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你知道吗?》 第139章 火之秩序 他迅速蹲下,检查卢卡斯的情况,确认对方已经彻底昏迷后,立刻转向朱丽叶特。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那个伤员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而朱丽叶特的瞳孔微微扩散,呼吸急促。更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一个年轻士兵跪在战壕里,眼睁睁看着战友被炮弹拦腰截断,内脏和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一个瘦削的男人从战俘营的铁丝网下爬出,身后的枪声和犬吠越来越近,他的指甲剥落,在雪地里拖出十道血痕。 更远处,法国村庄的平民在德军逼近时的恐慌——母亲捂住孩子的嘴躲在酒窖里,老人颤抖着握紧猎枪…… 这些记忆并非仅仅来自眼前的伤员,而是从整个医疗区、甚至更远的地方涌来——她的感知正在失控扩散。 西奥多一把扣住那伤员的手腕,寒气顺着接触点蔓延,迫使对方松手。朱丽叶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着扶住墙壁,额头上渗出冷汗。 “Jet!” 西奥多的声音紧绷,“我们得离开。” 他伸手去扶她,但一个满脸烧伤的男人突然拦在他们面前。 “你为什么会用冰?” 男人眯起眼睛,“你是俄国人?还是和那个西班牙人一样,跟德国人一伙的?” 西奥多异色的眼眸冷了下来:“让开。” “回答他!” 另一个女人尖声质问,“火家族的人不可能用冰!”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敌意。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精神,深棕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她抬起手,准备用认知操纵解散人群—— 但人群突然退去了。 像潮水般无声地分开,让出一条路。 伊格内修斯拄着手杖,缓步走来。 “请原谅他们的无礼。” 他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虚伪的歉意,“我已经用契约让他们退下了。” 朱丽叶特的指尖微微发抖,但她很快稳住自己:“我们需要告辞了。” 伊格内修斯侧身让开:“当然,医生该好好休息。” 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伊格内修斯低声说: “想象一下,如果没有契约……今天会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朱丽叶特的脊背。 朱丽叶特没有回头,西奥多也没有。他们沉默地穿过退散的人群,推开医疗区的大门。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皮肤上残留的潮湿与焦灼。 得找到迪亚哥和埃里克。 两人快步穿过街道,最终在拐角处发现了他们——迪亚哥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支空注射器,埃里克则抱臂而立,灰蓝的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艾德蒙坐在台阶上,白发凌乱,眼神涣散,那只独臂的手里还攥着半瓶威士忌。 “他没事。”迪亚哥抬头,朝朱丽叶特微微点头,“躲在锅炉房喝了一整瓶,醉得昏昏沉沉,无意识用能力加热了蒸汽管道。”他晃了晃注射器,“现在安静了。” 朱丽叶特蹲下身,指尖轻触艾德蒙的太阳穴。片刻后,她收回手,声音冷静得近乎锋利: “喝醉了还能精准地追出来干扰我们?只有一种可能——伊格内修斯用了契约。” 西奥多冷笑:“我们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局。”他踢开脚边的碎石,“但伊格内修斯比我想的还阴险。” 埃里克的视线扫过街道阴影:“回去再说。” 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艾德蒙的情况,确认他只是醉酒而非中毒后,将他交给了赶来的医疗人员。 回阿什福德庄园的路上,四人都没说话。 暮色彻底吞没了伦敦的街道,煤气灯一盏盏亮起,却照不散笼罩在四人心头的阴霾。 直到深夜,阿拉里克才风尘仆仆地推开休息室的门。 房间里,西奥多靠在壁炉边,手里捏着一杯没动过的威士忌; 朱丽叶特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钢笔; 迪亚哥正在检查药箱,而埃里克像道影子般立在窗边,灰蓝的眼睛盯着外面的夜色。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阿拉里克甩上门,白发上还沾着夜露:“出什么事了?” 西奥多抬起头,绿眼睛里跳动着壁炉的火光:“Jet被伤员影响了,病患们怀疑迪亚哥和我居心不良,最后伊格内修斯用契约遣散了他们。” 朱丽叶特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战争时期,敌意本就容易发酵。但重点是——”她抬起眼,“他们现在知道西奥的冷冻能力了。”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骤然眯起:“为什么用冷冻?”他大步走到壁炉前,火星随着他的动作噼啪炸响,“伦敦这鬼地方夏天闷得像蒸笼,根本用不上这个!” “卢卡斯出现了。”西奥多的声音低沉,“空气太潮湿,点不着火。Jet当时被伤员的记忆冲击得晃神,我不用能力,她就有危险。” 朱丽叶特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最讽刺的是,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明明在扬,却故意等着西奥出手。” 房间里一时寂静,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阿拉里克突然冷笑:“所以伊格内修斯的局根本不是针对你,Jet。”他的目光扫过西奥多,“他是要逼Thermo当众暴露能力,让火家族的人亲眼见证‘叛徒之子’的力量。” 迪亚哥“咔嗒”一声合上药箱:“然后呢?证明冷冻比火焰更强,动摇家族对契约的信仰?” “或者更简单。”埃里克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让西奥多成为众矢之的,逼Jet用神明力量保护他——这样她就会妥协,成为新契约的支柱。” 朱丽叶特的钢笔尖戳破了纸张。 墨水在纸上晕开,像一滴黑色的血。 “我们该搬出去。”她突然说,声音冷得像冬夜的铁轨,“留在阿什福德庄园太危险了。” 阿拉里克嗤笑一声,火焰在他掌心窜起又熄灭:“你低估火家族的影响力了,医生。” 他踱步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远处,伦敦的夜空被探照灯划出惨白的光痕,“现在整个欧洲都是希特勒的猎扬,法国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你以为我们能去哪儿?瑞士?美国?” 西奥多放下酒杯,指节在玻璃杯上敲出清脆的声响:“Jet,现在离开反而更可疑。”他眼睛里带着罕见的严肃,“伊格内修斯会认为我们在准备什么。” “那就让他猜。”朱丽叶特的指尖抵住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伤员记忆的刺痛。 阿拉里克突然转身,蓝眼睛里跳动着危险的火星:“听着,医生(Doktor)——” 他故意用了德语,像一把小刀划开空气,“现在留着,伊格内修斯会继续玩他的心理战,但直接出手?可能性不大。” 他扯了扯嘴角,“那老狐狸最喜欢看猎物自己钻进笼子。” 壁炉里的火突然爆出一颗火星,映得四人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 迪亚哥轻轻合上药箱:“至少这里还有规矩可循。”他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外面的世界……连规矩都没有了。” 埃里克依旧站在阴影里,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终停在西奥多脸上。他冲她极轻地眨了下左眼——那只属于她的眼睛。 “好。”她终于说,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果断的横线,“我们留下。” 墨水还未干透,一阵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埃里克无声地滑向门边,匕首已经抵在掌心。门开一线——是火家族的管家,背脊挺直如标枪,手里托着一封火漆印信。 “伊格内修斯老爷对今日的冒犯深表歉意。” 管家的声音像打磨过的钢铁,“为表诚意,他愿向爱德华兹小姐开放火家族最机密的档案室——当然,需由他亲自陪同。”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阿拉里克的指尖窜起一簇火苗,冷笑几乎要溢出来:“哈!这老狐狸连装都懒得装了?” 西奥多紧盯着管家:“条件?” “仅限今晚。”管家微微躬身,“老爷说……有些契约的‘初版文献’,或许对医生的研究有所帮助。” 契约。 这个词像钩子,精准扎进朱丽叶特的神经。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那些被火家族垄断几个世纪的秘密,那些连玛利亚都未必知晓的传承…… 迪亚哥突然咳嗽一声,毒药师苍白的手指敲了敲药箱:“潮湿天气,古籍容易生霉。”他意有所指,“最好带些防潮剂。” 阿拉里克突然大步上前,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告诉伊格内修斯,医生需要——” “我去。”朱丽叶特站起身,黑发在颈后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像披上战甲的武士。 西奥多猛地转头看她,她却已经拿起外套,声音平静得可怕: “知识没有善恶,只有真假。” 管家退后一步让出通道。门外,走廊的煤气灯将伊格内修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拄着手杖微笑,仿佛早已知晓这个答案。 第140章 绞刑 朱丽叶特跟随伊格内修斯穿过幽暗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沉重的橡木门前。 伊格内修斯从怀中取出一把古老的钥匙,插入锁孔时,金属摩擦声像是某种痛苦的呻吟。门开了,混杂着羊皮纸、墨水与陈旧木材的气味扑面而来。 然后,她看见了它。 房间正中央,一座漆黑的绞刑架静静矗立。绳索悬垂,仿佛仍在等待下一个脖颈。 朱丽叶特的呼吸一滞。 伊格内修斯的手杖轻轻点地:“塞勒姆审判时用的真品。”他的声音郑重得像在介绍一件艺术品,“最后一个治愈家族的人,就是死在这上面。” 烛光在绞刑架的横梁上跳动,投下摇曳的阴影,如同绞索下挣扎的亡魂。 “火家族花了不少关系才把它从美国运回来。”伊格内修斯的手指抚过绞刑架的木纹,“这是给整个家族的警示——没有契约的保护,我们就是下一个治愈家族。” 朱丽叶特的指尖微微发冷。她注视着绞刑架底座上干涸的暗色痕迹——那是几个世纪前浸透木头的血。 “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威胁我?”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伊格内修斯微笑:“不,医生。是向你展示历史的代价。” 他走向一旁的书架,抽出一本铁锁封存的册子,“比如这份1692年的记录……你知道普通人发现治愈能力者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册子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写着: “她们能治愈伤口,必也能制造伤口——这是魔鬼的契约。” 伊格内修斯的手指轻轻合上册子,铁锁咔哒一声扣紧。 “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医生。”他的声音低沉,像在宣读墓志铭,“秩序是必要的。” 烛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深壑般的阴影,“治愈家族拥有最纯净的能力,最无私的善意——可没有力量维持秩序,他们还是被历史的浪潮吞没了。” 他缓步走向绞刑架,手杖敲击地面的节奏如同送葬的鼓点。 “想象一下,如果他们当年掌握着强力的契约……”他的指尖悬在绞索旁,没有触碰,“他们可以自保,可以谈判,甚至可以建立自己的国度。而今天的人类,仍能享受治愈的恩赐。”他转身,火光在瞳孔深处跃动,“这是双赢。” 朱丽叶特的目光从绞刑架移向他,深棕色的眼睛像两潭无波的古井。 “我不否认秩序的必要。”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般精准,“但由谁制定?如何执行?——”她微微抬起下巴,“不该由少数人决定。” 伊格内修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刺痛,又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辩论。 他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手杖指向档案室深处:“这边还有更早的文献,或许你会感兴趣。” 朱丽叶特跟上,却在穿过门廊时忍不住回头—— 绞刑架的影子被烛光拉长,横亘在地面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转回了头。 更深处的档案室被高大的橡木柜占据,每一层都堆满了泛黄的羊皮纸,火漆印在烛光下泛着血一般的暗红。伊格内修斯的手杖停在一只黑铁柜前,锁扣上刻着荆棘缠绕玫瑰的纹样。 “雅各布曾用契约让我们‘看’到你和玛利亚的对话。”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说契约最初是为了保护……你怎么想?” 朱丽叶特的指尖轻轻擦过羊皮纸边缘,灰尘簌簌落下。 “玛利亚确实那样说过。”她抬起眼,“但保护和控制是不一样的。” 伊格内修斯忽然笑了。他取下一卷用银线捆扎的文书,动作轻柔得像在解开婴儿的襁褓。 “凡人会阻止幼童玩火。”他展开文书,露出里面焦黑的页缘,“你觉得这是保护……还是控制?” 羊皮纸上画着古老的插图:一个母亲拽回伸向火堆的孩童,而火焰被描绘成毒蛇的形状。 朱丽叶特注视图画,声音不为所动:“孩子不懂火,所以需要保护。但当他们长大,学会尊重火的力量——” 她指向插图边缘被刻意忽略的部分,那里画着成人用火把驱赶狼群,“就不再需要阻止,而是教导他们如何使用。” 伊格内修斯的指节突然扣紧羊皮纸。 “凡人的一生太短暂,医生。”他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他们永远学不会。而我们——” 他猛地指向窗外,伦敦的夜空正被探照灯割裂,“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些‘孩子’正在用我们赐予的火焚烧整个欧洲!” 档案柜的玻璃映出两人对峙的倒影:伊格内修斯的白发如燃烧的雪,而朱丽叶特的黑眸深不见底。 "你连西奥都不在乎,"朱丽叶特的声音像一把薄刃,"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能正确地保护整个欧洲?" 伊格内修斯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档案柜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西奥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 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残酷,"就算他在阿什福德庄园长大,你以为其他族人会接纳一个凡人的孩子?他只会活得更痛苦。" "那你的保护呢?"朱丽叶特向前一步,玻璃上的倒影随之晃动,"作为父亲,作为当时的继承人候选——" "我当时没有足够的权力。"伊格内修斯突然转身,打断了她的话。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认知操纵这么弱小吗?为什么发动一两次就筋疲力尽?" 朱丽叶特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信徒的数量和强度问题。"伊格内修斯的声音突然变得热切,像在揭示某个重大真理,"和契约一样。如果你有足够多的强力信徒,你的认知操纵完全可以盖过集体狂热——你甚至能让这场战争停下来。" 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档案,最终停在一本烫金家谱上。"玛利亚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创造了契约,创造了继承人制度。这不是控制,朱丽叶特,这是——" "自我保护?"朱丽叶特轻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还是自我欺骗?" 伊格内修斯的嘴角绷紧了。"你现在躲在后方,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档案柜上,"火家族已经在西线折损了十七个成员。等到西奥和阿拉里克也被送上战场的时候——"他故意拖长音调,"希望你还能坚持这个天真的说法。" 朱丽叶特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就在这紧绷的沉默中,天花板的电灯突然"啪"地熄灭,整个档案室陷入黑暗。几秒后,门被推开,阿拉里克扶着门框,蓝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狡黠的光。 "啊,真是抱歉打扰二位。"他夸张地揉着手腕,"刚才一下子没控制好电流,把自己弄痉挛了。" 他朝朱丽叶特眨眨眼,"医生,能帮我看看吗?据说严重的话会影响某些...必要的神经反射。" 朱丽叶特立即会意,快步走向门口:"确实需要立即处理。" 伊格内修斯冷眼看着他们的把戏,在两人即将离开时突然开口:"下周还会有一批伤员从前线回来。"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朱丽叶特医生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朱丽叶特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最终没有回答。档案室的门轻轻合上,只留下伊格内修斯独自站在黑暗中,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第141章 两个法兰西 [1940年6月下旬,伦敦,阿什福德庄园] 雨点敲打着窗户,伦敦的阴雨天将阿什福德庄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 朱丽叶特的卧室比平时拥挤得多—— 西奥多和埃里克靠在墙边的地铺上,迪亚哥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擦拭药剂瓶,而阿拉里克则大大咧咧地占据了床尾的位置,长腿交叠,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自从上次探望伤员后,情况就变得微妙起来——迪亚哥因为西班牙国籍和毒能力被刁难,而西奥多的冷冻能力制服卢卡斯时不慎暴露。 当晚,朱丽叶特就命令所有人搬进她的房间——这里足够近的距离可以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免疫契约的操控。 "说真的,"阿拉里克懒洋洋地开口,指尖跳动着细小的蓝色火苗,"你太紧张了,医生。只要伊格内修斯还想拉拢你,他动我们的概率比德国人明天撤军还低。" 西奥多从书本上抬起眼,瞥向阿拉里克:"就算这样,你房间明明就在隔壁,为什么非要挤过来?" 阿拉里克的火苗"噗"地窜高了一寸,他故作惊讶地挑眉:"怎么?难道我不是这个''免疫契约小分队''的重要成员?" 他故意模仿朱丽叶特严肃的语气,"''所有人必须保持近距离''——我记得医嘱是这样的?" 朱丽叶特头也不抬地整理着医药箱:"你的房间窗户对着东侧走廊,如果有人从庭院突袭,那里是第一个被突破的点。" "听见了吗?"阿拉里克朝西奥多摊手,"专业评估。" 迪亚哥轻笑一声,将药剂瓶轻轻搁在桌上:"我倒不介意睡地板,但下次能不能让埃里克控制一下他的存在感?半夜醒来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头,差点让我触发毒性反射。" 埃里克从阴影里浮现,面无表情:"我在守夜。" "你站得像具尸体。"迪亚哥吐槽。 西奥多叹了口气,书页在他手中轻轻翻动:"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在这里建立长期根据地?" 朱丽叶特终于合上医药箱,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直到我确认安全。" 西奥多将书本轻轻合上,嘴角泛起一丝怀念的笑意:"记得小时候我发烧,总是你打地铺守着我。现在倒好,换成我睡地板了。" 阿拉里克指尖的火苗突然窜高,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有什么区别?横竖你还是被保护的那个。"他故意拖长声调,蓝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 西奥多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迪亚哥突然对药剂瓶产生了浓厚兴趣,埃里克则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哲学问题。 "上次探望伤员时,"朱丽叶特平静地开口,手指轻抚医药箱上的铜扣,"如果不是西奥及时出手,我已经被卢卡斯的冰锥刺穿了。" 西奥多的神情柔和了些许。 阿拉里克轻哼一声,指尖跃动的火苗突然变成了细小的电流:“我也可以做到。潮湿环境反而让电流传导更顺畅。"他撇撇嘴,"只不过那天我刚好去肯特郡办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埃里克像影子般滑到门边,无声地拉开一条缝。 玛丽站在门外,往日明亮的蓝眼睛此刻蓄满泪水,嘴唇微微发抖。 她紧紧攥着裙角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皮埃尔他..."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自从听了戴高乐将军的广播,他就像变了个人...刚才、刚才他收拾行李说要回法国..."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朱丽叶特和西奥多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阿拉里克手中的火焰"嗤"地熄灭。 "玛丽,深呼吸。"朱丽叶特快步上前,双手稳稳扶住女孩颤抖的肩膀,"皮埃尔现在人在哪里?" "港口!"玛丽的眼泪终于决堤,"他说要搭英国海军今晚的船...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迪亚哥已经抄起外套,埃里克的身影在窗边若隐若现。西奥多起身时碰翻了茶杯,深褐色的茶渍在床单上洇开,但此刻无人在意。 阿拉里克最后一个起身,经过玛丽时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别担心,我们这就去把那个浪漫过头的法国佬抓回来。"他语气轻佻,但眼神异常锐利。 朱丽叶特抓起医药箱——天知道待会用不用得上——最后看了眼窗外愈演愈烈的暴雨。雨幕深处,隐约传来泰晤士河上轮船的汽笛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们匆忙借用了阿什福德家的黑色宾利——车上的军方通行证在此时显得格外珍贵。雨水拍打着车窗,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 码头上,皮埃尔正与帕西瓦尔低声交谈,两人都穿着笔挺的海军制服。帕西瓦尔标志性的白发在雨中依然醒目,而皮埃尔的脸色比伦敦的天空还要阴沉。 车还没停稳,玛丽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皮埃尔!"她的喊声淹没在雨声中,但皮埃尔还是回过头来。 玛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就算...就算你真的受不了英国这该死的阴雨天,我们也可以像奶奶那样去北非啊!" 皮埃尔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坚定。他轻轻握住玛丽的手:"这不是关于天气,玛丽。戴高乐将军说得对,法国需要每一个愿意为她而战的人。" 帕西瓦尔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扫过赶来的朱丽叶特一行人,最后落在皮埃尔身上:"船还有二十分钟启航。"这句话既像是提醒,又像是最后的挽留。 雨越下越大,码头的探照灯在雨幕中形成朦胧的光晕。皮埃尔的制服已经湿透,但他站得笔直,仿佛这倾盆大雨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玛丽的指尖深深掐进皮埃尔的制服袖管,雨水顺着她的金发不断滴落。"法国有那么多人在战斗,为什么非得是你?"她的声音在颤抖,"我们留在后方一样可以帮助法国啊!" 皮埃尔轻轻拂去玛丽脸上的雨水,却抹不干她的泪水。"德国人很快就会把枪口对准法国海军,"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德·蒙特卡莱尔家族在海军的影响力你是知道的。我必须回去确保舰队不会落入德国人手里。" 朱丽叶特撑着伞走近,伞沿在狂风中不断抖动。"爱洛伊斯夫人呢?"她直视皮埃尔的眼睛,"她打算怎么做?" 皮埃尔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不管是不是真心认同贝当政府...至少奶奶在那边暂时没受到什么刁难。" 他转头望向正在装货的军舰,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忙碌,"但海军不一样,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帕西瓦尔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显得格外冷硬:"他说的没错。如果法国海军倒向德军,整个地中海都会失守。"他白发的发梢不断滴着水,"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皮埃尔。" 远处传来最后登船的哨声。皮埃尔挣脱玛丽的手,后退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制服紧贴在身上,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挺拔。 "照顾好玛丽,"他对朱丽叶特说,然后看向帕西瓦尔,"还有舰队。"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登船梯,背影很快被雨幕吞噬。玛丽想追上去,却被朱丽叶特牢牢拉住。 码头的探照灯扫过,照亮皮埃尔登船时最后挥手的剪影,随后便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玛丽突然转身抓住朱丽叶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朱利安...求求你,"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用你的能力让他留下来...就这一次..." 朱丽叶特没有立即回答。透过雨幕,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艘渐行渐远的军舰,看到皮埃尔坚定的内心——即使现在强行留下他,他也会在第一个机会出现时再次离开。 这份决心,就像他制服上的金线一样清晰可见。 "我做不到,玛丽。"朱丽叶特轻声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有些选择...即使痛苦,也必须被尊重。" 玛丽的身体突然瘫软下来,跪倒在湿冷的码头上。 帕西瓦尔默默上前,将自己的海军大衣披在她颤抖的肩上。远处,军舰的轮廓已完全消失在雨夜中,只剩下汽笛的余音在海风中飘散。 阿拉里克点燃一支烟,火星在雨中顽强地闪烁:"浪漫的法国佬...至少他选了个体面的告别方式。" 西奥多望着漆黑的海面,异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他知道,有些离别就像潮汐,无论多么不舍,都只能目送它远去。 皮埃尔离开后的几天里,玛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连伊莎贝拉——皮埃尔和玛丽的姑妈,帕西瓦尔的母亲——端着热茶和点心去敲门,都只得到一声闷闷的"我不饿"作为回应。 在朱丽叶特准备再次前往前线看望伤员的前一晚,当所有人像往常一样挤在她房间里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门开后,站在走廊里的玛丽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她穿着朴素的灰色护士服,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眼睛虽然还带着红肿,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明天去看伤员的时候,"玛丽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请带上我。"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阿拉里克挑了挑眉,西奥多和朱丽叶特交换了一个眼神,而迪亚哥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药剂瓶。 朱丽叶特注视着玛丽倔强的脸庞,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发着高烧却依然好奇张望诊所每个角落的女孩,她苍白的脸上写满对未知世界的渴望。 "外面真的像奶奶说的那么危险吗?"当时的玛丽这样问道,烧得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好。"朱丽叶特点了点头,就像当年答应为玛丽治疗时一样干脆。 玛丽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浮现出皮埃尔离开后的第一个微笑。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云层,静静地洒在阿什福德庄园古老的石墙上。 第142章 回家 其一 灰蒙蒙的晨雾笼罩着街道,西奥多和迪亚哥站在医院对面的咖啡馆屋檐下,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有任何情况,"朱丽叶特临走前对他们说,"通过左眼联系我。"她的手指轻轻点在西奥多的太阳穴,像当年给他移植眼睛时一样精准。 迪亚哥往西奥多手里塞了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至少我们不用闻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他故作轻松地说,但眼睛一直盯着医院大门。 西奥多抿了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我更担心玛丽。她状态不太对。" "那姑娘倔得像头驴。"迪亚哥叹气,"和皮埃尔一个德行。" 就在这时,街角的雾气中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迪亚哥的肌肉瞬间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药剂瓶。 "别冲动,"迪亚哥压低声音,"这里到处都是普通人。" 西奥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将咖啡杯放在窗台上,主动抬手打招呼:"伊格内修斯,亨德里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 小伊格内修斯的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医生已经进去看病人了?" "是的。"迪亚哥谨慎地回答,身体微微侧向西奥多。 西奥多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你们是来看望谁的?" 亨德里克的独眼扫过街对面的医院:"例行检查罢了。"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糙,右眼的黑色眼罩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西奥多状似随意地追问:"对了,上次那个水家族间谍...卢卡斯是吧?后来怎么样了?" 小伊格内修斯的笑容纹丝不动:"正在按家族规矩处理。"他理了理袖口,白金袖扣在雾中闪着冷光,"说起来,西奥多,你的冷冻能力...很特别。父亲一直很感兴趣。" 亨德里克的独眼眯起,粗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上次晚宴你说这是在剑桥时琢磨出来的''小把戏''?既然是小把戏..."他刻意停顿,"应该不介意教教我们?" 西奥多的手指轻轻敲击咖啡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然可以。"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一次无关紧要的实验,"只要理解熵的基本原理,再加上一点点特殊的共生菌群——" 他指了指自己的肺部位置,"就在这里培养。" 迪亚哥适时地咳嗽一声,假装被咖啡呛到,掩饰嘴角的笑意。这确实是实话——但就像告诉别人"画画只要掌握透视原理和颜料配方"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小伊格内修斯的白金袖扣停止了转动,他的目光在西奥多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雾气在他周围盘旋,给他俊朗的轮廓蒙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有趣的...理论。"他最终说道,每个词都像被牙齿打磨过般圆滑,"改日或许该请你去实验室详细演示。" 远处医院的钟声突然敲响,惊起一群停在屋顶的鸽子。亨德里克的独眼追随着飞鸟的轨迹,黑色眼罩下的疤痕若隐若现。 "该去巡视了。"小伊格内修斯再次说道,这次语气多了几分不容置疑,"代我向医生问好。" 两人转身离去时,亨德里克的黑色眼罩在雾气中渐渐模糊,但西奥多分明感觉到,那只被遮住的眼睛仿佛仍在盯着自己的左眼。 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雾中,迪亚哥才长舒一口气:"你刚才那番话...简直和你父亲一样狡猾。" 西奥多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每个字都是真的。熵的原理,共生菌群——我没说谎。" "我就是这个意思。"迪亚哥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父亲解释契约必要性时也是这样——全是真话,但关键的部分永远藏在阴影里。" 约莫半小时后,医院的大门再次打开。 朱丽叶特走在最前面,她的步伐依然稳健,但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透过眼前的景物看着别的什么。玛丽紧跟在她身后,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显苍白,手指紧紧攥着护士服的衣角。 西奥多立刻迎上去,左眼微微发热——他能感觉到朱丽叶特此刻正被无数细微的精神波动干扰着。 "还好吗?"他轻声问道,手指虚扶了一下她的肘部。 阿拉里克从后面赶上来,压低声音解释:"三楼有个截肢的小伙子,麻醉失效了。"他的蓝眼睛扫过玛丽,"我们的小护士第一次见这场面,但表现不错。" 玛丽突然抬起头,金发从护士帽里散落几缕。她的眼眶还红着,但下巴已经不再颤抖。 "下次还来吗?"阿拉里克故意用轻佻的语气问道,指尖窜出一簇小小的火苗,像是要活跃气氛。 玛丽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出奇地平静:"会来。"她的目光扫过医院斑驳的外墙,"他们需要有人换药,需要有人听他们说话...需要有人记住他们不只是伤员编号。" 朱丽叶特的眼神突然聚焦,她凝视着玛丽的侧脸,恍惚的神情渐渐褪去。 远处,医院的钟声再次敲响,惊起一群停在枯树上的乌鸦。黑色的羽翼掠过灰蒙蒙的天空,而玛丽的蓝眼睛始终没有躲闪。 自那一天起,玛丽成了医院的常客。 她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那双蓝眼睛里的光芒也变得坚定起来,虽然偶尔在整理绷带时,她的动作还是会突然停顿,目光穿过窗户飘向远方—— 仿佛在追寻某个已经远赴战场的身影。 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如同幽灵般频繁出现。有时是在医院走廊的转角,有时就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那双相似的白金袖扣总在暗处闪着冷光。 朱丽叶特通过读心知道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那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仍像蛛网般缠绕着她,让本就因共感而疲惫的精神更加紧绷。 每当这时,西奥多就会自然而然地提起某个轻松的话题—— "今天的云很像剑桥时实验室窗外的形状",或是"记得母亲常做的司康饼配方吗?" ——他温和的声音像一道屏障,暂时隔开那些无形的压力。 而阿拉里克则会故意提高音量:"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规矩!"他摆出长辈的架子,手指间跳动的火苗带着威胁的弧度,"没看见贵客在休息吗?" 埃里克和迪亚哥则像两道无声的防线。 埃里克的身影总在最恰当的阴影处若隐若现,迪亚哥的手指永远搭在装着神经阻断剂的口袋上——他们从不明说,但戒备的姿态从未松懈。 直到某个雨后的傍晚,老管家捧着黄铜钥匙来到朱丽叶特面前,布满皱纹的脸上温和笑意:"伊莎贝拉夫人命人收拾好了河畔公寓,就是您和西奥多少爷小时候与伊丽莎白夫人同住的那栋。" 他微微欠身,"虽然不在庄园内,但步行只要十分钟。藏书室、实验室和餐厅都会为您保留,随时欢迎回来。" 朱丽叶特没有立即接过钥匙,而是转向站在窗边的西奥多。夕阳透过玻璃窗,在他白色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你觉得呢?"她轻声问道。 西奥多离开窗边,脚步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回家吧。"他简单地说,声音里带着只有她能懂的重量。 阿拉里克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火焰在他指间跳动。"终于!" 他环视着挤满几个大男人的房间,目光扫过堆在角落的地铺、迪亚哥的药箱和埃里克永远占据的那片阴影,"我可不想继续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了。" 他朝朱丽叶特眨眨眼,"医生,你说是吧?" 迪亚哥将药剂瓶轻轻放进皮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对伦敦不熟,"他耸耸肩,"听你们的安排。" 埃里克从阴影中浮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样。" 钥匙终于落入朱丽叶特掌心,金属的凉意渗入肌肤。 她想起伊丽莎白总爱在门廊插满玫瑰的花瓶,想起西奥多小时候在楼梯上摔伤膝盖时留下的血迹,想起无数个雨夜三人围坐在壁炉前读书的温暖。 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却又在下一秒归于平静。 "明天就搬。"她将钥匙收进白大褂口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晰。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泰晤士河的对岸,而河畔公寓的轮廓,正在暮色中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第142章 回家 其二 推开吱呀作响的橡木门,积年的松木香混着旧书的气息扑面而来。 西奥多站在门廊处,指尖跃起一簇火苗,轻轻一弹便点燃了壁炉——动作熟练得仿佛他从小就能做到。 火光映在他带着笑意的眼角,照亮了墙上褪色的水彩画,那是伊丽莎白生前最爱的风景。 "母亲会很高兴看到这一幕。"朱丽叶特轻声说,手指抚过茶几上那本《水生微生物图谱》——书脊上还留着德·蒙特卡莱尔家的烫金徽记。 她翻开扉页,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飘落在地。 阿拉里克踢开堆满行李的走廊,夸张地叹气:"这地方小得转个身都能撞到人!" 他嘴上抱怨着,却已经把自己的皮质旅行箱塞进了最小的阁楼间,还顺手用火焰烤干了发霉的窗框。 厨房很快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迪亚哥将一罐罐香料排满橱柜,浓郁的小茴香和辣椒粉的味道盖过了原本的霉味。 "终于能做饭了,"他朝客厅喊道,"阿什福德家的厨子简直在谋杀味蕾!" "那是传统英式料理!"阿拉里克从楼梯上探出头抗议,手里还抓着一把钉子——他刚修好了二楼的漏雨处。 埃里克的身影在屋内各处闪现。他检查完地下室的老旧管道,又无声地出现在阁楼天窗前。 "后巷的排水管可以直通河岸,"他平静地宣布,"前门三处视线死角,需要加装反光镜。" 暮色降临时,玛丽的敲门声总是轻快得像首歌。她抱着还冒着热气的苹果派,金发上沾着秋日的薄雾。 "今天救活了一个肺部烧伤的飞行员!"她迫不及待地分享,同时小心翼翼观察朱丽叶特调配药剂的步骤。她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工整,包扎手法也日渐娴熟。 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西奥多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小时候无论怎么努力都点不着的壁炉,如今在他手中温顺得像只家猫。 朱丽叶特在他身旁坐下,两人肩膀之间恰好是伊丽莎白最爱的那个位置——那里现在放着一本翻开的相册,照片里三个人的笑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偶尔,丽兹会带着一两个棕发或金发的阿什福德家人造访。 这些非白发的族人总是安静地站在角落,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朱丽叶特的一举一动——那眼神里混杂着好奇、犹豫和某种小心翼翼的希冀。 他们中有些人会假装不经意地露出被灼伤的手臂,或者刻意咳嗽几声,只为了能得到朱丽叶特的一瞥。 朱丽叶特依然定期前往火家族庄园出诊,同时也为其他能力者治疗—— 英国本土的怪力家族成员总带着一身骨折来求医,而隐身家族的病人则常常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引发各种并发症。 最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接受了菌群治疗的非白发阿什福德。 有些人会在某个清晨突然点燃第一簇火苗,然后惊慌失措地发现镜中的自己开始长出银丝。 而另一些同样接受了治疗却毫无变化的人,则会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些新生的"白发贵族"——那目光里既有羡慕,又带着说不清的失落。 某个雨夜,朱丽叶特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向西奥多展示了她的发现。 "这可能与玛利亚留下的血缘印记有关,"她的手指划过显微镜下的菌群样本,"越接近原始契约者的血脉特征,越容易激发能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意味着...我现在可以批量创造新的能力者。" 西奥多棕色的左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亮。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技术上来说,这未必是坏事,"他终于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眼下方,"如果只需要菌群移植就能获得能力,而军方发现了的话..." 他抬起头,火光在他苍白的睫毛上跳动,"我担心的不是战争走向,而是你会成为所有势力争夺的目标。" 朱丽叶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显微镜的金属底座,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如果我不继续提供菌群治疗,那些肺功能衰竭的族人很可能会咳血而死。" 她的声音像是浸透了窗外的雨水,沉重而潮湿,"但如果继续下去...他们迟早会推断出,我能做的远不止治疗肺病。" 西奥多的白发在实验室的煤气灯下泛着微弱的光晕。他伸手按住朱丽叶特颤抖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人想起壁炉里跳动的火焰。 "家族高层很可能早就猜到了,"他轻声说,左眼的瞳孔微微收缩,"既然玛利亚能通过契约分发力量,作为同等存在的你...这个逻辑太明显了。"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阿拉里克故作夸张的道歉和迪亚哥带着西班牙口音的抱怨。这些日常的喧闹此刻听来竟有种荒诞的温馨感。 朱丽叶特反手握住西奥多的手指,感受着他指节处因常年控制火焰而留下的细微灼痕。 "伊格内修斯看我的眼神..."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像在看一把需要精心保养的武器。" 窗外的雨势渐猛,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实验桌上整齐排列的菌群培养皿。 那些微小的生命在玻璃下静静繁衍,就像千百年前玛利亚播撒在第一批契约者血脉中的力量一样,沉默地改变着人类的命运。 西奥多突然倾身向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剑桥做热力学实验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你当时说——''任何能量转换都会留下痕迹''。"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现在也一样。既然痕迹无法消除,不如想想怎么控制燃烧的方向?" 朱丽叶特轻轻地"嗯"了一声,鼻音里带着些许疲惫的妥协。西奥多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就像当年在剑桥的实验室里,她终于接受某个实验数据时的模样。 他向前倾身,额头轻轻贴上她的。这个短暂如蝶翼般的触碰里,有实验室消毒水的气息,有窗外暴雨的潮湿,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温度。 分开时,西奥多的白发扫过朱丽叶特的脸颊,像一缕稍纵即逝的月光。 楼下阿拉里克的钢琴声恰好弹到一个滑稽的走音,惹得迪亚哥用西班牙语骂了句什么。这些声音穿过雨幕传来,荒诞却真实得让人心安。 "明天开始,"朱丽叶特直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实验记录,"我们得重新设计菌群培养方案。"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晰,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存在,"如果能精确控制激活程度..." 西奥多看着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侧脸,左眼微微发热。 千百年前玛利亚独自面对的选择,如今至少不再需要独自承担了。这个认知让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尽管窗外的雷声预示着更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时光在河畔公寓里静静流淌,朱丽叶特发现某些熟悉的感觉正在慢慢复苏—— 或许是清晨阳光透过旧窗帘的纹路,或许是厨房飘来的香料气息与记忆中伊丽莎白烤制的司康饼香气重叠。 这些细碎的日常,像是一剂温和的良药,暂时抚平了战争带来的焦灼。 但战争的存在感从未真正消退。诊所的伤员源源不断,配给本上的条目日渐增多,连迪亚哥最爱的番红花都成了稀罕物。 玛丽偶尔会带来皮埃尔的信件,大家围坐在壁炉前听她朗读那些被海军审查涂黑了大半的信纸。 皮埃尔成功说服部分法国舰船加入自由法国的消息,曾让所有人举杯庆祝——尽管阿拉里克坚持要在红茶里掺白兰地才算真正的庆祝。 1940年9月7日的傍晚,朱丽叶特正在整理药材,西奥多在调试短波电台,阿拉里克和迪亚哥为最后一块糖霜饼干争执不下。 玛丽刚展开一封新收到的信,嘴角还带着看到皮埃尔字迹时的柔软弧度。 突然,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夜空。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收音机里的交响乐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播音员急促的警告:"所有市民请注意,敌机编队正飞越海峡..." 西奥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向窗边拉开黑窗帘的一角。 东边的天空已经被探照灯划得支离破碎,远处传来沉闷的引擎轰鸣。朱丽叶特的脑袋突然剧痛——她的共感能力正被动接收着整座城市骤然爆发的恐惧。 "地下室!"埃里克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隐蔽的避难所入口。 阿拉里克一把抓过玛丽手中的信纸塞进口袋,迪亚哥则利落地将急救箱甩到肩上。 当第一声爆炸震动大地时,朱丽叶特看到壁炉架上伊丽莎白的照片被震得倾斜了角度。 那张永远微笑的脸,此刻正对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天空——那里,第一批燃烧弹已经将伦敦的夜空点燃成白昼。 第143章 保持冷静,继续前进 西奥多一把揽住朱丽叶特颤抖的肩膀,她的瞳孔已经因过度共感而扩散,整个人像片落叶般簌簌发抖。 "坚持住,"他在她耳边低语,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向地下室移动。朱丽叶特的脚尖拖过地板,在木地板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她的呼吸急促得像只受伤的鸟。 阿拉里克抢在前面踢开杂物间的暗门,玛丽抱着医药箱紧随其后,迪亚哥则警惕地断后。 当最后一级台阶消失在视野中时,埃里克无声地拉上沉重的铁门,将漫天火光与爆炸的轰鸣隔绝在外。 铁门合拢的瞬间,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阿拉里克掌心那簇摇曳的蓝色火苗。 在昏暗的光线中,西奥多将朱丽叶特安置在垫着旧毯子的角落。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领,指节发白,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远处又一声爆炸传来,震动使得储藏架上的玻璃瓶叮当作响。玛丽跪坐在一旁,动作熟练地取出镇静剂,而阿拉里克的火光在墙上投下巨大的、不安定的影子。 铁门外,战争正将伦敦的夜空撕成碎片;铁门内,几个人屏息等待着——不是等待黎明,而是等待朱丽叶特从无数陌生人的恐惧中找回自己的呼吸。 在药物和乌丸先生教授的呼吸法作用下,朱丽叶特急促的喘息终于渐渐平复。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五双关切的眼睛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注视着自己—— 玛丽含着泪的蓝眼睛,迪亚哥紧锁的眉头,埃里克沉默的凝视,西奥多担忧的目光,还有阿拉里克... 她的视线在阿拉里克身上停留了一瞬。 即使在地下室微弱的光线下,她也能看出他外套口袋里不自然的凸起——那是一把手枪的轮廓。这个发现让朱丽叶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 "我没事。"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已经找回了往日的镇定。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那个明媚的下午在德·蒙特卡莱尔庄园的橡树下再次重申的约定,此刻在两人眼神交汇中重现。 ("那个承诺,依然有效。") 现在,朱丽叶特朝他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这个残酷的约定依然有效。阿拉里克几不可察地耸了耸肩,指尖的火苗突然蹿高了一寸,将地下室照得更亮了些。 "既然医生没事,"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打破沉默,"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避难所里连瓶像样的酒都没有?" 玛丽破涕为笑,迪亚哥翻了个白眼,而西奥多的手悄悄握住了朱丽叶特的——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与记忆中那个点不着火焰的男孩一模一样。 埃里克确实将避难所准备得无可挑剔:墙角码放着整齐的罐头和饮用水,架子上分类排列着医药箱与毛毯,甚至还有几本被翻得卷边的旧书。 然而再充足的物资也抵不过昼夜不停的轰炸带来的精神侵蚀。每当爆炸声逼近,地下室里那盏昏黄的灯泡就会剧烈摇晃,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 唯一的慰藉来自西奥多冒险从客厅抢救下来的老式收音机,以及角落里那架走音的老钢琴。收音机沙沙的电流声中,BBC的战况播报与不合时宜的轻快乐曲交替出现。 阿拉里克总在音乐响起时夸张地摆出舞姿,逗得玛丽掩嘴轻笑;迪亚哥则会跟着哼唱西班牙民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朱丽叶特靠在墙角,西奥多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发。 玛丽尝试弹奏那台老钢琴,但有几个琴键早已失灵。他们不时修理,却始终无济于事。 此刻,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月光奏鸣曲》,钢琴声在爆炸的间隙中倔强地流淌。 阿拉里克突然向她举起并不存在的酒杯,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警告。 地下室的铁门将世界割裂成两个部分: 门外,是燃烧的伦敦夜空; 门内,是贝多芬流淌的月光, 是迪亚哥走调的哼唱, 是玛丽强撑的笑容, 是埃里克永远警觉的身影, 是西奥多温暖的掌心, 是阿拉里克口袋里那把沉甸甸的手枪, 以及所有人默契避而不谈的那个"如果"。 当最后一声防空警报的长鸣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众人终于推开沉重的铁门,回到了地面上。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焦糊味和潮湿水汽的怪异气息。 晨光透过残破的窗帘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朱丽叶特眯起眼睛——客厅的窗户被震碎了大半,玻璃碎片像水晶般散落一地,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西奥多的白发上落满了灰尘,他第一个走向窗边。 窗外的景象让他的指节瞬间绷紧,窗框木质在无声燃烧中留下焦黑的指印——远处,东区的天空依然被浓烟染成铅灰色,几处火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们熟悉的街角面包店只剩下一半的招牌在风中摇晃,上面伊丽莎白最爱的"每日新鲜出炉"字样已经残缺不全。 阿拉里克吹了个口哨,弯腰从地板缝里捡起一片被震落的相框玻璃。相片里伊丽莎白的笑容被玻璃裂纹分割成几块,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了壁炉架上。 "厨房还完好,"迪亚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庆幸,"香料罐一个都没碎。" 玛丽站在门廊处,手里攥着那封还没来得及读完的信。她的目光穿过破碎的窗户,望向远方仍在冒烟的天际线,蓝眼睛里映着战火与晨光交织的色彩。 埃里克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几块从院子里捡来的木板。 "先封窗,"他简短地说,"今晚可能还有空袭。" 朱丽叶特走到西奥多身边,他们的肩膀轻轻相触。晨光中,泰晤士河对岸的浓烟缓缓升起,像一条黑色的缎带飘向远方。 而在近处的街道上,第一批勇敢的伦敦市民已经走出避难所,开始清理废墟。 一个老妇人正用扫帚清扫门前的碎玻璃,她的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这场轰炸不过是又一个需要打扫的雨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不失礼节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埃里克像影子般沉默地移动到门边,透过门板的裂缝观察片刻后,才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阿什福德家制服的年轻执事,他的白发略显凌乱,制服外套上沾满了灰尘。见到埃里克,他明显松了口气,右手下意识地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 "伊格内修斯老爷派我来确认各位是否平安。"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依然保持着贵族管家的得体,"河对岸的几处宅邸受损严重,老爷很担心..." 他的目光越过埃里克的肩膀,在看到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完好无损时,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但当他注意到玛丽手中那封被攥得皱巴巴的信件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仿佛在权衡是否该告知某个消息。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指尖跳动着细小的火苗:"回去告诉老家伙,我们好得很。"他故意顿了顿,"至少比他的古董收藏室完好。" 年轻的执事微微颔首,却又忍不住多看了朱丽叶特一眼:"老爷还说...如果各位需要更坚固的避难所,庄园的地下酒窖随时..." "不必了。"朱丽叶特轻声打断,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共感后的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请转告伊格内修斯,我们会继续在这里履行医生的职责。" 执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窗外的硝烟,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当他转身离去时,西奥多注意到他的皮鞋后跟已经开裂——这个细节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之前的空袭有多么猛烈。 街对面,几个孩子已经开始在废墟间寻找可用的物品,他们的笑声奇异地融入了这个满目疮痍的清晨。 朱丽叶特环视四周,房间里只剩下沉默的忙碌—— 西奥多正小心地拾起散落的相框碎片,阿拉里克用火焰融化着窗框上翘起的金属边,迪亚哥则默默清理着打翻的药材柜。 每个人都在用这种机械性的动作,来消化轰炸带来的冲击。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门廊处的玛丽身上。少女依然伫立在破碎的窗前,晨光为她金色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她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攥得不成样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朱丽叶特轻轻走到她身边,还未开口,玛丽却突然转过身来。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蓝眼睛,此刻竟透出一种令人陌生的坚毅。 "我要去东区了,"玛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圣托马斯医院设立了临时救助站。" 她将皱巴巴的信纸塞进口袋,动作干脆得不像往日那个会因为一朵压坏的玫瑰而难过的女孩,"他们需要所有懂医护的人。" 朱丽叶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小心路上的未爆弹。"最终,朱丽叶特只是这样说道,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支镇静剂塞进玛丽手中。 玛丽点点头,突然伸手拥抱了朱丽叶特一下。这个拥抱短暂却用力,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脚步踩过碎玻璃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开合间,一缕带着焦糊味的晨风卷入室内,吹动了散落在地上的书页。 阿拉里克不知何时来到了朱丽叶特身后,他望着玛丽远去的背影,难得地没有说俏皮话。 窗外,少女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满是瓦砾的街道尽头,唯有她金色的发丝在硝烟弥漫的晨光中,依然明亮得耀眼。 第144章 老鼠 其一 空袭警报又一次撕裂长空时,朱丽叶特正缝合着第七个伤员的伤口。 她的针线比平时迟缓了许多——每一针都要穿过三重阻碍:眼前血肉模糊的伤口、周围人群潮水般的恐惧、还有那些通过新契约网络传来的,无数陌生人的痛苦呼喊。 "皮埃尔...康拉德...五次郎..."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名字,试图在信息的洪流中打捞熟悉的波动。 但那些声音太过嘈杂:一个水手在燃烧的船舱里祈祷,某个母亲在废墟下护住婴儿,冰家族成员在极寒中作战...所有的声音都像尖针般刺入她的太阳穴。 "嘶——"第三次将缝合针扎进自己手指时,鲜血滴在纱布上晕开刺目的红。 西奥多立刻夺过她手中的器械,他那只曾经属于朱丽叶特的棕色眼睛此时也因共感而布满血丝。 "去休息。"他的声音像压低的雷声,不容抗拒地将她按在角落的折叠椅上,"至少半小时。" 一个陌生医生自然地接替了她的位置。那人戴着严实的口罩,滑稽的东欧口音含糊不清,黑发像是新染的,发根处还透着不自然的色泽。 但朱丽叶特混沌的大脑已无力思考这些细节,她只是呆滞地看着那人灵巧的缝合手法——针脚细密得近乎艺术。 "谢谢。"她突然说道,声音沙哑得自己都陌生。 黑发医生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应该的,医生。"他回答,浓重的口音掩盖了某种微妙的紧绷,"您救了这么多人,该休息了。" 朱丽叶特微微点头,拇指轻轻按压着针扎的伤口。一滴血珠在指腹颤动,在昏暗的医疗帐篷里泛着奇异的光泽。 黑发医生的眼神在她指尖的血液上停留了一瞬间——那种赤裸的、近乎宗教狂热般的注视,突然刺穿了朱丽叶特疲惫的意识迷雾。 那种对知识纯粹的、近乎偏执的渴望,她曾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汉斯·维尔纳,那个曾把她的血肉样本养在实验室里日夜观察的凡人科学家。 她认出来了。 在疲惫与疼痛交织的混沌中,朱丽叶特竟感到一丝荒谬的敬佩——他居然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神裔的医疗站,就为了近距离观察神明力量的运作方式。 "你也该休息一下,"她轻声说,目光扫过对方被汗水浸湿的口罩边缘,"连续工作十二小时对任何人来说都够呛。" 汉斯明显僵了一瞬,蓝眼睛在口罩上方快速眨动。但他最终还是在朱丽叶特身旁的木箱上坐下,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的手指不安地敲打着膝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迹。 朱丽叶特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手腕状似无意地掠过汉斯后颈裸露的皮肤。那一滴渗出的血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皮肤,就像雨水渗入干涸的土地。 "Jet,你需要——"阿拉里克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手里晃着一杯可疑的琥珀色液体——没人会在战时追问咖啡的来源。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黑发医生身上时,火焰突然在杯中"噗"地燃起。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像只发现猎物的豹子。 汉斯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我去看看新送来的伤员。"他猛地站起身,白大褂下摆带倒了医药箱。绷带和纱布散落一地,但他已经快步消失在帐篷另一侧的阴影里。 阿拉里克的手指间窜出危险的蓝色火苗,却被朱丽叶特一个眼神制止。 她想起帕西瓦尔从挪威带回的情报——汉斯曾经向他透露了德军撤离时间,还有那句''庸人只看见神裔的光辉,却忘记探寻本源''。 "放他走。"朱丽叶特的低语几乎被帐篷外的呻吟声淹没,但阿拉里克敏锐地捕捉到她指关节那声熟悉的脆响——那是她激活血液标记时特有的声响。 帐篷外,汉斯的身影正穿过满是伤员的广场,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着后颈,那里仿佛有什么在隐隐发烫。 阿拉里克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指尖的蓝色火苗不安地跳动。"你那个标记..."他压低声音,"传递信息时不是会有些微发热吗?那家伙会发现吧?"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慢慢地转动施术的食指。 "配合一点点认知操纵,"她声音如同耳语,"他会以为只是疲惫导致的体温升高。" 她的目光追随着汉斯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证明什么。如果真有威胁..."她的语气骤然降至冰点,"随时可以拿下。" 就在这时,西奥多正在医疗站另一侧为伤员包扎。他的左眼突然传来熟悉的灼热感——那是朱丽叶特的讯号。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上的工作,但颈侧的肌肉已经悄然绷紧。 讯息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有老鼠,密切观察。 西奥多异色的瞳孔扫过嘈杂的医疗站,最后落在门口那个正在整理医药箱的黑发医生身上。 汉斯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正好与西奥多的视线隔空相遇。两人都怔了一瞬,然后同时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远处的炮声再次隆隆响起,新一轮空袭即将来临。但此刻医疗站内,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144章 老鼠 其二 绷带在他手中缠绕,止血钳夹住撕裂的皮肉,针线穿过伤口边缘——熟练得几乎机械。 汉斯盯着自己沾血的手指,荒谬感如潮水般涌来。 (我本该记录火家族的粉尘反应,而不是在这里缝合伤口。) 他奉命潜伏伦敦,伪装成东欧流亡医生,混入医疗站收集数据。 德国当局为他准备了假身份、伪造的证件,甚至提前在毒气配方里预留了变量——只要他能带回火家族的弱点,他们就能设计出针对性武器。 可眼下,他正给第十九个人缝合伤口。 第十九个人。 有普通人,被燃烧弹的气浪掀翻,皮肤焦黑溃烂;也有神裔,火家族的白发在痛苦中愈发刺眼,肺部灼伤导致呼吸时带着细微的火星。 汉斯本该记录他们的症状,分析他们的耐受极限,可他的笔记本却躺在口袋里,迟迟没有翻开。 (如果柏林那边知道我在干什么……) 他抿紧嘴唇,口罩下的呼吸微微发烫。任务必须完成——他需要那些数据,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更深处,另一种渴望在啃噬着他:神明力量。 朱丽叶特·西莱丝特·爱德华兹就在不远处,她的能力近乎神迹。 汉斯见过她治愈重伤员,见过她仅凭意志压制暴走的火能力者。如果他能理解那种力量……如果能用科学解析神性…… (这才是真正的超越。) 可眼下,他只能低头继续缝合,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那女人猛地攥紧了担架边缘,指节发白。 她的棕发间夹杂着几缕不自然的银白,呼吸间带着硫磺般的灼热。 当汉斯的缝合针穿过伤口时,她痛得倒抽一口气——一缕细小的火星从她唇边溅出,落在汉斯的手套上,烧出几个焦黑的针眼。 "抱歉。"汉斯低声道,东欧口音刻意加重了几分。他的动作未停,针线在皮肉间穿梭,但余光却紧盯着那些火星熄灭的轨迹。 (燃点比预估的高...抗寒性可能更弱...) 这些细节自动在脑中归类,成为未来方程式里的一个变量。 他不动声色地采集样本——一点皮屑,几滴血液——藏进袖口的微型容器。 (先完成任务。然后……或许我能找到机会接近她。) 远处,又一轮轰炸的余震传来,医疗站的灯光闪烁。汉斯抬头,恰好对上朱丽叶特的目光——冷静、审视,仿佛早已看穿他的伪装。 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针尖刺偏,女人闷哼一声。 (该死,集中精神。) 他迅速调整呼吸,继续手上的工作。但脑海中,两个声音仍在撕扯—— 一个说:(记录他们的弱点,交给柏林。) 另一个低语:(但如果你能掌握神明的力量……谁还需要毒气?) 这个念头像火星般在脑海中闪烁。汉斯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棕白发相间的女伤员终于安静下来,只有指尖偶尔迸出的几点火星暴露着她的血统。 他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在角落的木箱上坐下。 透过沾血的手套,他注视着不远处的朱丽叶特。 她刚离开一个腹部被弹片贯穿的士兵——那人虽然仍面色惨白,但致命的出血已经停止。 如此严重的伤势,若在柏林的研究所,至少需要三台手术和数周恢复,而她只是将手掌悬停片刻,伤口便自行闭合。 (这不科学……) 他着迷地想。 (除非科学本身就有盲区。) "喝点东西?"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汉斯浑身一颤。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异色的瞳孔——西奥多·阿什福德站在面前,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深褐色液体。汉斯的呼吸瞬间凝滞。 (他认出我了?乔装应该没有问题——) "咖啡。"西奥多晃了晃杯子,碎渣在杯底沙沙作响,"虽然看起来像泥浆。" 汉斯僵硬地接过,劣质陶瓷杯传来的热度灼痛了他的指尖。他盯着杯中浑浊的液体,脑中闪过十种下毒的可能性。 "怎么?怕我下毒?"西奥多突然笑了,棕色的左眼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微光,"要交换杯子吗?" "不…只是太烫。"汉斯故意让东欧口音变得更重,小心地抿了一口。 西奥多的白发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三号帐篷需要人手。"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淹没在伤员的呻吟中。 汉斯低头凝视咖啡,水面倒映出自己变色的发丝和苍白的脸。杯底沉淀的咖啡渣形成一个模糊的符号,像只半睁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后颈刺痛,却只当是疲惫导致的神经抽搐。 他仰头将最后一口苦涩的咖啡灌入喉咙,劣质的残渣在舌根留下粗粝的触感。站起身时,木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号帐篷——救完这一个,他就必须开始整理那些藏在袖口暗袋里的样本和数据了。柏林方面已经发来两次加密催促。 穿过拥挤的医疗区时,消毒水与血腥味混作一团。 汉斯低头疾走,却在转角处与一抹银白身影擦肩而过——阿拉里克·阿什福德身上特有的松木与硫磺气息扑面而来。汉斯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对方似乎并未驻足。 (很好,没人注意到——) "嘿,你。" 一簇蓝色火苗突然在眼前跳动。阿拉里克不知何时已挡在面前,指尖的火焰照亮他带着玩味笑意的嘴角。汉斯的血液瞬间冻结。 "手。"阿拉里克突然命令道。 汉斯下意识地将手往白大褂上擦了擦——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想咒骂。太明显的紧张反应。 阿拉里克却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我是说,"他慢条斯理地翻转汉斯的手掌,火焰凑近那些持针留下的痕迹,"你的缝合技术...很特别。" 汗珠顺着汉斯的脊背滑下。他的伪装身份是波兰外科医生,但某些职业习惯——比如持针的姿势——确实可能暴露德式训练的痕迹。 "华沙医学院..."他干巴巴地开口。 "教你们用火焰消毒针头?"阿拉里克突然打断,拇指擦过汉斯指间一处几乎不可见的灼痕——那是上周在实验室调试毒气时不小心留下的。 远处传来担架落地的闷响。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汉斯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正一寸寸解剖着他的伪装。 就在汉斯即将摸向腰间隐藏的匕首时,阿拉里克突然松开手,火焰"啪"地熄灭。 "三号帐篷需要你这种人才。"他退后半步,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快去啊,医生。" 汉斯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冲进三号帐篷的阴影里,他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第145章 神与凡 其一 三号帐篷内昏暗拥挤,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伤员们低声呻吟着,偶尔夹杂着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汉斯掀开帘子走进去,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 (他们没有发现我。) 这个念头让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可是在给那个冰火男人放过混有抗生素的毒气的人——如果他们真的认出了他,绝不会让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看来,即便是神明,也有被蒙蔽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口暗袋里的样本瓶,确认它们安然无恙。 战时的混乱、轰炸的噪音、再加上他提前服用的神经阻断剂——这一切都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甚至在心底生出一丝近乎傲慢的得意: (科学终究还是能骗过神明的眼睛。) 帐篷角落,一名伤员痛苦地咳嗽着,胸口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 汉斯调整了一下口罩,快步走过去,熟练地检查伤口。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 (再坚持一会儿……) 等他处理完这个伤员,就能找机会溜出去,把收集到的数据整理成报告发回柏林。 汉斯迅速缝合完最后几针,确认伤员的状况稳定后,便悄然退到帐篷边缘一处堆放医疗废品的角落。 这里光线昏暗,无人注意,只有偶尔掠过的探照灯光在帆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蹲下身,从内袋抽出折叠的笔记,借着微光快速翻阅。 数据、公式、观察记录——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一种混合药物的粉尘,可以针对性破坏火家族体内的共生菌群。 没有这些菌群,他们的火焰能力将彻底失效,甚至可能因肺部功能紊乱而窒息死亡。 他的钢笔悬在纸上,墨水滴落,晕开成一片深蓝。化学式已经完整,只差最后确认。 一旦这份报告发回柏林,前线的轰炸机就会装载这种新型武器,火家族将不再是战场上的威胁。 笔尖落下时,他的手抖了一下,线条歪斜了一瞬。 (朱丽叶特一定有办法救回一部分人……)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让他笔尖一顿。 是的,以她的能力,或许能逆转这种毒素的效果。 但战争规模的使用呢?在混乱的战场、燃烧的城市里,她能救下所有人吗? 他猛地合上笔记,塞回衣内。心跳在胸腔里敲击,耳膜鼓胀发烫。 他需要离开这里,需要把情报传回去——但当他站起身,穿过拥挤的医疗区时,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那些伤员。 火家族的白发神裔躺在普通人旁边,同样浑身血污,同样痛苦呻吟。 一个孩子—— 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岁,虽然他知道以神裔的寿命应该远不止与此,棕发间夹杂几缕银丝—— 正抓着母亲的手,小声啜泣。 (我利用了他们……)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刺进他的思绪。他来伦敦是为了研究超自然力量,为了证明凡人的智慧可以匹敌神明。 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混乱、痛苦、死亡。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是被烙铁轻轻贴了一下。他皱眉,抬手摸了摸,却只触到正常的皮肤。 (只是心理作用……) 夜色深沉,炮火暂歇,但他的思绪却比战场更加嘈杂。 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工作台前,汉斯再次摊开笔记本,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化学式上,试图用逻辑和公式填满脑海里的空白 ——如果去掉一个甲基,毒性会降低60%,症状看起来严重,但实际不会致命。 (这样至少能减少伤亡……) 但下一秒,他的笔尖悬停。 (可如果柏林那边发现了?) 他的指尖微微发凉。纳粹对“不完美”的武器没有耐心,对“心慈手软”的科学家更是如此。他会被召回,被审查,甚至被送进实验室成为下一个实验体。 (我有必要为这些神裔冒这个风险吗?) 他咬紧牙关,笔尖几乎要刺破纸张。 神裔根本不在乎凡人吧?他们高高在上,隐匿于历史阴影中,操控着普通人的命运—— 但记忆却不受控地翻涌。 朱丽叶特在医疗站里医治凡人的样子,手指拂过伤口时那种专注的平静。 西奥多·阿什福德在轰炸中护住平民的背影,冰与火在他手中交织,却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筑起屏障。 (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乎凡人……为什么要救他们?) 笔尖颤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我仅仅因为“他们不一样”就要动手……) (那我和那些迫害他人的疯子有什么区别?) (我又要怎么证明——凡人可以超越神明?) 超越,不是靠屠杀,不是靠恐惧,而是靠真正的智慧、真正的力量。 他盯着化学式,突然狠狠划掉了原先的结构,重新写下一行。 改良版:非致命性抑制菌群活性,72小时后可自行恢复。 后颈的灼热感忽然加剧,像是一道目光烙在皮肤上。但这次,他没有去摸。 (如果神明在真的存在……那就看着吧。) (我要证明的,从来都不是谁更擅长杀戮。)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回荡,像是某种自我辩白,又像是最后的坚持。 他穿过废墟,脚步在焦黑的砖石间谨慎移动,抵达了藏匿发报机的废弃仓库。 发报机被藏在倒塌的书架后方,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他迅速组装好设备,指尖微微发抖,金属部件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电源接通时,机器发出微弱的滋滋声,像是某种警告。 (得快一点……) 他不敢耽搁,迅速输入加密频段,开始传输数据。 第一次,信号刚发出就被某种干扰切断——他皱眉,以为是设备故障。 第二次,他调整了波长,可发报机却在关键时刻突然断电。 (不对劲……) 冷汗滑下他的后颈,那里的灼热感愈发明显。他环顾四周,仓库里只有尘埃和阴影,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在注视着他。 第三次,他终于成功发送。 没有时间确认回复,他立刻拆解设备,将核心部件塞进暗袋。 剩下的部分——包括那张写着原始配方的纸——被他掏出打火机点燃。火苗舔舐纸页,字迹在高温中扭曲消失,化作灰烬飘散。 (反正这里到处都是燃烧的痕迹……)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堆灰烬,确保没有任何残留,然后迅速离开。 走廊尽头,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落,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的蓝眼睛在阴影中闪烁,像是某种自我质疑,又像是某种决意。 (减毒版的配方……至少能争取时间。) 他踏入夜色,没有回头。 第145章 神与凡 其二 几天后,柏林。 冷灰色的会议室里,长桌尽头坐着几位身着制服的军官,他们的肩章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汉斯站在汇报席,背脊笔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纽扣。 "你的配方已经通过初步测试,"为首的男人——党卫军上校莱因哈特——推过一份文件,"工业生产将在下周启动。"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这只是在讨论某次野餐安排,而非一种致命武器的量产,"我们需要确保它万无一失。" 汉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当然,"他回答,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配方经过反复验证,效果可控,不会出现意外伤亡。" 莱因哈特的目光钉在他脸上:"你似乎……对‘意外伤亡’很在意?"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汉斯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的灼热感突然变得鲜明——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只是确保效率,上校。"他微微低头,掩饰眼神的闪烁,"无效的杀伤只会浪费资源。" 桌对面,另一名军官突然冷笑:"我们收到报告,说你在伦敦的医疗站‘救助’了不少火家族成员。" 汉斯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是伪装的一部分,"他迅速回应,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接触伤员才能获取最准确的生理数据。" 沉默蔓延。莱因哈特最终点了点头,合上文件夹:"生产照常进行。你留在柏林,负责后续优化。" 汉斯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沉重得像锤击。莱因哈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瞳孔在冷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 "我不擅长科学,"上校突然打破沉默,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橡木桌面,"但我很擅长看人。" 汉斯的心猛地一沉。后颈的灼热感骤然加剧,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嵌进皮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脑中飞速计算着逃生路线—— 莱因哈特微微前倾,嘴唇刚张开—— 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拨动了神经。 这个细微的变化被汉斯敏锐地捕捉到。 上校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再抬头时,语气竟缓和了几分。 "……所以我一直认为你很可靠,"他继续说道,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不自然的笃定,"我相信你的判断。" 汉斯的呼吸几乎停滞。 (刚才那是……?) 后颈的灼烫感此刻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一丝微妙的温热——这让他想起以前朱丽叶特利用血肉样本传信时的灼热。 "谢谢您的信任,上校。"他听见自己回答,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控他的声带,"我不会让您失望。" 莱因哈特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当汉斯转身时,他确信自己听见了某种声音——像是极远处传来的轻笑,又像是夜风穿过教堂彩窗的嗡鸣。 走廊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室。他摸向后颈,触到的只有正常体温的皮肤。 (你出手了?) 他在心中默问,不知向谁。 没有回答。只有他独自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如同一枚棋子滚过棋盘。 朱丽叶特缓缓睁开眼睛,指尖从太阳穴滑落。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刚从深海浮出水面。众人立刻围拢过来,烛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们采用了减毒配方,"她声音略显疲惫,"虽然只会造成暂时性能力抑制,但还是要让火家族的人随身携带防毒面罩。" 西奥多把玩着手中的防毒面具,嘴角微扬:"丘吉尔政府倒是帮了大忙,上周开始全民配发。"他指了指面具上"英国制造"的钢印。 迪亚哥正在调配一管紫色药剂:"阿拉里克用电家族的截获技术破译了前两份电报,"他晃了晃试管,"解药三天内就能完成,加入松弛剂效果会更好。" 阿拉里克烦躁地转着手枪,枪管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纸包不住火,纳粹迟早会发现配方被动了手脚。" "不会。"朱丽叶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给他们的高层下了暗示,现在汉斯在他们眼里堪比门捷列夫。"她转向西奥多,"你...真的不介意?" 西奥多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仿佛那里还带着汉斯当年毒气留下的痕迹:"他主动调低了毒性,这就够了。" "哈!"阿拉里克猛地将手枪拍在桌上,"也就你会原谅往你肺里灌毒气的家伙。" 他指尖窜出火苗,将汉斯的照片烧出一个焦黑的洞,"要我说,就该让那家伙尝尝自己研制的毒气——" "然后让纳粹派个真正冷血的科学家来?"西奥多反问道,指腹描摹着面罩的橡胶边缘,"至少现在的汉斯,还会在报告里偷偷修改数据。" 迪亚哥突然将一管药剂怼到阿拉里克面前:"解药需要稳定电流激活,要不你来当导体?"阿拉里克瞬间熄火,悻悻地退后两步。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分界线。 西奥多伸手握住朱丽叶特的手指,两人相触的瞬间,他的左眼微微发热,朱丽叶特转头看向他。阿拉里克翻了个白眼,掌心的火焰燃起又熄灭。 第146章 火与钢 [1940年11月12日,伦敦] 防空洞的潮湿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与消毒水的气息。昏黄的煤油灯下,伤员们蜷缩在临时搭建的床铺上,有的低声呻吟,有的已经陷入昏迷。 小伊格内修斯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狭窄的过道,白发的发梢在黯淡的光线下依然醒目。他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那些被包扎的伤员——有些是神裔,有些是凡人。 “真是浪费资源。”他低声对身旁的亨德里克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神裔的能力可以救更多人,他们却在这里给凡人缝合伤口。” 亨德里克剩下的那只眼睛眯了眯,点头赞同:“西奥多那小子还是太软弱了,总以为救几个凡人就能改变什么。” 他们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西奥多身上。他正跪在一名重伤的士兵身旁,掌心燃起微弱的蓝焰,小心翼翼地控制温度,替对方止血。 朱丽叶特站在他身后,深棕色的眼睛快速扫过伤员名单,低声指挥护士分配药品。 “看看他,” 小伊格内修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明明有冻结整条街的能力,却在这里当个战地医生。” 亨德里克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蜷缩的身影—— 艾德蒙·阿什福德,曾经的火家族精英,如今却像只受惊的野兽般缩在阴影里。他的白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右臂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 他死死盯着天花板,每当防空警报响起,他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真可怜。”小伊格内修斯轻蔑地评价,“明明拥有纯正的白发,却成了这副模样。” 亨德里克盯着艾德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曾嫉妒过艾德蒙的力量,可现在呢?火焰再强,也挡不住炮弹的碎片。 “如果我有那种力量……”亨德里克低声说,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挂在腰间的枪械,“绝不会像他这样浪费。” 小伊格内修斯扯出个讥讽的笑:“你当然不会。你至少还有荣耀。” 两人走出防空洞,踏上被炸得坑坑洼洼的街道。夜空中,一架德军轰炸机盘旋而过,引擎的轰鸣声像死神的低语。 小伊格内修斯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猛地抬手,掌心窜出一道炽白的火焰,直冲夜空—— 然而那火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如此渺小,转瞬便被黑暗吞噬,连飞机的影子都没能触及。 亨德里克看着这一幕,绷带下的右眼隐隐作痛。他曾坚信火焰的力量足以捍卫荣耀,可现在呢?火焰连一架飞机都烧不下来。 “这样一点用都没有。”安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着两人的表演。 “你的火焰连飞机的影子都碰不到,哥哥。”她淡淡道,“与其浪费力气,不如研究一下他们投下的燃烧弹里有什么助燃剂。” 小伊格内修斯侧目,唇边扭曲出一抹恶意的弧度:“怎么,你被那个杂种的弟弟忽悠了?居然开始关心凡人的武器?” 安妮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玛丽,那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今剪短了头发,正跪在废墟中为一个凡人孩子包扎伤口。 “真有趣。”安妮轻声说,“你们两个‘精英’,现在连一个被你们看不起的大小姐都不如。” 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沉默地站在原地,耳边是飞机的轰鸣、远处的爆炸声,以及—— ——玛丽的笑声。 她正对那个孩子说着什么,声音轻快,仿佛这不是战场,而只是一次野餐时的意外擦伤。 亨德里克握紧了拳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远处的天空,又一道火光划破黑夜。 这一次,没有人再试图用火焰对抗它。 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的影子从余光中掠过。他们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担架诡异地悬浮在空中移动,伤员的身体微微下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承托着。 是埃里克——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影族青年,正用能力悄悄搬运着重伤员。他的能力让他几乎不被察觉,连呻吟的伤者都记不清是谁把自己挪到了安全的地方。 "鬼鬼祟祟的。"小伊格内修斯嗤之以鼻,"连现身都不敢的懦夫。" 亨德里克没有接话。他看着那个悬浮的担架平稳地穿过混乱的人群,突然意识到:在这场战争中,不被看见的能力反而比耀眼的火焰更有用。 "走吧,"小伊格内修斯整了整军装领口,"再去看看我们亲爱的''医生''又在施展什么神迹。" 他们离开硝烟味的街道,回到地下。 朱丽叶特正全神贯注地为一名烧伤患者治疗,深褐色的眼眸专注得近乎透明。西奥多在她身旁,正用冷冻能力降低另一名伤者的体温,防止感染恶化。 令亨德里克意外的是,迪亚哥也在场。那个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毒族末裔,现在正熟练地调配着药剂。 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迪亚哥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工作。这段时间的共同救治,让其他人逐渐接受了这个西班牙人——毕竟他的药理知识救了太多人的命。 "神明的力量...确实不同凡响。"小伊格内修斯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在找什么呢,两位少爷?" 阿拉里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双手插兜,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白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玩味笑容。 小伊格内修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阿拉里克。“ "我只是好奇,"阿拉里克慢悠悠地踱步到他们面前,"你们最近怎么总盯着医生看?"他故作遗憾地摇头,"可惜,她不喜欢你们这款的。" 小伊格内修斯听闻,眼中燃起怒意:“你曾经是火家族的天才,受过最正统的教导,却在朱丽叶特身边浪费了这么多年——连神明的力量都没能替家族争取到。” 阿拉里克耸了耸肩,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你比你父亲还无聊。至少他还知道要拉拢实干的人。” 他抬手,指尖跃动着一簇火焰,混杂着细微的电流。 “贵族老爷们离了发电机,连杯茶都煮不开。”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们认为我是叛徒,可今晚伦敦有一半的医院都用过我的电流——你呢?除了对伤员挑三拣四,还干了什么?” 小伊格内修斯脸色铁青,但亨德里克注意到——他的余光扫向了阿拉里克身后的供电箱。 阿拉里克说完,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向朱丽叶特的方向,背影潇洒得仿佛这场战争只是他的一场游戏。 小伊格内修斯盯着阿拉里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天才?” 亨德里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阿拉里克,落在朱丽叶特身上——她刚刚结束治疗,正轻轻擦去额角的汗水。 “走吧。”亨德里克最终说道,“指挥部还有事。” 小伊格内修斯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而在他们身后,玛丽抱着一箱绷带走过,瞥了一眼两人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第147章 双重验证 [1940年11月12日,伦敦] 朱丽叶特收回悬在空中的手,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深棕色的眼睛扫向不远处—— 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正转身离开,他们的背影在硝烟弥漫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冷硬。 (他们又在观察我。) 她早就注意到了。火家族的人总是这样,像秃鹫盘旋在战场上空,等待着攫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神明的力量、西奥多的冷冻能力、甚至迪亚哥调配的药方。他们不关心伤员,只关心“资源”。 “医生——”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阿拉里克不知何时已经挤进了她和西奥多之间,蓝眼睛里带着夸张的疲惫。 “我快累死了。”他摊开手,指尖还残留着细微的电弧,“一个人给三间医院供电,就算是天才也会过劳的。” 西奥多叹了口气,但还是往旁边让了一步,绿眼睛里带着无奈的笑意。“你明明可以轮流值班。” “那多无聊。”阿拉里克咧嘴一笑,转向朱丽叶特,“来,给我检查一下?万一我猝死了,火家族可少了个顶梁柱。” 朱丽叶特瞥了他一眼,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她的能力让她无需仪器就能感知生物电流的紊乱——阿拉里克的状况确实有些透支,但远没到他表演出来的程度。 “去找迪亚哥。”她收回手,语气平静,“让他给你调点电解液。” 阿拉里克戏剧化地按住心口。“就这样?没有‘辛苦了’?没有‘多休息’?” “如果你真的想休息,” 朱丽叶特的视线扫过他沾满机油的手套,“就不会在供电站和医疗帐篷之间来回跑了。” 阿拉里克唇角刚扬起反驳的弧度,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炸的闷响。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声源——又一波轰炸开始了。 朱丽叶特的掌心不自觉地压紧了病历板。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朱丽叶特的思绪被埃里克的声音打断。 “医生,”他站在几步之外,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影家族的能力让他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清晰可见。 “东侧防空洞又送来了几名重伤员,需要帮忙搬运。” 西奥多已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去吧。”他朝朱丽叶特点点头,眼睛里的疲惫被短暂的坚定掩盖,“你休息会儿。” 朱丽叶特沉默地点头应允。 西奥多跟着埃里克离开后,空气中只剩下阿拉里克指尖偶尔跳动的细微电流声,以及远处断续的炮火轰鸣。 阿拉里克歪着头打量她,语气随意,但目光却比平时锐利:“所以,医生,最近精神怎么样?” 朱丽叶特知道他在问什么。 自获得神明力量以来,她的意识时常被周围生灵的情绪冲刷——伤者的痛苦、士兵的恐惧、甚至动物在轰炸下的惊慌。 如果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她或许真的会变成第二个玛利亚——一个被众生悲鸣淹没的“神明”。 “乌丸先生教的心法很有用。” 她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湖面,“屏蔽了大部分杂念,只是感知会迟钝一些。” 阿拉里克轻哼一声,指尖的电光噼啪一响,像是在表达不满。 "迟钝总比发疯强,"他撇撇嘴,"我可不想哪天要对着''圣母玛利亚二世''行礼。" 电流在他指间织成一张危险的网:“不过你可别在解除火家族的契约前自己先不行了。” 朱丽叶特侧目看他。 阿拉里克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继续道:“我可是很现实的——要是你倒下了,伊格内修斯那只老狐狸肯定会把我抓回去当苦力。到时候可不止是给医院供电这么简单了。”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家伙绝对会给我设计一个精准到秒的日程表,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审批。” 朱丽叶特嘴角微微一动。 “放心,”她淡淡地说,“我不会给你被伊格内修斯奴役的机会。” 阿拉里克笑了,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就好,毕竟这世上能忍受我的人可不多。” “确实不多。” 一个平静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阿拉里克猛地转身,差点被自己绊倒——丽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背后,双手拢在袖子里,棕发间夹杂的白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丽兹!”阿拉里克瞪大眼睛,“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 丽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无视了他的抗议,转向朱丽叶特。 “我来是想说一声,谢谢你上次提醒我们随身携带防毒面具。” 她的声音奇异地穿透了远处的炮火,“目前为止,家族里因此肺病发作的人很少。” 朱丽叶特点了点头。“那就好。” 阿拉里克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丽兹的出现绝非只是道谢。他抱起手臂,语气里带着试探:“所以,伊格内修斯最近有什么动向?派你来当传话筒?” 