天的卤味,全都卖完啦!” “啊?这就没了?” “我才刚来啊!闻着味儿过来的!” “老板娘,明天还来不来啊?” 没买到的人群中发出一片失望的叹息。 李玉琴连忙安抚道:“来!明天肯定还来!还是这个点,还是这个地方!” “今天没买上的大哥大姐,明天可得早点来嘞!” 听到她说明天还来,那些失望的人脸上才稍稍好看了些,恋恋不舍地三三两两散去了,嘴里还讨论着那诱人的卤香味儿。 乔鲤鲤看着爸爸手里那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盒子里的毛票、角票、块票,还有叮当作响的硬币,堆得满满当当,几乎都要盖不上了! “妈……爸……”她指着钱盒子,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么多钱啊!”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而且还是自家在这么短时间里挣来的! 乔明远也是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掂了掂手里的铁皮盒子,那分量让他心头一跳。 他知道玉琴能干,也知道她做的卤味好吃,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靠着这些平日里不怎么上台面的“边角料”,竟然能在短短两个小时,挣回这么多钱! 夜色渐深,回家的路上,除了小推车轮子滚过路面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就只剩下一家三口略显粗重的呼吸。 李玉琴推着空了大半的推车,乔明远则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铁皮钱盒子,一瘸一拐地跟在旁边。 他侧头看着媳妇在朦胧月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又异常明亮的侧脸,心里的激动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玉琴,”乔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咱今儿晚上……就这两个钟头不到就挣的这些,这要一个月加起来,怕是比我一个月那点工资还要多不少吧?” 他想起那满满一盒子的钱,感觉跟做梦似的。 李玉琴微微喘了口气,推车的力道却没减。 “多是多,”她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笑意,“可你是不是忘了刨掉本钱了?” 乔明远一愣:“本钱?” “那当然了!”李玉琴嗔了他一眼,“买鸭杂、鸭架子不要钱?买那些香料、配料不要钱?还有油盐酱醋,哪样不是钱?” “再说了,这卤菜也不是人人天天都买的,图个新鲜尝一次容易,天天吃,那可不一定。” “而且啊,你以为这摆摊比上班轻松?”李玉琴轻轻哼了一声,“从早上天不亮就得起来拾掇,洗洗涮涮,卤煮一下午,晚上还要在这儿扯着嗓子吆喝,站得腿都酸了,这可比坐在办公室里累多了。” 乔明远听着,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多了几分了然和心疼:“是,是这个理儿,还是你想得周到。” 李玉琴又道:“今天能卖这么快,也是因为咱们带来的东西不算多。” “你想想,这机械厂、搪瓷厂、纺织厂,好几个大厂子呢,下班的人乌泱泱的,都是往家赶的。” “他们顺路就能买,不用特地再跑一趟菜市场,图个方便,又闻着香,自然就掏钱了。” 乔明远点点头,觉得媳妇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对她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回到职工大院,锁好了推车,三人把里面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准备带回去清洗。 一进家门,乔明远就把那个铁皮钱盒子“哐当”一声放在了八仙桌上。 灯光下,李玉琴打开盒子,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一阵响,毛票、角票、一元两元的纸币,还有不少硬邦邦的分币、角币,堆了小小的一摊。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开始仔细地分拣、清点。 乔明远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玉琴先将本钱大致估算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才开始数剩下的。 手指翻飞,嘴里小声地念叨着数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明远,刨去所有本钱,咱们今天晚上,净赚了三十六块八毛五!” 三十六块八毛五! 乔明远眼睛倏地瞪大了,这个数字差不多是一个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李玉琴看着丈夫震惊的模样,心头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也总算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第一炮,算是打响了。 她看着桌上那堆钱,心里默默盘算着。 “只要明天还有回头客,”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乔明远说,“那就说明,我这卤菜的味儿,是真的能让大家伙儿接受,能站得住脚跟!” 第27章 想跟您商量商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玉琴和乔明远就又推着小推车,来到了机械厂门口。 果然,昨天那个尝了鸭胗的油污汉子,还有那个买了藕片的中年妇女,都准时出现了。 “老板娘,你可算来了!”那汉子一见李玉琴,咧嘴就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昨儿那鸭胗,我带回家,我那口子也说香得很!今天再给我来一斤!” 另一个妇女也赶紧接话:“是啊是啊,我那俩孩子也抢着吃,昨天买少了,今天得多买点素的!” 李玉琴笑得眉眼弯弯:“好嘞!今天备的货足,管够!” 有了昨天的经验和这些回头客的带动,今天的生意竟是比昨天还要顺畅几分。 只是,今天小摊边上,少了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今天是星期一,乔鲤鲤得上学去了。 李玉琴心里惦记着女儿,手上的活计却一点没慢。 乔明远在旁边收钱、递东西,偶尔会觉得比昨天多了那么一丝手忙脚乱。 他一边快速地把钱塞进铁皮盒,一边还要兼顾着给顾客递包好的卤味,眼神不时瞟向李玉琴。 媳妇儿一个人称重、报价、打包,嘴里还要不停地吆喝着招揽顾客,那动作快得像上了弦的陀螺。 他看着都替她累。 李玉琴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动作麻利,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越忙越起劲。 又是一阵忙碌过后,生意稍稍缓了点,乔明远擦了把额上的汗,看着李玉琴在灯下忙碌的侧影,眉头微微蹙起。 “玉琴,”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等我这腿好利索了,去邮局上了班,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李玉琴将一包卤鸭翅用油纸麻利地包好,递给眼前的顾客,笑着说了声“拿好您嘞”,这才转头看向乔明远。 她眉梢一挑,语气轻松:“顶多就是多花点工夫,哪至于忙不过来?” 乔明远抿了抿唇,脸上的担忧却没散去,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更低了:“要不……要不我那邮局的工作,干脆辞了,咱俩一块儿干这个?” 李玉琴闻言,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她霍然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赞同和惊愕:“胡说什么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异常严肃:“明远,那工作是铁饭碗,是咱们家的后盾,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国营单位吗?” “万一这卤菜生意哪天不好了,或者有人眼红使绊子,咱们还有条退路。” “这生意,能做多久,能做多大,都还是未知数呢!可不敢这么冒险。”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乔明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媳妇说的是对的,可…… 李玉琴见他那副样子,语气又放缓了些,带着几分安抚:“你要实在不放心,明儿个你就站旁边看着,别搭手,看我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乔明远立刻摇头,语气有些急:“那怎么行!”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累死累活,我在旁边当甩手掌柜?” “我……我就是心疼你,怕你太辛苦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怜惜和一丝委屈。 李玉琴心里一暖,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熨帖极了。 她脸上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嗨,能有多辛苦?” “早上起来把东西卤上,下午推过来卖这么一两个钟头,晚上回去拾掇拾掇,算下来也就忙活那么几个小时,比以前在家里伺候那一大家子,应付那些糟心事可轻松多了!” 她看着乔明远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担忧的眸子,认真地说:“你放宽心,我一个人也能搞定。” “再说了,”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带着一丝狡黠,“你以前在部队,每次出任务,枪林弹雨的,我哪次不担心得睡不着觉?” “可我信你,信你能平安回来,信你能完成任务。现在换我了,你也该信我,信我能把这小生意做好,信我能照顾好自己,嗯?” 乔明远听着媳妇这番话,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漫过了四肢百骸,暖烘烘的。 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热,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我信你!玉琴,我信你!”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李玉琴正忙着擦拭台面的手,郑重道:“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真是我乔明远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玉琴听着这话,心头却是一阵抽痛,密密麻麻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上辈子,她何曾这样体谅过他?何曾这样为他着想过? 她把他的一片真心当驴肝肺,把他所有的付出都视作理所当然,最后还害得他英年早逝,连带着两个女儿也…… “明远……”她声音也有些发颤,反手握紧了他的大手,指尖微微用力,像是要将这份愧疚和决心传递给他。 “该说这话的是我。”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深情的目光。 “是我上辈子亏欠你良多,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对你,好好宠着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这话,她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也是在对乔明远许下的郑重承诺。 乔明远只当她是情动之下的感慨,哪里知道她话里的万千悔恨与重生后的坚定,只是心头越发滚烫,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李玉琴去副食店拉货的日子。 这一回,她特地多做了些卤味,用好几张干净的油纸细细包好了,沉甸甸地拎在手上。 一进副食店的门,她就扬声喊道:“高主任!您在忙呢?” 高主任正低头写着什么,闻声抬头,见是李玉琴,脸上露出了笑模样:“哎,李同志来了啊!” 李玉琴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油纸包往他桌上一放:“高主任,上次多亏您指点,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卤味,不多,您和大家伙儿分着尝尝鲜,提提意见!” 那油纸包一放下,卤料的霸道香味就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高主任眼睛一亮,也不跟她客气:“哎哟,李同志,你这可太实在了!” 他拿起油纸包,对着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扬了扬:“都过来都过来!李同志送好吃的来了,大家伙儿都来尝尝!” 话音刚落,几个原本在各忙各的男女老少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瞧。 高主任麻利地解开一个油纸包,露出里面酱红色油汪汪的卤鸭胗和鸭翅。 “嚯!这颜色,看着就有食欲!”一个年轻姑娘忍不住赞叹。 “闻着就香得不行!” 高主任招呼道:“来来来,都别客气,尝尝李同志的手艺!” 他自己先用办公室的公用筷子夹了一块鸭胗放进嘴里。 “唔!” 高主任的眼睛倏地瞪大了,咀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随即快速地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他一拍大腿,“这味道,比咱们市里那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其他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纷纷找家伙下手。 “哎呀妈呀!李姐,你这手艺绝了!这鸭心嫩得嘞!”一个平时就爱吃的工作人员,此刻更是吃得两眼放光,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鸭架子也入味!香!太香了!” “李姐,你这卤味做得也太好吃了!在哪儿卖啊?我们也好去照顾你生意啊!”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嘴快地问道。 李玉琴被夸得脸上笑开了花,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她朗声回答:“我啊,差不多每天下午,等那些大工厂下班的点儿,就在机械厂大门口那儿摆个小摊子。” “不过我这卤味都是当天现做现卖的,图个新鲜,所以每天做的数量也不多,去晚了可就没了,卖完就收摊啦!” “哎哟,那可得赶早!” “是啊是啊,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抢手!” 李玉琴见他们一个个意犹未尽的样子,便笑着说:“这样吧,你们要是真喜欢吃,想吃点啥,要多少,下次我来拉货之前,你们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呢,就提前给你们留出来,下一次来拉货的时候,顺道就给你们带来了,也省得你们特地跑一趟还可能买不着。”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欢呼。 “那敢情太好了!” “李姐,你这人真实在!” “我要一斤鸭胗,再来半斤鸭翅!” “李姐,我要两斤素拼,我家孩子就爱吃这个!” “还有我还有我,李姐,给我记上,每样都来点儿!” 大家七嘴八舌地报着,生怕落下了自己那份。 李玉琴赶忙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和铅笔头,乐呵呵地说:“好好好,大家别急,我一个一个记下来,保证落不了谁的!” 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把每个人的需求都记在了纸上,心里盘算着,这销路又拓宽了不少。 高主任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也是满脸笑容。 他也细细品尝了几种卤味,越吃越是点头。 “李同志啊,”他放下筷子,对李玉琴说,“你这卤味的味道是真的没话说,照我看啊,根本不愁卖!”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下次你过来,各种荤菜都给我留上一斤,素菜也给我留上半斤,我带回去给家里老婆孩子也好好尝尝!” 李玉琴连忙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好嘞!高主任您就擎好吧,保证给您留最新鲜、最入味的!” 等把众人的订单都记下了,李玉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起了正事。 “高主任,还有个事儿,想跟您商量商量。” 第28章 真是老天开眼! 她脸上带着一丝期盼:“您看,我现在每三天才能从您这儿拉一百多斤的鸭下水和鸭架子,这数量……说实话,是有点不太够卖。” “我那小摊子,基本上一个多钟头就卖光了,好多来晚的都买不着,干着急。” 高主任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沉吟片刻道:“李同志啊,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副食店的规模就这么大,每天能匀出来的边角料也就这么些了,再多,我们也实在拿不出来啊。” 李玉琴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 高主任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哎,等等!” “我们店里是没办法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联系联系其他几家副食店嘛!” “城南和城西那边,还有几家规模跟我们差不多的,他们肯定也有这些鸭下水、鸭架子之类的东西。” “以前这些玩意儿都不太好处理,他们估计也正头疼怎么消化呢!” 李玉琴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真的吗?高主任!”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您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要是真能多联系上几家,我这货源可就稳定多了!” 她诚恳地说:“高主任,这事儿要是能成,我一定得请您好好吃顿饭,谢谢您!” 高主任却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嗨,多大点事儿!也就是顺手打个电话问问的事儿罢了。” “再说了,我帮他们联系你,也是帮他们解决了这些边角料的销路问题,他们说不定还得感谢我呢!” 李玉琴却坚持道:“那不行!这顿饭您必须得赏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容也变得更加真挚。 “高主任,我也不请您去外头那些饭馆铺张浪费了,就请您尝尝我新鲜刚出锅的卤味,怎么样?” 她话锋一转,又补充道:“我爱人乔明远,他现在腿伤还没好利索,最近都在家里休养呢。” “上次听您说,高主任您以前也是部队出来的,我家老乔他也是退役军人,我想着,你们俩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能聊到一块儿去!” 高主任一听这话,果然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兴致:“那敢情好啊!我们这些从部队出来的人,是能说到一块儿去!” 对于能和同样经历过军旅生涯的人聊聊天,他也是颇为期待的。 “行!”高主任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就叨扰了!” 李玉琴见他应允,喜上眉梢,连忙说:“太好了!高主任,那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中午行不行?我这就回去准备!” 高主任想了想,点头道:“行,就今天中午吧,我这边手头上的事先处理一下,完了就过去。” 李玉琴赶忙将自己家现在的住址详细地告诉了他,又仔细地指了路。 “那高主任,我就先回去拾掇拾掇,中午恭候您大驾光临!” “好好好,你先去忙吧。”高主任笑着点头。 李玉琴高高兴兴地拉上这次的货,又再三确认了下次给众人预留的卤味份量,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副食店。 李玉琴哼着小曲儿,蹬着三轮车,车斗里是刚拉回来的鸭下水和鸭架子,心里头比蜜还甜。 一进家门,乔明远正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小幅度地活动腿脚,见她回来,眼睛一亮。 “回来了?顺利不?”他迎上去,想搭把手。 李玉琴把车停稳,擦了把额角的汗,笑得灿烂:“顺利!太顺利了!” 她把高主任答应帮忙联系其他副食店,中午还要过来家里吃饭尝卤味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乔明远说了。 