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末世疯批她发疯赢麻了》 第49章 已经安全了 沈婉清瞪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管怎样,他已经安全了。” 医生意味深长地说,“医院有警察值守,但如果你有其他顾虑...” 他递来一张名片,“后门在药房旁边。” 沈婉清攥紧名片,心跳如鼓。 她看了眼手术室,又低头看看怀里的铁盒,做出了决定。 张建国推开服装厂大门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连续36小时的加班让他眼球布满血丝,但流水线上那批外贸订单总算按时完成了。 可厂子里面的座机,别人说一直响个不停。 难不成,是出事了? 要不是厂子里面有紧急事,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沈婉清肚独自一人呆着。 张建国皱眉——婉清从不会在深夜这样疯狂打电话。 “张主任,听说没?” 门卫老李叫住他,“昨晚工业区那边出大事了,枪战!死了好几个人!” 张建国心头一紧:“具体在哪?” “就那个废弃的纺织仓库,离你妹妹住的地方不远...” 张建国没等他说完就冲了出去。 他的二手摩托车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咆哮,闯了两个红灯才赶到张家。 门锁完好,但屋里没人,床铺整齐,显然一夜未归。 路过小卖铺时,电话再次响起。 小卖部老板叫住他,说是这个人打了好几次。 他不认识,就没接。 张建国接过,是个陌生号码。 “哥...”沈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在市立医院,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你受伤了?”张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哥,事情很复杂,你来了我再解释。” 二十分钟后,张建国在医院走廊见到了妹妹。 沈婉清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颤——她穿着沾血的外套,脸上有擦伤,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铁盒子。 “到底怎么回事?”张建国抓住妹妹的肩膀。 沈婉清看了眼不远处打瞌睡的警察,把哥哥拉到角落,压低声音讲述了昨晚的恐怖经历。 张建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掺和进什么鬼事情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张志农?” “这件事还不清楚。”沈婉清摇头,“但陈正国为了它不惜杀人,肯定不简单。” 张建国夺过铁盒掂了掂:“应该交给警察。” “不行!”沈婉清抢回来,“陈正国就是警察!谁知道他们内部还有多少同伙?” 兄妹俩的争执引来了值班警察的注意。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我去警局了解情况,你待在这别动。那个白景延醒了立刻通知我。” “哥,太危险了...” “比你们昨晚在仓库玩命还危险?”张建国瞪了妹妹一眼,“老实待着!” 走出医院时,朝阳已经升起。 张建国发动摩托车,决定先去城西分局找他的老同学刘队打听消息。 清晨的街道上车辆稀少,他抄了条近路——穿过老城区的背街小巷。 在一个转弯处,张建国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痛。 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根细小的针管。 视线开始模糊,摩托车失去控制,撞向路边的垃圾桶。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女人手里拿着电击棒,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志农,把他弄上车。” 张建国想挣扎,但麻醉剂已经流遍全身。 他最后的意识是被人拖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车门关闭的闷响像是棺材盖合上的声音。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沈婉清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盒边缘。 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哥哥张建国说去警局了解情况,却迟迟没有消息。 “沈小姐。”一个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沈婉清猛地转身,差点把铁盒摔在地上。 白景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如纸,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病号服松垮地挂在身上。 “你...你怎么起来了?”沈婉清下意识后退半步,将铁盒抱得更紧。 白景延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一个笑容:“军用凝血剂,效果不错。”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这里不安全,警察随时会回来。” “我哥哥去警局了,现在联系不上。” 沈婉清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说要去找刘队打听情况...” 白景延的眼神骤然锐利:“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三小时前。” “该死。” 白景延咒骂一声,突然抓住沈婉清的手腕,“跟我来。” 他的手掌冰凉却有力,沈婉清被他拉着向电梯走去路过护士站时,白景延顺手拿走了一件挂在墙上的白大褂。 “你要干什么?”沈婉清挣扎了一下,“我得等我哥...” “你哥可能已经出事了。”白景延的声音像刀锋一样冷,“警局里不止陈正国一个败类。” 电梯下到一楼,白景延带着她避开急诊大厅,拐进一条标着“工作人员专用”的走廊。 他在一扇消防门前停下,迅速套上白大褂。 “监控室在哪?”他问道。 沈婉清指了指走廊尽头:“那边...但为什么...” 白景延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他推开门时,里面的保安正要站起来询问,却被白景延一个利落的手刀击中颈侧,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你疯了吗?”沈婉清倒吸一口冷气,“袭击保安是犯罪!” 白景延已经在操作监控回放:“你不想知道你哥哥去哪了吗?” 屏幕上的画面快速倒退,最终停在了张建国走出医院大门的画面。 时间显示是06:17。 白景延切换到室外摄像头,看到张建国骑上摩托车离开。接着他调出医院周边几个路口的监控。 “这里。” 白景延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辆歪倒在路边的摩托车上,旁边散落着几个垃圾桶,“老城区三巷口,07:03。” 沈婉清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是我哥的车!” 白景延快速切换到下一个摄像头。 画面中,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将一个昏迷的男子拖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银色面包车。 第50章 把盒子叫出来 其中一人穿着警服,另一人是个中年妇女。 “放大!能看清警号吗?”沈婉清扑到屏幕前。 白景延调整焦距,警服男子胸前的编号若隐若现:“前三位是021...后面看不清了。” “021是城西分局的编号。” 沈婉清的声音发颤,“是陈正国的人...” 白景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血色从他嘴角渗出。 他用手背擦掉,脸色更加苍白:“我们得离开。现在。” “去哪?我哥他...” “先保证我们的安全,才能救你哥。” 白景延从保安腰间取下手铐钥匙和电击棒,“那辆面包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沈婉清重放监控:“往北,出城方向。” 白景延思索片刻,突然问:“铁盒还在你手里?” 沈婉清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铁盒。 “那就好。” 白景延的眼神复杂,“那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也是你哥暂时安全的保障。” 他们从医院后门溜出去时,天已大亮。 白景延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一个沈婉清从未听过的地址。 “那是什么地方?”沈婉清警惕地问。 出租车碾过村口的碎石路,扬起的尘土扑在车窗上。 白景延扯下皱巴巴的领带,露出脖颈处暗红的擦伤,他指了指远处那栋爬满爬山虎的三层小楼:“那是我家以前开的服装厂,现在空着。” 沈婉清攥着铁盒的手心全是汗,望着锈迹斑斑的“兴隆制衣厂”牌匾。 厂门虚掩着,院子里堆着褪色的布料边角料,几只芦花鸡正在缝纫机零件堆里刨食。 白景延熟门熟路地掀开墙角的竹席,露出半人高的地窖入口。 “下去。”他说着就要扯沈婉清的手腕,却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点点血渍。 沈婉清这才发现他衬衫上有道新鲜的刀痕,干涸的血迹在蓝布上晕染成诡异的形状。 地窖里霉味刺鼻,白景延摸黑按下墙上的老式开关,昏黄的灯泡下,整面墙的铁架上挂满了陈旧的服装样板。 沈婉清突然指着墙角:“那是...我哥的工作服!” 褪色的卡其布外套上,还别着“兴隆制衣”的金属工牌。 白景延用镊子夹起外套内衬,果然撕开一道暗口,里面藏着半张泛黄的布料。 布料边缘用红线绣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沈婉清怀里铁盒夹层里的票据编号一模一样。 “他们在走私布料。” 白景延将布料对着灯光,数字在墙上投出诡异的阴影,“用成衣厂当幌子,警车里运的根本不是什么证物,是染毒的进口面料...” 话音未落,院子里突然传来铁门撞开的声响。 白景延猛地吹灭灯泡,将沈婉清推进布料堆:“躲好!铁盒里有张老图纸,去三楼阁楼找裁床机!” 他握着电击棒的手在发抖,却还是先把地窖入口的竹席盖好。 出租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摇晃,沈婉清紧紧抱着铁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白景延用沾着血迹的手帕捂着嘴,望着窗外成片的玉米地说:“前面就是青河村,我表舅在那开服装厂,安全。” 