丽兹沉默了一瞬,随后坦然道:“他让我来问朱丽叶特,能不能感知到下一次轰炸会发生在什么地方。” 阿拉里克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等等,丽兹,这要求太过——” 但朱丽叶特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深棕色的瞳孔在眼皮下快速转动,仿佛在翻阅某种无形的记录。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连远处轰炸的余音都变得模糊。 神明力量的感知如辐射般蔓延,掠过伦敦的废墟,扫过更远的城市——伯明翰、伍尔弗汉普顿、考文垂…… 几秒后,她睁开眼,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 “重要的工业城市……都很危险。”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刚从深水中浮上来,“伯明翰、伍尔弗汉普顿、考文垂……但具体时间很难说。” 她没有深入感知。如果强行窥探更精确的时间点,她的意识可能会被战争的洪流冲散——就像试图用手拦住海啸。 然而她的指节仍不自觉地绞紧了白大褂下摆。 (如果我能再深入一点……) 丽兹注视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她的语气柔和下来,“别勉强自己。” 阿拉里克盯着丽兹,突然冷笑一声。 “等等,这种事情,应该有别的手段知道吧?”他双手抱胸,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盟军的情报部门是摆设吗?非得靠‘神明力量’来确认?” 丽兹沉默了几秒,灰白的睫毛微微垂下,像是在权衡该透露多少。 “其实……”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布莱切利园已经破译了德国的恩尼格玛密码机。” 朱丽叶特的目光倏地抬起。 “他们知道轰炸目标会是这几个城市。”丽兹继续说道,“只是不确定具体日期。伊格内修斯让我来找你确认,一是为了验证破译的密码是否准确,二才是……确认轰炸的信息。” 阿拉里克短促地笑了一声,蓝眼睛里浮起一丝讥诮。 “不愧是伊格内修斯。”他拖长了音调,每个音节都裹着嘲讽,“连情报都要双重验证——既要凡人的机器,又要神明的力量。怎么,他是怕盟军的密码学家不如医生可靠?” 丽兹没有接话,但她的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 朱丽叶特轻轻闭上眼睛——她有些疲惫,想短暂地隔绝一下周围的喧嚣。 “喂,医生!”阿拉里克却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尖的电光都跟着跳了一下,“别乱来!强行窥探时间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朱丽叶特睁开眼,目光像穿过一层薄雾般落在他脸上:“我没有这个打算。” 阿拉里克松开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哦。” 丽兹站在一旁,灰白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看戏的意味很明显。 朱丽叶特无视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转而说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至少可以在布局上提前应对。”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每个字都像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比如重点关注可能使用的炸弹类型,调整防空部署,或者疏散关键区域的非战斗人员。” 阿拉里克抱起手臂:“听起来像是凡人军队该做的事。” “凡人军队的效率取决于情报的准确性。”朱丽叶特淡淡回应,“而我们刚好能补上这一点。” 丽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把建议转达给伊格内修斯。” 就在这时,西奥多和埃里克抬着一名伤员回来了。 埃里克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融进夜色里,而西奥多的白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尽管沾满了灰尘和血迹。 西奥多看到丽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疲惫却温和的笑容:“丽兹姑妈。” 他轻轻放下伤员,交给赶来的医护人员,然后直起身,绿眼睛里的倦意被一丝警惕取代:“……是父亲派你来的吗?” 丽兹看着他,目光在他异色的双瞳上停留了一瞬。 “是的。”她没有否认,“他想确认一些事情。” 西奥多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情绪都凝固在某个未完成的瞬间。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阿拉里克在一旁吹了个口哨,故意打破凝重的气氛:“哎呀,家庭团聚的温馨时刻?” 埃里克默默退后一步,仿佛想让自己彻底消失在背景中。 第148章 工业之城 自从丽兹来过之后,朱丽叶特便有些坐立不安。 她能感觉到——空袭很快就会发生。 那种压迫感像低沉的雷云,悬在意识边缘,却始终无法看清具体的轮廓。知道危险将至,却无法预知何时降临,这远比纯粹的未知更令人焦躁。 她站在诊所二楼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窗框,深棕色的眼睛扫过伦敦阴沉的天空。 西奥多是最先察觉她状态不对的人。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某天清晨,在她又一次盯着地图出神时,默默放了一杯热茶在她手边。茶里加了蜂蜜——他知道她不喜欢太甜,但熬夜时总会低血糖。 “伯明翰的防空工事已经加固了。”他突然说,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标记,“伍尔弗汉普顿的工厂也开始分批疏散。” 朱丽叶特抬头看他。 西奥多的绿眼睛在晨光下像一片森林。他没有提“预知”,也没有说“别担心”,只是告诉她:“凡人已经在行动了。” 阿拉里克的方式更直接。 “医生,你再转下去地板要被磨穿了。”他靠在门框上,指尖跳动着细小的电火花,“要不要去修个发电机?物理性消耗焦虑,比干瞪眼有效多了。” 朱丽叶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三小时后,她确实站在了地下室的供电设备前,听着阿拉里克喋喋不休地讲解电路改造方案。 “——所以如果在这里加个分流器,至少能多撑两轮轰炸。”他得意地拍了拍机器,转头却发现朱丽叶特正盯着他沾满机油的手套发呆。 “怎么了?”他挑眉。 “你上次给医院供电时,”她忽然说,“用的是左手。” 阿拉里克一愣,随即大笑:“哇哦,你居然在观察我?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朱丽叶特没有回答,但当她伸手调整电压表时,紧绷的肩线似乎松了一分。 迪亚哥的“安慰”几乎称得上冷酷。 “焦虑会刺激神经毒素分泌。”某天深夜,他突兀地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递给她一支针剂,“阻断剂改良版,能暂时降低你的感知灵敏度。” 朱丽叶特接过针管,指尖擦过他刻意戴着的隔离手套——那是她为他特制的,为了防止毒性渗出。 “谢谢。”她说。 迪亚哥耸耸肩:“不客气。如果你猝死了,我就得重新找份工作。” 但当她真的拿起针管时,他却皱眉补了一句:“……剂量减半。你需要保持最低限度的预警能力。” 埃里克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有时是默默递上一份新到的医疗物资清单,有时是无声地挡掉不必要的访客。 某次朱丽叶特深夜巡房时,发现所有危重患者的床旁都多了一盏小夜灯。灯光调得极暗,不会影响睡眠,但足以让护士在黑暗中看清输液管。 她回头,看见埃里克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玛丽的方式最令人意外。 "给你!" 玛丽突然冲进诊所,裙摆上还沾着伦敦特有的煤灰,手里攥着一叠泛黄的乐谱,啪地拍在朱丽叶特面前的桌上。 "皮埃尔三个月前从巴黎寄来的,"她喘着气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乐谱边缘的折痕,"说是能''安抚灵魂''——虽然我觉得他纯粹是想炫耀自己还记得怎么谱曲。" 朱丽叶特低头,看见乐谱边缘潦草的笔记:《给不安定的夜晚》,她不自觉地在意识之海的深处搜寻那个熟悉的水家族青年的踪迹...... "喂!"玛丽突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乐谱,它又不会自己演奏。" 朱丽叶特猛地回神,深棕色的眼睛重新聚焦:"我不会弹钢琴。" "我会啊!"玛丽已经拽着她的袖子往外走,力道大得惊人,"还记得地下室那台老古董吗?我教你最简单的部分!" 被拖下楼梯时,朱丽叶特注意到玛丽的短发又剪短了,后颈处还有一道未愈的擦伤——是上周救助伤员时留下的。 地下室的钢琴确实老得可怜,几个琴键已经失灵,但当玛丽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时,某种温暖的、笨拙的旋律还是流淌了出来。 "看,就这样,"玛丽抓着朱丽叶特的手腕,强迫她的手指按在琴键上,"C大调,最简单的。别用你那个天才大脑思考,只管跟着感觉走。" 当生涩的琴声终于磕磕绊绊地响起时,朱丽叶特发现—— 这是自丽兹来访后,她第一次没有去计算"距离可能的空袭还有多久"。 琴音让她想起菲利克斯。 那个德国贵族也曾这样笨拙地按过琴键—— 他的手指因渐冻症而僵硬,却固执地想要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 记忆里,电光在他的指尖跳跃,而她站在一旁,使用特制的仪器让微弱的电流刺激他痉挛的肌肉,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拼凑出肖邦的《夜曲》。(注:详见第二卷[番外:诊所电生理研究两则]) 朱丽叶特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但下一秒,她的手指突然僵在了琴键上。 “西奥!”她的声音比思维更快,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 琴声戛然而止。玛丽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朱丽叶特已经冲上了楼梯。西奥多正和迪亚哥清点药品,闻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伯明翰和伍尔弗汉普顿都有准备了,”朱丽叶特的声音绷得极紧,“考文垂呢?”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拉里克从供电室探出头,指尖还闪着未熄的电光;埃里克的身影在走廊尽头骤然清晰;连迪亚哥都放下了药剂瓶,毒液在不自觉中渗进了手套。 西奥多的脸色变了。 “考文垂……”他的声音有些发干,“父亲他认为——” “他认为工业价值不高。”朱丽叶特打断他,深棕色的眼睛暗得可怕。 远处,第一声防空警报刺破了夜空。 第149章 月光鸣奏曲 [1940年11月14日午夜,英国,考文垂] 浓烟裹挟着燃烧剂的刺鼻气味翻滚在夜空下,将月光染成污浊的橙红色。 小伊格内修斯和安妮站在城市边缘的掩体后方,防毒面具的镜片上倒映着远处吞噬建筑的烈焰。 "至少那女人的菌群改良没白费。"他敲了敲自己的面具,声音在橡胶的隔绝下显得沉闷,"连那些吐不出火的棕发族人都能靠近火场了——这种送死的活儿正好让他们先上。" 安妮没有应答。她的白发被热浪吹得贴在防毒面具上,目光穿过浓烟,锁定在燃烧的教堂前—— 丽兹和亨德里克正指挥着凡人消防员架设水龙,两人的面具边缘都结了一层焦黑的灰。 "你在想什么?"小伊格内修斯用肘部撞了她一下。 火海里突然爆出一声梁柱倒塌的巨响,安妮等到余音散尽才开口:"西奥多说得对。"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面具的滤毒罐,"在接风宴上——关于燃烧剂的分析。" 记忆突然鲜明:那个混血弟弟坐在水晶吊灯下的长桌上,手指蘸着红酒在桌布上分析燃烧弹的化学配比。 小伊格内修斯的指节在砖墙上蹭出一道白痕,但最终只是摘下面具吐了口唾沫。焦黑的痰落在地上,立刻被高温烤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掩体后方传来。帕西瓦尔小跑着靠近,防毒面具的金属滤罐随着他的呼吸发出轻微的嗡鸣。 "供水系统被完全炸毁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我和其他撤到英国的水家族成员试过了——管道里残存的水根本不够。" 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指节在皮质手套下泛白。作为水家族与火家族的混血,此刻的无力感比浓烟更呛人。 小伊格内修斯嗤笑一声:"本来也没指望你们。这种场合——"他张开双臂,火光在他苍白的睫毛上跳动,"本就是火的主场。你们水家族的,留在海军玩玩潮汐就够了。" 安妮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小伊格内修斯皱眉。 安妮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掠过燃烧的教堂尖顶、扭曲的电车轨道,最后停在远处一面尚未倒塌的镜子上—— 镜面反射着烈火,仿佛把整座城市都装进了一个熔炉般的万花筒。 "没什么,"她轻声说,声音在防毒面具后显得沉闷而遥远,"只是想到,如果''主场''都这样的话……" 防毒面具后,她的嘴角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等到了凡人世界的''客场'',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帕西瓦尔猛地抬头。 "那个''神明''呢?"小伊格内修斯突然转向帕西瓦尔,避开了安妮的问题。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投下不安的阴影,"你和他们挺熟的吧?" 帕西瓦尔深吸一口气,防毒面具的橡胶边缘在他脸颊上压出深痕:"父亲亲自去见她了。" 他停顿片刻,又低声补充,"西奥多和朱丽叶特...他们其实人很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好?"小伊格内修斯冷笑一声,一脚碾碎地上一块燃烧的木屑,"要是真这么好,早就该用神明力量配合契约结束这场闹剧了。" 安妮微妙地别过了头。火光在她防毒面具的镜片上跳动,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绪。 "神明力量是有代价的,"帕西瓦尔不自觉地握紧拳,手套下的水汽在高温中蒸腾,"朱丽叶特如果滥用,精神会崩溃——" "省省吧。"小伊格内修斯打断他,声音突然拔高,"代价?玛利亚用两千年的契约体系证明,代价完全可以用信仰的人数和强度补全!" 他猛地指向燃烧的教堂,那里正传出坍塌的轰鸣,"朱丽叶特只是害怕承担责任——而玛利亚,我们的神明,她至少愿意背负枷锁!而不是像朱丽叶特一样——" 一阵爆炸的冲击波突然掀翻远处的卡车,气浪吞没了最后一个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 软弱。 帕西瓦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安妮的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很快淹没在火焰的咆哮中。 小伊格内修斯盯着两人看了一会,白发被热浪掀起又落下。"看来你们也无法反驳。"他下了结论,声音里带着胜利者的笃定。 远处,火势愈发凶猛。高温开始侵蚀防毒面具的过滤系统,几个火家族成员弯下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小伊格内修斯冷眼旁观,手指在身侧轻轻敲击着节奏,仿佛在为一首无声的丧歌打着节拍。 "这些人的伤亡,"他再度开口,像在宣读一次判决,"都该算在朱丽叶特头上。" 三人之间陷入沉默。只有火焰舔舐砖石的声音填补着空白,直到—— ——又一波飞机引擎的轰鸣从云层中碾来。小伊格内修斯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那些钢铁飞鸟的轨迹。他的瞳孔里映出燃烧弹坠落的弧光,像一场倒放的流星雨。 "看啊,"他轻声说,"这就是她拒绝干预的世界。" 大火仍在继续。浓烟遮蔽了月光,通讯完全中断,消防指挥陷入混乱。 火家族成员像无头苍蝇般在火场中穿梭,徒劳地试图控制火势。小伊格内修斯站在高处,冷眼旁观这场无序的救援—— 直到凌晨三点十七分,一道陌生的意识波动刺入他的脑海。 "所有人,立即撤离东区仓库。" 朱丽叶特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小伊格内修斯猛地按住太阳穴,面具下的脸扭曲了一瞬。这不是普通的通讯方式——这是某种更原始、更强大的东西,像电流般直接贯穿神经。 "读心?认知操纵?"帕西瓦尔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父亲妥协了。"安妮喃喃道,面具后的眼睛睁大,"他把继承人权限暂时开放给了朱丽叶特..." 小伊格内修斯咬紧牙关。他能感觉到——某种庞大的意识网络正在展开,覆盖整个考文垂。 朱丽叶特的力量像蛛网般连接起每一个救援者,将火势情报、伤员位置、水源分布直接投射在他们的意识中。 "东区仓库要塌了!"远处有人大喊——但已经不需要喊叫了。每个人都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危险。 救援工作突然变得高效起来。 水家族成员引导着凡人消防员找到未污染的地下水源; 火家族分成小队,精准扑灭关键火点; 连影家族都主动现身,和怪力家族一起用能力搬运重伤员。 小伊格内修斯站在原地,感受着脑海中流动的信息。 这感觉太奇怪了——仿佛有另一个意志在共享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 "别抵抗。"朱丽叶特的声音突然具象化,仿佛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我只是在借用你的视觉神经。" 他几乎要怒吼出声,却在一瞬间"看"到了——三百米外,一个被困在废墟下的孩子。 "...该死。" 当清晨六点的解除警报终于响起时,小伊格内修斯扯下已经报废的防毒面具。他望向东方——初升的太阳像一颗溏心蛋,颤巍巍地挂在硝烟弥漫的地平线上。 通讯网络正在消退。 "医疗注意事项已同步给各救援队,"朱丽叶特的声音在众人意识中逐渐淡去,"我会尽快抵达。" 最后一缕精神链接如烟消散,所有人的耳边骤然陷入寂静—— 那种寂静比爆炸更震耳欲聋。 火家族成员茫然地站在原地,凡人消防员们困惑地摸了摸耳朵,仿佛刚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惊醒。 火势开始逐渐熄灭。 没有了燃烧剂的持续供给,火焰终于显露出颓势,但考文垂已成一地废墟。 市中心的圣米迦勒座堂只剩下骨架,十四世纪的彩绘玻璃熔化成诡异的钟乳石状,垂挂在焦黑的石拱上。 晨光穿过这些凝固的彩色泪滴,在残垣断壁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宛如一首无声的安魂曲。 第150章 一地狼藉 朱丽叶特的意识如潮水般退回身体,脑袋还残留着精神漫游后的细微刺痛。 她睁开眼,房间昏黄的灯光刺痛了视网膜——伊格内修斯就站在她面前,火家族继承人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房间里弥漫着紧绷的寂静。 西奥多站在她的左后方,绿眼睛里的警惕几乎化为实质; 阿拉里克靠在门框边,右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 埃里克则站在窗边,身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准备融入黑暗。 迪亚哥和玛丽一左一右守在朱丽叶特身侧—— 迪亚哥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隔离手套下的皮肤微微发凉; 玛丽则盯着她的瞳孔,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昏厥。 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阿拉里克。 他的右手插在裤袋里,姿态看似随意,但裤袋布料下隐约勾勒出金属的轮廓。 (她知道,那里一定有一把枪。) 她直到,如果她展现出任何成为"新玛利亚"的迹象,阿拉里克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她对着阿拉里克轻轻点了下头。 "情况如何?"伊格内修斯打破沉默,声音像砂纸摩擦过铁器。 "火势控制住了。"朱丽叶特站起身,深棕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精神漫游后的疲惫,"但伤亡严重,很多人需要医疗。" "那就赶紧去现场吧。"伊格内修斯转身,大衣下摆掀起一阵带着硝烟味的风。 "我们跟着。"西奥多立刻说道,绿眼睛里的警惕未消。 阿拉里克从裤袋里抽出手——空着——耸了耸肩:"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抢了所有功劳,医生。" 埃里克沉默地拎起医疗箱,身影在灯光下逐渐清晰; 迪亚哥检查着药剂,手套上的毒液罕见地没有渗出; 玛丽已经套上了外套,短发在颈后翘起几缕不服帖的发丝。 伊格内修斯在门口突然停顿。他的目光掠过阿拉里克鼓起的裤袋,灰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当众人抵达考文垂时,整座城市仍在零星地燃烧,天空被浓烟染成暗红色。 朱丽叶特站在焦黑的街道中央,尽管早已通过精神连接感知过这片废墟,真实的景象仍令她呼吸一滞。 焦黑的建筑骨架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骸骨,空气中飘浮着未燃尽的纸灰——那可能是某人的日记,或是孩子的作业本。 远处,圣米迦勒座堂的残骸沉默地矗立着,断裂的十字架斜插在瓦砾堆中,宛如一柄刺向天空的剑。 伊格内修斯带领他们穿过凡人医疗区。担架上满是烧伤的平民,呻吟声与消毒水的气味混作一团。 有位母亲正抱着焦黑的玩偶发呆,玩偶的玻璃眼珠反射着火光,像两颗凝固的泪滴。 火家族的临时医疗区设在未完全坍塌的市政厅地下室。 小伊格内修斯正在训斥几个棕发族人,见他们进来立即挺直腰背; 帕西瓦尔蹲在角落调配药剂,水家族徽章沾满煤灰; 安妮靠在墙边,防毒面具挂在颈间,露出苍白如纸的脸。 "情况如何?"伊格内修斯的声音刮过所有人的耳膜。 小伊格内修斯踢开脚边的空药剂瓶:"白发的精英基本上都没事。"他特意加重了"白发"二字,目光扫过西奥多异色的瞳孔。 伊格内修斯点了点头,指节敲击着大理石柱上残留的浮雕。 "其他人呢?"西奥多突然上前一步。他双眼里的怒火比任何火焰都明亮,"那些在前线灭火的棕发族人呢?那些——" 一声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储藏室,像钝器砸在铁皮上般撕心裂肺。 空气凝固了一瞬。 帕西瓦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在那边。" 他指向掩体另一侧的通道,"那些人多数在前线扑救凡人无法靠近的火源。高温让防毒面具的过滤系统失效,他们......" 他顿了顿,手套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咳得比较厉害。" 安妮突然站起身,防毒面具的系带在她苍白的发丝间勒出浅痕。 "我带你们过去。"她的语气依然保持着贵族式的礼貌,但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却死死锁住朱丽叶特—— 这是个试探,她想亲眼看看这位"新神"会如何行动。 没有人反对。帕西瓦尔沉默地跟上,水家族的长靴踏过积水的地面,发出黏腻的回响。 伊格内修斯和小伊格内修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在队伍末尾,阿拉里克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双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伊格内修斯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博物馆里陈列的古老面具,完美却毫无温度。 阿拉里克盯了他们几秒,指节在裤袋里的手枪上轻轻一叩,这才转身跟上队伍。 直到人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小伊格内修斯才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纸张边缘还沾着煤灰。 "都准备好了。"他将文件递给父亲,声音压得极低,"人,和需要的信息。" 伊格内修斯翻开文件,火光在纸页上跳动: 皮埃尔·德·蒙特卡莱尔(已确认于巴黎被俘) 爱洛伊斯·德·蒙特卡莱尔(暗中支持自由法国,有暴露风险) 康拉德·冯·阿德勒(脱离纳粹后受英方监视) 乌丸五次郎(反昭和立场致其处境微妙) "信徒已经集结完毕,足以在关键时刻加强契约的效力。"小伊格内修斯的指甲在"皮埃尔"的名字上划出一道刻痕,"现在只差时机了。" 伊格内修斯合上文件,火光在他灰白的睫毛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很好。" 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像是某种扭曲的共鸣。 第151章 最优解 其一 朱丽叶特走进临时病房的瞬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投来—— 那些眼睛里有期待,有痛苦,还有某种近乎信仰的灼热。 空气里弥漫着焦肉和消毒水的气味,呼吸器发出的嘶嘶声像垂死者的叹息。 她一眼就看见了丽兹和亨德里克。 丽兹靠在墙角,灰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她试图对朱丽叶特挤出一个笑容,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亨德里克坐在她旁边,绿色的独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块发霉的翡翠。他的视线先锁住朱丽叶特,又缓缓移向她身旁的西奥多—— 那只属于朱丽叶特的深棕色眼睛,此刻正倒映着病房里跳动的烛火。 "医生......"有人虚弱地呼唤。 朱丽叶特的手无意识地摸向医疗包,指尖触到冰冷的听诊器。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人等待的不是医师,而是神明。 但玛丽比她更快。 几乎在朱丽叶特还站在原地时,玛丽已经冲向了最近的伤员。 她剪开被血浆黏住的绷带时,动作利落得像在巴黎沙龙拆圣诞礼物,只是这次蝴蝶结换成了染血的纱布。 发梢的火场灰烬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在白色护士服上晕开一片片灰色的印记。 "迪亚哥,"朱丽叶特的声音如晨钟般穿透嘈杂,清晰可闻,"做初步检查。治疗能力有极限,优先筛选最需要即时救助的。" 迪亚哥沉默地点头,毒液在手套下微微翻涌—— 那是他压抑紧张的本能反应。 他走向第一排担架,戴着皮革手套的指尖在伤员腹部轻按的力度精确得如同实验室的微量天平。 每个诊断从他口中吐出时都带着实验报告般的冷静:"3号,肝脏破裂,内出血;7号,气管灼伤,需要插管..." 多亏朱丽叶特的菌群改良—— 虽然并非所有火家族成员都能稳定点火,但至少所有人都获得了防火体质。病房里烧伤者寥寥,多数是吸入性损伤和爆炸冲击伤。 西奥多正在角落处理几名高温休克的伤员,左手跃动的火焰消毒着器械,右手缠绕的冰霜则小心敷在患者颈动脉处。 冰火交织的光晕在他异色瞳孔中投下诡谲的倒影。 亨德里克的独眼死死盯着西奥多的双手。那种眼神像是炼金术士看见了永生之泉—— 贪婪、狂热、又带着挫败的嫉恨。 西奥多假装没注意到,但每次转身时,火焰总会不自觉地在他左手掌心多盘旋半秒。 角落里,阿拉里克背靠着吱呀作响的无线电设备。电流在他指间流转,维持着通讯器的运转,同时分出一缕细小的电火花在亨德里克脚边炸开—— 警告般的光亮转瞬即逝。 埃里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这个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男人,此刻正穿行在废墟之间,用能力将伤员无声地搬运至安全处。 朱丽叶特来到一个重伤员面前。 那是个年轻的火家族成员,胸口的制服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露出焦黑的皮肤和模糊的血肉。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覆在伤口上方。 亨德里克的视线立刻从西奥多身上移开,独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好奇。 但西奥多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左手掌心腾起一簇火焰,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借着消毒器械的名义隔绝了那道窥探的目光 朱丽叶特没有理会身后的暗涌。 她的治疗能力精准而克制,只让重伤员脱离危险便立刻收手。每一次深度治疗都要承受伤者的共感—— 那些痛苦、恐惧和绝望会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而现在,她需要保持清醒。 可即便如此,当她触碰到伤员被烧灼的皮肤时,还是有一瞬间的共感无法避免—— 她看见了盘旋的轰炸机,黑压压如蝗虫般遮蔽天空; 听见了高爆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闻到了燃烧弹中镁铝合剂特有的刺鼻气味。 最可怕的是那种绝望,像毒液般渗入骨髓: 凡人制造的钢铁怪物,正在碾压几个世纪引以为傲的超自然力量。 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朱丽叶特能感受到阿拉里克的目光,像一道无形的电流,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 她知道他在留意什么—— 那些神明力量失控的前兆,那些可能让她沦为第二个玛利亚的征兆。 这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安心,又紧张。 安心的是,有人正守着那条界线;紧张的是,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永远不跨过去。 她收回思绪,走向下一个被迪亚哥标记的重伤员。 那是个年轻女孩,腹部被弹片撕裂,肠管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朱丽叶特深棕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一次,她主动切断了部分共感链接。 治疗的过程安静而朴素—— 没有光芒,没有奇迹般的特效,只有血肉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缓慢蠕动。 伤口表面渐渐覆上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新生皮肤,像初春湖面将融未融的冰。 女孩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那层脆弱的愈合瞬间崩裂,暗红的血液重新涌出,在纱布上洇开一朵狰狞的花。 朱丽叶特的指尖僵在半空,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力量的边界。 "还有多少重伤员?"她的音量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呻吟。 迪亚哥的指尖在记录本上停顿了一下,毒液在特制手套下泛起涟漪:"二十三名需要紧急治疗的重伤患,三十七名需要稳定伤势的。" 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无菌手术灯般雪亮,"继续透支的话,下一个需要抢救的就是你自己。" 朱丽叶特的视线扫过病房。 "先给他们注射镇痛剂,"她最终说道,"减轻他们的痛苦,也减少治疗时的共感。" 迪亚哥沉默地点头,从药箱取出预先调配的针剂。透明的液体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折射出冰冷的光。 "原初的治疗能力虽然效率较低,但可持续性强。"朱丽叶特的声线平稳,如同在实验室分析数据标本,"而动用神明力量治疗——" 她停顿半秒,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血渍,"消耗与收益不成正比。短暂爆发只能救寥寥数人,之后便会暂时失去治疗能力。" 她的目光扫过病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优先救治重伤员中存活概率最高的个体。其余病例,采用标准医疗程序稳定病情。" ——最优解。 能在有限条件下拯救最多生命的方案,同时也意味着必须做出残酷的取舍。 迪亚哥沉默地点头,手中的钢笔在名单上划下一个个名字。笔尖偶尔停顿,在纸页上留下几道细微的、被毒液腐蚀的痕迹,像是无声的控诉。 走向第一个选定伤员时,朱丽叶特感受到一道视线—— 那个被放弃的女孩正望着她,目光像烧红的铁丝般灼人。 她强迫自己不去对视,转身的瞬间,迪亚哥已经站到了女孩床前。 他瘦削的身影挡住了那道视线,同时将针头精准刺入女孩的静脉。 病房的另一端,西奥多手中的冰霜微微颤动。他听到了迪亚哥和朱丽叶特的对话—— 那些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取舍,那些精确计算的生存概率。 理智上,他完全理解;可每一次冰晶凝结在伤员皮肤上时,他都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变得越来越沉,仿佛正在凝结成一块冻土。 阿拉里克的目光依然追随着朱丽叶特。 电流在他指尖无声流淌,维持着无线电的运转,同时也在记录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眉心的褶皱、嘴角的紧绷、睫毛投下的阴影。这些数据比任何仪器都更能反映她的状态。 玛丽低着头包扎伤口,往日灵动的蓝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甚至动作比平时更加利落—— 只是偶尔会抬手用手背快速抹一下眼角,仿佛那只是汗水。 迪亚哥离开后,丽兹默默走到那个女孩床边。 她握住女孩颤抖的手,灰白的睫毛低垂着,脸上的皱纹里嵌满复杂的情绪—— 那里有愧疚,有不忍,还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无奈。 女孩终于崩溃了。 她死死抓住丽兹的手,像抓住最后的浮木,全然不顾腹部的伤口重新渗出血迹,放声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充满焦糊味的病房里回荡。 亨德里克靠在墙边,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哼。"他轻嗤一声,手指反复摩挲着制服上的火家族纹章—— 他欣赏这种效率至上的冷酷,却又莫名笃定朱丽叶特仍有所保留。 角落里,安妮的视线穿过浑浊的空气。 她看着朱丽叶特微微发抖的指尖,看着那些勉强愈合又再度裂开的伤口,看着这位"神明"不得不做出的残酷抉择—— 如果这就是神明的极限,她想,那超自然的时代大抵是过去了。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小伊格内修斯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白发在硝烟中依然醒目。 他眯起眼睛,像评估武器性能般审视着朱丽叶特的每个动作—— 直到埃里克抬着新伤员进来,影家族的能力让朱丽叶特的身影短暂模糊了一瞬。 朱丽叶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没有人说话。 西奥多的火焰和冰霜在掌心无声凝结; 阿拉里克的目光从无线电设备上抬起,又沉默地垂下; 玛丽包扎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继续。 只有女孩的哭声和咳嗽声在继续,像一首残酷的安魂曲,祭奠着所有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第151章 最优解 其二 治疗终于结束了。 朱丽叶特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指尖冰凉而麻木。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治疗能力的消耗而流失。 走向休息区的路上,她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地面似乎随时会从脚下消失。 西奥多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他的手掌很暖,指节上还残留着冰霜的寒意,冷热交织的触感让朱丽叶特短暂地回神。 "去休息。"他低声说,绿眼睛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阿拉里克那边。" 朱丽叶特轻轻点头,任由他把自己带到角落的无线电设备旁。 阿拉里克坐在一堆通讯设备旁,指尖的电光微弱地闪烁着,维持着无线电的最后一点电量。 他抬头看了朱丽叶特一眼,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她缓缓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玛丽指挥护士的喊声,迪亚哥整理药瓶的碰撞声,埃里克搬运伤员的脚步声。 她能感觉到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火家族的审视,伤员的期待,同伴的担忧——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她的意识像被抽空的容器,只剩下疲惫的回响。 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刺入这片疲惫的寂静。 伊格内修斯·阿什福德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年轻的火家族成员们不自觉地低下头,目光躲闪—— 除了小伊格内修斯,他挺直了背脊,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 而朱丽叶特的同伴们则瞬间绷紧了神经: 西奥多的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阿拉里克的手不动声色地滑向裤袋; 迪亚哥的毒液在血管下无声翻涌。 伊格内修斯恍若未觉,径直走到朱丽叶特面前。 他高大的影子投在她苍白的脸上,像一片乌云遮住月光。但朱丽叶特没有抬头—— 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他的嗓音低沉威严,像在念一份外交辞令,"感谢你的协助,还有之前提供的轰炸地点情报。" 他停顿了一下,皮鞋尖轻轻敲击地面,仿佛在斟酌用词。 "只可惜感知终究有局限。若是能知道具体时间,或许……”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完后半句。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潜台词:损失本可以更小。 朱丽叶特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依然疲惫,但话语却依然精准:"连德国空军也是在作战前很短时间才确认最终坐标。我的感知范围与凡人的密码破译机器——" 她微微停顿,"在情报时效性上是一致的。" 伊格内修斯眯起眼睛,刚要开口—— 无线电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沙沙声。 "见鬼的信号!"阿拉里克猛地拍打设备,声音夸张得近乎表演,"这破玩意儿还不如用信鸽!" 小伊格内修斯冷笑一声:"连维持通讯这种小事都做不好,难怪——" "够了。"伊格内修斯抬手,戒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他看向朱丽叶特,嘴角扯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你说得对。我只是希望……下一次我们能做得更好。" 伊格内修斯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们只想帮忙。你的感知能力——是否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增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房间,"火家族的人脉和情报网络,或许能提供一些辅助。"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递向朱丽叶特。纸张边缘带着轻微的焦痕,仿佛被火焰舔舐过。 朱丽叶特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微微一凉。她快速翻阅着,瞳孔随着每一行文字逐渐收缩—— 皮埃尔被俘的审讯记录、爱洛伊斯与自由法国的密信副本、康拉德的监视报告、五次郎被日本特工跟踪的细节...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指节已经泛白,纸张在她手中发出几不可闻的颤抖声。 西奥多突然横跨一步,强硬地插进两人之间。 "治疗消耗很大,"他塞给朱丽叶特一块包装皱巴巴的巧克力,声音罕见地强硬,"你需要补充体力。"同时顺手抽走文件,转递给一旁的阿拉里克。 阿拉里克接过文件,指尖擦过纸面时闪过一丝电流,随即将其收进内袋。他的蓝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伊格内修斯和小伊格内修斯之间转了一圈。 "埃里克的药。"迪亚哥突然插话,声音像医疗记录般不带起伏,"忘在伦敦了。再这样下去,他能力一失控,人可能就不见了。" 仿佛为了佐证这一点,埃里克的身影在墙角模糊了一瞬,又勉强凝实。 "确实,"他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最好现在回去一趟。" 朱丽叶特闭了闭眼,巧克力在她掌心微微软化。 当她再度睁眼时,决策已经做出:"埃里克、阿拉里克和我立即返回伦敦。西奥,"她的目光扫过病房,"你和迪亚哥、玛丽完成后续处置后再撤离。" 她没有明说——但这三人对火家族的契约都有一定免疫力: 西奥多拥有朱丽叶特的眼睛,迪亚哥是毒家族继承人自成屏障,而玛丽的水家族血统稀释了火之契约的束缚。 朱丽叶特临走前,轻轻按住西奥多的手臂:"有任何情况,通过左眼联系我。" 西奥多点头,随即转向阿拉里克,眼神锐利地示意—— 阿拉里克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伊格内修斯现在不会撕破脸。" 他拍了拍口袋里的文件,电流在指尖一闪而逝,"但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埃里克的身影已经在门口模糊成一片阴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朱丽叶特最后扫了一眼病房—— 玛丽正低头包扎伤口,迪亚哥在准备含有火家族菌群的药剂,西奥多的白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簇未熄的火焰。 火家族成员的咳嗽声仍在持续,此起彼伏,如同某种病态的合唱。 穿过凡人医疗区时,焦臭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呻吟声、哭泣声、呼唤亲人名字的嘶喊声交织在一起,像钝刀般一下下刮着朱丽叶特的神经。 一个失去双腿的男孩死死抓住她的白大褂下摆,又被护士慌忙拉开。 终于来到街上,轰炸后的惨烈全景撞进视野—— 阿拉里克突然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别看。"他压低音量,语调却带着电流般的震颤。 她知道埃里克也在暗中发动能力,让那些断壁残垣在她眼中变得模糊,就像被雨水冲刷的油画。 但有些画面已经烙进脑海:歪斜的电车轨道像折断的肋骨,半截婴儿车卡在废墟缝隙里,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倒插在马路中央。 车门关上,引擎发出疲惫的轰鸣。 埃里克、阿拉里克和朱丽叶特沉默地坐在返回伦敦的车上。夜色透过车窗,在三人之间投下斑驳的阴影。 阿拉里克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朱丽叶特身上。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既警惕又克制。 "阿拉里克,"朱丽叶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如果菲利克斯还在的话……他会对我说什么?" 车窗外,焦黑的树影飞速掠过。 阿拉里克沉默了片刻,指尖细细地描摹着口袋里的文件。 "他大概会说——"他的声音罕见地褪去了戏谑,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医生,你该休息了。’" 朱丽叶特闭上眼睛。 引擎声、风声、远处隐约的警报声——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第152章 室内雪景 她的脚步虚浮,指尖微微发抖,连钥匙插入锁孔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试了两次才成功。 阿拉里克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帮忙—— 他知道此时的朱丽叶特不会接受任何明显的怜悯。 公寓里一片昏暗,只有壁炉的余烬泛着微弱的红光。朱丽叶特没有点灯,径直走向窗边的扶手椅坐下。 她的背挺得笔直,深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仿佛透过伦敦的夜色能看到远在考文垂的西奥多。 "你应该休息。"阿拉里克靠在门框上,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朱丽叶特没有回答。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节奏精准得像在数心跳。她在等—— 等西奥多左眼中那一丝可能的波动,等那个只有她能感知到的微弱信号。 手边突然出现一杯茶。 杯底与木质扶手相触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温热的蒸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朱丽叶特知道,这是埃里克——那个总被遗忘的男人,用影家族特有的方式表达关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壁炉的余烬渐渐熄灭,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直到她终于感受到左眼深处传来那一丝熟悉的温度—— 西奥多他们安全回来了。 朱丽叶特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如潮水般将自己吞没。 阿拉里克轻叹一声,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丽叶特醒了。 窗外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将伦敦的天际线染成血色。她猛地坐起身,黑发黏在汗湿的后颈上—— 梦境与现实在意识边缘模糊了一瞬,随即被紧迫感撕碎。 她甚至没来得及擦去额头的冷汗,便立刻循着伊格内修斯文件中留下的线索,将意识向外蔓延。 [巴黎] 皮埃尔被关押在索塞街的一处安全屋内,德国人基于他水家族继承候选人的政治价值,只是扣为人质。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精神波动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北非] 爱洛伊斯的踪迹隐没在卡萨布兰卡的市井喧嚣中。虽然维希政府有人怀疑,但她巧妙利用殖民地的复杂局势周旋,暂时安全。 [肯特] 康拉德的住所被监视,但英国情报部门似乎更关注他与纳粹的过往,尚未采取行动。 [斯特拉斯堡] 五次郎隐居在德法边境的旧宅,既未被发现帮助盟军,也未宣誓效忠轴心国。德国人将他视为"无害的东方隐士",暂时放任自流。 朱丽叶特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一扬马拉松,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门突然被推开。 西奥多站在门口,异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左眼的深棕色比平日更加幽暗。他显然感知到了她的异常。 "你又在过度使用能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笃定。 朱丽叶特没有反驳。她抬手将黏在颈后的黑发拨开,指尖还带着轻微的颤抖:"玛丽知道皮埃尔和爱洛伊斯的情况了吗?" 西奥多走到窗边,拉上半边窗帘,夕阳的余晖在他异色的瞳孔中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晕:"她一回来就问他们了。" 他顿了顿,"现在知道了。短暂地哭了一会儿,但似乎……更坚定了。" 朱丽叶特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面浮着两片干瘪的柠檬。 "火家族那边怎么样了?" 西奥多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窗帘边缘,布料在他指尖结出一层细小的冰晶。 他沉默了片刻:"先别想这些。"突然转身,语气刻意轻快起来,"虽然现在是战时配给制,但我们囤的物资足够过一个像样的圣诞节了。迪亚哥还藏了瓶西班牙雪莉酒。"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黑麦面包,递到她面前:"治疗消耗太大,你得先补充体力。"面包边缘有些发硬,但散发着淡淡的酵母香气。 朱丽叶特接过面包,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的质感在舌尖变得模糊,味蕾像是蒙了一层灰—— 她的精神依然涣散,意识不自觉地向外蔓延。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伯明翰。 另一扬轰炸正在发生。 她感知到高爆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燃烧弹点燃木质建筑的噼啪声,还有无数惊恐的思绪像针一样刺入她的意识。 嘴里的面包突然尝起来像硝烟和鲜血,酵母的甜香被某种金属般的腥气彻底覆盖。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面包被捏成一团,碎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西奥多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指腹还带着练习火焰能力留下的薄茧。 "我教你怎么在室内造雪吧。"他说,绿眼睛里有某种坚定的光。 朱丽叶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如果切换成火焰能力,就暂时无法使用读心。这是最直接的阻断方式。 "好。"她简短地答应,任由他引导自己的手指展开。 西奥多的右手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左手则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度恰到好处地维持在冰与火的临界点。 "看,就像这样——" 细小的冰晶开始在他们交叠的掌心间凝结,飘散在空气中,像一扬微型的暴风雪。 "关键是要保持空气足够湿润,"西奥多的声音很轻,带着教学时特有的耐心,"在伦敦,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他的手指微微调整角度,"然后,在冰晶还没凝结太大时,利用上升气流让它们飘离——" 随着他的话语,无数晶莹的冰粒从他们相触的皮肤间诞生,旋转着上升,在半空中形成细雪,又缓缓落下。 火苗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静静燃烧,橙红的光映在他侧脸上,将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 他看向朱丽叶特,示意她也试试。 朱丽叶特点头,深棕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们的手。 火焰在她空着的那只手掌中燃起—— 起初有些不稳,但很快变得稳定而明亮。与此同时,冰晶开始在她和西奥多交叠的手掌间形成,比之前的更加细密,像一层薄雾般轻盈。 "你学得很快。"西奥多微笑。 冰晶不断上升,雪花般盘旋在他们周围。有那么一瞬间,伯明翰的硝烟、考文垂的哭声、伊格内修斯的算计——全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第153章 不寻常的圣诞节 自从考文垂的轰炸后,伊格内修斯拜访朱丽叶特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每次来访,他总是先彬彬有礼地肯定她预知轰炸地点的能力,言辞恳切得仿佛真心钦佩。然后,话锋会不着痕迹地转向惋惜—— "若是能知道具体时间……",尾音恰到好处地消散在空气中,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 有时他带来情报:巴黎地下抵抗组织的联络方式——"鲍里斯·维尔德和他的小组可以协助转移战俘。" 有时则是泛黄的中世纪手抄本,上面详细记载着玛利亚如何用神迹平息瘟疫、阻止战争。羊皮纸上金色的墨水在烛光下闪烁,像某种无声的诱惑。 当伊格内修斯抽不开身时,小伊格内修斯会代为登门。与父亲不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你完全有能力停下这场战争,"有一次,他直接指着窗外伦敦的废墟说道,白发在阴天里依然刺目,"只要你愿意承担玛利亚当年的责任。" 那天,西奥多和阿拉里克难得地联手,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把他"请"了出去。 阿拉里克关上门后甚至吹了声口哨:"早就想这么干了。" 朱丽叶特当然明白他们的盘算——伊格内修斯想要一个可控的新神,一个能巩固火家族统治的活体武器。 但不可否认,那些情报确实有价值—— 凭借他给的联络网,他们成功转移了几名滞留在法国德占区的读心家族成员。 大约四周后的一个阴雨午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阿拉里克从报纸后抬起头,指尖跃动的电火花在报纸边缘烙出焦痕:"要是小伊格内修斯又来布道,我保证用电流让他跳支探戈。" "用冰面滑步也行,"西奥多正专注地调节着红茶的温度,白雾从杯口袅袅升起,"保证摔得很有节奏感。" 朱丽叶特放下手中的病历,示意埃里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丽兹。 她夹杂这白发的棕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红润,上次咳血的病容已全然不见。呢子大衣上沾着雨水,手里却抱着一个干燥的牛皮纸包,散发出黄油和肉桂的香气。 "希望没打扰你们策划下一次''请人跳舞''。"她微笑着,目光扫过阿拉里克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电光。 朱丽叶特看见丽兹恢复如常,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 但随即移开视线。考文垂那个女孩的哭声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混着伤口崩裂时血液渗出的声音。 丽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反应。 "别因为这个责怪自己,"她轻声说,将牛皮纸包放在桌上,肉桂的甜香弥漫开来,"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朱丽叶特"嗯"了一声,病历边缘却被攥出蛛网般的褶皱,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沉默片刻后,她抬起眼睛:"火家族其他人怎么样了?" 丽兹轻轻整理了下衣领,斟酌着词句:"伊格内修斯最近...是不是经常来拜访你们?" "每周至少三次,"西奥多给丽兹倒了杯茶,冰晶在杯壁凝结成霜花,"有时候是他儿子代劳。" 阿拉里克冷笑一声,电流在指尖噼啪作响:"老狐狸好歹还会伪装,小的简直青出于蓝——一个暗中施压,一个当面大放厥词。" 丽兹的叹息融入茶香氤氲的热气中:"自从考文垂之后...家族里的各派系都越发极端了。" 茶水映出她紧缩的眉头,"革新派看到神明力量的局限,更想脱离契约体系;而守旧派..."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朱丽叶特苍白的脸色:"他们认为你根本没尽全力,需要一些...''推力''。"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西奥多垂着眼睫,显然在深思着什么。阿拉里克的目光牢牢锁定朱丽叶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可能的动摇。 这个凝重的氛围甚至影响到了角落里的埃里克。他的身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在实体与虚影之间来回切换—— 这是他情绪波动时能力失控的表现。 突然,厨房的门被推开,玛丽端着一盘烤苹果走出来。 "迪亚哥说饭好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蓝眼睛迅速扫过房间,"呃...看来我错过了一场严肃的茶话会?" 没人回答。埃里克的身影还在不稳定地闪烁,阿拉里克的指尖偶尔迸出电火花,西奥多面前的茶杯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玛丽把烤苹果放在桌上,故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先吃饭,"她双手叉腰,语气不容反驳,"就算是神明也得补充热量。有什么问题等吃饱了再——"她瞥了一眼朱丽叶特,"——用你们聪明过头的脑袋思考。" 烤苹果散发着肉桂和黄油的气息,虽然明显能看出糖霜比平时少了许多。 "战时配给的糖不够,"玛丽撇撇嘴,"减糖版。免得某人老是嫌我做的甜点太甜。"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朱丽叶特,"明明甜点就该甜得发腻才对。" 丽兹适时地站起身,帮玛丽摆餐具。 "快到圣诞节了,"她转移话题,"你们的物资还够吗?我那里还有些额外的黄油配额..." 房间里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一些。 西奥多指尖的冰霜渐渐消退,他接过话头:"我们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囤了。"绿眼睛里闪过一丝难得的轻松,"圣诞布丁需要的糖、黄油、果干都够。" 迪亚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警告的意味:"要是谁敢把我那瓶珍藏的雪莉酒倒在布丁上——" 他端着铸铁锅的身影堵在厨房门口,特制手套上沾着的迷迭香碎末还在散发着辛辣的香气,"——我保证会在里面加点''特别配料''。" 阿拉里克戏剧性地将双手举过头顶:"以家族的名义起誓,我们还想活着过新年呢。"他指尖的电光终于彻底熄灭,转而帮玛丽摆起了餐具。 朱丽叶特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松弛下来。她接过丽兹递来的餐巾,手指无意识地抚平布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深棕色的眼睛里终于映出些许壁炉的暖光。 埃里克的身影突然在餐桌旁凝实——他难得没有隐匿自己,甚至主动接过玛丽手中的汤勺,帮众人分起炖菜。 到了圣诞节的清晨,积雪覆盖着伦敦的废墟,却奇迹般地让这座城市看起来纯净了些,公寓里飘着肉桂、烤苹果和热红酒的香气。 玛丽坚持要在每个窗台摆上冬青枝——"就算只有一小截也行!" 西奥多用冰晶在玻璃上雕出细小的雪花图案;阿拉里克和迪亚哥为往圣诞布丁里倒多少酒争论不休。 埃里克全程保持着实体,甚至允许玛丽在他棕发间别了个鲜红的圣诞帽。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众人忙碌,嘴角挂着罕见的浅笑。 朱丽叶特坐在角落的扶手椅里,捧着一杯加了蜂蜜的热茶。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契约、战争和神明力量。 12月29日,当众人还沉浸在节日余韵中,当西奥多正提议用剩余食材做顿新年大餐时—— 防空警报撕裂了黄昏的天空。 第154章 火风暴 其一 [1940年12月29日,伦敦] 寒风裹挟着硝烟的气味从破碎的窗缝渗入,远处防空炮的轰鸣与爆炸声此起彼伏。朱丽叶特站在公寓窗前,深棕色的眼眸倒映着远处燃烧的天际线。 “他们今晚的目标是伦敦城。” 她轻声道,指腹抚过窗框上一道新鲜的灼痕,木刺扎进皮肤又瞬间愈合。 西奥多站在她身后,白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微光,双眼微微眯起,像是在计算火势蔓延的速度。 阿拉里克靠在墙边,手指在口袋里无声地拨弄着什么。朱丽叶特没有回头,但她的余光捕捉到了金属的冷光——一把枪。 他还记得约定的内容。 门被敲响,三下,沉稳而笃定。 埃里克无声地拉开一条门缝,确认来人后侧身让开。 伊格内修斯踏入房间,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大衣上沾着新鲜的烟灰。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朱丽叶特身上。 "比预料中来得早。"朱丽叶特的语气像在陈述血检报告,手指已经自动检查起医疗包的器械。 "圣保罗大教堂着火了。"伊格内修斯摘下皮质手套,指关节发红,"火势蔓延得太快,普通消防队根本进不去。" 医疗包的金属扣在朱丽叶特指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所以?" "临时接管火之契约。"伊格内修斯的声音像淬火的钢铁,"就像你在考文垂做的那样——我们需要精确引导每个火家族成员。" 他染着硝烟味的呼吸在空气中划出锐利的轨迹,"现在,立刻。" 房间里一片寂静。阿拉里克的手指在口袋里收紧。 自从考文垂事件后,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伊格内修斯"拜访"他们了? 每次都以救援为名,每次都在试探神明力量的边界。 朱丽叶特系紧大衣纽扣,"带路。" 煤油灯在地下掩体潮湿的混凝土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光影,伊格内修斯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会暂时放下继承人的精神屏障。”他说,“但记住,这只是又一次合作。” 朱丽叶特站在他面前,指尖轻轻点上他的太阳穴。 她看见了—— 帕西瓦尔站在炸毁的供水系统旁,周围的水汽在热风中翻飞,却对眼前的火势束手无策; 小伊格内修斯在教堂穹顶下方,用火焰构筑隔离带,白发扬起如同燃烧的旗帜; 亨德里克在废墟中拖拽伤员,独眼里闪烁着偏执的怒火; 艾德蒙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最危险的地下档案室,用仅剩的左手拖拽着燃烧的橡木柜; 安妮穿梭在伤者之间,低声安抚,却在无人注意时向某个方向投去警惕的一瞥…… 还有更多——分散在伦敦各处的火家族成员,他们的位置、状态、甚至隐约的情绪,全部涌入她的意识。 朱丽叶特缓缓坐下,掌心贴向冰冷的地面。 “连接成功了。”她轻声说。 西奥多站在她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阿拉里克的手依然放在口袋里,指节发白。 而伊格内修斯睁开眼,目光深沉。 “现在,医生。”他说,“让我们看看,神明能做到什么程度。” 朱丽叶特的精神触须同时向三个方向延伸: · 东南方三英里处,帕西瓦尔正在泰晤士河畔构筑引水渠道,他的水能力在神明指引下突然变得精准无比; · 教堂广场救护站,玛丽正用湿毛巾给伤员降温,她手中的水珠突然违反重力悬浮起来,组成微型灭火弹射向指定火点。 而火家族的网络核心在圣保罗大教堂附近闪烁着更多的光点: 调整小伊格内修斯的火焰隔离带角度,精确保护北侧承重柱 强制亨德里克停止推搡救护人员,转而撑开坍塌的通道 艾德蒙守在地下档案室入口,他颓废地坐着,但火焰并没有再前进半步; 安妮正在协调伤员转运,她指挥的担架队总能精准避开即将倒塌的结构... 数量更多的普通人救援队也在契约的影响下行动变得更默契: · 通过微弱的认知调整,让消防员本能地选择最安全的路线; · 医护人员优先处理存活概率最高的伤员。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浪从破损的穹顶灌入,原本被控制的火势在风向突变下骤然反扑,形成了狂暴的火风暴。 教堂内部,在火家族成员和水家族的协同下,火势终于渐渐得到控制。但透过残破的彩窗,依然能看到整座伦敦城在燃烧,轰炸机的轰鸣声持续不断地从头顶掠过。 朱丽叶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鼻血缓缓流下。她不仅承受着维持精神连接的负担,更被城市里蔓延的恐惧与痛苦冲击着—— 消防员的呐喊、伤员的呻吟、远处建筑物倒塌的巨响,全都通过契约网络涌入她的意识。 埃里克和迪亚哥早已冲出去协助救援伤员,地下室里只剩下西奥多和阿拉里克。 两人警惕地盯着伊格内修斯,却对朱丽叶特越来越糟的状态束手无策。 西奥多的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又瞬间融化,阿拉里克的手始终按在枪柄上,但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最后一架轰炸机的引擎声终于消失在远方。 朱丽叶特的手指从伊格内修斯的太阳穴滑落,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微微扩散,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结束了。"她的声音近乎耳语。 教堂外,伦敦的天空被染成暗红色,整座城市仍在燃烧。 "至少圣保罗大教堂保住了,"伊格内修斯站起身,掸了掸大衣上的灰尘,"首相会很高兴的。" 朱丽叶特没有立即回应。那些哭喊声、呻吟声似乎还在她耳边回荡,像挥之不去的幽灵。她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指尖在医疗包帆布带上反复摩挲。 "伤亡情况如何?"伊格内修斯问道,语气中带着评估的冷静。 朱丽叶特抬起脸,煤油灯将她的面容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她瞳孔中跳动的火光突然暴涨:"自伦敦大轰炸以来——"喉间的震颤暴露了她竭力维持的平静,"最惨重的一次。" 伊格内修斯沉吟片刻:"你要继续参与伤员救治吗?" 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同时上前一步,西奥多的手已经搭上了朱丽叶特的肩膀,阿拉里克则直接挡在了她和伊格内修斯之间。 但朱丽叶特已经起身,苍白的指节撑在桌沿,像一株从废墟里钻出的白桦。 "我必须去。"她声音里的震颤让煤油灯的火焰都为之一晃。 那些在精神连接中看到的画面—— 烧焦的肢体、绝望的面孔、坍塌的房屋—— 仍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作为一个医生,更作为一个能听见这座城市痛苦呻吟的人,她无法转身离开。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从医疗箱里取出一卷干净绷带塞进朱丽叶特手中。阿拉里克的手依然按在枪上,但他最终只是沉默地让开了路。 "那就走吧,"西奥多说,"但这次换我来帮你。" 朱丽叶特点点头,三人走向教堂出口。 伊格内修斯站在原地,煤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必陪同了,"朱丽叶特的声带像是被硝烟灼伤过,音节中带着粗粝的质感。 阿拉里克冷笑一声补充:"你现在不是应该忙着向高层汇报今晚的''功绩''吗?"他的手指依然按在枪柄上,指节发白。 伊格内修斯没有反驳,只是优雅地欠了欠身,阴影中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解读的弧度。 第154章 火风暴 其二 走出地下室前,朱丽叶特突然停下脚步,从医疗包里取出两个防毒面具。 "戴上吧,"她转向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声音柔和了几分,"浓烟会加重你们的肺部负担。" 她的目光在西奥多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她始终记得那个在伦敦雾霾中咳血的棕发男孩。 三人穿过满目疮痍的街道,燃烧的建筑物像一支支巨大的火炬,将夜空染成病态的橘红色。 经过圣保罗大教堂时,他们看见艾德蒙独自坐在残破的台阶上,残缺的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握着一瓶威士忌。 令人心惊的是,他竟没有佩戴任何防护措施。 西奥多快步上前:"你需要面具,这烟雾——" 艾德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有什么区别?" 他晃了晃酒瓶,"被烧死、炸死还是窒息而死...结局都一样。" 当他的目光落在西奥多那只深棕色的左眼时,笑容变得苦涩:"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小子。有些人连被治愈的资格都没有。" 阿拉里克的手按上了枪套,但朱丽叶特轻轻摇头。 她静静注视着艾德蒙被火光映红的侧脸,片刻后轻声说道:"或许吧。但如果真的完全没有意义..." 她转头望向教堂内隐约可见的藏经堂轮廓,"你刚才就不会守在那里了。" 艾德蒙的手指突然收紧,酒瓶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 朱丽叶特从包里取出第三个防毒面具,放在艾德蒙身边的石头上。 "选择权在你。"她说,然后转身走向医疗点的方向。 西奥多犹豫了一瞬,最终跟上了她的脚步。阿拉里克留在最后,盯着艾德蒙看了几秒,突然夺过他的酒瓶灌了一口,然后重重放回他手里。 "至少选个痛快点的死法。"他丢下这句话,大步追向前方的两人。 走出十几步后,西奥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颓废的身影正用仅剩的左手笨拙地摆弄着防毒面具的系带,白发在热风中凌乱地飞舞。 面具最终歪歪斜斜地挂在了他的脸上,像一面残破的旗帜。 阿拉里克注意到西奥多的停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嗤笑一声:"看来神明今天又拯救了一个迷途的灵魂。" 语气里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叹。 朱丽叶特没有回头。她只是紧了紧医疗包的肩带,朝着临时医疗点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掩体的医疗区里,迪亚哥和玛丽已经在忙碌地处理伤员。 朱丽叶特敏锐地注意到,医疗区里多了许多白发的火家族精英—— 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核心成员,此刻正狼狈地躺在简易病床上,有的在咳血,有的在忍受烧伤的痛苦。 她立刻明白了:上次考文垂的救援消耗了太多非精英成员,那些能力较弱的棕发族人至今未能恢复。 这次,白发精英们不得不亲自上阵。 当她走进医疗区时,伤员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来。那些眼神复杂得令人心颤—— 有绝望的,有隐隐带着怒意的,更多的是麻木的。 朱丽叶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视线,径直走向正在配药的迪亚哥。 "情况如何?"她问道,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 迪亚哥手中调配药剂的动作没有停顿:"比考文垂好多了。你这次介入得早,火家族的伤亡减少了近三成。"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但火家族人太少,凡人消防员不得不填补空缺...他们的伤亡比神裔严重得多。" 朱丽叶特闭了闭眼:"我明白了。" 她转向玛丽,"你们留在这里继续处理火家族的伤员。西奥多、阿拉里克,我们去凡人那边看看。" 就在他们转身要离开时,两道身影挡在了房间入口。小伊格内修斯双手抱胸,白发上沾满烟灰却依然一丝不苟;亨德里克站在他身侧,独眼中跳动着危险的火光。 "医生,"小伊格内修斯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礼貌,"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今晚的''合作成果''。" 西奥多立即上前一步,挡在朱丽叶特面前。 "Jet已经尽力了,"他声音低沉,白发下异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小伊格内修斯冷笑一声:"玛利亚曾经在信徒的辅助下停下了一支罗马军队。如果你真的是她的继承者..." 他环视四周,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火家族成员,"为什么不直接让这些空袭停下来?"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紧绷。朱丽叶特注意到连艾德蒙也出现在了人群边缘,手中的酒瓶不知何时已经放下。 "这种规模的操纵需要考虑太多因素,"朱丽叶特平静地解释,"距离、信仰强度、人数规模..." "你只是不敢尝试!"亨德里克突然打断,独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光,"换作是我,这场战争根本不会发生!" 西奥多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太熟悉这种指责了—— 就像当年他放走平民后被战友们围住质问的场景重现。 阿拉里克刚要开口,却突然僵住—— 他的声带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越过人群,他看见伊格内修斯不知何时已站在入口处,正无声地注视这一切。 契约的力量在阿拉里克的血脉中涌动。 朱丽叶特原本能够为身边的人提供一些对契约的抗性,但小伊格内修斯的话语已在围观的火家族成员心中点燃了某种狂热。 这种集体性的信仰强度如同实质化的火焰,竟暂时盖过了朱丽叶特能够提供的保护。阿拉里克感到契约的束缚越来越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房间内的温度诡异地升高,煤油灯的火苗蹿得老高,在帆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所有火家族成员的眼睛都反射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仿佛他们体内的火焰正在呼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够了。"伊格内修斯的声音骤然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他缓步上前,抬手示意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退后。"我为他们的莽撞向你道歉,医生。"他的语气彬彬有礼,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然而当他转向朱丽叶特时,那双锐利的眼睛越过西奥多的肩膀,直直刺入她的瞳孔。 "但他们有一点说得对..."伊格内修斯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像熔岩在岩石下流动的闷响,"为什么不试试呢?"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朱丽叶特的视野猛然扭曲。 伊格内修斯将他方才在街上目睹的一切—— 烧焦的婴儿车旁跪坐的母亲、被压在瓦砾下只露出一只手臂的孩子、排成一列的裹尸袋—— 全部粗暴地塞进她的意识。 这些画面裹挟着原初的痛苦与绝望,如同滚烫的烙铁直接印在她的神经上。 朱丽叶特踉跄后退一步,手指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衣料。她的鼻血滴落在医疗包上,在帆布表面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房间内的煤油灯突然剧烈摇晃,所有人的影子在帆布上疯狂舞动,仿佛那些逝去的灵魂正在挣扎。 西奥多立即转身扶住她的肩膀,他能感觉到朱丽叶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肉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被太多死亡重量压垮时的战栗。 第154章 火风暴 其三 阿拉里克死死盯着伊格内修斯,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这一幕太熟悉了—— 就像他自己曾经试图通过共享记忆来影响朱丽叶特一样。 只是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才意识到这种手段有多么拙劣可笑。 他下意识去摸枪,却发现自己被契约的力量牢牢禁锢。肌肉绷紧到极限,手指离枪柄只有寸许,却怎么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火光映照下像血一样鲜红。 在这被契约禁锢的瞬间,阿拉里克内心突然涌起一种复杂的解脱感—— 他不必亲手履行那个可怕的承诺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如果朱丽叶特真的在此刻失控,变成另一个玛利亚怎么办?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朱丽叶特微微发抖的背上,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 "Jet。"西奥多的声音穿透房间内凝重的空气,他双手稳稳扶着朱丽叶特的肩膀,"空袭已经结束了。听着,轰炸暂时停止了。" 他轻声说,每个单词都像落在琴键上的音符般清晰:"我们还可以在废墟上重建。" 朱丽叶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鼻血仍在流淌,但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规律。 西奥多继续说着,话语如同抛向深渊的绳索:"记得我们在剑桥时研究的那个方程式吗?关于能量守恒的。破坏和重建永远是对等的..." 他的拇指轻柔地摩挲着朱丽叶特的肩胛骨,白发下的双眼直视着她深棕色的瞳孔,试图将现实的锚点重新固定在她的意识中。 "说得轻巧,"小伊格内修斯的冷笑像刀片划破寂静,"要不要告诉大伙儿,你这只左眼是怎么''重建''的?" 他的手指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引号,"没有神明的恩赐,你现在还是个独眼龙。"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艾德蒙猛地抬起头,酒瓶从他无力的左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亨德里克的独眼眯起,目光在西奥多的左眼和朱丽叶特之间来回扫视,像发现了某种至关重要的线索。 西奥多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力道。他看见朱丽叶特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左眼—— 那只来自于她的、深棕色的眼睛。在那片熟悉的虹膜上,他第一次看见了信念的裂痕。 "Jet..."西奥多轻声唤道,但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他能感觉到,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朱丽叶特体内苏醒—— 不是神明力量,而是长久以来被理性压抑的、足以扭曲神明本质的愧疚与自责。 伊格内修斯用手杖轻敲地面,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小伊格内修斯即将出口的讥讽。 "够了。"他沉声道,却在转向朱丽叶特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有这么多火家族信徒在场,你应该能感觉到感知范围的扩张吧?认知操纵是不是...变得更容易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阿拉里克在契约的束缚中艰难转动眼珠,看见丽兹和安妮不知何时已站在人群边缘。 丽兹双手紧握在胸前,眼中满是焦虑与恐惧,却不敢表露分毫;安妮的表情则更为复杂,好奇与不安在她脸上交织。 埃里克搬着伤员进来后也停在了原地,沉默地观察着事态发展。 迪亚哥和玛丽趁机挤过人群,站到了西奥多和朱丽叶特身旁,形成一道脆弱的保护屏障。 朱丽叶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西奥多的左眼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眼眶—— 那里曾经为西奥多献出过眼睛。 伊格内修斯的话语像毒蛇般钻入她的思绪:确实,此刻她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信仰之力在周围涌动,只要她愿意,或许真的能... 房间内的煤油灯突然剧烈摇曳,火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西奥多的双手依然稳稳扶着朱丽叶特的肩膀,但他能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就像投入静水的一粒石子,一圈圈精神涟漪正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那波动轻柔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能用物理法则解释的现象,而是一种纯粹的意识共振,连煤油灯的火光都在这精神场的扰动下变得飘忽不定。 西奥多注意到朱丽叶特的瞳孔正在扩散,原本清晰的虹膜边界像滴入清水的墨迹般渐渐晕开。她的眼白泛起不正常的血丝,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 "Jet,"西奥多压低声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把精神收回来。别再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极少展现的焦灼,"试试转换成别的能力?比如冰敷伤员,或者帮迪亚哥制作药物?" 迪亚哥立刻会意,上前半步道:"确实需要人手。有三个重度烧伤患者需要立即清创,但我的麻醉剂要不够了。" 他刻意加重了"立刻"二字的发音,将医疗箱弄得哗啦作响,尝试用实际需求将朱丽叶特拉回现实世界。 玛丽默契地递过一包消毒纱布,朱丽叶特机械地接过,手指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这样的效率太低了。"伊格内修斯叹息着摇头,手杖轻轻点地,"上次考文垂我就明白了——你已经尽力了,但可惜啊..." 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正在缓慢地锯开房间内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 "具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朱丽叶特的声音突然响起,每个音节都像是精密仪器测量出来的,冰冷得令人心惊。 西奥多的手指瞬间收紧,阿拉里克在契约束缚下剧烈挣扎起来,迪亚哥手中的注射器差点掉落。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危险,远比任何轰炸都更令人胆寒。 伊格内修斯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知道,那扇禁忌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希特勒和他的将军们此刻应该正在贝希特斯加登的鹰巢,"他轻声说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为什么不试着感知一下那里?看看那些决定千万人生死的头脑里究竟装着什么?" 西奥多突然转身,左手燃起苍白的火焰,右手周围的空气开始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他试图用冰火交织的能力封住伊格内修斯的嘴。 但契约的力量在此刻达到顶峰,甚至连他左眼中朱丽叶特赋予的抗性都被压制。他的动作凝固在转身的瞬间,仿佛一尊被突然冻结的雕像。 朱丽叶特的精神已经不由自主地延伸出去,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德国高层沸腾的思维—— 那些充斥着狂热、算计与冷酷的情绪如同熔岩般灼烧着她的意识。 她痛苦地皱起眉,却无法挣脱这种连接。 伊格内修斯趁机将自己的意念推向她:"想想看,如果战争现在就停下...就不会再有考文垂,不会再有今晚的惨剧..." 伴随着这些话语,可怕的幻象在朱丽叶特脑海中闪现: 西奥多在烈焰中化为焦炭的身躯,阿拉里克在泥泞战壕里腐烂的面容,迪亚哥在毒气中痉挛的双手,埃里克被钢铁履带碾碎的骨骼,玛丽胸口绽开的血花... 这些画面如此真实,以至于她分不清是预言还是幻觉。 房间内的温度忽高忽低,煤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 "着火了!"玛丽惊叫着甩开手中突然燃烧的纱布,迪亚哥不得不打翻一旁的水桶来灭火。 在这片混乱中,只有伊格内修斯依然笔直地站立着,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第155章 计划与变化 朱丽叶特突然踉跄了一下,那些暴烈的思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意识。 迪亚哥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摇晃的身体,声音因焦急而嘶哑:"停下!我在西班牙试过用契约阻止内战,结果差点送命却什么都没改变!你会崩溃的!" 伊格内修斯优雅地摊开双手:"一个人的家族,效力自然不够。但现在..." 他的目光扫过满房间的火家族成员,"而且我们谈论的可是神明,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西奥多终于冲破部分契约束缚,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这样的控制不会有结果!" 他那只属于朱丽叶特的左眼因焦急而充血发红,"想想那些被契约束缚千年的家族,你真的要重蹈覆辙吗?" 朱丽叶特虚弱地抬起眼帘,却出人意料地轻语:"可你确实救下了那些平民..."她的声音轻若游丝,却像一记重锤击中西奥多的心脏,"并非...全无意义。" 伊格内修斯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颔首,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终于迎来高潮。 煤油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那影子在帆布上扭曲伸展,宛如张开的黑色羽翼。 阿拉里克咬紧牙关,肌肉绷紧到极限,却依然无法挣脱契约的束缚。 他感觉到伊格内修斯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自己,那双眼睛里盛满轻蔑,仿佛在嘲笑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 西奥多通过左眼的连接,清晰地感知到朱丽叶特精神世界的动摇与混乱。这份动摇如同瘟疫般削弱了他的抵抗,契约的力量趁机侵蚀着他的意志。 西奥多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最终落在房间边缘的埃里克身上。 埃里克僵立在原地,修长的手指绞紧了衣角,布料在他指间皱成一团。他棕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痛苦的挣扎—— 既不愿目睹朱丽叶特走向毁灭,又对重蹈契约控制的覆辙充满恐惧。 上次大战时的血腥记忆与如今法国沦陷的惨状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在西奥多近乎哀求的注视下,埃里克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他的轮廓像被水晕开的墨迹,渐渐与房间晃动的阴影融为一体。 这个曾经被世界遗忘的男人,此刻再次选择了消失。 西奥多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眶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只深棕色的左眼里,倒映着埃里克最后消散的残影。 小伊格内修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看看我们高贵的和平主义者,现在倒像只被雨淋湿的野狗。"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这就是拒绝力量的代价。" 朱丽叶特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收紧,抓住了迪亚哥的衣袖。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景象。 "我看见了..." 朱丽叶特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每个音节都让房间里的玻璃器皿微微震颤,"贝希特斯加登的雪。希特勒正在阳台上看雪,他的副官在发抖——不是怕冷,是怕他。" 伊格内修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手杖。这正是他想要的—— 神明之力穿透千里之外的迷雾,直抵权力核心。 但下一秒,朱丽叶特突然痛苦地弓起身子,鲜血从她的鼻孔和耳道渗出。 "停下!"迪亚哥用身体撑住她下滑的身躯,"你在同时接收太多信息!" 他太熟悉这种症状——当年在西班牙,他试图用契约平息内战时,也曾被反噬得七窍流血。 小伊格内修斯却上前一步:"继续!你能触及他的思维,就能改变——" "够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划破房间内凝重的空气。 玛丽猛地抓住朱丽叶特染血的手,蓝色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曾经也幻想过,"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幻想你能像童话里的仙女一样挥挥手就结束战争。我甚至想让你用能力把皮埃尔强行留在英国..." 她握紧朱丽叶特的手,"但我现在明白了——敦刻尔克撤退时,多少水家族的人拼死掩护?“ “多少普通渔民驾着小船穿越海峡?” “殿后的军队明知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下了!" 小伊格内修斯脸色阴沉地想要上前,却被西奥多拦住—— 随着朱丽叶特理智的回归,契约的抗性正在恢复,西奥多左眼的血色渐渐褪去。 "记得吗?"玛丽继续道,声音越来越稳,"当皮埃尔执意要回法国时,你说过强行留下他没有意义...因为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离开。" 她将朱丽叶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现在这些人——这些甘愿冒险的普通人,不也是一样吗?" 朱丽叶特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玛丽湛蓝的眼睛上。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菲利克斯—— 那个宁愿被架空也不愿操纵他人的电家族继承人,那双同样澄澈的蓝眼睛。 房间外,黎明的第一缕光穿透硝烟,照在玛丽金色的睫毛上。 朱丽叶特的手不再颤抖,她轻轻回握住玛丽的手指,凝视着那双湛蓝的眼睛许久,才低声道:"...谢谢。" 伊格内修斯见状,手杖重重敲向地面:"不能就这样算了!下次空袭——" "希特勒已经决定取消''海狮计划'',放弃进攻英国本土。"朱丽叶特轻声打断,语调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德军正在调兵东线,最猛烈的轰炸...很可能已经结束了。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这是我刚才...读到的东西。" 房间内一片死寂。 小伊格内修斯僵在原地,亨德里克的独眼瞪得滚圆。连伊格内修斯都罕见地失去了言语—— 他们苦心经营的局面,竟被这个情报轻易瓦解。 西奥多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凝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亮:"所以这就是你的''神迹''?不是控制元首的思想,而是...提前告诉我们暴风雨要结束了?" 阿拉里克猛地发现喉咙间的无形钳制消失了。他困惑地活动了下脖颈—— 按理说,在这么多狂热的火家族成员包围下,即便有朱丽叶特在场,契约的压制也不该如此轻易解除。 朱丽叶特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那个阿拉里克再熟悉不过的弧度—— 那是她破译某个科学难题时的表情,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跳动着发现真理的微光。 她没有解释,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阿拉里克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他揉着生疼的喉咙,沙哑地接话:"比某些人想的要实用多了。" 那抹熟悉的、带着痞气的笑意又回到了他脸上,仿佛刚才的生死对峙从未发生。 迪亚哥熟练地扣住朱丽叶特的手腕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脉搏有点快,但还算稳定。" 他故意用西班牙语嘀咕了一句脏话,引得朱丽叶特嘴角微扬。 玛丽抬手擦去脸上的烟灰,泪水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是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松懈的证明。 人群边缘的丽兹悄悄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拳头,安妮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火家族徽章的边缘。 "见鬼!"艾德蒙被吓得突然骂出声,差点打翻新开的酒瓶——埃里克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影家族的能力让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伊格内修斯的面容阴鸷如铁,手杖叩击地面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丧钟。"倘若再有空袭,"他每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这份血债将永远记在你的名下,医生。" 朱丽叶特平静地凝视着他,指尖在西奥多的手臂上轻轻一按:"至少我选择直面自己的选择,"她的声音像拂晓时分的薄雾,"而不是把什么都推给一个所谓的神明。" 房间内的气氛微妙地变化着。 煤油灯的火苗恢复了平稳的跳动,消毒水的气味中混入了清晨潮湿的空气。 有人开始小声交谈,伤员发出疲惫的叹息,金属器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这些细碎的声音,交织成一幅再普通不过的战地晨景。 只是在这寻常之下,某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第156章 冰王子 [1941年7月下旬,伦敦]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在橡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朱丽叶特坐在桌前,深棕色的眼睛紧盯着阿拉里克,面前摊开的笔记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 阿拉里克站在茶具旁,手臂僵硬地抬起,动作机械得像具提线木偶—— 这是朱丽叶特最新的实验成果。 在经历了伦敦大轰炸期间与伊格内修斯的数次“合作”后,她已能精确模拟火家族的血脉特征和精神连接模式。 "角度再倾斜15度,"朱丽叶特轻声指示,指尖在实验笔记上划过一道数据曲线。她通过构建的模拟契约网络,将指令直接注入阿拉里克的神经系统。 这种控制比真正的契约更粗糙,但足以完成基础的动作操控。 阿拉里克的手腕违背意志地转动,热水从壶嘴倾泻而出。他的肌肉纤维在对抗中微微颤抖,茶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见鬼的..."他咬紧的牙关间挤出几个音节,"这比真正的契约还让人火大。" "手法错了,"西奥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钢笔在实验日志上勾画,"茶叶该先放,你可是半个英国人。" "那是我德国的半边在抗拒。"阿拉里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却在契约控制下不得不重新开始冲泡。 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全身肌肉都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搏斗,每一寸骨骼都在无声地抗议。 朱丽叶特的目光从数据上抬起,眉心微蹙。 "再试一次,"她的声音带着实验者特有的冷静,"这次想点别的东西来抵抗控制。比如……" 她停顿了一下,"想想你德国的那半边?" 阿拉里克的眼神闪烁了一瞬,像是被刺痛,又像是被提醒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稍稍放松了一些,水壶的倾斜角度变得自然了些许。但很快,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收紧,他的动作又变得僵硬起来。 西奥多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有意思,"他低声说,"情绪波动确实能短暂干扰契约的稳定性。" 朱丽叶特点头,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信仰、集体情绪、个人执念……"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梳理某种复杂的方程式,"如果能找到规律,或许能开发出更稳定的抵抗方式。" 阿拉里克终于完成了冲泡,茶壶重重地落在托盘上。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下次能不能选个不那么折磨人的实验?比如让我去揍一顿小伊格内修斯?" 西奥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朱丽叶特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阿拉里克突然坐直了身子,"等等,上次12月你不是暂时复制了德国的集体情绪帮我挣脱契约吗?" 他手指敲着茶杯边缘,"为什么不直接用那个方法?" 朱丽叶特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确实可以,但太不稳定。"她翻动笔记,指向某页的数据,"那种集体狂热就像漩涡,稍有不慎就会把我们都卷进去。我不敢维持太久。" "啧,好吧。" 阿拉里克一把将西奥多从椅子上挤开,自己瘫进沙发里,仰头盯着天花板。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未说出口的话。"那确实很麻烦。" 西奥多靠在桌边,突然眼睛一亮:"既然你能复制契约网络...是不是意味着可以辅助感知了?比如偷听其他继承人的动向?" "理论上可以。"朱丽叶特推了推眼镜,"但要避开伊格内修斯的注意。如果他在使用同一条连接,就像..." "电话占线!"西奥多打了个响指,白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阿拉里克突然撑着沙发扶手直起身,蓝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那你能偷看爱洛伊斯那些秘密投资了吗?" 朱丽叶特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水家族放弃契约后本来就和我相连。"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如果我真想看,随时都能看到。不过..." 她转头望向门口,"既然你这么好奇,不如直接问她?爱洛伊斯应该已经到楼下了。" 阿拉里克一口茶喷了出来,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西奥多敏捷地后跳两步,笑得直不起腰,手中的笔记本差点掉在地上。 门外适时地响起了高跟鞋敲击楼梯的清脆声响,每一声都让阿拉里克的脸色更僵硬一分。 终于,三声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朱丽叶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爱洛伊斯·德·蒙特卡莱尔,她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优雅—— 深蓝色的定制套装,珍珠耳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连发髻都纹丝不乱,仿佛伦敦的硝烟从未沾染过她分毫。 "下午好,医生。"爱洛伊斯微微颔首,法语口音给英语添了几分韵律感。 "下午好,夫人。"朱丽叶特侧身让开通道。 爱洛伊斯迈步进屋,目光扫过实验室的三人,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阿什福德先生,冯·阿德勒先生,日安。" 她特意用阿拉里克母亲的姓氏称呼他,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希望我没打扰到什么...重要的实验?" 阿拉里克僵在沙发上,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一滴茶水正顺着杯沿缓缓下滑。 