乔明远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也漾开笑容:“那敢情好!高主任是咱们的贵人啊!” 他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去买菜,这些货,我来拾掇!” “你这腿……”李玉琴有些犹豫。 乔明远把拐杖往旁边一放,稳稳地站住了,还走了两步:“好多了!再说,不还有板凳嘛,我坐着弄,保管给你弄得干干净净!” 李玉琴见他坚持,眼底的伤也确实看着好了不少,便不再推辞:“那行!你慢点儿弄,别累着。我这就去菜市场,中午得好好露一手,招待好高主任!” 她从兜里掏出钱和菜篮子,风风火火地又出了门。 乔明远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转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那些鸭下水。 与此同时,百十里地外的红星村。 李大壮揣着手,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跟人闲扯淡。 “哎,听说了没?平安村那边有人说,前几天瞧见乔明远跟他那婆娘李玉琴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神秘兮兮地说。 另一个接口道:“可不是嘛!我还纳闷呢,这俩口子不是早就搬城里吃商品粮去了吗?咋又跑回村里了?” 李大壮耳朵尖,一听这话,原本懒洋洋的表情顿时一收,眼珠子都瞪圆了。 “啥玩意儿?乔明远和李玉琴回平安村了?”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急吼吼地问。 “是啊,就前几天的事儿,说是在乔家老宅那边看到的。” 李大壮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无名火“噌”地就蹿了上来。 好啊!这两个小王八羔子,居然敢偷偷摸摸回村里! 他越想越气,把手一甩,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平安村的方向冲。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不孝的东西,躲回村里想干什么! 李大壮憋着一肚子火,气喘吁吁地赶到平安村乔明远家的老屋门口。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把冰冷的铁将军。 大门锁得死死的,院墙也有些破败,瞧着就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 “乔明远!李玉琴!给老子滚出来!”李大壮憋着气,对着大门就是一脚,震得门板“哐哐”响。 里面静悄悄的,连只鸡叫唤都没有。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把门给你踹了!”他又吼了几嗓子,依旧没人应。 隔壁一个正在纳鞋底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啊?嚷嚷啥?” 李大壮一看来人了,连忙换上一副嘴脸:“婶子,我找乔明远和他媳妇,他们在家不?” 老太太撇撇嘴:“哦,你说玉琴两口子啊?” “他们是回来过一趟,就住了一个晚上,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城里忙得很。” 李大壮一听这话,差点没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住一晚上就走了? 这不明摆着是故意躲着他们老两口吗?! 这个李玉琴,真是翅膀硬了,反了天了! 李大壮气得鼻子都歪了,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小畜生,就是故意回村里晃悠一下,让他们以为他们回村了,好在城里安生! 李大壮骂骂咧咧地往红星村走,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好你个李玉琴,跟老子玩心眼是吧!” “躲?我看你们能躲到哪儿去!” 他心里琢磨着,既然这两个人躲他们都只能回平安村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一晚上,那就说明他们在城里也没啥别的落脚点。 兜兜转转,肯定还是回了城里那个新房子了! 李大壮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家,一进门就对着正在纳鞋底的刘翠花吼道:“老婆子!那两个小畜生,跟咱们耍心眼呢!” 他把平安村打听到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刘翠花一听,手里的针“啪”地就戳到了指头上,疼得她“哎哟”一声。 她把针线笸箩往炕上一摔,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啊!这两个没良心的!竟敢这么耍咱们!” “他们肯定是回城里那个狗窝了!走!咱们现在就去城里,堵着门骂!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上天不成!”刘翠花说着就要往外冲,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李大壮一把拉住她:“哎,你先别急赤白脸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这事儿,咱们光去闹,怕是讨不着好。得先跟国军他们几个小子商量商量,人多力量大!” 刘翠花觉得有理,这才勉强压下火气:“行!那就去找他们!让他们也出出力,不能光看着咱们老的受气!” 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正是晌午时分。 李大壮和刘翠花两口子,气势汹汹地朝着村子另一头,三个儿子新建的房子那边走去。 李国军、李国勇、李国强三兄弟,拿着从李玉琴那里“借”来的钱,在离老两口不远的地方,紧挨着盖起了崭新的青砖大瓦房。 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跨院,外面又用半人高的篱笆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宽敞的大院子,看着比老宅气派多了。 这会儿,李国军和李国勇刚从地里回来,身上还带着泥土气,正准备生火做午饭。 李国军的媳妇郭秀娟,正蹲在屋檐下,一下一下地搓洗着盆里的青菜。 她眼尖,老远就瞅见公公婆婆黑着脸过来了,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昨儿个她去串门子,就听秦晓涵说了,这老两口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城里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来了。 不用问,这又是憋着什么坏呢! 郭秀娟心里头那个乐啊,简直想拍手称快。 这老两口,平日里对她和弟妹秦晓涵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呼来喝去跟使唤丫头似的。 就知道心疼那三个宝贝疙瘩儿子,啥香的臭的都紧着他们。 现在好了,被那个一向闷声不吭、任打任骂的大姑子李玉琴给狠狠收拾了一顿,真是老天开眼! 第29章 乔老弟说的哪里话! 她心里头解气归解气,可转念一想,李玉琴那儿刮走的钱,终究还得指望这老两口去闹腾回来。 还有之后给李玉琴签的那欠条…… 想到还要还给李玉琴几大百的前,郭秀娟的心里就跟刀铰似的疼。 这么一想,郭秀娟脸上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哟,爸,妈,你们咋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菜,象征性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快,快进屋坐,屋里凉快。” “吃饭了没?要不,就在这儿凑合一口?” 李大壮背着手,下巴微微抬着,算是“嗯”了一声,矜持得很。 刘翠花可就没那么好脸色了,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冲着郭秀娟就甩过来一句。 “多做点!” 她那嗓门,尖得像要戳破人耳朵。 “待会儿把国勇和晓涵也叫过来,一块儿吃!” 郭秀娟脸上的笑,唰地一下就僵住了,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她在心里头骂开了锅。 让你们老两口来扒我们一口白饭就够意思了,还拖家带口的! 尤其那个老二李国勇,整个就一饿死鬼投胎,见啥吃啥,吃起来没够! 还有老三媳妇秦晓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仗着老三有个好工作,整天不是嫌弃这就是嫌弃那的…… 可这话,她哪敢说出口? 只能把一肚子的火气和埋怨死死压下去,闷着头,黑着脸,继续“哗啦哗啦”地搓洗盆里的青菜,那力道,恨不得把菜叶子给搓下一层皮。 这边正憋气呢,院门外就传来了李国勇咋咋呼呼的声音。 “哎哟!大哥!大嫂!我听说咱爸咱妈来了?” 话音未落,李国勇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活像见了亲爹亲妈的哈巴狗。 他一瞅见刘翠花,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去。 “妈!您可算来了!想死我了!” 那热乎劲儿,看得郭秀娟直撇嘴。 刘翠花一见自家二儿子这副孝顺模样,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刚才那股子尖酸刻薄劲儿也收敛了不少。 “哎,国勇来了啊。”她拉着李国勇的手,拍了拍,眼里满是慈爱。 李国军从屋里出来,表情也有些诧异。 “爸,妈,你们过来,有啥事儿?”他声音瓮声瓮气的,不像李国勇那么会来事。 刘翠花一听大儿子问,刚缓和点的脸色又拉了下来,那股子怨气“噌”地又冒了上来。 她把上次进城,结果被李玉琴那死丫头耍猴一样溜了的事儿,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她捶着胸口,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 李国勇一听,立马跳了起来,嗓门比刘翠花还高。 “这个大姐!她真是疯了不成!” “她对咱们哥几个翻脸不认人也就算了!” “怎么连爸妈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这还算是个人吗?简直是太不孝了!不孝至极啊!” 李国勇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星子横飞。 刘翠花被二儿子这几句话一勾,心里的火气更是“腾”地一下烧到了头顶。 她猛地一拍大腿,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难听话,一串串地往外蹦。 “那个挨千刀的死丫头!白眼狼!我当初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翅膀硬了!敢跟老娘耍心眼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降个雷劈死这个不孝女啊!” 李大壮一直闷头听着,此刻终于开了腔。 他从兜里摸出烟叶和烟纸,慢条斯理地卷了一根旱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他紧锁的眉头。 “玉琴这娃,”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抽烟的细微声响。 “所以,”李大壮又吸了一口,吐出浓重的烟圈,“我跟你妈这才急匆匆赶过来,就是想跟你们几个合计合计,这事儿,到底要咋个办?” 刘翠花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嚷嚷起来。 “咋办?我早就想好了!” 她指着李大壮,气不打一处来:“我本来寻思着,去乡下请个跳大神的,给那死丫头好好瞧瞧,是不是中了啥邪!” “结果呢?”刘翠花眼睛瞪得溜圆,“你爸这个老顽固,死活不让!” “还说什么,都啥年代了,搞封建迷信!” 她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我呸!封建迷信?” “你们自个儿瞅瞅,玉琴现在那个样子,哪里还对劲?” “她那眼睛看人,都带着邪乎劲儿!” “要我说,她指定是被人下了降头了!”刘翠花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自个儿的亲爹亲妈,亲弟弟都不认了?” “还把咱们当仇人一样防着!这不存心要咱们的命嘛!” 她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秦晓涵一手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手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 “爸,妈,大哥大嫂,二哥。”她挨个叫人,顺便就把儿子李小东推刘翠花怀里了。 “可不是嘛!”她顺嘴就接上了刘翠花的话茬,显然在外面听了一耳朵。 “妈,您说的太对了!” “大姐这事儿,我也觉得邪乎得很。” 秦晓涵柳眉倒竖,一脸的笃定:“我跟国强也嘀咕过了。” “大姐这性子,是打从姐夫从部队上退下来之后,才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阴谋论的味道。 “你们说,会不会是……是姐夫在外面里学了啥不干净的手段?” “回来就使在了大姐身上?” “不然大姐那么老实个人,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六亲不认!” 李玉琴在灶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卤料的香气已经丝丝缕缕地飘满了整个小屋。 眼瞅着快到晌午,院门“笃笃笃”被人敲响了。 “来了!” 乔明远放下手里的活计,扬声应了一句,迈开长腿就去开门。 门一拉开,乔明远和门外站着的中年男人视线一对上,两人俱是一怔,都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浸入骨血的铁血气息。 那是只有在枪林弹雨里滚过,在生死线上徘徊过的人,才会有的独特烙印。 无需言语,一种无形的默契已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高主任?”乔明远先开了口,语气沉稳。 高建军也回过神,爽朗一笑:“是乔明远同志吧?” “玉琴,高主任来了!”乔明远侧身让开,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哎,来了!” 李玉琴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些许水珠,快步从灶房里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 “高主任,您可来了!快,快请屋里坐!” 她麻利地就要去搬凳子倒水。 乔明远伸手拦了她一下,温声道:“你去忙你的,我来招待高主任。” 李玉琴瞧了瞧乔明远,又看了看高建军,笑着点头:“那行,你们聊,饭菜马上就好。” 高建军也不是个讲究虚礼的人,见状便笑道:“弟妹别忙活,我就是过来尝尝你的手艺,顺便认个门。” 说着,他将手上提着的一个布袋子递向乔明远:“一点小心意,乔老弟,别嫌弃。” “我看着比你年纪大,托大让你叫我医生建军哥!” 乔明远看了一眼,是两瓶封装好的麦乳精和一包点心。 他没有推辞,爽快地接了过来,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磊落。 “建军哥太客气了,快请坐。” 这一接,高建军心里对乔明远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不扭捏,不作态,是个爽快人! 两人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落座,乔明远给高建军倒了杯晾好的凉白开。 “条件简陋,建军哥多担待。” “乔老弟说的哪里话!”高建军摆摆手,“我当年在猫耳洞里,一杯泥水都当琼浆玉液呢!” 这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从新兵连的糗事,到边境线上的风霜,再到执行任务时的惊心动魄。 两人越聊越是投机,仿佛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 聊着聊着,高建军的目光落在了乔明远走路时微不可察的异样上,以及他偶尔会下意识轻揉的左腿。 “乔老弟,你这腿……”高建军眼神一凝,带着关切问道,“是负伤了?” 乔明远神色坦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嗯,在部队上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小战士。” 他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小子,刚满十八,还没来得及处对象呢,一脚踩上了过界埋的地雷。” “当时情况紧急,我要是不拉他一把,他就得被炸成碎片了。” “一条腿,换一条年轻的命,值了。” 乔明远说得云淡风轻,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还好,腿最后保住了,只是以后不能再参加高强度训练,日常走路可能会有点跛,所以就退役了。” 高建军听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眶有些发热。 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明白那种“一条命换一条命”背后意味着什么。 第30章 开个玩笑嘛 “乔老弟,”高建军声音有些沙哑,重重地拍了拍乔明远的肩膀,“你是个英雄!值得敬佩!” 乔明远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过奖了,换了任何一个兵,都会那么做的。” “不!”高建军斩钉截铁,“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份果决和担当!”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着这段往事,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厚重。 高建军感慨万千:“说起来,要不是弟妹,我还真没机会认识乔老弟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啊!” “弟妹也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高建军由衷赞叹,“有胆识,有魄力,还有一手好厨艺!我们副食店那帮子人,现在可都惦记着她的卤味呢!” 听到高建军夸赞李玉琴,乔明远黝黑的脸上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爱意。 他看着灶房里李玉琴忙碌的背影,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当年一眼相中了玉琴。” “能娶到她,是我乔明远最大的福气。” 高建军听着,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这样的夫妻情分,如今可不多见了。 乔明远倒是有些好奇:“建军哥,说起来,嫂子今天怎么没跟着你一块儿过来?” “我媳妇儿啊,她在家里照顾我二儿媳妇儿呢!”高建军啧了一声,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熟络和隐秘的“苦恼”,“主要是啊,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前些日子,跟我那二儿媳妇又给我添了个大胖孙子!” “这不,我那口子正脚不沾地地在家里伺候月子呢,里里外外一摊子事儿,她哪里抽得开身哟!” 说起这个,高建军脸上虽然堆着笑,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甜蜜的负担”,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倒苦水的对象似的,对着乔明远大吐苦水: “乔老弟,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命里头,就跟捅了儿子窝似的,全是带把儿的!” “我自己年轻时候,一连生了三个臭小子!” “等他们长大了,好家伙,我那大儿子,倒也争气,一口气给我添了俩孙子!” “二儿子呢,更别提了,头胎是个小子,前阵子这二胎呱呱坠地,嘿,又是个带把儿的!” “就连我那最小的那个闷葫芦儿子,去年也闷不吭声地给我添了个大孙子!” 高建军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屈起手指头在那儿一个一个地数着,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你给我算算,乔老弟!这一大家子,从老到小,乌泱泱的全是小子,连个能扎小辫儿的丫头片子都没有!” “我跟你说,我现在做梦都想要个孙女,就那种乖巧懂事的,软软糯糯能贴心叫我一声‘爷爷’的小棉袄啊!” 他越说,眼神里那股子渴望就越是明显,几乎都要冒出小星星来了,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在对他甜甜地笑。 乔明远听着高建军这番“悲惨”的诉说,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怎么压都压不住,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得意和……炫耀。