车子停在挂着“青河制衣”褪色招牌的院落前。 晾衣绳上飘着没完工的工装裤,缝纫机的哒哒声从车间传来。 白景延熟门熟路推开仓库后门,霉味混着布料的浆糊味扑面而来。 他扒开角落里堆着的碎布,露出块活动的木板:“藏这里。” 沈婉清刚要蹲下,院外突然传来急刹车声。 白景延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推进碎布堆,自己抄起墙角的木棍。 铁门被踹开的瞬间,他看清来人模样,手却猛地颤抖——被两个大汉架着的正是张建国。 他工装衬衫满是血迹,额角还贴着块脏纱布。 “把铁盒交出来!”穿皮夹克的男人晃着电击棒,“陈队说了,别逼我们动粗!” 张建国突然挣扎着喊:“妹!别给他们!里面是...” 话没说完就被人狠狠踹在膝盖上,扑通跪到地上。 沈婉清攥着铁盒的手在冒汗,白景延突然把木棍一扔,举起双手:“别伤他,铁盒在我这儿。”趁所有人目光转向他,沈婉清突然扯开身边的布料堆——整面墙的服装样板哗啦啦倒下,缠住了两个大汉的腿。 白景延趁机扑向皮夹克男人,两人在碎布堆里扭打起来。 混乱中,沈婉清摸到哥哥工装裤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竟是枚带血的纽扣。 张建国用眼神示意她看车间方向,那里的老式裁床机正在突突运转,布料传送带像条灰色的河。 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路,扬起的尘土裹着晾晒的棉花味。 白景延扯下汗津津的蓝布头巾,露出结痂的额头:“到了,青河大队缝纫组。” 沈婉清攥着铁盒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眼前土坯房的木窗棂上糊着报纸,门楣歪斜挂着“先进生产组”的褪色锦旗。 还没跨进门槛,院子里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 三个戴着草编袖标的男人押着张建国从柴房冲出来,他身上的粗布工装裤膝盖处全是补丁,麻绳捆着的手腕渗出血珠。 “把铁盒交出来!” 为首的络腮胡晃着生锈的扳手,“陈会计说了,别逼爷们动烙铁!” 白景延突然把搪瓷缸往墙上一砸,哐当巨响惊飞屋檐下的麻雀。 趁所有人扭头的瞬间,他抄起墙角的竹扫帚横扫过去,扫得棉絮漫天飞扬。 沈婉清被呛得直咳嗽,摸到哥哥后腰别着的裁缝剪,刀刃上还沾着靛蓝色布料碎屑。 打斗声混着缝纫机的咔嗒响。 张建国猛地用头撞向络腮胡,麻绳在粗糙的墙面上磨出火星。 白景延拽起晾晒的粗布单子,将两个男人兜头罩住。 沈婉清瞅准机会,把铁盒塞进正在运转的老式缝纫机台板下。 那是陈建国·亲手改装的,台板一抽就能锁死铁盒。 第51章 得马上去医院 沈婉清不敢置信,张志农居然敢碰带毒的布料。 这些事情,肯定和赵梅同张志农脱不了干系。 从一开始,偷钢材,走私布料…… 种种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原来真的会有人为了利益而如此不择手段。 这些东西要是真的用在人的身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这群人果然是疯了! 而清河村如今这个样子,看来这些勾当早就存在。 谋害人的东西,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张志农和这群人惹上关系,手里面也不知道沾了多少害人的事。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为了张巧珍! 种种事件越想,越让她头皮发麻。 幸好,现在这个铁盒已经锁进去了。 不过,哥哥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而且,居然还在这里设置了老式的缝纫机? 就在沈婉清思绪混乱之际,为首的络腮胡一脸气愤。 ”你们想干什么!这铁盒子这样被锁住了,谁打得开!” 他身后的混混也是跟着唱黄脸,”你们这样,自己也得不到这个铁盒子,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添堵吗!” 这存不存心,还看不出来吗? 真是一群蠢猪。 沈婉清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么为了陈正国,他答应给你们多少好处?” 为首的络腮胡轻蔑一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死娘们!我劝你赶紧把那个老式缝纫机给拆了,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 一字一句,都快把杀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沈婉清微微侧头,目光锁定在络腮胡右手臂上的一块刀疤,旋即冷笑,”我看你分明是犯过罪,因为陈正国答应放你出来,所以你才这么不要命的给他找东西,对吧?” 其实这块刀疤,早在这络腮胡进门之时她就察觉到了。 只是一直没能想明白究竟是什么缘由。 直到那络腮胡支支吾吾得不出个准信,她才彻底确认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国营一厂听说过一件事。 五年前在厂子里做工的时候,有人因为在布料里面掺假被主人给发现,因此和当时的主任大吵了一架,那主任也是个急性子,拿起一把刀就给那个工人砍过去,可结果那个工人却一把夺过了那把刀,直接将主任给血溅当场。 这件事,在当时的国营一厂可引起了不少的轰动,直到现在还在被人侃侃而谈。 而当年处理这件事的,就是陈正国。 那个工人因为过失杀人而进牢,但没过两年就因为表现良好,而被提前释放。 当那工人至今的所在之处,依旧无人知晓。 原来,是一直在帮陈正国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作事。 络腮胡听沈婉清的这番话后,浑身僵硬的杵在了原处。 他不可置信的瞧着面前的女人。 明明已经伪装了这么多年,甚至他再也没有回村去见过老母亲。 却还是,被人给认了出来。 络腮胡没有发飙,这是沈婉清没有想到的局面。 本以为他会像那一夜的陈正国一样,可他却这般的淡定,甚至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此时的沈建国瞧着沈婉清,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将目光侧向络腮胡,”现在那个铁盒子已经被锁进去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如果你真要帮陈正国拿回这个铁盒子,那今天或许不可能了。” 话落地过了几分钟,那络腮胡才开始大笑。 这声音带着一丝心酸,但更多的像是怨恨。 ”这么多年,我帮陈正国做了那么多下贱事,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一件吗!” 身后的小混混也被他这样子给吓到。 他们虽然在络腮胡手底下混,但是也没想到要出人命。 见现在这个形式,难不成络腮胡想要杀人灭口? 这群小混混只好委身问了一句,”老大,这可不能出人命啊……” 上一次出人命,是陈正国把他弄了出来,而这一次,或许就是真的进去了。 空气中凝滞的沉重气息逐渐漫延开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你如果想二进宫的话,你的老母亲或许就真的无人在意了。” 沈婉清淡淡一句话,让络腮胡漆黑的瞳孔猛然一震。 他迅疾转身,神色凝固的盯着沈婉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他的老母亲整天在村口等儿子,这件事几乎村里所有人都知道。 但她老母亲贫困潦倒这件事,村里人也是都知道。 不过,大家都选择了袖手旁观,毕竟没有人愿意去帮一个杀人犯的亲人。 沈婉清经常听赵梅提起那个老婆婆。 老婆婆时常在村口晃荡,手里的拿着的馍馍都是馊了的。 老婆婆身上的酸臭味很刺鼻,嘴里的老黄牙也让赵梅觉得恶心。 老婆婆在村口等她儿子,但是那个儿子却从来没有回来过。 ”我在国营一厂工作过,自然也听说过你的事情,我看你给陈正国办事豁出命去,没想到他从来没有帮你接济过你的老母亲吧?” 沈婉清勾眉,”你这么拼死拼活的帮他干,可是人家却从来不在乎你,你觉得这么做有意义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在络腮胡的心上,他的心此刻都快被压碎了。 当年陈正国可是答应过他,答应过帮助他的老母亲。 没曾想,全都是一纸空话! 络腮胡眸色中染上了恨意,立马侧头想往外面走去。 可小混混却喝止住,”老大!你就真信这小娘们说得话?万一她在骗你呢!毕竟谁也不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对吧?” 此话一出,络腮胡踏出门的脚立马又收了回来。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吗!” 角落的白景延挺着惨败的身躯嘶吼出来,”你的老母亲时常就在村口晃悠,你去见见不就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白景延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随即又痛哼了一声。 沈婉清注意到他的状况,立马侧头关心道:”你现在伤口又撕裂开了,得马上去医院!” 第52章 你们带我去 而络腮胡庞大的身躯顶在门口,他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可怜。 ”你们带我去。” 轻轻一句话从他嘴里冒出来,一时间还真让沈婉清有些吃惊。 他们,带他去? ”不行,现在白景延必须去医院!” 络腮胡的喉结在粗糙的皮肤下滚动,夕阳的碎光嵌进他眼角的皱纹里。 沈婉清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不自然地蜷曲。 那道形如月牙的刀疤在抽搐——五年前夺刀时留下的旧伤,此刻正随着心跳突突作痛。 ”你以为我不想见她?” 他突然开口,”每次开车经过村口,她坐的老槐树影子都会扫过挡风玻璃。我把油门踩到底,后视镜里她的白头发就变成一团模糊的雪......”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狠劲,”陈正国说,杀人犯的妈就得烂在泥里,这样我才会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沈建国的手指在缝纫机边缘敲了两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婉清想起小时候——每当父亲要讲沉重的事,总会先敲敲桌面。 当然,是在真实世界的父亲…… ”五年前你捅的那个主任,” 哥哥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其实是我师傅。他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那批布料有问题,蓝印花纹里掺了工业荧光剂。” 