西奥多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 阿拉里克迅速调整表情,站起身行了个夸张的礼:"德·蒙特卡莱尔夫人,您的美貌依然让阳光都黯然失色。"他的德语口音在说法语词时格外明显。 "茶马上好。"西奥多终于控制住笑意,起身去拿茶具,动作娴熟地摆弄起瓷器和茶叶罐。 朱丽叶特示意爱洛伊斯落座,阿拉里克不动声色地把最舒适的那张单人沙发让了出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爱洛伊斯的珍珠项链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很高兴看到您安然无恙,"朱丽叶特坐下时说道,"我记得您先前在北非?" 爱洛伊斯优雅地交叠双腿:"我资助了自由法国的一些...特殊行动。" 她轻轻摩挲着手包上的金属扣,"西非解放后我就去了达喀尔。现在局势好转,加上中东的新胜利,我认为是时候来伦敦见见盟友了。"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医生,我想知道皮埃尔的情况。" 朱丽叶特的目光微微闪动:"和其他政治犯一样,他在巴黎郊外的工厂强制劳动。过度疲劳,但..." 她停顿了一下,"考虑到他的身份和潜在价值,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西奥多倒茶的水声清晰可闻。 阿拉里克注意到爱洛伊斯左手无名指上的家族戒指微微发颤,在阳光下划出细小的光痕。 但爱洛伊斯的表情丝毫未动。她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红茶,杯沿留下一抹淡淡的口红印。 "现在各大家族里,"她的声音如同丝绸般平滑,"除了顽固的火家族,你只剩下冰家族的继承人尚未接触了吧?" 朱丽叶特的指尖沿着茶杯上浮雕的纹路缓缓游走:"自十月革命后,冰家族的继承人再未公开露面。" 爱洛伊斯唇角勾起一个锐利如刀的弧度:"我恰好有些情报。伊凡·米哈伊洛维奇·莫洛佐夫——德国人称他''冰王子''——正在为第三帝国效力。" 她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他那个弟弟德米特里,正如你所知,在红军服役。" 西奥多的钢笔停在实验日志上:"您的意思是..." "苏德已经开战,"爱洛伊斯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朱丽叶特脸上,"冰家族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家族内战。" 最后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着其中的血腥味。 房间突然陷入寂静,连阿拉里克都难得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 朱丽叶特的指尖在橡木桌面上敲出一段若有所思的节奏:"抛开凡人的军队不谈,对神裔家族而言,继承人的立场几乎决定了一切。" "确实如此。"爱洛伊斯优雅地点头,珍珠耳环在阳光下闪烁,"不过,新神的存在...不正是打破这种古老平衡的关键吗?"她的目光如羽毛般轻轻掠过朱丽叶特。 阿拉里克突然从沙发里直起身子:"所以您的意思是,两边都会来‘拉拢‘我们的医生?"他的蓝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这可真是..." 爱洛伊斯以一个完美的法式耸肩作为回应:"Qui sait?(谁知道呢)"她端起骨瓷茶杯,杯沿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西奥多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别忘了,英苏已经签订了互助协定,"他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我们很可能很快就会见到德米特里了。" 记忆里浮现出上次在爱洛伊斯复活节宴会上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身影,他记得那个俄国人连喝伏特加时都保持着军人的克制。 "哈!"阿拉里克拍了下膝盖,"想到伊格内修斯要在''效忠家族传统''和''支持国家盟友''之间左右为难——"他做了个鬼脸,"我就忍不住高兴。"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转向爱洛伊斯:"谢谢你的情报。关于皮埃尔...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爱洛伊斯的眼神软化了一瞬:"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她站起身,整理着手套,"剩下的,我这个老太婆还是有些人脉的。" 她顿了顿,难得流露出一丝真诚,"另外...谢谢你照顾玛丽。那孩子...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她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还约了伊格内修斯喝下午茶。"红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想必他会对冰家族的消息...很感兴趣。"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西奥多吹了个口哨:"这下可热闹了。" 第157章 碎冰 [1941年10月初,英国,伦敦街头] 汉斯踩着碎石与瓦砾,缓慢地穿行在伦敦的街道上。这座城市比他去年9月来时更加破败—— 砖墙坍塌,窗户钉着木板,曾经精致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如今只剩下焦黑的骨架。 他下意识放慢脚步,既是对眼前景象的惋惜,也是想离前方那个惹眼的同行者远一些。 娜塔莉亚·弗拉基米罗夫娜·莫洛佐娃*(注1)远远走在前面,冰家族标志性的高大身形让她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足有两米多高,黑发如瀑,蓝眼睛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一块行走的寒冰。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衣着—— 即便在战时,她仍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蓝色大衣,领口别着一枚银质雪花胸针,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像是从旧时代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低声议论,有人下意识让开道路。 但娜塔莉娅丝毫没有不自在,反而像是巡视领地的女爵,偶尔对投来的目光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甚至微微颔首行一个旧式的贵族礼。 汉斯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口袋里的记事本—— 他讨厌这种引人注目的做派。任务需要隐蔽,而她却恨不得全世界都注意到她。 "莫洛佐娃小姐,"他快步赶上,压低声音,"我们是不是该低调一点?" 娜塔莉娅连头都没回,语调轻快:"亲爱的汉斯,伦敦人早就习惯了比我们更奇怪的事。" 她抬手抚过一家被炸毁的咖啡馆招牌,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况且,躲躲藏藏反而可疑,不是吗?" 汉斯没有回答。他盯着娜塔莉娅指尖的冰晶,内心涌起一阵烦躁。 尽管上次朱丽叶特暗中相助后,纳粹高层对他万分信任,但他很清楚—— 眼前这位冰家族的贵族小姐从未把他放在眼里。她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的不是合作者的谨慎,而是捕食者般的算计。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临行前伊凡特意告知他:"娜塔莉娅带着部分契约权限。" 这意味着即使他服用了精神阻断药物,只要距离足够近,他依然可能沦为提线木偶。这个认知让他的后颈泛起一阵寒意,仿佛有人正用枪口抵着他的脊椎。 "汉斯?"娜塔莉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慢到几乎停滞。 前方两米处,她正不耐烦地用指尖敲击着她镶嵌宝石的手表,在玻璃表面上留下一串细小的冰痕。 "我们约了人,"她扬起下巴,阳光在那枚雪花胸针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还是说,你更想站在废墟里欣赏风景?" 汉斯咬紧后槽牙跟了上去。皮靴的敲击声像倒计时般追着他的脚步,而前方娜塔莉娅的背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冰雕——美丽,致命,且永不回头。 城市的另一边,灰蒙的天色下,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柴油与潮湿的汗味扑面而来。 朱丽叶特静立在码头边缘,深棕色的风衣下摆被海风掀起,她目光沉静地审视着每一艘靠岸的难民船。 甲板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东欧人,他们疲惫的眼神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惶恐。 阿拉里克懒散地倚靠着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双臂交叠在胸前。 "我们亲爱的族长大人倒是会挑人干活,"他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合作''两个字说得漂亮,契约的事却只字不提。" 朱丽叶特的目光始终凝视着灰蒙蒙的海平面,语调平稳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谨慎些总没错。现在混进来的可不止是难民。" 她顿了顿,"冰家族的人随时可能出现。" "就那群行走的灯塔?"阿拉里克轻笑出声,突然对着空气抬高嗓音,"要我说,真正该提防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你说是不是,埃里克?" 回答他的只有海浪拍打岸堤的声响。 自从去年十二月那场风波后,埃里克就像个透明的影子。那日他没有阻止朱丽叶特深入纳粹高层的意识,此刻的沉默里浸满了无声的歉疚。 西奥多站在朱丽叶特身侧,白发在咸湿的海风中飞舞。他忽然眯起眼睛:"三点钟方向,那艘灰蓝色货轮——舷梯旁那个高挑身影。" 朱丽叶特的视线立即锁定目标。 即使比寻常的冰家族成员矮了一截,那道身影在人群中依然醒目得像黑夜里的灯塔。她微微低头的姿态与其说是躲藏,不如说是贵族式的矜持。 "看来我们的客人到了。"阿拉里克玩味地勾起嘴角。 朱丽叶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医疗包,里面备着特制的镇静剂,用以防止她被难民的情绪淹没。 "埃里克,"她轻声唤道,"请巡视一下其他入口。" 依然没有回应。但几米外的木箱突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仿佛有无形的存在刚刚经过。 阿拉里克摇头叹息:"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 朱丽叶特没有作答。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正缓步走下舷梯的高挑身影—— 斗篷缝隙间掠过的黑发,与情报中描述的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莫洛佐娃*分毫不差。 那身影在人群中迟疑了片刻,最终径直朝他们走来。当她靠近时,朱丽叶特不得不微微仰头——即使比普通冰家族成员矮,安娜依然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一截。 她冰蓝色的眼睛在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帽檐下露出的白发上短暂停留,带着谨慎的审视。 "日安,"她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带着斯拉夫语系特有的韵律,"希望我的到来没有造成困扰。" 阿拉里克挑了挑眉,正欲开口,却被安娜接下来的话打断。 "是德米特里派我来的,"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朱丽叶特身上,这个动作让她不得不稍稍低头,"他在德·蒙特卡莱尔夫人的宴会上见过您。您当时说...尊严不该建立在控制他人之上。"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仿佛在复述一句珍贵的箴言。 突然,她的视线转向西奥多,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片刻后,她困惑地蹙起眉头,目光在朱丽叶特和西奥多之间来回游移。 "这真是..."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 阿拉里克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没见过异色瞳?" 安娜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只是...我听说有位拥有神明之眼的阿什福德先生擅长使用冰能力。" 她的目光在西奥多身上逡巡,"而且据说相当出色...我原以为会...更高大些。"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意识到这话可能不太礼貌。 阿拉里克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肩膀微微抖动。 西奥多的耳尖泛起一丝红晕,他局促地清了清嗓子:"这个...其实我的能力原理不太一样。"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是通过热力学原理,先制造热量差再..." 他的解释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他先是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朱丽叶特—— 她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此时正微微仰头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又瞥向阿拉里克—— 这个讨厌鬼正歪着头,嘴角挂着惯常的戏谑笑容,还故意挺了挺比他高那么两三公分的身板。 最后,他不得不稍稍仰起脸,看向近在咫尺的安娜。 年轻的俄国女孩正微微低头注视着他,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西奥多感到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呃..."西奥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太过明显,连忙补充道:"我是说,体型和能力不一定完全正相关..." "所以他是个会走路的冰箱,"阿拉里克插嘴,故意比划了下自己与西奥多之间那微不足道的身高差,"就是尺寸袖珍了点。" 安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思索。 "在冰家族,体型越大,能力越强。"她轻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我是家里最矮的,所以能力一直...不算出色。" 西奥多和阿拉里克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瞄了眼安娜比两人还要高出一点的身高*(注2),又默默对视了一眼,阿拉里克甚至微不可察地踮了踮脚。 "但如果你的理论是对的..."安娜继续道,语气渐渐认真起来,"也许我的能力还有提升的空间?" 冰晶在她的指尖悄然凝结又消散,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西奥多眨了眨眼,突然来了兴致:"理论上,如果能优化能量转换效率,体型的影响确实可以降低..." 阿拉里克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Thermo。" 朱丽叶特轻轻抬手,打断了这场逐渐偏离正题的讨论。 "在码头讨论这些不太妥当,"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已经不得不对三个路过的码头工人施加认知干扰了。" 西奥多立即会意,点了点头:"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详谈吧。"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安娜身侧,惊得阿拉里克猛地后退半步。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丽兹平静地陈述,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似的。 "老天!"阿拉里克按住胸口,"你要是再这么神出鬼没,我真要把你当成隐身家族的人了。" 丽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那是因为你从小就不把你亲爱的姐姐放在眼里。" 她转向安娜,做了个优雅的"请"的手势,"莫洛佐娃小姐,请随我来。" 安娜略显惊讶地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士,又回头看了眼朱丽叶特,似乎在寻求确认。 朱丽叶特微微颔首:"丽兹是可靠的。" 西奥多转身对着空荡荡的码头喊了一声:"埃里克,该走了。"他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像是靴子碾过碎石子。没有人影出现,但附近的一只木箱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 这是埃里克表示知晓的方式。 丽兹率先迈开步子,高跟鞋在码头的木地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 安娜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跟了上去,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阿拉里克双手插兜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似乎想找出那个始终不肯现身的同伴。 朱丽叶特走在队伍中间,目光扫过逐渐远去的难民船。海风掀起她深棕色风衣的衣角,露出腰间医疗包的一角。 西奥多默契地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两人之间无需言语,却都明白—— 这场会面,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他们的离去,码头上只剩下海浪拍打岸堤的声音,和几只盘旋的海鸥。 第158章 舞会邀约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娜塔莉娅倚靠在斑驳的砖墙上,指尖凝结出一朵精致的冰玫瑰,又随手将它捏碎。 冰晶在她指间闪烁,映着巷口透进的微弱天光,像一场私人的消遣表演。 汉斯站在一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在分析—— 她的能力强度、控制精度,以及可能的弱点。冰家族的能力原理显然与火家族不同,但共通点在于,都涉及能量的转换。 如果他能计算出她的转换效率……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巷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帽檐下露出一缕标志性的白发—— 是小伊格内修斯。他罕见地穿着低调的深色大衣,刻意收敛了火家族继承人候选惯有的张扬。 娜塔莉娅抬眸,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啊,终于来了。" 小伊格内修斯的目光在她华丽的深蓝色礼服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皱:"你还是这么浮夸。" 娜塔莉娅懒洋洋地直起身,指尖的冰晶化作一缕白雾消散。她上下打量着小伊格内修斯,轻笑一声:"而你,还是这么古板。" 汉斯默默退后半步,让出空间。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紧绷着,像是两头互相评估的猛兽。 小伊格内修斯锐利的目光扫向汉斯,眉头微蹙:"这是谁?" 娜塔莉娅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新凝结出的冰晶项链:"柏林派来的凡人助手,不必在意。"她故意将"凡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哦?凡人啊。"小伊格内修斯嘴角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那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汉斯的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攥紧,他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傲慢的神裔谈论他时,就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他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但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 "我们是为了新神的事来的,"娜塔莉娅终于切入正题,冰蓝色的眼睛直视小伊格内修斯,"需要火家族的一点...配合。" 小伊格内修斯突然冷笑一声,白发下的眼神变得危险:"配合?你们纳粹把伦敦炸成废墟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火家族''配合''?" 他向前迈了一步,巷子里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我的族人每天都在救火救人,而你居然敢来谈合作?" 娜塔莉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正因为如此,你才更需要考虑清楚——如果神明真的废除了契约,你们火家族还能保持现在的地位吗?" 汉斯敏锐地注意到,小伊格内修斯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娜塔莉娅显然也留意到了,唇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她突然转向汉斯,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亲爱的,能帮我去买杯咖啡吗?要现磨的巴西豆,双份浓缩,加三分之一的鲜奶,不要糖,温度控制在65度左右。" 她眨眨眼,"记得杯垫要用厚实的羊皮纸。" 汉斯的下颌线条骤然绷紧。 "我们理论上是平级,"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是你的侍从。" 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凝结。 娜塔莉娅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冰晶戒指,笑容不变:"当然,你当然有选择权。" 她的声音突然压低成危险的耳语,"是现在自己去买,还是等我用契约再说一次?" 小伊格内修斯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显然很享受这场羞辱凡人的戏码。 汉斯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响。他死死盯着娜塔莉娅指尖闪烁的寒光—— 那里蕴含着能让他瞬间失去自主权的力量。 最终,他猛地转身,军靴在石板路上踏出沉重的声响。 "记得温度计!"娜塔莉娅在他身后愉悦地补充道,"我讨厌喝到不精确的咖啡。" 直到汉斯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小伊格内修斯才嗤笑一声:"你们纳粹对待下属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娜塔莉娅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这只是个小小的服从性测试。"她的目光变得锐利,"现在,让我们谈谈正事?" 小伊格内修斯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星:"虽然新神拒绝履行她的职责,但有一点她说对了——自德国人转头对付苏联以来,伦敦的天空确实清净了不少。" 娜塔莉娅指尖的冰晶无声碎裂,她向前倾身,斗篷上的雪花刺绣在阴影中泛着冷光:"我完全理解火家族对这片土地的责任感。" 她的语调突然压低,像毒蛇吐信,"但每多留朱丽叶特一天,契约体系就多一分崩坏的危险。想想看——" 她突然用凝结的冰凌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冰晶悬浮成火焰的形状:"千百年的秩序,就因为一个东方女人的理想主义而瓦解?你们火家族甘心吗?" 小伊格内修斯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他抬手碾碎了悬浮在空中的冰晶图文:"你说得轻巧,朱丽叶特目前还算有用。如果她就这样死在了火家族的庇护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那些本就动摇的族人会立刻分崩离析。" 娜塔莉娅轻笑一声,冰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算计:"谁说要在你的地盘动手了?" 她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只需要...引导她去东线。战场上流弹可不长眼。" 她的指尖在小伊格内修斯肩头轻轻一点,留下一朵转瞬即逝的冰玫瑰,"契约保住了,你的手还是干净的。" 小伊格内修斯的瞳孔微微收缩:"如果你们冰家族真帮德国拿下苏联..." 他的目光扫向巷口,确认汉斯还没回来,"美国至今按兵不动,英国就是下一个靶子。"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娜塔莉娅夸张地摆手,冰晶耳坠晃出细碎的光斑,"等我们拿回俄国,谁还管纳粹?冰家族只要夺回俄国,就没有和纳粹合作的必要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继续陪那些纳粹玩过家家,暗中恢复神裔的统治。或者..."她歪头露出天真的表情,"调转枪口帮你们收拾残局。反正契约在手,选择多的是。" 小伊格内修斯突然冷笑:"你什么时候对家族大业这么上心了?"他逼近一步,"我记得某人当年可是连继承人的位置都懒得要。" 娜塔莉亚轻笑出声:"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只是怀念圣彼得堡的舞会,莫斯科的晚宴..." 冰晶在她掌心聚了又散,"复兴家族?那种麻烦事扔给伊凡就好。" 她回头瞥了一眼巷口汉斯隐约的身影,"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爱讲大道理——连跟我来的那个凡人也不例外。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这不是优柔寡断。"小伊格内修斯发间炸出几点火星,"这是要考虑如果冰家族反悔..." “反悔?” 娜塔莉亚嗤笑一声,“你是在质疑我们尊贵的继承人伊凡大人的诚信吗?” 她突然正色道:"虽然我不喜欢他那套大道理,但不得不承认,伊凡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连长老会都要让他三分。" 就在这时,汉斯的脚步声终于临近,他手里端着精致的骨瓷杯,羊皮纸杯垫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居然真找齐了娜塔莉娅要求的一切。 娜塔莉娅接过咖啡时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仿佛汉斯只是个会移动的茶几。 她轻啜一口,冰蓝色的眼睛始终盯着小伊格内修斯:"所以,你的答复是?" 小伊格内修斯的指间迸出几粒火星,在昏暗的巷子里忽明忽暗。他沉默的时间长得几乎要让空气凝固,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会...考虑这个提议。"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离去,白发的末梢在巷口一闪而逝。 汉斯盯着娜塔莉娅完美的侧脸:"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舞会。"娜塔莉娅晃了晃咖啡杯,冰块叮当作响,"我好久没参加过像样的舞会了。" 她露出怀念的神色,"火家族的舞会虽然无聊透顶——你能想象吗?他们居然喜欢把烈酒点燃了喝,而我们冰家族只喝零下二十度的香槟——但至少..."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遥远,"那是个正经的舞会。" 汉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太熟悉这种敷衍的语调——就像他提交毒气报告时,上司那假惺惺的赞许。 但他只是平静地整了整领带:"当然,舞会。"每个音节都透着克制的讽刺。 娜塔莉娅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冰晶般的眸子里盛满戏谑:"怎么,凡人军官不相信贵族小姐会想念舞会?" 她突然将剩下的咖啡倒在掌心,液体瞬间冻结成一颗完美的冰球,"就像你不相信..." 她轻轻一握,冰球化作粉末从指间流泻,"这世上有些游戏,你永远没资格参与。" 汉斯看着散落的冰屑,忽然笑了:"我只需要相信一件事——"他压低声音,"伦敦的咖啡店,可不会给冰块测温。" "现在,"娜塔莉娅突然将空杯子塞回汉斯手里,"该去拜访我们的新神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巷口,黑发在脑后飘扬,"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大约六十年前就见过朱丽叶特——就在火家族的一场宴会上。" 她轻笑一声,"可惜当时我光顾着跳舞,完全没注意那个东方小女孩。现在想想,真是..." 汉斯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有时候他会忘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女人,还有这些所谓的"神裔",究竟活了多久。 巷子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照得娜塔莉娅的身影如同一个褪色的幻影,不属于这个时代,也不属于这场战争。 第159章 套娃 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将暖色的光影投在厚重的橡木书架上。 朱丽叶特坐在扶手椅中,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厚重笔记本,深棕色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窗外—— 伦敦阴沉的天空下,几只乌鸦在枯树上盘旋。 安娜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冰家族标志性的高大身形让她即使坐着也显得格外醒目。她的双手紧扣置于膝头,骨节处隐约泛着青白,蓝眼睛里藏着压抑的忧虑。 西奥多靠在壁炉旁,白发在火光中泛着浅金色,而阿拉里克则站在窗边,时不时向外张望。 丽兹安静地立在门边,仿佛随时准备迎接来客。 "伊格内修斯很快就会到。"丽兹低声提醒,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阿拉里克也回头瞥了一眼,确认庄园的车道依然空无一人,才压低声音问道:"所以,我亲爱的哥哥现在对冰家族的内战到底什么态度?还有英、德、苏这摊烂账?" 丽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你大概也能猜到。" "我猜,"阿拉里克抱起双臂,声音里带着讥诮,"他当然不希望冰家族失去契约,但苏联现在牵制着德国大半兵力——他总不至于蠢到会希望伊凡帮希特勒拿下莫斯科。" 西奥多从壁炉边直起身:"美国不是通过了《租借法案》吗?如果凡人军队的装备能弥补神裔之间的差距——" "装备确实在增加,"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窗外的阴云,"但苏联在基辅战役中折损了七十万兵力,而美国至今没有出兵意向。" 丽兹安静地补充:"俄罗斯的严冬足以让坦克燃油冻结,枪械失灵。"她的目光转向安娜,"但冰家族的能力...恰恰在低温中最有效。" 安娜的食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一划,细密的冰晶立刻如藤蔓般在皮革表面蔓延开来:"我们不仅能抵抗严寒,还能主动吸收环境热量。" 她的俄语口音带着某种古老的寒意,"零下四十度时,我们可以让局部区域再降温二十度——这对任何军队都是致命的。" 西奥多的表情突然变得专注而严肃:"这和我的冷冻原理完全不同。我需要先产生足够的热量才能触发熵减,但在极端低温下,点火本身就会——" "我在莫斯科参加冰家族宴会时可没这个问题,"阿拉里克突然插嘴,嘴角挂着得意的弧度,"零下三十度照样点燃了整张长桌的烛台。" 朱丽叶特缓缓翻过一页笔记:"因为你是电引燃。火家族传统的生化反应引燃需要达到初始燃点,在低温下确实会受抑制。" 阿拉里克冲西奥多眨了眨眼,后者无奈地摇头。壁炉的火光突然窜高,在阿拉里克的白发上镀了一层金边,仿佛呼应着他此刻的胜利情绪。 朱丽叶特轻轻合上面前的笔记,金属包边的书角在火光中闪过一道冷光。 "先说正事,"她的目光转向安娜,"伊凡·米哈伊洛维奇·莫洛佐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安娜的手在空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冰雕套娃——只有拇指大小,却雕刻得极为精致。 冰晶在火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一滴凝固的眼泪。 "这是整套里最小的一个,"安娜的语调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缕阳光,温暖却转瞬即逝,"我们三兄妹各分到一个。伊凡拿的是最大的,德米特里是中间的,而我..." 她的拇指抚过冰套娃光滑的表面,"永远是最小的那个。"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安娜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复杂的光:"伊凡就像那个最大的套娃——他把我们都装在里面,却从不相信我们能理解他的世界。" 安娜的叙述在这里微微一顿,像是穿过了一条记忆的长廊,"但我不相信他真的认同纳粹...我认识的伊凡会为被欺负的仆人出头,会在暴风雪夜去找迷路的佃农..." 她的尾音渐渐消融在空气中,如同冬夜呼出的白雾般转瞬即逝:"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只是...从来都选择独自承担。"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伊格内修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希望没有让大家久等。"他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威严,手杖在地板上敲出清晰的声响。 安娜立即站起身,尽管她比伊格内修斯高出将近一个头,但年长者的气势依然让她不自觉地微微低头。 "完全没有,"她的声音柔和而克制,"战争时期要处理的事务繁多,我们十分理解。" 伊格内修斯径直走向壁炉旁的空椅,坐下时大衣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说说东线的情况吧。"他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地盯着安娜。 "您想必已经知道基辅战役的结果了。"安娜宽大的手掌骤然握紧了冰套娃,"那场战役中,我们的族人根本不敢上前线。少数离战线太近的..." 她顿了顿,声音发紧,"被伊凡用契约束缚,被迫调转枪口攻击自己人。" 壁炉的火光突然摇曳了一下,在众人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但我们的同志没有放弃他们,"安娜继续说道,声音渐渐坚定,"有一支突围的部队甚至冒险带回来一个被控制的族人。只是..." 她的目光黯淡下来,"那人回来后就像被抽走了灵魂,终日卧床,水米不进..." 阿拉里克突然绷直了背脊。他的眼前闪过一个金发女人日渐消瘦的面容—— 母亲最后的日子里,也是这样躺在病床上,蓝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朱丽叶特敏锐地注意到阿拉里克瞬间苍白的脸色。 她的思绪立刻转向那些零散的线索:阿拉里克病榻之上的母亲、契约对精神的压制、以及现在这个冰家族战士诡异的症状... 某种假设正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伊格内修斯调整了一下坐姿,"伊凡应该已经通过仪式指定过下一个继承人了?所以即便除掉他,契约也未必会落到苏联方的冰家族成员手里?" "是的,"安娜点头,"自俄国内战以来,两个哥哥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伊凡放任契约留给德米特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伊格内修斯的面容骤然阴沉,手杖顶端雕刻的鹰首在他指间微微转动:"但冰家族投靠纳粹的终究是少数。就算伊凡把契约暂时分给血亲,也不可能控制这么多族人。" "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安娜的声音压得很低,冰套娃在她掌心渗出细密的水珠,"我们怀疑...伊凡找到了把契约借给凡人的方法。" 朱丽叶特和西奥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西奥多那只深潭一样的左眼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就像朱丽叶特能通过西奥多的眼睛发动认知操纵,就像她输过血的人能短暂抵抗契约... 壁炉的火光在朱丽叶特脸上跳动,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如果契约本质就是玛利亚的认知操纵,那么原理必然是共通的。 她能做到的,伊凡自然也可能发现。这个念头让她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一个能随意分发契约的冰家族继承人,配合纳粹的军队... 这个可能性在朱丽叶特脑海中盘旋,她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拍。 而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伊格内修斯的视线正牢牢锁定在她和西奥多之间—— 那双锐利的眼睛显然捕捉到了他们刚才的无声交流。 "那怎么可能?"阿拉里克突然出声,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语气里带着反常的紧绷。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凝滞。 朱丽叶特、西奥多和丽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阿拉里克,眼中带着隐晦的担忧。 伊格内修斯微微眯起眼,手指在手杖上敲了一下,无声地警告他不要失态。 西奥多调整了一下站姿,试图插入对话:"理论上,契约确实只能通过血脉传递..." "安娜所说的情况确实不同寻常,"朱丽叶特接过话,她的语速不自觉地放慢,眼神仍停留在阿拉里克身上,"需要进一步验证。" 安娜冰蓝色的眼睛直视朱丽叶特:"医生,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朱丽叶特沉默了一瞬,目光在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之间扫过。 西奥多的能力在极寒环境下会受到限制,而阿拉里克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对。伊凡的布局令她不安,但贸然介入东线战场又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壁炉的火光映在她深棕色的瞳孔里,像是一簇挣扎的火焰。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凝固。 朱丽叶特和伊格内修斯各自陷入思索—— 前者权衡着东线战场的风险与伊凡的危险布局,后者则在英国的安全与废除冰家族契约的可能性之间反复衡量。 阿拉里克依然僵立在窗边,指节反复在橡木窗棂上叩击出沉闷的声响,眼神飘忽,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西奥多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缓和气氛,丽兹也同时向前迈了半步。但伊格内修斯抬起手杖,轻轻敲击地板打断了他们。 "这个消息确实非同寻常。"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火家族需要内部商议。我们会尽快给你答复,莫洛佐娃小姐。"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朱丽叶特。 朱丽叶特的食指沿着扶手雕花的纹路来回游走,她至少可以告诉安娜一些抵抗契约的方法—— 比如神明之血的效用,或是集体情绪的干扰。 但此刻,在伊格内修斯锐利的目光下,这些都不能明说。 "我也需要时间评估这些情报。"她最终说道,视线与安娜坦然相接,"不过..." 她微微偏头,让一缕黑发垂落,巧妙地遮住了对安娜使的眼色,"你可以随时来复查你的冻伤。" 安娜冰雪聪明的眼睛立刻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窗外的乌鸦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啼叫,像是为这场暗流涌动的会谈画上了休止符。 第160章 目击报告 其三 汉斯舔了舔嘴唇,舌尖残留着神经阻断剂的苦涩。这玩意儿能暂时干扰精神暗示——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他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镜片里映出朱丽叶特公寓的窗户,窗帘微微晃动,隐约能看到人影走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监视她了。但今晚不同—— 娜塔莉娅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高跟鞋不耐烦地敲击着屋顶的水泥地面。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他:契约的力量就在她手里。 汉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望远镜捕捉到的画面上。他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被监视,更讨厌可能被控制。娜塔莉娅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他变成提线木偶。 “看到什么了?”娜塔莉娅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那种贵族特有的慵懒。 "暂时没有异常,"汉斯压低声音回答,指关节却发出轻微的咔响声,"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 娜塔莉娅倚靠在生锈的铁栏杆上,月光在她精致的侧脸投下冷冽的阴影。 "自然是在等我那可爱的堂妹安娜,"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套,"当着伊格内修斯的面,我们的医生小姐可不敢说太多真心话呢。" 汉斯的后背绷得笔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娜塔莉娅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紧绷的轮廓,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带着酒气的轻笑。 "何必这么紧张?"她俯身凑近望远镜,吐息间带着淡淡的伏特加香气,"伊凡最讨厌恃强凌弱了。" 冰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说起来...要是他心情好,说不定会允许你体验下契约的力量呢。毕竟——" 尾音拖长成危险的弧度,"没有你那些详尽的观察报告,他怎么可能想到把契约赋予凡人的妙招?" 汉斯的呼吸停滞了半拍。那些他亲手递交的、关于朱丽叶特认知操纵能力的每一份报告,此刻都化作利刃刺回胸口。 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回答:"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确实该感恩戴德。"娜塔莉娅直起身子,月光在她黑色的睫毛上跳跃,"看看小伊格内修斯就知道,权力与责任本该相辅相成——既然承担了责任,就该享有特权。" 汉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指节抵在望远镜的金属外壳上。 他想起了小伊格内修斯那张傲慢的脸—— 那个男人嘴上说着责任,眼里却只看得见特权。 (权力与责任?) 汉斯沉默地调整着望远镜焦距,镜片后朱丽叶特的身影忽明忽暗。 他又想起伊凡站在雪原上的模样—— 那个居高临下的守护者,用那种近乎怜悯的眼神俯视着凡人,用冰封的温柔将所有人囚禁在自以为是的庇护所里。 (保护?不,那只是另一种傲慢。) 指腹摩挲着望远镜冰冷的金属外壳,汉斯眼底燃起晦暗的火光。 (要实现人类真正的升华,这些自诩神裔的障碍...必须清除。) 娜塔莉娅的指尖轻轻敲击望远镜筒,发出清脆的声响。 "汉斯,作为凡人中最了解神裔的专家..."她故意在"凡人"二字上加重语气,"你认为朱丽叶特真能给契约提供抗性?" 镜片的反光恰好遮住了汉斯眼底的波动。他感觉到内袋里神经阻断剂的空瓶正散发着寒意,像块冰贴在心口。 "没有直接证据。"他字斟句酌,"但既然伊凡认定她能废除契约...提供抗性也不足为奇。" 说到这里,他突然攥紧了望远镜。那些年他目睹神裔势力衰退的报告,那些他以为契约自然松动的征兆—— 现在想来,恐怕都是朱丽叶特在暗中瓦解部分家族契约的结果。这个认知让他胃部绞痛。 "有趣的是..."娜塔莉娅突然贴近他耳畔,呼出的白雾在寒夜中凝结,"元首的命令很明确——若确认她能对抗契约..."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必须除掉这个变数。" 她退后半步,月光在冰晶般的睫毛上跳跃:"所以告诉我,弑神...真的可行吗?" 汉斯的视野突然闪过防空洞的画面:朱丽叶特苍白的脸上挂着汗珠,指尖颤抖着为伤员止血,——那么强大,又那么脆弱。 而更讽刺的是,那些被她解放的水家族、电家族叛逃者,愤怒地痛斥着她"自主选择"的天真宣言。 (原来如此...) 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变得温热。 "比起神明..."汉斯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她更像个人类。"镜片上凝结的冰晶裂开细纹,"只要是生物,就必然存在极限。" 望远镜突然捕捉到公寓窗帘的晃动,汉斯的声音骤然冷硬:"理论上...弑神当然可能。" "那就好。"娜塔莉娅红唇微勾,指尖轻轻抚过左手小指上的冰晶戒指,寒光在月光下流转。 汉斯的望远镜终于捕捉到了那道身影——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莫洛佐娃正穿过昏暗的街道,朝朱丽叶特的公寓走去。 尽管她换上了朴素的深色大衣,刻意压低帽檐,但那高挑身形在人群中依然无处可藏。 "她来了。"汉斯低声道,干涩得像是许久未用的枪械。 娜塔莉娅眯起冰蓝色的眼睛,笑容加深:"很好,是时候验证一下……我们的''神明''是否真能对抗契约了。" 汉斯从齿缝间挤出一声冷笑:"传说神明能感知万物,你怎么接近她?" 娜塔莉娅轻笑一声,转动着指间的冰戒:"若是平常,确实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靠近。" 她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笃定,"但现在……我可是带着契约的继承人特权。" 戒指在她指尖折射出冷光,"足够屏蔽她的感知了。" 汉斯的指尖在望远镜调焦环上停顿了两秒。金属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祝你好运。" 他最后调整了下望远镜的焦距,"我会按计划留在这里收集数据。" 娜塔莉娅最后瞥了他一眼,转身融入夜色。她的身影如雾般消散,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意。 汉斯的目光重新锁定在远处的公寓窗口,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接下来……就是验证"神明"极限的时刻了。) 第161章 免疫抵抗 其一 朱丽叶特坐在橡木办公桌前,轻轻翻动着面前泛黄的笔记纸页。 这是她在伦敦小公寓里辟出的问诊室,曾经是她和西奥多少年时最常待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亮了几处焦黑的痕迹—— 那是西奥多小时候咳嗽时无意溅落的火星。 她恍惚记得,多少个这样的午后,她捧着医学典籍研读,每当看到肺部治疗的章节,就会让西奥多躺在这张旧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尝试新学的手法。 那些细小的火星,就像他们共同成长的印记。 "啪"的一声,西奥多合上了手中的核物理论文——今年开始,他频繁翻阅这类文献,甚至被阿拉里克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准备转行。 每逢这时,西奥多就会眼睛一亮,滔滔不绝地讲起"核裂变"、"铀-235"之类的术语,直到阿拉里克悻悻地摆手离开。 朱丽叶特抬眼望去,发现他正不安地环视房间: 先是盯着紧闭的房门,又转向专注工作的她,接着瞥向窗边神游的阿拉里克,最后甚至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埃里克可能存在的痕迹。 阿拉里克自打从阿什福德庄园回来后就魂不守舍。 他靠在窗台边,手指拨弄着窗帘流苏,连迪亚哥在厨房里摆弄香料发出的浓重气味都没能引起他惯常的抗议。 那些香料本该是他的禁区—— 每次迪亚哥研究新配方,他都会大声抱怨整个公寓没法待人。 朱丽叶特的目光在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之间游移。她轻轻合上笔记,皮革封面发出柔和的声响。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感知触须捕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高大、带着冰雪的凛冽,却又透着几分拘谨。 "安娜来了。"她轻声说。 西奥多立刻放下那篇始终停留在第三页的论文,起身去准备茶具。厨房里传来瓷器的轻响,他刻意放慢了动作,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趁着这个空档,阿拉里克突然开口:"你觉得伊凡的事...是真的吗?"他仍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但指节在窗棂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朱丽叶特注视着阿拉里克映在玻璃上的倒影:"你自己试过。注射过我的血液后,你曾作为认知操纵的中转站。"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远处阿什福德庄园的尖顶,"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阿拉里克指尖迸出几粒蓝色电火花:"那...那个被影响的冰家族成员呢?" "信息太少了。"朱丽叶特摇头,她注意到玻璃上阿拉里克的倒影忽然模糊了一瞬,"现在做判断还为时过早。" 阿拉里克终于转过头,那双蓝眼睛里翻涌着她熟悉的执拗与痛苦。她不用读心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病床上日渐消瘦的金发女人,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 "我会找到答案的。"她的语调平稳而笃定。 "等到什么时候?"阿拉里克的声音突然变得又低又急,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露出一丝裂缝。 朱丽叶特望向窗外雾气中的庄园尖顶,沉默在两人之间凝结成霜。阿拉里克别过脸,窗外的雾气更浓了,将他的无言包裹得严严实实。 突然,三声克制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朱丽叶特还没来得及起身,门锁就无声地转动了——她知道是埃里克,那个永远神出鬼没的存在。 门开处,安娜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她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医生。"她微微颔首,大衣上的霜花在温暖的室内迅速融化,在地板上留下几滴晶莹的水珠。 "请坐。"朱丽叶特示意她坐在诊疗椅上,那上面还铺着她今早刚换的白色亚麻布。 西奥多端着茶盘从厨房转出,瓷器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他动作娴熟地为每个人斟茶,最后将糖罐轻轻放在阿拉里克面前的茶几上。 阿拉里克终于有了反应,他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个货真价实的嫌弃表情:"你知道我不加糖。" "我知道。"西奥多继续整理着茶具,目光专注在手中的杯碟上,"只是放在那里而已,没别的意思。"他听起来近乎无辜,白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安娜接过茶杯时,指尖的寒气让杯壁立刻结了一层薄霜。她有些窘迫地想要擦拭,朱丽叶特却已经自然地接过,手指轻轻一抚,霜花便消融无踪。 "说说你那位同伴的情况吧。"朱丽叶特将茶杯放回安娜手中,这次杯壁保持着干燥温暖。 安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冰蓝色的眼睛微微低垂:"根据带他回来的同志们描述,谢尔盖被控制后,先是像冻僵了一样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攻击。" 她抬起头,声音变得坚定,"正是这段延迟,让同伴们意识到不对劲,躲过了致命一击。"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茶水冷却的细微声响。 阿拉里克专注地盯着安娜,完全没有平时开玩笑的态度;西奥多的目光在安娜和朱丽叶特之间来回游移。 "最奇怪的是,"安娜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当时附近根本没有其他冰家族成员,全是德国士兵。所以我们怀疑...伊凡可能把契约能力暂时分给了凡人。" 西奥多突然直起身子:"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没注意到的小个子冰家族成员?毕竟战场上..." 安娜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她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诊所里显得格外突兀,头顶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吊灯。 "我只有一米八左右,"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奈,"已经是家族里最矮的一个了,比同龄人普遍矮了二十厘米。" 她的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个人,最后落在西奥多身上。 "你觉得那些比我更高的族人,"她微微歪头,"能在战场上藏得住吗?" 西奥多不得不仰起脸才能看清安娜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确实...这么显眼的身材,想藏也藏不住。" 朱丽叶特的指尖有节奏地轻叩茶杯,瓷器的清响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根据我的研究,"她的语调保持着实验室报告般的精确性,"契约转移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 她的目光短暂地游移向窗外的夜色,"我不明白伊凡是怎么发现这个原理的。" 安娜冰蓝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急切地向前倾身:"那您能帮我们废除冰家族的契约吗?" 阿拉里克猛地抬头,西奥多倒茶的手停在半空,就连隐身在阴影中的埃里克都显露出一瞬的轮廓。 朱丽叶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火光在她深棕色的眼眸中跳动。 "我很想帮忙,"她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但现在东线的局势..."她轻轻摇头,"太复杂了。" 阿拉里克突然冷笑:"有什么复杂的?不过是个疯子把契约当狂欢节糖果撒,把活人变成躺在床上的病例。" "我理解你的愤怒。"朱丽叶特的手指沿着茶杯边缘缓缓移动,感受着细腻的瓷釉纹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这个问题需要谨慎评估。"她的目光在室内流转,最后停留在阿拉里克握紧的拳头上,"贸然进入战区风险过大。但..." 朱丽叶特的指尖触上自己的左眼眶——那里曾为西奥多空置过三十多个昼夜。 "我的血肉可以提供契约抗性。” 她的指节在茶杯上叩出三声轻响,“理论上,如果能将我的血液注射给伊凡,我甚至可以暂时接管整个冰家族的契约网络。" 阿拉里克突然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被刺破的气球。 "抽干你的血都不够用,"他猛地撑住茶几,茶杯里的水面剧烈晃动,"而且,谁去给那个疯子注射?你吗?" 朱丽叶特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视线穿过窗户,落在远处模糊的地平线上。 "我们还在研究另一种可能,"她的声音如同窗外的暮色般沉静,"集体情绪的力量。如果足够强烈,或许能够对抗契约的控制。" "代价呢?"阿拉里克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那个谢尔盖一样,反抗完就等死?" 西奥多适时地轻咳一声,将茶壶重新注满。 "我们都需要冷静思考,"他温和地说,视线平稳地交替掠过两位同伴,"这不是能仓促决定的事。" 朱丽叶特闭上了眼睛,深棕色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 她的意识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触及东线战场—— 冰家族的能力将泥泞的道路冻结成坚硬的冰面,德国的装甲车轰鸣着向前推进,一步步逼近莫斯科。 无数恐惧、绝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瞳孔中似乎还残留着未及褪去的战场景象。 "我...很想答应你,安娜。"她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歉意,"但战场情况太复杂了。我需要更多时间与同伴们商议,确保所有人的安全。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安娜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朱丽叶特,缓缓点头。 "我理解,"她的话语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般冷硬,"但请记住,莫斯科的冬天不会等待任何人。" 第161章 免疫抵抗 其二 "我该告辞了,"安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再待下去,阿什福德家该起疑了。" 朱丽叶特点点头,起身相送。众人跟随着来到公寓门口,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阿拉里克站在最后方,双臂抱胸,脸色阴沉,但终究没有开口。 安娜朝他们微微颔首,转身踏入夜色。她的背影在街灯下渐渐拉长,直到—— 到了五米之外,她突然僵住了。 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安娜的脚步猛然停滞,肩膀绷紧,仿佛在抵抗某种不可见的力量。 朱丽叶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精神波动。 (契约控制!)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试图读取安娜的意识,同时想要靠近提供抗性—— "小心!" 埃里克的身影突然从阴影中闪现,一把将朱丽叶特拉回。 几乎同一瞬间,安娜猛地转身,冰晶在她掌心凝结成刃,朝着朱丽叶特原本站立的位置狠狠劈下! 西奥多的反应极快,火焰从他指尖迸发,热浪席卷向安娜脚下的冰层。融化的水汽在寒夜中蒸腾,模糊了视线。 而阿拉里克——他仍然站在原地,蓝眼睛瞪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的脑海中闪过母亲临终前的画面,那个同样被契约控制、最终枯萎的金发女人。 娜塔莉亚的笑声从暗处传来,轻飘飘的,如同冬夜的碎雪—— "游戏开始了。" 娜塔莉亚的声音消散在夜色中,而朱丽叶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无法感知持有契约者的思维,但眼下必须先救回安娜。 "给我制造接近的机会,"她快速低声道,"只要五米内,我就能给她抗性!" 前方,安娜的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动作僵硬而断续,如同卡顿的胶片电影。 她的冰刃劈在西奥多制造的火焰屏障上,蒸腾的白雾中,她冰蓝色的眼睛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安娜!"西奥多提高声音,"别反抗契约!你会被反噬的!我们能应付!" 他转向朱丽叶特,异色眼睛在火光中灼灼发亮:"跟紧我,我会融化她面前的冰。" 两人开始稳步向前推进,西奥多的火焰在身前形成一道移动的热浪屏障,所过之处冰层化作水汽。然而—— 一道电光般的身影突然从侧面冲出! 阿拉里克的白发在夜色中划出耀眼的轨迹,电家族的血统赋予他惊人的爆发力。他完全无视了朱丽叶特的战术,直接冲向安娜! "阿拉里克!不——"朱丽叶特的警告还未出口,阿拉里克已经逼近安娜三米之内。 (太危险了!契约控制下的安娜根本认不出他!) 安娜的冰刃骤然转向,朝着阿拉里克的心口直刺而去! 就在锋利的冰晶即将刺入阿拉里克胸膛的刹那—— 一道炽白的烈焰突然从天而降! 火焰如瀑布般倾泻,瞬间将冰刃蒸发成水汽。 小伊格内修斯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边缘,他的白发在热浪中飞扬,双手操控的火焰形成一道完美的包围圈,将安娜困在其中。 "别愣着!"他厉声喝道,火焰随着他的意志旋转升腾,"现在!" 西奥多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朱丽叶特冲向火焰之墙。火焰在他们面前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如同摩西分海。 七米—— 六米—— 五米—— 当朱丽叶特踏入安娜五米范围内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安娜浑身一震,冰蓝色的眼眸终于恢复清明。 包围圈外的阿拉里克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如纸。 (结束了...暂时。)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朱丽叶特的目光却越过众人,望向远处的黑暗—— (躲在暗处的人...还在看着吗?) 小伊格内修斯收起火焰,他的表情深不可测:"我们需要谈谈。" "先回房间,"朱丽叶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街道两侧的阴影,"在外面太显眼了。" 阿拉里克和埃里克一左一右搀扶着安娜回到屋内,她的脚步虚浮,高大的身躯几乎全靠两人支撑。 在房间内的迪亚哥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药剂瓶,快步走来帮忙检查。 "身体没有明显损伤,"朱丽叶特的手指按在安娜的脉搏上,眉头微蹙,"你感觉如何?" 安娜靠在沙发上,冰蓝色的眼眸半阖:"说不上来...就是累。" 她的声音飘忽得如同呓语,"像被抽空了力气...只想睡觉。" 阿拉里克站在一旁,目光死死锁在安娜身上。他的表情让朱丽叶特想起了她读过的记忆里那个多年前守在母亲病床前的白发少年—— 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愤怒。 小伊格内修斯环视房间,火焰在他指尖无声跃动:"阿什福德庄园本已备好客房..."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过现在看来,留她在你这里更合适。" 他的目光在朱丽叶特和安娜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探究的意味。朱丽叶特知道他在试探—— 水家族掌握的抗性数据从未与火家族共享。 小伊格内修斯所知的仅限于西奥多的左眼能免疫契约,以及靠近朱丽叶特时的保护范围,但具体机制、持续时间、代价...全是谜团。 朱丽叶特装作没察觉他的意图,转身去拿毯子:"安娜今晚留在这里观察。迪亚哥,准备些镇静剂。" 朱丽叶特将羊毛毯轻轻盖在安娜身上,转身面对小伊格内修斯:"多亏你及时出手,真是...恰好在附近吗?" 小伊格内修斯整理着皮质手套,火焰在他指缝间流转:"阿什福德家总要确保客人的安全。" 他抬眼看着朱丽叶特,白发下冰蓝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尤其是...独自夜行的客人。" 壁炉的火光突然窜高了一寸。阿拉里克敏锐地抬头,西奥多不动声色地往朱丽叶特身边靠近半步。 "事实上,"小伊格内修斯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我们刚结束紧急家族会议。" 他走向窗前,望着莫斯科的方向,"苏联人原本指望秋雨和泥泞阻挡德军,但现在..." 摇曳的火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如同铸铁般冷硬,"纳粹的冰家族冻结了整条战线。装甲师正在畅通无阻地推进——克里姆林宫已经开始撤离非必要人员了。" 壁炉中的木柴突然爆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迪亚哥手中的药剂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埃里克的身影在墙角若隐若现。安娜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朱丽叶特轻轻按回沙发。 "你们应该明白,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小伊格内修斯的响指在空气中擦出一簇火星,"如果莫斯科陷落,英伦三岛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他抬起手掌,截断了西奥多即将出口的话语:"别指望美国人——他们乐于提供装备,但绝不会为欧洲流血。" 跳动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眼中流转。朱丽叶特的手指停在一页病历的边缘,火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摇曳。 "我明白了。"她终于开口,"等安娜情况稳定些,我会尽快给出答复。" 小伊格内修斯冷哼一声,大衣上的银扣在火光中闪过寒光:"寒冬不会等你做决定,医生。"他转身时斗篷扬起一阵热风,门扉在身后重重合上。 房间骤然陷入寂静,唯有炉火不安地啃噬着木柴。 朱丽叶特缓缓环视众人——西奥多紧锁的眉头,阿拉里克阴郁的眼神,迪亚哥沾着药粉的指尖,埃里克半隐在阴影中的轮廓。 (是时候听听大家的想法了。) 她将病历轻轻搁在茶几上,双臂交叠。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形的信号,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 "现在,"朱丽叶特的话语让空气为之一滞,"我需要你们的真实想法。" 西奥多刚张开嘴,阿拉里克已经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一定要去。"他的蓝眼睛里跳动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别的先不说——总得有人管管伊凡那个疯子。"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火焰在他掌心无声流转。 "我明白你的顾虑,Jet。"他的绿眼睛直视朱丽叶特,"在极寒环境下,我的初始燃点更难达成,埃里克的能力也会因体温变化而削弱。" 手指收拢,火焰被捏碎成火星,"但伊凡的事太诡异了...而且小伊格内修斯说得对,如果冰家族帮纳粹拿下苏联..." 他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见德军横渡英吉利海峡的阴影。 壁炉的火光突然扭曲了一瞬,埃里克的声音伴随着身影逐渐清晰:"算我一个,如果朱丽叶特决定前往。" 他修长的手指间,一柄短刀正翻飞如蝶,"冬季...本就是暗杀者的季节。"这是他自去年岁末以来,首次主动在众人面前解除隐身。 迪亚哥从药剂台前抬起头,青紫色的手指摩挲着玻璃瓶:"风险确实存在,但都能弥补。" 他举起一支猩红色的试剂,"自发热化合物可以帮助引燃,至于埃里克的体温问题..." 又晃了晃另一支冒着寒气的蓝色药剂,"神经调节剂能暂时屏蔽生理干扰。" 朱丽叶特的视线依次掠过房间里的每个人—— 阿拉里克眉间刻出的深深沟壑,西奥多攥得发颤的拳头,埃里克匕首上流转的火光,迪亚哥试管中交织的猩红与幽蓝。 朱丽叶特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你们倒是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壁炉的火光在她深棕色的眼眸中跳动。她站起身,羊毛披肩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那么,我们早去早回。" 她的每个音节都带着冬日溪流般的清冽质感:"趁着深冬未至,解决契约问题——剩下的,交给凡人自己的战争。" 目光最后落在沙发上沉睡的安娜身上:"等她能行动,立刻出发。" 第162章 重度抑郁 壁炉的火光在深夜已然黯淡,只剩下余烬的微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朱丽叶特坐在安娜的床边,厚重的医学期刊摊开在膝头,纸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在烛光下泛着黄。 阿拉里克靠在窗边,月光将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安娜苍白的面容—— 几天过去,她依然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沉睡不醒。 "这不对劲......"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关于神经递质的图表,"我感知不到任何外伤或器质性损伤,但她的生命体征却像被什么......"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像被什么‘冻结’了一样。" 阿拉里克的指间不断迸溅出细小的火星与电弧,紊乱的节奏暴露着他内心的躁动。 他猛地转身,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压抑的怒意:"还有别的办法吗?" 朱丽叶特将厚重的医学典籍轻轻合拢,烛光在她深褐色的虹膜上跃动:"一定有某种生理基础。" 她的语调带着临床诊断般的精确,"这种症状和重度抑郁症极为相似——活力丧失、运动停滞、代谢减缓......" 她起身来到安娜身旁,食指轻触安娜的太阳穴:"根据现有证据,契约控制很可能与情感障碍共享相同的神经传导通路。" 指尖微微下压,“迪亚哥已经测试过所有已知的抗抑郁药剂,均未观察到显著疗效。“ 阿拉里克猛地直起身:"你是说......" "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 朱丽叶特的视线扫过迪亚哥的药剂架,"这些神经递质的紊乱,可能是契约控制的核心。" 她突然直视阿拉里克的眼睛,"还记得你母亲最后的日子吗?" 阿拉里克指尖跃动的电弧骤然暴涨又瞬间湮灭。 他的拇指不自觉地按压着左手腕内侧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那是母亲一次教他控制电流时,在他皮肤上烙下的永久印记。 "我知道这很难,"朱丽叶特的目光直直望进阿拉里克眼底,"但我们需要回忆每一个细节。" 阿拉里克转身面向窗外,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后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他的声音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最开始我去看她,她还会勉强笑一笑...后来连这个都没有了。" 一道幽蓝的电光从他指尖窜出,在黑暗中勾勒出转瞬即逝的轨迹。"只有在教我控制电流时... 她眼里才会重现神采。" 朱丽叶特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想起阿拉里克分享的记忆画面:生日那天,病床上的金发女人用颤抖的手指引导年幼的他,细小的电弧在他们之间跳跃,映照着两人相似的笑容。 "等等!"她突然转身,医学期刊的书页在空气中哗啦作响。手指快速翻动着,最终停在一篇泛黄的论文上。 "意大利的切莱蒂教授...改良了一种疗法..."她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用电流调节神经活动,治疗顽固性癫痫和精神疾病..." 阿拉里克猛地转头,电流在他周身噼啪作响:"你是说——" "电休克疗法。"朱丽叶特的手指紧紧按在论文配图上那个精巧的电极装置,"但需要改良...既要足够强的电流刺激神经递质分泌,又要避免伤害..." 她的目光移向阿拉里克闪烁着电光的手指。 一个危险却可能有效的方案正在成形—— 用阿拉里克继承自母亲的电流能力,配合精确的麻醉剂控制,或许能唤醒被契约"冻结"的神经活动。 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期刊上的电路图,烛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跳动。 "明天我需要和迪亚哥详细讨论麻醉方案,"她完全沉浸在推演中,突然抬眸,"还有——你的电流控制能精确到什么程度?" 阿拉里克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右手优雅抬起。 一道纤细如发丝的蓝色电弧在他指尖凝聚,精准地划过朱丽叶特面前的书页—— 将"前额叶皮质"几个字框在了电光构成的方框里,却没有烧焦半点纸面。 "要多精准,"电芒消散时他微微倾身,"就有多精准。" "很好。"朱丽叶特合上期刊,深棕色的眼眸映着烛火,"我需要先用感知确认具体脑区,迪亚哥负责计算麻醉剂量。"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沉下来,"最重要的是——必须等安娜恢复意识后,亲自向她说明风险并获得同意。" 阿拉里克沉默了片刻,电流在他指节间无声游走。 "...我明白了。"他转身望向病床上的安娜,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是冰封的蝴蝶。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切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安娜依然静静地躺着,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睫毛偶尔的颤动证明她还活着。 朱丽叶特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安娜的腕间,感知着她体内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流动。 当安娜的眼皮终于颤动几下,缓缓睁开时,朱丽叶特俯身向前,声音放得极轻:"能听到我说话吗?" 安娜的瞳孔缓慢聚焦,冰蓝色的眼睛蒙着一层雾。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所有常规药物都失效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 她简明地解释了电休克疗法的原理——全身麻醉、肌肉松弛剂注射、精确调控的电流刺激。 她的食指轻触安娜的前额:"风险主要是短期记忆可能受影响,但根据评估,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承受。" 阿拉里克站在阴影处,电流在他垂下的指尖无声闪烁。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安娜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反应刻进脑海。 安娜眼底短暂地泛起一丝微光,转瞬沉入深潭。干裂的唇瓣微微分开:"横竖......"气息微弱得需要俯身才能听清,"不会更糟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碰了碰朱丽叶特手中的同意书,"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丽叶特将同意书和钢笔放在她颤抖的掌心。安娜的签名歪歪扭扭,像是一串被风雪打乱的足迹,却郑重地落在了纸上。 墨迹尚未凝固,朱丽叶特已转向药剂台前的迪亚哥:"准备麻醉和肌松剂,按我们讨论的剂量。" 迪亚哥点点头,戴着特制手套的双手在瓶瓶罐罐间穿梭,玻璃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拉里克站在角落的仪器旁,指尖跃动着细小的电弧。他全神贯注地调试着电流参数,蓝色的电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冷峻的阴影。 每一次微调都精确到毫安,虽然这是医疗设备,但又带着他母亲当年教他控制能力时用的某种情绪。 朱丽叶特在安娜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她闭上眼睛,意识如涓涓细流渗入安娜的思维—— (混乱、挣扎、无可奈何的屈服......) 她感知到安娜被契约控制时的记忆碎片:冰刃不受控制地刺向同伴时的绝望,意识被撕扯成两半的痛苦,还有那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就像坠入冰窟的人,明明看见水面上的光,却怎么也游不上去。 "找到了。"朱丽叶特突然睁开眼睛,手指移向安娜的前额叶,"这里的神经活动像是被......冻住了。" 她看向阿拉里克,"需要0.5秒的脉冲刺激,强度不超过30毫安。" 阿拉里克沉默地点头,指尖的电弧随着他的呼吸规律闪烁,如同蓄势待发的蓝色火焰。 朱丽叶特动作娴熟地组装着设备—— 心电监护仪的铜制外壳上镌刻着冯·阿德勒家族的徽记,火家族特制的呼吸装置连接着琥珀色橡胶气囊与镀银插管,还有包裹着真丝的防咬器。 她校准仪器时,耳边回响着丽兹送来时的话:"伊格内修斯大人对安娜小姐的病情十分...关注。" 那语气中微妙的试探,让朱丽叶特明白这份"关切"背后有多少政治考量。 "开始用药。"她向迪亚哥点头示意。 迪亚哥的毒物学家之手此刻展现出惊人的精准,静脉推注的硫喷妥钠让安娜的眼睑如落闸般垂下,随后阿托品阻断了可能的心率波动。 朱丽叶特再次将手指按在安娜的太阳穴,感知着她脑内神经递质的流动——药物如潮水般漫过突触间隙,将一切痛苦暂时隔绝。 "可以了。"她向阿拉里克抬起眼帘。 阿拉里克的手掌悬停在安娜前额上方,幽蓝的电弧随着他的心跳节奏脉动,如同等待释放的微型闪电。 他的脑海中闪过两个截然不同的母亲—— 病床上枯萎的金发身影,和阳光下教他控制电流时灿烂的笑脸。深吸一口气,他将所有杂念清空,只剩下精准的电流控制。 "额叶区域,30度斜角切入。"朱丽叶特的指令如同导航系统般精确,她的感知力为电流绘制着最佳路径,"三、二、一,释放。" 阿拉里克指尖的电弧骤然明亮,却又在接触皮肤的瞬间收敛成一道纤细的蓝光,精准地没入安娜的额角。 0.5秒的脉冲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神经海洋中激起波澜——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短暂地波动,又很快恢复平稳。 朱丽叶特立即感知到安娜脑内冻结的神经回路开始解冻,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溪流重新流淌。 治疗结束得比预期更顺利。阿拉里克收回电流时,监测仪上的波纹已经趋于平稳。 朱丽叶特轻轻呼出一口气,注意到安娜的睫毛正在快速颤动——这是意识即将恢复的征兆。 安娜的睫毛轻颤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刚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带着些许迷茫。 朱丽叶特立刻俯身检查她的瞳孔反应,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腕间。 "需要持续观察至少半小时,"她低声对迪亚哥说道,"确保没有不良反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娜的眼神逐渐清明。 当天傍晚,她甚至勉强吃下了一点迪亚哥特制的热汤——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进食。 接下来的几次治疗进展顺利。阿拉里克的电流控制一次比一次精准,而安娜的状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到了第五天,她已能自己坐起身,冰蓝色的眼睛重新焕发出锐利的光彩。 阿拉里克似乎也卸下了肩头的重担,恢复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某天深夜,朱丽叶特甚至撞见他再次偷喝西奥多珍藏的威士忌——而西奥多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始考虑东线的事了。"一天清晨,安娜站在窗前说道。 莫斯科的雪景照片被她捏在指间,边缘已经起了皱褶,"每耽搁一天,战线就向莫斯科推进一公里。" 朱丽叶特正在整理医疗箱,闻言抬起头。 "好,"她简短地回应,"规划好路线就出发。" 第163章 各怀鬼胎 汉斯坐在昏暗的旅馆房间里,煤油灯的光线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他手中的钢笔在纸上划出细密的笔记,偶尔停顿,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水滴落,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娜塔莉娅背靠着窗框,指尖不断生成又碎裂的冰晶折射着月光。 "你还要磨蹭多久?"她的质问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确认了抗性存在,就该执行命令了。" 汉斯的目光未曾离开纸张,钢笔继续书写:"科学需要严谨。"他的语调如同实验室的恒温箱般恒定,"你第一次施加契约时,发生了什么?" 娜塔莉娅的冷笑让窗玻璃蒙上一层白霜:"安娜离开房间时我试过——像撞上了一堵墙,毫无反应。" 她冰蓝色的瞳孔收缩,"但等她走出五十码后再试,契约就像往常一样生效了。" 汉斯的笔尖微微一顿。 (初次失败,是否源于安娜刚脱离朱丽叶特影响范围,残留抗性仍在生效?) 他回想起冲突时的细节—— 朱丽叶特一发现安娜被控制,第一反应就是试图接近她。而西奥多和埃里克的战术,也是为朱丽叶特制造靠近安娜的机会。 (抗性存在距离衰减。) 思维突然跳转到敦刻尔克海滩——那时朱丽叶特也必须亲手触碰才能治愈西奥多。但矛盾的是,她曾远距离替他消除过长官的疑虑…… (除非……) 钢笔突然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汉斯的目光暗了下来。 ——除非她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种"标记",就像火种,允许她跨越距离发动能力。 "所以?"娜塔莉娅用匕首敲击窗棂的声音刺入他的思绪,"天才研究员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结论了?" 汉斯缓缓合上笔记本。按照元首司令部的指令,确认抗性存在后,朱丽叶特就该被列为最高威胁,立即抹除。 但—— "这种力量直接毁掉太浪费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远处的公寓灯火依稀可见,"而且……" (她用认知操纵替他消除了上层的怀疑。这份人情,他向来算得清楚。) 娜塔莉娅的眉梢高高扬起:"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汉斯抬手拉上了窗帘,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 "命令不容违抗,"他的声音像钢铁般生硬,"纳粹对违背者从无耐心。"——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 "哈!"娜塔莉娅指尖的冰晶炸裂成无数碎片, "你在敦刻尔克可没讨到便宜。" "当时的目标是活捉,"汉斯冷冷反驳,钢笔突然在桌面上戳出一个凹痕,"要不是西奥多突然出现在旧船坞——" 他的话语突然凝固,视网膜上仍灼烧着那支特种小队被苍白火焰吞噬后又瞬间冰封的骇人画面,"我本已得手。" "以凡人之躯而言,你算不错了。"娜塔莉娅像抚摸宠物般拍了拍他的肩,却在触碰瞬间让冰霜爬上他的衣领,"接下来的戏码...该由真正的演员登场了。" 汉斯暴戾地振臂,冰晶如碎玻璃般迸溅:"连契约都失效的失败者,还谈什么演出?" 一道惨白的月光穿透窗帘,照在娜塔莉娅突然绽放的笑容上:"好戏...往往在后头。" 她转身时裙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宛如即将登台的演员。 [1941年10月上旬,苏格兰,斯卡帕湾] 冷冽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码头,钢铁与木材在浪潮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朱丽叶特站在舷梯旁,深棕色的眼眸扫过忙碌的众人—— 迪亚哥正逐项核对药剂清单,泛着青紫的指尖在玻璃瓶间灵活游走;埃里克的身影在货箱间时隐时现,每个防寒包裹都被他系上特殊的绳结。 小伊格内修斯和帕西瓦尔踏着潮湿的木板走来,前者白发下的灰蓝色眼睛如鹰般锐利。 "父亲临时被内阁召见,"他的措辞像是背诵外交辞令,"委托我转达他最诚挚的...祝愿。" 阿拉里克靠在缆桩上冷笑:"当然了,伊格内修斯大人日理万机。"电流在他指间噼啪作响,像在给这句嘲讽打上标点。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我们理解。"她望向港口外逐渐聚集的乌云,"关于之前那个用契约袭击我们的人......" "暂时没有踪迹。"小伊格内修斯眯起眼睛,"但火家族的猎犬已经放出去了——"他指尖窜起一簇火苗,"迟早会咬住她的喉咙。" 安娜挺直了她高大的身躯,冰蓝色的眼睛微微闪动:"感谢火家族这段时间的接待。"她的俄语口音在"接待"一词上打了个旋,像是咽下了更复杂的情绪。 帕西瓦尔突然上前,湛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忧虑:"西奥,Jet......"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最终挤出一句:"一定要平安回来。" 西奥多伸手与他相握,火焰在两人掌心短暂交融,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最终挤出一句:"当然。“ 朱丽叶特点头告别,发丝被海风微微吹起,露出她沉静而警觉的目光。 一行人登上货船,铁质的舷梯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货船缓缓发动,引擎的轰鸣与海浪的拍击声交织,船身开始脱离码头。 然而,就在船刚驶出港口不远—— 朱丽叶特突然按住船舷,眉头紧蹙。她的感知如声呐般向深海蔓延——鱼群正疯狂逃窜,仿佛被某种刺骨的寒意驱赶。 "不对劲,"她低声说道,声音几乎被海风撕碎,但西奥多和阿拉里克立刻转向她,"水下有异常......鱼群在害怕。"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震! 咔嚓—— 冰层破裂的脆响从船底传来,紧接着,肉眼可见的霜纹如蛛网般爬上钢铁船壳,迅速蔓延。 "莫洛佐夫家的人!"安娜瞬间绷紧身体,黑发在寒风中扬起,"之前袭击我们的——" 朱丽叶特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半径五米内,跟紧我。"命令般的语调切割着寒风,"契约无法生效。" 迪亚哥已经抽出药剂瓶,青紫色的指尖捏着一支猩红色的应急药剂;埃里克的身影在甲板上忽隐忽现,短刀出鞘,警觉地扫视海面;西奥多掌心燃起火焰,随时准备对抗极寒。 海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冰层如活物般向船身攀附,钢铁船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码头上,帕西瓦尔猛地踏前一步,他双手虚按海面,试图操控海水形成一道流动的阶梯—— 哗啦! 水梯刚刚成型,便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成冰雕,晶莹的阶梯凝固在半空,宛如一座讽刺的纪念碑。 "别慌!"朱丽叶特的指令精准地切入混乱"冰家族用能力时必须转移热量——一定会有痕迹!" 安娜的黑发在寒风中扬起,冰蓝色瞳孔收缩成锐利的狭缝:"能力者的躯体会暂时储存热量,用过能力后会过热......"她指向四周,"找蒸汽!" 话音未落—— 嘶—— 数道白色蒸汽突然从不同方向的冰层裂隙中喷涌而出,像一群狡猾的蛇分散游走。 西奥多的火焰骤然暴涨,融化了扑向甲板的冰刺:"声东击西?" 阿拉里克冷笑,电流在指尖凝聚成箭:"还是说......"他的目光锁定最远处那道蒸汽,"有人在演独角戏?" 当数道蒸汽在冰面上诡异地四散游走时,码头阴影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子弹精准击碎最右侧的一道冰柱,暴露其后娜塔莉娅的身影。她正优雅地倚在一块浮冰上,指尖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气,蓝眼睛因突如其来的暴露而微微睁大。 埃里克瞬间锁定枪声来源,但只瞥见一个迅速隐入集装箱后的金发身影。 娜塔莉娅迅速调整表情,故意提高声音:"哎呀,被自家的猎犬反咬一口呢~" 她假装慌乱地后撤,却在后退时"恰好"踩中松动的冰面,踉跄着向后滑倒。 她夸张地惊呼一声,手臂扬起,仿佛真的失去平衡—— 小伊格内修斯和帕西瓦尔立刻冲上前去。 火焰从前者掌心喷涌而出,融化了娜塔莉娅脚下的冰层;后者则操控海水形成漩涡,封锁她的退路。眨眼间,她已被两人一左一右钳制住。 "娜塔莉娅......" 安娜的黑发在凛冽的海风中如战旗般飞扬,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被背叛的痛楚,"你为什么要帮纳粹?" 被制服的娜塔莉娅却绽开一个蜜糖般甜腻的笑靥:"我亲爱的堂妹,我不过是在成全伊凡的宏图罢了。" 她刻意拉长的语调带着歌剧般的夸张,"你那固执的兄长...可比你们这些叛逆者明智得多呢。" 小伊格内修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火家族会‘妥善’处理她。"—— 他与娜塔莉娅短暂地对视了一眼,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目光中闪过。 片刻后,朱丽叶特一行人被安排登上另一艘船。海面的冰层已经融化,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一场幻觉。 西奥多站在甲板上,掌心仍留着未散的火星:"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她再来袭击了......"他皱眉望向码头,"不过刚才开枪的人是谁?" 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远处的集装箱堆场,在某个阴影处微微停顿——那里,一道金发身影正悄然退入黑暗。 "不知道。"她轻声回答,深棕色的眼眸里藏着未言明的思绪。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晕染开来,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白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汉斯站在悬崖边缘,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静静等待着—— 朱丽叶特临行时那道穿透性的目光,至今仍如烧红的烙铁般印在他的记忆里。 远处,一艘没有标识的黑色快艇划破水面,悄无声息地靠岸。 "任务报告。"他将密封档案袋递给阴影中的军官,语调如同实验室宣读数据,"确认朱丽叶特能提供契约抗性,娜塔莉亚·弗拉基米罗夫娜·莫洛佐娃因违规行动导致暴露。" 镜片反射着月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暗涌:"我选择优先保全情报。" 军官扫了眼文件,冷笑一声:"上头可不喜欢失败。" "失败?"汉斯终于点燃香烟,橙红的火光映出他讥诮的嘴角,"我带回的是比杀人更重要的东西——神明的弱点。" 他吐出一口烟圈,望向远处漆黑的海平面,"现在,该伊凡头疼了。" 快艇引擎发出低鸣,载着他融入夜色。身后,苏格兰的轮廓渐渐模糊,而东方的天际线已隐约泛起血色的微光。 第164章 寒带生存法则 [1941年10月中旬,摩尔曼斯克港口]* 寒风裹挟着北大西洋的咸腥气息掠过码头, 朱丽叶特竖起大衣领口,深棕色的眼睛扫过停泊区—— 不远处,漆着白星的M3轻型坦克正从货轮舱门缓缓驶出,钢制履带在结冰的码头上打滑,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美国人管这玩意儿叫‘斯图亚特’,"西奥多吹散掌心跃动的火苗,照亮坦克侧面用俄文潦草标注的《操作须知》,"连说明书都贴心地用了俄语。" 他踢了踢脚边散落的弹药箱,里面黄铜色的子弹在薄雪中闪闪发亮。 安娜蹲下身,黑发从红军帽檐下溜出来,她捡起一颗子弹掂了掂:"这些能帮我们守住莫斯科,但最终..." 她突然发力捏扁弹壳,冰蓝色的眼睛盯着扭曲的金属,"决定胜负的还是握枪的手。" 广播突然刺啦一声炸开,俄语通告混着电流声炸开在冰冷的空气里。 迪亚哥下意识后退半步,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猛地按向腰间的药剂袋。 埃里克无声地贴近朱丽叶特左侧,这个总被世界遗忘的隐身人此刻像一把出鞘的匕首,棕色的眼睛警觉地扫视四周。 "同志们!" 德米特里·米哈伊洛维奇·莫洛佐夫的声音压过了港口的喧嚣。两米多高的身影拨开人群,黑呢军大衣肩章上的红星还沾着新鲜雪粒。 他身后跟着三名红军士兵,枪管上凝结的冰霜显示他们刚从冰原巡逻归来。 阿拉里克吹了个轻佻的口哨,指尖窜起一簇火苗,慢悠悠地点燃香烟,故意用德语说道:“上校同志居然亲自当导游?” 跟着德米特里的三名士兵立刻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步枪,但下一秒就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 他们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眼神却变得茫然。 朱丽叶特一巴掌拍掉阿拉里克唇边的烟,火星四溅。“这位白痴是我们的人。” 她转向士兵,流利的俄语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安抚,“他德语说得好纯粹是因为脑子有毛病。” 德米特里低声用俄语吩咐了几句,士兵们的枪口这才缓缓垂下,但眼神仍警惕地盯着阿拉里克指尖残留的烟灰。 “别紧张,我认识这位阿什福德先生。”德米特里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想起什么荒谬的回忆,“几年前爱洛伊斯夫人的宴会上,他把伏特加点燃当鸡尾酒,结果被自己的侄子冻住了舌头。” 他的视线滑向西奥多,后者正抱臂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得像块冰,"整整三分钟说不出俏皮话,真是奇迹。" 阿拉里克夸张地行了个军礼,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向您保证,上校同志,下次我会用俄语骂人。" 他忽然侧身凑近朱丽叶特,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几个大兵突然发呆,是不是你悄悄动了手脚?" 朱丽叶特连白眼都懒得翻,径直走向德米特里:"带路吧,趁某些人还没被当成间谍枪毙。" 西奥多快步跟上,经过阿拉里克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发下的绿眼睛闪烁着促狭的光:"说真的,很高兴看到你恢复本色了。" 他压低嗓音,笑意里藏着警告,"不过下次玩火前,记得苏联人的子弹可比我的冰快多了。" "那我改用意大利语?"阿拉里克转了转蓝眼睛,指尖又窜起一簇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听说墨索里尼的口音特别适合——" "那我建议现在就冻住你的舌头。"西奥多抬手,掌心已经凝结出一层薄霜,寒气在空气中蔓延。 一只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突然横插进来。迪亚哥无声地递过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晃动着诡异的紫色液体。 "用这个,"西班牙人阴郁的嗓音里藏着笑意,"至少能让你安静一周。我新调的神经毒素,副作用只有...呃,暂时性失明。" 阿拉里克夸张地后退两步:"医生!你的药剂师要谋杀我!" 走在前面的朱丽叶特头也不回,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我会在尸检报告上写''死因:活该''。" 空气中突然传来轻微的"啪"的一声,迪亚哥手中的药剂瓶凭空消失了。 埃里克的身影在众人身旁缓缓浮现,药剂瓶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着。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阿拉里克一眼,简短宣布:"这个,没收。"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又无声地融入了港口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行人跟上德米特里的步伐,穿过码头上繁忙的装卸区。 德米特里领着他们穿过忙碌的码头,压低声音说:"昨天侦察兵在列宁格勒外围发现了伊凡的踪迹。我们安排了专列,必须在他接近莫斯科前线前截住他。" 他握紧了拳头,"如果让他参与到莫斯科战役中..." 朱丽叶特从大衣内袋取出几支密封的试管,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先拿着这个,"她将血样递给德米特里,"注射后能在短时间内抵抗契约控制。不过..." 她皱了皱眉,"如果对方信徒超过十人,或者信仰特别坚定,效果会减弱。" "确实有用,"安娜突然插话,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阴影,"在英国时,娜塔莉亚用契约控制我,要不是朱丽叶特就在附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德米特里立即转向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受伤了?" "预料之中的风险。"安娜轻轻摇头,看向朱丽叶特,"不过现在有了治疗契约抵抗后遗症的方法,谢尔盖应该能得救了。" 朱丽叶特点头:"改良的电休克疗法。"她的目光扫过阿拉里克和迪亚哥,"多亏有人能精确控制电流,还有人配出了合适的镇静剂。" 阿拉里克优雅地欠了欠身:"随时为您效劳,医生。"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西奥多一眼。 然而西奥多似乎并未注意到这番炫耀。 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一团橙红色的火苗忽明忽暗地跳动,在极地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顽强。每一次熄灭后重新燃起时,火焰的颜色都会变得更加深沉。 "还在担心低温下的点火问题?"朱丽叶特轻声问道,目光落在西奥多微微蹙起的眉间。 西奥多抬起头,掌心的火焰稳定下来,映亮了他颜色各异的眼睛。 "初始阶段确实比平时费力些,"他坦言道,声音里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分析,"传统生化点火在极寒条件下效率会降低。不过..." 火焰突然暴涨,在他指间欢快地跃动,"一旦获得足够的能量供给,后续维持就轻松多了。" 他拍了拍腰间鼓起的口袋:"迪亚哥配制的助燃剂很管用。当然,我还带了备用方案。"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铜外壳的煤油打火机,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最原始的方法有时反而最可靠。" 阿拉里克突然向前一步,指尖"噼啪"一声迸发出蓝白色的电弧,随即化作一束跃动的火焰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需要借火的话,随时欢迎。"