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慢悠悠地开了口,那调子拉得老长:“哎呀,建军哥,这事儿吧……呵呵,我跟你可就大大不一样了。” 高建军闻言一愣,抬眼看他:“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乔明远微微扬起下巴,黝黑的脸上是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骄傲: “我啊,福气好,刚好生的就是两个水灵灵的姑娘!”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自豪:“我们家大女儿锦锦,懂事能干,今年都跟着她男人随军去了,隔三差五还知道给家里写信呢!” “小女儿鲤鲤呢,还在上高中,聪明伶俐,成绩拔尖,那可是我们老乔家的骄傲,贴心着呢!” 高建军脸上的笑容,在听到“两个水灵灵的姑娘”时,唰地一下,就那么僵在了嘴角。 他瞪着乔明远,那眼神,活像要在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来似的。 “乔、明、远!”高建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字一顿,带着“血泪控诉”。 “你……你这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这是往我心窝子上扎刀子啊!” “这兄弟,我看是没法做了!”高建军猛地一拍桌子,那八仙桌都跟着晃了三晃,作势就要“愤然离席”。 乔明远见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乐得前仰后合:“老哥老哥!消消气,消消气!我也是实话实说嘛!缘分,这都是缘分!” 高建军伸手指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哭笑不得:“你这小子,坏!太坏了!绝对是故意的!看我眼馋,故意气我是不是!” 堂屋里,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充满了快活又轻松的空气。 而此刻,在外面的职工大院的院子里,气氛却远不如乔家这般和乐融融。 高建军提着麦乳精和点心,迈着军人特有的稳健步伐走进乔明远家门的那一幕,早就被几个眼尖的邻居给瞧了个正着。 这会儿功夫,树荫底下,墙角旮旯,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已经凑到了一块儿,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嘀咕开了。 住在102室,平日里就数她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刘大婶,撇着一张刻薄嘴,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率先发难道: “哎,我说姐妹们,你们刚才瞅见了没?那李玉琴家,今儿个可是来了个生面孔的男人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引得其他几人都竖起了耳朵,然后才压得声音更低,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揣测和幸灾乐祸: “我可听说了,她男人乔明远不是腿脚不利索,在部队里受了重伤才退下来的吗?说不定那方面也……咳咳!” “这李玉琴,年纪轻轻的,守着个半残的男人,该不会是……耐不住寂寞,想着另寻高枝,给自己找下家了吧?” 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妇人脸色都有些微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带着点不可说的意味。 “刘姐,可不敢瞎说!”旁边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媳妇儿胆子小,赶紧小声劝道,“让人听见了不好。” 刘大婶却是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我这不也是替她操心,合理猜测嘛!你们没看清啊?那男的,穿得板板正正,干干净净的,手里还提溜着好东西呢!不是麦乳精就是高级点心!”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利却又中气十足的女声,像平地惊雷一般,猛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她们的窃窃私语。 “刘桂芬!你这张破嘴是刚掏完楼底下那个臭茅厕,还是天生就这么招蛆生蝇,只配喷粪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住在二楼的王婶子,手里还挎着个刚买完菜的竹篮子,正怒气冲冲地从楼梯口走下来。她显然是听见了刘大婶那番污糟话,当场就炸了毛。 王婶子三两步走到刘大婶面前,把沉甸甸的菜篮子“哐当”一声往地上一放,双手往腰上一叉,一双精明的杏眼瞪得溜圆: “人家乔同志好好在家待着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李玉琴另寻高枝了?你哪只耳朵听见人家男人不行了?” “我刚才在楼上可看得真真儿的!进门那个男同志,走路那姿势,那身板,挺得跟小白杨似的,一看就知道是部队里出来的,而且还是个官儿!” “用你那榆木脑袋想想!说不定是人家乔同志以前的战友、老领导,听说他受了伤退役回乡,特地过来探望的!” “你那眼睛是长在脚底板上了吗?没瞅见人家手里提溜着两瓶麦乳精和一大包金灿灿的点心啊?那是空手来串门的样子吗?!” 王婶子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扫射,把个刘大婶给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大婶被这么多人围观着,脸上火辣辣的,有些挂不住了,她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地说道:“哎呀……王姐,王大妹子,你……你这是干什么呀?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活跃活跃气氛,开个玩笑嘛,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她还想打哈哈蒙混过关。 王婶子闻言,却是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充满了鄙夷。 “开玩笑?”她眼睛一眯,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刘大婶脸上,“行啊,刘桂芬,既然你这么爱开玩笑,那今儿个,我也跟你开个玩笑,给你也活跃活跃气氛!” 王婶子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我可是听说啊,你跟你家对门那个死了老婆的刘鳏夫,就是扫公厕的那个刘疤癞,眉来眼去好几年了,最近更是打得火热,是不是打算趁着你家老李头下乡的时候,钻一个被窝,搭伙过日子了?” 第31章 人家凭什么白送你东西吃啊? “噗嗤——”旁边有人实在是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更有几个年轻媳妇儿赶紧捂住了嘴,肩膀却一耸一耸地抖个不停。 那张鳏夫也是院里出了名的,邋遢不说,还好喝懒做。 刘大婶一听这话,脸“腾”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比那猪肝还红,当场就急眼了,伸出手指着王婶子就破口大骂起来: “王秀兰!你……你个泼妇!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缺德,凭空污人清白!我……我今天非撕烂了你的臭嘴不可!” 她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泼猫,恨不得扑上去挠王婶子几爪子。 王婶子却依然是那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慢悠悠地抱起胳膊,斜睨着气急败坏的刘大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哟,这就急眼了?这就受不了了?” “我这不也是跟你学的嘛,刘大姐,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开个玩笑而已,活跃活跃气氛。” “你看你,怎么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还当真了不成?真是没劲儿,太没劲儿了。” “你——!你你你——!”刘大婶被王婶子这番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王婶子“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个下文来,一张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汁了,嘴唇哆嗦着,显然是气狠了。 周围几个原本还在强忍着窃笑的妇人,这会儿也都憋不住了,纷纷转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有的甚至用手帕捂住了嘴,生怕笑出声来。 大家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亮堂着呢! 这102的刘桂芬,平日里最是嘴碎不堪,就爱东家长李家短地搬弄是非,编排些捕风捉影的荤素谣言,唯恐天下不乱。 不知道有多少次,人家被她传得不堪其扰,找上门来当面对质,她都嬉皮笑脸地拿“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别当真”这些话当万能的挡箭牌。 因为她这张四处惹祸的破嘴,搅合得人家小两口关起门来打架,弄得邻里之间生出龌龊嫌隙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简直是罄竹难书。 所以,整个职工大院里,除了那么几个跟她臭味相投、沆瀣一气的长舌妇之外,就没几个真心待见她的。 今天看她被快人快语的王婶子这么当众揭了短,还用她自己惯用的那套“开玩笑”的恶心法子给狠狠地怼了回去,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解气得很,痛快着呢!就该这么治治她! 就在刘大婶被王婶子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羞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开口,约莫五十来岁,姓孙的婶子,突然“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孙婶子伸长了脖子,往乔明远家大门的方向探头探脑地瞅了瞅,又缩回来,有些不确定地对众人说:“你们别说,我瞅着刚才进去那个男同志,好像有点眼熟啊。” “哦?”王婶子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孙妹子,你认识?” 孙婶子拍了下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身板,那走路的派头,还有那张脸,错不了!那不就是咱们区副食店的那个高主任吗?!” “副食店的高主任?!”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妇人都是一惊。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单位领导,手里管着不少紧俏物资的分配呢! 王婶子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她斜眼瞟着已经面如土色的刘大婶,故意拔高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哟喂!刘桂芬,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连副食店高主任的闲话都敢编排,还说人家是李玉琴姘头!” “啧啧啧,这话要是传到高主任耳朵里……”王婶子故意顿了顿,拖长了尾音,慢悠悠地欣赏着刘大婶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你说,你这日子,还能有好过吗?” 刘大婶一听这话,魂儿都快吓飞了! 她哪里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是副食店的高主任! 那可真是个官儿啊! 她哆哆嗦嗦地摆着手,脸都白了,声音带着哭腔,急忙辩解道:“我……我真不知道那是高主任啊!” “王姐,各位姐妹,我……我那就是瞎说的,胡咧咧的,当不得真!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千万别传到高主任耳朵里去啊!” 她现在是真怕了,要是这话真传出去,高主任随便给她家穿个小鞋,她都吃不了兜着走! “哼!”王婶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周围几个婶子也是齐刷刷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鄙夷的眼神,简直要把刘大婶给戳穿了。 谁不知道她那张嘴,就是个惹祸的根苗! 这时,人群里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媳妇儿,大约是想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或许是单纯嘴馋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说起来,这李玉琴家最近也不知道在捣鼓啥好吃的,天天从他们家窗户缝里飘出那股子香味儿,又是肉香又是料香的,闻着就馋人!” 另一个住在四楼,姓赵的大婶,闻言也咂了咂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抱怨:“可不是嘛!这李玉琴,既然做了什么好吃的卤味,也不知道端点出来给咱们这些老街坊邻居尝尝鲜。” “她要是真做得好吃,咱们也能帮她说道说道,宣传宣传不是?” 那语气,仿佛李玉琴就该主动送上门给她们品尝似的。 王婶子一听这话,眉毛又立起来了,当即就怼了回去:“我说赵大姐,你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 “人家凭什么白送你东西吃啊?” “人家做那些卤味,买肉买料,不要花钱啊?不要费工夫啊?” “你当那都是大风刮来的?” 那赵大婶被王婶子这么一呛,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脖子一梗,不服气地嘟囔道:“切,一点卤菜而已,能值几个钱?” 她那轻飘飘的语气,显然是没把那点成本放在眼里。 王婶子立刻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哟,听您这口气,是不值几个钱。” “那敢情好啊,赵大姐,既然不值钱,您倒是自个儿上街去买点尝尝啊?” “副食店,菜市场,多的是卖卤菜的,您去称个半斤八两的,看看能花您几个钱?” “也省得在这儿眼巴巴地惦记人家锅里的!” “你——!”赵大婶被王婶子这番话给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气得指着王婶子,恼羞成怒地嚷嚷起来:“王秀兰!你怎么回事啊你!” “你怎么老是帮着那个李玉琴说话?!” “咱们可都是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邻居了!她李玉琴才搬来几天啊?” “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帮着一个外人说话啊?!” 王婶子闻言,双手往腰上一叉,下巴一扬,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人家李玉琴搬过来了,以后也是咱们这院里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什么亲疏远近的?在我王秀兰这儿,都一样!” “再说了,人家自己辛辛苦苦做买卖,凭本事赚钱,怎么就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就在这时,住在王婶子家隔壁,一个平时跟王婶子关系还算不错的周家媳妇,突然幽幽地开口了:“哎哟,王姐,我说您就拉倒吧!” 她撇了撇嘴,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意。 “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一套一套的,谁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你不就是因为前几天,那李玉琴给你家送了一小盆卤好的鸡杂和鸭脖子吗?” “你啊,是收了人家的好处,吃了人家的嘴软,当然要帮着人家说话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婶子看王婶子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王婶子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得意地一扬眉,胸脯都挺高了几分:“是啊!玉琴是给我送了卤味,怎么了?” 她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骄傲和自得。 “那只能说明,我王秀兰这个人,就是会做人!人家玉琴同志,那是觉得我人好,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才乐意把好东西送给我尝尝!” “不像某些人,成天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算计鸡毛蒜皮的小便宜,人家躲你还来不及呢!” 王婶子这番话,不仅没否认,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顺带拉踩了一下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 那周家媳妇被她这么一抢白,脸也涨红了,张了张嘴,却愣是没找出话来反驳。 院子里唇枪舌剑的硝烟尚未散尽,李玉琴家堂屋里,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高建军夹起一块油光锃亮,卤得透透的鸭胗,放进嘴里细细一品,眼睛倏地就亮了。 “哎呀!弟妹!” 他一拍大腿,对着李玉琴就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没得说!” “这味道,醇厚!香浓!我老高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就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卤味!” 乔明远坐在一旁,看着妻子被夸,脸上那笑容就跟开了花儿似的,比自己得了勋章还骄傲。 第32章 我妈来信了 李玉琴抿嘴一笑,眼底是掩不住的自信:“高主任过奖了。” “我要是没这点压箱底的手艺,也不敢出来做这个买卖不是?” “这可不是过奖,这是实事求是!”高建军又夹了一筷子卤藕片,嚼得嘎嘣脆,“就这味道,别说在咱们区,就是在市里,那也得是头一份儿!” 几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得很。 酒足饭饱,高建军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 他看着李玉琴,沉吟片刻,开口道:“之前说帮你问一下其他区的副食店的,这样,下午我下了班,就去跟其他几个副食店的采购主任通个气。” “往后啊,他们那儿要是有这种边角料,都让他们直接送到我这儿来。” “你呢,就直接到我那儿统一拿货,也省得你一个女人家东跑西颠的,太辛苦。” 李玉琴一听这话,惊喜得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 这可真是解决了她一个大难题啊! 她连忙起身,感激地看着高建军:“高建军,这……这可真是太谢谢您了!” “您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高建军摆摆手,笑道:“嗨,多大点事儿!互相帮忙嘛!” “再说了,你这卤味做得好,也算是给咱们副食店系统增光添彩不是?” 等到高建军起身告辞的时候,李玉琴早就手脚麻利地装好了一大包卤味。 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里面鸭脖、鸭翅、鸭胗、卤藕、卤豆腐干,各色各样,都冒着诱人的香气。 “高建军,这点子卤菜,您带回去给嫂子和孩子们尝尝鲜,不是啥金贵东西,就是自家做的一点心意。”李玉琴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高建军一看这么大一包,连忙推辞:“哎哟,弟妹,这可使不得!我来尝尝鲜就很高兴了,怎么还能拿你这么多东西!” 李玉琴却是不依,直接把包袱往他手里一塞,板起了脸,故作不悦道: “高建军,您这就见外了不是?” “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这点东西算什么?” “这卤菜啊,说白了就是些下水料做的,真不值几个钱。” “您要是嫌弃,不肯收,那我下次可就得琢磨着送更贵重的东西上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建军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他只好无奈又感动地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一包,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高建军提着卤味,笑道:“弟妹,你这人,真是太实在了!” 