空气瞬间凝固。 络腮胡猛地抬头,浑浊的瞳孔里闪过惊诧:”你......你是老沈头的徒弟?” ”所以你现在明白,” 沈建国转动缝纫机把手,齿轮发出老旧的吱呀声,”这台机器锁的不是铁盒,是当年那批毒布料的质检报告。陈正国想毁了它,因为报告编号和他贪污的钢材批号连号。” 角落里的白景延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青砖缝里。 沈婉清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触到一片潮湿的温热——绷带早已浸透。 ”必须现在送医院!” 她转头时,目光撞上络腮胡的犹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此刻正盯着自己虎口处的老茧,那是长期握刀留下的硬痂,此刻却在夕阳下泛着怯懦的灰。 ”老大,咱别管这闲事了!” 小混混里最瘦的那个突然开口,喉结在劣质衬衫领口里上下滚动,”陈科长说拿到铁盒就给咱换进口摩托车......” ”闭嘴!” 络腮胡突然暴喝,震得窗台上的积灰簌簌掉落。 他转向沈婉清,下颌绷成铁青色:”先送他去镇医院,我知道有条近路。” 他从裤兜掏出串钥匙扔给瘦混混,”开我的五菱,后备箱有急救包。” 瘦混混接住钥匙的手在抖:”那、那铁盒......” ”铁盒在这台机器里锁了五年,” 沈建国拍了拍缝纫机,金属外壳发出空洞的回响,”陈正国要是能打开,早派人来了。” 他忽然看向络腮胡,”你母亲......是不是总穿件蓝布褂,左襟别着枚铜顶针?” 络腮胡猛然抬头,喉结剧烈滑动:”你......” ”她每周三都会去镇东头的废品站,” 沈建国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粮票,”换两斤发霉的玉米粉。我见过她用顶针把虫蛀的颗粒挑出来,自己吃碎渣,把整粒的攒起来......” ”够了!” 络腮胡突然转身,肩膀撞开木门时发出吱呀巨响。 沈婉清扶着白景延往外走,经过他身边时,闻到股混杂着机油和铁锈的气息——那是长期在车库工作的味道。 五菱面包车在土路上颠簸,白景延的头靠在车窗上,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瘦混混开车时不断看后视镜,络腮胡则盯着自己的手。 沈婉清摸出包里的手电筒,照亮他手背上的旧疤:”你母亲总说,你小时候能用顶针在布上绣出蝴蝶。” 络腮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她......还记得?” ”她记得你十二岁摔断胳膊,”沈婉清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用槐花树皮给你接骨,自己发烧三天没下床。” 面包车突然急刹,瘦混混指着前方:”镇医院!” 车灯照亮急诊室的绿漆铁门时,络腮胡突然抓住沈婉清的手腕:”等我把他送进去,你带我去见她。现在就去。”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白景延被推进去时,手腕上的银表滑落在地。 络腮胡蹲下身捡起表,用袖口仔细擦拭,忽然问:”这小子为什么帮你们?” ”因为他父亲是国营一厂的质检员,”沈婉清盯着点滴管里的药水,”五年前突然‘病逝’,葬礼上有人看见陈正国送了花圈。” 络腮胡的手指顿住,银表在掌心发出冷硬的光。 走廊尽头传来瘦混混和护士的争执,他突然站起身,从后腰拔出把弹簧刀。 沈婉清本能后退,却见他将刀扔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里带着决绝:”走,去村口。” 老槐树的影子已经浸在暮色里,像团融化的墨。 络腮胡远远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时,脚步突然踉跄。 老人正用枯枝拨弄石缝里的野草,浑浊的眼睛盯着地平线。 ”娘......”这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时,已经碎成了齑粉。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又迅速被迷茫取代。 她手里的玉米饼掉在地上,几只蚂蚁立刻爬了上去。 ”是狗蛋吗?”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你爹说你在城里当大官......” 络腮胡突然跪在尘土里,膝盖压碎了几株嫩芽。 沈婉清看见他肩膀剧烈颤抖,却没有哭声。 这个在屠宰场杀过牛、在巷子里捅过人的男人,此刻正用额头蹭着母亲的鞋面,像只受伤的野兽。 ”我是狗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娘,我带吃的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红糖糕,那是在镇医院门口买的,边角已经压得发皱。 老人接过时,手指触到他手背上的疤,突然笑了:”狗蛋小时候爬树摔的,我用丝瓜叶给他敷......” 沈婉清别过脸去,看见瘦混混蹲在墙角抽烟,烟头明灭间,他抹了把眼睛。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第53章 你骗我 络腮胡忽然抬头,盯着沈婉清的眼睛:”帮我个忙。” “说。” ”送我娘去养老院,”他从脖子上扯下块狼牙吊坠,塞进沈婉清手里,”这是我在西藏当兵时打的,能换点钱。” ”我不要你的东西。”沈婉清想推开,却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明天早上八点,去镇派出所。我哥会带着证据在那里等你。” 瘦混混突然站起来,踢开脚边的石子:”老大,陈正国说要是今晚拿不回铁盒......” ”陈正国说的话,”络腮胡慢慢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土,”就像他拉的屎一样臭。” 他转向沈婉清,暮色中,刀疤在脸颊上投下深色的阴影,”告诉沈建国,铁盒里的报告,第二页第三行有他师傅的签名。” 沈婉清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哥哥房间里那台老式缝纫机,抽屉深处藏着半本蓝布封面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老沈头说,质检章要盖在良心上。” ”还有,”络腮胡扶着母亲往面包车走,背影比刚才矮了半头,”告诉姓陈的,明天日落前,我要看到他往我娘的饭卡里充三百块。”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冷下来,”不然我就把他藏在西山窑洞里的账本,亲手交给纪委。” 瘦混混猛地抬头,烟从嘴里滑落:”老大,你......” ”闭嘴!”络腮胡扶母亲坐进车里,关门前忽然对沈婉清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种奇怪的释然,”你知道陈正国为什么总穿中山装?”他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因为他脖子上有块烫伤疤,当年在钢厂偷钢材时被钢水溅的。” 面包车开动时,老人突然从车窗里伸出手,手里攥着半块红糖糕,在暮色中晃成一点模糊的红。 沈婉清站在原地,直到车灯消失在村口的弯道,才发现手里的狼牙吊坠还带着体温。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飞向缀满星子的天空。 凌晨三点,国营一厂的锅炉房还亮着灯。 沈建国坐在工作台前,台灯照亮了手中的蓝布账本。 ”哥,”沈婉清推门进来,带着股夜露的凉气,”络腮胡说明天去自首,还提到西山窑洞的账本。” 沈建国的手指在”荧光剂采购单”那页停顿,墨迹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陈正国当年用钢厂的废铁,换了纺织厂的毒布料。这些东西流向了乡镇服装厂,做成童装、被面......” 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砸在账本上,”你知道去年邻县爆发的皮肤病吗?那些孩子身上的红斑......” ”所以师傅的死......” ”不是突发心脏病。”沈建国从抽屉深处摸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灰绿色的粉末,”这是他临终前塞给我的,说是从布料里刮下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含有甲醛的工业染料。” 窗外突然传来狗吠,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沈婉清注意到哥哥袖口露出的烧伤疤——那是三年前厂房起火时留下的,当时他冲进火场抢出了这台缝纫机。 ”你早就知道铁盒的事,”她轻声说,”所以才把缝纫机搬到清河村,故意让陈正国看见。” 沈建国沉默片刻,伸手转动缝纫机的飞轮,齿轮间卡着几根灰线——那是五年前的毒布料纤维。 ”陈正国以为我是来养老的,”他冷笑一声,”却不知道这台机器每转一圈,都会在他心里扎根刺。” 凌晨四点,络腮胡坐在母亲床边。 老人已经睡熟,手里还攥着那块红糖糕。 他摸出藏在鞋垫下的照片——十八岁的自己穿着军装,站在布达拉宫前,身后是连绵的雪山。 照片边角有母亲的字迹:”狗蛋儿,要当英雄。” ”娘,我当不了英雄了,”他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照片,”但至少能当个人。”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他起身披上外套,瘦混混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老大,陈正国的秘书刚打电话,说天亮前拿不到铁盒,就把你娘送进精神病院。” 络腮胡停顿片刻,从墙上摘下生锈的扳手——那是他在汽修厂打工时用的。 ”告诉姓陈的,”他走到门口,晨光勾勒出他宽厚的肩膀,”半小时后,去西山窑洞找他的宝贝账本。” 清晨六点,镇派出所的铁栅栏上挂着露水。 沈婉清看见络腮胡时,他正坐在台阶上擦鞋——那双劳保鞋被擦得发亮,露出原本的深蓝色。 ”我娘这辈子爱干净,”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嵌着血丝,”不能让她看见我穿脏鞋。” 所长办公室里,沈建国摊开账本,陈正国的签名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刺目。 络腮胡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里面是昨晚和陈正国秘书的通话:”......西山窑洞第三块砖下,放着钢材走私的三联单......” ”你怎么知道账本在那儿?”沈婉清忍不住问。 ”三年前帮他埋过东西,” 络腮胡盯着自己的指甲,那里还沾着机油,”他说等退休了,就用这些钱去海南买别墅。”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原来杀人犯的妈该烂在泥里,贪官的妈却能在海边晒太阳。” 