他挑眉笑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 西奥多右手"唰"地燃起一簇橙红火苗,左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阿拉里克的手腕。 只见那道耀眼的电弧瞬间黯淡,一层晶莹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阿拉里克修长的手指攀爬而上。 "喂!"阿拉里克猛地抽回手,对着冻得发红的手指直哈气,蓝眼睛里写满了控诉,"这可是偷袭!" 德米特里闻声回头,浓密的眉毛高高扬起。 他的目光在西奥多平静的绿眼睛和阿拉里克冻红的手指间转了个来回,突然低笑出声:"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冻能力?" 他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没想到还能用来灭火。" "原理其实很简单。"西奥多摊开手掌,一团新的火苗跃然而起,"先制造火焰产生热量,再通过温差——" "——将热量全部抽走。"德米特里接过话,眼中闪过一丝专业性的兴趣,"我们冰家族的能力本质上也是热量转移。不过..." 他神色突然严肃,厚重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霜花,"如果强行吸收过多热量,身体会启动保护机制,导致核心温度骤降。" 朱丽叶特不自觉地裹紧了大衣领口,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但极寒环境对你们来说反而是优势吧?可以从周围吸收热量..." "没错。"德米特里点头,已经开始解开军大衣的纽扣,露出里面单薄的军装衬衫,"战斗中经常需要脱掉外套散热。去年冬天在莫斯科郊外,我们有个新兵因为太紧张忘了脱大衣,结果——" 他突然住口,看了眼身旁的安娜。 安娜似乎也感受到了燥热,正松开围巾的系带。 她接过话题时,呼出的白雾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人把自己热晕了,不过总比失温症强。"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西奥多,"我们不像火家族那样能防火,所以没法靠点燃自己来调节体温。" 迪亚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皮革手套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温度变化对隐身家族的影响应该更大。我很好奇埃里克的俄国同行是怎么应对的。" 朱丽叶特接过话题,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里的隐身家族体型普遍更大。" 她比划了一下高度差,"虽然没有冰家族那么夸张,但大体型有助于保存热量。" 她的目光扫过港口上忙碌的工人们,"这符合伯格曼法则——寒带动物体型往往更大。" 一直沉默的埃里克突然开口:"我们家族在阿尔卑斯的分支也是这样。" 他的身影在说话时变得略微清晰,能看清他正把玩着那个紫色药剂瓶,"但更大的体型意味着更难隐藏。" 说完,他的轮廓又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正在被寒风一点点吹散。 谈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铁轨旁停靠的军用列车前。 德米特里领着他们穿过堆满红十字木箱和军用油布的车厢过道,靴底在金属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回响。 他推开锈迹斑驳的车厢门,寒气瞬间涌入,裹挟着北冰洋的凛冽。 “条件有限。”他侧身让行,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这趟列车还要负责向前线运送补给。” 朱丽叶特的手指在门框上短暂停留,金属的寒意透过手套刺入骨髓。 她率先跨入车厢,意外发现长椅上铺着厚重的驯鹿毛毯,积雪从她肩头抖落在过道上,融化成深色的圆点。 "比我想象中豪华,"阿拉里克用靴尖踢了踢长椅下的铁皮暖炉,火星从缝隙里迸出来,"居然没让我们坐运牲口的车厢。" 西奥多已经占据了靠窗的位置,并给朱丽叶特留了空位。霜花在他手边的玻璃上缓缓消融,像是被他的体温逼退。 迪亚哥和埃里克不约而同地挤到他左侧,埃里克的大衣下摆甚至压住了阿拉里克的靴子—— 火家族成员散发的热量在极寒中格外诱人。 "再往这边挤,"阿拉里克把暖炉往自己这边拽了半尺,金属底座刮擦地板发出刺耳声响,"我可要按小时收费了。" 汽笛声突然撕裂夜空,车厢猛地一晃。透过结霜的窗户,摩尔曼斯克港的探照灯正像溺水的星星般,一点一点沉入铁轨尽头的黑暗里。 第165章 冰家族 汉斯坐在昏暗的旅馆房间里,煤油灯的光线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他手中的钢笔在纸上划出细密的笔记,偶尔停顿,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水滴落,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娜塔莉娅背靠着窗框,指尖不断生成又碎裂的冰晶折射着月光。 "你还要磨蹭多久?"她的质问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确认了抗性存在,就该执行命令了。" 汉斯的目光未曾离开纸张,钢笔继续书写:"科学需要严谨。"他的语调如同实验室的恒温箱般恒定,"你第一次施加契约时,发生了什么?" 娜塔莉娅的冷笑让窗玻璃蒙上一层白霜:"安娜离开房间时我试过——像撞上了一堵墙,毫无反应。" 她冰蓝色的瞳孔收缩,"但等她走出五十码后再试,契约就像往常一样生效了。" 汉斯的笔尖微微一顿。 (初次失败,是否源于安娜刚脱离朱丽叶特影响范围,残留抗性仍在生效?) 他回想起冲突时的细节—— 朱丽叶特一发现安娜被控制,第一反应就是试图接近她。而西奥多和埃里克的战术,也是为朱丽叶特制造靠近安娜的机会。 (抗性存在距离衰减。) 思维突然跳转到敦刻尔克海滩——那时朱丽叶特也必须亲手触碰才能治愈西奥多。但矛盾的是,她曾远距离替他消除过长官的疑虑…… (除非……) 钢笔突然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汉斯的目光暗了下来。 ——除非她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种"标记",就像火种,允许她跨越距离发动能力。 "所以?"娜塔莉娅用匕首敲击窗棂的声音刺入他的思绪,"天才研究员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结论了?" 汉斯缓缓合上笔记本。按照元首司令部的指令,确认抗性存在后,朱丽叶特就该被列为最高威胁,立即抹除。 但—— "这种力量直接毁掉太浪费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远处的公寓灯火依稀可见,"而且……" (她用认知操纵替他消除了上层的怀疑。这份人情,他向来算得清楚。) 娜塔莉娅的眉梢高高扬起:"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汉斯抬手拉上了窗帘,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 "命令不容违抗,"他的声音像钢铁般生硬,"纳粹对违背者从无耐心。"——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 "哈!"娜塔莉娅指尖的冰晶炸裂成无数碎片, "你在敦刻尔克可没讨到便宜。" "当时的目标是活捉,"汉斯冷冷反驳,钢笔突然在桌面上戳出一个凹痕,"要不是西奥多突然出现在旧船坞——" 他的话语突然凝固,视网膜上仍灼烧着那支特种小队被苍白火焰吞噬后又瞬间冰封的骇人画面,"我本已得手。" "以凡人之躯而言,你算不错了。"娜塔莉娅像抚摸宠物般拍了拍他的肩,却在触碰瞬间让冰霜爬上他的衣领,"接下来的戏码...该由真正的演员登场了。" 汉斯暴戾地振臂,冰晶如碎玻璃般迸溅:"连契约都失效的失败者,还谈什么演出?" 一道惨白的月光穿透窗帘,照在娜塔莉娅突然绽放的笑容上:"好戏...往往在后头。" 她转身时裙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宛如即将登台的演员。 [1941年10月上旬,苏格兰,斯卡帕湾] 冷冽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码头,钢铁与木材在浪潮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朱丽叶特站在舷梯旁,深棕色的眼眸扫过忙碌的众人—— 迪亚哥正逐项核对药剂清单,泛着青紫的指尖在玻璃瓶间灵活游走;埃里克的身影在货箱间时隐时现,每个防寒包裹都被他系上特殊的绳结。 小伊格内修斯和帕西瓦尔踏着潮湿的木板走来,前者白发下的灰蓝色眼睛如鹰般锐利。 "父亲临时被内阁召见,"他的措辞像是背诵外交辞令,"委托我转达他最诚挚的...祝愿。" 阿拉里克靠在缆桩上冷笑:"当然了,伊格内修斯大人日理万机。"电流在他指间噼啪作响,像在给这句嘲讽打上标点。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我们理解。"她望向港口外逐渐聚集的乌云,"关于之前那个用契约袭击我们的人......" "暂时没有踪迹。"小伊格内修斯眯起眼睛,"但火家族的猎犬已经放出去了——"他指尖窜起一簇火苗,"迟早会咬住她的喉咙。" 安娜挺直了她高大的身躯,冰蓝色的眼睛微微闪动:"感谢火家族这段时间的接待。"她的俄语口音在"接待"一词上打了个旋,像是咽下了更复杂的情绪。 帕西瓦尔突然上前,湛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忧虑:"西奥,Jet......"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最终挤出一句:"一定要平安回来。" 西奥多伸手与他相握,火焰在两人掌心短暂交融,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最终挤出一句:"当然。“ 朱丽叶特点头告别,发丝被海风微微吹起,露出她沉静而警觉的目光。 一行人登上货船,铁质的舷梯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货船缓缓发动,引擎的轰鸣与海浪的拍击声交织,船身开始脱离码头。 然而,就在船刚驶出港口不远—— 朱丽叶特突然按住船舷,眉头紧蹙。她的感知如声呐般向深海蔓延——鱼群正疯狂逃窜,仿佛被某种刺骨的寒意驱赶。 "不对劲,"她低声说道,声音几乎被海风撕碎,但西奥多和阿拉里克立刻转向她,"水下有异常......鱼群在害怕。"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震! 咔嚓—— 冰层破裂的脆响从船底传来,紧接着,肉眼可见的霜纹如蛛网般爬上钢铁船壳,迅速蔓延。 "莫洛佐夫家的人!"安娜瞬间绷紧身体,黑发在寒风中扬起,"之前袭击我们的——" 朱丽叶特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半径五米内,跟紧我。"命令般的语调切割着寒风,"契约无法生效。" 迪亚哥已经抽出药剂瓶,青紫色的指尖捏着一支猩红色的应急药剂;埃里克的身影在甲板上忽隐忽现,短刀出鞘,警觉地扫视海面;西奥多掌心燃起火焰,随时准备对抗极寒。 海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冰层如活物般向船身攀附,钢铁船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码头上,帕西瓦尔猛地踏前一步,他双手虚按海面,试图操控海水形成一道流动的阶梯—— 哗啦! 水梯刚刚成型,便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成冰雕,晶莹的阶梯凝固在半空,宛如一座讽刺的纪念碑。 "别慌!"朱丽叶特的指令精准地切入混乱"冰家族用能力时必须转移热量——一定会有痕迹!" 安娜的黑发在寒风中扬起,冰蓝色瞳孔收缩成锐利的狭缝:"能力者的躯体会暂时储存热量,用过能力后会过热......"她指向四周,"找蒸汽!" 话音未落—— 嘶—— 数道白色蒸汽突然从不同方向的冰层裂隙中喷涌而出,像一群狡猾的蛇分散游走。 西奥多的火焰骤然暴涨,融化了扑向甲板的冰刺:"声东击西?" 阿拉里克冷笑,电流在指尖凝聚成箭:"还是说......"他的目光锁定最远处那道蒸汽,"有人在演独角戏?" 当数道蒸汽在冰面上诡异地四散游走时,码头阴影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子弹精准击碎最右侧的一道冰柱,暴露其后娜塔莉娅的身影。她正优雅地倚在一块浮冰上,指尖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气,蓝眼睛因突如其来的暴露而微微睁大。 埃里克瞬间锁定枪声来源,但只瞥见一个迅速隐入集装箱后的金发身影。 娜塔莉娅迅速调整表情,故意提高声音:"哎呀,被自家的猎犬反咬一口呢~" 她假装慌乱地后撤,却在后退时"恰好"踩中松动的冰面,踉跄着向后滑倒。 她夸张地惊呼一声,手臂扬起,仿佛真的失去平衡—— 小伊格内修斯和帕西瓦尔立刻冲上前去。 火焰从前者掌心喷涌而出,融化了娜塔莉娅脚下的冰层;后者则操控海水形成漩涡,封锁她的退路。眨眼间,她已被两人一左一右钳制住。 "娜塔莉娅......" 安娜的黑发在凛冽的海风中如战旗般飞扬,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被背叛的痛楚,"你为什么要帮纳粹?" 被制服的娜塔莉娅却绽开一个蜜糖般甜腻的笑靥:"我亲爱的堂妹,我不过是在成全伊凡的宏图罢了。" 她刻意拉长的语调带着歌剧般的夸张,"你那固执的兄长...可比你们这些叛逆者明智得多呢。" 小伊格内修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火家族会‘妥善’处理她。"—— 他与娜塔莉娅短暂地对视了一眼,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目光中闪过。 片刻后,朱丽叶特一行人被安排登上另一艘船。海面的冰层已经融化,仿佛刚才的袭击只是一场幻觉。 西奥多站在甲板上,掌心仍留着未散的火星:"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她再来袭击了......"他皱眉望向码头,"不过刚才开枪的人是谁?" 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远处的集装箱堆场,在某个阴影处微微停顿——那里,一道金发身影正悄然退入黑暗。 "不知道。"她轻声回答,深棕色的眼眸里藏着未言明的思绪。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晕染开来,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白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汉斯站在悬崖边缘,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静静等待着—— 朱丽叶特临行时那道穿透性的目光,至今仍如烧红的烙铁般印在他的记忆里。 远处,一艘没有标识的黑色快艇划破水面,悄无声息地靠岸。 "任务报告。"他将密封档案袋递给阴影中的军官,语调如同实验室宣读数据,"确认朱丽叶特能提供契约抗性,娜塔莉亚·弗拉基米罗夫娜·莫洛佐娃因违规行动导致暴露。" 镜片反射着月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暗涌:"我选择优先保全情报。" 军官扫了眼文件,冷笑一声:"上头可不喜欢失败。" "失败?"汉斯终于点燃香烟,橙红的火光映出他讥诮的嘴角,"我带回的是比杀人更重要的东西——神明的弱点。" 他吐出一口烟圈,望向远处漆黑的海平面,"现在,该伊凡头疼了。" 快艇引擎发出低鸣,载着他融入夜色。身后,苏格兰的轮廓渐渐模糊,而东方的天际线已隐约泛起血色的微光。 第166章 寒流 其一 壁炉的火光在深夜已然黯淡,只剩下余烬的微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朱丽叶特坐在安娜的床边,厚重的医学期刊摊开在膝头,纸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在烛光下泛着黄。 阿拉里克靠在窗边,月光将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安娜苍白的面容—— 几天过去,她依然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沉睡不醒。 "这不对劲......"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关于神经递质的图表,"我感知不到任何外伤或器质性损伤,但她的生命体征却像被什么......"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像被什么‘冻结’了一样。" 阿拉里克的指间不断迸溅出细小的火星与电弧,紊乱的节奏暴露着他内心的躁动。 他猛地转身,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压抑的怒意:"还有别的办法吗?" 朱丽叶特将厚重的医学典籍轻轻合拢,烛光在她深褐色的虹膜上跃动:"一定有某种生理基础。" 她的语调带着临床诊断般的精确,"这种症状和重度抑郁症极为相似——活力丧失、运动停滞、代谢减缓......" 她起身来到安娜身旁,食指轻触安娜的太阳穴:"根据现有证据,契约控制很可能与情感障碍共享相同的神经传导通路。" 指尖微微下压,“迪亚哥已经测试过所有已知的抗抑郁药剂,均未观察到显著疗效。“ 阿拉里克猛地直起身:"你是说......" "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 朱丽叶特的视线扫过迪亚哥的药剂架,"这些神经递质的紊乱,可能是契约控制的核心。" 她突然直视阿拉里克的眼睛,"还记得你母亲最后的日子吗?" 阿拉里克指尖跃动的电弧骤然暴涨又瞬间湮灭。 他的拇指不自觉地按压着左手腕内侧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那是母亲一次教他控制电流时,在他皮肤上烙下的永久印记。 "我知道这很难,"朱丽叶特的目光直直望进阿拉里克眼底,"但我们需要回忆每一个细节。" 阿拉里克转身面向窗外,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后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他的声音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最开始我去看她,她还会勉强笑一笑...后来连这个都没有了。" 一道幽蓝的电光从他指尖窜出,在黑暗中勾勒出转瞬即逝的轨迹。"只有在教我控制电流时... 她眼里才会重现神采。" 朱丽叶特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想起阿拉里克分享的记忆画面:生日那天,病床上的金发女人用颤抖的手指引导年幼的他,细小的电弧在他们之间跳跃,映照着两人相似的笑容。 "等等!"她突然转身,医学期刊的书页在空气中哗啦作响。手指快速翻动着,最终停在一篇泛黄的论文上。 "意大利的切莱蒂教授...改良了一种疗法..."她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用电流调节神经活动,治疗顽固性癫痫和精神疾病..." 阿拉里克猛地转头,电流在他周身噼啪作响:"你是说——" "电休克疗法。"朱丽叶特的手指紧紧按在论文配图上那个精巧的电极装置,"但需要改良...既要足够强的电流刺激神经递质分泌,又要避免伤害..." 她的目光移向阿拉里克闪烁着电光的手指。 一个危险却可能有效的方案正在成形—— 用阿拉里克继承自母亲的电流能力,配合精确的麻醉剂控制,或许能唤醒被契约"冻结"的神经活动。 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期刊上的电路图,烛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跳动。 "明天我需要和迪亚哥详细讨论麻醉方案,"她完全沉浸在推演中,突然抬眸,"还有——你的电流控制能精确到什么程度?" 阿拉里克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右手优雅抬起。 一道纤细如发丝的蓝色电弧在他指尖凝聚,精准地划过朱丽叶特面前的书页—— 将"前额叶皮质"几个字框在了电光构成的方框里,却没有烧焦半点纸面。 "要多精准,"电芒消散时他微微倾身,"就有多精准。" "很好。"朱丽叶特合上期刊,深棕色的眼眸映着烛火,"我需要先用感知确认具体脑区,迪亚哥负责计算麻醉剂量。"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沉下来,"最重要的是——必须等安娜恢复意识后,亲自向她说明风险并获得同意。" 阿拉里克沉默了片刻,电流在他指节间无声游走。 "...我明白了。"他转身望向病床上的安娜,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是冰封的蝴蝶。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切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安娜依然静静地躺着,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睫毛偶尔的颤动证明她还活着。 朱丽叶特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安娜的腕间,感知着她体内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流动。 当安娜的眼皮终于颤动几下,缓缓睁开时,朱丽叶特俯身向前,声音放得极轻:"能听到我说话吗?" 安娜的瞳孔缓慢聚焦,冰蓝色的眼睛蒙着一层雾。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所有常规药物都失效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 她简明地解释了电休克疗法的原理——全身麻醉、肌肉松弛剂注射、精确调控的电流刺激。 她的食指轻触安娜的前额:"风险主要是短期记忆可能受影响,但根据评估,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承受。" 阿拉里克站在阴影处,电流在他垂下的指尖无声闪烁。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安娜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反应刻进脑海。 安娜眼底短暂地泛起一丝微光,转瞬沉入深潭。干裂的唇瓣微微分开:"横竖......"气息微弱得需要俯身才能听清,"不会更糟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碰了碰朱丽叶特手中的同意书,"没有......别的办法了。" 朱丽叶特将同意书和钢笔放在她颤抖的掌心。安娜的签名歪歪扭扭,像是一串被风雪打乱的足迹,却郑重地落在了纸上。 墨迹尚未凝固,朱丽叶特已转向药剂台前的迪亚哥:"准备麻醉和肌松剂,按我们讨论的剂量。" 迪亚哥点点头,戴着特制手套的双手在瓶瓶罐罐间穿梭,玻璃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拉里克站在角落的仪器旁,指尖跃动着细小的电弧。他全神贯注地调试着电流参数,蓝色的电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冷峻的阴影。 每一次微调都精确到毫安,虽然这是医疗设备,但又带着他母亲当年教他控制能力时用的某种情绪。 朱丽叶特在安娜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按在她的太阳穴上。她闭上眼睛,意识如涓涓细流渗入安娜的思维—— (混乱、挣扎、无可奈何的屈服......) 她感知到安娜被契约控制时的记忆碎片:冰刃不受控制地刺向同伴时的绝望,意识被撕扯成两半的痛苦,还有那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就像坠入冰窟的人,明明看见水面上的光,却怎么也游不上去。 "找到了。"朱丽叶特突然睁开眼睛,手指移向安娜的前额叶,"这里的神经活动像是被......冻住了。" 她看向阿拉里克,"需要0.5秒的脉冲刺激,强度不超过30毫安。" 阿拉里克沉默地点头,指尖的电弧随着他的呼吸规律闪烁,如同蓄势待发的蓝色火焰。 朱丽叶特动作娴熟地组装着设备—— 心电监护仪的铜制外壳上镌刻着冯·阿德勒家族的徽记,火家族特制的呼吸装置连接着琥珀色橡胶气囊与镀银插管,还有包裹着真丝的防咬器。 她校准仪器时,耳边回响着丽兹送来时的话:"伊格内修斯大人对安娜小姐的病情十分...关注。" 那语气中微妙的试探,让朱丽叶特明白这份"关切"背后有多少政治考量。 "开始用药。"她向迪亚哥点头示意。 迪亚哥的毒物学家之手此刻展现出惊人的精准,静脉推注的硫喷妥钠让安娜的眼睑如落闸般垂下,随后阿托品阻断了可能的心率波动。 朱丽叶特再次将手指按在安娜的太阳穴,感知着她脑内神经递质的流动——药物如潮水般漫过突触间隙,将一切痛苦暂时隔绝。 "可以了。"她向阿拉里克抬起眼帘。 阿拉里克的手掌悬停在安娜前额上方,幽蓝的电弧随着他的心跳节奏脉动,如同等待释放的微型闪电。 他的脑海中闪过两个截然不同的母亲—— 病床上枯萎的金发身影,和阳光下教他控制电流时灿烂的笑脸。深吸一口气,他将所有杂念清空,只剩下精准的电流控制。 "额叶区域,30度斜角切入。"朱丽叶特的指令如同导航系统般精确,她的感知力为电流绘制着最佳路径,"三、二、一,释放。" 阿拉里克指尖的电弧骤然明亮,却又在接触皮肤的瞬间收敛成一道纤细的蓝光,精准地没入安娜的额角。 0.5秒的脉冲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神经海洋中激起波澜——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短暂地波动,又很快恢复平稳。 朱丽叶特立即感知到安娜脑内冻结的神经回路开始解冻,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溪流重新流淌。 治疗结束得比预期更顺利。阿拉里克收回电流时,监测仪上的波纹已经趋于平稳。 朱丽叶特轻轻呼出一口气,注意到安娜的睫毛正在快速颤动——这是意识即将恢复的征兆。 安娜的睫毛轻颤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刚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带着些许迷茫。 朱丽叶特立刻俯身检查她的瞳孔反应,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腕间。 "需要持续观察至少半小时,"她低声对迪亚哥说道,"确保没有不良反应。"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娜的眼神逐渐清明。 当天傍晚,她甚至勉强吃下了一点迪亚哥特制的热汤——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进食。 接下来的几次治疗进展顺利。阿拉里克的电流控制一次比一次精准,而安娜的状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到了第五天,她已能自己坐起身,冰蓝色的眼睛重新焕发出锐利的光彩。 阿拉里克似乎也卸下了肩头的重担,恢复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某天深夜,朱丽叶特甚至撞见他再次偷喝西奥多珍藏的威士忌——而西奥多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始考虑东线的事了。"一天清晨,安娜站在窗前说道。 莫斯科的雪景照片被她捏在指间,边缘已经起了皱褶,"每耽搁一天,战线就向莫斯科推进一公里。" 朱丽叶特正在整理医疗箱,闻言抬起头。 "好,"她简短地回应,"规划好路线就出发。" 第166章 寒流 其二 "我该告辞了,"安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再待下去,阿什福德家该起疑了。" 朱丽叶特点点头,起身相送。众人跟随着来到公寓门口,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阿拉里克站在最后方,双臂抱胸,脸色阴沉,但终究没有开口。 安娜朝他们微微颔首,转身踏入夜色。她的背影在街灯下渐渐拉长,直到—— 到了五米之外,她突然僵住了。 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安娜的脚步猛然停滞,肩膀绷紧,仿佛在抵抗某种不可见的力量。 朱丽叶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精神波动。 (契约控制!)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试图读取安娜的意识,同时想要靠近提供抗性—— "小心!" 埃里克的身影突然从阴影中闪现,一把将朱丽叶特拉回。 几乎同一瞬间,安娜猛地转身,冰晶在她掌心凝结成刃,朝着朱丽叶特原本站立的位置狠狠劈下! 西奥多的反应极快,火焰从他指尖迸发,热浪席卷向安娜脚下的冰层。融化的水汽在寒夜中蒸腾,模糊了视线。 而阿拉里克——他仍然站在原地,蓝眼睛瞪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的脑海中闪过母亲临终前的画面,那个同样被契约控制、最终枯萎的金发女人。 娜塔莉亚的笑声从暗处传来,轻飘飘的,如同冬夜的碎雪—— "游戏开始了。" 娜塔莉亚的声音消散在夜色中,而朱丽叶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无法感知持有契约者的思维,但眼下必须先救回安娜。 "给我制造接近的机会,"她快速低声道,"只要五米内,我就能给她抗性!" 前方,安娜的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动作僵硬而断续,如同卡顿的胶片电影。 她的冰刃劈在西奥多制造的火焰屏障上,蒸腾的白雾中,她冰蓝色的眼睛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安娜!"西奥多提高声音,"别反抗契约!你会被反噬的!我们能应付!" 他转向朱丽叶特,异色眼睛在火光中灼灼发亮:"跟紧我,我会融化她面前的冰。" 两人开始稳步向前推进,西奥多的火焰在身前形成一道移动的热浪屏障,所过之处冰层化作水汽。然而—— 一道电光般的身影突然从侧面冲出! 阿拉里克的白发在夜色中划出耀眼的轨迹,电家族的血统赋予他惊人的爆发力。他完全无视了朱丽叶特的战术,直接冲向安娜! "阿拉里克!不——"朱丽叶特的警告还未出口,阿拉里克已经逼近安娜三米之内。 (太危险了!契约控制下的安娜根本认不出他!) 安娜的冰刃骤然转向,朝着阿拉里克的心口直刺而去! 就在锋利的冰晶即将刺入阿拉里克胸膛的刹那—— 一道炽白的烈焰突然从天而降! 火焰如瀑布般倾泻,瞬间将冰刃蒸发成水汽。 小伊格内修斯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边缘,他的白发在热浪中飞扬,双手操控的火焰形成一道完美的包围圈,将安娜困在其中。 "别愣着!"他厉声喝道,火焰随着他的意志旋转升腾,"现在!" 西奥多立即反应过来,拉着朱丽叶特冲向火焰之墙。火焰在他们面前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如同摩西分海。 七米—— 六米—— 五米—— 当朱丽叶特踏入安娜五米范围内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安娜浑身一震,冰蓝色的眼眸终于恢复清明。 包围圈外的阿拉里克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如纸。 (结束了...暂时。)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朱丽叶特的目光却越过众人,望向远处的黑暗—— (躲在暗处的人...还在看着吗?) 小伊格内修斯收起火焰,他的表情深不可测:"我们需要谈谈。" "先回房间,"朱丽叶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街道两侧的阴影,"在外面太显眼了。" 阿拉里克和埃里克一左一右搀扶着安娜回到屋内,她的脚步虚浮,高大的身躯几乎全靠两人支撑。 在房间内的迪亚哥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药剂瓶,快步走来帮忙检查。 "身体没有明显损伤,"朱丽叶特的手指按在安娜的脉搏上,眉头微蹙,"你感觉如何?" 安娜靠在沙发上,冰蓝色的眼眸半阖:"说不上来...就是累。" 她的声音飘忽得如同呓语,"像被抽空了力气...只想睡觉。" 阿拉里克站在一旁,目光死死锁在安娜身上。他的表情让朱丽叶特想起了她读过的记忆里那个多年前守在母亲病床前的白发少年—— 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愤怒。 小伊格内修斯环视房间,火焰在他指尖无声跃动:"阿什福德庄园本已备好客房..."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过现在看来,留她在你这里更合适。" 他的目光在朱丽叶特和安娜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探究的意味。朱丽叶特知道他在试探—— 水家族掌握的抗性数据从未与火家族共享。 小伊格内修斯所知的仅限于西奥多的左眼能免疫契约,以及靠近朱丽叶特时的保护范围,但具体机制、持续时间、代价...全是谜团。 朱丽叶特装作没察觉他的意图,转身去拿毯子:"安娜今晚留在这里观察。迪亚哥,准备些镇静剂。" 朱丽叶特将羊毛毯轻轻盖在安娜身上,转身面对小伊格内修斯:"多亏你及时出手,真是...恰好在附近吗?" 小伊格内修斯整理着皮质手套,火焰在他指缝间流转:"阿什福德家总要确保客人的安全。" 他抬眼看着朱丽叶特,白发下冰蓝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尤其是...独自夜行的客人。" 壁炉的火光突然窜高了一寸。阿拉里克敏锐地抬头,西奥多不动声色地往朱丽叶特身边靠近半步。 "事实上,"小伊格内修斯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我们刚结束紧急家族会议。" 他走向窗前,望着莫斯科的方向,"苏联人原本指望秋雨和泥泞阻挡德军,但现在..." 摇曳的火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如同铸铁般冷硬,"纳粹的冰家族冻结了整条战线。装甲师正在畅通无阻地推进——克里姆林宫已经开始撤离非必要人员了。" 壁炉中的木柴突然爆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迪亚哥手中的药剂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埃里克的身影在墙角若隐若现。安娜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朱丽叶特轻轻按回沙发。 "你们应该明白,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小伊格内修斯的响指在空气中擦出一簇火星,"如果莫斯科陷落,英伦三岛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他抬起手掌,截断了西奥多即将出口的话语:"别指望美国人——他们乐于提供装备,但绝不会为欧洲流血。" 跳动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眼中流转。朱丽叶特的手指停在一页病历的边缘,火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摇曳。 "我明白了。"她终于开口,"等安娜情况稳定些,我会尽快给出答复。" 小伊格内修斯冷哼一声,大衣上的银扣在火光中闪过寒光:"寒冬不会等你做决定,医生。"他转身时斗篷扬起一阵热风,门扉在身后重重合上。 房间骤然陷入寂静,唯有炉火不安地啃噬着木柴。 朱丽叶特缓缓环视众人——西奥多紧锁的眉头,阿拉里克阴郁的眼神,迪亚哥沾着药粉的指尖,埃里克半隐在阴影中的轮廓。 (是时候听听大家的想法了。) 她将病历轻轻搁在茶几上,双臂交叠。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形的信号,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 "现在,"朱丽叶特的话语让空气为之一滞,"我需要你们的真实想法。" 西奥多刚张开嘴,阿拉里克已经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一定要去。"他的蓝眼睛里跳动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别的先不说——总得有人管管伊凡那个疯子。"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火焰在他掌心无声流转。 "我明白你的顾虑,Jet。"他的绿眼睛直视朱丽叶特,"在极寒环境下,我的初始燃点更难达成,埃里克的能力也会因体温变化而削弱。" 手指收拢,火焰被捏碎成火星,"但伊凡的事太诡异了...而且小伊格内修斯说得对,如果冰家族帮纳粹拿下苏联..." 他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见德军横渡英吉利海峡的阴影。 壁炉的火光突然扭曲了一瞬,埃里克的声音伴随着身影逐渐清晰:"算我一个,如果朱丽叶特决定前往。" 他修长的手指间,一柄短刀正翻飞如蝶,"冬季...本就是暗杀者的季节。"这是他自去年岁末以来,首次主动在众人面前解除隐身。 迪亚哥从药剂台前抬起头,青紫色的手指摩挲着玻璃瓶:"风险确实存在,但都能弥补。" 他举起一支猩红色的试剂,"自发热化合物可以帮助引燃,至于埃里克的体温问题..." 又晃了晃另一支冒着寒气的蓝色药剂,"神经调节剂能暂时屏蔽生理干扰。" 朱丽叶特的视线依次掠过房间里的每个人—— 阿拉里克眉间刻出的深深沟壑,西奥多攥得发颤的拳头,埃里克匕首上流转的火光,迪亚哥试管中交织的猩红与幽蓝。 朱丽叶特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你们倒是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壁炉的火光在她深棕色的眼眸中跳动。她站起身,羊毛披肩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那么,我们早去早回。" 她的每个音节都带着冬日溪流般的清冽质感:"趁着深冬未至,解决契约问题——剩下的,交给凡人自己的战争。" 目光最后落在沙发上沉睡的安娜身上:"等她能行动,立刻出发。" 第138章 阴魂不散 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和焦炭的气味,伤员的呻吟声从各个角落传来。西奥多跟在朱丽叶特身后,绿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伊格内修斯绝不会让他们轻松离开这里。 突然,他的目光钉在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上。 那人缩在阴影里,双手抱头,浑身发抖,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朱丽叶特立刻察觉异常,快步走过去。西奥多紧跟其后,手指无意识地绷紧,寒气在掌心凝聚。 “等等,Jet——” 但朱丽叶特已经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那人的太阳穴上。 下一秒,她猛地抽回手,瞳孔骤缩。 “他被泼洒过神经抑制血液。” 她的声音很低,但西奥多听得清清楚楚。 ——阿拉里克故意给卢卡斯的药用血液。 西奥多的呼吸一滞。 卢卡斯在这里。 而如果卢卡斯在,那汉斯很可能也在——那个在敦刻尔克差点抓走Jet的疯子。 “Jet,别碰他。” 西奥多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紧绷,“可能是陷阱。” 但朱丽叶特已经闭上眼睛,再次将手指贴上那人的额头。 几秒后,她睁开眼,深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 “他见过卢卡斯……和一个白发的人在一起。” 西奥多的血液瞬间冻结。 白发。 火家族的人? 小伊格内修斯? 艾德蒙? 还是——伊格内修斯本人? “伊格内修斯本人?” 西奥多的声音压得极低,绿眼睛紧盯着朱丽叶特。 朱丽叶特微微摇头:“白发人背对着他,看不清脸。”她的指尖仍停留在伤员的额前,眉头轻蹙,“但看体型……可能是伊格内修斯,或者小伊格内修斯。” 埃里克无声地贴近西奥多,手指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别冲动。” 西奥多点头,但肌肉绷紧,寒气在指间无声蔓延。他的目光扫过医疗区的每个角落—— 阴影里是否藏着人? 窗外是否有窥视的眼睛? 朱丽叶特转向迪亚哥:“给他解毒。” 迪亚哥立刻蹲下,从药箱中取出药剂,动作利落地注射进伤员的手臂。 突然,一阵浓重的雾气从地板缝隙中渗出,迅速弥漫整个房间。 空气变得湿热,呼吸间满是水汽的黏腻。 “水家族?” 西奥多下意识绷紧神经,但立刻意识到不对——水家族操纵的是纯净水分子,而这种雾气带着微妙的焦味…… 是蒸汽。 有人用火焰加热了暗藏的水管,刻意制造出水家族能力的假象! “Jet!” 西奥多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紧绷,“能感知到什么吗?” 朱丽叶特闭眼片刻,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伤员太多了……就算有迪亚哥的药,也很难精细分辨。”她突然睁开眼,“但附近确实有水家族的人——不是制造雾气的,是另一个。“ 埃里克的手已经按在匕首上,灰蓝色的眼睛在雾气中显得格外锐利:“方位?” 朱丽叶特指向左侧的走廊:“水家族的人在那边。”又指向右侧的蒸汽管道,“制造雾气的是另一个方向。” 迪亚哥一把按住埃里克的肩膀:“这一定是计,别冲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就是想分散我们。” 西奥多的呼吸变得急促:“如果伊格内修斯要对Jet下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不会。”朱丽叶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锋利,“在阿什福德庄园,他有的是机会。现在动手,只会让其他家族质疑他的信誉。” 她的手指轻轻点上西奥多的左肩: “别冲动,西奥。他们就是想让你失控。”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双绿眼睛仍紧盯着雾气深处,像狼盯紧黑暗中的猎物。 水家族的人和制造雾气的那一方,暂时都没有动静。仿佛整座医疗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他们先露出破绽。 朱丽叶特继续检查伤员,手指轻触他们的额头,读取痛苦与恐惧。迪亚哥则沉默地调配药剂,准备为症状最严重的人注射。 可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别碰我!” 那个伤员猛地缩回手臂,眼神惊恐,“你是毒家族的!你想毒死我?!” 整个医疗区骤然一静,随后爆发出一阵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向迪亚哥——那个苍白修长的西班牙人,指间还捏着注射器。 “我……只是要给你止痛。” 迪亚哥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可人群已经躁动起来。 “西班牙人凭什么插手火家族的事?” 一个满脸烧伤的男人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德国人一伙的?” “就是!毒家族的人碰过的药,谁敢用?” 迪亚哥的手指微微收紧,针管里的药剂泛起细微的涟漪。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垂下眼帘,将注射器放回药箱。 “我明白了。” 他平静地说,转身走向门口。 朱丽叶特想叫住他,可更多的质疑声已经砸了过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西奥多挡在朱丽叶特面前,但这一次,他没有失控。 他只是看着迪亚哥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然后低声对朱丽叶特说: “我们被孤立了。” 话音未落,雾气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制造蒸汽的人动了,朝着迪亚哥离开的方向冲去。 “埃里克!”朱丽叶特立刻下令,“拦住他。” 埃里克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出,眨眼间融入浓雾。 西奥多立刻贴近朱丽叶特,寒气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几乎就在埃里克消失的同时,另一侧的水家族人也动了——径直朝他们逼近。 朱丽叶特抬起手,试图用认知操纵让对方停下,可一个伤员突然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医生……救救我……” 那人的眼睛里混杂着痛苦与某种诡异的狂热。 一瞬间,无数破碎的情绪如潮水般涌入朱丽叶特的脑海——恐惧、愤怒、被背叛的绝望——她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扩散。 机会。 卢卡斯从雾中暴起,水汽在他掌心凝结成冰锥,直刺朱丽叶特咽喉! 西奥多本能地抬手,火焰从指间迸发——但在潮湿的空气中,火苗只窜起几寸便熄灭,只剩零星火花。 该死。 他猛然变招,寒气骤然爆发,地面瞬间结冰。卢卡斯脚下一滑,冰锥脱手飞出,西奥多趁机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 咔嚓。 冰层碎裂的声响中,卢卡斯重重倒地。 西奥多喘息着抬头—— 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就站在五步之外,白发在雾气中格外刺眼。 “精彩。”小伊格内修斯鼓掌,嘴角挂着假笑,“我们正想抓这个水家族的叛徒……看来现在不用了。” 亨德里克的独眼盯着西奥多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未散的寒气。 “原来传闻是真的。” 他轻声说。 第137章 逃难者们 阿拉里克靠在扶手椅上,指尖跃动着细小的电光,百无聊赖地让电流在指间穿梭。自从伊格内修斯的晚宴后,他总觉得这座庄园的空气里飘着阴谋的味道。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他懒洋洋地开口,电光熄灭。 一名火家族的仆人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封电报,恭敬地递上:“阁下,有您的电报。” 阿拉里克挑眉。电报?谁会给他发电报?他接过,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仆人退下。门关上后,他才低头打量——普通的电报纸,乍一看毫无异常。 但当他指尖轻轻擦过纸面,电流微微刺激油墨时,纸张上返还了细微的电流。 电路结构。 阿拉里克的呼吸一滞。 这是菲利克斯的加密方式。 他猛地坐直身体,指尖紧贴电报纸面,精准释放出一股特定频率的电流。 微弱的电光在纸面上游走,油墨中隐藏的电路结构立即产生共鸣,将加密信息以电流波动的形式反馈回来。 这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电家族独有的电流密码—— 只有能够精确操控并感知电流变化的能力者,才能破译其中蕴含的信息。 「阿拉里克,族人动摇。有人想回德国。危险。我需要你的经历说服他们。肯特,老地方。——康拉德」 阿拉里克的嘴角绷紧。 “蠢货。” 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说那些想回德国的族人,还是在说康拉德竟然指望他能当个说客。 他盯着电报,电流在指间噼啪作响。 他知道自己该留下——朱丽叶特明天就要去看伤员,伊格内修斯绝对会搞些小动作。 但……如果电家族真的有人蠢到想回纳粹的地盘,他们必死无疑。 而且,康拉德竟然用了菲利克斯的加密方式。 “该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庄园静谧如常,但阿拉里克知道,伊格内修斯的人一定在暗处盯着他们。 他攥紧电报,电流在掌心一闪而过,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明天,他得去肯特。 他得想个办法离开,又不能打草惊蛇。 但阿拉里克站在房间中央,盯着掌心的灰烬,眉头紧锁。 “操。” 他又骂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应该直接走。朱丽叶特身边有西奥多,有迪亚哥,有埃里克——他们能应付。他没必要像个老妈子一样去报备。 可他的脚却像生了根,迟迟迈不出门。 “啧。” 最终,他还是转身,大步走向隔壁朱丽叶特的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朱丽叶特站在门口,黑发松散地挽在脑后,深棕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他。 她身后,西奥多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手里翻着一本医学笔记,见他进来,抬头笑了笑:“哟,阿拉里克,半夜串门?” 阿拉里克没搭理西奥多的调侃,只是盯着朱丽叶特。 她扫了一眼他手里残留的电报灰烬,目光微动,随即轻轻关上门,和他一起站在走廊里。 走廊的煤气灯投下昏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要出门?” 她问,声音很轻,却笃定。 阿拉里克哼了一声:“怎么,医生现在连读心术都懒得用了?” 朱丽叶特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微微点头:“去吧。这里有西奥多,有迪亚哥和埃里克。” 她的语气很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安慰。但阿拉里克听懂了——她让他放心。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嗤笑:“别搞得像生离死别,医生。我明天晚上就回来。” 朱丽叶特的嘴角极轻地上扬了一下:“别死在外面。” “这话该我对你说。” 阿拉里克转身,挥了挥手,“别让伊格内修斯那老狐狸把你忽悠瘸了。” 他没等她回答,大步离开。 走廊尽头,他的背影被黑暗吞没,只剩下脚步声渐行渐远。 朱丽叶特站在原地,静静听了一会儿,直到连脚步声也消失。 然后,她推门回到房间。 西奥多还坐在窗边,绿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合上笔记,问:“他走了?” 朱丽叶特点头。 西奥多笑了笑,没再多问,只是轻声说:“放心,我在呢。” 朱丽叶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房间里只剩下壁炉木炭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渐弱的夜风声。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晨雾像一层湿冷的纱,裹着月台的轮廓。阿拉里克压低帽檐,遮住标志性的白发,混在早班列车的人群里。 英国人对德国人的警惕写在每个角落——站台上有警察来回巡视,目光扫过每一个深色大衣、口音可疑的乘客。 阿拉里克冷笑一声,把车票递给检票员,故意用纯正的牛津腔说了句“早上好”。 列车驶出伦敦,窗外的风景逐渐被郊野取代。阿拉里克靠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电流在皮下微微跳动。 “先生,买份报纸吗?” 一个报童挤到他面前,执意将一份《泰晤士报》塞过来。阿拉里克皱眉,刚要拒绝,却突然顿住—— 油墨。 那报纸上的铅字排列,隐约构成某种他熟悉的纹路。 他丢给报童几枚硬币,展开报纸,手指在纸面上轻轻一划,电流如蛛网般蔓延。 油墨中反馈出新的信息: 「码头仓库区,第三号仓,东侧门。」 阿拉里克的眼神一沉。 康拉德这家伙,倒是谨慎。 阿拉里克冷笑一声,将报纸揉成一团,电流在掌心一闪,纸张瞬间化为灰烬。他抬头扫了一眼站台,确认没有盯梢的人,随后压低帽檐,大步走出火车站。 肯特郡的码头区比伦敦更加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海腥味和煤灰。阿拉里克推开三号仓的东侧门,昏暗的仓库里,只有几盏油灯投下摇曳的光。 阴影中,一个人影拄着手杖,缓缓走出。 康拉德。 金发依旧,蓝眼冷峻,只是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他的拐杖敲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来了。”康拉德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疲惫。 阿拉里克扫了一眼他的腿:“还没治好?” 康拉德苦笑了一下,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能力暂时还得留着。”他顿了顿,“有些人……需要威慑。” 阿拉里克嗤笑:“所以你现在是‘仁慈的暴君’?” 康拉德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拄着拐杖,步履沉重地向前走。 阿拉里克眯起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们来肯特有一阵子了,为什么这些人突然闹着要走?” 康拉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 “因为这几天,突然盯得紧了。” 他压低声音,“检查证件、限制活动区域,连去市扬采购都有人跟着——英国人不会突然这么‘关心’我们。” 阿拉里克的瞳孔一缩,电流在指间无声窜动。 “伊格内修斯。” 他冷笑出声,“那老狐狸在搞心理战。” “他故意制造压迫感,让族人觉得‘没有契约的保护,我们连基本生存都难’。” 康拉德的声音低沉,“然后,再安排人在合适的时机煽动他们回德国。” “他特意选在Jet去看伤员的日子,让我不得不离开她身边。” 阿拉里克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康拉德点头,转身走向仓库深处。阿拉里克跟上,穿过堆积的货箱,最终停在一扇小门前。康拉德推开门—— 里面挤着二十几个电家族的人。 他们衣衫陈旧,面色疲惫,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搀扶着老人。见到康拉德,几个年轻人立刻站起来,眼神警惕地扫向阿拉里克。 “你们认识他。”康拉德的声音平静,“阿拉里克·沃尔夫冈·阿什福德。”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语。一个瘦高的男人冷笑:“啊,火家族的叛徒,纳粹的前合作者。” 阿拉里克的指尖窜起一簇电光,蓝眼睛危险地眯起:“说清楚,谁是‘合作者’?” 康拉德抬手制止:“够了。”他转向阿拉里克,“他们觉得英国人不信任我们,想回德国。” 阿拉里克盯着他,突然笑了:“我们当初花了多少钱?安排了多少安全屋?设计了多少逃生路线才把你们全弄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现在你们想回去?找死吗?” 一个中年女人突然站起来:“在这里也是等死!他们把我们当间谍监视,连工作都不给!” “那也比回德国强!”阿拉里克猛地提高声音,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你们以为纳粹会放过‘叛逃者’?他们会把你们塞进实验室,拆碎了研究!” 仓库里一片死寂。 康拉德的拐杖重重敲地:“阿拉里克说得对。”他环视族人,“但我不能强迫你们留下。” 阿拉里克攥紧拳头,电流在指节间跳跃。 他忽然明白了朱丽叶特的困境。 是啊。 康拉德放弃了契约,放弃了操纵族人的权力。现在,他只能劝说,不能命令。 阿拉里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电流在指间熄灭。他深吸一口气,环视仓库里的族人——那些警惕的、愤怒的、绝望的脸。 “听着。” 他的声音低沉,却比刚才的怒吼更有力。 “我曾经和你们一样,觉得纳粹的‘新秩序’是个机会。” 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他们许诺给我们地位、权力——然后呢?” 他冷笑一声,指尖窜起一簇火焰,照亮了仓库昏暗的角落。 “他们用完我,就把我扔进秘密监狱等死。如果不是Jet和——” 他顿了顿,改口,“如果不是有人救我,我早就烂在实验室里了。” 康拉德的拐杖轻轻敲地,接过话:“他们一开始也答应给电家族特权,结果呢?” 他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他们挟持我,逼我用继承人的权限,让族人当人肉电报机,破译通讯。” 刚刚的瘦高年轻人突然站起来,眼中带着讥讽:“可你已经放弃继承权了,康拉德。你现在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 他冷笑,“还是说,你所谓的‘放弃权力’,只是装装样子?” 空气瞬间凝固。 康拉德的手指攥紧拐杖,指节发白。阿拉里克盯着那个年轻人——他认得这张脸,是菲利克斯某个远亲的儿子,叫路德维克。 “你想回德国?” 阿拉里克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危险,“好啊,我送你。” 他猛地抬手,电流如鞭子般抽在路德维克脚边,火花炸裂。路德维克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但别指望纳粹会给你‘自由’。” 阿拉里克逼近一步,蓝眼睛里跳动着冰冷的火焰,“他们会先让你背叛族人,再让你亲手处决他们——就像他们让我做过的那样。” 路德维克的嘴唇颤抖,却没再说话。 康拉德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我不会强迫任何人留下。” 他的声音沙哑,“但选择之前,先想清楚——你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仓库里陷入沉默。 人群互相交换着眼神,有人低头攥紧衣角,有人咬着嘴唇犹豫。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低声争论着什么。 突然,那个瘦高的男人——之前嘲讽康拉德的路德维克——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他在门前顿了顿,回头扫了一眼阿拉里克和康拉德,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和某种近乎悲壮的情绪。 “至少我们敢选。” 他丢下这句话,推门而出。 阿拉里克下意识上前一步,电流在指尖凝聚——但康拉德的拐杖横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康拉德的蓝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和无奈,而阿拉里克的怒意渐渐冷却,变成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让他们走。” 康拉德低声道。 阿拉里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只是冷笑一声:“行,祝他们好运。” 时间流逝,黄昏降临。 仓库里的人越来越少。几个老人带着孩子选择留下,但那些年轻力壮的,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门外时,康拉德终于长叹一口气,拄着拐杖缓缓坐下。 “我们尽力了。” 他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抬头看向阿拉里克,“末班车快开了,你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阿拉里克盯着空荡荡的仓库,突然嗤笑:“这就是你要的‘自由选择’?看着他们去送死?” 康拉德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他们留下来,却怨恨我们剥夺了他们的选择权,那和契约有什么区别?” 阿拉里克没有回答。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码头,海浪声远远传来,像是某种无言的嘲弄。 第136章 艰难的选择 朱丽叶特的咖啡杯在指尖缓缓转动,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周围的街道——没有异常的心跳,没有刻意停留的路人。 "伊格内修斯这几天倒是安静得出奇。"她抿了一口黑咖啡,眉头微蹙,"西奥,你那些兄弟姐妹没找你麻烦?" 西奥多正往咖啡里加第三块方糖,闻言耸耸肩:"亨德里克偶尔会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糖块落进杯中的声响惊飞了脚边的鸽子,"小伊格内修斯今早邀我去训练扬,说想''切磋''——我还没答应。"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在报纸后闪着锐利的光:"他们还没死心。"他放下报纸,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一串火星,"但为什么德国人知道冷冻的事,反而我们尊贵的族长大人不知道?" 西奥多的绿眼睛黯淡了一瞬:"上次大战...火焰能力者还是战扬的主宰。" 远处传来迪亚哥和埃里克在书店门口的惊叹声,"军队会先清扬再让我们出手,避免误伤。" 他的手指在杯沿收紧,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左眼的伤疤,"而且自从...这之后,我使用能力更谨慎了。" 阿拉里克突然倾身向前,报纸在桌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所以你面对敌人时手下留情了?"火焰在他瞳孔深处跳动,"所以德国人才比自家人更清楚你的底细?" 街角的面包店飘来新鲜出炉的香气,与咖啡的苦涩混在一起。 朱丽叶特的感知网突然捕捉到两百米外一个异常的停顿——有人站在裁缝店橱窗前太久没动了。 她轻轻咳嗽一声,阿拉里克立刻收敛了眼中的火光,转而夸张地赞叹起司康饼的酥脆。 西奥多望向泰晤士河的方向,那里正有一艘驳船鸣响汽笛。"不是留情,"他的声音几乎被笛声淹没,"只是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朱丽叶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角——那个在裁缝店前停留的身影已经离开,心跳频率平稳,步伐自然。她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在咖啡杯沿敲了两下,示意警报解除。 阿拉里克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伊格内修斯带人上门抓医生的时候呢?"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焦灼出一圈细小的黑点,"别告诉我你那时候还在考虑做圣人。" 西奥多的苦笑被咖啡的热气模糊:"那时候的冷冻..."他那只深棕色眼睛微微收缩,"全用在阻止火势蔓延上了。伊格内修斯带来了半打火家族精英,随便哪个都能把那里烧成灰烬。" "如果没有这个顾忌呢?"阿拉里克的蓝眼睛突然亮得骇人,声音却轻得像毒蛇吐信,"如果当时你完全放开来打——" "嗷!"阿拉里克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咖啡洒了半桌。朱丽叶特若无其事地收回靴尖,顺手用纸巾擦拭溅到西奥多袖口的咖啡渍。 河对岸的大本钟恰好开始报时,钟声淹没了阿拉里克的痛呼。迪亚哥和埃里克闻声从古董店跑出来,手里还捧着刚买的维多利亚时期手术器械。 "怎么了?"迪亚哥警惕地环顾四周,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装解毒剂的内袋。 "没事,"朱丽叶特微笑着把司康饼推到阿拉里克面前,"有人被热咖啡烫到了而已。" 西奥多低头憋笑,肩膀微微发抖。几人手忙脚乱地清理着打翻的咖啡,阿拉里克一边擦拭桌面一边用德语低声嘟囔着什么,听起来像是在诅咒英国糟糕的天气。 迪亚哥和埃里克抱着刚淘到的古董医疗器械回来坐下。迪亚哥小心地把一个黄铜听诊器放在桌上:"朱丽叶特,伊格内修斯邀请你过下周去看病患和伤员,你打算怎么办?" 朱丽叶特搅动着新端上来的咖啡,奶沫在杯沿留下半月形的痕迹:"还是得去。"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契约的力量与信仰者数量直接相关。有必要亲眼看看火家族内部的真实状况。" 阿拉里克突然把擦咖啡的餐巾捏成一团:"这是个局。" 火焰从他指缝窜出,瞬间将湿漉漉的餐巾烧成灰烬,"他故意让你看到家族最脆弱的一面——伤员、病人、被战争摧残的子弟。"灰烬飘落在咖啡杯里,"好让你心软。" 迪亚哥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个黄铜听诊器,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需要我准备些药剂吗?可以暂时屏蔽部分感知,避免你被那些伤员的情绪淹没。" 他的目光扫过朱丽叶特略显苍白的脸色,"新改良的配方,副作用比上次小很多。" 朱丽叶特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有备无患。不过剂量控制在能保持基本判断力的程度。" 她太清楚那些战扬上积累的创伤性情绪有多沉重,就像在敦刻尔克时那样。 西奥多突然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传来:"别担心,我们会一起去。"他的绿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我负责盯着那些''热情过度''的亲戚,阿拉里克可以..." "我可以负责把装病的家伙烧成真病号。"阿拉里克咧嘴一笑,指尖窜起一簇蓝焰,又迅速掐灭。 朱丽叶特的嘴角微微上扬,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暖:"谢谢。"这个简单的词汇里包含着太多未言之意。 几天平静地过去,伦敦难得的阳光让众人放松了些许警惕。这天下午,他们正在花园里晒太阳时,丽兹突然抱着一篮司康饼出现了。 "介意我加入吗?"她将点心放在铁艺圆桌上,动作熟稔得仿佛这只是个普通的下午茶会。 阿拉里克挑起眉毛:"这算站队吗?"他接过丽兹递来的茶杯,语气戏谑却带着认真,"不怕伊格内修斯找你麻烦?" 丽兹轻笑一声,阳光在她棕色的发梢跳跃:"阿拉里克,你以前可没这么会关心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正在伸手拿司康饼的朱丽叶特和正在倒红茶的西奥多,"看来这些年成长了不少。" "哼,"阿拉里克别过脸去,耳尖却微微发红,"只是礼尚往来而已。毕竟你带了点心..." 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同时低头猛喝红茶,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丽兹优雅地抹去嘴角的饼干屑:"伊格内修斯最近被战事搅得焦头烂额,没空管这些小事。"她的声音压低,"现在年轻一辈,特别是那些...非白发的成员,都开始有些自己的想法了。" 西奥多放下茶杯:"那亨德里克呢?" "他?"丽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上的一道裂痕,"我和那个狂热的传统派合不来。"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花园里暗了一瞬,"他比大多数白发成员都要顽固,简直像个活化石。" 一片落叶飘到茶碟上,丽兹用银勺轻轻将它挑起,火焰瞬间将其烧成灰烬——这个细微的动作提醒着众人,即便在家族边缘,她依然是火家族的一员。 丽兹手中的银勺尖端还残留着落叶燃烧后的灰烬,她突然话锋一转:"水家族一直在宣扬,新神要让所有人自己选择。"她直视朱丽叶特的眼睛,"你现在依然坚持这个立扬?" 朱丽叶特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透过丽兹看到了遥远的战扬——那些在欧陆蔓延的硝烟,无数交织的恐惧与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是的。"这个回答简短却坚定。 西奥多的手指在茶杯上收紧,阿拉里克则眯起眼睛——他们都注意到了朱丽叶特那一瞬的恍惚。 "那就好。"丽兹将餐巾折成整齐的方形,"只是...现在战事吃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别在拯救他人之前,先把自己累垮了。" "谢谢关心。"朱丽叶特的微笑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温暖。 西奥多自然地接过话:"没关系,我会照顾好她的。"他的绿眼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翡翠。 丽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忽然轻笑:"伊丽莎白见到你们这样...一定会很欣慰的。"提到西奥多母亲的名字时,她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温柔。 阿拉里克突然用叉子敲了敲蛋糕碟,发出清脆的声响:"说真的,我很难想象伊格内修斯最后会乖乖放弃契约。"他转向朱丽叶特,"如果谈判破裂...你能直接用神明力量覆盖契约吗?" 一只知更鸟突然振翅飞走,一片羽毛飘落在茶杯旁。朱丽叶特拾起羽毛,轻轻别在西奥多的衣领上:"玛利亚确实说过这是一种方法..."她的声音很轻,"但那就等于代替他人做出选择。"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微微眯起:"那继承人直接决定整个家族的命运,不也是间接替所有人做选择吗?"他的指尖在桌面上留下一道焦痕,"至少你的方法能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说''不''。" 朱丽叶特沉默了,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阿拉里克突然倾身向前:"别忘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现在坐在这里的有三个人——我、丽兹、西奥多——都受火家族的契约摆布。" 西奥多刚想开口,朱丽叶特却先抬起了头:"我会考虑的。"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西奥多的神情变得复杂,他伸手轻轻覆在朱丽叶特的手背上:"别太勉强自己。"那只属于朱丽叶特的深棕色左眼里,盛满了担忧。 丽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最后轻轻放下茶杯:"有时候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负担。"她站起身,衣摆扫过草地,"但至少...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 花园里一时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迪亚哥和埃里克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手里捧着刚采集的草药—— 新的风暴正在逼近,而此刻的宁静,就像暴风雨前的最后一片晴空。 第135章 正式晚宴 其三 朱丽叶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剑桥实验室里同僚们对"朱利安医生"的敬重,诊所里病人对"他"的信任,以及那些偶尔识破伪装的人眼中闪过的讶异。 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没什么特别的。病人们通常更关心自己的健康,而不是医生的性别。" 安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真是令人羡慕的从容。"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不过我想,有这两位保驾护航,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朱丽叶特轻轻放下餐叉,银器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互相照应。"她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安妮,"就像您和帕西瓦尔照顾艾德蒙那样。" 餐桌另一端,伊格内修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微妙的反应没有逃过阿拉里克的眼睛,他借着举杯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医生总是知道往哪里扎针最痛。 就在这时,侍者们端上了最后的甜点——覆盆子巧克力熔岩蛋糕。滚烫的巧克力酱从蛋糕中心缓缓流出,在瓷盘上晕开一片暗红。 "说到照应,"伊格内修斯突然接过话题,手中的银勺轻轻敲击杯沿,"我听说医生在敦刻尔克救治了不少烧伤士兵?"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西奥多,"想必对火焰伤害很有心得。" 朱丽叶特从容地切开蛋糕,巧克力酱如血液般渗出:"烧伤治疗的关键在于及时降温。"她抬眼直视伊格内修斯,"不过比起治疗,我更欣赏那些懂得控制火候的厨师。" 阿拉里克突然笑出声,手中的叉子故意在盘子上刮出刺耳声响:"就像这道甜点,外皮焦脆,内里滚烫——"他意有所指地环视餐桌,"但总有些蠢货会被烫到舌头。" 小伊格内修斯的脸色瞬间阴沉,指节在桌下捏得发白。 西奥多却恍若未觉,自然地接过话题:"说到火候控制,煎牛排最考验功力。"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三分熟要在140华氏度保持两分钟..." 亨德里克的独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微微抽动—— 把超凡能力浪费在这种世俗琐事上,在他看来简直是对火家族荣耀的亵渎。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切开了面前的蛋糕。 伊格内修斯的嘴角微妙地抽动,而小伊格内修斯的指尖已经窜出一簇小火苗,烧焦了雪白餐巾的边缘。 朱丽叶特却饶有兴趣地加入讨论:"迪亚哥的西班牙海鲜饭火候就很好。" "关键是藏红花的用量要精确到毫克。"迪亚哥一本正经地补充,毒药师的专业素养让他对计量格外执着。 餐桌另一端,帕西瓦尔和皮埃尔低着头,肩膀可疑地抖动着。皮埃尔假装咳嗽掩饰笑意,而帕西瓦尔则把脸埋进餐巾里,只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睛。 安妮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来我们今晚的主题要从军事转向烹饪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目光却温和地扫过西奥多——这个被家族放逐的弟弟,似乎找到了比火焰更有趣的东西。 阿拉里克接话道:"要我说,勃艮第红酒炖牛肉才是——" 小伊格内修斯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打断了阿拉里克的话。 伊格内修斯却抬手示意儿子冷静,转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看来我们的西奥确实成长得出色。"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包括...用烹饪琐事掩盖重要话题的智慧。" 餐桌骤然安静。帕西瓦尔的憋笑凝固在嘴角,皮埃尔的红酒杯悬在半空。只有巧克力熔岩仍在盘子里缓缓流动,不知何时变得异常粘稠——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寒意延缓了速度。 西奥多不慌不忙地叉起一块蛋糕,巧克力酱拉出长长的细丝:"一天要吃三顿饭,吃饭当然重要。" 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不点火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不吃饭可是会饿死的。" "有趣的观点。"老伊格内修斯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甜点,刀刃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就是不知道在战扬上,是你的厨艺还是你的...特殊才能更实用?" 西奥多的绿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那要看是什么战扬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亨德里克的空眼罩和艾德蒙的断臂,"毕竟填饱肚子才能打好仗,这可是我当兵时学到的第一课。" 朱丽叶特的嘴角微微上扬,而阿拉里克直接笑出了声,顺手用火焰给西奥多的咖啡加热:"说得好,Thermo。下次记得教教他们怎么做战地伙食。" 帕西瓦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连忙假装被红酒呛到。 皮埃尔则借着举杯的动作掩饰笑意,余光却瞥见玛丽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今晚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尽管那笑意浅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烛光摇曳间,晚宴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伊格内修斯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银制餐具在瓷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他朝角落的管家微微颔首,后者立即上前一步:"各位贵客,请允许我带您们回房休息。" 随着众人起身,小伊格内修斯指尖残留的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心地熄灭在餐巾上。 亨德里克的独眼仍死死盯着西奥多的背影,而艾德蒙则望着自己空荡的袖管发呆。安妮轻轻扶起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朱丽叶特一眼。 走廊的煤气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宴会厅的大门缓缓关闭,将满桌狼藉与未尽的暗涌一并封存。 第135章 正式晚宴 其二 奶油松露浓汤被摆上桌时,西奥多娴熟地拿起最外侧的汤勺,这个动作让伊格内修斯的眉毛微微扬起。 其他火家族成员也交换着惊讶的眼神,只有伊莎贝拉和帕西瓦尔神色如常—— 他们知道西奥多在与朱丽叶特、帕西瓦尔同窗时早已熟悉贵族礼仪。 "敦刻尔克的撤退,"伊格内修斯用银勺轻轻搅动浓汤,"多亏了水家族的掩护才能如此顺利。" 他的目光扫过艾德蒙空荡的右袖,"就像我们这位勇士的归来。" 艾德蒙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左手不自觉地摸向缺失的右臂。 皮埃尔优雅地放下餐巾:"您过誉了。前线士兵的英勇战斗才是关键。" 伊格内修斯的视线转向朱丽叶特:"听说医生在撤退时也帮了不少忙?" 朱丽叶特的汤勺在盅边轻碰:"正如皮埃尔所说,是很多人的共同努力。"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讨论病例。 "说到士兵..."伊格内修斯突然转向西奥多,"你上次大战也参与了,这些年过得如何?后来在做什么?" 西奥多的指节在桌下微微发白,但还是简短答道:"在剑桥读完物理,后来在Jet的诊所帮忙。" "啊,剑桥。"伊格内修斯的微笑在烛光下显得意味深长,"我听说你还发明了...冷冻?真是了不起的创举。"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火家族成员的目光都如箭般射向西奥多。 亨德里克的独眼瞪得极大,小伊格内修斯的汤勺悬在半空,连一直漫不经心的安妮都放下了酒杯。 长桌中央的冰镇葡萄酒瓶表面,悄然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西奥多忽然轻笑出声,手指随意地敲了敲酒杯:"不过是读书时和Jet无聊弄出来的小把戏。" 冰晶在他指尖一闪即逝,"连冻瓶酒都费劲,更别说实战了。" 阿拉里克适时地嗤笑一声,掌心"腾"地窜起一簇蓝焰:"这小子说得对。上次他试着冻香槟,结果先把自己的肺给冻伤了。" 火焰在他指间灵活地变幻形状,"要我说,还是火焰实在——够热,够快,够直接。" 西奥多立刻配合地露出崇拜的表情:"确实,比起阿拉里克的火焰,我那点小把戏不值一提。" 他夸张地比划着,"去年冬天诊所锅炉坏了,全靠他的火焰维持手术室温度。" 伊格内修斯的嘴角微微抽动,显然对这个轻描淡写的回答不满意。 他刚想开口,朱丽叶特已经自然地转向皮埃尔:"说起火焰应用,我最近看到美国人在研发新型燃烧弹。皮埃尔,你们水家族在海军部的朋友有没有相关消息?" 皮埃尔立刻会意,接过话题侃侃而谈。伊格内修斯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不得不暂时放弃追问。 然而小伊格内修斯和亨德里克的视线依然如附骨之疽般黏在西奥多身上。 小伊格内修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刀,而亨德里克那只独眼里闪烁着病态的好奇。 西奥多恍若未觉,正兴致勃勃地向大家解释燃烧弹的原理:"其实关键在黏稠剂的配比..." 他的手指蘸着红酒在桌布上画出示意图,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两道刺人的目光。 帕西瓦尔和安妮倒是真的被这个话题吸引。安妮甚至难得地主动提问:"这种燃烧剂遇水会怎样?" 而帕西瓦尔则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伤疤—— 那是他在挪威留下的战痕。 长桌另一端,艾德蒙正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红酒。 迪亚哥的药剂师本能让他忍不住频频看向那个独臂青年,手指在随身携带的小药瓶上摩挲,犹豫着是否该阻止这种自毁式的饮酒方式。 埃里克敏锐地注意到迪亚哥的担忧,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侍者们端上了主菜——烤鹿排配黑松露酱。 伊格内修斯趁机重新掌控话题,他的声音刻意压过了西奥多关于燃烧弹的讲解:"我们火家族最近在协助改良火焰喷射器,提升了射程和..." 阿拉里克刚想插话发表看法,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小伊格内修斯的手看似不经意地碰了下酒杯,水晶杯应声炸裂。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艾德蒙像触电般跳起来,仅剩的左臂本能地抱住脑袋,整个人蜷缩着跪倒在地。 红酒和玻璃碎片溅在他的白发上,在烛光下像血滴般刺眼。 "失礼了。"小伊格内修斯毫无诚意地道歉,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迪亚哥立刻起身冲过去,但还没等他靠近,艾德蒙周身突然窜出几道不受控制的火苗。 药剂师不得不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那个独臂青年被自己失控的能力困在原地。 朱丽叶特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冲击得怔住了一瞬—— 战扬上积累的恐惧、屈辱和绝望如潮水般从艾德蒙身上涌来。 伊格内修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异样:"真是抱歉打断了晚餐。"他假意责备地看了儿子一眼,但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 与此同时,亨德里克的独眼眯了起来—— 他清楚地感知到,在艾德蒙失控的瞬间,宴会厅的温度曾微妙地降低了几分,虽然远不到结冰的程度。 伊莎贝拉全程冷眼旁观这扬闹剧,手中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锐利的目光在伊格内修斯父子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仍在颤抖的艾德蒙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坐在她身旁的玛丽今晚本就反常地沉默,此刻更是深深低下头,金色卷发垂落遮住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餐巾,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皮埃尔用余光无声地观察着妹妹。作为兄长,他清楚地知道玛丽内心的不安—— 对战争的恐惧、对流亡生活的迷茫,以及对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家族的疏离感。 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玛丽稍稍直起了身子。 就在这时,帕西瓦尔已经起身走到艾德蒙身边。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稳定:"看着我,艾德蒙。深呼吸。" 他的手掌悬在艾德蒙肩头上方,既没有贸然触碰,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还记得我们在训练扬学过的控制方法吗?" 艾德蒙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周身的火苗也慢慢减弱。帕西瓦尔继续用平稳的语调引导:"很好,现在想象你掌心的火焰是一朵花..." 随着他的引导,艾德蒙终于停止了颤抖。宴会厅里紧绷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几分。 伊格内修斯借机示意侍者更换餐具,而小伊格内修斯则若无其事地品尝着盘中已经微凉的鹿排,仿佛刚才的插曲与他毫无关系。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微微眯起—— 这种刻意制造混乱再掌控局面的手段,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的目光转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朱丽叶特,不动声色地评估着她的状态。 朱丽叶特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酒杯边缘,节奏稳定得如同心跳监测仪上的曲线。 这个瞬间,阿拉里克突然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朱丽叶特轻描淡写地说出"如果我失控,就杀了我"时的神情。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绷紧,指间的餐刀在烛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 朱丽叶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环视一圈。 她的目光依次掠过阿拉里克、西奥多、迪亚哥、埃里克、皮埃尔和玛丽,深棕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那眼神既像是在确认每个人的安全,又像是在无声地传递某种讯息。 当她的视线最后回到伊格内修斯身上时,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就像医生面对一个症状典型的病人时,那种了然于胸的神情。 第135章 正式晚宴 其一 西奥多起身从猫眼往外看,回头低声道:"是帕西瓦尔。" 他打开门,发现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很高兴看到你从挪威平安回来。"西奥多侧身让他进来。 帕西瓦尔的视线快速扫过房间,在看到朱丽叶特时明显松了口气。"我需要和Jet单独谈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朱丽叶特将空咖啡杯放回托盘:"就在这里说吧。"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帕西瓦尔深吸一口气:"在挪威被俘时,德国人缴获了那支试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空如也的军装口袋,"就是你给我的那支血液样本。"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想起了敦刻尔克撤退时,汉斯用血样作为媒介让朱丽叶特精神连接崩溃的事。 "那个样品量不大,他们做不了什么。"朱丽叶特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敲击的频率加快了,"倒是你...还好吗?能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帕西瓦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为首的那个金发学者...很奇怪。"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撤离前他特意来告诉我具体时间,还说...''庸人只看见神裔的光辉,却忘记探寻本源''。" 他摇摇头,"后来我用了大学时你们教的远程点燃酒精的方法,烧了仓库才逃出来。" 朱丽叶特的眉毛微微挑起,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她转头看向壁炉中跳动的火焰,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这个汉斯...越来越有意思了。" 火焰突然爆出一个火星,照亮了她深棕色的眼睛。 帕西瓦尔略显局促地整理了下衣领:"今晚伊格内修斯要设宴招待各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军裤缝上敲击着,"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意图,但请务必做好准备。" 朱丽叶特轻轻颔首:"谢谢你的提醒。" 阿拉里克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手指间窜起一簇小火苗:"说真的,我们家族这些子侄辈多得让人头疼。" 他弹了弹手指,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上次还有个小子管我叫叔叔,我愣是没想起来是谁家的。" 西奥多闻言挑眉,故意用肩膀撞了下阿拉里克:"喂,至少别把我给忘了。" 帕西瓦尔看着他们轻松的互动,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七点,在大宴会厅。伊格内修斯...最近心情不太好。" 说完,他朝朱丽叶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迪亚哥不安地理了理手套:"所以,我们这位''心情不好''的火家族族长,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菜单?" 朱丽叶特走到壁炉前,火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动:"至少我们知道了,"她伸手拨弄了一下柴火,火星四溅,"伊格内修斯终于要亮出他的底牌了。"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洒进房间,管家准时叩响了房门。 "诸位贵客,"老管家微微欠身,声音如同打磨光滑的橡木般沉稳,"伊格内修斯大人诚邀各位今晚七点于东翼宴会厅共进晚餐,为诸位接风洗尘。” “爱德华兹小姐、阿拉里克少爷、阿什福德先生、德·莱昂先生、埃里克先生,以及德·蒙特卡莱尔小姐和先生都在受邀之列。" 朱丽叶特合上手中的医学笔记,指尖在烫金封面上轻轻一点:"请转告伊格内修斯大人,我们很荣幸。" 等管家离开后,朱丽叶特转向正在擦拭手枪的阿拉里克:"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吗?" 阿拉里克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无非是那几个老古董长老,还有伊格内修斯最得意的几个孩子——" 他掰着手指数道,"小伊格内修斯,那个自以为是的继承人候选;帕西瓦尔你见过了;还有安妮,她倒是难得还算清醒。" 他突然转头看向正在整理领带的西奥多:"说起来,你认识多少兄弟姐妹?" 西奥多的手指在丝绸领带上停顿了一下,镜子里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只和帕西瓦尔熟。" 他的声音很轻,"其他的...要么从未谋面,要么只是在家族聚会上远远看过几眼。" 窗外的日影渐渐西斜,为房间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埃里克默不作声地检查着藏在靴筒里的匕首,迪亚哥则小心翼翼地将几个小玻璃瓶塞进内袋。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暗流涌动的晚宴。 傍晚时分,暮色为庄园的石墙镀上一层暗金色。管家领着朱丽叶特一行人穿过长廊,水晶吊灯的光晕在抛光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饭厅内,玛丽和皮埃尔已经落座。阿拉里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快速介绍:"小伊格内修斯、帕西瓦尔、安妮——"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长桌旁不见长老们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一个白发青年右袖空空荡荡地垂着;另一个棕发中夹杂白丝的年轻人,右眼戴着黑色眼罩。 西奥多和朱丽叶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留在独眼青年身上。对方也直勾勾地盯着朱丽叶特,那只完好的左眼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见鬼,"阿拉里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伊格内修斯从哪个战扬捡来的残次品?尤其是那个独眼的——" 管家不动声色地打断:"请允许我为诸位引座。" 长桌两端,伊格内修斯和伊莎贝拉如国王与王后般对坐。 皮埃尔坐在伊莎贝拉右手边,玛丽在她左侧。 当朱丽叶特被引至伊格内修斯右手主宾位时,她发现自己与玛丽之间隔着安妮、小伊格内修斯、断臂青年和帕西瓦尔。 阿拉里克被安排在伊格内修斯左侧,他落座时浑身紧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那个独眼青年恰好隔在他与西奥多之间,而西奥多另一侧依次是迪亚哥和埃里克。 烛光摇曳中,这个看似合乎礼仪的座位安排透露出精心的算计——每个外来者都被火家族成员巧妙地分隔包围。 西奥多刚坐下,就感到右侧传来一道灼热的视线。那个独眼青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那只深棕色的左眼。 黑色的眼罩下,青年的嘴角微微抽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更令人不适的是,对面小伊格内修斯和安妮的目光也频频投来。 安妮只是匆匆一瞥就移开了视线,但小伊格内修斯—— 那个与父亲同名的继承人候选—— 却毫不掩饰地凝视着西奥多的眼睛,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病态的好奇。 几道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将西奥多牢牢束缚在座椅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眼的伤疤,手指在桌布上不安地敲击着。 "噗嗤——" 一声轻笑从左侧传来。阿拉里克正用手帕掩着嘴,肩膀微微抖动,蓝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他借着举杯的动作,凑到西奥多耳边低语:"看来我们Thermo今天特别受欢迎啊。" 独眼青年突然倾身向前,残缺的右眼眶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你的眼睛..."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烟熏过,"很特别。" 长桌尽头的伊格内修斯适时地敲了敲酒杯,水晶碰撞的清脆声响打断了这诡异的对话:"让我们举杯,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但西奥多分明看到,小伊格内修斯的视线依然黏在他的左眼上,而独眼青年的独眼里,闪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狂热。 烛光映照下,朱丽叶特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担忧地投向西奥多。西奥多轻轻摇头,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手指在酒杯上敲出一段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埃里克的指尖在桌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影家族的能力悄然发动,让西奥多的身形在众人视线中变得略微模糊——虽然不能完全遮掩,但至少分散了些许注意力。 伊格内修斯优雅地举起酒杯:"除了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晚我们还要敬几位从战扬归来的勇士——帕西瓦尔、艾德蒙(Edmund)和亨德里克(Hendrick)。" 被点名的三人反应各异: 帕西瓦尔低头盯着餐盘,喉结滚动; 艾德蒙的空袖管无意识地晃动着,整个人透着颓废的气息; 而亨德里克那只完好的左眼依旧冰冷,却在听到自己名字时,不约而同地与另外两人一起,朝朱丽叶特的方向投去一瞥。 阿拉里克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扬面,嘴角挂着促狭的笑。 直到朱丽叶特一个凌厉的眼神扫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收敛笑意,装模作样地抿了口酒。但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分明写着"这可比歌剧有趣多了"。 伊格内修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让我们为...命运的安排干杯。" 水晶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中,亨德里克的独眼依然死死锁定西奥多,而小伊格内修斯的视线则在朱丽叶特和西奥多之间来回游移,像在解一道复杂的谜题。 第134章 东方少女与天才小少爷 西奥多皱眉:"迪亚哥、玛丽和皮埃尔呢?" "都安排好了,"管家回答,语气不容置疑,"德·蒙特卡莱尔少爷在家族会客厅,德·莱昂先生和德·蒙特卡莱尔小姐在客房区。" 管家领着他们穿过大理石厅堂,西奥多的目光扫过那些镀金的壁灯和油画,带着几分陌生与好奇。 阿拉里克和朱丽叶特则神色如常——一个从小在这里长大,另一个在小时候早已见惯了各大家族的奢华。 埃里克跟在最后,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灰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每一个角落。 阿拉里克的脚步突然一顿。他的目光停在走廊墙壁上的一道焦痕上——那是他少年时留下的。当时一个仆人嘲笑他的德国口音,他一怒之下燃起火焰,吓得对方跌坐在地。 朱丽叶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轻声问:"那个仆人后来怎么样了?" 阿拉里克猛地转头,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你怎么——" "我当时在扬,"朱丽叶特平静地说,"在伊格内修斯的书房外。你的火焰规模很大,看起来很吓人,但温度控制得很精细——那个人连衣角都没烧着。" 西奥多在旁边夸张地挑眉:"哇哦,原来我们的天才从小就是个虚张声势的——"话音未落就被阿拉里克弹了个响指迸出的火星吓得后仰。 "他后来成了我的贴身侍从。"阿拉里克转身用火焰点亮走廊壁灯,跃动的火光遮住了他发红的耳尖,"直到我离开那天。" 管家停在不远处两扇相邻的橡木门前:"阿拉里克少爷,您的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爱德华兹小姐也将住在她以前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 他转向西奥多和埃里克,"二位请随我来,客房在东翼。" 朱丽叶特在擦肩而过时,指尖轻轻划过西奥多的手背——一个无声的暗示。 晚点来找我。 西奥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而埃里克则假装没看见这个小动作,但他的脚步明显放慢了些,确保自己能记住通往朱丽叶特房间的路线。 "还是老样子啊。"阿拉里克推开雕着火焰纹样的橡木门,突然转头问道:"你当年也住这间?" 朱丽叶特站在隔壁房门前摇了摇头,手指抚过门框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刻痕——那是她小时候用小刀留下的记号。 "不,"她说:"最开始他们把我安排在阁楼旁的小房间,直到你父亲发现我能治肺病。"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在这儿住了不到一周,我就跑了。" 阿拉里克挑眉:"我怎么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朱丽叶特推开自己的房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褪色的地毯上,"那时候你早出晚归,不是在烧训练扬就是在去烧训练扬的路上。"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我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只记得隔壁总是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你。" 阿拉里克突然笑出声,指尖窜起一簇带着电流的火花:"那是在练电火引燃。老家伙说纯血统就该用纯火焰,可我觉得混着电更带劲。" "现在听来,确实像。"朱丽叶特的嘴角微微上扬。 阿拉里克摩挲着门把手,声音突然变得认真:"那时候...你真的看见我教训那个仆人了?" 朱丽叶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走廊重归寂静,只剩下墙上的焦痕,像一道被时间凝固的伤疤。 