职工大院里,那些个伸长了脖子往外瞅的妇人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位“大领导”高建军,手里提溜着一个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却依然挡不住那股子霸道香气的大包裹,心满意足地从乔家大门里走了出来。 那浓郁的卤香味儿,跟长了腿似的,顺着楼道一个劲儿地往上蹿,飘进了各家各户的窗户缝儿里。 “咕咚——” 不知道是谁,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不少人被那香味儿勾得抓心挠肝,馋虫都快从肚子里爬出来了! “这……这李玉琴家的卤味,闻着也太香了吧!” “是啊是啊,比肉铺里卖的闻着可香多了!”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试探着走到了李玉琴家门口。 “咚咚咚。” “玉琴妹子,在家吗?” 李玉琴刚送走高建军,正在收拾碗筷,听到敲门声,扬声问道:“谁呀?” “是我,你楼上的张嫂,我……我闻着你家卤味香,想问问,你这卤味卖不卖啊?我想买点儿尝尝。”门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李玉琴心里一动,想着谁的生意不是做,街坊邻居的,能照顾一下也是好的。 她打开门,笑着说:“卖啊,张嫂快进来,想吃点什么?”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不一会儿,李玉琴家门口就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人,都是院里闻着味儿过来的邻居。 王婶子也端着个大海碗过来了,脸上乐呵呵的。 “玉琴,给我来点鸭脖,再来点素鸡和海带。” 李玉琴麻利地给她称好,装进碗里。 王婶子一边付钱,一边压低了声音,凑到李玉琴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玉琴啊,我跟你说,今儿个晌午那会儿,刘桂芬那张破嘴又不安分了,编排你跟高建军呢!” 她绘声绘色地把刘大婶如何造谣,孙婶子如何认出高建军,自己又是如何仗义执言,把刘大婶和那个赵大婶怼得哑口无言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自己的功劳。 李玉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沉了沉。 这些腌臢事儿,她上辈子听得还少吗? 不过,王婶子这次确实是帮了她。 她把那些人的嘴脸和说过的话,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王婶子,真是谢谢您了。”李玉琴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她手下没停,又往王婶子的海碗里多夹了两大筷子卤藕片和卤豆干。 “都是素菜,不值钱,婶子您拿回去下酒,或者给孩子们当个零嘴。” 王婶子一看,眼睛都笑眯了缝,那两筷子素菜,可比她买的肉都多了! “哎哟,玉琴你这孩子,就是会办事儿!” 王婶子心满意足,端着满满一海碗卤味,乐颠颠地走了。 王婶子揣着那碗几乎要溢出来的卤菜,前脚刚乐颠颠地踏出李玉琴家的门槛。 后脚,李玉琴家门口那些原本还在探头探脑、犹豫着要不要也买点儿的邻居,一见王婶子那满载而归的架势,哪里还忍得住? “玉琴啊,给我也来半斤鸭胗!” “我要那个卤藕,再来点豆腐干!” 一时间,小小的堂屋门口又热闹了起来。 李玉琴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手脚麻利地称重、打包、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乔明远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搭把手,递个油纸包,或者帮着算算账,夫妻俩配合默契,眼里都带着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之后几天,李玉琴照样每天推着她那辆自制的小推车,准时出现在机械厂门口。 卤味的香气,成了厂门口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回头客也越来越多。 而在她身后那座职工大院里,另一桩“热闹事儿”也如同春日里的野草般,悄无声息地疯长起来。 也不知是从谁的嘴里最先漏出来的风声,就那么几天的功夫,整个职工大院,上上下下,角角落落,都开始悄声议论起住在102室的那位刘桂芬,也就是平日里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刘大婶,跟一个叫“刘疤癞”的男人之间的那点破事儿。 这刘疤癞,据说是街面上一个不务正业的混混,脸上有道吓人的刀疤,平日里游手好闲,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谣言传得是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有人说,亲眼瞅见刘桂芬跟那刘疤癞在公共厕所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碰头。 更难听的,说两人不止碰头,还在那污糟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啃嘴皮子! “哎哟,那刘桂芬平日里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不检点!” “可不是嘛!还整天说别人家的是非,自家屁股底下都是屎!” “那刘疤癞是什么好东西?她怎么就看上那种人了?”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刘桂芬男人耳朵里。 她那男人也是个爆炭脾气,在厂里被人指指点点,脸都丢尽了,一回家,关起门来就对着刘桂芬一顿好打。 那几天,102室时不时就传出女人的哭嚎和男人的怒骂,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让本就爱看热闹的邻居们又多了不少谈资。 李玉琴自然也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 她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忙活着自己的卤味生意,仿佛那些喧嚣都与她无关。 上辈子的账,有些人,总要自己一点一点还回来。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南海某座偏僻的海岛军营里,乔锦锦拆开了手里那封来自老家的信。 信封上,是她母亲李玉琴那略显陌生的字迹。 乔锦锦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她捏着信纸,有些惊讶,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自从她随军到了这海岛,除了父亲乔明远偶尔会托人捎信问候,母亲李玉琴,几乎是音讯全无。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信里,母亲并没有多说什么家长里短,只是简单提了提父亲退役回了老家,她们现在在老屋安顿了下来,做起了小生意,让她得空了就回去一趟。 “怎么了,锦锦?看你脸色不太好。” 一道温和的男声从旁传来,林云深穿着一身作训服,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从训练场上下来。 他走到乔锦锦身边,关切地看着她。 乔锦锦抬头,勉强笑了笑:“云深,你回来啦。” 她将信递过去:“我妈来信了,让我……回去一趟。” 林云深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沉稳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乔锦锦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妈既然写信来了,我……我肯定是要回去看看的。” 不管怎么说,那是她母亲。 林云深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应该的。” 他想了想,接着说:“这样,我陪你一起回去。” “正好,我今年的探亲假还没用呢。” 乔锦锦闻言,心里一暖,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不安却涌了上来。 她抬眼看着林云深,眼神有些闪烁,欲言又止。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为了她那三个不成器的弟弟,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父亲乔明远退役了,虽然国家政策好,按理会安排工作,但以李玉琴的性子,只怕那工作,转头就能被她拿去给了哪个舅舅! 现在,她让自己回去,又恰逢父亲退役…… 乔锦锦几乎能猜到,李玉琴打的什么主意。 她不是不愿意孝顺母亲,给母亲钱,她也认。 可那些钱,一旦到了李玉琴手里,十有八九,又会一分不剩地流进那三个舅舅的口袋! 第33章 你爸妈去卖卤味了 林云深看着乔锦锦紧锁的眉头,心头一叹。 他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张忧心忡忡的脸,从俩人处对象那会儿,他就见过不止一次了。 每次提到她那个家,锦锦的神情,总是这样,混杂着眷恋、无奈,还有一丝丝被压抑得极深的怨怼。 “我妈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乔锦锦垂下眼睑,声音低了下去,“她心不坏,就是……就是一碗水永远也端不平。她心里装着的,永远是那三个舅舅。” 林云深伸出布满薄茧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我知道。” 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像海岛上夜里的风,能抚平人心的焦躁。 他当然知道。 当初处对象,乔锦锦几乎是把自己家里的情况,掰开了揉碎了,一点没落地都告诉了他。 她怕他嫌弃,怕他觉得自己有个“扶弟魔”的妈,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可林云深听完,非但没有半分嫌弃,反而生出了满心的怜惜。 他自己的家,又何尝不是一本难念的经? 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和锦锦,是真正的同病相怜。 也正因为知道她从小在家得到的关爱,还不如那远在天边的三个舅舅,林云深才在心里暗暗发誓。 这辈子,他一定要对她好。 把她缺的爱,加倍地,全都补给她。 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结婚两年,他捧着她,宠着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贝。 其实,在没见到李玉琴之前,听锦锦说了那么多,林云深也差点以为,自己的岳母会是个像他亲妈那样,尖酸刻薄,极难相处的人。 可第一次上门拜访,他才发现,他想错了。 未来的岳母李玉琴,人并不坏。 甚至可以说,待人接物上,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只是……太软弱了。 软弱到,把娘家的弟弟当成了天。 在她心里,三个弟弟的地位是雷打不动的第一,丈夫和两个女儿,都得往后稍稍。 所以,林云深其实一直都在劝乔锦锦。 “锦锦,妈她……或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们好。” “她那个人,没什么主心骨,都是你爷爷奶奶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这话一出,乔锦锦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猛地抬头,看着林云深,那股子委屈和不甘,像是陈年的老伤疤,一碰就疼。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更难受!” “云深,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我以前甚至不敢要孩子。” 林云深的心,被这话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 结婚头一年,每次提到孩子,锦锦都会下意识地躲闪。 直到有一次,她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云深,要是……要是咱们也生个女儿怎么办?” “我怕……我怕她活得跟我一样。” “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什么苦头都得先吃。” “我妈就是这样,我外婆也是这样。她们都觉得,女孩儿就是赔钱货,只有儿子才是传后人。”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林云深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从那天起,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 “锦锦,生男生女都一样。”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爱,我都当成宝。” “再说了,有我呢。谁敢让我林云深的女儿受委屈?”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像一堵山,稳稳地替她挡住了所有风雨。 乔锦锦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安抚和爱护中,才慢慢扭转了那根深蒂固的念头。 她也渐渐地,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她妈妈那些行为,是不对的,大错特错。 所以此刻,当那封信摆在眼前,当旧日的阴影再次笼罩而来,乔锦锦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清晰而坚定的抗拒。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地清亮。 “云深,这次回去,我听你的,去看望爸妈是应该的。但是……”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用力,“再让我拿钱出来,贴补给那三个无底洞一样的舅舅,一分钱,我都不会再给了!” 林云深看着妻子眼中燃起的那簇小小的火焰,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他伸手,将乔锦锦紧握的拳头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还带着细密的汗。 “好,咱们一分钱都不给。”林云深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可乔锦锦眉宇间的忧色,却并未完全散去。 她咬了咬下唇,那股子不安,像是藤蔓一样,又悄悄缠了上来。 “云深,你说……我妈特地写信让我回去,会不会……就是想要钱?毕竟爸爸他退役了,以后的钱肯定不如以前那么宽松了……” 这念头一出来,她心里刚筑起的那点防备,瞬间就摇摇欲坠。 毕竟,这种事,她妈以前不是没干过。 林云深闻言,却摇了摇头。 他耐心地分析道:“锦锦,你想想,如果妈真的只是想要钱,那在信里提一句,或者干脆让爸打个电报,不是更直接?” “何必费这么大功夫,让你我千里迢迢地跑一趟?” “路费不要钱吗?时间不要花吗?” “我看,八成是有什么别的重要事情,必须当面说才行。” 林云深的话,像是一道光,瞬间劈开了乔锦锦心头的迷雾。 对啊! 她怎么就钻进牛角尖里了! 要是真要钱,她妈肯定早就想方设法开口了,哪里会这么大费周章。 这么一想,乔锦锦的心,顿时就松快了不少。 那股子压抑许久的郁气,仿佛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缓缓散去。 “好,那我……我们回去看看。” 决定了,便不再拖沓。 乔锦锦利索地收拾起行囊,而林云深则去部队里,跟领导请了探亲假。 两天后,夫妻二人背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南下的轮船。 呜—— 汽笛长鸣,海鸥在蔚蓝的天空下盘旋。 船在海上晃了两天两夜,咸湿的海风吹得人脸上都带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下了船,顾不上休息,又马不停蹄地挤上了开往县城的长途汽车。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一路颠簸,乔锦锦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了架。 等终于抵达县城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李玉琴在信里给的地址,是城东的机械厂职工大院。 信里还特意提了一句,说是部队念着乔明远这么多年的贡献,特地分给他的房子。 乔锦锦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信纸,心里五味杂陈。 她爸妈,从乡下搬到城里来,自然是比以前住得更加舒心。 可转念一想,她那几个舅舅…… 这个新房子,他们又能住上多久呢? 会不会他们前脚刚住进去,后脚舅舅就要以各种不要脸的理由,过来“借”住,甚至直接把房子要过去? 在乔锦锦的认知里,这种事,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 甚至,当她看到这个新地址时,心里都闪过一丝惊讶。 按她那几个舅舅的无赖德性,一听说分了新房,不该是第一时间就扑上来,像闻着血腥味的狼一样,把房子抢走吗? 她妈那个性子,也肯定是二话不说,乖乖就给了。 乔锦锦心里冷哼一声。 想来,是那几个舅舅总算还要点脸,打算让她爸妈在这新房子里,先暖几天炕,再来摘桃子吧。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两人按照地址,找到了职工大院。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工厂的烟囱还冒着淡淡的青烟,空气里飘着一股煤灰味儿。 他们找到了信上说的门牌号。 林云深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人应。 乔锦锦的心,咯噔一下。 林云深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有人在家吗?爸?妈?” 楼道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乔锦锦的心脏。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云深……”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妈……我妈她不会又搬回村里去了吧?是不是……是不是哪个舅舅过来,把房子要走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她眼眶都红了。 林云深见她这样,连忙安抚道:“别急,锦锦,说不定是出去串门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就在小两口站在门口,一个心急如焚,一个强作镇定时。 “吱呀”一声。 隔壁的房门,裂开了一条缝。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婶子,从门后探出个头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门口这对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女,看他们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由得有些好奇:“哎,你们找谁啊?” 林云深立刻转过身,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婶子您好,我们是乔明远的女儿和女婿,我叫林云深,这是我爱人乔锦锦。” 那婶子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 “哎哟!原来你们就是锦锦和云深啊!” 她的态度瞬间热情了八度,一把推开门走了出来。 “瞧我这眼神!你们可算回来啦!” “我说你爸妈今天怎么念叨了好几回,说你们快到了!” 乔锦锦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婶子,我爸妈……他们在家吗?” “不在家!”王婶子快人快语地摆摆手,“你爸妈俩人,去机械厂大门口卖卤味去啦!这时候,生意正好着呢!” 第34章 真的?! 王婶子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俩。 “看你们这大包小包的,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大老远的回来,累着了吧?” “要不,先上我们家坐坐?喝口热水暖和暖和,他们俩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乔锦锦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谢谢您了婶子,不用麻烦了。