七点十五分,陈正国的黑色轿车停在派出所门口。 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领口严丝合缝,看见络腮胡时,瞳孔猛地收缩:”你、你怎么......” ”陈警官,”络腮胡站起身,比对方高出两个头,”我娘昨晚吃了红糖糕,说这是二十年来最甜的东西。” 他向前半步,陈正国不由自主后退,撞到车门上,”你说巧不巧,今天早上我去给她充饭卡,发现卡里多了三千块。” 陈正国的喉结上下滚动,中山装的第二颗纽扣突然崩开,露出锁骨上方的烫伤疤。 沈婉清想起络腮胡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陈正国遇见她,都会刻意整理领口。 ”你听我解释......”陈正国的声音带着颤抖,”那笔钱是给你娘养老的,我一直......” ”一直把她当拴住我的狗?” 络腮胡突然抬手,陈正国本能抱头,却只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络腮胡扯掉了他的领章,”当年你让我顶罪时,说过失杀人判不了多久。” 第54章 像你小时候穿的军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你没告诉我,我娘每天要去捡垃圾换馒头,没告诉我她被人骂‘杀人犯的妈’,没告诉我......” ”够了!”所长拍桌而起,”现在请你跟我们回所里协助调查。” 陈正国突然转身想跑,却撞进沈建国怀里。 沈建国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里面是泛黄的质检报告:”师傅临死前说,你把毒布料伪装成救灾物资。” 他的声音像冰锥,”去年暴雨冲垮的临时安置点,那些孩子身上的病......” 陈正国的膝盖突然发软,瘫坐在地。 络腮胡看着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夜——陈正国开着桑塔纳停在他打工的汽修厂,摇下窗说:”兄弟,哥这儿有个发财的机会......” 八点整,太阳爬上派出所的屋顶。 络腮胡站在门口,看着沈婉清扶着母亲从面包车上下来。 老人看见他,立刻举起手里的搪瓷缸:”狗蛋儿,我给你留了小米粥。” 他接过缸子时,触到母亲掌心的老茧——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粥还带着体温,上面漂着几颗红枣,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娘,”他喉咙发紧,”以后我每天都陪你吃早饭。” 老人笑着点头,忽然指着他的脸:”狗蛋儿长大了,有胡子了。” 她从兜里摸出把旧梳子,”让娘给你梳梳。” 沈婉清别过脸,看见瘦混混站在远处,手里提着袋包子——那是镇上最有名的老字号。 络腮胡弯腰让母亲梳头,晨光里,他眼角的刀疤显得不再狰狞,反而像道岁月的勋章。 工商所的车呼啸而过,载着陈正国和他的中山装。 沈建国走出来,将份文件递给络腮胡:”这是养老院的入住手续,明天就能搬进去。” 络腮胡接过文件时,手指擦过”沈建国”的签名:”你师傅要是知道......” ”他知道,”沈建国望着远处的老槐树,”每次转动缝纫机,我都能听见他在说,该让阳光照进那些阴暗的角落了。” 微风拂过,带来槐花的香气。 络腮胡的母亲忽然指着天空:”看,蝴蝶。”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白蝶正掠过派出所的红旗,翅膀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沈婉清摸出手机,给哥哥发了条消息:”齿轮终于开始转动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远处传来老式缝纫机的声响——不知哪家媳妇正在做新衣,那有节奏的”嗒嗒”声,像极了岁月的心跳。 三天后,国营一厂的仓库外挤满了人。 沈婉清戴着口罩,看着工人们将成捆的蓝印花布搬上卡车——那是从西山窑洞里搜出的毒布料,即将被集中销毁。 ”这些布上的花纹,”络腮胡站在她身边,身上穿着崭新的保安制服,”和我娘当年绣的一样。” 他袖口别着枚铜顶针,是母亲偷偷塞进他口袋的。 沈建国拿着检测报告走来,眉头紧锁:”荧光剂含量超标二十倍,甲醛超标十五倍。这些布要是做成童装......” 他没再说下去,转身将报告递给环保局的工作人员。 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妇女冲过来,拽着布料哭喊:”这是我给女儿做嫁妆的!” 沈婉清认出她们是清河村的村民,赵梅的嫂子正抱着匹蓝布痛哭:”我花了三百块,说是什么非遗工艺......” 络腮胡的脸色瞬间铁青,他大步走到妇女们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检测报告:”大姐,这布有毒,碰了皮肤会烂。” 他指着自己手背上的旧疤,”我当年碰过,烂了三个月才好。” 妇女们愣住了,赵梅的嫂子盯着他的疤,忽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老李家的狗蛋?小时候总在村口帮人修自行车......” 络腮胡的喉结滚动,点点头。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小了,有人小声说:”听说他帮警察抓了陈正国......” ”别说这些了,”沈婉清大声说,”大家把布料都拿到这边登记,政府会给补偿。” 她转向络腮胡,”你带她们去登记处,注意别让老人挤着。” 中午时分,毒布料全部装车完毕。 ”师傅当年说,”他忽然开口,”蓝印花该印在粗布上,给庄稼人遮阳挡雨,不是印在毒布上,害人性命。” 卡车启动时,络腮胡的母亲由护工陪着来看热闹。 老人盯着蓝印花布,忽然指着上面的蝴蝶图案:”狗蛋儿小时候会绣这个。” 络腮胡鼻子发酸,扶着母亲的肩膀:”娘,等忙完这阵,我给您绣条真丝围巾。” 老人笑了,露出仅剩的几颗牙:”要蓝的,像你小时候穿的军装。” 下午三点,焚烧场升起浓烟。 沈婉清看着蓝印花布在火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作灰烬。 络腮胡站在她身边,手里攥着块烧剩的碎布——上面的蝴蝶图案已辨认不清,只剩下焦黑的轮廓。 ”知道陈正国为什么选蓝印花吗?” 他忽然说,”因为这种布便宜,销路广,小作坊最爱用。” 他将碎布扔进火里,”当年他让我往染料里掺荧光剂,说这样布看起来更鲜亮,多卖三成价钱。” 沈建国走来,手里拿着份文件:”省台的记者明天来采访,想让你讲讲当年的事。” 络腮胡一愣:”我?” ”对,”沈婉清说,”你是受害者,也是证人。你的故事能让更多人知道,黑心钱有多脏。” 他沉默许久,看着远处的浓烟渐渐消散。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笔直的旗杆。”好,” 他终于开口,”但我有个条件——采访时,让我娘坐在我身边。” 次日清晨,镇电视台的摄像机对准了络腮胡。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母亲坐在身边,手里攥着他的袖口。 镜头前,他讲述了自己如何被陈正国利用,如何在良知和利益间挣扎,最后如何被母亲的等待唤醒。 ”我娘每天坐在老槐树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等一个杀人犯,是等她的儿子。” 第55章 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他转头看着母亲,老人正用顶针摩挲着他的手背,”现在我才明白,不管我犯过多大的错,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会帮她绣蝴蝶的小崽子。” 采访结束时,记者问:”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络腮胡想了想,笑了:”想学会用顶针绣蝴蝶,等我娘过生日时,给她绣条围巾。” 秋末的阳光斜斜切过公社卫生院的玻璃窗,络腮胡坐在长条木椅上,膝盖上铺着块粗布帕子,指尖被铜顶针硌得生疼。 他第三次把绣线穿错针眼时,母亲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他虎口的油垢。 ”线要蘸点唾沫。” 老人从蓝布围裙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晒干的茉莉花瓣,”你爹当年补渔网,就这样。” 他愣了愣,照做了。 细线果然听话地滑进针眼。 母亲看着他在帕子上戳出歪扭的针脚,忽然笑出泪来:”狗蛋儿的手,该握扳手的,怎么学绣花了。” 他没说话,喉结滚动着。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在公社汽修厂偷学修车,手被扳手砸破,母亲就是用这样的顶针,给他挑出肉里的铁屑。 走廊传来木轮椅的吱呀声,瘦小子探进头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李哥,镇上供销社新到的绣绷。” 他裤腿上还沾着泥点——今早帮老人去地里摘棉花了。 络腮胡没抬头:”说了别叫李哥。” ”哦。”瘦小子挠挠头,忽然压低声音,”陈主任在公社禁闭室撞墙了,听说没死成,断了条胳膊。” 钢针猛地扎进指尖。 络腮胡看着血珠渗进粗布,忽然想起陈正国被押走那天,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松了,他伸手想帮着系上,却被沈建国拦住的场景。 那时他才明白,有些扣子一旦扣错,就再也解不开了。 ”去把卫生院的红药水拿来。” 他对瘦小子说,又转头冲母亲笑,”您看,蝴蝶翅膀上落了朵梅花,挺好看。” 老人伸手摸他的脸:”狗蛋儿的眼睛,比以前亮了。” 这让他胸口发闷。 三天前半夜,他偷偷溜回村口老槐树,在树根下挖出个铁盒——里面是这些年陈正国给他的”好处费”,沾着油垢和老鼠屎。 他攥着钱在公社门口蹲到天亮,直到把钱全捐给了村里的托儿所。 会计点钱时,他看见那些大团结上印着的工农兵,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人活一世,要像麦穗,腰杆直才能见太阳。” 沈婉清来送卫生院冬季物资时,正看见络腮胡趴在窗台上,对着本《工农兵刺绣手册》学绣蝴蝶。 他背后的母亲正用拐棍拨弄铁火炉,每敲一下,就抬头冲他笑。 ”进度咋样?”她晃了晃手里的质检报告。 他没回头:”蝴蝶的触须总绣不直,像两根油条。” 她笑了,把报告放在桌上:”县工业局要来抽样,以后所有布料出厂前都要过三道检测。” 阳光落在她肩头,把蓝布工作服上的”为人民服务”徽章照得发亮,”你提供的线索,让咱们端了三个地下染料作坊。” 他终于转头,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搪瓷徽章上:”你转正当质检员了?” ”公社推荐的。”她摸了摸徽章,”我哥说,有些齿轮生锈了,总得有人给上点油。”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二八自行车铃声,母亲突然指着远处:”看,卖棉花糖的!” 