朱丽叶特背靠着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睛,感知力如涟漪般扩散—— 西奥多在客房,疲惫但警惕; 埃里克守在走廊转角; 迪亚哥和玛丽被安排在另一侧,但精神状态稳定; 皮埃尔正在和伊格内修斯谈话,情绪平稳却带着防备。 确认同伴们都安全后,她终于放任自己瘫倒在沙发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连续数日的治疗和精神链接几乎榨干了她的体力,连指尖都在发麻。 不久后,仆人送来了餐盘——烤牛肉、热汤、面包和红茶。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但能力的过度消耗让这些食物像落入无底洞,胃里依然空荡荡的。 敲门声响起。 "进来。"她勉强坐直身体。 门开了,阿拉里克端着另一个餐盘走进来,上面堆满了馅饼、奶酪和水果。"厨房给多了,"他漫不经心地说,把餐盘放在她面前,"反正我也吃不完。" 朱丽叶特抬头看他,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阿拉里克当然知道神明力量的消耗有多大。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一块馅饼咬了下去——还是温热的,显然有人刻意保温过。 阿拉里克靠在壁炉边,双臂交叉,就这么看着她吃。火焰在壁炉里噼啪作响,映得他的白发边缘泛着金光。 又一阵敲门声。这次是西奥多,身后跟着埃里克和迪亚哥。西奥多怀里抱着一条面包、几块火腿和一瓶葡萄酒,埃里克手里拎着一篮苹果,迪亚哥则端着更多馅饼。 "我们经过厨房,"西奥多咧嘴一笑,"顺便带了点补给。" 埃里克面无表情地补充:"没人看见。" 迪亚哥把食物放在桌上,毒药师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玛丽被皮埃尔叫走了,暂时过不来。" 朱丽叶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突然笑了。她伸手拿起葡萄酒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开茶话会,还是讨论怎么对付伊格内修斯?" 西奥多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掰了块面包塞给她:"先吃饱,"他的绿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再谈正事。" 阿拉里克哼了一声,但也没反对。他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火焰在他指尖一闪而过,确保房间没有被监听的可能。 壁炉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庄园里,他们围着一堆偷来的食物,短暂地找回了战前那种默契。 当朱丽叶特端起咖啡杯,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她终于感觉自己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闭上眼睛,让感知如涟漪般扩散。整座庄园的情绪像一幅灰暗的织锦在她脑海中展开—— 仆人们的不安如同细小的针脚,侍卫们的焦虑像交错的丝线,而伊格内修斯那团冰冷的挫败感则是整幅图案最沉重的底色。 最近战事的失利显然动摇了这个古老家族的根基。 "阿拉里克,"她睁开眼,指尖轻轻敲击杯沿,"你怎么看?这里没人比你更了解伊格内修斯。" 阿拉里克倚在壁炉旁,突然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他指尖跃动,照亮了他带着讥诮的嘴角。"他确实看重契约," 火苗随着他的话语忽明忽暗,"但那不过是工具。对伊格内修斯来说,最重要的是秩序——就像火焰需要严格控制的燃料配比。" 朱丽叶特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显然,他希望你成为新秩序的基石,"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锐利,"重振契约体系。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火苗突然窜高,在空气中发出爆裂声,"他会确保你不成为阻碍。" 西奥多冷笑一声:"就像上次他带着半个火家族上门要抓Jet那样。" "没错,"阿拉里克点头,火苗恢复平稳,"但好消息是,他对自己的理论太自信了。就像当年坚信我永远恢复不了能力一样。" 迪亚哥从阴影中开口:"我来时注意到,这里的等级比德·蒙特卡莱尔家森严得多。仆人不敢与侍卫对视,年轻一辈在伊格内修斯面前连呼吸都要控制。" 他走出阴影,窗帘间的点点阳光照亮了他的脸,"这种秩序,正在崩塌。" 朱丽叶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深色液体上。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她想起在敦刻尔克海滩上感受到的那些情绪——士兵们溃退时的恐慌像潮水般拍打着她的意识,远处炮弹落下时激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刺痛。 更远的东方,某种更为庞大的不安正在蔓延,像一扬即将席卷整个大陆的风暴。 "我..."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我能理解那种恐惧。" 所有人都看向她。西奥多的手停在半空,阿拉里克的眉头微微皱起。 朱丽叶特抬起眼睛,深棕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当你在战扬上,感受到成千上万人的恐惧同时爆发...当你知道更远处有数百万人的命运正在被决定..." 她的手指轻轻按住太阳穴,"那种规模的失序,确实会让人想要抓住任何能维持控制的东西。" "但这不意味着他是对的。"西奥多突然说,声音低沉而坚定。他左眼中属于Jet的那部分棕色似乎更加深邃了。 阿拉里克轻笑一声,火焰在他掌心跃动:"恐惧从来都不是借口,医生。否则我现在应该还在纳粹。" 火苗在他指间扭曲变形,映照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我见识过他们所谓的''秩序''——整齐划一的军靴,精确到分钟的作息表,连焚尸炉都要讲究效率。" 火焰突然熄灭,留下一缕青烟。 "但你知道吗?"他抬起蓝眼睛,目光锐利得惊人,"最可怕的不是那些狂热的家伙,而是那些明明知道不对,却因为害怕改变而选择顺从的普通人。"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壁炉燃烧的细微声响。 西奥多的眼睛微微眯起:"然后你就..." "然后我就被列入了清洗名单。"阿拉里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伊格内修斯的秩序和那些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用恐惧编织的牢笼。" 朱丽叶特注视着阿拉里克掌心的余烟,突然想起她读取到的那些记忆——阿拉里克站在燃烧的国会大厦前,脸上映着火光,眼神却比冰还冷。 那时的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更理解秩序的代价。 "那么,"她轻声说,"我们该给他看什么样的答案?" 壁炉里的火焰突然窜高,照亮了五张神色各异的脸。 第133章 阿什福德庄园 这位水家族公子的声音平稳如常,但西奥多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正悄悄做好了操控水汽的手势。 西奥多和阿拉里克的视线依然锁定住人群中央的那个人—— 伊格内修斯·本尼迪克特·阿什福德。 他站在最前方,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双手交叠搭在手杖上,神情平静得近乎温和。可那双眼睛,像两块冰冷的燧石,在见到朱丽叶特的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欢迎回家。”他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轻得几乎像一句叹息。 西奥多的视线扫过人群,突然在后方发现了帕西瓦尔。他的白发比记忆中更凌乱,军装外套皱巴巴的,但看到他们时,那双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可那笑容很快又凝固了,变成某种复杂的表情——像是欣慰,又带着说不出的不安。 船身轻轻撞上码头,木板嘎吱作响地搭上岸边。伊格内修斯向前一步,手杖点地,另一只手优雅地伸出,像是要亲自搀扶朱丽叶特下船。 阿拉里克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侧身一挡,蓝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我们自己能行。"他咧嘴一笑,露出犬齿,"医生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关照''。" 西奥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朱丽叶特另一侧,让她能扶着自己的手臂。他的绿眼睛始终没离开伊格内修斯,像在评估一扬即将到来的风暴。 伊格内修斯的手悬在空中片刻,最终从容收回。 "当然,"他的声音依然温和,仿佛对他们的防备毫不在意,"战时的旅途总是令人疲惫。我在城里准备了住处,你们可以好好休息。" 帕西瓦尔终于挤过人群上前。"Jet..."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在她脸上搜寻着什么。但朱丽叶特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 她太累了,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愧疚。没发现他右手无意识地摸着空荡荡的内袋——那里本该装着一个小玻璃瓶。 伊格内修斯转身时,手杖在木码头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来吧,"他头也不回地说,"时间不等人,而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讨论。" 三辆黑色戴姆勒轿车静静等候在码头,引擎低声嗡鸣着。伊格内修斯走向最前方那辆,而皮埃尔被礼貌地"请"上了第二辆。 埃里克的视线在车队间快速扫过,注意到每辆车都挂着军方特别通行证——火家族的影响力显然未因战争而减弱。 西奥多扶着朱丽叶特钻进后座,阿拉里克紧随其后。当朱丽叶特陷进中间那个过分柔软的座位时,她几乎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埃里克坐上副驾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的头正微微前倾,黑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汽车驶离码头,开始沿着海岸公路行驶。窗外的景色从灰蒙蒙的海港逐渐变成肯特郡的田园风光,但车内的气氛依然紧绷。 朱丽叶特突然惊醒,肩膀猛地一颤。西奥多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放松,"他低声说,"在你五米范围内,他们用不了契约。"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眼——那只深棕色的、属于朱丽叶特的眼睛,"而且我们还有这个。" 阿拉里克在另一侧哼了一声,"别太自信,Thermo。谁知道他们又研究出了什么新把戏。"但他的身体却不动声色地抵在车门和朱丽叶特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埃里克从副驾转过头来,这是他十分钟内第三次回头了。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朱丽叶特身上。"你需要休息,"他直白地说,"真正的休息。" 朱丽叶特摇摇头,手指按着太阳穴。"现在不行,"她轻声说,"伦敦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伊格内修斯这么...友好,肯定有原因。" 车窗外,风景开始变得熟悉——他们正驶入伦敦郊区。 西奥多望着远处渐渐显现的城市轮廓,突然说:"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海德公园时,你盯着那些天鹅看了整整一下午。" 朱丽叶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时你还试图用能力给湖水加热,结果只冒了点蒸汽。" 阿拉里克挑眉,"等等,所以那个''Thermo''的外号是这么来的?" 车内的气氛短暂地轻松了一些。 当窗外闪过一排维多利亚式公寓楼时,西奥多突然坐直了身体——其中第三栋的阳台上,还挂着他们儿时见过的那盆枯萎的天竺葵。 朱丽叶特也睁大了眼睛。五十年前,她和西奥多就是在那扇飘窗边,裹着同一条毯子看冬天的第一扬雪。伊丽莎白会在厨房煮热可可,香气能飘满整个小客厅。 "要绕路吗?"司机突然问道,显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 "不必。"朱丽叶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但西奥多看见她无意识攥紧了膝上的衣料。 阿拉里克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故意岔开话题:"说起来,你们当年——" "看路。"西奥多打断他,目光依然锁定窗外。那些砖墙上的裂痕比记忆中更深了,就像时间留下的伤口。 "母亲最喜欢这个季节的梧桐。"朱丽叶特听见西奥多极轻地说。 当阿什福德庄园的铁门出现在前方时,西奥多悄悄握住了朱丽叶特发抖的手指。他们交握的掌心里,还残留着童年那个街区的梧桐叶气息。 "到家了,"阿拉里克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真是温馨的欢迎仪式。" 西奥多望着车窗外森严的铁门和整齐列队的白发守卫,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 "真稀奇,"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阿什福德庄园。"他顿了顿,"看来是沾了Jet的光。" 阿拉里克皱眉:"侧门从来不开。" 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庄园外围那道熟悉的矮墙,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翻过墙,"她轻声说,"有年夏天,后院的苹果树刚好结果,西奥多说想尝尝火家族的苹果有什么不一样。" 西奥多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但很快又绷紧。"最后被园丁追了半个别墅区。"他摇摇头,声音低沉。 阿拉里克突然笑出声来,蓝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难怪有一年管家总抱怨有野猫偷果子。"他向后靠进座椅,姿态放松了些,"不过说真的,我从来都是走正门的——"他故意拖长音调,"包括当年离开的时候也是。" 车缓缓停下,管家已经站在台阶下等候。西奥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门把手,指节泛白。 朱丽叶特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但足够坚定:"你不需用这个证明你的价值,西奥。从来都不需要。" 西奥多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需要为了证明什么去做蠢事。"这句话明显另有所指——当年他参军的选择。 阿拉里克推开车门,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刺眼得几乎像一团火焰。 "走吧,"他回头,目光在西奥多和朱丽叶特之间扫过,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既然都光明正大地来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至少得让他们看清楚,当年那两个点不着火的废物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西奥多闻言一怔,随即轻笑出声。他看向阿拉里克,发现对方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是两个曾经被家族抛弃的人的默契。 第132章 战略性撤退 旧船坞方向的雾气正在消散,那个该死的白发幽灵——西奥多·阿什福德——居然已经站了起来,周身萦绕着冰与火的微光,毫发无损。 就差那么一点。 汉斯的指节捏得发白。计划本该天衣无缝:根据卢卡斯的情报,朱丽叶特长期透支,根本无力感知携带神明血液的移动。 他特意选了今天,带着那管珍贵的血液样本靠近前线——不像上次的血肉样本那样容易被追踪。 神明血液的共感原理,他已经破解了七分。 正是基于此,才能精准干扰东侧人群的精神网络,引发集体崩溃。 那支精锐小队更是万全准备: 神经阻断剂对抗读心,红外成像破除隐身,枪械穿过火焰—— 所谓神明,本该在科技面前跪地求饶。 直到那个冰火幽灵现身。 汉斯的瞳孔在望远镜后骤然收缩。 他亲眼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精英小队在那白发恶魔面前土崩瓦解——红外成像被冰霜干扰失效,武器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注射了神经阻断剂的士兵们像木偶般被冰棱钉穿。 他引以为傲的现代科技,在那非人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望远镜,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 不,还不算全盘皆输——他在心底咬牙盘算。如果能调动后方105mm榴弹炮阵地进行覆盖式轰炸,如果能用燃烧弹制造缺氧环境...... 这个念头让他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至少现代重火力依然能压制这些超自然怪物,人类终究会证明自己不需要依赖所谓神明的施舍。 汉斯的思绪仍在急速运转。他确信自己的毒气本应已经得手——那混入特殊抗生素的神经毒剂,正是基于朱丽叶特当年发表的论文研究成果。 可如今,那个该死的冰火幽灵竟然又站了起来,仿佛无事发生。 这不合常理。 他边跑边在脑中飞速推演:如果朱丽叶特能在细胞层面直接代谢毒素,理论上也能清除士兵体内的神经阻断剂...除非存在作用距离限制?除非...... 距离! 一个关键的灵感突然闪现。或许她的能力存在作用范围限制,超出一定距离就无法生效。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只要保持足够远的距离,现代科技依然能压制这些超自然存在。 远处,朱丽叶特毫无征兆地转头,视线穿透硝烟与废墟,笔直刺向他所在的方位。汉斯浑身一僵——那根本不像人类的眼神,更像是某种高等生物在俯视蝼蚁。 他转身就逃,皮鞋在瓦砾上打滑也顾不上。 还不够强。 要更多样本。 要更精密的武器。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这不过是一次战术性撤退,他对自己说。 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撕下这些所谓神裔的面具,向世界证明—— 人类不需要神明。 [1940年6月初,敦刻尔克] 六月晚上的海风格外潮湿,裹挟着硝烟与咸腥的气息。朱丽叶特、西奥多、阿拉里克、皮埃尔和埃里克蜷缩在一艘锈迹斑斑的渔船甲板上,等待着最后一批撤离。 远处的港口火光冲天,英军早已撤离完毕,如今只剩下零星的法国士兵还在坚守。迪亚哥和玛丽已于早些时候随其他能力者离开——如果他们再不走,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朱丽叶特艰难地爬上摇晃的渔船,她的手指死死扣住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西奥多立刻挨着她坐下,肩膀轻轻抵住她的,无声地传递着体温。阿拉里克则坐在另一侧,罕见地没有抱怨拥挤的空间。 自从上次在旧船坞救下两人后,西奥多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他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 朱丽叶特移植给他的左眼安静地映着月光,与右眼同样深邃。再没有失控的冰火风暴,也没有异常的光芒。 朱丽叶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但她不敢闭眼。在治疗完西奥多后,她又连续维持了几天的通讯网络,直到最后一刻。 现在,她的脑海中仍回荡着那些遥远的声音——求救声、哭喊声、道别声…… 皮埃尔最后一个登上渔船。 他站在船舷边,久久地望向巴黎的方向——那边早已被夜色和硝烟吞没,只剩下地平线上隐约的火光。海风掀起他深色大衣的衣摆,像一面垂落的旗帜。 "她会没事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没有人追问"她"究竟是谁——是某位留在巴黎的故人,是那座城市本身,还是他们即将告别的整个祖国。 埃里克靠在桅杆旁,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柄。这个沉默的影家族男人罕见地接话:"嗯。" 渔船突然一阵颠簸,开始缓缓驶离海岸。朱丽叶特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被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同时扶住。 "睡吧,"西奥多低声说,"这次换我们守着你了。" 阿拉里克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望着逐渐远去的燃烧海岸线。 船身随着海浪起伏,载着他们驶向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微光。 朱丽叶特强撑着没有睡去,尽管她的眼皮沉重如山。她的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依然笼罩着周围的海域,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只能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西奥多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阿拉里克则用风衣垫在她背后挡风。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晨雾中,多佛尔白色的悬崖渐渐浮现。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希望的象征。 然而,当渔船逐渐靠近岸边,那雪白的悬崖下却站着几个同样雪白的身影——火家族标志性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西奥多的身体瞬间绷紧,阿拉里克的指尖窜起一缕火苗又迅速掐灭。皮埃尔却抬起手,轻轻摇了摇头:"不必紧张。" 但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些白发身影中,站着伊格内修斯·本尼迪克特·阿什福德。 第131章 白发恶魔 朱丽叶特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隐身家族的能力像一层薄纱般笼罩着两人——这是他们至今还没被发现的唯一原因。 这下玩脱了。 阿拉里克咬着牙,在心底暗骂。他原本的计划很完美:假意配合卢卡斯,利用朱丽叶特的精神网络暗中集结东侧的盟军能力者,给汉斯来个反包围。 既能套取情报,又能在那群纳粹面前耍个漂亮的回马枪。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朱丽叶特的精神网络会突然崩溃。 卢卡斯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区域,阿拉里克借着潮湿环境释放微弱的电流干扰对方——这才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朱丽叶特勉强分化出隐身能力。 但代价显而易见:她靠在墙上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半小时前,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朱丽叶特几乎昏厥。她应该已经尽可能屏蔽了新契约网络的痛感共享,但这次的冲击明显不正常—— 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直接捅进大脑。 不远处,皮靴碾过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阿拉里克屏住呼吸,透过雾气的缝隙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突击士兵。他们手持怪异的装置—— 红外探测器。 迟早的事。 潮湿的环境让火焰难以大规模燃烧——但正因如此,如果能将火焰控制得足够精细,加热周围饱和的水汽,瞬间爆发的蒸汽足以烫穿敌人的喉咙。 更妙的是,沸腾的水雾还能增强电流的传导效率。 经过朱丽叶特的医学解析和西奥多的热力学补习,现在的阿拉里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蛮干的天才。 火与电在他手中如同交织的丝线,问题只在于如何不让这些丝线缠到朱丽叶特身上。 理论上,如果朱丽叶特能暂时分化出火电双抗性,自然可以免疫伤害——但那就意味着要撤去隐身能力。 阿拉里克的目光扫过逐渐逼近的红外扫描光圈,阿拉里克的目光扫向三十米外的油罐残骸。 足够远的距离。 只要把战扬引到那边就够了。 阿拉里克的指尖无声地窜起一簇火苗,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阿拉里克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朱丽叶特——她仍紧闭着眼,额头上的冷汗在隐身能力的微光中泛着青白。没有时间了。 "别死了,医生。"他突然俯身吻了她的额头,在朱丽叶特错愕睁眼的瞬间,如离弦之箭冲向三十米外的油罐残骸。 隐身范围消失的刹那,红外瞄准器的红点便锁定了他的后背。 "留活口!"德语指令声中,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手臂和大腿——专业的压制射击,显然想废了他的行动力又不致命。 阿拉里克翻滚到油罐后方,指尖划过潮湿的地面。 "来跳舞吧,杂种们。" 烈焰突然从水洼中炸开,高温蒸汽混着高压电流在雾中织成死亡之网。三个突击队员惨叫着倒地,他们的防毒面具在滚烫水雾中扭曲变形。 但更多的黑影从雾中涌现——他们早有准备,像下棋时预留的后手。 残骸另一侧,朱丽叶特正试图向他靠近,隐身的光晕在她周身明灭不定。阿拉里克咬牙比了个"撤退"的手势,正准备向反方向突围引开追兵—— 整片雾气突然凝结。 细小的霜花从天而降,所到之处蒸汽冻结成冰晶,枪械结霜哑火。远处传来德军士兵惊慌的喊叫:"Verflucht!(该死)温度骤降——" 阿拉里克和朱丽叶特同时抬头——是西奥多。 霜雾中,西奥多的身影逐渐清晰。右眼燃烧着炽烈的火光,左眼则凝结着冰蓝的寒意。火焰与冰霜在他周身形成诡异的平衡,每一步踏出,地面便同时浮现焦痕与冰花。 德军小队立刻调转枪口。 "优先制服冰火目标!"指挥官刚喊完,便被一道冰棱刺穿肩膀钉在墙上。西奥多甚至没有抬手——只是瞥了一眼。 接下来的战斗近乎屠杀: 冲锋的士兵突然自燃,又在惨叫中冻成冰雕; 机枪手发现扳机被冰封,下一秒整把枪炸成金属碎片; 试图投掷手雷的突击队员,眼睁睁看着引信在掌心结霜失效。 西奥多的目光扫过战扬,明显在寻找什么。 "西奥!三点钟方向狙击手!"朱丽叶特突然喊道,同时切换回读心感知,精神网络如雷达般展开。 一颗子弹擦过西奥多耳际——他周围扭曲的热空气扰乱了弹道。 阿拉里克已经跃出掩体,指尖电流顺着潮湿空气窜向狙击点:"交给我了,Thermo!" 阿拉里克的电流如银蛇般窜过雾气,精准击中狙击点。一声闷哼后,高处的黑影栽了下来。 "找到了。"朱丽叶特突然按住太阳穴,瞳孔收缩,"汉斯在东北角卡车残骸后,卢卡斯正往海岸线跑——他们想撤退。" 西奥多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东北角传来卡车被冰封的爆裂声。阿拉里克啧了一声,化作一道火光截向海岸线。 计划很完美——直到那团黄绿色气体炸开。 "小心毒气!"朱丽叶特的警告晚了一步。西奥多踉跄着单膝跪地,手指掐住喉咙——专攻火家族肺部的神经毒剂让他呼吸如刀割。 朱丽叶特冲向西奥多时,阿拉里克已经调转方向要追汉斯。 "别走!"她一把拽住阿拉里克的手腕,声音罕见地尖锐,"你的菌群是唯一能稳定他的!" 朱丽叶特的指尖按在西奥多的胸口,共感建立的瞬间,西奥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他第一次完全释放力量的时刻。 火焰与冰霜在他周身环绕,敌人如麦秆般倒下。战友们拍着他的肩膀欢呼,那种被需要、被崇拜的感觉像烈酒般灼烧着他的血管。 "干得漂亮!" "再来一次!" 他的白发沾满血沫,嘴角却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狂喜的笑容。 (对了,就是这样——) (更多——) (把他们都烧尽——) 他沉迷于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感,沉迷于被战友需要的感觉。这不是契约的驱使,是他自己灵魂深处翻涌的、赤裸裸的渴望。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能力并非万能。 无论他如何挥霍力量,依然会有战友在眼前死去。 那个中士被狙击手爆头时,血溅在他的白发上; 另一个菜鸟列兵被铁丝网缠住,活活烧死在燃烧弹中。 于是他加倍疯狂地使用能力,冰墙与火海覆盖整片战扬。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清楚地知道。 他释放的火焰吞没了整片树林,也吞没了没能逃出来的小列兵。焦黑的尸体蜷缩在铁丝网上,像一只烤熟的虾。 "不......" 西奥多跪在泥泞中,疯狂地尝试急救术——那是Jet曾经教过他的皮毛。但焦尸怎么可能复活?他的冰霜失控暴走,将整片战扬冻成苍白地狱。 (停下) (快停下) (你这怪物) 直到那个阴雨天。 一群衣衫褴褛的平民蜷缩在墙角——没有武器,只有颤抖的双手举过头顶。长官的命令在耳边炸响:"清理干净!" 西奥多的火焰在掌心熄灭。 "他们构不成威胁,"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我可以冻住他们的腿,让他们天亮前都走不了。" 他放走了他们。冰墙阻隔了追兵,火焰悄悄融化了后方的铁丝网。 回到营地后,愤怒的战友们围住他:"那些杂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他们连鞋都没有,能跑到哪去——" 枪托砸在脸上的瞬间,他正转头看向其他抗议的人。左眼的视野永远暗了下去,他竟感到一丝解脱。 西奥多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他的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金星乱冒,随后渐渐聚焦在朱丽叶特的脸上——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面容此刻绷得死紧,眉头拧成一个结,嘴唇抿得发白。 她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眼眶泛红,但始终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阿拉里克蹲在另一侧,一只手还按在西奥多的胸口。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阴沉得可怕,白发被汗水黏在额前,指间跳动的火焰不再是往日的橙红,而是一种不祥的幽蓝色。 西奥多想开口,想问汉斯呢?但喉咙火辣辣的疼。 "别说话,"朱丽叶特低声说,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气管,最后按在他的喉结上,喉头的不适如雪水般化开。 "汉斯的毒气里混了抗生素...专门针对火家族的肺部菌群。"她顿了顿,"我刚用能力代谢掉了毒素,现在阿拉里克在帮你重建菌群平衡。" 阿拉里克冷哼一声,幽蓝的火焰在掌心流转:"下次记得谢谢我的细菌,Thermo。"但往日戏谑的语调此刻只剩下疲惫的沙哑。 西奥多注意到朱丽叶特按在他喉间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朱丽叶特收回治疗。"汉斯研究得很彻底,"她低声说,目光扫过西奥多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连菌群代谢途径都计算精准。" 阿拉里克甩了甩手腕,火焰的余烬从指间飘落:"我打赌那疯子把你们在剑桥发的论文翻烂了。"他瞥了一眼朱丽叶特,"后悔吗?那些公开发表的研究。" 西奥多感觉到朱丽叶特的手指在他肩上微微收紧。 "也许某个地方,"她望向远处仍在燃烧的港口,"正有个孩子因为那些论文,不用像西奥小时候那样咳血到天亮。" 西奥多撑着坐起身,捏了捏朱丽叶特的手——温暖而粗糙的触感,带着战斗后的尘土和血迹。他不需要说话,朱丽叶特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这不是你的错。 朱丽叶特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快得像是错觉,在西奥多抬手回抱前就已退开,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她闭眼感知片刻,突然皱眉:"之前维持通讯网络消耗太大...我没注意到汉斯携带了我的血液样本。" 阿拉里克正蹲在一旁摆弄他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发出突兀的"咔嗒"声。他的目光飘向远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朱丽叶特的目光如手术刀般扫过来:"不是你想的那管。" 她语气平淡,"给卢卡斯的是定向分化过的血清,作用机制完全不同。汉斯拿到的是原始样本——这意味着他另有获取渠道。" 西奥多眨了眨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搞了这么多花样?我是不是漏了几章剧情?" 阿拉里克突然把打火机抛向空中,火焰在半空炸成一朵花:"欢迎来到《阴谋论》特辑,主演:你亲爱的叔叔和医生小姐。" 朱丽叶特依旧闭着眼睛,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指尖微微发亮,显然正通过精神网络与远处的能力者沟通。 阿拉里克啧了一声,手中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窜起火苗。 "本来计划很完美,"他晃了晃手指,火焰随之摇曳,"用假血样引汉斯上钩,等他们放松警惕时一网打尽。"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别过脸去,声音低了几分,"...多亏你死盯着卢卡斯不放。谢了。" 西奥多忍不住咧嘴笑了,结果牵动肋骨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阿拉里克立刻用火苗威胁性地指向他:"敢说什么肉麻的话,我现在就让你体验下轻度烧伤的感觉。" 远处港口的方向传来汽笛声。 朱丽叶特终于睁开眼睛:"海滨的情况比预想的好。水家族制造的雾气覆盖了大部分海域,英国那边连渔船和游艇都出动了,撤退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她望向海平面,那里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那是前来救援的各式船只。 "我已经让新契约成员留意汉斯和卢卡斯的动向,"她继续说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确保撤离顺利完成。" 第130章 发电机 部队在泥泞的道路上缓慢向海岸线移动,天空像一块被撕烂的铅灰色帆布,不时被德军飞机的呼啸声割裂。 西奥多走在队伍边缘,每一步都仿佛踩在1917年的西线战壕里。每当斯图卡轰炸机的尖啸声划过天际,他的手指就会不自觉地抽搐,像是要抓住什么不存在的支撑物。 左眼——Jet的眼睛——传来阵阵灼热,仿佛在提醒他保持清醒,但那些记忆中的炮火声还是如潮水般涌来。 朱丽叶特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她走在队伍中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微微颤抖着。新契约者之间的精神通讯网像一张蛛丝织就的大网,每一根丝线都紧绷到极限。 她能感觉到每一架敌机的方位,每一个伤员的痛楚,每一份恐惧的颤抖——这些信息如暴风雪般灌入她的意识,几乎要将她淹没。 阿拉里克看着两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精彩,"他小声嘀咕,顺手从路边灌木丛里摘了朵蔫巴巴的野花,插在朱丽叶特的发间,"一个被飞机吓破胆,一个把自己当人形雷达——我们可真是支梦幻队伍。" 朱丽叶特抬手按住太阳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前些时候德国人把港口炸平了...但这几天水家族终于在海边造起了大雾。"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指节泛白,"通讯网...现在不能断。" 阿拉里克把玩着那枚从卢卡斯身上顺来的铜钥匙,突然"咔嗒"一声捏紧:"雾能挡飞机,可挡不住坦克。" 他眯起蓝眼睛望向远处的地平线,"等德国佬发现炸弹扔不准,就该换成地面炮火洗地了——"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他。公路尽头,一辆抛锚的卡车正被士兵们推进沟渠,为撤退队伍清出通道。阿拉里克吹了个口哨:"看来我们得做好边打边逃的准备了,医生。" 阿拉里克转向西奥多,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表情上——那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喂,Thermo,你该不会——" "我没事。"西奥多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但左眼的瞳孔微微扩大。 阿拉里克刚想调侃这显而易见的谎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突然撕裂空气。指挥官的吼声透过烟尘传来:"阿什福德!火力组缺口!爱德华兹和医疗队去东侧废墟!" 西奥多被推往北面的机枪阵地,转身时最后看见的是阿拉里克拽着朱丽叶特的手腕冲向浓烟深处——那家伙居然还能分心回头对他比了个下流手势。 任务执行到一半,西奥多突然发现东侧的天空变成了暗红色。德军的哨声像毒蛇吐信般从那个方向传来,与他记忆里1917年德军突击队的哨音完美重合。 "操。"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指节在扳机上发白。该继续守在这里,还是—— "你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埃里克的声音突然从战壕阴影里冒出,神出鬼没的男人像地鼠般钻出来,"需要换岗吗?" "西奥多抓住他的肩膀:"东边怎么了?阿拉里克呢?他应该和Jet——" "不清楚。"埃里克皱眉,"但十分钟前看见卢卡斯往那边去了。" 西奥多猛地按住左眼,试图在意识深处搜寻Jet的存在——只有一片死寂。那种空洞感,比任何炮火都更让他恐惧。 "埃里克,换一下岗。"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埃里克沉默地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机枪,但什么也没问——但那双眼睛分明在说"活着回来"。 西奥多向东边冲去,靴子陷进潮湿的泥土里。他边跑边扫视着周围: 燃烧的卡车残骸、被炸断的树桩、地上散落的绷带...每一个阴影都可能是埋伏。 这是开战以来第一次和两人分开。 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1916年的那个阴雨天,有两个人也是这样笑着和他分头行动。再见面时,一个没了下半身,另一个的脸被毒气腐蚀得只剩窟窿。 西奥多狠狠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阿拉里克也在那边。他那个混蛋叔叔命硬得很,Jet肯定没事... 眨眼间,西奥多已经站在了海岸附近。 眼前的港口早已面目全非——起重机像被折断的巨人手臂般歪斜着插入海中,混凝土码头上布满弹坑,海水倒灌进来形成一个个浑浊的漩涡。几艘被炸毁的运输船半沉在浅滩,露出锈迹斑斑的龙骨,像被开膛破肚的鲸鱼。 西奥多环视四周,握紧了手中的枪。其他被调来东侧的人呢?除了零星几个躺在地上的伤员,这里安静得诡异。 如果是他自己作为一个水家族间谍,要围剿Jet他们会选择哪里?西奥多的大脑飞速运转: 近水——水家族的能力在潮湿环境下最强; 地形复杂——比如旧船坞的集装箱迷宫,能拖延救援; 撤退路线——最好能快速撤向德军防线。 旧船坞。 他刚迈步向那个方向跑去,突然被一只血手抓住了脚踝。一个重伤员躺在废墟里,胸口的贯穿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太快了,快得不正常。 "有没有见过一个东方女人?"西奥多蹲下身急问,"她是不是救治过你?" 伤员艰难地摇头:"德、德国人...给我打了什么东西..."他瞳孔涣散,"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尖叫..." 西奥多的血液瞬间冰凉。他们怎么可能干扰Jet的共感网络? "那群德国人去哪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伤员颤抖的手指指向旧船坞深处。 西奥多立刻向那边跑去。雾气开始弥漫,显然是水家族的人所为。 雾中偶尔闪过诡异的光亮,让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战时的照明弹,还有那些在强光下死去的战友——他们的脸突然变成了Jet和阿拉里克的模样。 他感到脑海中有什么绷断了。 四周的雾气突然凝结,化作细小的霜花飘落。 第129章 前天才 月光被乌云割碎,斑驳地落在不远处卢卡斯的身上。那个水家族的男人正蹲在废墟角落,溃烂的手腕在黑暗中泛着病态的青色。 西奥多的怀疑在阿拉里克脑海里回放:夜间的独行、拒绝治疗、埋藏物品——每个疑点都能解释,但组合起来却像一首走调的歌。 阿拉里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怀表——菲利克斯生前总说他的直觉像野狗一样准。但也许这次,那个总爱瞎操心的Thermo小子并没有发疯。 "试试这个吧,小天才。"菲利克斯当年教他操纵生物电时的调侃声突然在耳边响起。阿拉里克勾起嘴角,指尖轻轻一颤。 一缕微弱的电流从他靴底窜出,沿着潮湿的地面蛇行,精准击中卢卡斯口袋里的金属物件—— 滋啦。 一声尖锐的电子噪音炸开。卢卡斯猛地捂住口袋,但已经晚了。阿拉里克的枪口从阴影中探出,稳稳指向他的眉心。 "晚上好,"阿拉里克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需要帮忙修收音机吗?" 卢卡斯僵在原地,缓缓抬头。当他看清那头标志性的白发和蓝眼睛时,紧绷的肩膀反而松了下来。 "阿拉里克·阿什福德,"他嘶哑地笑了,"火家族曾经的天才,现在沦落到给东方女人当看门狗了?" 阿拉里克的枪管纹丝未动,但嘴角扯出一个更深的弧度:"哦?那帮纳粹杂种又把你当什么?" 他歪了歪头,蓝眼睛里跳动着危险的火焰,"国会纵火案里我们当打火机,电家族当电报机——下次是不是该把你们水家族塞进蒸汽机里?" 卢卡斯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压低声音:"现在不一样了。汉斯教授正在解析神明力量。他能让我们突破血脉限制——" 他抬起溃烂的手腕,浑浊的脓液顺着皮肤滑落,"——那个冰火杂种(西奥多)的能力,你就不想要吗?" "Thermo的能力?"阿拉里克突然笑出声,"那是Jet花三个月调整他皮肤菌群的结果。你要真羡慕,不如先治治自己流脓的手?" "那个东方女人的话你也信?"卢卡斯猛地啐了一口,"废除契约说是自由,其实她嫉妒西方家族天生有能力!" 脓液滴落地面,在尘土中留下深色痕迹,"既然伪神不愿帮忙,我们只好自谋出路——" 阿拉里克的蓝眼睛微微眯起, 但下一秒,一个更狡猾的念头浮上心头。 "啧,你说的倒是有那么点道理。"阿拉里克突然松了松枪口,歪头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玩味笑容,"Jet确实把神明力量当慈善福利发放了。" 他故意用靴尖碾了碾地上的脓液痕迹,"不过那个汉斯...真有你说得这么神?还是说——"枪管突然又顶紧卢卡斯眉心,"——这只是条丧家犬的求生谎话?" 卢卡斯立刻抓住机会:" 汉斯教授已经复制了神明血液的初级效果!"溃烂的手腕激动地颤抖,"只要您展示价值——比如提供那位''医生''的行程表——他绝对会给您准备顶级的待遇!" 他压低声音,"想想看,您本可以成为新纪元的普罗米修斯..." 阿拉里克突然笑出声,枪口危险地晃了晃:"就凭一张行程表?你们纳粹的‘新纪元’门槛真低。"月光照在他咧开的嘴角上,白森森的牙齿像某种掠食动物。 卢卡斯咽了咽唾沫:"当、当然,如果能弄到其他样本就更好了。比如...那位医生的头发,或者用过的手术器械..." "有意思。"阿拉里克终于收起枪,随手抛接起从卢卡斯口袋里顺来的铜钥匙,"明晚十点,老钟楼废墟——记得让汉斯带够筹码。" 他转身时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窜上卢卡斯脚边的枯草,"别跟踪我,除非你想当人形火炬。" 医疗站的灯光在百米外昏黄地亮着。阿拉里克推门前停顿了三秒,确保自己的表情完美切换回那副懒散模样。 阿拉里克推开门,迎面撞上朱丽叶特深棕色的眼睛。她正倚在药柜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门,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刚学着用了迪亚哥用能力制神经抑制剂的技巧,"她头也不抬地说,"取出来的血样在左边第三个抽屉。" 阿拉里克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果然察觉了。他耸耸肩,故意用夸张的语调回道:"不愧是我们的医生,连毒家族的绝活都——" "阿拉里克。"朱丽叶特突然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西奥刚睡着。"她的目光扫过里间微微晃动的布帘,"别玩脱了。" 他怔了半秒,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遵命,长官~"手指在太阳穴旁随意一划,算是敬礼。 第二天晚上的老钟楼废墟里,月光被破碎的彩窗割裂成诡谲的色块。阿拉里克斜倚在腐朽的管风琴旁,指尖转着那管暗红色的血液样本。 卢卡斯的脚步声在回廊里激起回声。他看到阿拉里克手里的试管时,脸颊因兴奋而抽搐:"您果然没让我失望,阿什福德先生。" "当然,"阿拉里克将试管抛给他,玻璃管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我一向言出必行。" 卢卡斯近乎虔诚地接住样本,凑近耳边低语:"汉斯教授的首要目标是朱丽叶特——最好是活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等盟军开始向海岸撤退时,我们会动手。" 阿拉里克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您只需要把她引到旧船坞,"卢卡斯继续道,手指在空气中勾画出路线,"一支装备齐全的突击小队会在那里待命。子弹会让她失去行动能力但不会致命——毕竟,她的自愈能力才是教授最需要的。" "听起来真周到,"阿拉里克突然笑起来,白森森的牙齿在蓝眼睛里映出寒光,"就像预订餐厅时要求''三分熟的牛排''。" 卢卡斯没有察觉他话里的讥诮,反而急切地点头:"到时候您就是新世界的缔造者之一!" "成交~"阿拉里克拖长声调,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满地碎玻璃,发出雪花般的脆响。 第128章 怪胎 帕西瓦尔靠在潮湿的砖墙上,闭着眼睛,试图计算自己被俘虏了多久。 “大概……两周?” 他记得自己的部队抵达挪威时,德军已经控制了纳尔维克港。 作为水能力的持有者,他被分配到了海军支援部队,但面对德军的钢铁舰队,他们的能力显得如此可笑—— 他能操纵水分子的相互作用,可那又如何? 他能让海水微微翻涌,却无法掀翻一艘装甲战舰;他能让雾气短暂遮蔽视线,却挡不住炮火的轰鸣。 “真是讽刺。” 他扯了扯嘴角。 战斗很短暂,也很混乱。 他们的驱逐舰被鱼雷击中,他勉强游上岸,却在试图掩护战友撤退时被德军包围。 枪口抵在脑后,他举起双手,没有反抗——不是因为他懦弱,而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神裔早已不再是战扬的主宰。 “战况怎么样了?” 他下意识想。盟军是否还在挪威抵抗?法国前线如何?但很快,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德国人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火家族标志性的白发,哪怕现在有些灰败,也足够显眼。和他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能力者: 一个火家族的青年,棕发中夹杂几缕白丝,火焰能力微弱,大概是旁支。 一个水家族的女人,脸色苍白,手臂上有烧伤,可能被自己人误伤过。 几个怪力家族的壮汉,肌肉虬结,但眼神空洞,显然已经认命。 “也许还有隐身人?” 帕西瓦尔扫视牢房,但随即苦笑。“就算有,我也看不见。” 德国人对他们异常谨慎。被俘的第一天,他们就被扒光检查,连鞋底的夹层都被撬开。藏在帕西瓦尔内衬里的那支试管——朱丽叶特的血液——也被搜走了。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警惕我们。” 帕西瓦尔冷冷地想。 现在的战争,早已不是靠火焰、怪力或者隐身就能左右的游戏了。 这是钢铁与枪炮的天下。 而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不过是战俘营里的一群怪胎罢了。 不远处,几个德军士兵懒散地靠在墙边,装备倒是齐全——步枪、手榴弹,甚至还有火焰喷射器,显然是为了防止能力者闹事。 可他们的神情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仿佛看守的只是一群无害的动物。 “他们根本不怕我们。” 帕西瓦尔眯起眼睛。 他的目光扫向角落那个上了锁的柜子。 他知道里面存放着医用酒精。 在剑桥读书时,他和西奥多、朱丽叶特曾经做过实验,利用水和火的能力协作,远程点燃酒精。 但现在...即使他能点燃那些酒精又怎样? 这些士兵的装备能在几秒钟内扑灭任何火势。就算侥幸燃起大火,外面还有更多荷枪实弹的守卫。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那几个士兵围坐在一起,打着一副破旧的扑克牌,偶尔才抬头扫一眼牢房,确认没人试图越狱。他们的笑声粗粝而随意,偶尔夹杂几句粗话,显然没把这些“超人类”放在眼里。 帕西瓦尔的德语不算流利,但勉强能听懂一些词句。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冰王子”——“Eisprinz”,发音带着点戏谑。 “又是个怪胎?” 他暗自猜测,反正眼下也没别的事可做,索性竖起耳朵听着,权当打发时间。 可还没等他听出个所以然,那几个士兵突然慌乱地把牌一收,迅速站起身,拍打制服上的灰尘。其中一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另一人则紧张地整理领口。 帕西瓦尔挑眉。 “看来是有大人物来检查了。” 牢房里的其他能力者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抬头。 那个火家族的青年绷紧了身体,水家族的女人则往墙角缩了缩。怪力家族的壮汉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肌肉微微隆起,却又很快放松——他们很清楚,现在的反抗毫无意义。 脚步声由远及近,靴跟敲击地面的节奏沉稳而冰冷。 帕西瓦尔靠在墙边,目光平静地望向铁栅栏外。 “会是谁呢?” 铁栅栏外的脚步声停住了。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进来,穿着笔挺的灰色制服,却不像军人——他的气质更像个学者,手里拿着一支试管和几份文件。 帕西瓦尔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朱丽叶特的血液。 男人和守卫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帕西瓦尔只能捕捉到零碎的单词—— “实验”、“样本”、“特殊处理”。 守卫们的神情变得严肃,其中一人突然朝牢房方向指了指,目光直直落在帕西瓦尔身上。 其他能力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 “不是冲他们来的。” 火家族的青年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水家族的女人低下头,怪力家族的壮汉们则彻底躺了回去,仿佛刚才的警惕从未存在过。 只有帕西瓦尔依旧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迎上那人的视线。 “看来,我中奖了。” 那个金发男人朝牢房走来,却在几步之外停下,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他微微偏头,用清晰的英语开口: “能听懂吗?” 帕西瓦尔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从文件里抽出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隔着栅栏展示给他看。 照片上,一个白发男人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周围的地面结着冰霜,而他的掌心却燃着火焰。 “你认识这个人吗?” 帕西瓦尔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男人轻笑了一声,又举起那支装着暗红色液体的试管,轻轻摇晃。 “普通人的血液离体后,很快就会失去活性。” 他的语气近乎赞叹,“但这管血……两周过去了,却依然保持着生命力。”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 “这是你们那位‘神明’的血液,对吧?” 牢房里一片死寂。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帕西瓦尔依旧沉默,只是缓缓靠回墙上,闭上了眼睛。 金发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指节轻轻敲击着试管玻璃。"你或许该知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柏林方面对你们的处置方案已经定下来了。" 牢房里静得能听见试管中液体晃动的声响。 "解剖台、显微镜、培养皿..."男人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真是毫无美感的解决方式,你不觉得吗?" 帕西瓦尔的呼吸节奏丝毫未变。 "力量的本质不该是这样的。"男人突然压低声音,指间的试管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那些庸人只看得见所谓神裔的光环,却忘了探寻力量的本源。"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动男人额前的金发。他忽然俯身,声音压得更低:"明天午夜,这里的驻军会开始撤离。"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 帕西瓦尔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但终究没有睁开眼睛。 男人直起身,将试管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突然轻笑一声:"祝你好运,白发的先生。" 他的军靴在地板上敲出渐行渐远的声响,最后消失在铁门沉重的闭合声中。 第127章 疑神疑鬼 "Jet呢?"他声音里的紧绷让正在整理弹匣的埃里克抬起头。 阿拉里克从里间晃出来,手里抛接着一枚硬币:"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的医生去睡觉了,按你的标准应该算‘擅离职守’——" "我要看一眼。"西奥多打断他,径直朝用帘子隔开的休息区走去。 阿拉里克挑眉,但没阻拦,只是冲埃里克做了个"他又发什么神经"的表情。 西奥多掀开帘子——朱丽叶特蜷缩在行军床上,黑发铺在枕头上像一片鸦羽。她的呼吸平稳,但眉头微微皱着,左手指节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松了口气。 "满意了?"阿拉里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熟悉的讥诮,"还是说你要给她唱首摇篮曲?" 西奥多轻轻放下布帘,转身时撞上阿拉里克探究的目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像个新兵一样疑神疑鬼。但有些话必须说:"水家族有间谍,可能已经混进后方了。" 阿拉里克的硬币"啪"地停在掌心。"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Thermo。" "那个人的手腕有感染溃烂,却拒绝治疗,"西奥多压低声音,"他在掩埋什么东西,等我回去查看时已经不见了——" "或者他只是埋了私人物品又后悔了?"阿拉里克打断道,"水家族的人最讨厌别人看到他们的伤口,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还认识阿什福德家的人。" "火家族在欧洲有几个不认识的?"阿拉里克翻了个白眼,"最简单的办法是让医生读读他的心——" "不行!"西奥多一把抓住阿拉里克的手腕,"那人身上可能有陷阱,而且Jet现在——"他瞥向布帘,声音哽了一下,"她太疲惫了。" 阿拉里克突然笑了,眼神却冷下来:"哦?那隔壁关着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电家族俘虏,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你怎么不担心医生读他的心危险?" 布帘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朱丽叶特醒了。 她掀开帘子走出来,黑发微乱,眼下乌青明显,但深棕色的眼睛却清醒得惊人。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帐篷里的空气骤然紧绷。 西奥多的担忧是合理的——那个水家族成员的行为确实可疑。 但阿拉里克也没错: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贸然指控,只会让本就紧绷的盟军内部互相猜忌。 "先留意着,"她最终说道,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如果情况有变,立刻行动。" 埃里克点了点头,继续擦拭他的匕首;玛丽松了口气,重新整理起药品;就连阿拉里克也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再反驳。 没有人提出异议——不是出于盲从,而是因为他们都清楚:当朱丽叶特用这种语气说话时,那已经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两天过去了,营地表面风平浪静。 那个电家族俘虏最终没能提供任何情报—— 他只是用充血的眼睛瞪着朱丽叶特,嘶哑地咒骂她是"神族的叛徒",声称她废除契约的行为会让所有能力者走向灭亡。 阿拉里克听不下去,一个肘击将他压制在地,动作利落得仿佛早就想这么做了。 西奥多站在帐篷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眼的疤痕。他本该关注审讯,目光却不断飘向门外——那个手腕溃烂的水家族成员已经两天没露面了。 "Thermo?"阿拉里克甩了甩制服俘虏时沾到袖口的血渍,"你再这么神游,下次就该换你挨骂了。" 西奥多猛地回神,发现朱丽叶特正望着他。她深棕色的眼睛里带着询问,但疲惫让她没有开口。 西奥多没有解释,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水家族成员的名字——卢卡斯·德·蒙特卡莱尔(Lucas de Montclair)——并在之后的两天里,像影子一样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埃里克打趣他是不是在写情书时,他连假笑都挤不出来。 他甚至在深夜换岗时,低声拜托了埃里克:"帮我盯着那个手腕溃烂的家伙。" 埃里克擦拭着匕首,抬眼看他:"理由?" "直觉。"西奥多说。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作为同样从战争的尸坑里爬出来的老兵,他理解这种无法言明的警觉。 但即便埃里克偶尔留意,也只发现那人偶尔在深夜离开营地,很快又回来——可疑,但不足以定罪。 直到前线传来消息——德军装甲师已经突破阿登山区,正从侧翼包抄盟军防线。 "不能再等了。"西奥多一把推开指挥帐篷的门帘,指节敲在粗糙的木桌上,"那个水家族的人绝对有问题。我要求立即拘押审讯。" 皮埃尔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西奥多,冷静点。我们可以先把人叫来问话——" "问话?"西奥多的声音像是绷紧的弦,"两天前就该这么做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指节发白。 皮埃尔的视线越过西奥多的肩膀,朝门口的玛丽使了个眼色。玛丽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去找朱丽叶特。 "坐下说,"皮埃尔拉开椅子,语气依然平稳,但指节在桌下微微收紧,"你发现了什么新证据?" 西奥多快速列举了几个疑点:那人总在深夜活动,拒绝任何治疗,还多次接近物资仓库。 "夜巡是轮班制,"皮埃尔皱眉,"水家族的人本来就忌讳外人触碰他们的伤口,至于仓库——" "——他有个同乡在那儿工作,我知道。"西奥多打断他,"但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埃里克从阴影里站出来,声音低沉:"我见过他凌晨三点从西侧树林回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埋了,或者扔了。" 帐篷门帘被掀开,朱丽叶特和阿拉里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朱丽叶特的脸色比两天前更加苍白,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阿拉里克的手虚扶在她肘后,像是随时准备接住一个踉跄—— 她最近一直在被动维持新契约者间的精神通讯网,就像用一根细线吊着千钧重物。 "既然这样,"西奥多转向朱丽叶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应该能直接看到那个水家族成员的意图。" 朱丽叶特缓慢地摇头,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这里有两百三十七个新契约者,十七个旧契约者,还有九十六个伤员。" 她抬起手,指尖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我不是玛利亚,没法同时看透所有人的心思。但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试试——" 皮埃尔插到两人之间,手掌平推做一个“暂停”手势:"让朱丽叶特现在使用能力太危险了。"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色,"如果她再透支,整个通讯网都会崩溃。" 西奥多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不敢——也不能——再让朱丽叶特透支能力。可那个溃烂的手腕、诡异的笑容、被匆忙取走的未知物品,像一根刺扎在神经里。 "那就直接把人带过来问——"他猛地起身,却被皮埃尔和埃里克同时按住了肩膀。 阿拉里克突然上前一步,指尖几乎戳到西奥多的左眼:"你他妈到底在发什么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让西奥多一个人听见,"是因为这个吗?" 那一瞬间,西奥多的脑海里闪过破碎的画面—— 战壕里潮湿的腐臭味,他转身的刹那,枪托裹着风声砸在脸上。温热的血涌进右眼,左眼的视野永远停在了1917年的冬天。 他一下子泄了气,肩膀垮下来。 阿拉里克啧了一声,收回手:"算了,我去看看。"他转身时甩下一句,"要是那家伙真在埋尸体,记得请我喝酒。" 阿拉里克离开后,帐篷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朱丽叶特转向皮埃尔,声音低沉:"现在前线情况如何?" 皮埃尔展开地图,手指划过阿登森林与盟军防线的交界处:"德军的装甲师推进速度超出预期。以现在的情况,大部队很可能会向敦刻尔克方向撤退。" 朱丽叶特凝视着地图上的海岸线,轻轻点头:"如果继续固守,被包抄后只会全军覆没。"她指尖点了点敦刻尔克的位置,"海边是水家族的主扬,但——" "——但要小心空袭。"皮埃尔接过话,眉头紧锁,"我们没有能直接对抗飞机的超自然能力者。" "水家族可以制造大面积雾气干扰能见度,"朱丽叶特思索着,"但至少需要集中至少三十名水能力者同时发动。" 皮埃尔卷起地图:"长老们已经在调配人手了。现在大部分人都在养精蓄锐,为可能的海边决战做准备。" 他顿了顿,"包括你也是,朱丽叶特。如果真要实施这个计划,我们需要你处于最佳状态。" 朱丽叶特的目光转向西奥多,视线落在他那深棕色的左眼上——她的眼睛。"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西奥多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眼眶,随即又放下:"我不是小孩子了,Jet。"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朱丽叶特注视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不是空穴来风。"她停顿了一下,"但现在,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西奥多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缓缓点头。他转身走向帐篷角落的沙盘,开始研究撤退路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眼的疤痕。 第167章 冰封之城 其一 当浮冰逐渐接近什利谢利堡的码头时,朱丽叶特敏锐地注意到科博纳和列宁格勒方向的湖岸线上,隐约可见苏联士兵的身影。 他们端着步枪站在薄雾中,却因盘旋的德军战机与伊凡制造的冰雾屏障而不敢轻举妄动。 朱丽叶特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实则朝着岸边的方向轻轻挥动了两下。 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精准地传达着信息——她确信这些观察哨至少能将"他们暂时安全"的消息带回给德米特里。 西奥多的左眼中,属于朱丽叶特的那部分视觉神经微微发热,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至少让德米特里知道我们暂时安全。)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指尖冒出几点橙红的火星,在暮色中闪烁了两下作为确认。火星很快被寒风吹散,化作细小的灰烬飘落在冰面上。 尼古拉敏锐地眯起眼睛,疤痕在眉骨上拧成一道沟壑:"族长,需要干预吗?"他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冰锥匕首。 伊凡只是皱了皱眉,黑呢大衣的领毛在寒风中纹丝不动:"随他们去。"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战机的铁十字标志,"让红军亲眼见证神明站在我们这边...未必是坏事。" 浮冰无声地靠上什利谢利堡的码头,一队德国士兵在栈桥上持枪警戒,钢盔下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警惕,枪管上凝结的冰霜显示他们已在寒风中驻守多时。 朱丽叶特悄然展开感知——这些士兵的精神波动杂乱但自然,暂时没有契约控制的痕迹。 "女士优先?"伊凡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玩味,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地介于礼貌与嘲讽之间。 朱丽叶特没有接话,只是看了西奥多一眼。白发的青年会意,靴底踏上木质栈桥时发出吱呀的声响。他转身伸手扶她时,掌心还残留着未散尽的余热,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朱丽叶特上岸后环顾四周,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涅瓦河,落在远处被围困的列宁格勒轮廓上。 那座城市的剪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重,几处隐约的火光像是城市在无声地流血。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依然能感知到那座城市里蔓延的不安与绝望—— 像一团浑浊的雾气缠绕在每栋建筑之间,成千上万的恐惧与饥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西奥多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掌心的温度透过大衣传来,将她从感知的漩涡中拉回现实。 "专注当下。"他低声说,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朱丽叶特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与西奥多并肩而立。两人站姿形成微妙的防御角度,西奥多的指尖隐约有火星闪烁,随时可以燃起火焰。 伊凡此时也已踏上码头,黑呢大衣的下摆纹丝不动,仿佛周围的寒风都对他退避三舍。他顺着朱丽叶特先前的视线望向列宁格勒,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无谓的抵抗。"伊凡的声音像冰层开裂般清晰,"只要他们投降,冰家族可以保证平民安全。" 他抬手示意远处的德军炮兵阵地,炮管上凝结的冰晶在暮色中闪烁,"比某些人的承诺可靠得多。" 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周围持枪的德国士兵,瞬间捕捉到他们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对斯拉夫人赤裸裸的轻蔑,像污油般黏稠的种族优越感。 她深褐色的眼睛直视伊凡:"那可未必。"她整理了一下围巾以隔绝寒气,"你确定这些''盟友''会把处置权交给冰家族?" 尼古拉突然冷笑一声,眉骨的疤痕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医生倒是提醒了我们——"他故意用德语高声道,声音在码头上回荡,"某些人连战俘营的看守都要精挑细选呢。" 德军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步枪的背带被攥得咯吱作响,几个年轻士兵的脸上浮现出被戳穿般的恼怒。 伊凡只是轻轻跺了跺脚,码头突然蔓延开蛛网般的冰纹,所有人的靴底瞬间被冻在原地,德国士兵们只能就此作罢,脸上写满不甘。 "有趣的观点。"他冰蓝色的眼睛终于泛起一丝波动,"不如我们到指挥部继续讨论?那里有...更直观的证据。"他转身走向要塞时,被冻结的冰面自动解封,仿佛在为主人让路。 西奥多与朱丽叶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保持着安全距离跟上。 尼古拉紧随其后,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冰锥匕首上。远处的列宁格勒亮起零星的灯火,在暮色中如同困兽的眼睛。 伊凡领着他们穿过码头铺满霜花的石板路,靴底在冰晶上碾出细碎的声响。街道两旁的民众远远驻足观望,冻红的手指紧攥着破旧的衣襟。 他们看向伊凡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敬畏,而当目光转向朱丽叶特和西奥多时,则变成了好奇的打量。 朱丽叶特感知着空气中飘散的窃窃私语: "那个东方女人...是西伯利亚来的吗?" "看长相像中国人,但日本人现在不是保持中立吗?" "那个白头发的小伙子,看着年轻却满头白发...是像莫洛佐夫家一样会法术吗?" 更令朱丽叶特意外的是,巡逻的德国士兵看向冰家族成员时,眼中竟也带着几分敬意甚至狂热。 她悄然读取了几个士兵的思绪: “黑发...蓝眼...和元首一样...” “好高,还会用冰...肯定是北欧的...” “果然是雅利安超人啊...” 她想,所以发现他们坚信莫洛佐夫家族是"纯正的雅利安血统"—— 黑发、蓝眼、高大的体格完美契合纳粹的种族宣传。 这个发现让朱丽叶特眉头微蹙。她突然明白了伊凡能大规模散布契约却不受反噬的关键: 他将冰家族包装成了纳粹意识形态中的"优等民族",让德国人自愿成为契约载体,而非被迫服从的奴隶。这种基于"信仰"的控制,远比强制操控更持久有效。 西奥多似乎察觉到她的思绪波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朱丽叶特回神时,发现伊凡正站在指挥部台阶上回头看她,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防备,看透她感知到的每一个细节。 朱丽叶特和西奥多跟着伊凡走上指挥部台阶,木质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某种无形的界限。 伊凡忽然放慢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很有趣的现象,不是吗?" 他的目光扫过街道上仍在张望的民众和德军士兵,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恐惧和服从,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引导。" 朱丽叶特保持沉默,只是紧了紧大衣领口,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西奥多则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挡在了她和伊凡之间,白发下的绿眼睛在昏暗的走廊里泛着微光。 伊凡似乎对他们的戒备毫不在意,只是从容地推开了指挥部的门。 第167章 冰封之城 其二 随着门轴转动的声响,一个充满矛盾的空间在眼前展开—— 左侧是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铺满了军事地图,各种颜色的标记和线条交织成复杂的战略网络。 桌角堆着厚厚的档案册,有些已经泛黄的页边露出,显然被频繁翻阅。一枚炮弹壳被当作烟灰缸使用,里面堆满了烟蒂。 右侧则是一张相对较小的书桌,整洁得近乎苛刻。朱丽叶特的目光立刻被桌上的物品吸引—— 一个精美的冰雕套娃,在煤油灯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那熟悉的工艺风格让她瞬间认出:这显然和安娜随身携带的那只是同一套。套娃的顶部已经有些融化,水滴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更令人惊讶的是旁边那个沾满泥土的法贝热彩蛋,珐琅釉彩已经斑驳脱落,只剩几处金色花纹还能看出昔日的奢华。 这枚本该珍藏在冬宫的珍宝,如今像个镇纸般随意摆放,在军事地图旁显得格外荒诞。 "请坐。"伊凡脱下皮手套,轻轻抚过冰套娃的顶部,指尖的低温让融化的水珠重新凝结成霜。 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坐在两张橡木椅上,椅背上的雕花硌得人后背生疼。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呼出的白气在面前短暂停留,又很快消散。 伊凡从桌上取出一叠文件和地图,手指轻轻划过纸面:"什利谢利堡和圣彼得堡*周边部分地区交由冰家族管理后,这些是产出报告。" 他的指尖在某个数据上停顿,冰晶在指甲边缘微微闪烁,"比德军直接管辖的区域高出37%。" 朱丽叶特接过文件,指尖立即感受到纸张上残留的寒意。报表上的数字确实令人意外—— 粮食产量、工厂效率都维持在较高水平,甚至比战前某些时期还要稳定。她快速翻阅着,每一页都带着同样的低温,仿佛这些数据本身就是由冰晶凝结而成。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注意到一组被特殊标记的数据:通过冰路秘密运往列宁格勒的物资数量。 这些数字用特殊材料写就,只有在较冷状态下才会凝结出字迹。随着吸收了她的体温,字迹慢慢消失,就像冰雪融化般不留痕迹。 "你不担心纳粹发现?"朱丽叶特合上文件,深褐色的眼睛直视伊凡,试图捕捉他眼中任何细微的变化。 冰家族族长嘴角微扬,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像德米特里:"种下认知的种子后,人类会自己为矛盾寻找解释。" 他拿起那个斑驳的法贝热彩蛋,指尖抚过残缺的釉彩,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境,"就像医生您用认知操纵时,从来不需要让每个细节都合乎逻辑,不是吗?" 房间突然陷入沉默,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远处传来德军士兵换岗的口令声,但在厚重的石墙阻隔下,变得模糊而遥远。 西奥多的手指在膝头轻轻敲击,节奏与壁炉里火焰的跳动微妙地同步,火星在他指尖若隐若现。 朱丽叶特将报告轻轻合上,深褐色的眼睛直视伊凡:"你费这么大周章把我从英国弄来,不会就为了展示这几份农业和工业报告吧?" 伊凡举起那枚斑驳的法贝热彩蛋,冰晶突然在蛋壳表面蔓延,将残存的金色纹路包裹在晶莹的冰层中。 "当然不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您已经见识过仅靠契约能达到的效果。那么..." 冰晶突然爆裂,彩蛋完好无损地显露出来,"如果结合神明的力量与人类的信仰,我们能创造什么?" "这论调听着耳熟。"朱丽叶特直视他的眼睛,"伊格内修斯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守岛人?"伊凡冷笑一声,将彩蛋放回桌面,蛋壳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彩蛋没放稳,在桌上滚动了几圈才停下。 "他满足于不列颠的安宁和火家族的特权。等德国战败,阿什福德家大可缩回他们的岛屿。"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像玛利亚将契约局限于血脉,就像罗曼诺夫王朝固守王权——最后都被历史的车轮碾碎。" 伊凡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等莫斯科陷落,我们将拥有整个欧亚大陆的实验场。" 他手指划过地图上广袤的东部平原,冰晶在地图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在那里,契约与神迹会像伏尔加河一样流淌。" 壁炉的火光突然剧烈晃动,将伊凡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朱丽叶特注意到,那个影子手里握着的不是地图,而是一顶虚幻的冰冠。 西奥多的手悄悄按上朱丽叶特的手臂,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异常灼热——这是火家族蓄势待发的征兆。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伊凡从地图上抬眼,冰蓝色的目光在西奥多手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他从容地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最上方是一张黑白照片: 一名白发士兵站在冰火交织的战场上,身上的英军制服清晰可辨。照片边缘标注着"1917.11. 佛兰德战场"。 西奥多的呼吸明显一滞,周围的空气忽冷忽热,壁炉的火焰随之剧烈晃动。 "我本以为..."伊凡慢条斯理地翻开下一页,露出更多战场记录,"你会是最理解我的人。" 他的指尖划过德文标注的"白发恶魔"字样,"你的力量曾让整支德军撤退,避免了更多无谓的牺牲。" 文件上详细记载着西奥多在一战时期的战绩: 用冰墙阻挡毒气扩散,以火圈标记安全通道...甚至有一次仅凭制造极寒就迫使德军放弃整个阵地。那些泛黄的纸张上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仿佛战争的幽灵从未远去。 "现在,"伊凡将照片推向朱丽叶特,"借助神明的力量,我们可以把这种威慑扩大到整个战线。" 他的声音突然带上几分狂热,"想象一下——不需要流血就能结束战争,这不正是你当年想要的吗?" 窗外,寒风突然加剧,烈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嘲笑。 西奥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冷汗浸透了衬衫。那些被他深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战场上士兵们惊恐的面容,冻僵的尸体,还有自己左眼被战友打爆时的剧痛... 这时朱丽叶特的声音响起:"够了,我会自行判断。"她的目光始终没有扫过那份文件,深褐色的眼睛如同不可撼动的磐石,"我们可以在这里观察几天。" 西奥多转头看向她,那张东方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依然直视着伊凡。 他尝试从左眼的连接捕捉她的情绪,但却像平静的海面,毫无波澜。只有紧贴着她手臂的掌心,能感受到她脉搏略微加快的节奏。 伊凡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轻笑一声:"好吧。"他按响桌上的银铃,"尼古拉会带你们去住处。你们可以自由活动——我已经下达了指令。" 朱丽叶特捏了捏西奥多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西奥多如梦初醒般站起身,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推开门时,尼古拉早已抱臂等候在走廊,眉骨的疤痕在煤气灯下显得格外狰狞,黑呢大衣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希望您尽快决定,医生。"伊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每一天的犹豫,都意味着更多无意义的死亡。" "当然。"朱丽叶特头也不回地答道。 走廊里,呼啸的北风从古老的石缝中钻进来,带着拉多加湖特有的湿冷。 朱丽叶特突然伸手替西奥多系好松开的围巾,这个看似寻常的动作却让尼古拉警觉地眯起了眼睛。她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西奥多汗湿的后颈,在接触的瞬间,一丝暖流悄然注入。 "别着凉。"她轻声说,深褐色的眼睛在西奥多脸上短暂停留,"你刚才出了不少汗。" 尼古拉在前方不耐烦地咳嗽一声,手中的提灯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古老的石墙上,扭曲得像三个博弈的幽灵。 第167章 冰封之城 其三 深夜,西奥多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左眼的连接处没有传来任何波动—— 朱丽叶特应该在隔壁房间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套上大衣时发现内衬还是潮湿的,带着白天的冷汗。 街道上空无一人,宵禁的钟声早已敲过。巡逻的德军士兵看见他的白发,只是略一点头就继续前行—— 伊凡的许可显然比宵禁令更有效。 寒风卷着冰碴刮过脸颊,西奥多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掌心的火苗刚窜出就被他掐灭。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码头。 月光下,十几个两米多高的身影正在湖面作业,像一群移动的冰山。 尼古拉站在中央指挥,眉骨的疤痕在月色下泛着青白。他们手掌按在湖面上,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列宁格勒方向延伸,冰道两旁堆满了麻袋—— 面粉、药品,甚至还有几箱贴着红十字的血清。 "睡不着?"尼古拉突然回头,他踢了踢脚边的麻袋,"还是说...英国佬不相信我们会给列宁格勒送粮?" 西奥多没有回答。他蹲下身,手指抚过冰面——温度比他制造的冰要高些,但结构异常坚固。这显然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既能承载重量,又不会过度消耗能力者的体力。 尼古拉看着西奥多检查冰面的专业动作,突然扯出一个带着疤痕的笑容:"当年听德国佬说,有个英国兵能用冰火,冰还比我们厉害..." 他蹲下来拍了拍冰面,"我他妈打死都不信。" 夜风卷着冰碴掠过两人之间,尼古拉的声音低沉下来:"后来流亡到西欧,像落水狗一样什么都要抓一把。" 他做了个扼住的手势,"所以在斯特拉斯堡堵你们——别往心里去。" 西奥多握拳冒出一点火星,然后在冰面上凝结出几道尖锐的冰棱:"你们当时劫持了Jet。" "我的错我的错!"尼古拉举起双手,皮革手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过说真的..." 他突然压低声音,"1919年在克里米亚,我见过令尊——俄国内战时,火家族可帮了我们大忙。" 西奥多猛地站起身,冰棱"咔嚓"一声碎裂:"我和那位先生不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尼古拉故作理解地点头,突然压低声音,"但伊凡是真心想救人。你在佛兰德做的事... 你应该...。" 尼古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注意到西奥多正摸着左眼。 "是在前线受的伤?"尼古拉故意用敬佩的语气问道,"和强敌搏斗时..." "自己人打的。"西奥多打断他,深绿色的右眼在月光下晦暗不明。 尼古拉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露出理解的苦笑:"啊...这个我懂。" 他指了指眉骨的疤痕,"1917年我在东线跟德国人拼刺刀,一回头..."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老家自己炸了。所以,我懂。" 远处冰面上突然传来嘶嘶声——一个正在作业的冰家族成员周身开始冒出白色蒸汽,在零下二十度的寒夜里格外显眼。 尼古拉咒骂一声,箭步冲过去:"米哈伊尔!换人!"他一把拽住那个年轻人的后领,"再吸热你今晚又该发高烧了!" 西奥多看见那个被换下的年轻人踉跄了几步,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第三组上!"尼古拉吼道,转头对西奥多扯出个苦笑,"每次都得算准时间,像煮鸡蛋似的。"他指了指年轻人被拖走的方向,"要不要看看我们的''急救措施''?就是把发病的家伙扔进冰窟窿里降温。" 月光下,西奥多注意到码头边缘确实凿着一排冰洞,水面还漂浮着几块未融尽的浮冰。这让他想起剑桥实验室里的恒温水浴锅—— 只是更加粗暴,更加...战时风格。 西奥多跟着尼古拉走向码头边缘。冰窟窿里,那个叫米哈伊尔的年轻人半身浸在刺骨的水中,周身蒸腾着白雾,像一壶刚烧开的水。他的脸色已经由潮红转为苍白,但眼神依然清醒。 "感觉如何?"西奥多蹲下身,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水面——立刻缩了回来,温度冷得出奇。 米哈伊尔咧嘴一笑,牙齿不住打颤:"比...比失温症强。"他突然抬头张望,"那个新神呢?没跟您一起来?" "她睡下了。"西奥多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米哈伊尔的表情明显黯淡下来:"所以...她还是没决定帮忙?"他抹了把脸上的冰水,"要我说,她甚至还不如您有用,更别说和伊凡族长比——" "够了!"尼古拉一脚踢碎旁边的薄冰,飞溅的冰碴划过米哈伊尔的脸颊,"管好你的舌头,除非你想永远泡在这冰窟窿里。" 西奥多站起身,月光下的白发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看着米哈伊尔被同伴拖出冰水—— 年轻人的裤腿瞬间冻成了硬板,走起路来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某种怪异的节拍器。 片刻后,西奥多转身准备离开。 "考虑一下吧,"尼古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劝劝你的医生。"他的语气罕见地带上几分恳求,"列宁格勒每天饿死上千人..." 西奥多的脚步顿了顿:"不可能。"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伦敦轰炸期间,她尝试影响纳粹高层思维,结果..." 他感觉左眼微微抽搐了一下,"差点把命搭进去。这不是简单的选择题。" 尼古拉突然压低声音:"伊凡可能有办法。"他指了指远处巡逻的德军,"你也看到他们对冰家族的态度了。利用德国人的信仰补足消耗..." 西奥多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表示听见了。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却在拐角处突然停住——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爬上脊背,就像每次埃里克在附近时那种被遗忘的感觉。 "埃里克?"他低声呢喃,随即摇头。联络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循着这种感觉,他拐进一条堆满板条箱的小巷。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狭窄的光带,照出一个突兀的杂物堆。 西奥多刚靠近,杂物堆突然"活"了过来—— 朱丽叶特的身影如水纹般浮现,深棕色的大衣上还沾着木屑。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另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袖口。 这时西奥多才注意到她腿边蜷缩着个瘦小的男孩,最多七八岁,斯拉夫人特有的宽颧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一队德军巡逻兵的皮靴声由远及近。男孩猛地瑟缩,被朱丽叶特迅速按进阴影里。三人屏息凝神,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得送他回家。"朱丽叶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宵禁后被抓到..." 她没说完,但西奥多已经看见男孩袖口露出的淤青——显然是之前逃跑时摔的。 男孩突然抓住西奥多的白发,用俄语嘟囔了句什么。朱丽叶特轻声翻译:"他问你是不是雪精灵。" 西奥多的嘴角微微上扬,掌心突然窜出一簇火苗,在男孩瞪大的眼睛前晃了晃。火焰随即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晶莹的雪花,精准地落在男孩冻红的手指上。 "给你了。"朱丽叶特突然把男孩往西奥多怀里一推,后退半步,"我不擅长应付小孩。" 她的眉头少见地皱起,"读心术对他们没用——思维跳得比阿拉里克的电流还快。" 西奥多手忙脚乱地接住男孩:"可我完全不会说俄语,连德语也只会几句战壕学来的德语..."他无奈地看着男孩用俄语兴奋地嚷嚷着什么。 朱丽叶特已经转身走向巷口:"对小孩子来说,语言最不重要。"月光下她的轮廓显得格外单薄,"总之先找到他家——" 话音未落,男孩突然拽着西奥多的白发指向某个方向,小脸因为激动而发红。远处,一栋被炸毁半边的公寓楼窗口,隐约可见晃动的煤油灯光,像风雪中微弱的求救信号。 两人来到那栋残破的公寓前。西奥多轻轻敲门,木板发出空洞的回响。门缝里先露出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看到男孩雀跃的表情后才缓缓打开。 一位佝偻的老妇人裹着破旧的披肩,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框。她用颤抖的俄语快速说着什么,朱丽叶特流利地回应了几句。 老妇人突然捂住嘴,沟壑纵横的脸上滑下两行泪,随即转身对男孩严厉地训斥起来。男孩低着头,小手揪着衣角,刚才的兴奋劲全没了。 老妇人突然沉默,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上男孩的脸,最终将他紧紧搂住——那个拥抱用力得像是要把孩子嵌进骨血里。 "Спасибо(谢谢)..."老妇人最终向他们深深鞠躬,拉着男孩退回屋内。 木门关上前,西奥多瞥见墙上钉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年轻夫妇中间站着穿水手服的男孩,相框玻璃已经碎裂。 "她说了什么?"西奥多低声问。 朱丽叶特望着紧闭的门:"男孩的父母上个月被强制送往劳工营。他可能是太想念父母,偷跑出去..." 她的声音比夜风还冷,"老妇人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西奥多望着远处冰家族仍在作业的码头:"我以为...伊凡把这里管理得很好。" "他确实让纳粹相信冰家族是优等民族。"朱丽叶特转身走向街道,"但德国人对其他斯拉夫人的看法..." 她指了指公寓方向,"不会因为几个会法术的异类就改变。" 远处,又一轮宵禁巡逻的脚步声传来。这次两人谁都没有躲藏—— 德军士兵看到西奥多的白发后,竟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目不斜视地从那个哭泣的斯拉夫老妇人家门前走过。 两人沉默地走在废墟间,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又一批装满粮食的雪橇正悄悄滑向列宁格勒方向,在冰面上留下两道平行的痕迹,像无声的泪痕。 回到住处,朱丽叶特轻轻推开门,屋内煤油灯的微光在墙壁上跳动。她转身对西奥多说:"先休息吧,明天我想去看看那些生产设施。" 西奥多站在门口没有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起皮的墙面上,像一幅年代久远的剪影。他望着朱丽叶特,喉结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没出声。 朱丽叶特突然走近,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胸口。隔着厚重的大衣,她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像被困在冰层下的鱼。 "我知道的,"她轻声说,然后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比你以为的要多,但比你担心的要少。"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却让西奥多闻到了她发间残留的硝烟味,还有极北之地特有的那种冷冽气息。 当他回过神时,朱丽叶特已经走向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句飘在空气中的低语:"睡吧,明天还要看看“冰王子“的领地呢。" 语气中带着一丝只有他能察觉的讽刺,像冰层下暗涌的暗流。 第167章 冰封之城 其四 西奥多第二天起得很早,朱丽叶特还未起床。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走廊里弥漫着劣质咖啡和黑麦面包的气味,混合着石墙散发出的潮湿霉味。 餐厅原本是苏联的公共食堂,墙上的"劳动光荣"标语被粗暴地刮去,取而代之的是德语的"秩序与效率"。 几张长桌旁零星坐着几个冰家族成员,大多沉默地咀嚼着干硬的面包,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阴影。 米哈伊尔坐在角落,脸色比昨晚更苍白,但精神似乎还不错。他抬头看见西奥多,立刻挥手示意:"英国人!来,这儿有热汤。" 他的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昨晚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西奥多走过去,发现桌上摆着一碗稀薄的燕麦粥和一块黄油——在战时算是奢侈的早餐了。粥面上漂浮着几粒燕麦,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他问,拿起勺子搅了搅粥又放下,金属勺子在碗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米哈伊尔咧嘴一笑,把粥推给他:“比平民的好多了。德国人给‘雅利安盟友’的配额。”他压低声音,“但伊凡族长坚持把一半分给本地人。” 西奥多坐下,盯着碗里的燕麦粥,沉默片刻后抬头:“你真的相信他的野心?靠契约就能建立理想社会?” 米哈伊尔耸耸肩,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至少现在,我们能在纳粹的眼皮子底下干点实事。” 西奥多捏紧了刚刚拿起的勺子,深绿色的右眼微微眯起:“那昨晚的小男孩呢?” “什么男孩?” 米哈伊尔皱眉,手中的面包停在半空。 “宵禁后我们遇到的,斯拉夫小孩,父母被送去了劳工营。” 西奥多使自己听起来克制,但每个单词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伊凡知道纳粹私底下怎么对待平民吗?” 米哈伊尔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避开西奥多的目光:“……他管不了所有人。”他抓起一块面包,用力撕开,“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新神的帮助。”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期待。 西奥多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你们宁愿被契约控制?” “那也比全然的混乱好!”米哈伊尔突然提高了声音。 他盯着西奥多,眼神里带着某种固执的绝望:“就算不帮德国人,苏联人也不会放过我们——你以为德米特里和安娜在那边就自由了?" 他的手指猛得揪紧了桌布,"我们冰家族,在苏联人眼里只是‘旧时代的残党’。” 西奥多沉默地盯了他一会,低头机械地搅动着已经凉透的燕麦粥。窗外,一队德军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皮靴声在石板路上踩出回声。 米哈伊尔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但如果有新神的帮助……伊凡说,我们或许能摆脱德国人。” 西奥多扔下勺子,金属撞击木桌的声音在餐厅里格外刺耳。他猛地抬头:"你真的觉得会这么简单吗?"绿眼睛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米哈伊尔刚要开口,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朱丽叶特站在门口,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几乎没动过的粥上:“看来我错过了一场有趣的谈话。” 米哈伊尔立刻坐直身体,表情恢复成恭敬的空白,仿佛刚才的激动从未发生过。西奥多则盯着朱丽叶特,试图从她平静的面容中读出什么—— 但她只是走过来,自然地拿起他面前的汤勺,尝了一口燕麦粥。 “凉了。”她评价道,然后将勺子轻轻放回碗里,然后对米哈伊尔微微一笑,“能带我们参观一下生产设施吗?伊凡族长似乎很自豪他的‘理想国’。” 米哈伊尔的勺子顿在半空,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没料到这个请求。 他求助般地看向餐厅里的其他冰家族成员,但那些高大的身影此刻都默契地低下头,专注于面前的食物,没人接他的目光。 “当然可以……”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依然在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人接这个活,“不过,呃,生产区有些地方需要权限……也许叫上尼古拉会好一点?” 朱丽叶特没有立刻回答。她将目光转向西奥多,眉梢微微挑起——那个细微的表情只有他能读懂:"你决定。" 西奥多沉默了一瞬,盯着自己的粥。尼古拉昨晚的试探仍让他有些戒备,但拒绝可能会显得他们有所隐瞒。 最终,他点了点头:“行,等他来吧。” 米哈伊尔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甚至露出一个相对真诚的笑容:"那先吃完早饭?"他指了指西奥多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粥,"尼古拉一般这时候也该来了。" 他话音刚落,餐厅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卷了进来—— 尼古拉大步走进来,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目光扫过餐厅,在看到朱丽叶特三人时挑了挑眉。 “哟,稀客。” 他咧嘴一笑,眉骨的疤痕跟着扯动,“我还以为你们会睡到中午。” 米哈伊尔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般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碰翻椅子:“他们想参观生产设施,我想着……也许你带他们去更合适?”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尼古拉哼笑一声,随手抓了块黑面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行啊,不过让我先填饱肚子——" 他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燕麦粥,狼吞虎咽地喝了一大口,"在外面冻了一整晚,骨头都快结冰了。" 他端着粥碗,毫不客气地坐到西奥多对面,“怎么样,昨晚睡得习惯吗?这鬼地方可比不上英国人的软床。” 他的语气轻松,但深蓝色的眼睛却紧盯着朱丽叶特,像是在评估她的反应。 西奥多耸了耸肩,“还可以,至少比战壕舒服。” 朱丽叶特没有立刻接话。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餐厅——昨晚还坐着十几个冰家族成员,现在却只剩寥寥几个。 她重新看向尼古拉,突然开口:“和昨晚比,少了三个人。” 西奥多的手停了下来,警觉地环视四周。确实,昨晚在码头见到的几个高大身影现在都不在餐厅里。 尼古拉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面包。“人事调动而已。” 他扯了扯嘴角,“这鬼地方总得有人轮班。” "南下?"朱丽叶特微微前倾,深棕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尼古拉,"去莫斯科方向了?" 