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就行,不碍事的。” 王婶子见他们坚持,也没再多劝。 “那行,我估摸着玉琴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她笑呵呵地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屋。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楼道里,又恢复了刚才那种空旷的寂静。 乔锦锦脸上的笑,瞬间就垮了下去。 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云深,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云深,你听见了吗?卖卤味?” 她爸乔明远,那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立过功的军官! 就算退役了,国家也给安排了铁饭碗! 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去街边卖什么卤味?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冒了出来,瞬间席卷了她全部的理智。 “爸的工作……”她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我妈她是不是……是不是把爸的工作,给我大舅或者二舅了?!” 这话一出口,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从心底蹿了上来,烧得她四肢百骸都疼。 除了这个可能,她想不到任何别的解释!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爸,会放下身段,去干这种抛头露面的小买卖! 肯定是她把事情做绝了,爸没了工作,家里断了生计,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林云深看着她瞬间通红的眼眶,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 “锦锦,别瞎想。”他沉声安抚道:“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等爸妈回来了,我们问清楚再说。” 话虽如此,可连他自己,心里都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毕竟,他那位岳母过去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刷新人的认知了。 小两口就这么在漆黑冰冷的楼道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彻底黑透了。 职工大院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昏黄的灯光,饭菜的香气顺着窗户缝飘出来。 乔锦锦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凉得像脚下的水泥地。 就在她几乎要被那股子绝望淹没的时候。 “锦锦,快看!” 林云深忽然低呼一声,指着楼下。 一道明亮的手电筒光束,像一把利剑,划破了院子里的黑暗,正朝着他们这栋楼晃晃悠悠地照过来。 光束后面,跟着两个推着一辆板车的模糊身影。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脸。 可那咯吱作响的板车声,和那两个相互扶持的姿态,却让乔锦锦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是咱爸妈吗?”她不确定地问。 等那两个身影走得更近了些,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顺着风飘了上来。 “今天卖得真快,已经加了货了,可还是都被他们抢光了,明天得多备点货。” 是她爸! 还有她妈! 真的是他们! 那股子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乔锦锦情绪的闸门。 所有的委屈、愤怒、担忧和思念,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喷涌而出! 她再也忍不住,几步冲到楼梯口的栏杆旁,朝着下面用力地趴了下去。 “爸——!” “妈——!” “你们回来啦!”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清晰。 楼下,正和丈夫说着明天生意的李玉琴,浑身猛地一颤! 这个声音…… 是锦锦! 是她上辈子亏欠最多,死得最惨的大女儿! 那声“妈”,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她的天灵盖上,震得她灵魂都在发抖。 “哐当——!” 她手里拎着的,装着今天赚来的零钱的铁皮桶,直直地掉在了地上,硬币和毛票,撒了一地。 可李玉琴却像完全没看见一样,她甚至都来不及跟身边的乔明远说一句话,她丢下了手里的一切,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楼梯冲了上去! 楼下,乔明远看着妻子像阵风似的刮上楼,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再低头看看洒了一地的钱,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借着手电筒的光,慢条斯理地把那些沾着尘土的毛票和硬币,一张张、一枚枚地捡起来,放回铁皮桶里。 而另一头,李玉琴一口气冲上了三楼! 楼道里那盏昏黄的灯,勉强驱散了黑暗。 灯光下,一个穿着军绿色布拉吉连衣裙的身影,正站在楼梯口,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 是锦锦! 真的是她的锦锦! 可李玉琴看到的,却不止是眼前这个青春洋溢、眼眶通红的女儿。 她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幅画面——上辈子,林云深牺牲后,那个被她的家里人逼迫着再嫁,被二嫁的夫家磋磨得不成人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空洞麻木的乔锦锦。 那个到死,都没能再叫她一声“妈”的女儿! “锦锦……” 李玉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瞬间就滚了下来。 下一秒,她猛地冲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将女儿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女儿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唔!” 乔锦锦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头。 这……这是怎么了? 乔锦锦彻底懵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两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回抱,还是该推开。 在她印象里,她妈,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 旁边的林云深也是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对着乔锦锦使了个眼色,然后识趣地转身。 “妈,我下去帮爸搬东西。” 说完,他便快步下了楼,把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楼道里,只剩下李玉琴压抑的哭声和乔锦锦无声的茫然。 “妈的好孩子……妈想死你了……” 李玉琴把脸埋在女儿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独有的、属于活人的气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听到这话,乔锦锦的心头猛地一酸。 是啊,她都快一年没回家了。 部队远,任务重,她总觉得爸妈身体硬朗,晚点回来也没事。 却没想过,她妈……原来这么想她。 一股浓浓的愧疚感涌了上来,让她原本僵硬的身体,也慢慢地软化了。 她抬起手,有些生涩地,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回来看你们的。” 李玉琴哭了一会儿,心里那股滔天的悔恨和后怕,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些。 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怕吓着女儿。 她赶紧松开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没事,妈就是……就是太激动了,看到你好好的,妈就高兴。” 她拉着乔锦锦的手,转身从兜里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去开门。 “快,快进屋,累坏了吧?” “咔哒”一声,门开了。 乔锦锦跟着母亲走了进去,下意识地先打量了一下这个“新家”。 房子比想象中要宽敞明亮得多,东西不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卤香味儿。 这……跟她想象中,爸妈没了铁饭碗,穷困潦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 她心里的那个可怕猜测,动摇了。 “妈,”她忍不住纳闷地问,“这么好的房子……大舅他们,没来闹着要吗?” 按照她那几个舅舅的德性,看到这么好的两居室,还不跟苍蝇见了血似的扑上来? 听到这话,李玉琴正准备去倒水的手顿了一下。 她撇了撇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们怎么没来?” “闹了,哭着喊着要呢。不过,我没给。” 乔锦锦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你……没给?” “妈,你……” 她张了张嘴,那句“你转性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李玉琴看着女儿震惊的表情,心里痛快极了,她笑眯眯地转过身。 “对啊,我转性了。” “从今往后,你妈我,可不会再由着那三个吸血鬼,趴在我们家身上吸血了。”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林云深和乔明远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各种东西。 乔锦锦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爸乔明远身上。 那个在她心中顶天立地,穿着一身军装的英雄,此刻正拎着两个装卤味的大桶。 她心里那股子憋闷劲儿又上来了。 “爸,”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质问,“你怎么跟妈一起……卖这个了?你的工作呢?不是说给你安排了邮局的铁饭碗吗?难道……” 难道也被舅舅们搅黄了?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担忧和惊恐,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玉琴见状,没好气地伸出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 “瞎想什么呢你!” 她嗔怪道,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亲昵。 “你爸前阵子在部队里腿伤得厉害,部队特批他休养一阵子,所以才没立刻去报道。这不,养了这些天,已经好利索了。” 她顿了顿,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和骄傲。 “明天,你爸就正式去邮局上班了!” 这话一出,乔锦锦像是被什么天大的惊喜砸中了,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真的?!” 第35章 谢谢您,真好吃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乔明远,乔明远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太好了!”乔锦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头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转过头,看着李玉琴,那眼神里的惊奇和佩服,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妈,你可真是……转性了呀!” “我还以为,爸这邮局的工作,你也会……”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我还以为你也会拱手让给舅舅们呢! “咳!”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林云深,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手肘在暗地里捅了捅自己媳妇儿。 乔锦锦的话头一顿。 她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烫,讪讪地闭上了嘴。 是了,当着爸妈的面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可李玉琴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解脱和释然。 “妈以前啊,那是糊涂,是脑子不清醒。” 她拉过乔锦锦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疼惜和悔恨。 “我以前总想着,掏心掏肺地对你那三个舅舅好,可我得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 “就为了你姥姥姥爷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说我是个好闺女,好姐姐?” “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我的男人,我的女儿,却因为我的糊涂,一个个都过得不好。” 李玉琴的眼眶又有些发红,她用力握紧了女儿的手,一字一句,像是对着女儿发誓,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锦锦,以前是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妹妹鲤鲤,更对不住你爸。” “妈为了那三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亏待了你们太多太多。” “从今往后,妈一定加倍地、拼了命地对你们好!” 这一番话,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地烙进了乔锦锦的心里。 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原来……原来妈妈都懂。 她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当着林云深和乔明远的面,她到底还是个要强的姑娘,不好意思真的哭出来。 她只能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强行把眼泪憋回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那你们怎么想起卖这个卤味了?” 李玉琴知道女儿是不好意思了,也不点破,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我寻思着,我除了做饭,也没别的什么手艺了。” 她坦然道。 “总不能把养家的重担,全都压在你爸一个人身上吧?咱们家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所以啊,思来想去的,就想到了这个。” 她指了指那辆板车,脸上没有半点难为情,反而带着一股子干劲儿。 “你可别嫌这说出去不好听。这玩意儿,还挺挣钱的!” 她这话一出口,乔锦锦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赶紧摆手,急急地解释。 “我不是嫌做生意不好,更不是觉得丢人!” “我就是……就是一想到爸明明有铁饭碗,却跑来干这个,我这心里就发慌……”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 “我怕你……又像以前一样,犯糊涂……” “妈,对不起,是我小心眼了,是我误会你了。” 李玉琴看着女儿这副又愧疚又急切的样子,心尖上软得一塌糊涂。 她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拉过女儿,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傻孩子。” “你跟妈道什么歉?” 她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要说错,那也是妈的错。” “是妈以前做的那些糊涂事,伤了你的心,才让你现在一听见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过去那些不堪的岁月,全都吐出去。 “但妈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那种事,咱们家,再也不会发生了!” 乔锦锦听着这番话,心里头那点最后的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像是暖流一样,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只要她妈不再犯糊涂,不再毫无底线地去补贴那三个吸血鬼舅舅,凭着她爸的本事和她妈的勤快,她相信,他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 旁边的林云深见这气氛正好,也笑着开了口。 “妈,我们俩刚才在楼道里,就闻见这卤味儿了。” 他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一脸的向往。 “那香味儿,简直霸道!香得人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可惜啊,都卖光了,不然真想尝尝您的手艺,看到底是什么神仙味道,能让大家伙儿都抢疯了。” 这话,可算是说到了乔明远的心坎里! 他“嘿”地一声笑出来,胸膛挺得高高的,脸上全是得意。 “你小子,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他冲着林云深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 “别人想吃,那得赶早。但是我,管够!” “你妈心疼我,每天不管卖多少,都得给我预留一份下酒菜!” 说着,他豪气地一挥手。 “走,今天咱爷俩,就着这卤味,好好喝两盅!” 两人都是从枪林弹雨里出来的兵,虽然之前没在一个军区,但那股子军人特有的爽利劲儿,却是一模一样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从新兵连的糗事,聊到野外拉练的艰苦,再到各自最佩服的英雄,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如果不是乔锦锦在一边还拉扯着,这两人都要称兄道弟了。 李玉琴看着丈夫和女婿相谈甚欢的样子,脸上笑开了花。 “行了行了,你们俩聊你们的,我去做晚饭!” 她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转身就要进厨房。 乔锦锦赶紧跟上去。 “妈,我帮您。” “去去去!” 李玉琴头也不回地把她往外赶。 “坐了一路的车,累坏了吧?快去陪你爸说说话,厨房里油烟大,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乔锦锦一想,也是。 她确实有一肚子的话,想单独问问她爸。 于是她也不再坚持,脆生生地应道。 “好嘞!那妈您辛苦啦!” 她笑着退了出来,走到她爸身边坐下。 乔明远正跟林云深聊到兴头上,见女儿过来,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 乔锦锦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她爸耳边,小声地问。 “爸。” “我妈她……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乔明远正在上头的兴致,被女儿这么一问,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的豪爽和激动,慢慢地沉淀下来,化成了一种温柔的、带着点炫耀的笑意。 “你妈这个转变,确实是挺突然的。”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 “不过,我想明白了。” “应该啊,就是因为我前阵子腿受伤那事儿。你妈心疼我,所以才转性的。” 他这话里头,带着一股子藏也藏不住的得意劲儿。 “嘿嘿,你爸我这张老脸,还是有点用的!” 