络腮胡慌忙起身扶她,绣绷掉在地上,露出背面错乱的线头。 沈婉清弯腰捡起绣绷,指尖划过那些歪扭的针脚。 她忽然想起哥哥车间里那台老式缝纫机,机身用红漆写着”质量就是生命线”,据说那是师傅临终前用粉笔写上去的。 ”其实背面也挺好看。” 她把绣绷还给他,”像幅大寨梯田。” 他接过时,注意到她袖口沾着块蓝印花布碎片——是上次销毁时粘的。 ”你留着那布做什么?” ”烧了太可惜。”她指尖摩挲着碎片边缘,”我想找村里的老人学传统印染,真正的蓝印花,该用板蓝根和石灰染,晒出来的布会有大槐树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母亲的搪瓷缸,想起缸底沉着的小米粥,想起那些在汽修厂加班的夜晚,母亲如何借着煤油灯缝补他磨破的工装裤。 ”我娘以前总说,布料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护着你。” 沈婉清点点头,目光落在老人正在啃的窝头上——那是瘦小子刚从食堂打来的,掺着槐树叶。 ”后日是阿姨的生日吧?” 他耳尖发烫:”您咋知道?” ”公社敬老院登记册上写着。”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镇上供销社的桂花糖,少油的。” 暮色漫进窗户时,络腮胡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 蝴蝶的翅膀歪向一侧,触须却奇迹般挺直了,像两根新生的竹芽。 母亲把帕子贴在脸上,反复摩挲着针脚:”比你爹当年绣的渔网好看多了。” 他忽然想起父亲出殡那天,母亲也是这样摸着棺材上的寿被,一遍遍地说”针脚真密”。 那时他不懂,现在才明白,有些告别,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缝补。 络腮胡倾身,”我听你哥说,你不是开了一个服装店吗?现在当了质检员,服装店还开吗?” 沈婉清笑了笑,”那是自然的,我还有个朋友在等我呢。”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都快忘了珊珊还在独自一人经营服装店。 况且,赵梅和张志农业莫名其妙的不知去了哪里。 ”对了,”沈婉清蓦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哥有天晚上被人袭击,你知道那群人是谁吗?” 起初,她猜测可能是赵梅和张志农。 后面的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那时候的陈正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两个出来? 而且,她现在和张志农还没离婚。 理应来说,这两个人还会回来找她麻烦。 第56章 你毁了我们的路 络腮胡摇摇头,粗粝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绣绷边缘:“那天我在汽修厂加班,没注意公社这边的动静。 不过陈正国这些年树敌不少,说不定是那些被他打压过的人……“ 话音未落,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瘦小子举着封信冲进来:“沈姐!县公安局的加急文件!“ 沈婉清拆开信封的瞬间,脸色骤变。 泛黄的信纸上印着暗红指印。 寥寥几行字像冰锥刺进心脏:“赵梅、张志农在皖北山区落网,供出袭击沈建国的幕后主使——陈正国的弟弟陈正民。“ 信纸飘落时,窗外的老槐树正簌簌抖落枯叶。 “不可能!“ 络腮胡猛地站起,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陈正民三年前就去了新疆支边,怎么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突然闪回陈正国被带走那天。 人群里闪过的那个戴灰棉帽的模糊身影。 那时他以为是错觉…… 母亲颤巍巍地抓住儿子衣角:“狗蛋儿,别冲动。“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当年你爹被诬陷偷公社物资,也是这样急得要撞墙……“ 她的话让满室寂静,只有铁皮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 沈婉清将文件按在桌上,指甲几乎掐进木纹:“怪不得那晚我哥办公室的图纸不翼而飞,他们是冲着印染工艺改良方案来的。“ 她突然想起哥哥昏迷前含糊念叨的“蓝印花“,后背顿时渗出冷汗。 原来从始至终,敌人都在暗处觊觎着他们守护的一切。 夜色浸透公社大院时,络腮胡悄悄摸进废弃的汽修厂。 月光从破碎的玻璃斜斜切进来,他蹲下身,在墙角的旧轮胎下摸到个油纸包。 这是陈正民托人转交的最后口信,歪歪扭扭的字迹沾满油渍:“哥,配方到手了,等你出来咱们去香港……“ 纸页在风中簌簌翻动,此刻他攥着信纸的手在发抖。 凌晨三点,络腮胡敲响沈婉清宿舍的门。 他怀里抱着个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陈正民留下的信件、账本,还有半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神秘染料。 “这是他们试制的样品,“ 他声音沙哑,“闻起来像加了化工原料的蓝靛,用这种东西染布,穿久了会烂皮肤。“ 沈婉清举起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那团蓝绿色的染料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当第一缕晨光染红公社旗杆时,县公安局的吉普车碾过结霜的土路。 带队的王队长翻开证据册,镜片后的眼睛骤然收紧:“这些账本能直接证明陈正民的罪行,只是……“ 他沉吟着合上文件夹,“根据赵梅交代,他们还有个更大的计划,似乎和下个月的广交会有关。“ “广交会?“沈婉清和络腮胡异口同声。 她突然想起珊珊服装店最近接到的神秘订单——要求定制五百套印有特殊花纹的丝绸旗袍,汇款人地址却是模糊的“南方某商行“。 冷汗顺着脊梁滑下,她抓起桌上的质检报告:“王队长,这批布料的检测数据显示甲醛严重超标,但对方坚持要按原样出货……“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队长掏出对讲机,急促下达指令。 络腮胡望着墙上“质量就是生命线“的标语。 想起母亲常说的“布料有灵性“,突然一拳砸在桌上:“他们是想让穿着劣质旗袍的外商过敏,败坏咱们的出口名声!“ 晨光穿透会议室的玻璃,在摊开的地图上投下斑驳光影。 沈婉清用红笔圈出珊珊服装店的位置,笔尖顿在皖北山区与广交会举办地的连线上:“赵梅说张志农负责运输,他们会在江西境内的某个中转站更换布料标签。“ 她抬头望向窗外飘扬的红旗,“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截获货物。“ 三天后的黄昏,络腮胡乔装成运煤司机,开着改装过的解放牌卡车驶入盘山公路。 车厢里,沈婉清和瘦小子蜷缩在帆布下,怀里抱着能检测甲醛的试纸。 山道弯弯绕绕,车斗颠簸得厉害,沈婉清摸到口袋里哥哥送的蓝印花布帕子,上面“质量第一“的字样已经洗得发白,却依然清晰。 “前面有车灯!“ 瘦小子突然压低声音。 络腮胡眯起眼睛,后视镜里,两辆黑色轿车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故意放慢车速,在急转弯处猛地刹车。 后面的车果然露出破绽,其中一辆急打方向盘,车头擦过路边的岩石,露出车厢里隐约可见的旗袍包装盒。 “就是他们!“沈婉清攥紧拳头。 卡车突然轰鸣着加速,轮胎在碎石路上打滑。 络腮胡想起在汽修厂的无数个夜晚,他就是这样在黑暗中修理抛锚的车辆。 此刻却要驾驶着这辆“战车“,在山路上与敌人展开生死追逐。 山道尽头,警车的红蓝灯光刺破暮色。 王队长举着喇叭喊话时,络腮胡猛地扭转方向盘,卡车横在路中间。 车门被粗暴拉开的瞬间,他看见张志农扭曲的脸。 “你们毁了我们的财路!“ 张志农嘶吼着扑上来,“那些老外才不在乎穿什么,只要便宜!“ 他的话让沈婉清不寒而栗,突然想起珊珊说过的话:“现在有些人,眼里只有钱,连良心都能染色。“ 深夜的派出所审讯室。 赵梅盯着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终于崩溃大哭:“是陈正民说的,只要搞垮国营厂,他们就能垄断市场!“ 她颤抖着指向物证袋里的旗袍,“这些布料根本不是丝绸,是用回收的医疗废料做的……“ 消息传回公社时,正值母亲的生日。 络腮胡带着未完成的绣品冲进病房,却见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在缝纫机前忙碌。 桌上摆着新裁的布料,上面用粉笔画着歪歪扭扭的蝴蝶图案。 “狗蛋儿,“母亲抬头笑了,“听说你们抓坏人去了?这是给托儿所孩子们做的新衣裳。“ 夕阳透过窗户,给老人的银发镀上金边。 第57章 转机 络腮胡突然想起父亲去世后,母亲也是这样,用缝纫机的哒哒声填满每个深夜。 他轻轻展开绣帕:“娘,等我学会绣蝴蝶,咱们开个真正的染坊,就用板蓝根和大槐树的叶子……“ 张志农被押上警车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冷笑。 他在警车上默默盘算着,自己如今深陷囹圄,唯有破釜沉舟,才能有一线生机。 而突破口,便是还未与自己离婚的沈婉清。 在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张志农一改之前的狂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面对审讯人员,他声音哽咽,眼中挤出几滴泪水:“我承认,我参与了这次阴谋,但沈婉清也脱不了干系!她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还帮着出谋划策!她说国营厂的那些人太迂腐,守着老一套不放,活该被市场淘汰。她就是想借着我们的手,搞垮国营纺织厂,好让她自己从中获利!“ 审讯人员皱起眉头,对张志农的这番说辞充满怀疑,但还是立刻将情况上报。 消息很快传到了公社,一时间,谣言四起。 有人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沈婉清平日里看着正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还有人说难怪她对布料质检那么上心,原来是贼喊捉贼。 沈婉清正在公社整理布料检测报告,就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报告散落一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志农竟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络腮胡得知消息后,立刻跑到沈婉清身边。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怒火中烧:“这摆明了是张志农在污蔑你!