餐厅里的交谈声突然低了几度。米哈伊尔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尼古拉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但笑声里带着一丝紧绷。 “医生,你这是把我们当犯人审问啊?” 他抓起水杯灌了一口,水珠顺着下巴滴落,“要是真去莫斯科,我还坐在这儿吃早饭?” 朱丽叶特又看了他一会,唇角忽然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也是。"她拿起一片黑面包,在指尖轻轻转动着闻了闻,,"什利谢利堡周边有什么大型工厂或者农场?" 尼古拉用袖子擦了擦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北边有个罐头厂,西面是船厂——你想看什么?" "都看看也无妨,"朱丽叶特撕下一小块面包,却没有放进嘴里,"从最近的开始就行。" "成。"尼古拉三两口扒完剩下的粥,突然用俄语朝厨房方向吼了一嗓子。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妇人颤巍巍地端来一碟腌鲱鱼,银灰色的鱼皮在晨光中泛着油光。 餐厅里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西奥多注意到朱丽叶特虽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但睫毛偶尔会轻微颤动,像是在聆听远方传来的讯息。 "你也快吃。"她突然转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两个轻快的节拍,"寒冷天气要保证热量摄入。" 她深褐色的眼睛意有所指地扫过西奥多的白发,"尤其是你这种需要额外供能的。" 西奥多低头继续用餐,却在桌下悄悄曲起手指—— 一小簇火苗在掌心转瞬即逝,算是回应。火焰的温度透过厚重的军裤布料,在膝盖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暖意。 "尝尝?"尼古拉把鲱鱼碟子推过来,腌制的酸味混着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 朱丽叶特礼貌地摇头,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但西奥多却叉起一小块。鱼肉的咸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引得尼古拉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桌上的餐具微微颤动。 "勇敢的英国人!"尼古拉拍着桌子,眉骨的疤痕跟着抖动,"这玩意我们拿来配伏特加的,你居然空口吃——" 说着他从军大衣内袋掏出一个扁平的银酒壶,壶身上刻着冰家族的家徽。 他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浓烈的酒精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用袖子擦了擦壶口,把酒壶往桌上一放,开始大口吃起腌鱼。 "说起来,医生,"尼古拉突然用叉子指向朱丽叶特,鱼肉的碎屑掉在桌面上,"听说神明能感知万物?" 朱丽叶特继续慢条斯理地撕着面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尼古拉的动作顿住了,眉毛高高扬起。他缓缓放下叉子,皮革手套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我不需要额外感知就能猜到你的问题。"她终于抬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深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太多人问过同样的事了——''你会读我的心吗?''''契约对我有用吗?''" 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几分戏谑,"答案是不会,没有,满意了?" 西奥多轻笑出声,用拿着勺子的手掩饰嘴角的弧度,异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愉悦。 米哈伊尔却猛地直起身子,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像个好奇的学生突然发现了有趣的谜题。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尼古拉"咚"的一声放下酒壶的声音打断。 "我差不多了。"尼古拉用袖子抹了抹嘴,伏特加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我们也好了。"朱丽叶特将餐巾折成整齐的方形放在盘边,西奥多跟着点头。 米哈伊尔闻言立即把剩下的黑面包整个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唔也豪——"话未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面包屑喷到了军装前襟上。 "见鬼!"尼古拉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大得让米哈伊尔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撞翻水杯,"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他嫌弃地拎起米哈伊尔的衣领抖了抖,碎屑雪花般飘落,有几粒甚至落在了朱丽叶特的袖口。 西奥多适时推过一杯水,水面因为震动泛起涟漪。米哈伊尔涨红着脸接过,灌了几口后竖起大拇指表示没事,但眼角还挂着呛出来的泪花。 等年轻人的呼吸终于平复,尼古拉站起身,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备好了。"他朝门口偏了偏头,皮手套捏着酒壶塞回内袋。 众人起身时,餐厅里突然安静下来。西奥多余光瞥见几个冰家族成员停下刀叉,目光追随着他们。 有个白发老人甚至划了个十字——这个动作在苏联风格的公共食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干枯的手指在胸前颤抖着完成这个被限制了二十多年的宗教手势。 老人浑浊的蓝眼睛紧盯着朱丽叶特,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祈祷。 第167章 冰封之城 其五 西奥多还没来得及深思白发老人划的十字,刺骨的寒风就扑面而来——尼古拉已经推开厚重的铁门,带着他们走向停在院子里的军用卡车。 卡车碾过石板铺就的道路,很快停在一座巨大的船厂前。原本建造渔船的设备现在正生产着军需物资,钢铁碰撞的声音像某种怪异的交响乐。 持枪的德军士兵在入口处来回巡逻,却在看到尼古拉高大的身影时齐刷刷地敬礼,动作标准得像是接受元首检阅。 尼古拉随意地摆摆手,领着众人穿过堆满金属零件的通道。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那些埋头工作的工人—— 他们动作精准却眼神空洞,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当她的视线与一个德军士兵相遇时,突然捕捉到一丝异常的精神波动。那感觉就像...契约的痕迹,但比她熟悉的更加粗糙,像是被稀释过的版本。 "这里主要生产弹药箱和简易渡船。"尼古拉踢了踢脚边的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未组装的步枪部件,"伊凡族长说——" "这些士兵,"朱丽叶特突然打断他,手指轻轻点着太阳穴,"他们也能用契约?" 尼古拉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通道顶部的白炽灯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那道眉骨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医生的眼睛果然毒啊。"他最终咧嘴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 朱丽叶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船厂—— 堆积如山的弹药箱、焊接火花四溅的工位、还有角落里几大桶机油,黑漆漆的液体从没拧紧的桶盖边缘渗出,在水泥地上洇出一片危险的油渍。 她的视线在机油桶和生活区的距离上停留了一瞬,默默记下了这个位置。 随后,她开始观察其他人。 西奥多站在她身侧,眉头微蹙,绿色的右眼紧盯着那些机械般精准的工人。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朱丽叶特知道他在紧紧攥着口袋里面的打火机——他不喜欢这里。 米哈伊尔则显得更加不安。他来回踱步,时不时偷瞄那些工人,又很快移开视线。 当朱丽叶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猛地低头,假装整理袖口,但嘴角绷紧的弧度暴露了他的愧疚。 而那些持枪的德军士兵,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仿佛尼古拉和米哈伊尔的存在是某种神迹。 显然,伊凡精心挑选了这些人——他们足够忠诚,足够盲目,足够容易被契约影响。 尼古拉始终保持着警惕,深蓝色的眼睛不时扫视四周,像是在防备什么。 朱丽叶特暗中尝试读取他的思绪,但她的能力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尼古拉也带着契约。 "所以,"朱丽叶特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伊凡族长把契约分给了多少人?" 尼古拉的笑容僵了一瞬。 "只是用来维持秩序而已。"他耸耸肩,语气轻松,但手指敲击着腰间的枪套的节奏比平时快了一拍。 朱丽叶特微微歪头,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把契约分给凡人……真是大胆的想法。"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进尼古拉的耳膜,"我很好奇伊凡是怎么想到的。如果换成伊格内修斯他们,估计会痛斥这是亵渎吧?" 尼古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开口敷衍—— "还是说,"朱丽叶特突然打断他,"这个办法其实是一个叫汉斯·维尔纳的凡人科学家发现的?" 西奥多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扫视四周,仿佛那个金发蓝眼的调查员会从阴影里跳出来一样。 尼古拉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浸湿了军装内衬。他确信自己带着契约——朱丽叶特应该不可能读取他的思维才对。那她是怎么—— 米哈伊尔站在一旁,茫然地眨着眼睛,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转动:"汉斯……谁?" 朱丽叶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注视着尼古拉。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的节奏乱了半拍——她猜对了。 "放松,"她忽然笑了,语气柔和得像在安抚病人,"我没别的意思。" 她缓步走向最近的工作台,指尖轻轻擦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如果伊凡想要我的帮助,那我总得先做全面评估。" 她回头瞥了尼古拉一眼,"汉斯之前和我们交过手,我只是确认一下他有没有参与你们的……特殊安排。" 尼古拉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些许。他扯了扯军装领口,像是突然觉得那布料勒得慌:"我知道汉斯。"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仍在工作的工人,声音压低,"但他现在确实不在这边。" "我相信你。" 朱丽叶特轻声道,目光却已越过他,落在那些机械般重复动作的工人身上。她闭上眼睛,让感知无声地扩散—— 压抑、愤怒、隐隐的抑郁,像一团浑浊的雾笼罩着整个厂房。 这种感觉……和安娜之前被契约影响时的症状很像。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尼古拉:"这样用契约维持秩序……多久了?" 尼古拉用皮手套抹了把脸,金属指节在颧骨上留下一道油渍:"从占领开始就在用。"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机械工作的工人,"至少这里没有暴动。其他占领区...镇压后的场景你不会想看的。" 西奥多的睫毛颤了颤,左眼的伤疤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清晰。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腕,他摇摇头,掌心的火星一闪即逝。 "我理解伊凡的苦心。"朱丽叶特转向那些巡逻的德军士兵。 契约形成的屏障让她无法读取他们的思想,但那些蓝眼睛里对斯拉夫工人的轻蔑根本不需要读心术—— 就像看着牲口般的眼神。她在心里给这份观察打上重点标记。 通道尽头的车床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工人因疲惫操作失误。德军士兵立刻举起枪托,却在看到尼古拉抬手示意后悻悻放下。 "西奥?"朱丽叶特转向西奥多,声音轻柔得只有他能听见,"看得如何了?"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墙角那排油桶,"要不要去下一个地方?" 西奥多沉默地望着一个正在搬运铁板的工人。那人的手臂在发抖,却依然精准地执行着每一个动作,仿佛连疲惫都被契约规范化了。 最终他点点头:"罐头厂吧。" "米哈伊尔!"尼古拉突然提高音量,把正在发呆的年轻人吓得一颤。米哈伊尔的视线还黏在那个用枪托推搡工人的士兵身上,蓝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走了。"尼古拉拽了下他的衣领,转身时军靴碾过地上一滩黑色的机油,留下清晰的脚印。 朱丽叶特的目光在那串脚印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上。 罐头厂坐落在居民区旁边,里面的氛围与船厂如出一辙——机械的运转声、德军士兵的呵斥、工人麻木的沉默。 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中弥漫着油脂与盐渍的浑浊气味,比金属和火药更令人窒息。 朱丽叶特的视线扫过角落的植物油储存罐,银灰色的罐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她估算了一下容量和位置—— 足够引发一场大火—— 但很快又收回目光。 米哈伊尔这次刻意避开了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他的指节攥得发白,呼吸比平时急促—— 他在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工人。 尼古拉则不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朱丽叶特身上,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她停顿的脚步、若有所思的眼神、整理头发的小动作。 他想知道,这位"神明"究竟在评估什么? 尼古拉眯起眼睛,眉骨的疤痕在顶灯照射下显得格外深刻:"所以,医生,你的评估结论是?" 朱丽叶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专业得像在学术研讨会上发言:"从技术层面来说,契约的应用令人印象深刻。" 她刻意避开尼古拉的视线,目光追随着传送带上移动的罐头,"分发数量和人员安排都经过精确计算,把消耗降到了最低,但控制效果依然达标。" 西奥多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他侧头观察朱丽叶特的表情,试图从她微抿的唇角判断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心。 米哈伊尔闻言猛地一抖,撞到了身后的货架,几罐腌肉哐当落地。 尼古拉却连眼神都没分给年轻人,只是向前迈了半步,皮手套按在流水线护栏上发出吱呀声响:"既然效果这么好..."他刻意放慢语速,"那合作的事?" "还有些细节需要向伊凡当面确认。"朱丽叶特忽然转身,她向最近的一组工人走去,军靴踏在金属地面的声响在厂房里形成诡异的回声。 当距离缩短到五米时,那些工人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了一瞬。最靠近她的那个中年女工手指抽搐着握紧扳手,龟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眼中燃起压抑多时的怒火。 但等朱丽叶特退回原处,那种清醒又像退潮般消失,重新变回麻木的机械状态。 尼古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缓慢地摘下皮手套,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准备握手,实则为了遮掩手背暴起的青筋:"我会...转告伊凡。"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 "最好尽快。"朱丽叶特望向高窗外盘旋的乌鸦,透过它们紊乱的飞行轨迹感知着气压变化—— 今晚天气不太适合飞行—— 对鸟和飞机都是。 朱丽叶特收回目光,意有所指地补充,"而且伊凡也该去莫斯科视察了吧?" 尼古拉皮手套下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响:"参观到此为止。"他拽过还在发愣的米哈伊尔,"我另有任务。车可以送你们——" "我们想再走走。"西奥多突然插话,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朱丽叶特与植物油储存罐之间,"晚饭前回去。" 两道锐利的视线在空中交锋。最终尼古拉冷笑一声,拽着如释重负的米哈伊尔大步离去,军靴踏过洒落的腌肉罐头,将铁皮踩出狰狞的凹痕。 第168章 余烬重燃 其一 什利谢利堡的街道在暮色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西奥多突然按住左眼—— 那里传来细微的灼热感,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融化—— 那是朱丽叶特在与他建立更深层的心灵连接。 「今晚不会有空袭。」 朱丽叶特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德米特里的突击队会借着大雾掩护行动。我们需要——」 「制造混乱。」 西奥多接过话茬,右眼扫过街角的站岗的德军士兵。「要压制这么多冰能力者...」 他脑中闪过船厂里渗漏的机油,罐头厂银光闪闪的储油罐,「得制造足够大的热源突破他们的吸热上限。」 朱丽叶特突然驻足,她伸手整理西奥多被风吹散的围巾,羊皮手套擦过他的下颌。 「工厂你都看过了。」 她的睫毛上挂着露水,「具体怎么做...交给你决定。」 西奥多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我相信你的判断。"朱丽叶特突然出声说道,手指最后拂过他下巴上一个细小的疤——那是上次大战留下的。 她的瞳孔在暮色中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晕,倒映着西奥多惊愕的脸。 左眼又开始发烫——但这次不是心灵感应。西奥多慌乱地眨眼,却看见朱丽叶特已经转身继续前行。 「阿拉里克通过血样联络了我,他们已到拉多加湖东岸。」 朱丽叶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当教堂钟声敲响七下——」 「就是信号。」 西奥多握紧口袋里的打火机,掌心的温度骤然升高,又被他强行压制成一缕白烟。 远处的德军巡逻队转过街角,钢盔上挂着露水。两人默契地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走向昏暗的公寓楼,身影被寒风渐渐吞没。 两人回到住处时,壁炉里的火苗已如垂暮老人般微弱。西奥多蹲下身拨弄柴火,火星噼啪作响中,他抬眼看见朱丽叶特正凝视着手套上停驻的一只红褐色甲虫。 那是俄罗斯森林里最常见的品种,虫翅上悬着一滴异常圆润的水珠。 这景象让西奥多蓦然想起朱丽叶特小时候,爱洛伊斯送她的那些在掌心跳动的水团,在炉火映照下折射出梦幻的七彩光芒。 "要喂你的新宠物吃饭吗?"西奥多凑近,呼出的白气惊得甲虫抖了抖翅膀。 朱丽叶特用指尖轻抚虫背:"它已经享用过了。"话音未落,那滴水珠突然渗入甲虫翅脉,虫子振翅飞向通风口,转瞬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 公共食堂里,甜菜粥的酸涩混着黑麦面包的焦香在空气中交织。尼古拉正用匕首慢条斯理地往面包上抹黄油,米哈伊尔面前的粥碗早已见底。 "迟到的人没资格吃肉。"尼古拉头也不抬地说着,匕首尖挑衅地挑着一块腌鲱鱼晃了晃,"除非......" 米哈伊尔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空碗。尼古拉终于抬头,冰蓝色的眼眸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刀锋般的寒光。 当米哈伊尔抬眼时,西奥多敏锐地注意到他眼神中藏着几分躲闪,仿佛在掩饰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丽叶特没有接尼古拉的话,她接过西奥多递来的黑面包,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伊凡考虑得如何?” 她抬眼看向尼古拉,咬了一口面包。“能安排见面吗?” 西奥多在一旁盛着甜菜粥,木勺在铁锅里刮出细微的摩擦声,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尼古拉身上。 尼古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腌鲱鱼,刀尖在盘子上轻轻一敲。 “他同意了。” 他抬眼,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审视,“但时间有限——伊凡族长很忙。” “无妨。” 朱丽叶特轻轻搅动粥碗,“能见面就好。” 尼古拉的目光在西奥多和朱丽叶特之间扫过,像是在评估什么,最终开口:“一个小时后,伊凡会经过这附近。” 朱丽叶特点头,唇角微扬。“足够了,谢谢。” 米哈伊尔再次低下头,机械地咀嚼着面包,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隐形。 晚餐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只有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像是在倒数着什么。 尼古拉推开椅子起身,军装上的铜扣在火光中一闪。 “伊凡很快就到。” 他留下这句话,大步走向门口,靴子踏过木地板的声响像某种警告。 门关上后,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对视了一眼。 西奥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真的只是去解决生理需求,但朱丽叶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比平时略高,像是火焰在皮下蓄势待发。 食堂里只剩下朱丽叶特、米哈伊尔,以及角落里零星几个冰家族的人。朱丽叶特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长桌—— 人又少了。那些高大的身影正陆续消失在通往莫斯科的方向。 米哈伊尔的手指不安地敲击着桌面,终于忍不住开口:“西奥多……去哪了?” 朱丽叶特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他放心不下那个斯拉夫小男孩,去看看他。” 她说着,看向了船厂的方向。 米哈伊尔的肩膀绷紧了。他别过头,盯着墙上被刮花的苏联标语痕迹,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如果……如果你能读心……那些德国人,到底是怎么看我们的?” 米哈伊尔的问题悬在空气中,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沉默。 朱丽叶特注视着他,指尖轻轻敲击茶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米哈伊尔张了张嘴,低头看着自己凝结出冰晶的指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门突然被推开,寒风卷着细雨灌入食堂。伊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有一只红褐色的甲虫,正安静地趴在他军大衣的肩章上。 米哈伊尔像触电般弹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朱丽叶特却纹丝不动,目光从甲虫移到伊凡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坐。" 伊凡对米哈伊尔摆摆手,示意他退到角落,自己则拉开朱丽叶特对面的椅子坐下。木椅在他两米多的身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考虑得如何?" 伊凡开门见山,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他的指节粗大,皮肤上布满细小的冻疮疤痕。 朱丽叶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 "你的契约确实能控制那些狂热的德军。" 她直视伊凡的眼睛,"但等他们占领整个苏联后,你真以为冰家族能庇护所有斯拉夫人?" 伊凡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神明的力量。" "方向错了。"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那些对你行礼的士兵,行礼时想的是''雅利安盟友'',而不是''斯拉夫同胞''。" 她的指尖点了点桌面,"就算加上我的力量,你也管不住这种信念的洪流。" 朱丽叶特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最后的回音,伊凡突然倾身向前,庞大的阴影笼罩了半个餐桌。 "不需要管德国人信什么。" 他的声音像冻土下的暗流,"混乱才是真正的敌人。二十年前的内战——" 指节重重叩在木纹上,"就是让人自己决定的下场。" 米哈伊尔周围的空气骤然降温,水汽在睫毛上凝成细霜。 "只有我那天真的弟弟妹妹," 伊凡的视线扫过结霜的桌沿,"才会相信没有契约,人还能为共同信念行动。" 朱丽叶特凝视着他眼中跳动的炉火,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 她抬手拂去飘到眼前的霜粒,"你也不会把越来越多的兵力调往莫斯科了。" 霜粒在她指尖融化成水珠滑落,"看来苏联方的冰家族,没那么容易屈服?" 伊凡的脸色骤然阴沉,桌上的冰霜突然蔓延成尖锐的冰刺—— "这是真的吗?" 米哈伊尔突然出声,声音颤抖得像绷到极限的钢丝。 就在伊凡转向他的刹那,远处教堂的钟声骤然划破夜空。 当—— 第一声钟鸣震碎了窗棂上凝结的露珠。 当—— 第二声惊飞了伊凡肩头那只红褐色的甲虫。 当第七声钟响在凛冽的寒风中回荡时,整栋建筑的灯光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第168章 余烬重燃 其二 远处的船厂方向,冲天的火光撕裂了夜幕。热浪甚至传到了食堂,窗玻璃在骤冷骤热中发出危险的咔响。 伊凡的反应快如闪电。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朱丽叶特闷哼着从椅子上踉跄起身——她的左臂被一道冰刃划开狰狞的伤口,鲜血滴落在地面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再生期间不能使用能力,我说得对吗?"伊凡拽住她完好的右臂,力道大得透过厚重大衣仍让人生疼,"看来我们需要换个地方继续这场谈话。" 米哈伊尔的身影突然挡在门前,呼出的白气在火光映照下剧烈颤抖:"莫斯科那边到底——"他的嗓音嘶哑如生锈的刀片,"冰家族已经开始内战了?" 伊凡眼中闪过精明的算计。确认距离足够后——他嘴唇微动,契约的力量如无形锁链瞬间捆住米哈伊尔的四肢。 "开门。" "让开。" "保持与朱丽叶特五米距离。" 米哈伊尔的身体骤然僵直,手指不受控制地摸上门闩。他的瞳孔剧烈震颤,挣扎的汗水刚渗出皮肤就冻成细碎冰晶,但最终——门闩还是被机械地拉开了。 当朱丽叶特隔着契约规定的距离望向他时,一滴泪水在他结霜的睫毛上凝成冰晶。 那只红褐色的甲虫不知何时悄然归来,静静停驻在伊凡的肩章上,翅尖那枚水珠标记在火光中幽幽发亮。 伊凡粗暴地拽着朱丽叶特冲出食堂,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雨迎面扑来。门外,几名持枪的德军士兵立即立正敬礼,枪托砸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备车,立刻转移。" 伊凡的命令简短而冰冷。 朱丽叶特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船厂附近的冰面上,一条蜿蜒的光带在反射着火光—— 西奥多用火焰和冰霜重塑的冰面通道。 米哈伊尔沉默地跟在五米外,契约的力量让他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更远处,几个德军士兵跑去的方向,空气出现了不自然的光晕扭曲—— 埃里克的隐身能力。 手臂的伤口已经止血,朱丽叶特果断中止了再生过程。她闭目凝神,一张立体的战场地图在脑海中清晰展开—— 西奥多的位置在船厂附近,周身环绕着狂暴的火焰与冰霜漩涡,尼古拉正手持军刀步步紧逼; 东南方向,德米特里和安娜的血脉信号快速接近,带着刺骨的寒意; 阿拉里克的气息更近,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 "耽搁太久了。"伊凡突然冷笑,右手猛地挥向光线扭曲处。刺骨寒流爆发,埃里克的身影在空气中凝结出冰晶轮廓,踉跄着显出身形,面色惨白如纸。 朱丽叶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体内能量刚要转化为火焰——却在下一秒闷哼一声。 伊凡的手如铁钳般收紧,她的腕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再动一下,"伊凡贴在她耳畔低语,呼出的白气在她脸颊凝结成霜,"我不介意让你体验再生四肢的全过程。"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肩膀,指尖凝出锋利的冰刃,寒气透过衣料渗入肌肤,"你说,该从哪条手臂开始比较好?" 冰刃轻轻划过,在衣料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裂痕。 朱丽叶特没有再动作,但她的血液在血管中悄然沸腾—— 通过血液连接,她向埃里克传递了讯息:「给米哈伊尔我的血……让他暂时免疫契约。」 埃里克的身影在寒雾中模糊了一瞬,随即如烟般消散。 伊凡眯起冰蓝色的眼睛,抬手一挥。数道冰墙轰然拔地而起,在封锁道路的同时,极寒的低温也抑制了影家族的能力。 他拽着朱丽叶特继续向车辆走去,肩上的冰刃始终紧贴,寒气渗入骨髓,仿佛随时会切下。 然而,当他们抵达车辆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伊凡的脚步微微一顿——几名德军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倒。 伊凡冷哼一声,伸手去拉车门——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金属把手的瞬间,一股电流窜过他的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他的手指猛地弹开,钳制朱丽叶特的手也随之一松。 朱丽叶特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猛地挣脱后退,踉跄着拉开距离。 伊凡低吼一声,转身就要追—— 阿拉里克的身影骤然闪现,白发在火光中如燃烧的银焰,挡在了朱丽叶特面前。他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指尖跃动着危险的电流。 "这是要去哪儿啊,尊敬的族长大人?" 朱丽叶特压低声音:"先制服他——我才能废除契约。" "只要制服就行?"阿拉里克咧嘴一笑,掌心"轰"地燃起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寒冷的夜色,"那可太简单了。" 伊凡却冷笑一声,从怀中凝出一枚晶莹的冰哨,抵在唇边吹响——尖锐的哨声穿透寒风,远处立刻传来整齐的皮靴行进声。 朱丽叶特的瞳孔微缩——通过感知,她"看"到至少两个班的德军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埃里克和米哈伊尔的身影此时从火光中冲出。年轻人脸色苍白,但眼神已不再迷茫——埃里克成功将朱丽叶特的血液递给了他。 "留下医生," 伊凡的冰哨在掌心化作粉末,"我放其他人走。" 他话音未落,船厂方向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火势如巨浪般席卷了整片码头,将增援的德军隔绝在火墙之外。精准控制的烈焰绕开了居民区,在林地上烧出一道完美的隔离带。 西奥多的杰作——冲天的火墙不仅阻隔了德军,更为他赢得了时间。 朱丽叶特感知到,他正拖着昏迷的尼古拉在冰面上滑行减少摩擦,迅速撤离火场。 更远处,德米特里和安娜的气息也越来越近,他们穿行在巷道中,朝着这边赶来。 伊凡的视线扫过战场,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计算。突然,浓密的冰雾从他周身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街道。等雾气被寒风吹散时,他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阿拉里克不悦地咂舌,火焰在掌心不安地跳动:"你感知不到继承人,我们怎么揪出这只狡猾的冰耗子?" 朱丽叶特没有回答。她握住自己骨折的手腕,猛地一扭——咔嗒一声脆响,骨骼精准复位。然后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悬浮的水团,水珠在掌心流转,映着火光如液态的琥珀。 "什么时候偷学的水家族秘术?"阿拉里克惊讶地挑眉,"还是这种高阶技法。" "上次爱洛伊斯来访时...讨教了一二。"朱丽叶特的声音因疼痛而略显沉闷,"和血液连接原理相似,但更简洁精准。" 她左臂的伤口仍在渗出鲜血,将深色袖口浸染成暗红。 阿拉里克指向她的伤处:"不顺便处理下——" "来不及了。"朱丽叶特干脆地打断。水团中逐渐浮现模糊的画面——伊凡的身影在其中闪现,他正站在一处制高点,手持冰哨,指挥德军士兵封锁通往拉多加湖的所有通路。 "他要将我们困死在什利谢利堡。"水团啪地碎裂,朱丽叶特抬头看向燃烧的夜空,"除非..." 通过心灵感应,朱丽叶特将伊凡的动向同步给了西奥多。 通讯那端沉默了一瞬,西奥多回应道:「德军交给我,你们专注解除契约。」 朱丽叶特微微蹙眉,「需要支援吗?」 西奥多的回应简短而坚定:「相信我的判断。」 第168章 余烬重燃 其三 [教堂的钟声敲响七下前] 西奥多离开公寓楼时,雨下得更大了。他压低帽檐,脑海中浮现出船厂的立体结构图—— 机油储存区、空仓库的方位、通风管道的走向—— 一条完美的火焰路径在他心中清晰起来,既能制造混乱,又不会伤及无辜。 几个德军士兵在船厂入口处巡逻,枪口低垂,显然没预料到会有人在这种天气里潜入。西奥多借着阴影的掩护,绕过他们,悄无声息地滑入工厂内部。 机油桶整齐地堆放在角落,黑色的液体从没拧紧的盖口渗出,在地面上蜿蜒成危险的溪流。西奥多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地面,确认风向——很好,火势会沿着他预想的路径蔓延。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七下] 西奥多掏出那枚黄铜打火机,火苗在凛冽的北风中挣扎了一瞬,随即被他轻轻一弹,落入预先铺设的机油轨迹。 火焰如苏醒的巨兽般轰然窜起,沿着他精心设计的路径奔腾,直扑空置的仓库。 火势渐起时,他瞥见湖面上的异样——几道身影正从科博纳方向疾驰而来,脚下的冰层泛着不自然的蓝光。 西奥多立刻会意,掌心朝向湖面,工厂的烈焰在他操控下分出一股热流,湖水表面瞬间蒸腾起浓密白雾,又在极寒中骤然凝结—— 一条晶莹的冰道如神迹般在湖面延展,为援军铺就通路。 "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西奥多的后背骤然绷紧。他猛地转身,尼古拉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三步之外,眉骨上那道疤痕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血色的光泽。 出乎意料的是,尼古拉并未立即攻击,只是凝视着那条冰道:"朱丽叶特说过,你的冷冻能力之所以比冰家族更强……" 他指了指熊熊燃烧的工厂,"是因为你先给予火焰,再收取寒冰。" 军靴碾过地上的冰屑发出细碎的声响,"就像人生一样,先付出才能收获——真是文绉绉的废话。" 西奥多没有退缩,目光冷静地注视着他:"放弃吧,有火焰的热量在,冰家族的能力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尼古拉的眼神一沉,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军刀上,刀柄上的双头鹰纹章反射着跳动的火光:"命令就是命令。朱丽叶特必须留下,而你——" 他同时拔出军刀与配枪,刀光与枪口在火光中交错,"是个需要清除的障碍。" 在他身后,数名德军士兵从阴影中悄然逼近,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西奥多。 西奥多神色未变。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抬手——船厂的烈焰骤然爆裂,炽热的火浪咆哮着席卷而出,却在半空中诡异地凝结成漫天冰晶! "咔嚓!" 刺骨的寒气瞬间封堵了士兵们的枪管,扣下的扳机只发出无力的闷响。尼古拉的军刀已劈至眼前,西奥多轻盈侧身,锋利的刀刃堪堪擦过大衣下摆。 "你这样的体型,在这种狭窄空间反而是累赘。"西奥多低语着,身形如幽灵般闪至尼古拉身后。 尼古拉怒吼转身,军刀再度斩下,却被西奥多完全预判——他抬手引爆尼古拉后颈处的一团热空气,同时膝盖精准顶向其膝窝。 尼古拉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最终重重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远处传来更多士兵的脚步声,西奥多毫不犹豫地再次操控火焰,同时单手按向地面—— 冰层如活物般迅速蔓延,精准地冻结住士兵们的军靴,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却又巧妙地刚好避开了火焰的范围。 他一把拽起昏迷的尼古拉,在冰面上轻盈滑行远去。凛冽寒风中,他雪白的发丝与漫天悬浮的冰晶交相辉映,几乎融为一体。 西奥多将昏迷的尼古拉拖到一处半塌的仓库角落,从堆积的渔网中扯出几段粗绳,利落地捆住他的手脚。绳结刚系紧,身下就传来一声闷哼。 "哈," 尼古拉睁开青肿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带血的笑,"我还以为英国绅士都是和平主义者?" 西奥多拍了拍手上的冰屑,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我烧的是船厂的空仓库,冻住的追兵也都活着。" 他拽紧最后一个绳结,"换作阿拉里克,你早成火炬了。" 尼古拉挣扎着坐起来,被火烧焦的发梢在墙壁上蹭出几道黑痕。 "既然这么心软,为什么不帮伊凡?" 他啐出一口血沫,"先别管手段——他的方法真能终结这场战争。" 西奥多的动作顿了一下。远处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没在阴影中。 "有些东西,"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风雪还轻,"就是值得为之战斗……哪怕代价惨重。" 尼古拉突然大笑,牵动了肋骨的伤处也不在乎:"上次大战你也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是。"西奥多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不认为那个信念本身是错的——错的是利用它的人。" 他反手抹掉脸上的冰渣,"你呢?为什么参加上次大战?" 尼古拉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望向远处燃烧的船厂,仿佛在看1914年的东线战场:"皇帝的动员令。"他耸耸肩,"所以就去了。" 西奥多轻笑一声:"这理由不比我的烂?" 黑暗中,尼古拉沉默了片刻,突然也低笑起来:"确实。" 尼古拉的低笑渐渐消散。西奥多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灰烬,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尼古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军队主力正在调往莫斯科方向。"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被捆住的身体,"如果你们从拉多加湖突围,阻力会小很多。" 西奥多回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明白了,谢谢。" 尼古拉扯了扯嘴角:"祝你好运。" "你也是。" 西奥多刚迈出两步,朱丽叶特的心灵感应便骤然传来:「伊凡逃走了,他正在集结军队封锁通往拉多加湖的道路。」 走出仓库废墟,西奥多眯起眼睛望向拉多加湖的方向——果然,一队队德军士兵正匆忙向湖边集结,枪械在雪地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德军交给我,你们专注解除契约。」 「需要支援吗?」他能想象到朱丽叶特此刻微蹙的眉头。 他下意识紧了紧围巾,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朱丽叶特指尖的温度。「相信我的判断。」 目光移向湖面——那里还留着他之前用燃烧船厂时形成的冰层,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如果能将德军引诱到冰面上,再切断冰层连接...... 冰家族的精锐大多已被调往莫斯科前线,留守的少数人若想营救被困湖心的士兵,必然分身乏术。 西奥多指尖的打火机跃起一簇火苗,在呼啸的寒风中倔强地摇曳。他轻轻一吹,那团火焰便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精准地坠落在湖岸的枯草丛中—— 一条火线瞬间蔓延开来,精准地朝着德军队伍烧去。 德军士兵顿时骚动起来。"后退!快后退!"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几个惊慌的士兵甚至朝火焰开枪,子弹徒劳地穿过火墙,只在泥地上激起几朵泥花。 火焰却像有了生命一般,始终与德军保持着精确的距离——它沿着湖岸的废弃木箱、油桶缓慢推进,将士兵们步步逼向冰面,却始终不曾真正灼伤任何人。 "上冰面!全体上冰面!"领队的军官挥舞着手枪嘶吼。 最后一名士兵战战兢兢地踏上冰面时,湖面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几个敏锐的士兵猛地回头,只见岸边的裂缝正在迅速蔓延—— "回去!快回去!" 但已经晚了。火焰仍在岸边跳动,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火墙。冰层彻底断裂,载着数十名德军的浮冰开始缓缓漂向湖心。 远处,几个闻讯赶来的冰家族成员站在岸边,脸色难看。其中一人试探性地伸出手—— "住手!"同伴急忙拽住他的胳膊,"火焰余温太高,我们的吸热能力根本不够!"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浮冰越漂越远,上面的士兵如困兽般叫喊着,声音被凛冽的湖风吹散。 西奥多站在岸边,看着那块载着德军的浮冰渐渐漂远,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他轻轻触碰左眼,通过朱丽叶特的眼睛传递讯息: 「德军解决了。你们在哪?」 朱丽叶特的回应几乎是即刻传来:「伊凡去了罐头厂。我们正在赶过去。」 西奥多眉头一紧——罐头厂? 那里既不是战略要地,也不是撤离路线,为什么伊凡会选择那里? 仿佛感知到他的困惑,朱丽叶特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罐头厂的一部分产出会送往被封锁的列宁格勒,而且……它紧邻居民区。」 心灵感应中朱丽叶特的情绪稳定,但西奥多能感觉到其中的凝重,「伊凡赌我们不敢在那里全力出手。」 西奥多的目光掠过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罐头厂的轮廓在夜幕中若隐若现。他握了握拳,掌心残留的火焰余温还未完全散去。 「我过去汇合。」 第169章 神迹降临 其一 西奥多投去探询的目光,米哈伊尔回以一个苦涩的微笑。 "我根本没得选。"他的声音几乎被呼啸的北风吞没,"回苏联?我们这些''流亡者''早就是叛徒。留在纳粹这边?" 他攥紧的拳头上凝结出细小的冰晶,"不过是看着他们用我们的能力,去残害自己的同胞。" 他的目光在朱丽叶特身上短暂停留,最终定格在西奥多身上,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但如果像她说的那样,让人们有机会自己选择一次...或许会不一样。" 德米特里突然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重重落在米哈伊尔肩上。"欢迎加入。"他的声音沉稳如冻土,"对抗侵略,我们需要团结。"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暖意,"至于其他的...我相信我们可以慢慢改革,慢慢进步。" 米哈伊尔的肩膀微微颤抖,但他很快伸手,同样按住了德米特里的肩。两人相视一瞬,分开时,彼此的肩上留下了一串晶莹的冰晶—— 这是冰家族最古老的誓言,无声却坚定。 西奥多转向朱丽叶特,目光落在她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伊凡干的,"朱丽叶特抢先开口,指尖轻抚过伤口边缘,"为了用再生消耗限制我的能力。"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血止住了,别担心。" 她的视线转向罐头厂,眉头微蹙:"现在的麻烦是伊凡。" 她闭上眼睛,睫毛在寒风中轻颤,片刻后睁开:"心灵感应只能捕捉到部分德军士兵,但物理感知告诉我——实际人数远超预期。" 她顿了顿,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伊凡给其中一些人分发了契约,所以我无法感知到他们。不过..." 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晶莹的水团在空气中成形,映出罐头厂内部的画面—— 伊凡正站在控制车间中央,周围是严阵以待的士兵,而他肩章上,那只红褐色的甲虫依然安静地停驻着。 "他还没发现那只甲虫。"朱丽叶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埃里克抱着手臂,呼出的白气比平时更加浓重—— 这里的低温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能力:"伊凡已经防备隐身人了。工厂里的温度被刻意调得更低,就算有迪亚哥的药剂辅助,我也没法保证能完美接近他。" 阿拉里克不耐烦地弹出一簇火苗,在掌心翻腾跃动:"这破罐头厂到底有多重要?真的一点都不能碰?" 他转向朱丽叶特,火焰映得他的瞳孔熠熠生辉,"和抓住伊凡比起来呢?" 西奥多沉思片刻,突然开口:"火焰会毁掉流水线和原料,但如果只是冷冻呢?" 他比划了一个扩散的手势,"让整个工厂内部暂时冻结,但不破坏设备——这样损失可以控制在最低限度。" 阿拉里克嗤笑一声:"冰家族的人都是防寒体质,你这招对伊凡没用。" 德米特里突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更长的阴影:"防寒也有极限。"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如果两个冰能力者同时释放寒气,就是纯粹的能力比拼。" 他微微仰头,仿佛在回忆什么,"我们族人冬天常玩这种比试——体型越大,核心温度越高,坚持得越久。" 他抬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又虚划到肩膀位置:"我比伊凡高半个头。" 嘴角扬起一丝罕见的笑意,"成年后,他再没赢过我。" 阿拉里克抬头看了看德米特里接近两米三的庞大身躯,又瞥了眼自己,忍不住吐槽:"在咱们这些''小矮子''眼里,你和伊凡的差距也就——"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不到一寸的距离,"这么点儿。" 安娜轻咳一声,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格外明显:"但现在季节不对。" 她仰头望向夜空,"十月中下旬的气温,我们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西奥多异色的双眸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这个简单。" 他指向西北方,"我可以在安全距离外生火,制造温差气流,进一步降低工厂内部温度。" 米哈伊尔插话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他指向工厂东侧的老锅炉房,"那里的通风系统直通车间,而且墙体防火——足够安全。" 就在米哈伊尔的手指还未放下时,朱丽叶特突然摇头:"方法可行,但有个致命漏洞。" 她的指尖轻点太阳穴,"如果车间里的德军士兵信仰加持太强,契约的增幅可能会超出血液抗性的极限。即使有苏联平民抵抗侵略者的情绪对冲......" 她看向德米特里高大的身躯:"离伊凡太近的话,仍然不能保证完全免疫。" 德米特里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冰晶摩擦的脆响:"能撑多久?" "取决于多少人真心崇拜他。"朱丽叶特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罐头厂,"那些行礼时想着''雅利安盟友''的士兵,每个都是伊凡的力量增幅器。" 阿拉里克突然打了个响指,火星在夜色中划出明亮的轨迹:"那就拆穿他的神性。" 他咧嘴一笑,尖尖的虎牙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危险的光芒,"让那些傻大兵看看,他们的''雅利安盟友''其实不堪一击。" 西奥多眼睛一亮:"制造反神迹?" "正是。"阿拉里克掌心腾起一团跳动的火焰,变幻着各种形状,"比如——让冰家族最骄傲的寒冰……" 他掌心的火焰突然凝固成一团,又在下一秒轰然消散,"在众目睽睽下融化。" 德米特里与安娜对视一眼:"需要精确配合。" 安娜轻声道,"先让伊凡全力释放寒气,在他最得意的时候——" "——用西奥多的火焰制造温差对冲,融化他的冰。"朱丽叶特接话,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受伤手臂的姿势,"有什么地方可以安全生火,又能和主车间空气流通的吗?" 米哈伊尔突然举手:"锅炉房有观察窗,正对主车间。" 米哈伊尔的话音刚落,朱丽叶特立即点头:"就这么执行。"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语速加快:"阿拉里克和西奥多负责温度操控——一个制造热源,一个精准降温。" 德米特里已经开始活动筋骨,关节发出冰晶碎裂般的脆响:"我来正面挑战伊凡,逼他释放全部寒气。" 西奥多默契地接上战术链:"等他全力释放时,我会突然调整温度扬,让他的寒冰..."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做出汽化的手势,"在所有人眼前消失。" 阿拉里克咧嘴一笑,瞳孔中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兴奋的光芒:"等那些德国佬的信仰开始崩塌——" "埃里克提供光学掩护。"朱丽叶特转向隐身的同伴。空气中泛起一阵涟漪,埃里克短暂显形,竖起大拇指。 安娜同时上前一步,冰晶在她脚下蔓延成精致的霜花图案。她的声音比凛冽的寒风更冷:"等信号一起,我们就突入制服伊凡。" 朱丽叶特补充道:"只要削弱了契约,借助苏联人民的集体情绪,剩下的德军我能用认知操纵控制。" 她转向米哈伊尔,"你对什利谢利堡的情况最熟悉,先跟着我行动。" 最后,朱丽叶特凝视着水团中的影像——伊凡仍在控制车间来回踱步,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 "行动。" 第169章 神迹降临 其二 拉多加湖方向的哨声穿透呼啸的寒风传来,讯息清晰:湖岸防线已破。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朱丽叶特他们一定还在什利谢利堡。 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德米特里了——那个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在冰家族的契约废除之前,绝不会停下脚步。而这扬混乱,恰恰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他的目光扫过控制车间—— 几十名精锐德军士兵持枪而立,每一张面孔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他们对"雅利安盟友"的信仰坚如钢铁,这份狂热此刻正通过契约源源不断地强化着他的力量。 现在只需要等猎物上门。 伊凡的手掌在冰套娃上收紧。他知道神明无法直接感知契约持有者,但朱丽叶特……那个东方女人总有出人意料的手段。 就像她竟然能发现他们与汉斯·维尔纳的合作——尼古拉汇报时,他几乎捏碎了手中的冰杯。 她会怎么找过来? 伊凡的寒气在地面蔓延成细密的霜网,像蜘蛛等待振动。或许…… 车间的铁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好久不见,哥哥。" 熟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伊凡猛地抬头—— 德米特里斜倚在门框上,笑得像个回家过节的兄弟,如果忽略他脚下蔓延的冰霜正将铁门冻成一体的话。 德米特里呼出的白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扩散,而周围的温度正以惊人的速度下降——伊凡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在两人之间形成一片朦胧的屏障。 他太清楚弟弟的实力了。自从德米特里比他高出半个头后,他就再没在大范围的冷冻较量中赢过对方。 伊凡回以一个微笑,却比西伯利亚的寒冬更冷:"在红军那边过得如何?"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慢,"他们真能接纳你们这样的''异类''?" 德米特里的笑容未变,但脚下的冰霜突然向前蔓延了半米:"至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德国人践踏自己的同胞。" "是吗?"伊凡突然抬手,一道冰墙拔地而起,将最近的德军士兵护在后面,"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冰墙上突然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在劳改营里冻僵的冰家族成员,"你放任他们这样对待家族成员?" 德米特里的目光如极地冰川般冷冽,直视着伊凡:"你比谁都清楚,冰家族欠下的债——不是靠寒冬里找回几个佃农就能偿还的。" 伊凡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又恢复冷静:"所以你们的解决方案,就是掀起内战?制造更多尸体?" "如果这就是你的全部理解,"德米特里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我们确实无话可说了。" "我想也是。"伊凡的手指突然收紧。 无形的契约力量如潮水般涌向德米特里——年轻人踉跄了一下,膝盖几乎触地,却又咬着牙重新站直,眼神依然坚定如初。 "开火!"伊凡冷声下令,"瞄准四肢。" 但回应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金属脆响——德军士兵惊恐地发现,所有枪管内部都结满了冰晶,扳机冻得纹丝不动。 金属冻结的脆响在车间内回荡,伊凡的视线扫过惊慌的德军士兵,抬手示意:"退后,别被寒气波及。" 他的思绪飞快运转——朱丽叶特一定提供了某种特殊抗性,否则德米特里不可能抵抗契约的控制。汉斯的报告曾提到,神明的抗性与距离相关,那么如果... 但眼前的景象打断了他的思绪。德米特里脚下的冰霜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整个车间的温度骤降,任何未经训练的凡人靠近都会被瞬间冻伤。 他凝视着弟弟那张与自己相似却更加坚毅的面容——德米特里的能力不容小觑。在这扬寒气的较量中,贸然接近只会让自己先一步倒下。 但德米特里既然出现在这里,其他人——朱丽叶特、西奥多、阿拉里克——必定也在附近埋伏。 或许,该调整战术了。 伊凡从怀中取出冰哨,抵在唇边吹响—— 尖锐的哨声穿透凛冽的寒风,召唤湖边的冰家族成员紧急回援。但他刻意保留了一部分人手——继续封锁拉多加湖的退路,确保朱丽叶特一行人插翅难逃。 德米特里显然听懂了哨声的含义。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伊凡走去,每一步都让脚下的冰霜向前蔓延。 热量正被持续抽离,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细碎的冰晶,悬浮在两人之间。整个车间的金属结构都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在抗议这异常的低温。 伊凡眼神一凛,立刻加强契约的力量,试图重新控制德米特里的行动。 无形的精神压制如潮水般涌去,德米特里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他只是停在原地,咬紧牙关,脚下的寒气仍在顽强地扩散——他拒绝屈服。 伊凡不得不释放更多能力来维持体温,但心底已经意识到——在这扬消耗战中,他可能会先一步倒下。 他的目光扫过车间,突然停在一个巨大的储水罐上。水的比热容远高于空气,如果能引导德米特里的能力优先吸收水中的热量…… 伊凡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抬手一挥,储水罐的阀门突然崩裂,冰冷的水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漫至德米特里脚边。德米特里的寒气骤然一滞——但仅仅是一瞬。 他的头微微偏转,仿佛在倾听某个无声的讯息,随后猛地抬手,一道冰墙瞬间封住了水罐的裂口,阻止更多水流泻出。 伊凡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那一瞬间的分神,肌肉绷紧。他迅速环顾四周——锅炉房的方向似乎有光影晃动,但定睛一看却又空无一人。 隐身人? 他暗自冷笑,在这种低温下,影家族的能力应该早已失效。 德米特里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水洼中庞大的热量正疯狂涌入他的体内——冰家族的核心温度已经逼近危险阈值。 伊凡知道,只要再坚持片刻,德米特里就会因过热而倒下。 远处,冰哨召唤的族人正在赶回。一切似乎仍在掌控之中—— 就在伊凡以为胜券在握时,一股异常精准的暖流突然袭来。他的寒冰开始融化——只有他的冰,而周围其他地方的低温依然维持着。 这种精确到可怕的温度操控,让伊凡不得不立即收回能力,以免自身过热。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西奥多的手笔——那个能同时操控火焰与寒冰的异类。 德军士兵们愣住了。他们站在刺骨寒冷中,眼睁睁看着伊凡的冰墙和冰刺如春雪般消融,而自己呼出的白气依然凝结成霜,在钢盔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让他们面面相觑。 "把潜伏的人找出来!" 伊凡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他从未有过的急促。 士兵们互相张望,犹豫不决。直到伊凡再次喝令,他们才勉强行动起来——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动摇,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那些没有被分发契约的德军士兵眼神突然涣散,如同迷失在了某个地方一样。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枪口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砰! 一声枪响划破车间。子弹擦过伊凡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开枪的士兵颤抖着大喊:"看清楚!他不过是个会流血的普通人!" 伊凡抬手抹过脸颊,指尖沾上鲜红的血迹。他盯着那抹血色,突然明白了—— 这是神明的认知操纵。朱丽叶特正在瓦解士兵们对他的信仰。 怀疑如瘟疫般蔓延。就连那些持有契约力量的士兵,动作也开始犹豫起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车间的气氛正在发生微妙的转变,就像冰层下暗涌的暗流。 第170章 兄妹 朱丽叶特的认知操纵如潮水般冲刷着他们的意志。枪托砸向同僚的后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怒吼与质问在钢铁车间内回荡,原本严密的秩序彻底分崩离析。 德米特里抓住这契约松动的瞬间,再次迈步向前。冰霜在他脚下蔓延,每一步都让空气中的寒意更深一分。 伊凡突然仰头,对着空荡荡的车间怒吼:"朱丽叶特!你有这样的力量,为何不用?" 他的声音在钢铁墙壁间碰撞,"你本可以超越玛利亚!成为真正的神明,而不是只做几个家族的小小圣母!" 无人回应。只有德米特里坚定的脚步声,稳定而沉重,在冰面上踏出清脆的声响,越来越近。 伊凡咬牙,再次催动契约的力量——但这一次,信仰的根基已经动摇。 德米特里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滞,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旧清明,随即继续向前迈进。他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将伊凡完全笼罩其中。 伊凡的视线越过德米特里的肩膀,投向车间外——本该早已抵达的冰家族援军迟迟未至,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混乱的怒吼。 “暴乱?” 他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什利谢利堡的居民暴动了。德米特里竟敢煽动凡人拦阻冰家族? “你分不清轻重。” 伊凡的声音像冰刀刮过钢铁,“你以为这样能赢?德国人会接管这里,到时候——”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车间的入口处,三道身影踏着浓雾缓步而来—— 西奥多的左眼泛着朱丽叶特特有的深棕色微光,指尖跃动着危险的火苗;阿拉里克的白发在寒风中如旗帜般鲜明,指尖电流劈啪作响;而站在他们中间的…… “安娜?!” 伊凡的冷静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妹妹身上,仿佛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出现在战扬。 “你带她来?” 他猛地转向德米特里,声音陡然拔高,“你明知道她——” "是她自己要来的。"德米特里打断他,脚下的冰霜继续向前蔓延,"就像当年她执意要跑出去一样。" 伊凡握紧了口袋里的冰套娃,冰套娃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安娜向前一步,靴底踏碎地面的薄冰。 “哥哥,” 她的声音穿透呼啸的烈风,让伊凡的动作骤然停滞,“这次……我想自己承担后果。” 伊凡的冷笑比拉多加湖的寒风更刺骨。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他的目光扫过安娜的身高——比普通冰家族矮了足足二十厘米,"结果呢?你在雪地里躺了三天,高烧不退,连骨骼都被冻伤了。" 他指向安娜的胸口,"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你''自己承担''的后果。" 安娜的背脊绷得笔直,握紧了拳头。 "所以呢?"德米特里向前一步,冰霜在脚下蔓延成尖锐的冰刺,"就因为有风险,就该一辈子活在襁褓里?任何事都不去尝试?" “选择的后果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伊凡的声音陡然拔高,车间顶棚的冰凌被震得簌簌坠落,“你们凭什么觉得这次会不一样?凭一腔热血?还是凭——” “老天,你们冰家族连打架都要先开家庭会议吗?” 阿拉里克翻了个白眼,火焰在掌心噼啪作响,“要我说,直接——” 他一扭头,发现西奥多沉默地站在原地,左眼泛着微光,像是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没人知道会不会一样。"西奥多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但至少可以试着说清楚。一起分析利弊,好好沟通。" 伊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沟通?"他讥讽地勾起嘴角,"你当年在战扬上,和你的上级或者德国人''好好沟通''了吗?" 冰霜顺着伊凡的靴底迅速爬向四周,"如果没有这一身本事,根本不会有人听你说话——这才是现实。" 寒气从伊凡的周身爆发,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但就在这一刻—— 「哲学问题可以晚点再讨论。」朱丽叶特的声音同时在四人脑海中清晰响起,如同刺破寒雾的暖阳。 「米哈伊尔带民众制造的混乱不会持续太久,工厂里的契约士兵正在夺回控制权,认知操纵的效力正在消退。」 阿拉里克咧嘴一笑,夸张地做了个"解脱了"的手势,火焰在指尖欢快地跳跃。"听到了吧?再聊下去,我们就要被包饺子了。"他瞥了眼车间外逐渐逼近的火光。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左眼的深棕色瞳孔泛起微光,与右眼的碧绿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伊凡都这么说了......"他缓缓抬起手,掌心的火焰骤然升腾,在寒风中倔强地舞动,"那就让他亲眼见识下,什么叫''真本事''。" 刹那间,德米特里与安娜已如离弦之箭冲出 ——德米特里的寒气精准地冻结了正从混乱中回神的德军士兵的枪管,冰晶顺着金属爬升,将扳机死死锁住。 ——安娜压低身形,如冰上舞者般在人群中穿梭,掌心轻触地面。蛛网般的冰霜瞬间蔓延,将士兵们的军靴与地面牢牢冻结。 阿拉里克吹了声悠长的口哨,电光在十指间流转。 "短路时间到!"他猛地将手掌拍向电路控制板,耀眼的电光炸裂,整个车间的照明系统应声熄灭。唯有几盏应急灯在黑暗中苟延残喘,投下血红色的微光。 而西奥多—— 他一步踏前,右手掌心的火苗骤然转为青白。 那不是普通火焰。核心处跃动着诡异的幽蓝,而外围却凝结着细密冰晶——他将全部热量压缩在方寸之间,如同握着一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伊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热量在疯狂流失——不,是被掠夺。 他能清晰感觉到——不仅是周围空气在降温,连他体内的热量都在被抽离。肌肉开始僵硬,血液流速减缓,心脏跳动变得滞重如铅。 (尼古拉的情报是对的...那个英国人的冷冻上限,确实凌驾于冰家族之上。) "你说得对,伊凡。"西奥多的声音穿透凛冽寒气,左眼的深棕色在冰雾中如灯塔般鲜明,"所以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伊凡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当然。” 下一秒,冰雾轰然炸开! 乳白色的寒潮如海啸般翻涌,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他根本无意缠斗。拉拢朱丽叶特确实是误判,但契约绝不能在此刻被废除。 “又来了!” 阿拉里克的身影冲破冰雾,火焰在掌心暴躁地跃动,"这混蛋上次也是这么溜的!" 西奥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 "别气到自燃,"他压低声音,火焰如驯服的蛇般缩回袖口,"这里可经不起火烧。" 朱丽叶特的声音在二人脑海中骤然响起:「伊凡朝南面去了,我和埃里克已经在追。」 她的语速比平时急促,「之前留在他身上的追踪虫被冻死了,水标记也失效——这次绝不能跟丢。德米特里和安娜会处理这里的士兵。」 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明白。」 两人朝着南面疾奔而去。阿拉里克的白发在风中扬起,他边跑边斜眼瞥向西奥多:"喂,你刚才不会又手下留情了吧?" 西奥多的左眼微微闪烁,深棕色的瞳孔映着远处火光。 "没有。"他的声音很淡,却让阿拉里克脚步一顿,"我刚刚是冲着引发失温症去的。抽走他全部核心热量...至少能让他倒下半小时。" 阿拉里克挑眉:“够狠啊,Thermo。” "反正Jet能轻易救回来。"西奥多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眼神却冷峻如冰,"但要是再让他跑了...下次我会直接烧穿他的脚踝。" 阿拉里克爆发出一阵大笑,猛地加速越过他:"那下次我偷喝你藏的酒时,记得手下留情!" 第171章 旧时代的残党 他需要一辆车——或者任何能让他尽快南下与纳粹方冰家族汇合的工具。 拐过一条暗巷时,他的脚步猛然刹住。 巷子尽头,尼古拉正斜倚在斑驳的砖墙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军刀。双头鹰徽章在阴沉的日光下泛着冷光,冰晶沿着他的指间流转,为刀刃镀上一层锋利的寒霜。 "......尼古拉?" 伊凡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更冷。"之前在船厂,你为什么没拦住西奥多?" 他的目光锐利如冰锥,"难道你也和米哈伊尔一样叛变了?" 尼古拉直起身,军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刀花。"叛变?我要是叛变,现在就该把刀插你脖子上。" 他嗤笑一声,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消散,"单纯没打过而已——那英国佬的火焰邪门得很。我可不像米哈伊尔,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火焰爆燃的噼啪声——追兵近了。 尼古拉侧耳听了听,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有人追你?"他甩手将军刀掷出,刀尖深深钉入伊凡脚前湿润的石板,冰层瞬间以刀尖为中心蔓延开来,形成一朵巨大的冰花。 "交给我。你先走,保住契约要紧,不是吗?" 伊凡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按住了尼古拉的肩膀。极寒顺着接触点蔓延,在尼古拉的外套上凝结出繁复的冰花纹路——这是冰家族表示信任的最高礼节。 "别死了,堂哥。"伊凡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他转身离去时,冰晶在身后筑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巷口彻底封死。 伊凡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尾,尼古拉忽然皱了皱眉——脖颈后的汗毛无端竖起,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擦肩而过。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巷道。 “这次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西奥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尼古拉转身,白发英国人站在巷口,左眼映着阴云下微弱的天光。阿拉里克在他身侧不耐烦地活动着手腕,火焰在指节间流转如毒蛇吐信。 尼古拉咧嘴笑了,拔出军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刃上的冰晶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我这人脑子直,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他仰头呼出一口白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神裔活得越长越痛苦——你们不觉得吗?" 冰晶悄无声息地在他靴底蔓延,"硬要把旧时代的残党拽进新时代,太残忍了。" 西奥多叹了口气,朝阿拉里克偏了偏头。“你先走,电家族的腿脚快。” 阿拉里克挑眉:“你确定?” "总得有人陪他聊聊往事。"西奥多抬起手,青白色的火焰从指尖窜起,在寒风中倔强地舞动。 阿拉里克咧嘴一笑,身形一晃便要从尼古拉身侧掠过。尼古拉眼中寒光一闪,左手猛地挥出——冰刃凭空凝结,直刺阿拉里克咽喉,同时右手军刀横斩向他的腰腹! 西奥多五指一握,火焰如活物般卷上冰刃,瞬间将其汽化成蒸腾的白雾。 阿拉里克借着雾气遮掩,一个利落的侧翻避开刀锋。他吹了声口哨,脚尖轻点地面便窜出数米:"刀不错啊——古董货了!" 炽热的火焰融化了挡路的冰墙,在寒风中留下一道橙红的轨迹。 "别想——"尼古拉刚要追击,脚下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根晶莹的冰锥穿透军靴,将他牢牢钉在石板上。 西奥多的火焰不知何时已转为幽蓝,极寒顺着冰锥蔓延,将伤口与地面彻底冻结成一体。 "抱歉,"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你不能再去追了。" "哈!"尼古拉竟仰头大笑,鲜血在石板路上洇开成暗红的花纹,"这才像话!"军刀上的冰霜骤然延伸,化作三米长的冰枪直刺西奥多心口! 西奥多侧身闪避,左手火焰熔断冰枪,右手却凭空凝出一柄冰刃,反手一挑—— 噗嗤! 冰刃精准贯穿尼古拉持刀的手腕,余势未消地将他整个人钉在斑驳的砖墙上。西奥多喘息着后退两步,确认对方再也无法挣脱后,转身奔向阿拉里克消失的方向。 最后一瞥中,他看见尼古拉垂着头,染血的手指正摩挲着军刀上模糊的双头鹰纹章,恍如旧帝国的余烬。 另一边,伊凡疾步穿过什利谢利堡的街道,背后隐约的脚步声让他眉头紧锁——是那个该死的隐身人。但现在,他没时间回头确认。 (身高优势应该能甩掉他。) 他加快步伐,黑大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战旗。 然而,就在他冲上一座石桥的刹那—— 哗啦! 桥下的河水突然暴起,化作一道水龙卷朝他扑来!伊凡瞳孔骤缩,抬手释放寒气,水流在接触他指尖的瞬间冻结成冰瀑。 但这一停滞,足够了。 “唔——!” 一个透明的人影猛地攀上他的后背,冰冷的玻璃管抵向他的脖颈—— 咔! 伊凡浑身爆发寒气,玻璃管瞬间冻裂,朱丽叶特的血液在空气中凝成猩红的冰晶。 埃里克闷哼一声,隐身状态因低温被迫解除,踉跄着后退几步,嘴唇已泛出青紫。他咬牙撤退,身影再度模糊在空气中。 伊凡还未来得及喘息,身后便传来刺耳的电流嗡鸣—— 阿拉里克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至桥头,双手猛地按向地面残留的水洼! “尝尝这个!” 高压电流瞬间贯穿水面,蓝白色的电光如蛇群般窜动,在潮湿的石板路上织成一张致命的电网。 伊凡冷笑一声,靴底重重踏向桥面。 喀啦啦——! 以他为中心,半径五米内的水面骤然冻结!冰层阻隔了电流的传导,电光在冰面上徒劳地闪烁跳跃,最终不甘地消散。 阿拉里克咂舌:“啧,还能这么玩?” 伊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阿拉里克和若隐若现的埃里克,又掠过他们身后逼近的西奥多,突然侧身闪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却在踏入的瞬间僵住了脚步。 巷子的尽头,米哈伊尔、德米特里和安娜并肩而立,身后跟着一群什利谢利堡的居民。他们的眼神不再麻木,而是燃烧着某种伊凡从未见过的、炽热的光芒。 (契约的操纵解除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埃里克的身影在空气中逐渐显现,阿拉里克指尖跃动着危险的电光,彻底封锁了退路。 冰雾逃生的路,被彻底堵死了。 伊凡的呼吸平稳得可怕,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刻。 (他早就安排好了——如果他死亡,契约会通过古老的仪式,自动转移给莫斯科附近的守旧派同族。玛利亚的遗产绝不会断绝。) 寒光一闪。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晶莹的冰刃,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咽喉划去—— 第172章 复活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德米特里和安娜的眼神却异常清晰。 德米特里的表情复杂,愤怒与悲哀交织;而安娜——她的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真是的,明明已经长这么大了。) 伊凡的手指动了动,触碰到口袋里的冰套娃。他攥紧了它,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那个冰套娃,似乎裂开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 [1870年代 · 记忆] 冬宫的走廊漫长而寂静,年幼的伊凡捧着厚重的书本,指尖划过烫金的标题。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仆从们垂首而立,姿态恭敬,可当他偶然抬头时,却捕捉到他们眼中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不是敬畏,更像是……怜悯? "少爷,这是划时代的巨作。"家庭教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它讲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伊凡似懂非懂地点头。窗外,圣彼得堡的雪无声落下,覆盖了冬宫广扬上的青铜雕像。 (历史到底由多少人决定?) (而我们这些拥有力量的人……又站在什么位置?) [1880年代 · 记忆] 风雪呼啸的冬夜,年少的伊凡裹紧银狐皮毛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齐膝的积雪。 三个佃农在暴风雪中失踪,仆从们不敢违逆老爷的命令出去搜寻——可他还是偷溜了出来,斗篷下藏着偷拿的面包。 当他拖着冻僵的佃农回到庄园时,迎接他的是父亲盛怒的耳光。老爷的戒指在他脸颊划出血痕,融化的雪水混着血迹滴落在波斯地毯上。 “你将会是莫洛佐夫的继承人!你的命比一百个佃农都重要!” 伊凡低着头,嘴角渗血,却瞥见门缝后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幼小的德米特里和安娜,正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德米特里甚至偷偷模仿着哥哥挺直背脊的姿态。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某种扭曲的满足。) 三个月后,安娜偷偷溜进暴风雪中。她裹着伊凡那晚穿的斗篷,跌跌撞撞地模仿哥哥的"壮举",却被人发现时已昏迷在雪堆里,小手里还攥着一块发硬的黑面包。 伊凡守在她床边三天三夜,指尖凝结冰霜为她物理降温,另一只手攥着那本新送来的小说。书页里,贵妇人为爱情卧轨,丈夫为体面忍辱,青年为理想堕落—— (一群疯子。) (连自己都负责不了的蠢货。) 他望向安娜烧得通红的小脸,冰晶在掌心无声崩裂。 (我连她都保护不好。) (又怎么保护整个世界?) [1904年 · 记忆] 圣彼得堡的街头传来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声,示威者的怒吼穿透了莫洛佐夫家书房的彩绘玻璃窗。伊凡坐在橡木壁炉旁,指尖摩挲着那本新到的精装小说——同一个作者,第三部作品。 书页间,一个贵族青年试图为妓女赎罪,最终在流放中寻得救赎。 (多么荒谬。) 窗外,宪兵的马蹄声与人群的尖叫混作一团。某个瞬间,伊凡透过窗帘缝隙看见一个年轻学生被哥萨克骑兵撞倒,怀里的传单如雪片般飞散。 他冷笑一声,将书重重合上,惊飞了茶几上的白瓷茶杯。 (批判秩序?推翻阶级?看看现实——没有枷锁的人类,只会撕咬彼此。) 老仆人哆嗦着拉紧天鹅绒窗帘,而他只是摩挲着冰套娃—— 最大的那个代表他自己,经年累月的把玩已让表面光滑如镜。壁炉的火光在冰面上跳动,映照出窗外熊熊燃烧的街垒。 [1917年 · 记忆] 冬宫的火光将圣彼得堡的夜空染成血色。伊凡站在家族庄园的大理石露台上,水晶杯中的白兰地映照着远处溃散的沙皇军队。 书房里,那些曾让他深夜思索的书籍,此刻正与历代祖先的肖像画一起,在壁炉中蜷曲成灰。 (那个作者终究只是个过誉的文人。小人物?反秩序?) (看看这片火海——人类从来不是温顺的羊群。) 寒风卷着革命传单与灰烬掠过他的指尖。明天,他将正式接过冰家族的契约,成为新任继承人。 (如果人性本恶……或许至少,能让人甘愿戴上枷锁?) (玛利亚的契约,不正是现成的枷锁吗?) 壁炉的火光在德米特里推门而入时猛地窜高,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镶金墙纸上。德米特里靠在雕花门框上,黑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外套散发着火药与鲜血的气息。 "明天你就是继承人了。"德米特里用靴跟碾碎一片飘落的灰烬,"打算怎么做?" 伊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弟弟沾泥的靴子——这不是庄园里的雪。 “你最近很忙。” 他递给德米特里一杯白兰地,杯壁瞬间结出霜花,“去了哪里?” 德米特里接过酒杯,任由冰晶刺破指尖。"听听外面的人在说什么。"鲜血顺着鎏金杯沿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绽开暗红的花,"比我们读过的所有小说都有趣。" (那些关于土地、面包与自由的呐喊——比任何文学都更震耳欲聋。) 伊凡的视线突然钉向德米特里身后,落在门边——安娜站在那里,裹着一件旧斗篷,安静得像一抹影子。 “你还带着她?” 伊凡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状况?” "她长大了。"德米特里向前一步,挡在安娜前面,"她能自己判断。" “判断?” 伊凡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锋利的寒意,“你真的以为外面那些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砸碎一切,然后呢?靠什么重建?靠口号?靠理想?” 德米特里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雪花从他的发梢簌簌落下。 “那就教他们。” 他说道,“直到他们学会为止。” 伊凡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安娜面前。他抬手,比了比她的头顶——只到他的胸口。 “看见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般刺骨,“这就是我‘教’的。” “教得好吗?” 安娜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伊凡。 “你教得很好。” 她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一样坚定,“但有些东西,你教不了。” “所以我要自己去看看。” 伊凡的瞳孔微微收缩。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几乎像是被刺痛了。 "看看?"他冷笑一声,冰晶从指尖蔓延到袖口,"你以为这是什么?一扬郊游?"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冰晶在掌心凝结又碎裂,发出细碎的声响。 "外面的人在互相撕咬,安娜。子弹和刀剑不会因为你是莫洛佐夫就绕道而行。"他向前一步,阴影完全笼罩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根本回不来?" 安娜没有退缩,反而踮起脚尖,让视线与他平齐。 "我想过。"她轻声说,呼出的白气拂过伊凡的下巴,"但德米特里说得对——人总得学会自己判断。" "放任这种高压继续下去,最终毁灭的会是一切。"德米特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仿佛穿透了时光,"伊凡,回来吧。和我们一起。"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轻轻响起——不是回忆中的安娜,而是此刻真实的她,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 "哥哥...回来吧。" (不对。) (这不是记忆。) 伊凡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冰晶簌簌落下。 他感到一股暖流正从胸口蔓延——不是幻觉,不是走马灯,而是真实的、不容抗拒的治愈之力。冰封的血管开始复苏,冻结的伤口重新愈合。 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朱丽叶特的手正按在他的脖颈处,深棕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苍白的脸。 第173章 巨人的碰撞 他仍靠在斑驳的砖墙上,但双手已被冰链锁住——德米特里的手艺,他认得出来。安娜跪在他面前,手指还按在他的颈动脉上,眼睛里盛着未落的泪水。 "简直是奇迹......"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寒风吹散,"流了这么多血,我还以为......" "如果没有神明力量,他确实已经死了。" 朱丽叶特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 伊凡抬眼看去——她虚弱地靠坐在墙边,脸色苍白如冬日的初雪,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浸湿。 西奥多蹲在她身旁,一只手稳稳扶着她的肩膀,左眼的深棕色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阿拉里克抱臂而立,火焰在指尖不安地跳动,时不时瞥向巷口警戒。 至于那个隐身人…… (藏起来了。一如既往。) 伊凡试着调动契约的力量,却只感受到一片空荡荡的虚无。那种与生俱来的、如呼吸般自然的联系,此刻被连根拔除,只剩下冰冷的缺失感。 米哈伊尔从人群中挤出来,声音发颤:"所以......我们现在自由了?"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但之后会怎么样?" 伊凡低笑了一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自由?"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我用契约压下了冰家族的内斗——纳粹派,苏联派,保皇派......"他的声音像西伯利亚的风一样冷,"现在枷锁没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冰链锁住的手腕,坚冰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你们很快就会看到......巨人失去锁链后,会如何碰撞。" 安娜将那个最小的冰套娃——代表她自己的那个——轻轻放在伊凡染血的掌心里。她的声音异常坚定,在寒风中清晰可闻: "我们会证明——我们配得上这份自由。" 伊凡别过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就走着瞧。” 德米特里上前一步,军靴踏碎地面的薄冰。他的目光扫过巷口——远处的街道隐约传来德军的口令声和皮靴踏地的整齐声响。 "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德占区。"他压低声音,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眯起,"该撤了。" 他转向米哈伊尔,犹豫了一瞬:"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米哈伊尔回头望了一眼。巷子深处,什利谢利堡的居民们正沉默地站着——几个青年紧握着简陋的武器看着他,一些老人们佝偻着背,却固执地不肯退后,冰花落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 他深吸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摇了摇头。 "算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决绝,"我带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总得负责到底。"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游击队...总得有人领路。" 德米特里沉默片刻,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冰晶从掌心簌簌落下。 "好吧。"他的声音有些哑,"但记住——有任何需要,一定要来找我。" 米哈伊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 "当然。"他半开玩笑地捶了一下德米特里的肩膀,"等你们红军打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喝一杯。" 德米特里嘴角微扬,但很快收敛了笑意。他转向伊凡——后者仍靠在墙边,冰链在腕上泛着冷光,神情淡漠得像一尊被风雪侵蚀的雕像。 "你呢?"德米特里问,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打算怎么样?" 伊凡没有回答。 沉默在寒风中凝结。一个裹着破旧棉袄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他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但眼神坚定如钢。 “跟我们走吧。” 他对伊凡说,“您的手段是狠……但如果没有您,德军对待我们会更残酷。” 他顿了顿,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停留,"什利谢利堡的人,分得清谁是真正的敌人。" 米哈伊尔也上前一步,德米特里的冰花在他肩头融化:“伊凡,你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指了指远处冒着烟的工厂——那是伊凡曾用契约强令德军保留的民生物资生产线,“但契约的力量……不是唯一的答案。” "或许,"米哈伊尔的声音温和却不容忽视,"你可以试试别的可能性。" 阿拉里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管他答不答应,先带上再说!” 他瞥了一眼伊凡,“反正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音未落,伊凡突然站了起来。 尽管双手仍被冰链锁住,但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德米特里的指尖凝出尖锐的冰刺,西奥多一步跨前将朱丽叶特护在身后,阿拉里克的火焰骤然升腾,连埃里克的身影都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伊凡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淡淡道:"好吧。" "但你们都要听我的。" 德米特里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冰刺在指尖消散。"这才像你。" “从拉多加湖的冰面撤离。” 伊凡的声音不容置疑,“德军十分钟内就会包围这里。” 他转向居民,“西南方向有一支游击队,我上周‘不小心’放跑的。去找他们。”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安娜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伊凡,她的脸颊贴在他染血的军大衣上。 "哥...小心。"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 伊凡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冰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明明你才是该小心的那个。" 德米特里重重拍了拍伊凡的肩。“欢迎回来。” 伊凡摇了摇头。 "别误会。"他冷冷道,"我只是承认契约回不来了——这是我的失策。"他眯起眼,目光扫过远处德军的旗帜,"但总要谋划下一步。" 伊凡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朱丽叶特身上。 "如果你改主意了,"他意味深长地说,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随时来找我。甚至能做到起死回生的力量......" 他的视线扫过朱丽叶特苍白的脸色,"你现在这样用,太浪费了。" 朱丽叶特虚弱地笑了笑。 "你也看到了,救你半条命都快没了。"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疲惫的调侃,"不过...我们可以看看,谁会先改变主意。" 她扶着西奥多的肩膀试图站起身,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发软,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地上。 西奥多立即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她背起。朱丽叶特耳尖微红,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却还是把脸埋在了他宽厚的肩上,嗅到熟悉的火药与冰雪的气息。 一行人迅速沿着拉多加湖的冰面撤离。德米特里在前方开路,冰晶在他脚下铺就安全的通道;安娜紧随其后,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指尖随时准备凝结冰刃。 阿拉里克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西奥多旁边,瞥了一眼被背着的朱丽叶特,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 "这就走不动了?"他挑眉,白发在寒风中飞扬,"神明大人还需要人背?" 朱丽叶特从西奥多的肩膀上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你们跑在前面,完全没顾及我的感受。"她的声音还带着点虚弱的恼意,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西奥多的衣领,"我赶到的时候,伊凡的血流了一地——还没喘过气就要实施深度治疗!" 她越说越气,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一丝血色:"你们知不知道神明也是会累的?!" 西奥多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托着她的腿往上轻轻一掂,让她趴得更稳些。“好了,Jet,别生气了,好好休息。” 阿拉里克不依不饶,故意拖长音调:“什么跑得慢——明明是你太矮了,腿短跟不上!” 朱丽叶特气得伸手就揪他的头发。阿拉里克夸张地“嗷”了一声,跳开两步,还不忘回头冲她做鬼脸—— 西奥多手指一弹,一小块冰精准地滑进了阿拉里克的领子。 "嘶——!"阿拉里克整个人一激灵,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火焰不受控制地从掌心窜出,"你们这对搭档能不能讲点武德?!" 安娜看着他们打闹,嘴角微微上扬,冰蓝色的眼眸里漾起温暖的笑意。"你们关系真好。" 德米特里却没有加入这份轻松。他放慢脚步,走到西奥多身旁,低声问朱丽叶特:"伊凡...真的会就此罢休吗?" 他的眉头紧锁,冰晶在睫毛上凝结,"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朱丽叶特伏在西奥多背上,下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他如果能见证并相信人民的信念的话,能走得更远。" 她捏了捏西奥多的肩膀,"但现在契约废除了,虽然读心能力因为治疗消耗有所影响...但我能感知到他的思维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确信:"他的理想主义是真的。" 德米特里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希望如此吧。” 阿拉里克搓着被冰到的后颈凑过来,一脸兴致勃勃:“先别管那些了!现在大家族里就剩火家族的契约还在了吧?"他打了个响指,火焰在指尖跃动,"回去得好好庆祝!" 他咧嘴一笑,“何况这次一来就被分隔开,还好有惊无险——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伊格内修斯那张臭脸了!” 阿拉里克转头朝空气中喊了一声:“埃里克!记得暗中拍下来啊!” 某处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算是回应。 第174章 自新大陆 空袭警报已许久未响,但伦敦的空气里仍残留着焦土与潮湿砖石的气息。 朱丽叶特一行人刚从俄国归来,诊所里堆满了未拆封的行李,还有苏联人临别时硬塞给他们的伏特加。 埃里克正试图将一箱医疗设备搬进储藏室,门铃却突兀地响起。他皱了皱眉,放下箱子,透过猫眼望去—— 玛丽站在门外,金发在灰蒙蒙的日光下依然熠熠生辉,手里拎着一个用麻绳捆好的纸盒。 “玛丽小姐?”埃里克拉开门,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 “希望没打扰到你们。”玛丽微笑着举起纸盒,“我攒了三个月的糖票,做了些杏仁饼。想着你们刚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可能需要点甜的东西提提神。” 西奥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谁来了?” “是玛丽。”埃里克侧身让她进门,顺手接过纸盒。盒子里飘出淡淡的杏仁与黄油香气——在物资紧缺的伦敦,这简直是奢侈品。 “茶马上好。”西奥多从厨房探出头,头发因为长途旅行的疲惫显得有些凌乱,但绿眼睛依然明亮。 他瞥见玛丽,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你该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些像样的点心回礼。” “得了吧,现在哪来的‘像样点心’?”玛丽脱下外套,随手挂在门边的衣帽钩上,“你们的俄国之行怎么样?” 朱丽叶特深陷在壁炉旁的扶手椅里,指间缓缓转动着一枚苏联士兵送的铜制徽章。炉火在她深棕色的眼眸里跳动,却掩不住她眉宇间的倦意。 玛丽在她对面坐下,裙摆上还沾着机油污渍。"最近空袭少了,医院没那么忙,我就去兵工厂帮忙。" 朱丽叶特抬眼看她:“我还以为爱洛伊斯夫人最近总把你带在身边?” “她是想这样。”玛丽撇了撇嘴,指尖正在和那块顽固的油渍较着劲,“学了不少东西,但……我还是更想干点实际的活儿。至少这样,不会觉得自己和普通人脱节。” 她终于放弃擦拭,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对了,阿什福德庄园这几天来了个美国人,叫迈克尔·布朗(Michael Brown)。" 她的目光从裙摆上抬起,"火家族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很奇怪——表面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总在议论他。" 阿拉里克原本懒洋洋地靠在书架上翻着一本旧杂志,闻言立即抬起头:"布朗家的?火家族在美国的旁支。" 他合上杂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听说他们在20年代发了笔横财。" 朱丽叶特若有所思地看向阿拉里克:"20年代的美国?该不会是靠卖私酒吧?" 阿拉里克咧嘴一笑,白发在炉光下泛着暖色。“没错。虽然他们的火焰能力退化得差不多了,但点燃低度酒还是绰绰有余。” 西奥多端着茶盘走过来,闻言挑眉看向阿拉里克:"你1919年就离开火家族了,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朱丽叶特接过茶杯,轻笑一声:"他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就这么爱打听。"她意有所指地朝阿拉里克举了举茶杯,"比如试探我是不是有''三位一体''的能力。" 迪亚哥从药剂室探出头,面无表情地补刀:"确实。还翻遍了整个诊所。" 阿拉里克举起双手,假装抗议:“这叫情报收集,医生。战略必备技能。” 玛丽忍不住笑出声,屋内的紧绷感似乎随着茶香和笑声消散了些许。 然而,还没等众人多享受片刻的轻松,敲门声再次响起。 阿拉里克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还想多歇一会儿。” 埃里克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小伊格内修斯,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灰蓝色的眼睛冷峻而锐利。一瞬间,屋内的气氛骤然紧绷。 "放轻松。"小伊格内修斯淡淡开口,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锁定朱丽叶特,"我只是来送个邀请——后天下午,阿什福德庄园有个茶会。" 他微微抬起下巴:"美国来的客人,普林斯顿大学的迈克尔·布朗博士,想见见''新神'',顺便讨论一种...新型火焰。" 阿拉里克挑眉,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哦?你们不是刚听说冰家族的契约被废除了吗?不先恭喜一下我们?” 小伊格内修斯的嘴角微微抽动,眼神阴沉了几分:“冰家族没了契约约束,现在两派正摩拳擦掌准备打个你死我活,有什么好恭喜的?”