乔锦锦听着父亲声音里那毫不掩饰的开心和炫耀,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灿烂得像是雨后初晴的太阳,把心底最后一丝阴霾都驱散了。 她一直以为,她爸妈的感情,可能并没有那么好。 毕竟,一个常年驻守部队,一个固执地不肯随军。 一年到头,见面的日子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聚少离多,再深的感情,也怕被时间和距离消磨干净。 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是她想错了。 她妈心里,比谁都在意她爸。 那份在意,只是被常年的琐碎和对娘家的牵挂,给深深地埋了起来。 如今,她爸的腿伤像是一把锄头,把那层坚硬的土给刨开了,让那份深埋的感情,重新见了天日。 正想着,厨房里传来了李玉琴的声音。 “都别聊了!开饭了!” 饭桌上,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 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 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可乔锦锦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眼睛却一下子就亮了。 就是这个味儿! 酸、辣、脆,爽口开胃,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属于妈妈的味道! 她一连扒了好几口饭,吃得小脸鼓鼓的,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李玉琴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 “慢点吃,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说着,她又热情地转向林云深。 “云深,你也多吃点!尝尝我做的这个炒鸡蛋,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林云深连忙应着,夹了一大块。 鸡蛋炒得嫩滑金黄,裹着酸甜的番茄汁,入口即化。 乔明远但是有些诧异:“玉琴,今天的菜里咋都没放葱啊?” 林云深一听,顿时一愣。 这菜里……竟然都没有放葱花? 他从小就不爱吃葱,这件事,连他亲妈有时候都会忘记。 李玉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解释道。 “你们刚结婚的时候,锦锦就跟我说过,你不爱吃葱,所以今天的菜,我一样都没放。” 乔明远顿时一拍脑袋:“嗐,还是玉琴细致!” 林云深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岳母家里吃过的几顿饭,好像都没放过葱花。 只是他那个时候压根就没在意过。 毕竟他们当兵的,吃什么不是吃。 一股巨大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心口,瞬间就涌遍了四肢百骸。 在他自己的家里,他妈做饭风风火火,从来都是一把葱花撒遍所有菜,哪里会记得他这点小小的挑剔? 可岳母,却将他这不值得一提的喜好,如此细致地记在了心上。 “妈……” 他喉头有些发紧,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 “谢谢您,真好吃。” 第36章 又想诡计 这顿饭,吃得每个人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吃完了饭,李玉琴擦了擦手,笑眯眯地领着他们往里屋走。 “你俩的房间,我早就收拾出来了!” 她推开一扇门。 “快进来看看!”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 最显眼的,是那张铺着崭新床单被套的木板床。 粉色的底,上面是小小的碎花,是乔锦锦小时候最喜欢的款式。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布娃娃,正咧着嘴冲她笑。 “妈……” 乔锦锦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床单被套都是新买的,今天刚晒过,干净着呢!” 李玉琴拍了拍松软的被子,一脸的慈爱。 “你们坐了一天的车,肯定累坏了,早点洗漱休息。” “缺什么少什么,明天妈再带你们去买!” 她说完,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快睡吧!” 说罢,她便笑着带上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乔锦锦和林云深两个人。 乔锦锦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云深。” 她轻声开口。 “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一样呢?” “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敢想过,有一天我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恍惚。 “以前总觉得,我爸从部队退下来,是天大的坏事。” “可现在看看,这好像……反而是件好事。” 林云深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当然是好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爸妈的感情更好了,这个家,也更像一个家了。” “以后,咱们要对他们更好一点,更孝顺他们。” “嗯!” 乔锦锦重重地点了点头,在丈夫的怀里转了个身,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鼻尖萦绕着皂角的清新味道,还有属于他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满的踏实和幸福。 夜色渐深,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老旧的居民楼里,大多数人还在沉睡,乔家的厨房却已经亮起了灯,还伴随着“咕嘟咕嘟”的炖煮声。 浓郁霸道的卤香味,再一次顺着门缝,开始攻略整条楼道。 李玉琴正系着围裙,动作麻利地往大锅里添着香料,脸上是掩不住的干劲和满足。 卤味要小火慢炖才入味,她算好了时间,这锅卤上,正好做早饭。 乔锦锦一觉睡到自然醒,是被这熟悉的香味勾起来的。 她推开房门,看到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心里一暖。 “妈,我来帮您。”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就要接过李玉琴手里的活儿。 李玉琴吓了一跳,赶紧把她往外推。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起来了?” “快回去再睡会儿,昨天坐了一路的车,肯定没歇过来。” 乔锦锦哪里肯依。 她笑着挽住自己母亲的胳膊,撒娇道。 “我早就歇好了!床又软和,睡得可香了!” “总不能我一回家,就当甩手掌柜,让您一个人忙活吧?” 李玉琴拗不过她,脸上却笑开了花。 “行行行,你非要干,就帮妈剥几颗蒜。” 母女俩正说着话,林云深和乔明远也被香味吸引,一前一后地凑到了厨房门口。 “有什么我们能干的?” “要不我来烧火?” 结果,两人话音刚落,就被母女俩异口同声地给“轰”了出去。 “去去去!厨房就这么点大,你们俩大男人进来添什么乱!” “客厅待着去!等会儿就开饭!” 被赶出来的翁婿俩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 厨房里,温馨的灯光下,乔锦锦一边剥着蒜,一边看着母亲忙碌的侧脸,心里头百感交集。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把那句藏了十几年的话,轻声问了出来。 “妈,我以前……一直以为您不喜欢我,心里头只惦记着那三个舅舅。”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李玉琴拿着锅铲的手,猛地一僵。 她转过头,看着女儿低垂的眼帘,心脏像是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傻孩子……”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妈以前是糊涂,是猪油蒙了心!” “可再糊涂,你和你妹妹,那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们?” 她的眼神,愧疚又心疼。 “只能说……上辈子,妈的心里,那三个弟弟的分量太重了,重得都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所以才让你们姐妹俩,觉得被我忽视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过去那些混账岁月全都吐出去。 “但妈跟你保证!” 她猛地抬高了声音,眼神坚定得像块石头。 “这辈子,再也不会了!” “那种事,一辈子都不会再发生了!” 香气四溢的卤味炖好了,早饭也端上了桌。 一家人吃完饭,李玉琴擦了擦嘴,兴致勃勃地一挥手。 “走!锦锦,云深,妈带你们买东西去!” 乔锦锦连忙摆手。 “妈,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我跟云深也住不了几天,再添东西浪费了。” 这话一出,李玉琴的脸却板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我想给我女儿买东西,不是因为她缺什么。” “而是因为,我就是想给她买!”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要把过去全都补偿回来的狠劲儿。 “以前,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有点什么钱,我都搜刮着给了那三个白眼狼!” “现在不一样了!” “我的钱,我的好东西,全都要给我女儿!给我女婿!给我男人!” 旁边的乔明远听得直乐呵,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 “哎,你紧着点俩孩子就行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要什么新东西。” 谁知,李玉琴扭过头,豪情万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你这个年纪了,我也宠着你!” “轰”的一下! 乔明远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块猴屁股,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你……你当着孩子面,胡说八道什么呢……” 乔锦锦在一旁看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那点阴霾,彻底被这耀眼的阳光给晒干了。 这日子,可真有盼头啊! 之前,无论林云深怎么劝,怎么保证,她对于怀孕生子这件事,心里总横着一道坎。 她怕自己做不好一个母亲,更怕自己的孩子,会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不安和缺爱。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一样,却又爱得深沉的父母。 那颗因为原生家庭而紧紧封闭的心,此刻,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一点一点地给揉开了。 那层坚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融。 李玉琴说到做到,拉着乔锦锦和林云深就直奔镇上的供销社。 乔明远乐呵呵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个网兜,准备装战利品。 进了供销社,李玉琴的眼睛就跟雷达似的,四处扫描。 乔锦锦的目光刚在一匹天蓝色的确良布料上停了两秒。 李玉琴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同志!这布,给我闺女扯三尺!” 乔锦锦还没来得及阻止,售货员已经麻利地撕拉一声扯好了布。 她又多看了两眼柜台上的暖水瓶。 “同志!那个牡丹富贵的暖水瓶!拿一个!” “还有那边的雪花膏,也来两瓶!” 眼看着网兜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乔锦锦急了,赶紧拉住自己妈的胳膊。 “妈,别买了,真的别买了!” “家里不缺这些,赚钱多不容易啊,您省着点花。” 李玉琴把眼一瞪,满不在乎地一挥手。 “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花了才能算钱!” 她凑到乔锦锦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得意。 “再说了,这钱是哪来的?是从你那三个舅舅家要回来的!跟白捡的没两样!不花白不花!” “给那几个白眼狼花,我心疼!给我闺女女婿花,我乐意!” 乔锦锦又感动又无奈,眼看劝不住,她眼珠一转,想了个辙。 “妈,您再这么买下去,把我胃口养刁了,以后云深养不起我了,影响我们夫妻感情,这可怎么办?” 这话一出,果然管用。 李玉琴本来想脱口而出一句“他养不起你回来,妈养你!” 但话到嘴边,看着旁边一脸温和笑意的林云深,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破坏小两口感情的事,可不能干。 她清了清嗓子,拍了拍乔锦锦的手。 “行,妈听你的。” “那咱就不乱买了,你喜欢什么,就跟妈说,妈给你买!” 乔锦锦哭笑不得,这跟刚才又有什么区别呢? 四人还在供销社里享受着久违的亲情时光,却不知,几只苍蝇,已经嗡嗡嗡地朝着他们家飞了过去。 李家老宅里,气氛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李大壮嘬着旱烟,一口一口地吐着浑浊的烟圈。 刘翠花坐在炕沿上,脸上满是怨毒。 “这个李玉琴,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铁了心要跟咱们家断干净!” “想让她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那是做梦!” 李大壮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吐不出来,就不能想别的法子要?” 他阴恻恻地开了口。 “让她给国军他们钱,她肯定不干。” “但要是……你病了呢?” 第37章 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刘翠花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对啊!” “就说我得了重病,要钱救命!我看她给不给!” 李大壮冷笑一声。 “她李玉琴现在六亲不认,可乔明远呢?” “他一个退了伍的老干部,最是要脸面的,总不能背上个有钱却不给丈母娘治病的名声吧?”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戳脊梁骨戳死!他丢不起这个人!” 刘翠花越想越觉得这计策妙极了。 为了壮大声势,她立刻跳下炕。 “走!叫上国军两口子,还有国勇!咱们人多,气势足!” 李大壮想了想,又补充道。 “把国强媳妇秦晓涵也叫上,那丫头嘴皮子利索。” 刘翠花撇了撇嘴,两人一起往李国强家走去。 一到门口,刘翠花就喊开了:“晓涵!秦晓涵!你赶紧过来一趟,有要紧事!” 电话那头,秦晓涵正磕着瓜子,听了这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她可不傻,现在去找李玉琴,那不是上赶着去触霉头吗? 她立刻换上一副焦急的口气。 “哎呀妈,真不巧,孩子这会儿正发烧呢,我走不开啊。” 刘翠花一听就火了,对着她就骂:“发烧发烧!一天到晚就知道拿孩子当挡箭牌!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眼里了!” 秦晓涵也不跟她吵,只是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刘翠花骂了一通,也无可奈何,只能转头看着其他李大壮:“既然她不去,那就我们几个去!” 两人叫上了李国军夫妇和李国勇,一行五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乔家。 从供销社出来,回家的路上,乔锦锦的胳膊就没从李玉琴的臂弯里出来过。 整个人跟块牛皮糖似的,亲亲热热地黏着她,小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李玉琴嘴上说着“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黏人”,可眼角的皱纹里,却全是化不开的宠溺。 乔明远拎着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网兜,乐呵呵地跟在母女俩身后,像个忠诚的卫兵。 林云深则走在最边上,目光沉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妻子脸上那发自真心的、舒展的笑容,他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岳母的改变,治愈了锦锦心里最深的伤。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温馨的氛围几乎要从空气里溢出来。 回到了家,李玉琴就准备洗手准备午饭。 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门外就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那声音又急又重,像是要拆房子似的。 李玉琴眉头一皱:“谁啊这是?吃炸药了?” 乔明远想了想:“估摸着是哪个邻居想要买点卤菜中午吃吧!” 他快步走了过去:“来了!来了!” 门,才刚拉开一道窄窄的缝。 “砰!” 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从门外传来,门板狠狠地撞开! 乔明远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了一下。 紧接着,五条人影就跟决堤的洪水似的,一股脑儿地全涌了进来。 李玉琴正站在门口,躲闪不及,被冲在最前面的李国勇狠狠一撞。 她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后摔倒。 “妈!” “玉琴!” 乔锦锦和乔明远同时惊呼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跟在旁边的林云深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将李玉琴扶住了。 李玉琴站稳了脚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而那闯进来的五个人,正是李大壮、刘翠花、李国军夫妇,还有那个横冲直撞的李国勇。 李国勇一进屋,根本没看被自己撞到的人。 他那双小眼睛,已经开始冒着绿光,贪婪地扫视着屋里的每一寸地方。 这房子真敞亮! 比他以前得意的青砖大瓦房强一百倍! 又干净又整洁! 他背着手,像个领导视察似的,在屋里踱起了步。 他走到饭桌边,伸出黑乎乎的手指在桌面上嫌弃地敲了敲。 “这桌子也太旧了,该换个新的了。” 说完,他又看向墙角的那个五斗柜,眼睛顿时一亮。 “哟,这个柜子倒还不错,看着挺结实。” 那语气,那神态,仿佛这屋里的一切,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就在这时,刘翠花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乔明远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网兜上。 网兜里,崭新的天蓝色确良布料、印着富贵牡丹图的暖水瓶、还有那两瓶雪花膏,刺眼极了! 好家伙! 他们在那边算计着怎么要钱给儿子娶媳妇儿。 她倒好,转头就拿着钱出来逍遥快活,大买特买!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从刘翠花的心底烧到了天灵盖! 她伸手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嗓子尖得能戳破屋顶。 “李玉琴!你这个败家子!” “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弟弟们日子过得那么难,你倒好,有钱给自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你把我们李家的钱,就这么糟蹋了!你对得起谁啊你!” 李玉琴还没开口,她身后的李大壮已经“哐当”一声,反手将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屋内的光线顿时一暗。 李大壮沉着一张老脸,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痛心疾首地训斥道。 “玉琴!”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的?” “不知道省着点给你弟弟们吗!” 李大壮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儿媳妇郭秀娟,眼睛早就直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网兜上,简直像是饿狼见了肉。 