他就是想拉你下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沈婉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得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我相信清者自清。“ 然而,当她赶到派出所时,却被告知她也成了嫌疑人,需要接受调查。 她被带进了审讯室,面对审讯人员的询问,她冷静地说道:“张志农在说谎。我一直致力于维护布料质量,就是为了让咱们的产品能在市场上站稳脚跟,为公社、为国家争光。我根本不知道他的那些阴谋,更不可能参与其中!“ 但张志农却在另一个审讯室里,继续编造着谎言。 他添油加醋地说沈婉清如何与他们密谋,还“回忆“起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细节。 比如他们在某个深夜秘密开会,沈婉清提出的各种“毒计“。 这些虚假的证词,让调查变得更加复杂。 母亲得知沈婉清被污蔑的消息后,拄着拐杖来到公社。 她站在公社大院里,大声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不少坏人使坏,但像张志农这样颠倒黑白的,还真是少见!婉清这孩子我了解,她和狗蛋儿一样,都是实心眼儿,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大家可不能被坏人的话蒙蔽了双眼啊!“ 老人的话,让一些原本动摇的人开始重新思考。 与此同时,络腮胡和瘦小子开始四处搜集证据,证明沈婉清的清白。 他们走访了沈婉清的同事,每个人都表示沈婉清对待工作认真负责,从来没有过任何可疑的行为。 后来又去了珊珊的服装店,珊珊激动地说:“婉清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她为了布料质量的事操碎了心。张志农那家伙就是个无赖,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就在大伙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公社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原来是纺织厂的老工人们举着红布横幅,上头歪歪扭扭写着“还沈技术员清白“。 带头的老王头扯着嗓子喊:“咱们厂的布料能拿县里质量奖,全靠婉清天天泡在车间!张志农那孙子偷工减料被抓,现在倒打一耙,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审讯室里,沈婉清的嘴唇都咬出血印子。 面对反复盘问,她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没做过的事,死也不认!“ 隔壁张志农却越说越起劲,连沈婉清家门口种了几棵葱都编进“密谋细节“里,审讯员听得直皱眉,在本子上重重画了好几个问号。 这边络腮胡和瘦小子骑着二八自行车,跑遍了十里八乡。 他们在供销社找到老会计,翻出沈婉清连续三年的加班记录;又跑到邻村,找到给纺织厂送棉花的老张头。 老张头拍着胸脯说:“每次交货,婉清都蹲在棉花堆里翻检,连颗石子都要挑出来,这样的人会搞阴谋?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傍晚时分,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看门的李大爷颤巍巍跑到派出所,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这是今早有人塞我窗缝里的,包着布料样品和张字条,说能证明婉清清白。“ 打开一看,布料边角果然打着张志农小舅子开的布厂商标,字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张志农拿次布充好,还逼我做假账...“ 审讯员老周捏着字条的手指关节发白,猛地推开隔壁审讯室的门。 张志农正跷着二郎腿,唾沫星子乱飞地编造着沈婉清如何在深夜用煤油灯谋划“毒计“。 瞥见老周冷着脸进门,后槽牙不受控地打起颤来。 “这、这绝对是沈婉清自导自演!“ 张志农突然拍着桌子跳起来,手铐在铁桌上撞出刺耳声响,“她肯定买通了人栽赃!“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纺织厂二十来号工人举着红布横幅涌进派出所走廊,老王头攥着生锈的喇叭筒扯着嗓子喊:“张志农!有种出来当面对质!“ 沈婉清被押在另一间审讯室,听见动静下意识往门板凑了凑。 她已经在这张硬木椅子上坐了整整六个钟头,后腰硌得生疼,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整理布料时蹭的蓝靛染料。 张建国托人送来的搪瓷缸里,玉米面糊糊早就凝成硬块,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冤枉气。 “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老周把布料样品“啪“地拍在桌上。 第58章 先去医院 张志农的眼神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向桌面要抢证据。 却被两个民警死死按住。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突然扯开嗓子号啕大哭:“是我小舅子眼红想独吞生意!跟我没关系啊!“ 消息比夏天的雷阵雨还快,晚饭时分,公社大喇叭里就传出了广播:“经调查核实,张志农涉嫌以次充好、诬陷他人......“ 秦可盈坐在门槛上抹着眼泪,把凉透的玉米面糊重新热了三遍。 听见广播声才终于露出笑模样,颤巍巍往女儿屋里走去。 而此刻的沈婉清正蹲在派出所后院的水龙头前,冰凉的井水冲刷着手腕上被手铐磨出的红痕。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见珊珊抱着个粗布包袱,眼睛哭得像桃子:“你可算出来了!我把你留在服装店的换洗衣物拿来了......“ 当晚,纺织厂的大食堂飘出久违的肉香。 老王头宰了自家养的芦花鸡。 掌勺的刘婶往锅里倒了半瓶珍藏的菜籽油,咕嘟咕嘟炖出一大锅黄澄澄的鸡汤。 工人们自发凑钱买了二锅头,酒瓶在桌上推来推去,谁也舍不得多喝一口。 “婉清啊,“老王头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胡子上沾着油星子,“明天跟厂长说说,让你当车间主任!“ 满屋子响起轰然的叫好声,沈婉清捧着碗的手直哆嗦。 然而平静日子没过几天,新的麻烦又找上门来。 张志农的老婆——沈婉清名义上还没离婚的妯娌,带着三个半大孩子堵在纺织厂门口撒泼打滚。 “沈婉清害得我家破人亡!“ 她披头散发地拍打着铁门,“你们都欺负孤儿寡母!“ 最小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沈婉清刚从车间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布料。 工人们立刻围上来要把人轰走,却被她抬手拦住。 “嫂子,“她蹲下身掏出手帕给孩子擦脸,“张志农犯了法,法律自有公断。但孩子是无辜的......“话没说完,泼辣的女人突然一把抢过手帕狠狠摔在地上:“少在这假惺惺!你不就是想攀高枝甩了我哥?现在把人送进牢里,良心让狗吃了!“ 围观的人群里响起阵阵嘘声,老王头气得直跺脚:“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婉清心软......“沈婉清却摆了摆手,转身从兜里掏出当月工资,数出一半塞进孩子手里:“买点吃的吧。“ 女人愣了愣,突然抓起钱钞又哭骂着跑远了,扬起的尘土扑了沈婉清满身。 这事很快传到厂长耳朵里。 第二天晨会,厂长敲着搪瓷缸子说:“咱们厂要搞改革,以后实行计件工资!“ 底下工人炸开了锅,有人担心挣不到钱,有人怕完不成任务。 沈婉清站起来正要说话,角落里突然有人阴阳怪气:“技术员肯定支持啊,攀上高枝的人,哪会管咱们死活!“ 沈婉清攥紧了手中的布料样品。 说话的是厂里有名的刺头大刘,平时就爱偷奸耍滑。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大伙担心什么。这样,我带一个车间做试点,如果月底产量质量不达标,我一分钱不要!“ 散会后,络腮胡追上来直摇头:“你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大刘他们肯定捣乱!“ 沈婉清却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本子:“我早有准备。“ 翻开一看,密密麻麻记着每个工人的技术特点,连大刘爱偷懒的毛病都详细标注。 试点车间很快支棱起来。 沈婉清把原本混在一起的工序拆开。 让擅长梳棉的老工人专管原料,手脚麻利的年轻人负责纺织,大刘则被安排看机器——这活儿看似轻松,实则需要时刻盯着设备运转。 第一天,大刘就因为打盹差点出事故,被沈婉清当场逮个正着。 “不想干就滚蛋!“ 沈婉清指着停工的机器,声音冷得像冬天的井水,“但丑话说在前头,今天少织的布,你得照价赔偿!“ 大刘涨红着脸要发作,却瞥见沈婉清袖口露出的旧疤痕——那是去年抢修机器时留下的,突然蔫头耷脑不吭声了。 转眼到了月底,试点车间的产量比上个月翻了一番,布料合格率更是达到98℅。 庆功宴上,大刘抱着多发的工资,臊得脖子根都红了,突然端着酒碗走到沈婉清面前:“技术员,以前是我狗眼看人低,您大人有大量......“ 话没说完,沈婉清已经笑着碰了碰他的碗:“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干!“ 正当大伙喝得热闹时,公社通讯员骑着自行车闯进来,车铃摇得叮当响:“沈婉清!县纺织局来通知,要调你去当技术顾问!“ 满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沈婉清握着酒碗的手微微发抖。 老王头第一个跳起来:“不行!咱们厂离不开你!“ 工人们也跟着起哄,有人甚至假装抹眼泪。 沈婉清眼眶发热,低头盯着碗里晃动的酒液。 这些日子的委屈、坚持,还有工友们的情谊,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哪也不去。“ 话音刚落,食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深夜,沈婉清正在车间调试新到的机器,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她举着手电筒冲出去,只见仓库门口躺着个黑影,旁边散落着几块布料。 凑近一看,竟是张志农的小舅子! “别...别报警...“ 男人咳着血,哆哆嗦嗦抓住她的裤脚,“张志农在牢里放话,说要...要让你好看......“ 沈婉清的心脏猛地缩成一团,手电筒的光束在夜色中摇晃不定。 远处传来狗吠声,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搀起男人:“先去医院,有什么话,等你醒了再说......“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婉清守在病房门口,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络腮胡和瘦小子闻讯赶来,两人怀里抱着从仓库抢出来的布料。 