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朱丽叶特,仿佛在质问。 西奥多放下茶杯,陶瓷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视着小伊格内修斯:"如果Jet没有废除契约,纳粹方的冰家族就能利用契约在冬季压制苏联红军。" 他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还是说,你们更愿意面对一个吞并了苏联的德国?" 阿拉里克侧目看向西奥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换作从前,西奥多多半会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而不是如此直截了当地反击。 小伊格内修斯显然也没料到西奥多这般强硬的态度,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朱丽叶特适时开口,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我对这位美国客人很感兴趣,会准时赴约的。不过现在..." 她环顾四周堆放的行李,"我们还得收拾行李,恐怕没法好好招待你了。" 西奥多闻言,直接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小伊格内修斯的目光在西奥多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问道:“对了,西奥多,你介意向美国客人展示一下你的……火和冰吗?” "可以是可以,"西奥多略显诧异,"但我以为火家族对我的冰能力一直颇有微词。" 小伊格内修斯的表情阴沉了一瞬,随即冷笑一声:“至少你的火焰是正经的火焰。”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门刚关上,阿拉里克就迫不及待地转向朱丽叶特,眼中闪烁着好奇:“你们在俄国被伊凡带走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换成以前的西奥多,可不会这么直接呛回去。”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小伊格内修斯提到的''新型火焰''。他居然能接受西奥多的冰火并存,却对这个更上心?" 她抬眼看向阿拉里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是最喜欢收集情报吗?有什么线索?" 阿拉里克得意地勾起嘴角:“我当然——” "迈克尔·布朗,"西奥多突然打断他,若有所思,"我在核物理期刊上见过这个名字。他在普林斯顿研究链式反应,没想到是火家族的旁支。" "核物理?"迪亚哥从厨房走出,眉头紧锁,"所以他说的''新型火焰''..." 朱丽叶特微微眯起眼睛:"恐怕不是超自然能力...这个''新型火焰''来头不小。" 阿拉里克被抢了话,不满地瞪了西奥多一眼,但还是接着说道:“没错,迈克尔确实在参与某种核研究,这次来英国估计是来交流情报的。“ 他啜了一口茶,继续道,”英国也在搞类似的东西,不过美国的保密做得更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拿起一块杏仁饼咬了一口,又补充道,“德国人之前也对这个感兴趣,但现在进展如何就难说了。” 他转向朱丽叶特,眼中带着试探:“既然有迈克尔这条线索,你能不能用你那神明的感知,探探英美到底在捣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连神明的感知都不需要。"她的目光转向西奥多,"只要了解些基础知识就够了。" 西奥多心领神会,起身走向书架。他的手指在医学期刊和物理学笔记间游走,最终抽出一沓泛黄的论文。"我在剑桥读书时,"他一边翻阅一边解释,"核物理还是个新兴领域。" 纸张在他指尖沙沙作响:"爱因斯坦在''奇迹年''的一篇论文里提出,质量消失时会释放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奇迹年?"玛丽困惑地眨着眼睛。 阿拉里克斜倚在沙发扶手上,插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1905年,一个犹太籍专利局小职员在闲暇时写了四篇论文,彻底颠覆了物理学。" 西奥多闻言轻笑,指尖停在某一页密密麻麻的公式上:"后来科学家又发现了核裂变现象——简单来说,就是某些重原子核被中子撞击后会分裂,释放出比化学反应大数百万倍的巨大能量。" 他将论文摊开在茶几上:"英美现在研究的,很可能就是如何控制这种能量的释放。"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除了朱丽叶特,其他人的表情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困惑。 迪亚哥皱了皱眉:“‘巨大能量’……具体有多大?” 西奥多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最终,他抬起手,指向窗外:"如果理论计算正确,不到一千克铀-235完全裂变释放的能量......" 他转头看向窗外,"......足够让整个伦敦从地图上消失。" 玛丽倒吸一口冷气,埃里克的眉头深深皱起,阿拉里克则吹了声长长的口哨,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朱丽叶特轻轻捏碎手中的杏仁饼,碎屑簌簌落在茶碟上:"而且这还没算核辐射的影响。" 她的话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那种能量释放时会产生致命的射线,能让人患上怪病,甚至...缓慢腐烂。"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几秒后,阿拉里克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哈...难怪小伊格内修斯今天那副德性。" 他向后仰倒在椅背上,银发在火光中闪烁,"这下连契约都不需要了,凡人自己就能把世界炸上天。" 他的眼中闪烁着讽刺的光芒,"火家族几千年来引以为傲的火焰,在这种力量面前,连火星子都算不上。" 他幸灾乐祸地摇头,"现在他们甚至得低声下气地来找西奥多撑扬面。" 迪亚哥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还有这个辐射...是像镭中毒那样的慢性死亡?"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至少我的毒发作得够快。" 埃里克不自觉地往阴影里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无形的威胁。 朱丽叶特的眼睛微微发亮,带着科学家的狂热:“看来后天的茶会会很有意思。” 西奥多却没有被这份兴奋感染。他眉头紧锁:“如果真的让他们研究出来了……他们准备用在哪里?” 朱丽叶特闭上眼睛,神明的感知如水波般扩散——火家族庄园里的美国科学家、利物浦的查德威克实验室、大西洋彼岸若隐若现的研究设施... 片刻后,她睁开眼:"还不明确。目前英美只是急于抢在德国前面掌握它。" 西奥多突然怔住。伊凡冰冷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没有这一身本事,根本不会有人听你说话——这才是现实。"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什利谢利堡的工厂,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 朱丽叶特的手轻轻落在他背上。 西奥多猛地回神,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总之,先看看后天迈克尔要展示什么吧。他在这个领域很有建树,在普林斯顿的理论工作相当出色。" 窗外,暮色如潮水般漫过伦敦的废墟。屋内昏黄的灯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阿拉里克玩世不恭的嘲讽,迪亚哥阴郁的自嘲,埃里克不安的躲闪,玛丽震惊的沉默... 而朱丽叶特深棕色的眼眸中,跳动着对未知力量纯粹的求知欲,与某种更深沉的思虑。 第175章 了不起的布朗 其一 两天后,伦敦难得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阿什福德庄园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朱丽叶特一行人沿着石子小径走向花园,空气中弥漫着红茶与司康饼的香气。 花园中央,一群年轻的火家族成员松散地围成一圈——大多是棕发或金棕发,只有零星几簇显眼的白发点缀其间。 亨德里克站在外围,神情专注;帕西瓦尔、安妮和艾德蒙几位白发成员则站在稍近的位置。 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金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铜色光泽。 他正用洪亮的嗓音讲述着什么,夸张的美式口音不时引发阵阵笑声。脚边那个磨损的皮质手提箱显得格外醒目,仿佛装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以说你们英国人就是太讲究!要是见过我们芝加哥那帮兄弟点酒的方式——" 又是一阵哄笑。 朱丽叶特轻轻挑眉——这位想必就是迈克尔·布朗了。 小伊格内修斯原本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阴沉得像伦敦的阴雨天。 一见到管家领着朱丽叶特他们走近,他立刻换上贵族式的微笑迎了上去,语调刻意放缓:“啊,爱德华兹医生,诸位——欢迎。” 西奥多嘴角抽了抽,显然对这种装腔作势的客套很不适应。 就在这时,迈克尔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他的衣着远不如在场的火家族成员讲究—— 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外套甚至有些皱褶—— 但整体仍算得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朱丽叶特身上,咧嘴露出一个标准的美国式笑容——热情、自信,甚至带点孩子气的得意。 “哇哦!这位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新神’了!”他大步走了过来,语气热络得仿佛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迈克尔·布朗,火家族在美国的‘败家子’——至少我大伯是这么叫我的。” 他伸出手,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缩回去,改为一个略显滑稽的鞠躬,“呃,或者我该行个礼?” 阿拉里克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朱丽叶特淡定地伸出手:“朱丽叶特·爱德华兹。直接叫名字就好。” 她敏锐地注意到迈克尔金棕色发丝间夹杂的几缕不易察觉的银白。 迈克尔立刻热情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朱丽叶特!太好了,我就怕你们英国人动不动就要‘阁下’‘大人’的——” 他瞥了眼小伊格内修斯发青的脸,故意压低声音,“——憋得慌。” 西奥多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叫我迈克(Mike)就行!"迈克尔爽朗地拍了拍朱丽叶特的肩膀,随即转向西奥多,眼睛一亮,"这位一定是西奥多·阿什福德先生吧?介意我叫你西奥吗?" 他兴奋地比划着,"我在《物理评论》上读过你那篇关于熵和超低温的论文——简直绝了!" 西奥多略显惊讶:"你居然看过那篇?" "当然!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迈克尔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手提箱,压低声音,"待会儿给你们看个更厉害的。" 小伊格内修斯在一旁轻咳一声,笑容有些僵硬:“茶点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迈克尔毫不在意地一把揽住西奥多的肩膀:"走,伙计!我带了正宗的肯塔基波本——虽然比不上你们的苏格兰威士忌,但绝对够劲!" 阿拉里克在后面小声嘀咕:“……这家伙到底是来喝茶还是来开派对的?” 朱丽叶特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迈克尔提着的手提箱上。在她的神明感知中,那箱子里的东西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散发着危险而躁动的能量。 阿拉里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压低声音问道:"这难道就是..." "铀矿石,"朱丽叶特轻声确认。 迪亚哥闻言皱眉:"所以这就是会带辐射的东西?" "是的。"朱丽叶特点头,随即迈步跟上迈克尔和西奥多。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也快步跟上。 来到铺着洁白桌布的花园长桌前,迈克尔像个魔术师般夸张地将手提箱放在桌上。"女士们先生们,"他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今天我要展示两样好东西。" 他先取出一个雕花水晶酒瓶,不由分说塞进西奥多手里。 "放心,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好酒,"他促狭地眨眨眼,"和我们布朗家以前那些兑水的私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小伊格内修斯闻言重重咳嗽了一声,脸色难看极了。 迈克尔却浑然不觉,继续滔滔不绝:"要我说禁酒令就是个愚蠢透顶的主意,"他突然凑近朱丽叶特, "你能想象吗?连喝个酒都要管,好像我们都是不懂事的小屁孩。" 阿拉里克立即接茬:"确实难以想象。这么看来,布朗家卖私酒简直是在行善积德。" 朱丽叶特抿紧嘴唇强忍笑意,西奥多假装研究酒瓶标签掩饰上扬的嘴角,迪亚哥则低头整理起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袖口。 朱丽叶特确信,她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可疑的抽气声——隐身在侧的埃里克显然没忍住笑。 小伊格内修斯慌忙打断:"请务必尝尝今天的蛋糕!"他几乎是抢着说道,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现在的黄油和糖可是稀罕物。" 安妮也适时地递上一盘司康饼,试图挽救这场逐渐失控的茶会。 "这是用庄园自养的奶牛产的黄油做的,"她温和地说,奶油在阳光下微微融化,"虽然比不上战前..." 但迈克尔已经把手伸向了箱子里剩下的那个铅盒,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迈克尔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铅盒的金属表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郑重地将盒子递给朱丽叶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献给新神的礼物——比黄金、乳香和没药加起来还要珍贵,简直是权力、神明与死亡的三位一体。" 朱丽叶特接过盒子,那股躁动的能量立刻变得更加明显,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生命在盒中挣扎。她的指尖能感受到金属传导来的微弱震动。 "不过我建议别在这儿打开,"迈克尔环视四周,对几个面露失望的年轻人耸耸肩,"安全第一。实验室上周有个倒霉蛋碰了样品,现在还在蜕皮呢。" 他凑近朱丽叶特,压低声音问道:"听说神明可以感知万物,不知道没有生命的物体是否..." "是一块铀矿石,"朱丽叶特直接打断他,"其中部分元素正在自发进行核裂变。确实不适合打开,会有辐射危险。" 西奥多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玻璃酒瓶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琥珀色的酒液在瓶中微微晃动,折射出令人不安的光晕。 迈克尔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兴奋地前倾身体:"既然你能感知,那你能控制它吗?" 朱丽叶特沉默的间隙,迈克尔似乎已经从她睫毛的细微颤动中读出了答案。他正要继续追问,小伊格内修斯突然高声插话: "说到控制能力,西奥多在火焰操控方面造诣非凡。迈克尔,你一定会对他的能力感兴趣。" 迈克尔却兴致勃勃地拍了下桌子:"太棒了!我早有听闻,一直想看看是怎么同时操控火焰和冰霜的!" 西奥多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酒瓶轻轻放在桌上:"我练习了很多年。有趣的是,对热量的精确感知反而促进了我的理论研究。" 他说着,掌心向上,一团橙红色的火焰凭空燃起。 但诡异的是,周围的温度不升反降,花园里的水汽开始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火焰与寒冰在西奥多的操控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太神奇了!"迈克尔几乎要把鼻尖贴上去,镜片上跳动着火光,"只有完全吃透热力学原理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这能量转换效率简直惊人!" 他兴奋地推了推眼镜,"我在想,这些理论能不能应用在燃料优化上?比如提高燃烧效率..." "理论上是可行的。"西奥多回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朱丽叶特。她仍专注地盯着铅盒,眼中闪烁着某种他熟悉的光芒—— 那是在她曾经执意进行精神漫游前,他曾见过的神情。 阿拉里克敏锐地注意到西奥多的表情变化,用手肘轻碰身旁的朱丽叶特:"嘿,医生,回神了。" 朱丽叶特猛地抬头,迎向西奥多的目光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出神从未发生过。 阿拉里克转向迈克尔,挑起一边眉毛:"说到燃料优化...因为《凡尔赛条约》的限制,德国战前就在研发替代远程火炮的技术。"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当时参观过他们的实验,那时就在想,火控经验或许能派上用场。" "确实是个独到的见解。"朱丽叶特点头赞同,手指仍紧握着铅盒边缘。 迈克尔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视了一圈,小伊格内修斯刚想开口主持局面,却突然被迈克尔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打断——那笑声洪亮得仿佛他们刚才只是在讨论周末的野餐计划。 "您说得太对了!"迈克尔朝阿拉里克竖起大拇指,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抱歉,我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阿拉里克。"他优雅地欠身,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玩味笑容。 "啊!久仰大名!"迈克尔一拍大腿,"家里的长辈总说,您的火焰是火家族几个世纪以来最炽热的。"他顿了顿,突然凑近了些,"但没想到您还精通学术?" 阿拉里克轻笑着摆摆手:"您太抬举我了。我可没正经学过理工科,大学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小伊格内修斯,"那时候我们这些''贵族子弟''都流行读些哲学、政治之类的——反正就是些不用动手的科目。现在嘛,早就还给教授了。我只是...消息比较灵通而已。" 迈克尔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在花园里回荡:"哎呀,布朗家的能力衰退得快,我可没这个福气。有时候我都忘了,你们这些正统血脉能活好几个世纪呢!半个世纪前?我都还没出生呢!" 西奥多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小伊格内修斯轻咳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恭维:"迈克尔太谦虚了,您这叫年轻有为。按辈分算,您甚至比是我和西奥多还低两辈,按神裔的年纪..."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您其实才刚刚成年不久呢。" 迈克尔无所谓地耸耸肩:"好歹还是比普通人多活几年嘛。不过再过几代就不好说了..." 他突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既然圣母玛利亚能赋予普通人能力和寿命,让他们成为第一代神裔——" "那理论上——" "这需要谨慎考虑——" "或许可以——" 朱丽叶特、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中一时弥漫着微妙的沉默。他们交换着眼神——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却从未如此直白地在外人面前表露过。 小伊格内修斯这次选择了沉默。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茶杯边缘,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一幕。 第175章 了不起的布朗 其二 迈克尔的话像一颗火星落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花园里的气氛。在场的火家族成员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朱丽叶特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朱丽叶特感到手中的铅盒突然变得灼热难耐——尽管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心理作用。 这个显而易见却又讳莫如深的问题,牵扯到新神对契约的态度、权力格局的重新洗牌,以及凡人与能力者之间脆弱的平衡,从未有人敢在公开场合如此赤裸裸地挑明。 她缓缓将铅盒置于茶桌中央,金属与骨瓷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她环视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如此鲜明地映在眼中: 西奥多和帕西瓦尔紧锁的眉头下,担忧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小伊格内修斯仍保持着贵族式的优雅坐姿,但指尖敲击茶杯的节奏已泄露了他的焦躁; 安妮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幕; 迈克尔身体前倾的姿态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眼中闪烁着纯粹的科学热忱; 玛丽左顾右盼,带着些许担忧,但其中夹杂的某种评估莫名让她想起爱洛伊斯; 而阿拉里克微微眯起的眼睛,那副"我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让她恍惚间回到了二十年前诊所初遇时的场景。 "你们真的准备好面对一个任何人都可能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了吗?"朱丽叶特轻声问道。 她的问题像是在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指尖仍搭在铅盒上,能感受到金属传来的细微震颤——那是原子分裂的脉动。 迈克尔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突然打破沉默:"在我的国家,所有人都有枪。"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所以...谁知道呢?也许世界没那么容易崩溃。" 迈克尔说完,目光不经意地扫向西奥多。 西奥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视线,转头与迈克尔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迈克尔直直望进西奥多的眼睛,那专注的凝视让西奥多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迈克尔突然开口道:"也许有些东西就该被使用。看看你的这只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快二十年了吧?现代医学至今无法复现这种奇迹。" 小伊格内修斯在一旁轻轻颔首,难得地附和道:"确实如此。" 西奥多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左眼——那里曾经是个空洞,现在是一只深棕色的眼睛,在白发绿眸间形成微妙的反差。 "没这么简单,"他轻声解释,声音里带着只有朱丽叶特能懂的隐痛,"器官再生涉及复杂的生物过程...代价高昂。"记忆中朱丽叶特苍白虚弱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迈克尔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是我欠考虑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说到这个——"他拍了拍胸膛,"实不相瞒,我虽然火焰能力退化严重,但直到三年前,每个冬天都会咳出血来。自从朱丽叶特医生的疗法传到美国..." 他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褪去了所有夸张的表演,"这是我记忆里第一个不用卧床的冬天。" 茶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玛丽不再东张西望,专注的目光落在朱丽叶特身上;安妮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就连小伊格内修斯的手指也停在了半空,茶杯上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铅盒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朱丽叶特的手依然稳稳地覆在上面。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实质般压在自己身上—— 迈克尔的每一句话都像在精心铺设一条道路,而她正被引导着走向某个重要的抉择点。 朱丽叶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平时可以滔滔不绝地讨论各种艰深的学术话题,但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或许她该用认知操纵,或者借助埃里克的隐身能力,就这样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花园茶会。 就在这时,西奥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果说有些东西就应该被使用," 他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锋芒,"那么迈克,你打算怎么使用你那能瞬间抹平一座城市的''新型火焰''?那岂不是比神明力量还要危险?" 随着他的话语,花园里的温度似乎骤降。几片落叶在空中诡异地停滞了一瞬,茶桌上的水汽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在场的火家族成员们瞪大了眼睛——亨德里克的独眼中闪烁着震惊,一位年轻女士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就连一向沉稳的帕西瓦尔也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 阿拉里克适时地插话,带点调侃的玩味:"我也很好奇。毕竟西奥多在核物理方面只是个业余爱好者。" 他朝迈克尔眨了眨眼,"不知道您这位真正的专家是怎么想的?这东西真有这么可怕?还是说西奥多又在吓唬我?" 迪亚哥面无表情地补充:"听说还有辐射?比毒家族的剧毒还要致命?" 小伊格内修斯的脸色变得铁青。安妮手中的茶杯"咔嗒"一声落在茶托上。玛丽紧张地望向朱丽叶特,却发现她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迈克尔身上。 "啊哈!"迈克尔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了!" 他霍然起身,像个大学教授般在草坪上来回踱步,"首先,西奥说得完全正确,理论上确实能达到那种毁灭性的效果。但关键在于——" 他突然转身,手指直指那个铅盒,"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园里鸦雀无声。连微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看看这个盒子,"迈克尔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它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但你们知道潘多拉盒子里最后剩下的是什么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朱丽叶特身上,"是希望。" 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铅盒表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希望,"她轻声重复,"但别忘了寓言中先于希望被释放的是什么。" 迈克尔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完全取决于如何使用。自从理论完善以来,科学界就清楚这种能量的潜力了。关键在于——"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如何驯服这头猛兽。" 阿拉里克挑了挑眉:"实用主义,美国人的哲学信条。"他故作惊讶地拍了拍额头,"看来我学的哲学还没完全还给教授。" 西奥多向前倾身,绿眼睛紧盯着迈克尔:"那你打算怎么驾驭它?这可比火家族那点小火星危险多了。" 小伊格内修斯突然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迈克尔,你很快还有一个会议,是否需要准备一下?"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迈克尔做了个夸张的"拉上嘴巴拉链"的手势:"确实,还有个无聊的官方会面。" 他转向朱丽叶特一行人,语气轻快,"不过我真的很期待再和你们聊聊。过两天一起喝咖啡?下周我就要启程回美国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铅盒,最后停留在朱丽叶特脸上,"顺便说一句,我在里面放了个盖革计数器。现在的读数...可能会让你们很感兴趣。" 在小伊格内修斯的再次催促下,迈克尔跟着他离开了花园。 但茶会的气氛已经被彻底改变——一些家族成员正热烈讨论着核能的威力,另一些人则偷偷打量着朱丽叶特,眼神中混合着敬畏与不安。 西奥多走到朱丽叶特身边,声音轻柔:"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恶意,"朱丽叶特凝视着迈克尔远去的背影,"就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 "我知道,"西奥多的声音更轻了,"但我想问的是Jet还好吗?不是迈克怎么样。" 阿拉里克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按神裔的标准,他确实还算年轻。"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铅盒,用气音问道:"所以你真的能...?" 朱丽叶特重新拿起铅盒,动作缓慢得仿佛在托举千钧重物。"回去再说。"她的目光扫过花园里窃窃私语的人群,最后落在远处教堂的尖顶上。 夕阳为铅盒镀上一层金边,而盒中的计数器正发出微弱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第176章 保密协议 其一 诊所内,铅盒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苍白的灯光。朱丽叶特、西奥多、阿拉里克、迪亚哥和埃里克围成一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阿拉里克终于按捺不住,伸手就要掀开盒盖:"所以,我们到底要不要——" "住手!"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同时喝止。西奥多一把扣住阿拉里克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没有防护措施直接接触,你会死得比被毒家族下毒还痛苦。" 其他人闻言,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就连向来冷静的迪亚哥也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更远的位置。 阿拉里克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转向朱丽叶特时却换上了玩味的笑容:"所以,你真的能操控核能?"他夸张地比了个爆炸的手势,"那岂不是能把整个伦敦都——" "够了。"西奥多瞪了他一眼。 朱丽叶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铅盒:"要试了才知道。如果能控制核裂变,盖革计数器的读数应该会有反应。" 西奥多眉头紧锁:"你确定要这么做?" 朱丽叶特没有立即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铅盒表面,感受着金属的冰凉触感,以及更深处的、某种近乎生命般的脉动。 "……哪里能弄到防护措施?"她终于开口,"我们可以私下试试,不让任何人知道。" 阿拉里克摇头:"几乎不可能。英美现在对这个管控极严,突然采购防护服,等于自投罗网。"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我们得谨慎。迈克尔今天点燃了两件事——"他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公开询问了分发力量的可能性,虽然这其实大部分人心知肚明;第二,就是这枚核能炸弹。"他顿了顿,"如果Jet真能控制核裂变......军方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 阿拉里克眯起眼睛:"你之前说迈克尔没有恶意……是真的吗?" 朱丽叶特抬眼,目光坚定:"千真万确。"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确实像个孩子——对未知充满好奇,甚至没考虑后果。但他的问题……"她看向铅盒,"确实把我们逼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境地。" 房间里陷入沉默。 埃里克的身影在角落微微闪烁,低声道:"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朱丽叶特的指尖悬停在铅盒上方,没有真正触碰,却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躁动的能量在皮肤表面激起细微的刺痛。 她缓缓收回手,若有所思地说:"迈克确实有办法弄到防护装备。我读取过他的记忆——他确实没有其他企图。不过..." 她顿了顿,"也因此知道,他在美国的权限比我们想象的要高。" 西奥多双臂交叉靠在实验台边,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他的学术成就有目共睹,但你真的认为他值得信任?" 阿拉里克突然打了个响指:"等等,我们为什么不学凡人那样做个保密协议?" 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得意地扬起下巴,"英美能悄无声息推进核研究,全靠严密的保密协议。既然神明能和凡人签订契约,那弄个保密协议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实验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迪亚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埃里克的身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西奥多看向朱丽叶特,发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朱丽叶特的面容突然模糊了一瞬,如同信号不稳的电视画面般在"朱利安"和本相之间切换,最终稳定下来。 "理论上可行。"她轻声道,"如果契约的本质是精神暗示,那么将强制性更强的认知操纵转化为类似保密协议的形式......" 她的语气逐渐坚定,"可以让迈克无法泄密。甚至,就算他不慎说漏嘴——" "——也能让听到的人以为只是个玩笑。"阿拉里克接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你让所有人都相信''朱利安''真实存在那样。" 西奥多的表情复杂难辨:"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开始......" "我知道风险。"朱丽叶特打断他,手掌终于稳稳按在铅盒上,"但有些答案,值得冒险去追寻。" 实验室的灯光在铅盒表面投下冷冽的反光,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决定。 三天后的午后,门铃声打破了诊所的宁静。西奥多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向门口。打开门,迈克尔和小伊格内修斯站在门外。 "下午好。"西奥多礼貌地问候。 不等小伊格内修斯开口,迈克尔就热情地挥手:"嘿,西奥!"他熟稔地叫着昵称,仿佛他们已是多年挚友。 小伊格内修斯勉强维持着贵族礼仪,微微颔首:"下午好,西奥多。" 西奥多侧身让两人进门,朝屋内提高声音:"Jet,迈克尔他们到了。" "哇哦,Jet?"迈克尔眼睛一亮,笑容灿烂,"这名字太酷了!"他自来熟地补充,"对了,叫我迈克就行。" 朱丽叶特和阿拉里克闻声而来。迈克尔立刻热情洋溢地打招呼:"Jet!还有里克!"他转向朱丽叶特,眼中带着真诚的询问,"介意我也这么称呼你吗?" 小伊格内修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压低声音提醒:"这位是爱德华兹女士,神裔家族的''新神'';这位是阿什福德先生,按辈分是您的表叔..." 西奥多也轻声附和:"确实不太合适。"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迈克尔挠了挠后脑勺:"啊,抱歉。在美国我们都习惯这样称呼,比较随性。如果你们介意的话..." 朱丽叶特正要说无所谓,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西奥多微妙的表情变化。 阿拉里克抢先开口,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我不介意。Jet肯定也不介意。"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瞥了西奥多一眼,后者立刻回以一个警告的眼神。 朱丽叶特适时地转移话题:"迈克,上次你送了矿石,我该回礼才是。"她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特制的血液制剂,"她解释道,余光扫过紧盯着的小伊格内修斯,"可以用于治疗,或者...建立某种联系。"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 迈克尔立刻会意,郑重地接过玻璃瓶。小伊格内修斯的视线如鹰隼般锁定在那瓶血液上,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沟。 朱丽叶特对小伊格内修斯的反应视若无睹,优雅地做了个邀请手势:"请进来坐吧。" 西奥多走向厨房区域:"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可以吗?"迈克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在搞不懂你们英国人喝茶的规矩。" "当然。"西奥多简短应答,转身去取杯子。 迈克尔在沙发上落座,好奇地转向朱丽叶特:"所以为什么叫你Jet?这名字太酷了,是因为像喷气飞机一样迅猛吗?" 厨房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西奥多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 "不是,"朱丽叶特轻笑,手指绕了绕自己的黑发,"因为我的头发是黑色的。" 迈克尔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太合适了!" 这时西奥多端着茶盘回来,脸上挂着完美的礼貌微笑:"抱歉,咖啡喝完了。战争时期,实在..." "我那里还有一罐珍藏的。"阿拉里克悠闲地插话,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那怎么好意思呢,"西奥多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里克叔叔~" "别客气,"阿拉里克故意拖长音调,"迈克远道而来,总要照顾下晚辈。" 小伊格内修斯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手中的茶杯突然冒出几缕热气,茶水微微沸腾起来——显然对眼前这出闹剧憋着一肚子火,却还要维持贵族体面。 朱丽叶特适时开口:"阿拉里克,你的咖啡藏哪儿了?上次我居然在医药柜里找到你的雪茄。"她转向迈克尔,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Jet这个名字确实很贴切,是西奥给我取的。"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因为他精通热力学,大学时我还喊他Thermo(热力学小子)呢。" 迈克尔眼睛一亮:"真是又可爱又有创意的昵称!我也想要一个!" 朱丽叶特轻笑:"可以啊,在名字的基础上加点个人特质..."她故作思考状,"而迈克的个人特征是..." "常春藤麦克(Ivy Mike)怎么样?"西奥多突然接话,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迈克尔拍手大笑:"太棒了!普林斯顿的迈克,''常春藤麦克''!"他显然对这个昵称相当受用。 西奥多神色缓和了些,转向阿拉里克:"所以,咖啡到底放哪儿了?"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指了指书架:"在我的叔本华里。" 朱丽叶特挑眉:"没想到你还看叔本华,这可和你的气质完全不符。" "就是因为没人会翻看,"阿拉里克狡黠一笑,"所以才拿来藏咖啡。"他起身走向书架,从一本厚重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取出一个锡罐,"看,保存得相当完好。" 小伊格内修斯的茶杯又冒出一缕热气,他显然对这种随意的氛围感到不适。 迈克尔却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哇哦,哲学书里藏咖啡,这主意真不错!" 阿拉里克把咖啡罐递给西奥多,后者接过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他看好小伊格内修斯和迈克尔,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第176章 保密协议 其二 "在英国还习惯吗?"阿拉里克状似随意地问道,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迈克尔爽朗一笑:"相当不错!火家族的招待简直无可挑剔,就是这天气..."他夸张地打了个寒颤,"阴沉得让人提不起劲。" 小伊格内修斯勉强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招待远亲是分内之事,您满意就好。"然而他手中的茶杯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滚烫的茶水几乎要溢出杯沿。 迈克尔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铅盒,突然话锋一转:"Jet,听说神明力量作为''三位一体''的延伸,可以感知和操纵万物?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朱丽叶特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取决于对事物的理解深度。就像西奥因为精通热力学,才能同时驾驭冰霜与火焰。" 她轻啜一口茶,"神明力量也是如此——我的认知越深入,能做到的就越多。" 小伊格内修斯的茶杯骤然平静下来。朱丽叶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轻缓而克制——这位继承人候选正屏息凝神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 迈克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很科学。我有个同事理查德常说类似的话——''能造出来的东西,必然能被理解''。" 阿拉里克斜倚在沙发扶手上,嘴角噙着笑意:"迈克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该不会也像西奥多那样,整天对着草稿纸发呆吧?" 迈克尔闻言大笑,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天啊,你说得太准了!基本就是那样——除了发呆,就是开不完的会议。" "我看你来英国后,好像也天天在开会?"阿拉里克继续打趣道。 "可不是嘛,"迈克尔耸耸肩,"换个地方继续开会而已。" 这时西奥多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回来,将杯子递给迈克尔时忍不住反驳:"我那不是在发呆,是在进行深度思考和精密计算。" 西奥多顺势在朱丽叶特身边坐下,直视着迈克尔:"说到这个,你怎么看现在核物理的研究进展?理论离实际应用还有多远?" 迈克尔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装有神明血液的小玻璃瓶,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 "这个嘛..."他故意拖长音调,"很难说具体还有多远。"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伊格内修斯,"毕竟有些研究是受政府严格保密的。" 朱丽叶特注意到迈克尔说话时,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小玻璃瓶,指腹轻轻划过瓶身,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小伊格内修斯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手中的茶杯又开始微微冒起热气,茶水表面泛起细小的气泡。 朱丽叶特敏锐地捕捉到迈克尔的暗示,顺势问道:"你具体什么时候回美国?" "下周一。"迈克尔回答,手指依然轻轻转动着那个小玻璃瓶,在灯光下折射出暗红色的微光。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目光在小伊格内修斯身上停留了一瞬:"还会回来交流吗?亲戚间多走动总归是好事。" "当然想啊,"迈克尔叹了口气,"只是现在英美间的科研往来...不太方便。"他摇摇头,"我实在想不通,明明把事情做好才是关键,却要这样互相防备。" 小伊格内修斯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茶杯"咔"地裂开一道细缝:"毫无保留地交流只会让一切失控!难道你还想把成果拱手送给德国人吗?" 滚烫的茶水从裂缝渗出,在他昂贵的西装裤上洇开一片深色水渍。 迈克尔丝毫不恼,反而露出标志性的真诚笑容:"伊格(Iggy)说得也有道理——" 话音未落,小伊格内修斯手中的茶杯彻底裂成两半,茶水泼洒一地。 "——但我真心希望有一天,科学家们能毫无顾虑地共同探索。"迈克尔惋惜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绿眼睛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小伊格内修斯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失礼了,我去处理一下。"说完快步走向洗手间。 阿拉里克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嘿,当心别把毛巾给点着了!" 待脚步声远去,迈克尔立即压低声音转向朱丽叶特:"你是怎么发现血液的特殊用途的?" 朱丽叶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西奥多:"是西奥通过我给他的眼睛的特性推导出来的。" "真是天才般的科学推理!"迈克尔由衷赞叹,眼中迸发出兴奋的火花。 西奥多轻咳一声,耳尖泛起微红:"那也是借鉴了Jet发现毛毯秘密的思路。"朱丽叶特敏锐地察觉到西奥多周围的空气似乎升温了一两度——他一定在暗自窃喜。 她的视线扫过角落里的铅盒:"其实我对核能研究很感兴趣,但这需要万分谨慎的准备。" 迈克尔会意地点头:"我在帝国理工有些可靠的朋友,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他压低声音,"我会提前安排好一切。" 话题一转,迈克尔饶有兴趣地看向西奥多:"最近在研究什么新课题吗?" 西奥多耸耸肩:"偶尔写些热力学发现投期刊。之前在斯特拉斯堡大学当过一阵讲师..." 他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学术界的薪水实在微薄,后来主要在Jet的诊所工作。说真的,当医生收入好多了,连当水管工都比做研究挣得多。" 阿拉里克咧嘴一笑:"当水管工也不赖啊,有火能力连焊枪都省了。" 迈克尔被逗乐了,但还是认真地问:"西奥不考虑重返研究领域吗?现在战时..." "我对民用科技更感兴趣。"西奥多语气轻快却坚定,"火焰不一定要用于毁灭,也可以用来温暖人心。" 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小伊格内修斯板着脸走回来,衣服上的水渍已被烤干,只留下淡淡的茶渍痕迹。 他环视众人:"我错过什么重要讨论了吗?" 阿拉里克热情地招手:"回来得正好!我们在讨论生财之道。伊格,你觉得用火能力焊接水管怎么样?" 小伊格内修斯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袖口:"荒谬至极。" "也是,"阿拉里克煞有介事地点头,"估计还没电焊枪来得方便。" 西奥多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直接呛到,茶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显然是被阿拉里克一本正经的调侃逗笑了。 迈克尔看了看腕表,起身道:"我该告辞了。今天聊得很愉快。"他朝众人露出灿烂的笑容,"12月初我可能还会来伦敦,希望到时候能再聚。" 朱丽叶特等人也纷纷起身相送。小伊格内修斯的脸色黑如锅底,连告别时的礼节性微笑都挤不出来,活像被人强行灌了一壶隔夜茶。 第177章 盖革计数器 其一 几天后的黄昏,朱丽叶特一行人踩着枯枝落叶,走在阿什福德领地边缘的一座荒僻后山上。 夕阳将整片山坡染成血色,四周的树木和灌木丛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焦黑痕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无数次火焰的狂欢。 埃里克踢开一块焦黑的树皮,皱眉问道:"你们火家族平时都在这里做什么?" 阿拉里克随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窜出一簇小火苗:"还能做什么?" 他咧嘴一笑,火苗在暮色中跳动,"我十五岁时把这里整个烧秃过一次。" 语气里透着几分少年般的得意,随即又耸耸肩,"不过现在没什么人来了。族里能动的都去农场帮工了——德国潜艇封锁搞得物资紧缺。" 迪亚哥轻哼一声:"没想到连玛丽都去农场了。换作从前,这种场合她肯定不会错过。" 朱丽叶特望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云层,嘴角泛起温柔的弧度:"玛丽已经成长得相当出色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西奥多抱着一摞厚重的防护服走在最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没想到帝国理工那群人这么爽快就借出了防护服..."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虽然他们眼中的好奇让我有点担心。" 朱丽叶特回头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已经和他们签了''保密协议''。"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 西奥多紧了紧怀中的防护服:"那迈克呢?他的保密怎么处理?" 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身旁焦黑的树干:"放心,他也接受了保密要求。"她的声音在暮风中显得格外空灵,"这个的原理...有点像契约,但更个人化——" 她转头看向西奥多,黑发被晚风吹起,"不像契约通过血缘流传,而是直接与个体意识绑定,也更稳固,即使他说了真话,在认知操纵下其他人也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西奥多的脚步微微一顿:"那按照原理..." "迈克的意识现在确实和我相连,"朱丽叶特坦然道,"有什么数据和讨论都可以及时共享。" 她话音刚落,就敏锐地察觉到西奥多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一瞬——他的脸黑得像是被烟熏过。 阿拉里克适时地插话,一边敏捷地躲到迪亚哥身后:"说到契约,医生你虽然再三强调要让人自由选择、废除旧契约..."他狡黠地眨眨眼,"但如果真的有人渴求新契约呢?" 西奥多抬腿就朝他踹去,阿拉里克早有预料般跳开两步。 "总要考虑一下可能性嘛!"阿拉里克嬉皮笑脸地举手投降。 朱丽叶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众人。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燃烧:"接受新契约就意味着要受我控制...真的会有人愿意吗?" "这不是仗着你心软嘛,"阿拉里克的声音突然正经了几分,"你又不是那种会真正控制别人的人。" 朱丽叶特望向远处渐渐隐没的落日,轻声问道:"那么...当年的人又是为什么接受契约呢?" 阿拉里克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从前的人...其实根本没得选吧。玛利亚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而那些孩子也确实需要保护。"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朱丽叶特,"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医生。"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朱丽叶特怀中的铅盒,"以前可没有这种能毁灭城市的东西。" 朱丽叶特微微挑眉:"阿拉里克,你的哲学课...根本没还给教授吧?" 暮色中,阿拉里克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白发在晚风中轻轻飘动:"谁知道呢?也许我只是突然对历史变迁产生了兴趣。" 他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旧契约到新契约,就像从旧制度向新制度的转变..." 西奥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要讨论哲学史的话,能不能等做完实验再说?天都快黑了。" 埃里克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被烧得焦黑的空地:"这里合适。四周有足够的遮蔽物,我的能力能确保没人靠近。" 众人默契地开始行动。西奥多将防护服一件件分发给每个人,动作利落得像在战地医院分发绷带。 朱丽叶特接过防护服时,指尖在西奥多掌心轻轻一触——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安抚方式。 阿拉里克一边费力地套着笨重的防护服,一边还不忘调侃:"说真的,这玩意儿比中世纪骑士的板甲还难受。" 他转头看向正在帮迪亚哥系背带的埃里克,"嘿,影子先生,待会儿可别把我们给''隐身''了。" 迪亚哥面无表情地调试着防护面罩:"如果你被辐射照成怪物,我会考虑给你个痛快。" 朱丽叶特最后一个穿戴完毕。当她扣上最后一个卡扣时,铅盒里的躁动能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轻微的嗡鸣。 月光下,穿着臃肿防护服的众人像一群来自未来的探险者,即将揭开一个危险的秘密。 朱丽叶特缓缓打开铅盒,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盒中静静躺着一块泛着诡异暗绿色光泽的铀矿石,旁边是一个小巧的盖格计数器。 她小心取出计数器递给西奥多,后者熟练地按下开关,仪器立刻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阿拉里克凑过来:"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怎么拿出来就在响?" "这叫本底辐射。"西奥多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显得沉闷,"即使没有放射源,自然环境中的辐射也会让计数不为零。" "物理学真奇妙。"阿拉里克吹了个口哨,声音在防护服里形成奇特的回声。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取出那块铀矿石。西奥多立即举着计数器靠近,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我要开始了。"朱丽叶特轻声宣告。 西奥多重重点头,其他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夜风突然静止,连虫鸣都消失了,整座山林仿佛都在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 第177章 盖革计数器 其二 朱丽叶特慢慢闭上双眼,意识如涓涓细流般渗入矿石。与普通无生命物体的沉寂不同,她感受到一种奇特的脉动——铀-235原子在矿石内部躁动不安地沸腾又平息,像一群不安分的孩子。 她先只是静静感受着这种独特的韵律,没有急于干预。其他人屏息注视着: 西奥多的视线在矿石、朱丽叶特和计数器之间快速切换,防护面罩下的眉头紧锁; 阿拉里克则像个好奇的孩子,不时凑到西奥多身边偷看计数器读数,又偷偷打量朱丽叶特的状态; 迪亚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埃里克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张地攥紧。 渐渐地,朱丽叶特适应了这种无规律、不可预测的原子自发衰变节奏。计数器在正常范围内微微浮动,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我要开始尝试干预了。"朱丽叶特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她开始在脑海中回溯西奥多收集的那些核裂变论文,谨慎地尝试推动概率,增加衰变频率。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防护服内变得闷热难耐。她能感觉到那些原子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些许。 "读数...稳定上升了一点。"西奥多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如释重负,"但幅度不大。" 阿拉里克却兴奋地拍了下大腿,防护服发出沉闷的"砰"声:"所以真的可以操纵!虽然暂时——"他刻意加重“暂时”这个词,"只有一点点效果。就像刚学点火的孩子一样。" 迪亚哥冷静地提问:"辐射增强对人体有什么影响?" "这至少需要原料,"阿拉里克促狭地眨眨眼,"不像某些人能自己产毒。放心吧,你毒王的地位很稳固。" "那我真是谢谢了。"迪亚哥干巴巴地说。 埃里克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块矿石随时会爆炸。 朱丽叶特缓缓睁开眼睛,防护面罩上凝结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确实可以操纵,"她的声音略显疲惫,"但消耗的精力比预想中要大得多。" 突然,她的表情变得专注,似乎在倾听某个遥远的声音。片刻后,她若有所思地说:"迈克建议...可以尝试往里面倾注一些其他形式的能量,来减少体力消耗。" 西奥多猛地抬头,防护面罩后的异色眼睛瞪得老大:"你居然还给他''直播''?"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阿拉里克噗嗤笑出声:"哇哦,这可比电报先进多了。"他促狭地用手肘捅了捅西奥多,"吃醋了?" 西奥多的防护面罩上泛起一层薄雾,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没有。只是担心迈克会说出去。" 阿拉里克夸张地摊手:"医生不是说有保密协议吗?"他故意拉长声调,"你不相信迈克,难道还不相信她?" 朱丽叶特轻轻按住西奥多的手臂:"数据共享和讨论是必要的科学过程。" "听见了吗?Jet——"阿拉里克故意重读这个名字,"也这么说。" 西奥多别扭地别过脸:"那也有其他方式共享数据,不一定非要...这样。" 朱丽叶特叹了口气,防护面罩上的水雾更浓了:"好吧,那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合适的能量源可以减轻消耗?" 夜风重新开始流动,吹散了笼罩在众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西奥多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热能转换!就像我操控火焰和冰霜的原理..." 朱丽叶特立即会意:"你是说...把燃烧的热量或者环境热量供给裂变过程?" "没错。"西奥多兴奋地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比划起来,"但关键在于压缩红外波段的能量——否则很难影响到原子核层面。" 朱丽叶特若有所思:"值得一试,不过可能会有能量损耗。" "最好用燃烧的热量。"西奥多快速分析道,语气越来越像在做学术报告,"环境热量太少,而且抽走太多会导致明显降温,容易引人注意。燃烧供能更集中..." 阿拉里克突然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他指尖跃动:"正合我意!这训练场到处都是焦痕,烧起来也没人在意。" 朱丽叶特谨慎地点头:"可以试试。但要小心别烧到防护服..." "阿拉里克点火,控制火焰交给我。"西奥多把计数器交给迪亚哥,然后摆出准备姿势,声音里透着坚定,"你专心引导能量流动。" 月光下,阿拉里克随手点燃了附近几处枯枝,火舌立刻欢快地窜起。西奥多双手虚按,那些火焰顿时变得异常驯服,像被无形的牢笼束缚,热量开始向朱丽叶特手中的矿石汇聚。 朱丽叶特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汇聚而来的热能,双手微微发颤。那些无形的能量在她掌心被压缩、提纯,最终化作一道纤细的能量流注入矿石。 迪亚哥紧盯着计数器,埃里克也忍不住凑过来——读数正稳步攀升,最终稳定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值上。 三人的额头很快沁满汗珠。阿拉里克最先支撑不住,火焰开始摇曳;西奥多的手臂也开始发抖;朱丽叶特的呼吸变得急促。 "到...极限了。"朱丽叶特艰难地开口,"撤掉热量吧。" 阿拉里克立即收回火焰,西奥多也松开控制。计数器上的数字迅速回落至初始水平。 "可行..."朱丽叶特喘着气说,"但需要很大的能量维持..." 西奥多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就像是超自然版的核反应实验,类似用α粒子轰击原子核,但用魔法代替了实验室设备。" 阿拉里克一脸茫然:"说人话?" "简单说,"西奥多无奈地解释,"就像用锤子敲核桃,靠外力强行打开原子核。" 朱丽叶特若有所思地补充:"可能还不完全一样。我实际上是在操纵裂变概率,并不涉及粒子和原子核的撞击*..."她突然侧耳,露出微妙的表情,"迈克知道了,他很兴奋。" "他怎么还在听?!"西奥多差点跳起来。 朱丽叶特小心地将矿石放回铅盒,嘴角微扬:"他说你的能量控制''酷毙了''。"她故意模仿着迈克的美国口音。 直到铅盒完全闭合,众人才敢脱下闷热的防护服。夜风拂过汗湿的后背,带来一丝凉意。 "难以置信,"阿拉里克伸着懒腰,"你真的能触碰这种力量..." "还差得远。"西奥多立即泼冷水。 但朱丽叶特眼中跳动着兴奋的火花:"这只是天然矿石。如果铀-235的纯度提高,是不是可以实现理论中的链式反应..." "别想了,"西奥多打断她,"浓缩铀的工艺难度太高。英美肯定都在攻关,但显然还没成功。"他注意到朱丽叶特眼中未褪的狂热,心头涌起不安。 朱丽叶特突然话锋一转,语气轻快起来:"今晚吃牧羊人派吧?你负责火候——如果还有力气的话。" 西奥多的表情瞬间柔和:"好呀。不过肉大概不够,只能做蔬菜版了。" 阿拉里克插嘴:"调味也交给你,别让迪亚哥碰厨房。" 迪亚哥淡定反击:"我会让埃里克帮我放''独门调料''。" 众人说笑着下山,背后的训练场重归寂静,只有那堆灰烬中,几颗火星仍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仿佛在无声见证着这个不平凡的夜晚。 第178章 越洋而来 其一 [1941年12月7日清晨,伦敦] 诊所的餐桌上摆着战时配给制度下的寒酸早餐:黑面包、代用咖啡、一小块黄油和几片腌鱼。 朱丽叶特用叉子搅动着盘子里黏糊糊的燕麦粥,眉头紧锁。西奥多见状,默默把那一小块黄油和一份相对完整的黑面包推到她面前。 阿拉里克顶着乱蓬蓬的白发,打了个夸张的哈欠,活像只没睡醒的猫。 "所以那个什么链式反应,"阿拉里克灌了一大口掺了菊苣的假咖啡,随即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没有浓缩铀真的搞不定?" 朱丽叶特终于放弃了那碗燕麦粥:"试了这么多次,我始终无法精准控制中子撞击下一个铀-235原子核。" 她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浮现淡淡的青色,"昨晚连玛丽都来帮忙了,用水做中子慢化剂也还是不行。" 西奥多咬了一口黑面包,嘴角却微微上扬:"算了吧,其实也挺好。"他的语气轻松得近乎刻意,"何必纠结这个?" 阿拉里克挑眉:"迈克尔不是又来了吗?让他看看?" "没用,"西奥多摇头,"理论上行不通。" 迪亚哥慢条斯理地抹着黄油,动作优雅得与简陋的早餐形成鲜明对比:"我倒是有些药剂,但能把生物变成无生命物体的——" 他抬眼扫视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有致命的毒药。" 埃里克默默举起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可疑的粉末:"放心,他的''独门调料''我都没收了。" "比起被我毒死,"迪亚哥冷笑,"你们更该担心被咖啡里的菊苣放倒。"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搅动着杯中的菊苣咖啡,突然咧嘴一笑:"今天下午伊格内修斯邀请我们和迈克喝下午茶,我可太期待了。"他坏笑着补充,"上次是小伊格——" 西奥多听到这个昵称,一口咖啡直接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 "——全程接待迈克,被气得半死。"阿拉里克幸灾乐祸地继续,"我打赌伊格内修斯也会被气得跳脚。" 朱丽叶特掰着黑面包边警告:"如果你当面叫他''伊格'',我是不会救你的。" "你绝对会救的,"阿拉里克胸有成竹地眨眨眼,"不然谁帮你气死那些老顽固?" 西奥多擦着呛出来的咖啡渍,试图转移话题:"其实想想,迈克每次跨越整个大西洋来交流也挺累的..." "心疼了?"阿拉里克立刻来劲了,"那让医生帮你''传话''啊!"他突然换成夸张的美式口音:"嘿Jet!代我向Thermo问好!" 西奥多翻了个白眼,迅速改口:"...突然觉得横跨大西洋也没那么累了。" 朱丽叶特适时打断:"伊格内修斯最近在忙什么?" "德国人忙着对付苏联,他倒是清闲了些。"阿拉里克耸耸肩,"整天在庄园里搞''为胜利耕种''的摆拍,顺便烧掉半个温室——当然,报纸只会登他捧着一篮番茄微笑的照片。" 他突然想到什么,促狭地笑了,"不过医生你对付农活很有一套啊,特别是那些动物..." 朱丽叶特淡定地咬了口黑面包:"如果你能听见动物在想什么,你也能处理好。"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只山羊只是嫌之前的挤奶工手太冰了。" 西奥多放下咖啡杯,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比起山羊,不如想想下午伊格内修斯会怎么发难。" 阿拉里克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布朗家的私酒生意积累的财富,足够买下两个阿什福德庄园。"他狡黠地眨眨眼,"在迈克这个金主面前,老狐狸可比小狐狸沉得住气。" 朱丽叶特托着下巴,眼中带着戏谑:"那岂不是让你少了一场好戏看?" "别担心,"阿拉里克的笑容突然变得危险起来,指尖窜出一簇小火苗,"我总能想到办法的。"火苗在他手中变幻形状,最后化作一个迷你版的伊格内修斯,正夸张地跳脚。 迪亚哥突然站起身:"我去准备下午茶要用的镇静剂。"他面无表情地补充,"以防有人被''气死''。" 埃里克默默把装"独门调料"的罐子往柜子深处推了推。 下午,管家领着朱丽叶特一行人穿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时,伊格内修斯父子与迈克尔已在白色藤编茶桌旁等候。 伊格内修斯端坐在主位,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小伊格内修斯站在父亲身后,笑容僵硬得像被冻住的水面。 而迈克尔——一如既往地热情洋溢——正用叉子戳着一块司康饼,对着空气比划着什么,面前司康饼的碎屑散落在餐巾上。 "Jet!Thermo!里克!你们来了!"迈克尔一见到三人,立刻跳起来挥手,他那洪亮的美式口音在静谧的英式花园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伊格内修斯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迈克尔大步迎上前,先握住朱丽叶特的手用力晃了晃,又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朱丽叶特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显然还未适应这种肢体接触的热情。 西奥多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试图为朱丽叶特解围,却被迈克尔一把揽住肩膀:"老兄!你上次那个热能转换太绝了!"另一只手还不忘重重拍了下阿拉里克的后背。 伊格内修斯轻咳一声:"先落座吧。" 众人就座后,伊格内修斯优雅地端起茶杯:"上次迈克先生来访时事务繁忙,未能亲自为新神引荐,实在失礼。" 迈克尔爽朗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和小伊格相处得可愉快了。"他朝小伊格内修斯挤挤眼,"我们年轻人之间多交流挺好的。" 小伊格内修斯手中的银匙"叮"地撞在杯沿上。伊格内修斯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英美之间的研究交流还顺利吗?" "还行吧,"迈克尔抓了抓头发,金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就是两边都有些防备。其实我们总统说了,如果合作顺利,美方愿意承担大部分研发费用。" 阿拉里克在朱丽叶特耳边小声嘀咕:"看,老狐狸在套话呢。" 伊格内修斯微微前倾,湖绿色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您对两边的研究进度怎么看?" "英国的起步真是惊人!"迈克尔眼睛发亮,完全没注意到小伊格内修斯突然僵直的背影,"你们的中子研究简直让人兴奋!" 伊格内修斯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阿拉里克趁机在桌下隔着朱丽叶特踢了西奥多一脚,用夸张的口型说:"看把他得意的。" 阿拉里克随即接话,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意:"不过美国资金雄厚,设备先进,加上从欧洲过去的顶级大脑,到时候哪边先成功还真不好说呢。" 小伊格内修斯立刻瞪了他一眼,而伊格内修斯的表情依然纹丝不动,只是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敲了两下,指节与瓷器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迈克尔爽朗地笑了起来:"那看来我们真得加把劲了!" 伊格内修斯喝了一口茶后转向朱丽叶特:"您如何看待这项研究?" 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指尖描绘着精致的瓷纹:"很有应用前景,不一定要作为武器。"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黑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如果能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清洁能源的来源。只是辐射处理的问题需要妥善解决。" 西奥多听闻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伊格内修斯若有所思地看向迈克尔:"是这样吗?" "没错!"迈克尔兴奋地点头,"理论上完全可以实现。只是现在战争时期,大家都优先考虑..." 阿拉里克突然插话,语气夸张地拖长:"哇!真是了不起!这样下去,所有火力发电厂都能退休了吧?"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伊格内修斯,"某些靠烧煤起家的家族是不是该考虑转型了?" 伊格内修斯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神明力量理论上可以感知和操纵万物,操纵区区原子核想必也不在话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朱丽叶特。 西奥多立刻坐直了身子:"仅仅是操纵火焰,火家族就付出了多少人的健康代价?" 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锋芒,"如果真的能操纵原子核,不知道要牺牲多少条性命才能掌握这种力量。" 阿拉里克趁机凑到朱丽叶特耳边小声嘀咕:"你们在什利谢利堡绝对和伊凡发生了什么..." 朱丽叶特置若罔闻,转而问道:"说起战争,您认为现在战况如何?" 伊格内修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德国转头对付苏联后,西线压力确实减轻不少。但要收复失地..."他摇了摇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有能力者愿意站出来,进程或许能加快许多。" 他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反法西斯势力本该团结一致。像那个日本人——"他轻蔑地吐出这几个字,"乌丸五次郎,即便厌恶法西斯,却选择逃避,实在不像话。" 朱丽叶特的目光突然变得涣散,她的感知开始无声地扩散,穿过英吉利海峡,落在斯特拉斯堡乌丸家的暗室里。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瑟瑟发抖的逃亡者挤在狭小的空间,同样颤抖的还有五次郎和他的族人,他们既害怕纳粹的搜查,又恐惧同胞的指责。 阿拉里克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故意岔开话题:"说起日本,他们和美国最近关系似乎挺紧张?" 迈克尔点点头:"确实,日本对美国的石油禁运很不满。不过至少..."他耸耸肩,"还没到开战的地步。" 朱丽叶特的感知继续延伸,顺着乌丸家的血脉联系跨越欧亚大陆,突然捕捉到某种异常的波动正在越过太平洋。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正面冲突很快就有了。" 迈克尔哈哈大笑,声音在花园里回荡:"那可不好!我可不想像现在英国这样,喝咖啡前还得先闻闻里面掺了什么。" 但他的笑声很快僵在脸上——除了他,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连阿拉里克都罕见地收敛了笑容。 西奥多压低声音:"哪边动的手?轴心国现在招惹美国可不是明智之举。" "肯定是日本。"阿拉里克眯起眼睛,"罗斯福再亲同盟国也得考虑国内孤立主义的选票。" 朱丽叶特淡定地啜了口茶,任由沉默蔓延。茶水的热气在她面前氤氲,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伊格内修斯突然倾身向前,白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您是否预见到了什么重大事件?"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穿过灌木丛,呈上一封电报。伊格内修斯拆开后,脸色瞬间变得微妙——珍珠港遭袭的紧急军报上,"这不是演习"几个大字格外刺目。 第178章 越洋而来 其二 "太糟糕了,"他疲惫地说,眼下挂着明显的青影,"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么突然——从偷袭到宣战,连24小时都不到。" 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本来还打算再待一周的,现在得立刻回去开会了。" 安妮端着茶杯倚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的白发上镀了一层边:"父亲已经被内阁紧急召见了,小伊格内修斯也因为这事忙得脚不沾地。" 迈克尔突然抬头,绿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Jet,你到底是怎么感知到的?为什么能在事情发生时就知道?你真的能感知到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吗?" 朱丽叶特正在整理药柜,闻言停下动作:"要精准感知远方的特定信息,就像大海捞针。" 她转过身,黑发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但顺着已有的线索——比如乌丸家的血脉联系——就能捕捉到更具体的信息。" "真是惊人的能力!"迈克尔的语气突然兴奋起来,"想象一下,如果所有人都能掌握这种——" "理论上,"朱丽叶特温和地打断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任何人通过修行都可以获得类似的能力。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了解一下东方的冥想方法。"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西奥多也适时插话,声音里带着关切:"你的航班什么时候?行李收拾好了吗?需要帮忙吗?" "都安排妥当了,明天一早就走。"迈克尔苦笑着摇摇头,咖啡在杯中轻轻晃动。 安妮盯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开口问道:"你是要回去参加关于''新型火焰''的紧急会议吗?" 迈克尔的表情立刻变得谨慎:"是的。更多的...就不方便透露了。" "我只是好奇,"安妮轻轻搅动茶杯,白烟随着她的动作散开,"那种能毁灭城市的力量,真的能在现实中实现吗?没有别的意思。"她的目光短暂地扫过朱丽叶特,又迅速移开。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窜出一簇小火苗:"迈克不是说过了吗?理论上完全可以。" 安妮轻轻放下茶杯,瓷器与木质的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理论和实际往往差得很远。"她的指尖在杯沿画着圈,"何况这是个烧钱的无底洞,现在哪里都需要资金。" "你们这些小辈啊,"阿拉里克突然坐直身子,摆出长辈姿态,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一个两个都这么瞻前顾后。" 他端起咖啡杯,眼神变得锐利,"听叔叔一句劝——等这东西真做出来再想对策就晚了。" 安妮的嘴角微微上扬,但被茶杯挡住了:"就像您当年押注远东来的''三位一体''能力者?"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朱丽叶特,"确实有远见,没被家族传承的火焰熏坏了眼睛。" 西奥多突然低头猛喝了一口茶,肩膀可疑地抖了抖。 阿拉里克手中的咖啡杯明显晃了一下:"至少你比小伊格内修斯有趣些。" 他眯起蓝眼睛,语气突然认真起来,"看在这一点上,我就多说几句——当年会押注远东女人的只有三种人。" 他故意停顿,直到安妮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像爱洛伊斯那样的赌徒,"阿拉里克竖起一根手指,然后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像我舅舅那样的圣人——" 朱丽叶特整理药品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还有像我这样被火焰烤坏脑子的疯子。"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安妮、迈克尔甚至西奥多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朱丽叶特终于收拾完药柜,走向洗手池:"你们的里克叔叔...眼光确实独到。" 阿拉里克得意地晃了晃咖啡杯:"这只是点历史经验。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直视安妮的眼睛,"面对这个''新型火焰'',你打算做哪种人?" 迈克尔的目光仿佛穿越到了大西洋彼岸:"如果真能达到理论效果...也许战争反而打不起来了。当毁灭变得太容易,人们或许就懂得珍惜和平了。" 西奥多若有所思地转动着茶杯:"迈克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认为即便如此,战争也不会完全消失。"他的绿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可能会演变成其他形式的对抗。" 阿拉里克夸张地挑眉:"哇哦,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泼冷水。"他促狭地用勺子指着西奥多,"伊凡是不是把你的脑袋冻坏过?" "他没那个本事。"西奥多露出灿烂的笑容,指尖突然窜出一簇火苗,精准地点燃了阿拉里克咖啡杯边缘的方糖,随即咖啡表面结出了一层薄冰。 朱丽叶特此时端着茶壶走过来,自然地坐在两人之间。她随手将阿拉里克的咖啡解冻,热气重新从杯口袅袅升起。 "医生怎么看?"阿拉里克捧起咖啡,冲西奥多得意地眨眨眼。 "科学和技术本身无关善恶。"朱丽叶特轻啜一口红茶,反问道:"倒是你,这次打算做哪一种人?" 阿拉里克大笑起来,白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医生你是了解我的——"他模仿着某部戏剧里的腔调,"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安妮轻轻放下茶杯,嘴角带着一丝讥诮:"有趣。所以你和我们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自己却不愿意成为其中任何一种?" 阿拉里克晃了晃食指:"亲爱的安妮,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是''经验''——"他故意使自己听上去一本正经,"而不是定理啊。" 西奥多忍不住笑出声,朱丽叶特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迈克尔看着这一幕,突然感慨道:"你们欧洲人说话总是这么..."他比划着寻找合适的词,"弯弯绕绕。" "这叫含蓄。"阿拉里克一本正经地纠正,随即又坏笑着补充,"或者说——留给聪明人理解的余地。" 安妮摇摇头,但眼中的锐利已经软化了几分。她走过来把茶杯放到桌上:"我得回去了。父亲今晚要召开家族会议。" 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阿拉里克,"希望您的''经验''确实值得借鉴。" 迈克尔也放下咖啡站起身来:"我也该告辞了,走之前还要见几个人。"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真好,我们又没被邀请,省了不少麻烦。" 安妮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微微一笑:"我倒是很想让他邀请你们,那一定会很有趣。" "我猜现在伊格内修斯的会议也越来越热闹了吧?"阿拉里克意有所指地看着两人,"毕竟现在的小辈都青出于蓝。" 安妮轻轻挑眉:"我们的里克叔叔确实消息灵通。" 朱丽叶特、西奥多和阿拉里克起身送客。走到诊所门口时,迈克尔突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冲朱丽叶特眨了眨眼:"保持联络,下次再见。" 朱丽叶特了然点头:"好的。" 西奥多站在一旁,礼貌但略显疏离地颔首:"一路顺风。" 阿拉里克则倚在门框上,笑得促狭:"记得替我向伊格内修斯问好——就说他的咖啡煮得不错,可惜茶杯质量太差。" 安妮轻哼一声,转身踏入伦敦阴冷的暮色中。迈克尔朝众人最后挥了挥手,快步跟上。 第178章 越洋而来 其三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阿拉里克转身时,发现朱丽叶特和西奥多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今天才发现我长得特别帅?” 西奥多抱起双臂:“别卖关子了,你明显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当然知道。”阿拉里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你们知道我的情报从来不是免——” 他话还没说完,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已经默契地转身往屋里走。 “我收费很公道的!”阿拉里克急忙跟上。 朱丽叶特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杯子:“我可以等你睡着了直接读心,完全免费。” 西奥多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朝厨房走去:“放心,我们会让迪亚哥多在你的饭里放安眠药的,保证不会打扰你的睡眠。” 阿拉里克小跑几步,拦在两人面前,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开个玩笑而已。”他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让我整理一下思路。” 朱丽叶特和西奥多交换了个眼神,终于回到客厅坐下,那堆杯子又被放回桌上。 阿拉里克像个说书人般清了清嗓子,在壁炉前踱起步来:“这还要从去年大轰炸时医生你透露的事说起……” 朱丽叶特微微皱眉:“我当时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吧?” “重点不在于你‘说’了什么。”阿拉里克意味深长地停下脚步,火光在他蓝色的眼眸中跳动。 朱丽叶特立刻恍然:“我明白了……对迈克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正是。”阿拉里克打了个响指。 西奥多困惑地来回看着两人:“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阿拉里克靠在壁炉边,得意地扬起下巴——显然很享受西奥多没跟上节奏的时刻。 朱丽叶特指尖跃起一簇火苗又迅速熄灭:"大轰炸已经证明,即便是神明力量,在现代战争面前也力有不逮。" 西奥多突然领悟:"所以迈克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布朗家的发迹史和即将到来的核能时代,都在宣告神裔终将被淘汰...难怪安妮他们都在暗中布局。" "正是如此,"阿拉里克顺势接话,手指轻叩壁炉架,"别忘了,不是所有神裔都像我们这么''幸运''。" 西奥多的手指攥紧了裤腿:"理论上,只有最接近最初与玛利亚签订契约的血脉才能保有强大能力,旁系后裔的力量会越来越弱..." "没错,"阿拉里克从壁炉中引出一朵跳动的火苗,"死守着一个即将过时的能力有什么意义?更不用说为了维持能力不得不近亲通婚。" 他轻轻吹灭火苗,"神裔寿命漫长,现在还不明显,但再过几代——谁想变成下一个丽兹?" 朱丽叶特凝视着壁炉中跃动的火焰,突然开口:"除非——" 西奥多猛地转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除非你重新赋予其他人能力。" 阿拉里克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的铅盒:"医生,玛利亚的时代可没有核物理这种东西..."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二人,"但现在..." "我们只是复现了核反应实验,"西奥多的声音陡然提高,"离实际应用还差得远!" "研究才刚刚开始,不是吗?"阿拉里克踱到朱丽叶特面前俯身,"医生,你一定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知道得越多,能做到的就越多'',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 西奥多双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杯碟叮当作响:"那也得遵循物理定律!链式反应需要足够纯度和数量的铀-235,这不是靠神明力量就能凭空变出来的!" "放轻松,只是个假设而已。"阿拉里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过最近相关消息确实突然增多...连康拉德的密电都在讨论''用电分离铀-233''的事。" "是铀-235。"西奥多和朱丽叶特同时纠正。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陷进朱丽叶特身旁的沙发:"反正就是会爆炸的那种数字,你们懂我意思就行。" 西奥多的眼神骤然锐利,壁炉的火焰随之窜高,仿佛呼应着他的情绪:"等等...你是说康拉德参与了英国的核武器计划?" 朱丽叶特立即追问:"英国人不是一直不信任德国流亡者吗?" 阿拉里克耸耸肩,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所以他们让他参与核项目,而不是更对口的雷达研究。"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铀分离这种苦差事,交给''潜在敌人''再合适不过了。" 西奥多将茶杯重新摆好,防止它们再次碰撞:"他们把德国顶尖的电能力者塞进核计划...却刻意避开关键的雷达技术。" "聪明。"阿拉里克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出蓝色电火花,"英国人很清楚,让能操控电磁场的人接触雷达系统太危险了,即便他声称反对纳粹。" 朱丽叶特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在意识深处搜寻着什么:"康拉德现在在牛津郡?" "哈威尔。"阿拉里克压低声音,"和一群德国流亡科学家关在一起。"他张开手掌,细小的电弧在指间跳跃,"这个方法纯度不错,但康拉德说产量太低,能耗大得惊人。" 朱丽叶特盯着阿拉里克的指尖,眉头微蹙:"他的病..." "他还不至于拿病情冒险。"阿拉里克摆摆手,语气却沉了下来,"只能说...神裔的能力上限,在这些新技术面前越来越明显了。" 西奥多抱起手臂:"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阿拉里克转向朱丽叶特,眼中闪着探究的光:"康拉德因为基因病做不到的事...神明应该没有这个困扰吧?" "别听他的!"西奥多立刻按住朱丽叶特的肩膀,试图从她脸上捕捉任何情绪波动。 朱丽叶特轻轻按住西奥多的手臂:"科学就是科学。"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能与不能,是客观存在的科学问题,不会因谁的意愿改变。" 西奥多还想说什么,却在朱丽叶特平静的目光中沉默下来。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静,黑眸深不见底。最终他别过头:"...至少答应我,一有危险就立刻停下。" "这种事情本就超出常人认知。"朱丽叶特的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铅盒,"用认知操纵消除痕迹会很干净。" 阿拉里克突然前倾身体:"需要我让康拉德弄点高纯度样品吗?" "太危险了。"西奥多立刻反对,"他现在本就备受怀疑。" 朱丽叶特沉思片刻:"这个需要从长计议..."她的目光从铅盒移向窗外,防空探照灯的光束正划破伦敦的夜空。 第179章 浓缩就是精华 其一 寒风裹挟着伦敦的湿冷钻进医疗处的窗缝,朱丽叶特将一截铜管固定在电磁分离装置的支架上,指尖轻轻敲了敲金属表面,确认其稳固。 金属部件在敲击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没想到父亲这么爽快就让我们来结核病筛查点帮工了。”西奥多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还以为他会把我们当间谍防着。" 朱丽叶特调试着仪器的电压旋钮:"火家族虽然能靠生火免疫大部分感染,但结核菌比较特殊——它们比普通细菌耐热。" 她的指尖泛起微弱的蓝色电光,检查电路是否通畅,"就算是白发族人,也需要持续生火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杀" 蹲在地上连接电线的阿拉里克闻言轻笑一声:"伊格内修斯小时候得过一次,被长老们关在烧着壁炉的房间里整整半年,连窗户都用铁板焊死,生怕他传染给别人。" 他抬头,冲朱丽叶特眨眨眼,"现在有你主动接手这个烂摊子,他当然求之不得。" "虽然给你们都补种了卡介苗,"朱丽叶特从医疗箱取出防辐射服,"还是要做好防护。" 她将防护服递给其他人,"尤其是你,阿拉里克,别仗着能力就乱碰病人的东西。" 阿拉里克接过防护服,故作委屈地撇撇嘴:“医生,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西奥多轻笑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好了,说正事。筛查用的X射线辐射刚好能掩盖我们分离铀-235时产生的辐射,但——” 他抖开防护服开始穿戴,“还是得谨慎,万一有人察觉到异常……” “交给我。” 埃里克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原本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此刻却微微向前倾身,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 “只要不是刻意盯着这里看,没人会发现我们在做什么。” 迪亚哥从药剂箱取出几个装着紫色液体的安瓿瓶:"如果有人误入..."他晃了晃瓶子,"这个能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阿拉里克仔细检查了最后一条电路,指尖跳跃着细小的电火花:"按康拉德的说法,这个设计应该能让普通电能力者也启动设备,但续航..." 他耸了耸肩,抓起防护服开始穿戴,"就不好说了。" 朱丽叶特将铅制手套戴好:"先试试吧。不然想要调用这么多电力而不被察觉,本来就不现实。" 她转向西奥多、埃里克和迪亚哥:"我转换能力后会失去感知力,警戒就交给你们了。" 西奥多放好铀矿石粉末样品后,上前一步,隔着防护手套按住她的肩膀。 那双异色的眼睛——绿色的右眼透着熟悉的忧虑——透过面罩直视着她:"别勉强。"防护服下,他的声音有些发闷。 朱丽叶特轻轻"嗯"了一声,隔着厚重的手套捏了捏他的手。 埃里克的身影如雾气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轻微的脚步声向走廊移动。迪亚哥则无声地站到门边,手中的麻醉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朱丽叶特和阿拉里克分别站在电磁管道的两侧。 随着朱丽叶特点头示意,阿拉里克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控制板上。他白发间突然窜出几缕电光,蓝色的电弧顺着他的手臂流向设备。 管道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转—— 神明力量开始分化,逐渐模拟出电家族的频率。当她再度睁眼时,指尖已跃动着与阿拉里克如出一辙的幽蓝电光。 阿拉里克操控着电扬,迈克尔送来的铀矿石碎片在管道中高速穿行。 朱丽叶特闭目凝神,感受着带电粒子穿过电磁扬的轨迹。在她的能力引导下,不同质量的粒子因电离作用产生微妙偏移,最终撞击在收集板的不同位置。 西奥多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不时瞥向实验进展。 迪亚哥如雕塑般守在门边,手中的麻醉剂随时准备投掷。 埃里克则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连呼吸声都无从捕捉——即便有人推门而入,视线也会不自觉地从房间中的巨物上划走。 不到半小时,实验室里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阿拉里克的白发完全炸起,朱丽叶特的黑发也诡异地悬浮着。在朱丽叶特的示意下,两人同时脱力停下。 蓝光倏然熄灭,阿拉里克踉跄后退几步,直接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见鬼……"他喘着气,白发被汗水黏在额前,"这比连续烧干十座城堡还累。" 朱丽叶特也滑坐在地,防护面罩下的脸色苍白,深呼吸了几次才缓过神来。 西奥多快步上前,取下收集板检查。光滑的金属板上空空如也,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他皱眉翻转板面,对着灯光仔细查看:"……什么都没有。" 阿拉里克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仰头靠在墙上:"白忙一扬。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过,结果连个原子影子都没逮到。"他抬手遮住眼睛,"可能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朱丽叶特闭目凝神,发梢残留的蓝光渐渐消散。 当她再次睁眼时,伸手接过收集板,指尖轻轻抚过表面:"有东西。"提纯的铀-235比起矿石的躁动愈加明显,"纯度确实不错,就是太少……少到肉眼看不见。" 西奥多蹲下身,异色的双眸直视着她:"够用吗?"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不够。" 她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阿拉里克,后者正仰面朝天,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气。"我会把今天的实验数据通过心灵传输和迈克讨论,明天试试他说的热泳法吧。" 西奥多放下收集板,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 "迈克刚搬去芝加哥新开的冶金实验室,"他的笔尖在电压数据旁做了特殊标记,"还是别太频繁打扰他了。" "他可是天天追着我问实验进度呢。"朱丽叶特嘴角微扬,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西奥多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不明显的小点。"那也没有必要天天找你吧。"他低声嘟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阿拉里克艰难地支起半个身子,凌乱的白发四处翘起:"喂,迈克和那群美国物理天才就没研究出什么不那么要命的方法吗?我现在整条胳膊都麻得不像自己的。" 西奥多合上笔记本,手指一根根掰着数:"目前美国那边主要尝试四种方法——电磁法、热泳法、气体扩散法和气体离心法。" 他指了指房间中央的装置,"气体扩散和离心法需要庞大的工业规模,我们自己做不现实。但前两种方法,能用超自然力量弥补一部分能耗。" 他翻开笔记本另一页,上面画着精巧的温差装置草图:"温差分离装置我已经设计好了,明天就能开始搭建。" 朱丽叶特点点头,借力撑着西奥多站起身来:"今天就到这里吧。埃里克,能麻烦你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吗?" 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应答,接着是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迪亚哥收起麻醉剂,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我回去后准备些吃的,实验消耗太大了。" 阿拉里克终于挣扎着坐直身子,揉着发麻的手臂:"所以明天是更轻松的实验,对吧?" 西奥多笑了笑,指尖"啪"地窜起一束橙红火苗,随后周围的空气骤然降温,凝出一片细碎的冰雾。 "你先好好休息,"他收起火焰,冰晶簌簌落下,"明天交给我就好。" 朱丽叶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我今晚得多吃点,不然明天没力气感知和挑拣原子。" 迪亚哥闻言挑眉:"医生,照这样下去,比起给火家族解释消失的电力,我们得先解释消失的食物储备。" 阿拉里克突然眼睛一亮,撑着地板往前倾身:"等等,医生,既然你能感知甚至操纵万物,那能不能让作物长得快点儿?比如种出反季节蔬菜什么的?" 西奥多"唰"地翻开笔记本某一页,上面画着几株蔫头耷脑的植物草图:"早就试过了。" "结果呢?"