还没等屋里人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就去抢乔明远手里的网兜。 “哎哟,这布料颜色真亮堂,给我正合适!” 她一把将那匹天蓝色的确良扯了出来,直接就往自己身上比划,满脸的贪婪。 紧接着,她又把手伸向了暖水瓶和雪花膏。 “这个暖水瓶,正好拿回去给娃他爹用,他那个旧的早就该扔了。” “还有这雪花膏,城里货金贵着呢,正好给小明,他过两天要去相亲,得拾掇得体面点!” 她三下五除二,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就把网兜里的东西分了个干干净净。 那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这些东西天生就该是她家的。 李国军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目光扫过乔锦锦,最后落在了林云深的脸上。 他眉毛一挑,故作惊讶地“哟”了一声。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吗?” “锦锦回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去舅舅家拜会拜会?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一家人,像一群闯进家门的土匪,抢东西的抢东西,摆长辈谱的摆谱。 乔明远和乔锦锦都气得脸都白了,一时间竟被这群人的无耻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林云深扶着岳母,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李玉琴突然笑了。 那笑声,又冷又脆,像冰凌子碎了一地。 她一把推开林云深扶着她的手,自己站得笔直,像一杆重新挺立的标枪。 “郭秀娟。” 她先是点了一个人的名,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去。 “我买的东西,你倒是分得挺顺手啊?” “张嘴就这个给你,那个给他,你怎么不干脆上大街上去抢呢?” “你脸皮这么厚,怎么不去城墙上糊城墙?跑我家里来丢人现眼!” 郭秀娟被骂得一愣,脸上红了又白。 李玉琴却根本不给她还嘴的机会,视线一转,又钉在了李国军的身上。 “还有你,李国军!” “要我女儿拜会你?你也配?” “当舅舅的,要有当舅舅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除了算计你姐我这点家底,你还会干什么?” “自己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少在我女儿面前摆你那臭架子!” 她骂得又快又急,字字都像巴掌,狠狠扇在李国军的脸上。 紧接着,她又转向那个还在对屋里陈设评头论足的李国勇。 “还有你这个废物!” “我们家这房子,是碍着你眼了还是怎么了?你评头论足,怎么,你看一眼这房子就姓李了?” “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下凡啊!” 一连串的炮轰,直接把李家几个人都给骂懵了。 他们印象里的李玉琴,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过! 刘翠花最先反应过来,见自己两个宝贝儿子都被李玉琴指着鼻子骂,那股护犊子的邪火“噌”地就窜到了头顶。 “反了天了你!” 她尖叫一声,扬起那只干枯得像鸡爪子一样的手,卯足了劲儿就朝李玉琴的脸上抽去! “啪!” 预想中的耳光声没有响起。 响起的是一声清脆的骨节碰撞声。 林云深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李玉琴身前,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了刘翠花的手腕。 刘翠花疼得龇牙咧嘴,脸都扭曲了。 “你……你放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乔明远也一步跨上前,直接将李玉琴整个护在了自己宽阔的脊背后面。 他像一堵山,隔绝了所有的风雨。 见岳母已经安全,林云深这才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重新站回乔锦锦身边。 他看着满脸怒容的刘翠花,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屋里每个角落。 “外婆,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这人啊,上了年纪,最忌讳的就是动气。” “一个不小心,气血攻心,就容易中风偏瘫。” “到时候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那才叫遭罪呢。” 第38章 能给国家节约多少水泥? 林云深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扎进了刘翠花最敏感的神经。 那话语明明温和有礼,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她难堪。 刘翠花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被铁钳攥住的剧痛。 想打的人没打到,反倒被一个外人小辈当众教训,这口恶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几乎要炸开! 她猛地挣脱开李大壮的手,指着林云深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个小兔崽子算什么东西!” “毛都没长齐,就敢管到老娘头上来了?!” 林云深不仅没生气,反而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又斯文,与这屋里乌烟瘴气的氛围格格不入。 “外婆,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他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子让人牙痒的从容。 “我这不是管您,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您的身体。”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做晚辈的,心里也难受不是?” 这话一出,刘翠花更是气得倒仰,指着他的手都开始哆嗦,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因为他说的,句句都是“好话”。 你骂他,倒显得你蛮不讲理,不识好人心了。 一直沉默的李大壮,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屋里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乔明远像座山一样护着李玉琴,眼神冷得吓人。 那个叫林云深的女婿,看着斯文,却是个硬茬子,不好对付。 再加上一个明显已经变了性子的乔锦锦。 他原本以为,他们李家五口人浩浩荡荡地杀过来,对付一个李玉琴和一个瘸子乔明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现在,情况明显失控了,优势,好像并不在他们这边,不能再这么吵下去了。 李大壮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大腿,沉声喝道:“都别吵了!” 他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目光转向李玉琴。 “玉琴!今天我们来,不是跟你吵架的!是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 李玉琴却冷笑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全是讥讽。 “哦?有正经事?” 她环视了一圈这满屋子的狼藉,还有郭秀娟抱在怀里不撒手的东西,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们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组团上我们家抢劫来了呢。” 这话,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 刘翠花胸口那股邪火又要压不住了,刚吼出一个字。 “行了!” 李大壮猛地扯了她一把,用眼神死死地瞪住她,示意她闭嘴。 刘翠花被他瞪得一噎,只能愤愤不平地把话咽了回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个破旧的风箱。 李大壮这才重新转向李玉琴,努力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玉琴啊,是这样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你妈她……她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上次给气狠了,总觉得身上不得劲。” “我们不放心,就带她去卫生院瞧了瞧。” “结果医生说,你妈这身上啊,毛病可不少,一大堆的病呢!”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李玉琴脸上哪怕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担忧。 然而,他失望了。 李玉琴的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等李大壮继续往下说,李玉琴就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了李家人的心上。 “哦,那妈还真是可怜。” 她说完,抬眼看向门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要是没事儿,就可以走了,我们刚回来,也累了,想歇着了。” “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刘翠花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被李玉琴这油盐不进、冷漠至极的态度,气得浑身都开始哆嗦。 她原以为,只要搬出自己生病这个杀手锏,李玉琴就算再铁石心肠,也得乖乖就范,心虚地问她要多少钱治病。 可她算错了一切! “李玉琴!” 刘翠花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那声音凄厉得像是要泣血。 她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指,隔空指着李玉琴的脸,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这个不孝顺的狗东西!” “你妈我都生病了!你居然不闻不问!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面对刘翠花泣血般的嘶吼,李玉琴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甚至还轻轻地、慢悠悠地,朝着刘翠花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那双曾经写满懦弱和顺从的眼睛,此刻清凌凌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这不是关心你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绣花针,精准地扎破了刘翠花那虚张声势的气球。 “我刚才不就说了,您这么大年纪,别动气,容易中风。” “你看你现在,嗓门洪亮,中气十足,骂起人来唾沫星子都能飞三尺远。” 李玉琴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慢条斯理地在刘翠花身上上下刮过。 “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是生了什么大病?” “我看,比我们家明远精神头都好。” 她说完,视线轻飘飘地转向了旁边站着的三个李家男人。 “再说了,就算你真有什么大事儿。” “你这不是还有三个宝贝儿子吗?” “这不还有两个能干的儿媳妇吗?” 李玉琴每说一句,李国军、李国勇和郭秀娟的脸就白一分。 她的话像钝刀子割肉,磨得他们心头发慌。 “我可清清楚楚地记着呢,妈。” 李玉琴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淬了冰的笑意。 “你以前亲口跟我说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养老送终,得靠儿子。” “你说,让我好好帮衬着,把三个弟弟拉扯大,让他们盖上大瓦房,娶上好媳妇。” “以后啊,你的养老,就不用我这个当女儿的负责了。” “怎么?” 她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现在三个弟弟都出息了,国强还在林城高中端上了铁饭碗,日子过得比谁都好。” “这不就该轮到他们五个,围在你床前,好好尽孝、好好伺候你了吗?” 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是刘翠花曾经说过的话。 如今被李玉琴这样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就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家所有人的脸上! 刘翠花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知道,论讲道理,她已经彻底输了。 那就只能撒泼! “我不管!” 刘翠花猛地一跺脚,发出了泼妇特有的尖叫。 “我生病就是被你气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女害的!” “你害我生病,你就得拿钱给我治!” 她像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声音愈发尖利。 “我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也不奢求你能在病床前伺候我一口水一口饭!” “但这看病的钱,就得你一个人出!” “一分都不能少!” 这话一出,连一直沉默的李大壮,眼中都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这才是他们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李玉琴看着她这副丑陋的嘴脸,心中那点残存的、可笑的亲情,终于彻底被碾成了齑粉。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弄和鄙夷。 “哦?” “那你要我掏多少钱?” 刘翠花见她松了口,以为她怕了,眼珠子飞快地一转,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 “五百!” “至少得要五百块!” “五百?!” 一直被眼前这出大戏震撼到的乔锦锦,终于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块的年代,五百块,那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你怎么不去抢?!” 乔锦锦脱口而出,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刘翠花正愁没处发泄,一见乔锦锦顶嘴,立刻调转了炮火,那张刻薄的嘴脸对准了她。 “小贱蹄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大白眼狼养的,果然就是个小白眼狼!” 她恶狠狠地骂道,眼神像毒蛇一样淬着毒。 “我是你亲外婆!我生病了找你们要点钱怎么了?天经地义!” 刘翠花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干脆一把拉过旁边的一条板凳,“砰”地一声坐下。 那架势,活像个占山为王的女土匪。 她翘起二郎腿,下巴抬得高高的,斜着眼睛瞥向乔锦锦和她身边的林云深。 “既然你和你这个……男人也回来了,正好!” “也别说外婆我偏心,你们也给我拿二百块出来!” “我啊,最近身子虚,正好拿这钱去买点好东西,补补身体!” 乔锦锦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 二百块! 她怎么敢的?! 她的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刚要冲上去理论,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是妈妈。 李玉琴拍了拍女儿的手,那眼神沉静如水,仿佛在说:别气,看我的。 乔锦锦被母亲那镇定的眼神安抚,胸中的滔天怒火,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几分。 她这才扭过头,视线重新落在了那个翘着二郎腿、活像个山大王的刘翠花身上。 李玉琴忽然笑了。 那笑意不达眼底,凉飕飕的。 “我以前一直以为,郭秀娟的脸皮,就已经够厚了。” 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被点到名的郭秀娟,脸色猛地一白。 李玉琴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依旧锁定着刘翠花,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越来越大。 “没想到啊,妈,你的脸皮比她的更厚。” “这要是从你脸上撕下来,铺在咱们这院子地上,” 李玉琴顿了顿,视线在脚下的水泥地上扫了一圈,语气真诚地像是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 “能给国家节约多少水泥?” 第39章 他就是故意的 “噗嗤——” 旁边一直紧绷着脸的林云深,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乔锦锦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妈,居然还能说出这么……损的话来! 李家众人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刘翠花那高高翘起的二郎腿,都忘了放下来,整个人僵在了板凳上。 李玉琴却像是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说: “说实话吧。” “你要是真得了什么厉害的大病,那种不治就活不成的大病……” 她说到这里,故意拉长了声音,停顿了一下。 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李大壮、李国军、李国勇,甚至包括郭秀娟,四个人的眼睛,在同一时间,“唰”地一下,全都亮了! 亮得像四只看到了肉骨头的饿狼! 她要松口了? 她要拿钱了? 五百块!不,加上那两个小辈的,就是七百块! 发财了! 然而,他们眼中的贪婪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李玉琴接下来的话,就如同一盆零下三十度的冰水,从他们头顶浇了下来。 只听她用一种轻快的、甚至带着一丝向往的语气,补充完了那后半句话: “……那我还不得赶紧去供销社,买一挂最响的鞭炮,好好庆祝一下呀?” 什么?! 庆祝?! “毕竟,”李玉琴看着他们瞬间凝固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淬上了最恶毒的冰。 “你这样的人要是真病死了,我,才是那个真正解脱了的人啊。”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李家五人的脑海里炸开! 他们五个,瞳孔在同一时间,剧烈收缩! 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满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极致震惊! 这个女人,疯了! 她居然敢咒自己的亲妈去死! “啊——!” 刘翠花终于反应了过来,那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她从板凳上猛地弹起来,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 她指着李玉琴,那根干枯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真当场气晕过去。 李国军连忙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顺气。 刘翠花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积攒的全部力气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从那张刻薄的嘴里喷涌而出! “你这个天杀的白眼狼!不得好死的贱货!” “我可是你亲妈!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你!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咒亲妈死的畜生!” “你会被天打雷劈的!你出门就要被车撞死!你全家都……” “哦?” 