第59章 这孙子想偷证据 上面赫然印着张志农小舅子布厂的商标——和上次作为证据的次品布料一模一样。 “这孙子肯定是想偷回去销毁证据!“ 络腮胡气得直捶墙,“不行,我现在就去派出所!“ 沈婉清拦住他:“先等他醒过来。“ 她盯着病房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一场暴雨似乎就要来了。 第二天清晨,病房里终于传来动静。 沈婉清冲进去时,正看见张志农的小舅子艰难地要爬起来。 “别...别让他杀我...“ 男人眼神惊恐,“张志农买通了...有人要对厂里不利......“ 话没说完,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护士推着抢救车冲了进来。 沈婉清被推出病房时,双腿发软地靠在墙上。 走廊尽头,老王头带着十几个工人匆匆赶来,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家伙。 “听说有人要闹事?“ 老王头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只要有我们在,谁也别想动纺织厂一根汗毛!“ 沈婉清还没从医院缓过神,就被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惊得一颤。 公社通讯员跨在车梁上大喊:“纺织厂出事了!有人往新染的布堆里泼硫酸!“ 她撒腿就往厂里跑,远远看见仓库门口围满了人。 老王头举着焦黑的布料直跺脚:“这可是要发往省城的订单!“ 人群里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冷笑。 赵梅拄着枣木拐杖分开众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作孽哟,好好的布就这么毁了,不是心里有鬼的人,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这腿? 难不成是之前伤的? 沈婉清的脑袋“嗡“地炸开。 赵梅从袖子里抖出块蓝布,边角处赫然印着沈婉清常用的质检戳:“昨儿夜里我亲眼看见,有人偷偷摸摸往仓库钻!“ 围观的村民交头接耳,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开始摇头叹气。 “赵婶子可别血口喷人!“ 络腮胡撸起袖子要往前冲,被沈婉清一把拽住。 她盯着那块布料,发现戳印边缘晕染得异常模糊,分明是才盖上去不久。 正要开口辩解,赵梅突然哎哟一声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干嚎:“我那儿子进了牢,儿媳妇又被你们逼走,现在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啊——“ 混乱间,沈婉清感觉后腰被人猛地推了一把,踉跄着差点摔进布堆。 抬头时正撞见赵梅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老妇人正偷偷把什么东西往袖口里塞。 她顾不上多想,冲过去攥住赵梅的手腕。 她从袖管里掉出个沾满硫酸的陶土瓶,瓶口还残留着蓝色染料。 “大伙看清楚!“ 沈婉清举起陶土瓶,声音在仓库里回荡,“赵梅故意陷害我!“ 赵梅突然像疯了似的扑上来,指甲朝着沈婉清的脸抓去:“你这个扫把星!害我儿还不够,还要赶尽杀绝!“ 两人扭打在一起时,派出所的警车呼啸而至。 老周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信纸:“赵梅!有人匿名举报你收了邻县布厂的钱,故意搞破坏!“ 赵梅的动作僵在半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沈婉清瘫坐在地上,看着民警带走赵梅。夕 阳的余晖透过仓库破洞洒进来,照在满地狼藉的布料上。 珊珊挤过人群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婉清,你怎么知道是她?“ 就在沈婉清举起陶土瓶的瞬间,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哭喊:“奶奶!“ 只见张志农八岁的女儿小妮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膝盖上还沾着泥点,“我、我也看见了......是沈阿姨拿着瓶子往布堆里泼东西!“ 沈婉清感觉浑身血液都僵住了。 小妮抽抽搭搭地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手帕,上头斑斑点点的蓝色痕迹刺得人眼睛生疼:“沈阿姨说...说只要我不说,就给我买花头绳......“ 围观的村民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几个老太太开始抹眼泪,嘴里念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妮!你怎么能撒谎!“ 珊珊气得眼眶发红,往前跨了一步却被老王头拦住。 沈婉清盯着小女孩泛红的耳根,突然想起今早路过村口时,曾看见小妮攥着根崭新的红头绳。 那分明是供销社最贵的款式。 赵梅趁机抱住孙女嚎啕大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老天爷啊!我可怜的小孙女才这么点大,就要被逼着说瞎话!“ 她浑浊的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顺着满脸皱纹往下淌,“自从志农被抓走,我们孤儿寡母的,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够了!“ 沈婉清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仓库里嗡嗡作响。 她蹲下身,平视着小妮躲闪的眼睛:“你仔细看看,这块布料上的硫酸印子,和你手帕上的痕迹颜色一样吗?“ 不等小女孩回答,她又举起陶土瓶,“还有这个瓶口的染料,为什么和咱们厂里用的不一样?“ 人群骚动起来。 老王头凑近布料眯着眼端详,突然一拍大腿:“还真是!咱们厂的蓝靛染出来是偏青的,这上面的颜色发红!“ 络腮胡已经撸起袖子要去抓赵梅,却被沈婉清再次拦住。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翻到夹着布条的那页:“我给每批布料都缝了防伪标记,赵婶子和小妮拿出来的‘证据’......“ 她扬了扬手里残缺的布条,“根本没有这个标记。“ 赵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怀里的小妮开始发抖。 她立刻把孩子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沈婉清:“就算我们冤枉你又怎么样?你把我儿子送进牢里,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珊珊气得浑身发抖,“连孩子都不放过!“ 沈婉清却出奇地冷静,她转向围观的村民:“各位叔伯婶子,我沈婉清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心里都有数。但小妮还小,“ 她的目光落在哭得打嗝的女孩身上,“不该被教着说谎话。“ 这话让人群陷入沉默。 第60章 她犯事了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开口:“可不是嘛,小妮这孩子平时见人就躲,哪敢说这种话?“ 另一个大爷也跟着点头:“赵梅,你这么做可太不地道了!“ 赵梅见风向不对,突然又换了副嘴脸,拉着小妮就要往人群外挤:“我们走!在这受你们的气!“ 沈婉清一个箭步拦住去路:“赵婶子,泼硫酸的事还没说清楚,就想走?“ 小妮突然狠狠甩开沈婉清伸来的手,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可却瞪着通红的眼睛嘶吼:“我没撒谎!你就是坏人!你害得爸爸坐牢,奶奶天天以泪洗面!“ 她从裤兜掏出半截断成两截的红头绳,“这是爸爸在牢里托人送的,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几个婶子开始抹眼泪。 赵梅趁机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哽咽着对众人道:“我可怜的孙女,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些……“小妮突然发疯似的扑向沈婉清,指甲直朝她脸抓去:“还我爸爸!还我家安宁!“ 沈婉清敏捷侧身躲过,却在瞥见小妮眼底那抹得意的阴鸷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原来这孩子打从心底恨她。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去年纺织机起火,是谁不顾性命把困在里面的小妮背出来的?“ 沈婉清脑子里蓦然想起这么个剧情。 原来,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从前的沈婉清那么担惊受怕,居然也愿意去救人? 看来,这心是真的好。 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 好像,还有其他的记忆? 沈婉清又掏出个铁盒,里面躺着半块被咬过的水果糖:“每次去学校接小妮,她都偷偷找我要糖吃。这些,赵婶子不知道吧?“ 她转向脸色煞白的赵梅,“您以为用亲情就能操控孩子?可孩子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秤。“ 小妮突然尖叫着扑上来,指甲在沈婉清脸上抓出三道血痕:“我就是讨厌你!假惺惺对我好,就是想让所有人骂我们全家!“ 沈婉清不躲不闪,任由孩子发泄。 直到小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在地。 “来人!把这疯婆子拉开!“ 老王头抄起墙角的扫帚,络腮胡和瘦小子一左一右护住沈婉清。 沈婉清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声音冷得像冰:“赵梅,你教唆未成年人作伪证,蓄意破坏集体财产,这笔账,今天必须算清楚!“ 她转头对围观的村民喊道:“大伙都在纺织厂干了这么多年,我沈婉清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最清楚!“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没错!婉清是为厂子操碎了心!“ “赵梅太过分了,连孩子都利用!“ 赵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把拐杖狠狠砸在地上:“你别血口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 “证据?“ 沈婉清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老师窃听机,“这是今早有人匿名放在我办公桌上的,你要不要听听,里面都录了些什么?“ 幸好,之前还从白景延那里拿回来了这个东西。 窃听机里传出赵梅沙哑的声音:“小妮,只要你按奶奶教的说,等你爸出来,咱们就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 赵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小妮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显然也没想到奶奶的话会被录下来。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婉清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 老周带着几个民警大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赵梅,有人实名举报你收受邻县布厂贿赂,蓄意破坏纺织厂生产!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可能!“ 赵梅突然发疯似的冲向沈婉清,却被民警眼疾手快地拦住。 她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沈婉清!我不会放过你的!“ 小妮看着被带走的奶奶,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奶奶!我不要你走!“ 她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沈婉清:“都怪你!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 小妮的哭骂声在仓库里撞出回音,赵梅被拖拽时拐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婉清正要开口,人群外突然冲进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领头的举着铁皮喇叭高喊:“投机倒把分子家属还敢闹事?都押去公社审查!“ 原来是民兵连听到风声赶来支援。 几个看热闹的老太太忍不住抹泪,却被老王头扯开嗓门压过:“各位老姊妹!上个月她偷偷倒卖布票的事,你们忘啦?“ 人群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沈婉清趁乱捡起小妮摔在地上的断绳,摸到绳结处硬邦邦的异物。 她用牙齿咬开线头,竟扯出卷泛黄的纸条,展开一看是邻县布厂的订货单,交货日期正是布料被泼硫酸那天。 “大家看!“她高举纸条,“赵梅一伙不光搞破坏,还想把纺织厂的订单抢走!“ 暮色中的仓库像炸开了锅,几个年轻工人气得撸起袖子要冲上去。 小妮突然扑过来抢夺纸条,沈婉清侧身避开,却见女孩袖口滑落半块蓝布——和所谓“证据“上的布料纹路一模一样。 “小妮,这布从哪来的?“沈婉清的声音突然放软。 “就、就是你藏在锅炉房的!“小 妮梗着脖子,却不敢直视沈婉清的眼睛。 沈婉清二话不说,扯着布料就往仓库染缸跑。 围观人群跟着涌过去,只见她将布料浸入染缸,原本发红的染料水瞬间变得浑浊,而布料上的“沈记“戳印竟开始晕开,露出底下不同的厂标。 “这是伪造的!“ 络腮胡一把夺过布料,“她们把次布染了色,又用假戳子诬陷婉清!“ 人群里响起愤怒的咒骂,几个婶子直接抄起扫帚要打。 沈婉清伸手拦住,转头对呆若木鸡的小妮说:“你奶奶教你说谎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这是投机倒把?“ 小妮的嘴唇开始发抖,突然哇地哭出声:“奶奶说只要扳倒你,爸爸就能出来......“ 话音未落,公社广播站的大喇叭突然响起:“紧急通知!县公安局破获一起破坏国营企业案,主犯赵梅勾结奸商......“ 第61章 锒铛入狱 仓库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卷起的尘土混着暮色扑在人脸上。 老周带着两名民警挤进人群时,赵梅正被沈婉清的目光钉在原地。 拐杖头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弧线。 小妮瘫坐在碎布条堆里。 她袖口那半块蓝布像片凝固的血渍,随着她发颤的肩膀微微抖动。 “赵梅,跟我们走一趟。” 老周将文件往她面前一晃,纸页边缘蹭过她煞白的脸颊。 日光灯管在头顶滋啦作响。 赵梅突然抓住老周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布料:“周所长!你看看她手里的窃听器!那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她沈婉清私藏监听设备,按律该——” 仓库的铁皮门被风刮得哐当作响。 老周身后的民警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武装带。 七十年代末的乡村派出所,配枪仍是稀罕物。 那截磨得发亮的皮带更多是种威慑。 赵梅的指甲还嵌在老周的袖口。 棉布卡其的料子被掐出几道白印。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个漏了气的风箱:“周所长!您得信我!沈婉清从城里带来的那些零碎,准没安好心!” “先松开手。” 老周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他身后的年轻民警小郑已经不耐烦地往前凑了凑。 胶底鞋在水泥地上蹭出沙沙的响。 小妮还瘫在碎布条堆里,那些边角料大多是的确良和卡其布。 在七十年代末的乡村,这算是金贵东西。 她袖口的半块蓝布尤其刺眼,那是种极正的靛蓝,染工精细,边缘用白线走了密匝匝的锁边。 沈婉清店里进的布料,边角料都要收起来的,说是能拼给娃娃做肚兜。 沈婉清站在仓库角落,帆布围裙上还沾着碎线头。 她没看赵梅,目光落在小妮发颤的肩膀上。 暮色里,她的眼神像口深井,看不出情绪。仓库顶上的日光灯管还在滋啦响。 每隔几秒就闪一下,把墙上贴着的“抓革命,促生产”标语照得忽明忽暗。 这仓库原是生产队的旧库房。 半个月前被沈婉清和珊珊收拾出来当临时裁剪间。 她们的“巧手缝纫铺”开在村口老槐树下的土坯房里。 地方太小,裁大件的布料就得挪到这儿。 “赵梅同志,”老周终于抽出被抓住的手腕。 展开手里的文件,那是张盖了红章的搜查证。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这里私藏管制物品。现在,需要你配合调查。” 他话音刚落,小郑已经迈步走向堆在角落的木箱。 赵梅突然尖叫一声扑过去:“不许动!那是我的嫁妆!” 她的动作太猛,撞翻了旁边的竹筐,里面滚出几个硬纸包。 沈婉清眼尖,看见其中一个纸包散开,露出几截铜线圈和一块巴掌大的电路板。 小妮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泪,嘴唇哆嗦着:“婶子……那不是……” “闭嘴!”赵梅回身就给了小妮一个耳光。 塑料底的布鞋扇在脸上,声音格外响亮。 小妮被打得侧倒在碎布堆里,那半块蓝布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沈婉清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老周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什么?” 小郑已经捡起那块电路板。 上面歪歪扭扭焊着几个元件,在闪闪烁烁的灯光下泛着金属冷光。 赵梅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老周接过电路板,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拿起一截铜线圈,眉头慢慢皱起来。 七十年代的乡村,别说电路板,连半导体收音机都得是干部家庭才有。 “沈婉清,”老周突然转头看向她,“你认识这东西吗?” 沈婉清走过来。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电路板的边缘,那上面还留着焊锡的痕迹。 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像是收音机的零件,可能是中周变压器和振荡线圈。” 她的声音很平静,“我爸以前在电子厂工作,见过类似的东西。” 幸好她想起来沈父曾经的工作,不然该怎么圆谎? 赵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叫起来:“听见了吧!她认识!这肯定是她偷偷藏的!周所长,这就是窃听器!”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老周严厉的目光打断了。 “赵梅,说话要讲证据。” 老周把电路板递给小郑,“先把这些东西收好,带回所里查验。还有,” 他指了指地上的碎布堆,“小妮怎么回事?她袖口的布,是从沈婉清店里拿的吧?” 小妮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赵梅眼神闪烁,强作镇定地说:“她……她就是来帮我收拾碎布的,不小心蹭到了点线头。沈婉清开店剥削社员,她那布料来路就不正,说不定是从城里黑市弄的!” “我的布料都是供销社按指标批的。” 沈婉清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上周进的那批蓝的确良,每尺布票都登了记,账本在店里,周所长可以去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梅慌乱的脸,“至于小妮袖口的布——昨天傍晚,我关店门时看见她在门口哭,袖口破了个洞,就剪了块边角料给她补。怎么会跑到赵梅同志的仓库里,还成了‘凝固的血渍’,我也很奇怪。” 暮色彻底沉下来。 仓库外的警笛声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风吹过杨树林的沙沙声。 老周看着眼前的景象:赵梅脸色青白,眼神躲闪;小妮缩在碎布堆里,像只受惊的小兽;沈婉清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帆布围裙上的碎线头在灯光下明明灭灭。 他当所长十几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但今天这事儿,透着股说不出的蹊跷。 “把赵梅带回所里问话。” 老周最终下了命令,“小郑,你留下,跟沈婉清去店里拿账本,再问问周围社员,看看有没有人看见什么。” 他又看了看小妮,“这孩子……先让她回家吧,明天让她家里人到所里来一趟。” 赵梅还在挣扎,嘴里喊着“阶级敌人反扑”、“要向公社革委会汇报”。 但被两名民警架着,只能踢蹬着双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