李玉琴淡淡地打断了她那不堪入耳的咒骂,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你是我亲妈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翠花的心口上。 刘翠花被她这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玉琴向前一步,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此刻像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地刺向刘翠花的眼睛,也刺向她身后的那三个男人。 “那你和你那三个宝贝儿子,像蚂蟥一样趴在我身上吸血的时候,”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句句,都带着化不开的怨与恨。 “怎么就没想起来,你是我亲妈?” 李玉琴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李家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怎么就没想起来,你是我亲妈? 刘翠花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张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像是开了个染坊,精彩纷呈。 她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理直气壮的借口,尖着嗓子喊道: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你养着你三个弟弟,那是天经地义!” “没有我生你养你,哪有你?!你帮衬家里,反哺娘家,这道理说到天边去都错不了!” 刘翠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那点被戳穿的心虚,瞬间又被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贪婪给覆盖了。 李玉琴听着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歪了歪头,那眼神清澈又无辜,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活活气死。 “妈,你这话就不对了。” “要我养他们三个,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李大壮和三个儿子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她这是要服软? 李玉琴却掰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像是在计算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 “首先,得你和我爸,先死一次。” “……”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家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齐齐停住了。 那个叫林云深的女婿,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连乔锦锦都震惊地长大了嘴巴。 妈……在说什么? 李玉琴却像没看见所有人的反应,继续一脸认真地往下说: “光你们俩死还不行。” “还得是我那三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也得跟着,先死一遍。” 她顿了顿,仿佛在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然后呢,他们三个的魂儿,得重新投胎,再回到你的肚子里,让你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他们一个一个,重新生下来。” “最后,等他们仨都哇哇落地,嗷嗷待哺了,你和我爸,就可以安心地,再一起去死。” 她说完,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已经石化的李家五人,语气诚恳地像是在求教。 “到那时候,我作为他们血缘上唯一的、活着的长辈亲姐姐,才有抚养作为未成年人的他们的法律责任和道德义务。” “你看,我这个逻辑,是不是就通顺了?” 轰——! 刘翠花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血直冲天灵盖! 她不仅仅是咒他们老两口死! 她还咒她三个宝贝儿子死! 死一遍还不够! 还得投胎再生下来,再让她和老头子死第二遍! 这是何等恶毒的心肠!才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 “你……你……你这个……啊!!!” 刘翠花捂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直挺挺地就要往后倒,那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 “妈!” 李国军和李国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李大壮的脸,也彻底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翠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不爽和阴沉。 “李玉琴!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声色俱厉地喝道。 “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是我和你妈,还是你三个弟弟,那都是跟你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 他脸上硬生生挤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语气里满是失望和悲愤。 “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么冷血!这么恶毒!张口闭口就是让我们去死!”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玉琴!你以前那么孝顺,那么懂事!” 李玉琴看着他那副惺惺作态的虚伪模样,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被你们逼的。”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斤。 一瞬间,前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屈辱不堪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轰然涌上心头。 她想到上辈子,她妈死得倒是干脆。 头一天身体不舒服倒下,第二天就不行了,没怎么拖累家里人。 临死前,刘翠花那双干枯的手,像两把烧红的铁钳,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她的肉里,疼得钻心。 她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在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给她下达最后的、不容违抗的命令。 “玉琴……你得答应妈……一定……一定要照顾好你三个弟弟……” “他们……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千万……千万别让他们受了委-委屈……” “还有你爸……看紧点……别……别让他被外头那些不要脸的老狐狸精勾搭走了……” 刘翠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瞪着她,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威胁和逼迫。 直到李玉琴哭着、麻木地点头承诺,她一定会像牛像马一样,继续帮扶三个弟弟,照顾好老父亲,她才终于松开了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她爸李大壮,死前更是将人性的丑恶演绎到了极致。 一场大病,让他性格大变,暴躁得像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疯狗。 他那三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儿子,那三个精明算计的儿媳妇,没一个愿意到床前端屎端尿。 是她,只有她。 她一天天守在床前,擦身、喂饭、倒尿盆。 可李大壮没有半点感激,只有无穷无尽的辱骂。 骂她是扫把星,克死了她妈,克死了她男人。 骂她生不出儿子,是个绝户头,以后没人摔盆打幡。 有一次,就因为她端着尿盆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狠狠踹在她的腰上。 “砰”的一声,满满一盆温热污浊的尿液,从头到脚,尽数泼在了她的身上。 腥臊的气味,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而李大壮,在踹翻了尿盆之后,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得意的,残忍的笑。 那一瞬间,李玉琴就明白了。 他不是失手,不是病糊涂了。 他就是故意的。 第40章 你们可要为我们老两口做主啊! 她狼狈不堪地端着剩下的半盆污物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在院子里嗑瓜子的郭秀娟和另一个弟媳秦晓涵。 那两人看着她这副酸臭狼狈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交换了一个讥讽的眼神,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满是幸灾乐祸。 “哎哟,大姐这是怎么了?伺候咱爸,把自己伺候到尿盆里去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 她忍了。 后来,类似的辱骂,类似的作践,数不胜数。 她又能怎么办呢? 那是她亲爹啊。 她以为,只要她忍,只要她付出,总能换来一点点为人子女的体面。 可这辈子,当那些记忆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李玉琴只想告诉上一世那个愚蠢的自己—— 她不想再忍了! 思绪抽回,眼前的刘翠花还在那儿撒泼打滚。 她缓过了那口气,一巴掌拍在李国军的胳膊上,指着李玉琴的鼻子,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尖利。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逼你了?啊?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逼你了!” 李玉琴看着她那副死不认账的嘴脸,忽然就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刺骨。 “没逼我?”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们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地冲到我家来,是来串门的吗?” “一进门,那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的房子,盘算着怎么才能占了去。” “看见我们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那眼神就跟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肉,恨不得直接上手抢。” “上门来跟个乞丐一样乞讨,还非要摆着高高在上的长辈谱,颐指气使。” 李玉琴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李家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不是逼我,什么是逼我?” 李大壮的老脸一僵,被女儿这番话堵得心口发闷,只能强行辩解道: “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帮衬吗!说这些话,多伤感情!” “说得好。” 李玉琴点了点头,竟然赞同了他。 “爸,你也说了,是‘互相’。” 她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 “可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只看到你们一家子趴在我身上吸血,什么时候,你们帮衬过我一分一毫?” “远的不说,就说之前,我前前后后给了娘家多少钱?我没有帮扶过你们?那这三个白眼狼的青砖大瓦房是怎么修起来的?” “说话啊!” “可现在呢?我让你们还点钱,就跟要了你们的命一样,推三阻四,哭天抢地!” 她上前一步,直视着李大壮那双躲闪的浑浊眼睛。 “爸,你摸着良心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互相帮衬’?” 一旁的林云深,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难怪锦锦以前总跟他说,她妈就是个扶弟魔,有什么好东西,全都先紧着三个舅舅。 以前他只当是抱怨,如今亲眼见到岳母这娘家人的嘴脸,才知道锦锦说的,恐怕还都是轻的。 再看李玉琴此刻冷静又凌厉的模样,他心里竟生出几分由衷的佩服。 能在这种家庭里被吸血几十年后幡然醒悟,及时止损,岳母当真难能可贵。 而乔锦锦,则是彻底傻眼了。 她的小嘴张成了“O”型,半天都合不拢。 从刚才妈条理清晰地反怼外婆开始,她就觉得今天的妈,简直勇得不像话。 可后来,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响,震得她晕头转向。 她想过妈会变,妈也亲口跟她说了,以后再也不会犯傻,会好好保护她和妹妹。 可她万万没想到,妈的改变,是这么的……天翻地覆! 那可是亲外公外婆,亲舅舅啊! 妈是真敢咒他们去死啊! 还不是简单的咒骂,而是发动了终极大招,让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去死个两遍! 这战斗力,简直爆表了! 如果说乔锦锦之前还隐隐有些担心,怕她妈只是一时气话。 怕外公外婆再多骂几句,三个舅舅再装一下可怜,她妈就又心软了,变回那个任劳任怨、任人宰割的老样子。 那么现在,乔锦锦心里那点最后的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哪里是改变? 这简直是涅槃重生,直接进化成斗战胜佛了啊! 这哪是奔着讲道理来的,这分明就是奔着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来的! “啊啊啊!你个天杀的白眼狼!不得好死的玩意儿!” 刘翠花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指着李玉琴的鼻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破口大骂。 那嗓音尖利得能划破人的耳膜。 然而,李大壮这个时候却眼珠子一转,心里冒出了更毒的计策。 他没跟着骂。 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了职工楼的房门! “哗啦——”一声,门被彻底敞开。 门外,是筒子楼长长的走廊。 他扯开嗓子,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用一种悲痛欲绝、饱含冤屈的哭腔,嚎了起来。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 “我们老两口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儿啊!” 他一边嚎,一边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那样子,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亲妈病了,她不闻不问!还咒我们去死啊!” “街坊邻居们,你们都来听听,都来评评这个理啊!” 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点儿。 李大壮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瞬间就打破了楼里的平静。 “吱呀——” “吱呀——” 一扇扇房门被打开。 不少人端着饭碗,就从门里探出头来,满脸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老李家这是咋了?” “吵这么凶,出啥事了?” 李大壮一看人出来了,演得更卖力了。 他硬生生从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颤颤巍巍地指着屋里的李玉琴。 “我闺女!她咒我跟她妈去死!” “就因为我们病了,想让她照看两天,拿点医药费,她就这么咒我们!” “她说,等我们死了,她高高兴兴买鞭炮来庆祝!” 他拍着大腿,声音里带着泣音,却又字字清晰,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我李大壮对天发誓!但凡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 “她刚刚就是这么说的!在场的都能作证!” 这话一出,外面看热闹的邻居们,顿时一片哗然。 “我的天!真的假的?咒亲爹亲妈去死?” “这也太狠心了吧!” “养女儿有什么用?就是个讨债鬼!” 议论声,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屋里的刘翠花一看这阵仗,立刻心领神会。 她也不骂了。 她“哎哟”一声,捂着自己的心口,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 那表情,痛苦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旁边的儿媳妇郭秀娟,更是上道得很。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精准地扶住了刘翠花,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妈!妈!您怎么了?” “您可千万别被大姐气出个好歹来啊!您要是没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她那哭喊声,比李大壮的还凄厉几分。 大儿子李国军也立刻跟上,指着李玉琴的脸,痛心疾首地吼道: “李玉琴!你看看你把妈给气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二儿子李国勇则在一旁添油加醋,对着外面的人诉苦: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大姐帮衬一把,谁家没个难处啊?可她……她心也太毒了!” 这一家子,你方唱罢我登场,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唱一和,一哭一闹,直接把李玉琴钉在了“不孝女”的耻辱柱上。 乔锦锦在一旁看得是又急又气,小脸涨得通红。 “你们胡说!明明是你们……” 她刚想开口辩解,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李玉琴。 她冲着女儿,安抚地摇了摇头,眼神平静无波,示意她稍安勿躁。 乔锦锦的火气,瞬间就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她看着自己的妈妈。 妈妈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慌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蹩脚的皮影戏。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乔明远动了。 他一言不发,转身从墙角,搬过来一把靠背椅。 “砰。” 椅子被稳稳地放在了李玉琴的身后,按着李玉琴的肩膀,让她坐下 然后,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就如同最忠诚的卫兵,双手交错在身前,笔直地,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妻子的身后。 他的眼神,沉静而锐利,无声地昭示着,他与她,共进退。 李玉琴坦然地坐下,甚至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就这么看着门口那群戏精,看着外面那些义愤填膺的邻居。 那眼神,仿佛在说:“继续,你们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门口那群戏精,还在卖力地表演。 李大壮还在拍着大腿,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女儿的不孝。 “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畜生啊!” “街坊邻居们,你们可要为我们老两口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