阿拉里克迫不及待地追问。 西奥多合上本子,无奈地耸耸肩:"你看我们还在吃土豆就知道不行了。植物生长需要的光合作用、养分转化都是实打实的能量消耗,强行催熟只会得到一堆营养不良的残次品。" 迪亚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片干枯的迷迭香:"倒是种出过一些香料,但产量低得可怜。" 阿拉里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总觉得最近的炖菜味道怪怪的——你们该不会把实验失败的香菜也扔进锅里了吧?" 阴影里突然传来埃里克的声音:"上周的汤里有金属味。"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几秒。 西奥多默默把笔记本往后藏了藏,朱丽叶特假装专注地整理实验数据,迪亚哥则若无其事地把迷迭香收回口袋里。 阿拉里克瞪大眼睛:"等等,你们该不会——" "警报解除了。"埃里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生硬地转移话题,"巡逻队已经换班,我们可以回去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悄悄渗入伦敦的雾霭。又一天过去了,但在这间伪装成医疗处的实验室里,关于晚餐的争论显然比核裂变实验更能触动每个人的神经。 第179章 浓缩就是精华 其二 "可以开始了。"他抬起头,绿色的眼睛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透。 朱丽叶特点点头,深褐色的眼眸扫过众人。无需言语,所有人都默契地穿戴好防护装备。阿拉里克、迪亚哥和埃里克各自散开,隐入医疗点的各个角落警戒。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流动——她已进入感知状态,准备分拣那些肉眼永远无法捕捉的原子。 西奥多指尖燃起一簇火焰,热浪在精密控制下缓缓注入热泳柱底部。温差逐渐形成,铀矿石碎片在高温下开始释放原子流。 朱丽叶特的意识沉入微观世界。她能"看"到铀-235与铀-238原子在热泳柱中穿行,感受到它们之间那微不足道的重量差异。 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筛网,将稍轻的235原子一点点引导向特定区域。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一小时后,阿拉里克悄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怎么样了?" 西奥多摇摇头,火焰在他掌心平稳燃烧:"还早着呢。这个方法本来就耗时——原子重量差别太小,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积累足够的分离距离。" 他瞥了眼阿拉里克,"不过至少比电磁法省力。" 阿拉里克又蹑手蹑脚地挪到朱丽叶特身旁,好奇地打量她专注的侧脸。 "别打扰。"朱丽叶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眼睛依然紧闭,"这是个很精细的工作。"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原子重量的差异...太小了..." 阿拉里克识趣地退开,冲西奥多做了个夸张的噤声手势。西奥多忍不住轻笑,但很快又专注于维持火焰的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实验室里只剩下火焰轻微的噼啪声和朱丽叶特均匀的呼吸声。 阿拉里克已经无聊得开始绕着热泳柱转圈,皮鞋在地板上踏出规律的声响。 "第七圈了。"迪亚哥把玩着一个玻璃药瓶,瓶中液体翻腾着可疑的气泡,"要不要赌赌看你能转到第几圈?" 阿拉里克刚要回嘴,埃里克的身影突然在房间中央浮现。"小伊格内修斯往这边来了。"他的声音比往常急促,"五分钟内到。"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紧绷。朱丽叶特立即抬手示意,西奥多迅速熄灭火焰,热泳柱的温度开始下降。 "他带着契约,"朱丽叶特闭眼感知后皱眉,"我的认知操纵对他无效,只能感知到他的物理存在。"她快速扫视房间,"埃里克,把仪器藏起来。其他人,准备掩护。" 迪亚哥一个箭步冲到药柜前,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蓝色药剂。"接着!"他抛给埃里克,"能增强你在高温环境下的能力持续时间。" 阿拉里克已经利落地拆下热泳柱的关键部件,西奥多则用冰霜覆盖实验痕迹。 埃里克接过药剂一饮而尽,随即张开双手,一层奇异的光晕笼罩在仪器上——它们的存在感开始变得稀薄,就像即将被遗忘的记忆。 当最后一根导线被收起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朱丽叶特迅速坐到诊疗台前,拿起听诊器;迪亚哥假装在整理药柜;阿拉里克靠在窗边,摆出百无聊赖的表情;西奥多则站在病历架旁,手指间把玩着一支钢笔。 门被推开时,埃里克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连带着那些精密的仪器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伊格内修斯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 "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他意味深长地问。 朱丽叶特推了推眼镜,露出专业性的微笑:"结核病筛查不能耽搁,您说是吗?" 小伊格内修斯缓步踏入房间,锃亮的军靴在地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他锐利的灰蓝色眼睛扫过每个人的脸,"结核病可不是小事,就算对火家族来说也是如此。" 朱丽叶特的手指轻轻翻动诊疗记录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军营中人口混杂,您也应该注意防护。最近发现的携带者比预期要多。" 小伊格内修斯在房间里踱步,突然停下脚步:"那位隐身人先生呢?今天没和你们一起?" "这也是工作需要。"朱丽叶特面不改色,"如果有人闹事,他随时可以出面制服。毕竟现在是战争时期,人心惶惶。" 就在气氛看似缓和时,小伊格内修斯突然转向房间角落——正是热泳仪器被隐藏的位置。 他眯起眼睛:"奇怪,这里有明显热源,却什么也看不见。"他伸手就要往前探,"这是怎么回事?" 西奥多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最好不要靠近那里。" 他异色的双瞳直视对方,语气诚恳,,"刚刚查出一名携带者,我用高温火焰消杀过那片区域。您要是现在染上病,被隔离个大半年的,军事委员会那边的工作谁来主持?" 小伊格内修斯的手悬在半空,眉头紧锁,显然对这套说辞将信将疑。 迪亚哥走过来,晃了晃手中的试管:"需要给您做个快速检测吗?只需要采集一些唾液样本,明天就能出结果。" 小伊格内修斯礼貌地笑了笑,手指优雅地整理着白手套:"既然已经用火焰消杀过了,应该并无大碍。"他突然抬起手,指尖窜起一簇幽蓝的火苗,"需要我再帮你们烧一次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拉里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弯着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小伊格内修斯下意识后退两步,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医生...咳咳...快给我看看..."阿拉里克踉跄着走到朱丽叶特面前,脸色煞白,连标志性的白发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朱丽叶特立刻会意,拿起听诊器按在阿拉里克胸前,另一只手则轻轻贴在他的胸口"感知"。 "西奥!"她突然提高音量,"快生火!有早期感染症状,但现在处理还来得及!" 小伊格内修斯站在门口,目光紧锁在阿拉里克身上。迪亚哥快步上前搀扶阿拉里克,结果阿拉里克咳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实在不好意思,"朱丽叶特转向小伊格内修斯,脸上写满歉意,"现在恐怕不是接待您的好时机。请您出去后务必做好消毒工作。" 小伊格内修斯看着阿拉里克痛苦的样子,最终还是退到了走廊上。"那我就先告辞了,"他僵硬地说,"如果真的感染了,别忘了按规定隔离。"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朱丽叶特拍了拍阿拉里克的背:"演技不错。" 阿拉里克直起腰,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一开始确实是演的..."他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但迪亚哥不知道给我用了什么鬼东西,现在是真的在咳!" 迪亚哥无辜地耸耸肩:"放心,只是些刺激呼吸道的草药,完全无害,十分钟就好。" 阿拉里克瞪大眼睛,想说些什么,结果又爆发出一阵咳嗽。这滑稽的扬景让西奥多忍不住笑出声,连一直沉默的埃里克都笑得现出了身形,肩膀微微抖动。 朱丽叶特摇摇头,从药柜取出一瓶蜂蜜水递给阿拉里克:"至少效果很逼真。" "你们...咳咳...这群没良心的..."阿拉里克一边咳嗽一边控诉,但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下次...咳咳...让埃里克来当病人..." 第179章 浓缩就是精华 其三 朱丽叶特小心翼翼地将所有收集到的铀-235原子聚集在一个特制的铅制容器中,防护服的面罩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西奥多站在一旁,异色的双眸透过防护镜凝视着这几乎不可见的"收获"。 "够吗?"他轻声问,"迈克送来的那块铀矿石已经全部提纯完了。" 朱丽叶特轻轻摇头,将铅制容器仔细收好:"现在连称重都称不出来,离临界质量差得太远。" 她抬头看向众人,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神明力量或许能弥补一些效率,但具体能到什么程度...要试过才知道。" 阿拉里克瘫坐在椅子上,扯开防护服的领口:"无论如何,总算告一段落了。" 他长舒一口气,银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前,"这段时间躲小伊格内修斯简直比分离原子还累。幸好那老狐狸拿到新的肺结核益生菌预防方案后很满意,没再来找麻烦。 埃里克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过几天准备去哪里试?只有我们还好,但迈克过来时肯定会被火家族的人全程陪同。要带着他躲开监视可不容易。" 阿拉里克突然坐直身子,打了个响指:"这个简单,可以叫上玛丽。我在苏格兰有处地方。" 话音刚落,房间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阿拉里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最近你们突然盯着我看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朱丽叶特抱起双臂:"让我想想从哪一个问题开始比较好?第一,为什么叫上玛丽就能避开火家族?" 西奥多接上话:"第二,你什么时候在苏格兰有块地?" 迪亚哥慢悠悠地补充:"第三,你在苏格兰有地的话,当年为什么要跑去德国投奔菲利克斯?" 阿拉里克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玛丽再怎么说也是水家族的大小姐,虽然战争削弱了水家族的影响力,但火家族现在可不想和她闹不愉快——特别是爱洛伊斯现在有意培养她。" 他指尖跃起一道蓝色电弧,继续说道:"至于苏格兰的地,那是我母亲的嫁妆。我好歹曾经也是火家族的少爷,你们不会以为我真的一无所有吧?" 他朝朱丽叶特眨了眨眼:"至于为什么当年不去苏格兰……要是不去找舅舅,不就遇不到医生您了吗?" 朱丽叶特面无表情地回应:"这种话对我没用。" 阿拉里克叹气,终于老实交代:"好吧,其实是我觉得舅舅比较好说话。在他那儿讨点便宜,总比应付家族那些老狐狸容易得多。" 朱丽叶特整理着实验记录,点了点头:"你说的都有道理。本来也打算邀请玛丽参与,她可以像上次一样用水来为中子减速。" 西奥多靠在实验台边,若有所思:"虽说是这样,但玛丽对核能的关注度比我想象得要高啊。" 朱丽叶特收拾器材的动作微微一顿,轻声道:"她确实...对核能的应用很感兴趣。" 阿拉里克挑了挑眉:"她之前跟着爱洛伊斯学习了一段时间,是不是继承了老太婆的精明头脑?"他摸着下巴补充道,"我看她最近对政治话题也很热衷。" 迪亚哥忍不住笑出声:"很难想象玛丽变成爱洛伊斯那样。"他摇摇头,"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第一次来诊所时,那个为了见''朱利安医生''天天装病的金发小姑娘。" 朱丽叶特叠好最后一件防护服,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确实。" 西奥多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适时转移话题:"总之,这个计划可行。阿拉里克负责联系玛丽,我来准备运输方案。埃里克,能麻烦你提前去苏格兰探路吗?" 阴影中传来一声简短的应答。阿拉里克伸了个懒腰:"终于能离开这个闷死人的医疗点了。说真的,再待下去我都要得肺结核了——这次是真的。" 迪亚哥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需要预防性治疗吗?保证无副作用。" "谢了,我还是选择相信火家族的免疫力。"阿拉里克敏捷地躲开,引得众人轻笑。 几日后,朱丽叶特一行人约了玛丽在伦敦一个僻静的码头碰面。 潮湿的晨雾笼罩着泰晤士河,货轮的低鸣在远处若隐若现。玛丽一身利落的深蓝色风衣,金发束起,早已等在约定地点。 当朱丽叶特提出苏格兰实验的计划时,玛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交给我。" 朱丽叶特微微蹙眉:"火家族的人如果坚持跟来怎么办?" 玛丽笑了,指尖轻轻敲击着码头锈蚀的栏杆:"你猜猜,现在关键物资的航运都是谁保驾护航的呢?" 她的蓝眼睛在雾中闪着光,"不是所有船只都能搭载雷达的。剩下的,就只能靠水家族的感知了。" 阿拉里克吹了声口哨:"不错嘛,看来最近没白白跟着爱洛伊斯。" 玛丽瞥了他一眼,笑意更深:"放心,我现在还是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她转向朱丽叶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不过……你真的可以做到吗?那个链式反应?" 朱丽叶特敏锐地察觉到玛丽眼神的变化——和从前那种天真的狂热不同,此刻她的目光里带着清晰的评估和考量,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要试一试才知道。"朱丽叶特谨慎地回答。 "我很期待。"玛丽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阿拉里克倚靠在锈蚀的铁栏杆上:"老太婆确实有两下子。水家族最早放弃契约,可现在几乎整个家族还对她言听计从。" 他指尖跃起一道电流,在栏杆上跳跃,"康拉德放弃契约的那一刻,电家族就基本分崩离析了。" "那是因为从经验来看,"玛丽轻声说,"大家都相信奶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西奥多若有所思:"她的眼光确实独到。在自由法国还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开始押注了。" 阿拉里克挑眉:"我倒是很好奇。以爱洛伊斯的作风,居然没两头下注?" "那当然是因为押注自由法国更有利可图啊。"玛丽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却带着几分讽刺,"至于其他缘由加入...那是哥哥的风格。" 她的笑容突然凝固,目光转向雾气弥漫的河面。 "皮埃尔...我能理解。"西奥多顺着玛丽的视线望去,"但爱洛伊斯夫人,虽然我知道她肯定有某种...实际的考量支持自由法国。最初,她是怎么判断出''有利可图''的?" 玛丽只是报以一个神秘的微笑,没有作答。 阿拉里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玛丽的表情:"莫非你们亲爱的将军承诺了什么?"他转向朱丽叶特,"但我完全想不到啊——医生,你肯定知道吧?" 朱丽叶特看向玛丽,用眼神征询是否可以透露。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玛丽将一缕金发别到耳后,"只不过两位先生——"她刻意加重了这个称谓,意味深长地瞥了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一眼,"想不到也很正常。" 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玛丽优雅地站起身:"三天后见。"她的身影很快被浓雾吞噬。 当她走远后,阿拉里克喃喃道:"我现在相信她能当政治家了——话说一半的本事比爱洛伊斯还熟练。" 朱丽叶特望着玛丽消失的方向,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若有所思。 第180章 理论与实践 其一 [1942年9月,英国,伦敦,国王十字车站] 当迈克尔的身影出现在集合点时,他立刻像个孩子般夸张地挥舞双臂:"Jet!Thermo!里克!Di!——还有这位美丽的小姐!" 迪亚哥听到这个称呼时,脸色比平时调制剧毒时还要铁青。 迈克尔浑然不觉,朝玛丽露出灿烂的笑容,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之前都没机会和您好好交流!" 玛丽脸上浮现出贵族小姐特有的优雅微笑,矜持地伸出手:"布朗博士,久仰大名。" 埃里克站在阴影处,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存在感从迈克尔的视线中抹去——如同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 小伊格内修斯冷着脸站在一旁:"人我就交给你们了。" 迈克尔毫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伊格!我们会给你带伴手礼的!"他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苏格兰有什么特产?我还是第一次去呢!" 阿拉里克凑上前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风景绝佳——不过见到穿裙子的男人可别太惊讶。"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玛丽的裙装,"尤其要记住,这玩意不叫''短裙'',是''基尔特(kilt)''。" 迈克尔瞪大双眼:"等等,真的有男人穿——" "——好了,"朱丽叶特适时打断,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该出发了。迈克,路上再给你详细解释苏格兰的风俗。" 西奥多默契地提起行李箱,接过话茬:"先上车吧,路程还远。" 玛丽轻轻掩嘴,藏起一抹笑意。小伊格内修斯皱眉看着这群人,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埃里克无声地拉开车门,迈克尔还在兴奋地追问关于"裙子"的细节,阿拉里克则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传说每个苏格兰男人出生时都会收到一条祖传格子裙……" 朱丽叶特和西奥多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 他们登上火车后,迪亚哥和埃里克默契地走向隔壁的六人车厢。 迈克尔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夸张的遗憾:"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多了解下毒家族呢,毕竟你们可太罕见了。" 迪亚哥径直走向隔壁的车厢,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不遗憾。你还有机会尝尝我亲自配的毒药。" 迈克尔的笑容僵在脸上。 西奥多连忙上前解释:"他只是开玩笑。"随即将迪亚哥拉到走廊角落,压低声音:"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们。" 迪亚哥懒散地倚着车窗:"我和朱丽叶特签过新契约,我若出事,她第一时间就能感知。"他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包厢门,"况且,我们就在隔壁。" 朱丽叶特的声音从包厢内传来:"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有疏忽的可能。你们自己也多留意。" 迪亚哥随意地摆摆手:"当然。" 埃里克已经无声地坐在了角落的位置,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迪亚哥走过去,顺手丢给他一小瓶药剂:"防晕车的。" 迈克尔透过包厢门的玻璃,好奇地张望着他们。阿拉里克一把将他拽回来:"别看了,毒药小子认真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车厢里,众人各自落座。朱丽叶特和玛丽坐在一侧,西奥多、阿拉里克和迈克尔坐在对面。 迈克尔紧贴着窗户,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打量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景色。火车缓缓启动,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 朱丽叶特闭目凝神,片刻后睁开:"小伊格内修斯没有跟上来,至少暂时没有。" 她看了一眼车窗外,"倒是发现一个跟踪的美国军官,不过已经处理好了。他不会记得任何事,也不会向上级汇报。" 阿拉里克挑了挑眉,掌心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小伊格内修斯可是经常带着契约的,你的感知靠谱吗?还是像上次对付伊凡那样用了水标记?" 他轻蔑地弹灭火星,"但那种标记他随手就能烧掉。" 朱丽叶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从同位素标记中得到些灵感。"她轻轻摩挲着指尖,"在他衣服上留了些无害的同位素标记,只要他不换衣服,我就能感知到他的位置。" "太酷了!"迈克尔忍不住赞叹,眼睛闪闪发亮。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环视车厢:"所以...你们的实验进展如何了?" 西奥多闻言略显紧张,不自觉地看了玛丽一眼。 玛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犹豫,微微一笑:"我也很好奇,所以才专程安排了这次旅程。"她的语气温和,但话中的暗示很明显——作为提供帮助的交换,她想要了解实验的进展。 车厢内的气氛一时微妙起来。火车的轰鸣声填补了短暂的沉默。 朱丽叶特与西奥多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阿拉里克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玛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朱丽叶特轻轻叹了口气:"情况之前也和迈克交流过了。铀-235的自然丰度就摆在那里,同位素提纯的效率实在太低。" 她摊开手掌,做了个微小的手势,"这大半年下来,我们提纯出来的铀-235还是肉眼不可见的量。" 西奥多敏锐地捕捉到玛丽眼中闪过的思索,立即转向迈克尔转移话题:"你们那边的同位素提纯进展如何?以美国的工业规模,产量一定远超我们这种小打小闹吧?" 迈克尔的表情突然变得谨慎起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现在情况有些...复杂。格罗夫斯将军刚接手整个项目,整个团队都在重组。说实话,连我们这些研究人员都不太清楚具体进展。" 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电磁分离法在伯克利那边取得了一些进展,但需要的电力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而且铜材现在可是稀缺资源。" 玛丽微微歪头,蓝眼睛直视迈克尔:"你们不是在研制炸弹吗?武器设计方面进展如何?" 迈克尔接过话头:"核裂变武器的理论已经探讨完了,最近会议开始讨论用裂变弹触发聚变反应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理论上能量释放会更大,但一切还是建立在裂变链式反应的基础上,最终又回到提纯这个老问题上。" 玛丽转向朱丽叶特,优雅地偏了偏头:"所以,按你们的说法,神明力量对提纯的帮助似乎...有限?" 朱丽叶特缓缓转过头,深褐色的眼眸直视玛丽:"是的,神明力量同样需要遵循物理法则。" 她的指尖在膝上虚划一道线,"提纯的能量需求是客观存在的。要提升产量,必须依靠工业规模的支撑。"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抬起目光,"即便是神明之力,也无法凭空创造能量。"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彼此都在细致地观察着对方微妙的表情变化。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阿拉里克突然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瘫在座位上:"老天作证!这大半年简直要了我们的命。"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我宁愿单挑十个冰家族的人,也不想再盯着那些该死的原子看一整天。" 西奥多忍不住拆台:"你不过是欺负他们的冰不能灭火,而你的点火能力在极寒环境下又不受影响罢了。" "这叫合理利用优势。"阿拉里克得意地扬起下巴,"战术智慧,懂吗?" 迈克尔好奇地探身:"听说冰家族的人都特别高大?" "确实如此。"西奥多点点头,"他们的能力原理是吸收热量,体型越大,储热效率就越高。" 迈克尔突然笑出声:"看来不管是神明还是神裔,最终都要向科学定律低头啊。" 玛丽也跟着轻笑一声——那笑容既像是被逗乐,又带着几分自嘲:"难怪奶奶当年看完皮埃尔的报告就当机立断..." 她凝视着指尖凝结的水珠,"放弃契约,转而投资工业与资本。" 朱丽叶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玛丽脸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玛丽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实事求是——这不是医生你教我的吗?" 朱丽叶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视线越过玛丽投向窗外。飞驰的景色中,一座冒着浓烟的工厂正缓缓掠过,钢铁烟囱刺破灰蒙蒙的天空。 第180章 理论与实践 其二 [1942年9月,英国,爱丁堡,威瓦利车站] 列车缓缓停靠时,迈克尔第一个跳下车厢,伸长脖子在月台上四处张望:"说好的穿短裙的男人呢?" 阿拉里克拎着行李从他身边经过,无奈地摇头:"那叫基尔特,美国人。"他朝远处扬了扬下巴,"而且你得等到庆典日——或者去高地团军营附近碰运气。" 朱丽叶特示意阿拉里克带路。一行人穿过长满野草的碎石小径,来到一座灰石砌成的古老庄园前。 铁艺大门锈迹斑驳,西侧的温室玻璃碎了大半,曾经精心打理的玫瑰园如今被政府征用改种了马铃薯,绿油油的叶子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当阿拉里克叩响狮头门环时,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颤巍巍地拉开厚重的橡木门。老人浑浊的蓝眼睛在看清来人后骤然睁大——尤其是看到阿拉里克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时。 "托马斯!"阿拉里克爽朗地拍拍老人肩膀,向其他人介绍道,"这位是托马斯·施密特,电家族的旁支,在这儿当管家三十多年了。" 他凑近看了看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你女儿怎么样了?你前几年老是念叨她要嫁不出去。" 托马斯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阿拉里克:"少爷...您以前从不问这些。" 身后传来几声憋笑的轻咳。玛丽用蕾丝手套掩住嘴角,西奥多假装研究门廊上的石雕,迪亚哥则明目张胆地咧嘴笑起来。 阿拉里克翻了个白眼:"少管闲事,老头子。"他正要往里走,却见托马斯突然僵在原地——老人的目光死死钉在朱丽叶特身上。 "新神..."托马斯嘶哑着嗓子,突然以电家族最古老的礼仪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这是对契约继承人才行的礼。 朱丽叶特惊得后退半步:"请起来!不用多礼..."她求助地看向阿拉里克,后者正扶着额头一脸无奈。 迈克尔小声嘀咕:"哇哦,这可比穿裙子的男人带劲多了。" 托马斯颤巍巍地站起身,略显局促地整理着旧西装的下摆:"失礼了...我的女儿克莱尔已经四十出头了。对正统神裔家系来说可能刚成年,但对我们这些寿命短些的旁支..." 他粗糙的手指理了理袖口的褶皱,"现在的好小伙都上前线了..." "她现在在布莱切利园做文职...虽然那些穿军装的老爷们总说女子不该碰机器..." 他突然警觉地看了看空荡的庭院,"这年头,德国名字的人还是少出门为妙。" 老人抬头看向众人,浑浊的蓝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至少...政府对神裔有一定优待。" 一阵带着马铃薯叶清香的秋风穿过门廊,吹散了这片刻的沉默。 迈克尔突然绽开灿烂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托马斯的肩膀:"别担心!我们在后方可没闲着。"他狡黠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道,"相信我,我们正在做的东西——会结束这场战争的。" 托马斯怔了怔,目光在迈克尔年轻的脸庞和朱丽叶特沉静的眼睛之间游移。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他微微颔首,侧身让出通道:"请进吧,各位。茶点已经备好了。" 阿拉里克率先跨过门槛,顺手扶了托马斯一把:"带路吧,老伙计。顺便说说你把我的藏酒糟蹋成什么样了。" 众人跟随托马斯进入庄园。老人走得一瘸一拐,西奥多关切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托马斯摆摆手:"不用,我的腿脚一直就这样。"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投射在磨损的大理石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西奥多放慢脚步,目光扫过挂着蛛网的枝形吊灯和墙面上褪色的家族肖像—— 那些镀金画框里的面孔都有着电家族标志性的金发碧眼。 阿拉里克注意到他的视线,戏谑地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羡慕了?"他故意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帮你问问老狐狸——说不定他也给你留了点儿什么?" 西奥多快走几步跟上朱丽叶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不羡慕。"他的异色瞳在昏暗走廊里显得格外明亮。 朱丽叶特的步伐突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西奥多的话让她想起伊丽莎白记忆中的画面—— 年轻的伊格内修斯伸出手时,养母心中那种难以言说的憧憬。那种混合着爱慕与对神秘力量向往的复杂情绪,此刻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嘿!"迈克尔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墙上这些肖像都是电家族的吗?"他凑近观察一幅镀金画框里的油画,"电家族好像没有火家族的白发这种明显特征?" 阿拉里克懒洋洋地靠在楼梯扶手上:"那倒也不是。"他指了指走廊两侧的画像,"注意到没?大部分肖像都是坐着的,站着的也都拄着拐杖。" 迈克尔仔细环顾,惊讶地发现确实如此。一幅19世纪的肖像中,身着军装的年轻男子虽然英挺,但右手却紧紧握着一根银头手杖。 "这些人...是有什么行动不便吗?"迈克尔疑惑地皱眉,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前方蹒跚前行的托马斯。 朱丽叶特轻声解释:"这是电家族的遗传病。使用能力会导致神经性痉挛,肌肉逐渐失控。" "原来如此..."迈克尔若有所思,"那其他家族呢?就没有什么...完美的能力吗?" 玛丽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窗台上薄薄的灰尘:"都差不多。水家族容易感染,隐身人会有失忆的烦恼。" 迪亚哥从后面幽幽地接话:"我年轻时也差点把自己毒死。" 迈克尔眨了眨眼,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看来...可能还是枪械更可靠?" 阿拉里克正用袖子擦拭一幅肖像画上的灰尘,闻言嗤笑:"不好说。"他指了指画中军官腰间的燧发枪,"以前那些老想着决斗的傻瓜,互相射死对方的也不少。" 迈克尔凝视着画中军官的燧发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也还好。虽然每个时代都有傻瓜,但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终归是件好事。" 这时托马斯停下脚步,推开走廊尽头厚重的橡木门:"会客厅到了。需要我现在去吩咐准备晚餐吗?" 阿拉里克随意地挥了挥手:"好的,你去吧。到点我们会自己去餐厅,这段时间不要来打扰。"他的语气虽然漫不经心,但眼神却示意托马斯记住这个警告。 老管家恭敬地欠身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会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仿佛时间在此刻静止。 第180章 理论与实践 其三 朱丽叶特闭上眼睛片刻,随后睁开:"跟着迈克尔来的美国军官已经处理妥当。同位素标记显示小伊格内修斯暂时没有移动迹象。" 她环视众人,"现在可以谈正事了。" 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本厚重的牛皮笔记本递给迈克尔。迈克尔迫不及待地翻开,眼睛快速扫过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 "神明力量确实能提升核反应效率..."他翻到一页画着原子结构示意图的地方,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现在要尝试链式反应,关键在于能多大程度控制中子的运动。" 玛丽微微前倾身体:"需要达到什么样的效率?" "具体数值得实验后才能确定。"迈克尔挠了挠头,"我们那边也在为核反应堆选址争论不休,都担心万一失控会把整个居民区炸上天。" 他突然眼睛一亮,转向玛丽:"不过玛丽小姐能操纵水真是太棒了!有什么异常立刻把材料淹没就行——水的氢原子对中子吸收率很高。" 西奥多转向阿拉里克:"你这里有湖吗?" 阿拉里克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手指轻叩窗玻璃:"当然,就在庄园北面。正好让我们的''幽灵先生''看看怎么布置掩护。" 西奥多皱眉思索:"只有埃里克的光学掩护够吗?如果反应产生高热,火家族的人还是能感知到——就像上次在结核病检查点差点被小伊格内修斯发现一样。" "放心,"阿拉里克走到窗边,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铁栅栏,"这周围都装有电家族设计的防护栏,他们没法靠太近。" 迪亚哥从药箱里取出几个小瓶,玻璃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我可以在附近布置些麻醉陷阱,再加一层保险。" 朱丽叶特点头赞同:"很好。今晚各自准备,明天黄昏实验正式开始。"她望向窗外暮色渐沉的湖面,"地点就定在湖边。" 夕阳的余晖将湖面染成琥珀色,微风吹拂下泛起粼粼波光。一行人聚集在岸边,铅盒静静地躺在草地上,里面封存着不足1毫克的铀235。 迈克尔翻开笔记本,纸张在风中轻轻颤动:"根据昨天的估算,200克沥青铀矿提纯后,我们得到了大约0.82毫克铀235。" 他抬头看向朱丽叶特,眼中闪烁着惊叹,"这已经很惊人了——要知道我们在橡树岭的工厂,可是动用了上千台离心机才能纯化同位素。" 西奥多谨慎地补充:"理论计算显示,完全反应的话,这些铀235相当于16公斤TNT的当量。" 阿拉里克抱着手臂站在三米外,银白的发丝在湖风中飞舞:"就这一点点东西,理论上有16公斤TNT的威力?"他夸张地后退半步,"可别把我们炸飞了。" "那只是理想状态下的理论值。" 迈克尔蹲下身,指尖轻叩着铅盒表面,"离临界质量还差得远。要实现自持链式反应,需要让中子增殖系数k值——” “也就是每次铀-235裂变产生的中子中能引发下一次裂变的比率——至少要达到1.03。"他快速翻动笔记,"这次我们先用1/4的量做实验。" 他抬头看向众人,"实际效果还要看神明力量的调控精度。" 西奥多凝视着铅盒,若有所思:"可以用水球包裹材料,既维持球形又能通过水温变化计算释放的能量。" "合理。"迈克尔点头赞同,"还要测算中子逃逸率。虽然设备简陋,但用盖革计数器和估算也能..."他突然顿住,眉头紧锁,"等等,辐射防护够吗?" 西奥多皱眉思索:"水和防护服能吸收大部分中子,但..." "玛丽,"迈克尔转向金发少女,"能否在水面搭建浮动平台?一旦异常立即沉没材料。" 玛丽指尖轻触湖面,一道晶莹的水桥应声隆起:"随时可以。" "好,这样安排——"迈克尔迅速分配任务,"朱丽叶特专注操纵中子,西奥多监测热量变化,玛丽维持水屏障并听我指令。我负责记录数据。"他环顾四周,"其他人..." "戒备。"埃里克的声音从林间阴影处传来,他已无声地隐入树林。 迪亚哥晃了晃手中的药剂瓶:"我去外围布置麻醉屏障,以防万一。" 阿拉里克后退几步,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铁栅栏,确认着防护网的完整性。 众人迅速穿戴好防护装备,湖面中央的水平台上,玛丽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抬,铅盒在水流的精准操控下无声开启。 朱丽叶特深吸一口气,透过防护面罩凝视着盒中那几乎不可见的铀235微粒。夕阳的余晖在水面上跳跃,为这微小的银色粉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开始了。"玛丽轻声提醒,一层晶莹的水膜如活物般包裹住那微小的银色粉末,在暮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迈克尔谨慎地退后两步,举起盖革计数器:"随时可以开始,医生。" 朱丽叶特缓缓伸出手,防护服下的指尖微微颤抖—— 那颤抖中既有紧张,又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兴奋。她闭上眼睛,意识如细流般沉入那微不足道的物质中。 起初,她只捕捉到一个原子的存在。那微小的核心在她意识的触碰下轻轻震颤,释放出第一缕能量。 她将自己的感知与它融为一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延伸向邻近的原子。 突然,一种奇异的分裂感袭来—— 仿佛她的意识被撕扯成碎片,每一片都试图独立运作。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但在下一次裂变发生的瞬间,一切戛然而止。 朱丽叶特猛地睁开眼睛,防护面罩上凝结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夕阳的余晖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一时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怎么样?"西奥多立即上前,异色的眼睛里盛满担忧,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扶住她却又停在了半空。 "我感觉...已经结束了。"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有什么变化吗?" 西奥多指向水球旁的温度计,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放松:"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目光扫过平静的湖面,又补充道:"至少从物理层面看,一切如常。" 迈克尔紧盯着微微震颤的盖革计数器指针:"中子逃逸率太高了。"他急切地转向朱丽叶特, "能详细描述下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朱丽叶特缓缓摘下防护面罩:"我的意识...随着裂变被分裂了。"她按了按太阳穴, "就像同时被拉向好几个不同的方向。" 迈克尔突然拍了下膝盖:"我们可能思路完全错了!"他激动地比划着,"美国那边讨论的都是如何防止中子逃逸,而不是主动控制中子运动。" 他指向玛丽维持的水膜,声音越来越快,"如果你不精准控制每颗中子的轨迹,而是想象一个''容器''来阻止中子离开呢?" "可以试试。"朱丽叶特重新戴上面罩。 玛丽迅速更换了新的水膜重新包裹铀材料。这次朱丽叶特没有直接融入原子,而是沿着水膜的边界构筑起一道无形的意识屏障。她谨慎地敲击了其中一个铀原子—— "!" 一股灼热的乱流突然在她体内炸开,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血管中游走。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防护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被西奥多一把扶住。 "水温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西奥多快速瞥了一眼温度计,声音中带着困惑与担忧。 "但看这个!"迈克尔盯着疯狂摆动的盖革计数器,几乎要跳起来,"虽然离自持链式反应还差得远..." 他抓起笔记本疯狂记录, "但效率大大提升了!" 阿拉里克吹了个悠长的口哨:"所以现在我们是...人肉核反应堆?" 迈克尔从数据记录中抬起头,关切地看向朱丽叶特:"这次又是为什么停下来?" 朱丽叶特缓缓摘下防护手套,指尖仍在微微颤抖:"大概只是...不习惯这种感觉。"她深吸一口气,"可以再试一次。" 西奥多透过防护面罩注视着她,异色的眼睛里盛满忧虑:"你确定吗?你刚才看起来糟透了。"他指了指仍在微微颤动的盖革计数器,"虽然效率提升了,但你——" "思路是对的。"朱丽叶特打断他,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闷,"现在只需要继续尝试。" 隔着厚重的防护服,朱丽叶特依然能感受到西奥多指尖微微发颤的热度。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那双异色瞳孔中流露出的严肃让她微微一怔。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她最终妥协道,"现在继续可能只是浪费材料。先休息吧,等我恢复些精力再试。" 西奥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至少今天先到这里。" 迈克尔这才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确实,我也需要时间整理这些数据。" 阿拉里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朱丽叶特苍白的脸色,突然拍手打破凝重的气氛:"那就先回去吃饭!我让托马斯把地窖里珍藏的腌肉火腿和酸菜都找出来——" 他转身朝庄园走去, "毕竟某人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埃里克听到"吃饭"二字立刻从阴影中显出身形。 迪亚哥低声嘟囔了一句:"德国菜..."语气里明显透着嫌弃。 他的声音消散在渐起的夜风中,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第181章 次临界 其一 迈克尔调整了一下防护面罩,镜片上反射着最后一抹天光:"经过昨天的数据分析,如果投入全部材料,或许能达到可观测的效果。" 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要试试吗?" 朱丽叶特凝视着铅盒,片刻后点头:"可以。" 西奥多下意识上前半步:"这样的话...必须加倍小心。"防护面罩后,他翠绿与深褐的异色瞳孔紧紧锁定铅盒。 "理论最大值约16公斤TNT,"迈克尔快速翻动笔记本,"但实际能引发1%的裂变就谢天谢地了。"他指了指密密麻麻的算式,"而且这个效率下,链式反应能否持续还是未知数。" 西奥多转向玛丽:"保险起见,这次把材料直接沉入湖中操作?" 清澈的水流在玛丽指尖缠绕:"没问题。" "这种条件下..."迈克尔迟疑地看向朱丽叶特,"你还能精准操纵原子吗?" 朱丽叶特戴好防护面罩,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格外坚定:"应该可以。"她再次检查装备,确认无误,"就这样做吧。" 在实验开始前,西奥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隔着防护服,他掌心的温度依然清晰可感:"不要勉强。"他声音压得极低,"有任何异常,立刻停下。" 朱丽叶特点头,面罩上凝结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我答应你。" 玛丽操控着水流托起铅盒,缓缓沉入湖心。 朱丽叶特朝她点头示意,水流如活物般掀开盒盖,将那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铀-235微粒聚拢成一个完美的水球,在湖水中悬浮着。 朱丽叶特闭上眼睛,意识构筑起一道球形的无形牢笼。吸取昨日的教训,她主动屏蔽了部分感官——如同给自己戴上了一层精神防护罩。 "开始。"她默念道,重重地"敲击"了其中一个原子。 刹那间,那种熟悉的、电流般的刺痛感再次在体内炸开。但这次,感官屏蔽让痛苦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咬紧牙关,全神贯注地束缚着那些在意识牢笼中横冲直撞的"小东西"。 然而,那些微小的存在仍在一点点逃逸——就像试图用渔网拦住一捧水银。当最后一个"小东西"溜走时,朱丽叶特猛然睁眼,防护面罩瞬间被急促的呼吸蒙上白雾。 实验结束后,她双手撑着膝盖,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 西奥多箭步冲来,单膝跪在她身旁,防护服下的手紧紧扶住她肩膀:"怎么样?" 朱丽叶特剧烈喘息着,透过朦胧的面罩望向温度计:"水温...上升了多少?" 西奥多还未开口,迈克尔已经激动地挥舞着盖革计数器:"中子增殖率达到了0.3!触发了次临界状态,连锁核反应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才衰减,无法维持。" "这不还是离自持链式反应的中子增殖率大于1差得远吗?"西奥多皱眉看向温度计,"而且水温只上升了2.7度。" "重点是有了神明力量后相对于自然状态下的效率提升!"迈克尔几乎要跳起来,"如果这点材料就能达到这种效果,规模化后绝对——" "太危险了。"西奥多立刻打断他,"会被人发现的。" 阿拉里克轻笑一声,目光扫过远处的铁栅栏:"现在核工业相关的东西,可是各方争夺的肥肉。"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水中的浓缩铀上,"确实该...格外小心。" 朱丽叶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两人短暂对视,阿拉里克冲她眨了眨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这次..."西奥多转向朱丽叶特,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就这样算了吧?" 朱丽叶特长舒一口气,水珠从她湿透的刘海滑落:"已经拿到数据了...先到此为止。" 西奥多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周身那股焦躁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迈克尔看着其他人严肃的表情,攥紧了手中的笔记。但最终他只是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好吧,你们说的有道理。" "所以现在就这样放弃了?"玛丽盯着水下的浓缩铀,蓝眼睛反射着粼粼波光。 没等回答,她已陷入自言自语的分析:"既然脱离不了工业布局...那直接投资相关工厂才是最优解..." 这过于"爱洛伊斯式"的结论让朱丽叶特、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同时失笑。 湖面泛起涟漪,倒映着众人各异的神情——有人释然,有人不甘,而铁栅栏外的阴影,正悄然退去。 阿拉里克摆摆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抽会儿烟。" 西奥多疑惑地挑眉:"你不是戒了有一段时间了?" 阿拉里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在指间转了一圈:"医生掌握了从来没人掌控过的新力量——"他咧嘴一笑,白发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总得庆祝一下。" 朱丽叶特突然叫住他:"止咳的糖带了吗?" 阿拉里克的外套口袋里,一支暗红色的试管若隐若现。他轻轻拍了拍口袋:"带着呢。" "别抽太多。"朱丽叶特叮嘱道,目光扫过铁栅栏的方向,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 阿拉里克背对着众人挥挥手,身影逐渐消失在湖边的薄雾中。 第181章 次临界 其二 当确定脱离所有人的视线后,阿拉里克立刻将未点燃的烟塞回口袋,转而抽出那支暗红色试管—— 朱丽叶特的血液在玻璃管中泛着微光。针头刺入静脉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药效几乎立竿见影。阿拉里克瞳孔微微收缩,那股时隐时现的被束缚感骤然消散。他循着阴影消失的方向走去,靴子踩在枯叶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转过一棵歪脖子橡树,他看到了那个刻意低调的身影——黑色风衣,宽檐帽,但帽檐下漏出的几丝白发出卖了主人的身份。 "哟,小伊格~"阿拉里克拖着欢快的尾音,这个昵称总能精准踩中对方的雷区。 小伊格内修斯猛然转身,眼神却有些涣散——迪亚哥的麻醉雾剂和埃里克的光学干扰正在生效。当他终于聚焦看清来人时,第一反应是调用契约。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阿拉里克感受着血管中流淌的神明之血——那足以暂时屏蔽契约的束缚。 他歪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在找什么呢?"掌心腾起一簇比往常明亮数倍的火焰,照亮了小伊格内修斯骤变的脸色。 小伊格内修斯的惊诧只持续了一瞬,很快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布朗博士是贵客,总得有人确保他的安全。" "哦?"阿拉里克将火焰降低几分,夸张地摊手,"有新神和爱洛伊斯夫人的孙女亲自陪同——"他故意在"爱洛伊斯"的名字上加重音,"这个礼遇还不够隆重?" 小伊格内修斯依然保持着礼节性的语气,但发梢跳动的火星出卖了他:"若真出了什么意外,火家族难辞其咎。" "说得真对~"阿拉里克突然凑近,火焰在他蓝眼睛里投下诡谲的光,"那你觉得...我们的招待哪里不周到吗?" 他语调依然轻快,却死死盯着对方的瞳孔——需要确认这个小狐狸究竟看到了多少。 小伊格内修斯不紧不慢地环视四周:"你这里环境不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可惜了。"夜风拂过他帽檐下露出的几丝白发。 "哦?"阿拉里克收起火焰,眉毛一挑,"你觉得能出什么意外?"他目光转向铁栅栏,突然压低声音,"难道是在质疑...电家族的安保设计?" "这倒不好说。"小伊格内修斯抚过铁栅栏上精巧的纹路,"万一迈克尔博士心血来潮,想试试他那''新型火焰''呢?" 他说这话时,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阿拉里克的表情变化。 阿拉里克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起几只夜鸟:"那可不行!我还指望以后回来养老呢!" 他指尖窜出一簇火苗又迅速掐灭,"不过要是迈克真想玩火...火家族的人应该立刻就能感知到吧?" 他故意凑近半步:"那种程度的光热,对你们来说就像——"火苗再次腾起,映亮他狡黠的蓝眼睛,"黑暗中的灯塔。" 夜风骤紧,阿拉里克的白发在黑暗中如月光般醒目:"所以啊小伊格..." 他的语气忽然正经起来,"要是看见哪里烧起来了,一定要告诉我。"手指轻轻划过身旁粗糙的橡树皮,"毕竟..." 月光下,他的笑容带着罕见的认真:"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块地。" 阿拉里克的指尖还停留在粗糙的橡树皮上。小伊格内修斯的声音突然褪去了公事公办的冷漠:"其实...你可以得到的不止这一点东西。" 他抬手燃起一束金红色的火焰,火光在两人之间跳动:"难道你没有不甘心吗?"火焰映出他眼中罕见的炽热,"明明曾经离得那么近——" 阿拉里克的视线缓缓从树皮移向那簇跳动的火焰,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回忆,又像是某种深埋已久的渴望。 "火家族几百年来最炽热的火焰。"小伊格内修斯的火焰骤然暴涨,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又在下一秒骤然熄灭,只余一缕青烟,"你知道在我们这些晚辈眼中,你意味着什么吗?" 夜风卷着灰烬拂过两人之间,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只有追求卓越的人..." 小伊格内修斯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才知道要达到你的境界有多难。" 他抬头向前一步,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火家族以前确实对你太苛刻了。但我了解你的价值——" 他摘下帽子,露出与阿拉里克如出一辙的白发:"我可以尝试说服父亲让你回归家族。而如果我成为继承人..." 他的火焰再次燃起,这次稳定而明亮,在夜色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火家族的大门将永远为你敞开。" 阿拉里克凝视着那簇跳动的火焰,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说得真动听。" 他指尖窜起一簇更炽烈的火苗,蓝眼睛里映着危险的光芒,"要是我没有免疫,你刚才就已经用契约控制我了吧?" 小伊格内修斯的火焰微微摇曳,像是被夜风惊扰:"我理解你的顾虑。但这些都可以商量——" 他向前一步,火光映出他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不是有免疫的方法吗?实在不行..." "朱丽叶特完全有能力调整契约结构,让我们平起平坐。" "哈!"阿拉里克的白发在夜风中狂乱地舞动,如同燃烧的白焰,"你们和医生打交道这么久,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火焰在掌心剧烈翻腾。 "这不一样。"小伊格内修斯的火焰突然分裂成无数星火,在夜色中闪烁,"我们代表火家族立场,但如果你以同伴的身份去谈呢?" 星火重新聚拢,在他掌心跃动,"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她现在的处境。" "当然清楚。"阿拉里克猛地攥拳掐灭火焰,指缝间溢出几缕青烟,"火家族是唯一死抱着契约不放的大家族了——你们当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伊格内修斯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怜悯:"你和朱丽叶特他们呆太久,变天真了。" 他的火焰扭曲着化作一条细线,如同毒蛇般在两人之间游走,"你以为火家族是唯一的问题?神裔衰落了,自然有别的东西补上这个空缺。" 火焰毒蛇猛然昂首,吐着危险的火信:"神裔至少还信玛利亚的传说,对新神存着敬畏。但那些新兴势力呢?他们会怎么对待一个能改写认知的神明?" 阿拉里克不自觉地环视四周的黑暗,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小伊格内修斯精准捕捉。 "好好考虑吧。"火焰毒蛇消散成灰,在夜风中飘散,"契约体系确实在衰落,但正因有新神存在——" 小伊格内修斯挥手把灰烬驱散,"这才是重建更完美秩序的最佳时机。" 阿拉里克沉默地盯着他,蓝眼睛里跳动着危险的冷光。 "我明白你需要时间消化。"小伊格内修斯重新戴上帽子,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改主意了随时找我。" 当他转身时,阿拉里克盯着他的背影,突然问道:"其实...你们也在害怕那些新势力吧?" 小伊格内修斯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很快融入了夜色。 只有一片燃烧的落叶飘落在阿拉里克脚边,上面跳动着最后的火星,在黑暗中倔强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 第182章 出航准备 [1942年11月初,美国,芝加哥大学冶金实验室] 迈克尔·布朗坐在用餐区角落,指尖轻轻敲击着咖啡杯边缘,杯中的咖啡早已冷透。窗外,芝加哥的初冬寒风呼啸,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在这里发呆了快一个小时了。” 恩里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手里端着一杯浓缩咖啡,浓重的意大利口音里带着调侃,“又在想你的‘麦克斯韦妖’?” 迈克尔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抹少年般的笑意:“正是。我在想它能不能帮我们省掉那一大堆石墨和铀块。” “你这家伙总爱幻想……“恩里科皱起眉,眼神变得专注,“这违反热力学第二——”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却莫名涣散了一瞬。他眨了眨眼,也跟着笑起来,“这妖精该不会还穿着燕尾服吧?” “燕尾服?说不定是白大褂。“迈克尔放下咖啡杯,耸了耸肩:"可惜再厉害的妖精也变不出足够纯度和数量的铀-235。 " 恩里科啜了一口咖啡:"那么,你的麦克斯韦妖能控制中子运动到什么程度?如果有这种本领,也许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材料?" “理论上可以影响中子的速度和方向。”迈克尔谨慎地措辞,仿佛在描述一台不存在的仪器,“但熟练度有限,而且……”他指了指墙上贴着的辐射警告标志,“材料纯度才是瓶颈。” 恩里科快速心算着,指尖在桌面上划出无形的公式:"即便如此,也能大幅降低需求。按这个模型,也许只需要几公斤30%浓度的……" "和我的估算差不多。"迈克尔点头。 “什么时候带你的妖精来美国?” 恩里科半开玩笑地指了指实验室方向,“我们那个反应堆的建造简直是一场噩梦。” 就在这时,迈克尔忽然侧过头,仿佛在倾听某个遥远的声音。 "迈克尔?"恩里科叫了他一声,突然严肃地压低声音,“等等,如果真能控制中子,那岂不是意味着——” 但下一秒,他晃了晃脑袋,话题突然一转,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意味着我们可以少喝几杯咖啡熬夜了!你什么时候去英国?" 迈克尔咧嘴一笑:“明天就出发,早去早回。我可不想错过‘费米船长’的大航海。” 恩里科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当然!我也不会不带上大副就开船的。” 迈克尔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表格,轻轻推了过去:"对了,能帮我签份材料转移申请吗?有些废弃样本想带给剑桥的同事研究。" 恩里科接过表格,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这符合安全要求吗?”——但下一秒,他的笔尖已经流畅地在纸上签下了名字,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推着他的手。 他将表格递回给迈克尔,眼神短暂地恍惚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谢了。”迈克尔将表格收好,端起咖啡杯,掩饰嘴角的笑意。 恩里科忽然压低声音:“对了,最近罗伯特*有找你做安全许可的手续吗?” “有的。”迈克尔耸耸肩,“例行公事。” 恩里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上面的人在这件事上……好像对你格外宽容?” 迈克尔轻轻笑了,眼神狡黠:“哪有?既然他们能接受罗伯特牵头,我能得到许可有什么奇怪的?” 恩里科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也跟着笑了,仿佛被说服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迈克尔的肩膀:“一路顺风,大副。记得带点英国红茶回来。” 迈克尔举起咖啡杯致意,目送费米离开。窗外的风卷起落叶,而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表格,指尖轻轻摩挲着签名处——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温度。 迈克尔收起表格,快步穿过走廊,向废料处理区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掌心微微发汗,仿佛那张轻飘飘的纸张有千钧之重。拐过一个转角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紧绷,不得不闪身躲进洗手间。 “嘿,迈克尔!”阿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他差点把表格掉在地上。 "哦!阿瑟!"迈克尔迅速调整表情,把表格塞进内袋,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你吓我一跳。" 阿瑟挑了挑眉,靠在洗手台边打量他:“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什么,"迈克尔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他声线的颤抖,"就是...要回去探亲,有点紧张。" "探亲?"阿瑟来了兴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听说你的远亲是英国那边的贵族世家?" "是啊,"迈克尔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额前的碎发,"可厉害了。" 阿瑟轻笑出声,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是不是规矩特别多?很难相处?" “其实还好,”迈克尔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们还挺友善的。” “那就好。”阿瑟点点头,语气忽然压低,“不过军方好像挺防着他们的,不知道为什么。” 迈克尔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们可能只是……比较神秘而已。” 阿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神秘感也没什么不好。科学和神秘又不矛盾——就像相信科学的人也可以信仰上帝,对吧?" 他看了眼腕表,"我得回去工作了,毕竟我们还有场战争要终结呢。" 迈克尔轻叹一声,眼底泛起一丝哀伤:"是啊,战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表格。 阿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好好享受假期。" "当然。"迈克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等阿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迈克尔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重新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却浇不灭心头隐约的焦灼。 抬头时,镜中的倒影让他怔住了——一缕新的白发不知何时悄然冒出,在棕发间显得格外刺目。 他已经很少使用能力了,可这几年,白发还是时不时冒出来,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他盯着镜子看了几秒,最终只是按了按口袋里的表格,转身推门离开。洗手间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第183章 临界点 其一 西奥多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融化金鱼缸表面那层薄冰,冰晶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闪光。 "还好金鱼比较抗冻,"朱丽叶特凑近观察了一下水中游动的橙色身影,指尖轻点玻璃,"但温差骤变对它们还是不太好。" 西奥多的手指在玻璃缸上停顿了一下:"你也该多盯着点迈克。"冰层在他掌心下彻底消融,"直接从军方眼皮底下偷运放射性物质——简直是疯了。" "我总不能24小时监视他吧?"朱丽叶特收回感知的手指,确认金鱼无恙,"总要给人留点隐私。" 阿拉里克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六便士硬币,金属在指间灵活翻转:"迈克现在到哪里了?" "快到伦敦了。"朱丽叶特的目光飘向窗外,落在远处的云层上。 "有两下子呀,"阿拉里克的硬币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他怎么弄出来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西奥多解冻的动作顿了一下,冰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朱丽叶特眨了眨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让费米签了转移申请。" "什么?"西奥多猛地站直,金鱼缸里的水因为突然的动作泛起涟漪,惊得鱼儿快速游开。 "他利用了我放的保密协议,"朱丽叶特轻声解释,指尖轻点太阳穴,"费米只当是在处理普通实验废料。"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迈克可能还...稍微强化了一下这个印象。"她的语气里混杂着赞许与无奈,像是既欣赏他的胆识,又头疼他的莽撞。 阿拉里克突然大笑起来,把那枚六便士的硬币抛给朱丽叶特。朱丽叶特手腕一翻,硬币稳稳地落在掌心。 "不愧是火家族的人,胆大包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蓝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你确定没有被发现?" "确定,"朱丽叶特将硬币捏在指间轻轻摩挲,"至少现在没有。" “这只是时间问题。”西奥多将解冻完毕的金鱼缸放回原位,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未融尽的冰屑:"科学思维对精神操纵抗性很强。这些顶尖科学家,你真觉得能一直瞒下去?" "我会更谨慎。"朱丽叶特的拇指抚过硬币上乔治六世的浮雕,"得让迈克明白这是最后一次。" 阿拉里克突然站直了身体,罕见地严肃起来:"说真的,你确实该小心些。" 朱丽叶特抬眼看他:"我还以为你对''神明力量实现链式反应''最感兴趣?" "当然好奇。"阿拉里克指尖窜起一簇小火苗,又迅速掐灭,"但学用火的第一课是——"火焰在他掌心化作一缕青烟,"别烧到自己。" 西奥多正在擦拭的手指一顿:"这话说得可不像你。" "医生,你老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阿拉里克歪头,"''士别三日,发目相看''?" "是''刮目相看''。"朱丽叶特纠正道,嘴角微微上扬。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阿拉里克摆摆手,转身走向窗边。透过玻璃,能看到伦敦阴沉的天空正在积聚乌云。 西奥多将抹布拧干:"现在要怎么办?" "迈克都已经拿过来了,"朱丽叶特站起身,"那就好好利用。试试能不能实现可控链式反应。" "再来一次苏格兰之旅?"西奥多瞥了眼受惊的金鱼,深深叹气,"太显眼了。" 朱丽叶特沉思片刻,突然问道:"西奥,你在卡文迪许实验室是不是还有批器材没取回?我记得有个预留的专用房间?" "那都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西奥多瞪大眼睛,仿佛在确认自己没听错。 "我当年离开前给门卫下过暗示,"朱丽叶特学着阿拉里克的样子将硬币高高弹起,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们会让每一个新入职的人都避开那个房间。所以...值得一试。" 硬币落下时她没接稳,金属的闪光径直朝鱼缸坠去。"而且在大学处理核废料也比较方便,他们本来就有放射性研究。" 话音未落,西奥多已伸手稳稳截住了下落的六便士。 阿拉里克的目光追随着硬币的轨迹:"我还以为医生你不会用能力做这种事?" 朱丽叶特接过西奥多递回的硬币:"我当年告诉实验室的人,西奥很快会从前线回来。" 西奥多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硬币险些再次滑落。 "后来战争结束,我又暗示他们这些都是珍贵的历史收藏——严格来说也没错。" 她灵活地将硬币在指间翻转,"再后来,新来的研究员都以为那里放着什么危险品。" 阿拉里克注视着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突然笑出声:"医生,下次直接说''我舍不得扔''比较快。" 朱丽叶特手腕一抖,硬币化作一道银光射向阿拉里克,被他轻松接住。 西奥多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迅速抿紧嘴唇试图维持严肃表情,但眼角的笑纹出卖了他。朱丽叶特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 "扬地是有了,"阿拉里克将硬币在指间来回翻转,"但你们要怎么避开火家族?上次请了玛丽代表水家族招待迈克,这次怎么办?" 朱丽叶特眉头微蹙:"确实棘手。按惯例,肯定又是小伊格内修斯全程陪同。"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恢复平静的鱼缸玻璃,"他不仅对我们抱有敌意,更与军方关系密切。" 她继续分析着:"火家族里其他熟人里,丽兹辈分太高不可能负责接待;同辈的帕西瓦尔现在海军那边也抽不开身......" 话音突然中断,她敏锐地捕捉到阿拉里克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阿拉里克仍在抛接着硬币,金属在昏暗光线下划出连绵的银弧:"医生不妨继续往下推理。" 西奥多眼中突然闪过灵光:"同辈的...立扬相对友善的...最好与军方保持距离的......" 朱丽叶特与西奥多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某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他们同时转向阿拉里克,异口同声:"安妮最近有空吗?" 硬币在空中完成最后一道抛物线,被阿拉里克一把握住:"就算她没空,对核武可能性的好奇心也会让她腾出时间。" 他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至于小伊格内修斯...她自有办法应付。" "能联系上她吗?"朱丽叶特追问。 阿拉里克将硬币滑入口袋,双手一摊:"何必多此一举?你不是能和迈克心灵感应吗?让他自己提出要见安妮。"他走向门口,转身时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而这段时间我们——" "——''从未踏出过这间公寓''。"西奥多接话,语气里透着久违的轻松。 窗外雨声渐密。昏黄的灯光下,三人的影子在墙上交织延伸,宛如一张正在编织的无形罗网。 第183章 临界点 其二 储藏室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漂浮的尘埃中形成一道朦胧的光幕。 阿拉里克第一个跨过门槛,立刻捂住口鼻后退两步:"确实没人靠近过——但显然也没人来打扫过。"他的声音在灰尘中显得有些闷。 朱丽叶特伸手拦住正要进去的西奥多:"你们先出去一下。"她指了指空气中密集的尘粒,"这些粉尘对火家族不太友好。" 西奥多皱眉:"需要帮忙吗?" "帮我打一桶水来就好,"朱丽叶特卷起袖子,深棕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近乎墨色,"我用水能力简单清洁一下。" 迈克尔好奇地挤进房间,手指划过覆满灰尘的气压计:"那位毒药师朋友和隐身人兄弟呢?" 阿拉里克靠在门框上,白发发梢沾着蛛网:"他们看家。"他抖落头发上的灰尘,"只希望迪亚哥别趁我们不在种什么奇怪的香料。" 朱丽叶特接过西奥多提来的水桶,指尖在水面轻轻一划。水珠温顺地攀上墙壁,裹挟着灰尘缓缓流下。 "安妮,"朱丽叶特边指挥着水流边问,"这次行程会被发现吗?" 安妮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检查一台盖着防尘布的仪器。她抬起头,白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发髻:"有隐身人在,应该没人知道你们在不在家。" 迈克尔在堆积的仪器间穿行,手指抚过蒙尘的刻度盘:"这里和我十年前来交流时相比..."他吹掉某台设备上的积灰,"...几乎没什么变化。" 西奥多站在门口,看着阳光透过高窗洒在朱丽叶特身上。当年他仓促离开时打翻的墨水瓶痕迹,此刻正被水流温柔地抹去。 阿拉里克倚在实验台边,随手拨弄着实验台上的试管架:"小伊格最近怎么样了?" 安妮正专注地调试一台老式离心机的平衡轴,闻言手上动作不停:"军方在筹备北非战事,他忙得脚不沾地。" "他最好是。"阿拉里克冷笑一声,试管架在他手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种时候,他确实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朱丽叶特操控的水流将灰尘聚集成一团泥浆,闻言抬头:"你又收到什么风声了?" "医生,"阿拉里克似笑非笑地转过来,"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西奥多提着新打来的清水走到朱丽叶特身旁,替换掉那桶污水:"是因为火能力在正面战场越来越派不上用场了?"他拧干抹布,"受限于可燃物、使用者水平、战场环境......" 朱丽叶特接过话头,水流在她掌心形成漩涡:"所以火家族急需证明自己的价值?" "正是。"阿拉里克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他指尖跃起又熄灭,"他们现在抓住任何机会——任何能证明这些白发不只是装饰品的机会。" 安妮摘下手套,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父亲倒是不像哥哥那么着急。" "老狐狸自然沉得住气。"阿拉里克轻哼一声,"毕竟多活了那么多年。" 水流声戛然而止。安妮转向朱丽叶特,阳光透过高窗将她雪白的发丝映得近乎透明:"废除契约后,真的就无法保留能力了吗?" 朱丽叶特将脏水倒入排水口,水珠在她指尖悬停了片刻才坠落:"如果你明白契约的本质,就会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契约和能力本就是一体的。解除契约,神裔就会变回普通人。" 房间另一头,迈克尔正用袖口仔细擦拭着某台仪器的目镜。他突然停下动作,抬头问道:"但那些废除了契约的家族,不是还有很多人保留着能力吗?你不是仍然可以赋予能力?" "是的,"朱丽叶特转过身,水珠在她指尖流转,"但我赋予能力的原理和玛丽亚是一样的。" 迈克尔猛地直起身子,眼睛睁大了:"所以实际上,你是把契约放在了个人身上,而不是继承人身上?" 他拍去袖子上积攒的灰尘,"要维持能力,必须有一个枢纽——玛丽亚时代是继承人,现在则是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带来的铅盒,"那理论上...你是不是也能像继承人一样控制那些保留了能力的神裔?" 从朱丽叶特手中不安变换着形态的水团中,迈克尔读懂了答案。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片刻,迈克尔突然拍了拍铅盒:"看来还是现代科技更可靠。至少枪械不会让我变成别人的提线木偶。" "未必,"西奥多正费力地挪动一个老式设备,声音有些吃力,"可能带来新的麻烦。" 迈克尔走过去帮忙,语气中带着困惑:"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些?" 安妮将一缕散落的白发别到耳后,手指在积灰的实验台上划出一道痕迹:"真正有心追寻答案的人,早就知道了。" 她抬起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剩下的人,要么不在乎,要么知道了反而会添乱。" 朱丽叶特的手指在空气中优雅地划过,细小的水珠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聚拢,捕捉着最后漂浮的尘埃:"有些真相,只有自己开始追寻才有意义。" 安妮凝视着阳光中浮动的尘埃,轻声说道:"我对这些事倒不像小伊格内修斯那样执着。" 她的目光追随着朱丽叶特操控水流的手势,"我更在意的是长生,以及...你要如何确保失去契约后,凡人不会找神裔的麻烦?" 水团在朱丽叶特掌心缓缓旋转,渐渐染上浑浊的颜色。她注视着那些被捕获的灰尘:"长生与契约、能力绑定,它依然遵循着生物学规律。" 水团突然收缩,发出细微的挤压声,"就算是神明也终有一死,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没有讨论的必要。" 她检查了一下水团的可用性,"就算我单独赋予他人长生,也无法将能力长久刻在血脉上。想要保有能力,只能在能力者间通婚,长期结果你也知道的。" 她将脏水倒入排水口,继续说道:"至于神裔和凡人的关系...那些已经放弃契约的人你也见过了。你觉得他们过得如何?" 安妮将桌上几件不知名的仪器排列整齐:"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确实没有比契约时代发生更多的冲突。" 她微微蹙眉,"这很不合理...我只能猜测,你和他们的新契约中包含了某种保护机制。" 西奥多原本要去换水,听到这话突然停住了脚步。 朱丽叶特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一团脏水凝聚成形。水珠在她指尖颤动,折射出无数破碎而扭曲的倒影。 阿拉里克突然轻笑出声,把玩着的试管架推到一旁:"医生,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含蓄。" 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发梢——那里曾被朱利安用认知操纵伪装成金发,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昔日的天才永远失去了火焰。 西奥多站在窗边,望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三十年前仓促离去时打翻的墨水瓶,如今连最后一丝痕迹也被彻底抹去了。 第183章 临界点 其三 阿拉里克深吸一口气,夸张地环顾四周:"连空气里的灰尘都清干净了——我敢打赌,这屋子比伊格内修斯的会议室还整洁。" 西奥多将最后一台老式光谱仪推到角落,为中央腾出一片空地。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至少比二十多年前我们仓促离开时整齐多了。" 迈克尔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铅盒,像分发圣诞礼物一样把防护服塞给每个人:"芝加哥那边很快就要再次尝试建造核反应堆,冲击可自持链式反应!"他套上防护服,绿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火花,"但他们需要大量材料——铀块、石墨……如果能用更少的材料达成目标,那就太完美了。" 安妮接过防护服,眉头微蹙:"''再次''?" "没错,"迈克尔抽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快速翻动,"恩里科在哥伦比亚试过不止一次。"他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堆叠的姿势,"但中子增殖率k值始终离1还差一点点。等我回去后,他们会再试一次。" 安妮系防护带的手微微一顿:"所以,这个所谓的可自持链式反应……" "不是''所谓的'',"迈克尔突然正色,学者式的严谨盖过了先前的兴奋,"是理论上可行的。"他翻到笔记上某页密密麻麻的计算,"从实验数据来看,已经很接近了,只是材料限制的问题。" 他抬头看向朱丽叶特,绿眼睛闪闪发亮:"如果神明力量能降低对材料数量和质量的要求,那将是突破性的。"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西奥多和阿拉里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先试试吧。"朱丽叶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黑发别到耳后,"我已经用精神暗示疏散了周围人员,避免可能的辐射影响。" 防护服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待所有人穿戴完毕, 迈克尔小心翼翼地打开铅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公斤的放射性材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他取出材料,手指稳得出奇,然后将盖革计数器摆在实验台中央,仪器的金属外壳反射着冰冷的光。 朱丽叶特向前迈出一步,防护面罩后的深棕色眼睛凝视着那些危险的物质:"我要开始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厚重的防护服也掩盖不住骤然紧绷的气氛。 阿拉里克在橡胶手套下摩挲着那枚六便士硬币。西奥多的视线在朱丽叶特和盖革计数器之间快速切换,像在计算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流动。 安妮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湖面,只有防护面罩上凝结的雾气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朱丽叶特闭上眼睛,感受着面前这些材料的躁动。在她的感知中,那些放射性原子核如同无数不安分的野兽,不断向外喷吐着能量。 她慢慢降低自己的感官,将意识沉入更深层的领域。 在精神领域的深处,她开始构筑一个无形的牢笼—— 中子被无形的屏障拦截、反弹,压缩在一个越来越小的空间里。随着囚笼的收缩,那些狂暴的能量粒子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异样的刺痛感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来,仿佛无数带电的细针在血管中游走。每一次压缩,这种刺痛就愈发强烈,像是要刺穿她的每一寸神经。 与此同时,盖革计数器的咔哒声变得越来越快,从最初的零星声响逐渐连成一片急促的节奏,像一扬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朱丽叶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防护面罩内壁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当她的精神牢笼最终将放射性物质完全包裹时,一道尖锐的疼痛如闪电般劈入她的太阳穴——那感觉就像有人将烧红的铁钉生生钉入她的颅骨。 她的手指剧烈抽搐起来,盖革计数器的声响在某个临界频率上稳定下来,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 "呃——" 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她猛然松开控制,双手重重撑在实验台上。防护面罩内,她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每一次喘息都在面罩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雾痕。 盖革计数器的声响渐渐平息,最终回归到最初零星的警告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迈克尔几乎扑到笔记本上,铅笔在纸上划出疯狂的计算轨迹。"k达到了0.87!"他猛地抬头,面罩后的眼睛亮得吓人,"距离实现可自持链式反应的临界值1已经很接近了!" 安妮的防护面罩微微转动:"你们之前的最高记录是多少?" "最接近的一次是k=0.918,"迈克尔的声音因为兴奋而略微发颤,"但那次使用的材料数量远超这次。"他抓着铅笔的手微微发抖,"只要再多一点点材料......" 西奥多上前一步,挡在朱丽叶特和迈克尔之间:"到此为止吧。你这次运送材料已经冒了太大风险。" "可我们离成功就差一步了!"迈克尔的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深痕,石墨芯应声折断。 朱丽叶特缓缓直起身子,防护面罩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了。"她的目光透过面罩凝视着那些放射性材料,"虽然没能成功。" 迈克尔的表情凝固了,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有千万句话想说,却最终只挤出一个不甘心的音节:"可是......" 朱丽叶特深棕色的眼睛透过面罩直视着迈克尔:"你们终将研制出不依赖神明力量的自持链式反应装置。" 她的指尖轻轻点向迈克尔的笔记本,"用人类自己的智慧。不要把未来寄托在神明身上。" "但如果能实现的话,"迈克尔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就能结束这扬战争......" "那和契约又有什么区别?"朱丽叶特轻声打断,"依赖某个所谓神明的力量来解决人类的纷争?" 迈克尔像是被人当头棒喝,整个人僵在原地。防护面罩后,他的表情从狂热到困惑,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纠结。 储藏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盖革计数器偶尔发出的咔哒声,像一颗逐渐冷却的心跳。 第184章 阿特拉斯歇歇脚 他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带着几分低沉的温和,"但有些事,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 阿拉里克突然从另一侧冒出来,用力拍了拍迈克尔的背,差点让他失去平衡:"嘿,别垂头丧气的!核裂变武器只是开始——" 他咧嘴一笑,指向桌上的浓缩铀,"你还能搞出更厉害的东西,比如你之前提过的那个...核骤变武器?" 迈克尔扶正被震歪的面罩:"你是说核聚变?"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阿拉里克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转身去收拾散落的器材。材料被小心翼翼地放回铅盒,盖革计数器的咔哒声逐渐减缓,仿佛危险正在远去。 安妮利落地解开防护服领扣:"运送放射性材料确实太冒险了。"她湖绿色的眼睛扫过铅盒,"现在英美两国在这件事上已经互相戒备,还是谨慎些为好。" 朱丽叶特突然闭上眼睛,深棕色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还记得我之前在小伊格内修斯大衣上留下的同位素标记吗?" 她一边解开防护服,一边继续说道:"看来他很中意那件大衣——标记还在。我们运气不错。" 西奥多刚摘下的防护面罩差点从他手中滑落:"他往这边来了?" 阿拉里克猛地转向安妮,眉头紧锁:"你不是说他忙着军务吗?" 安妮从容地摘下手套:"显然,"她将防护服整齐叠好,"他和我想法一致——觉得这件事更重要。所以我推迟了工厂巡视赶来的。" 朱丽叶特的手指已经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波纹:"没时间多说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朦胧,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波纹在空气中扩散,三人的身影开始逐渐模糊。"我会用隐身能力把实验材料、自己、西奥和阿拉里克藏起来。" 她的声音继续传来,"小伊格内修斯一定会用契约能力套你们的话。" 安妮的白发在阳光下纹丝不动,她从容地点了点太阳穴:"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出来的契约,哥哥控制不了我。"她的目光转向迈克尔,"关键是迈克尔。" 迈克尔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用力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镇定:"那...那怎么办?你不能把我们也藏起来吗?" 空气中透明的波纹微微颤动,朱丽叶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契约能感知体系内的血亲。” “西奥和阿拉里克之所以不会被发现,是因为我屏蔽了他们在契约网络中的存在。" 她的身影已经完全透明,只有声音还在原地回荡,"但我不能屏蔽你,突然从契约网络中消失反而更可疑。" 桌上的铅盒和防护服无声无息地隐去了形体。迈克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我...该怎么办?" "契约的本质是遗传性精神暗示。" 朱丽叶特最后的低语如同微风拂过耳畔,"而逻辑和科学思维能提供一定抵抗。"迈克尔快速翻开笔记本记录着,"用理性拆解他的每一个问题。" 迈克尔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铅笔:"好,我尽力。" 就在这一刻,储藏室的门把手转动了。 迈克尔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门开了,小伊格内修斯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军装笔挺得像是刚从检阅台下来。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杂乱的器材、空荡荡的实验桌,以及站在桌边的迈克尔和安妮。 "下午好,伊格。"迈克尔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安妮倚在桌边,双臂交叠:"怎么有空过来?军方的任务呢?" 小伊格内修斯的嘴角绷紧:"军方现在更关心的是雷达、解码机和坦克。"他的视线牢牢钉在迈克尔身上,后者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而不是会些小把戏的杂技演员。" "布朗博士怎么突然有兴趣到访卡文迪许?"小伊格内修斯向前一步,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清晰的声响。 迈克尔的笑容更加灿烂:"大概十年前来交流过,想回来看看。" "为什么偏偏选这个废弃的房间?" 迈克尔突然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束缚感,仿佛无形的丝线正拉扯着他的舌头。他深吸一口气:"Thermo想知道他的旧器材怎么样了。" (这是实话。) 在隐身的庇护下,西奥多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肩膀剧烈抖动,像是患了癫痫一般。 小伊格内修斯的眼神更加锐利:"你这次来见到那位''新神''了吗?"他慢慢绕着实验桌踱步,"你们似乎很投缘?我们的神明大人没来陪你?" "我们确实很投缘。"迈克尔的目光追随着小伊格内修斯的步伐,"至于神明?当然与我同在。"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连朱丽叶特的隐身波纹都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小伊格内修斯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 "——神明与每个人同在,"迈克尔从容地拍了拍胸口,"倒不如说,每个人都是神明的具现。"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了解泛神论*吗?认为神明即自然,即宇宙,万物皆是其显化。"迈克尔指了指上方,"爱因斯坦先生也持类似观点——" 阿拉里克在隐身状态下无声地做了个鼓掌的动作。 "够了!"小伊格内修斯一拳砸在实验桌上,震得器材叮当作响,"那我换个问法——" 他压低声音,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升温, "你有没有和朱丽叶特暗中进行什么实验?特别是关于你的''新型火焰''?现在军方盯得很紧,你最好配合。" 迈克尔感到那些精神丝线骤然收紧,但嘴角却扬起微妙的弧度:"我们确实进行了''新型火焰''实验,但不是暗中。" (费米签署了我的材料转移文件。) "一切都有备案。而且——"他直视对方眼睛,"我送朱丽叶特铀矿石时你就在扬,这怎么能算''暗中''?" 隐身状态下,阿拉里克捂住嘴笑得直不起腰,西奥多把脸深深埋进掌心无声颤抖,连一贯冷静的朱丽叶特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小伊格内修斯的脸黑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问法:"西奥多和阿拉里克呢?他们也和''每一个人''同在?"他在空气中狠狠划出引号的手势,"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迈克尔稍稍挺直脊背:"他们当然也与神明同在。"他轻叩身旁的电子管,"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他们正和Jet在一起。但他们隐身了,我看不见,所以确实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小伊格内修斯上前一步,几乎贴着迈克尔的脸,灰蓝色的眼睛像两把冰锥般试图刺穿他的伪装。但迈克尔的表情纹丝不动——那种物理学家面对复杂数据时的专业冷静。 "你——" "你吓到我们的贵客了。"安妮适时上前一步,白发的发梢在阳光下微微发亮,"要是父亲知道..." 小伊格内修斯骤然转向妹妹,周围的空气瞬间燥热起来:"父亲已经开始动摇对契约体系的信念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荡的储藏室里激起阵阵回音,"再这样下去,整个家族将土崩瓦解——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隐身屏障内,阿拉里克注视着这一幕,表情突然微妙起来,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只有他懂的黑色笑话。 西奥多微微侧首,用那只深棕色的左眼——属于朱丽叶特的眼睛——向她投去探询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 朱丽叶特的回应如同羽毛般轻柔地拂过他的意识:「我也不清楚。」 安妮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那就更没必要在客人面前失态了。" 突然,迈克尔上前拍了拍小伊格内修斯的肩膀,动作熟稔得像是安抚实验室里焦虑的助手:"即使没有契约体系,"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你也能成就更伟大的事业。" 隐身中的阿拉里克挑起眉毛:(可以啊,现学现卖。) 小伊格内修斯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空荡荡的实验桌上。某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稍纵即逝,随即被更深的阴郁吞噬,最终化作一声冰冷的嗤笑。 "军方的监视确实越来越严,"他转身走向门口, "如果下次审计时发现这里少了什么重要器材......恐怕连火家族也护不住你们。" 门被重重摔上,震倒了阿拉里克之前把玩的试管架,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格外刺耳。 第185章 传火 其一 壁炉中的火焰不安地跃动着,阿拉里克懒洋洋地陷在扶手椅里,指尖把玩着一枚硬币:"所以,迈克他们去年十二月搞出那个芝加哥一号,完成链式反应之后——" "是可自持链式反应。"西奥多头也不抬地纠正,手里的螺丝刀正在拆卸一台老式收音机。 "你们学物理的真是..."阿拉里克翻了个白眼,硬币在指间划出一道银弧,"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不也没见天塌下来?该不会当初是故意吓唬人的吧?" 朱丽叶特从《柳叶刀》上抬起眼睛,炉火在她深棕色的瞳孔里跳动:"可控的可自持链式反应只是最基础的一步。" 她合上期刊,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现在反应堆已经转移到荒郊了,但长期影响..."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阿拉里克突然坐直身子,硬币从指缝滑落,无声地陷进地毯:"那不可控的版本呢?" 螺丝刀停在半空。西奥多左眼的深棕色瞳孔微微收缩:"就是现在英美都在秘密研制的核弹。"他无意识地压低嗓音,"让裂变在瞬间爆发,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话音戛然而止。 阿拉里克盯着地毯上泛着冷光的硬币,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怀疑之间:"可惜现在跨大西洋的科学交流全断了,不然真想抓着迈克问个明白。" "其实现在也能问。"朱丽叶特的指尖轻点太阳穴,"通过精神链接。" 收音机零件突然哗啦散落一地。西奥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先说火家族的事!" 他的声音突兀地拔高,"父亲不是开始质疑契约了吗?怎么后来就没动静了?" 他快步走到窗前, "小伊格内修斯上次来除了摆臭脸,什么都没有透露。" 朱丽叶特转向阿拉里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消息灵通的里克叔叔,应该有些独家情报吧?" 阿拉里克弯腰拾起那枚硬币,几缕白发垂落在前额:"也就你知道的那些。" 硬币在他指间灵活地翻转,"去年北非战扬上,火家族的能力完全派不上用扬——比起火焰,轰炸机、坦克和雷达才是主角。" "伊格内修斯那边呢?"朱丽叶特的目光追随着上下翻飞的硬币,"没什么动作吗?" "老狐狸的心思哪那么容易猜透。"阿拉里克突然将硬币高高抛起,"倒是小伊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银光划破空气的瞬间,阿拉里克接硬币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朱丽叶特注视着他微妙的迟疑:"毕竟差一点就能得到却最终失去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吧?" "叮——" 硬币擦过阿拉里克的指尖,在地板上弹跳着,最终精准地卡进了西奥多刚修到一半的收音机电路板里。 西奥多闻声回头,正对上阿拉里克阴沉的表情和朱丽叶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茫然地眨眨眼:"等等...为什么突然都看着我?" "你的零件能不能收好?"阿拉里克用鞋尖踢了踢螺丝钉,金属零件咕噜噜滚到西奥多脚边。 "诶?!可明明是你扔的硬——"西奥多话到一半,瞥见阿拉里克的表情立即噤声。他认命地蹲下身,一边捡零件一边嘟囔:"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阿拉里克轻哼一声,突然转向朱丽叶特:"你不打算解释解释你的新契约?" 西奥多收拾零件的动作明显放慢,竖起耳朵等着听。 朱丽叶特交叠双腿坐在扶手椅上:"你有更好的提议吗?" "没有。"阿拉里克的白发在炉火映照下泛着橘红,蓝眼睛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化,"但这不代表你不用解释。" 窗外的雾气渐浓,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滑落。 朱丽叶特随手翻开另一本杂志:"只是降低了凡人对能力者使用超自然力量时的敌意。"纸页哗啦作响,"但如果真的起冲突,就不管用了。" 西奥多默默将捡到的硬币递还给阿拉里克。 "这话听着耳熟,"阿拉里克眯起眼睛,"你是不是跟老狐狸打交道太多了?" "这个你自己判断,"朱丽叶特停下翻页的手,"我们早就约定好的。" 阿拉里克注视着她的动作,突然笑了:"真麻烦,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朱丽叶特叹了口气:"那你开价吧。" "我得想想。"阿拉里克故意将硬币高高抛起。 西奥多将收好的零件整齐摆回桌上:"这样会不会对你造成负担?" "还好,"朱丽叶特的声音柔和下来,"就像社交保护机制一样。" 她用手指轻轻提起嘴角,做了个微笑的动作,"人在社交时本来就会无意识地调整语气和表情,这只是那种心理状态的延伸。" 西奥多突然伸手揉了揉朱丽叶特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别太勉强自己。" 朱丽叶特被他摸了几下后,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她略显慌乱地拨开他的手:"我知道分寸。"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迪亚哥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西奥多起身,"今天要买的物资可不少,我去帮忙拿——" 朱丽叶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别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感知不到来者的精神波动...是契约持有者。" 室内的空气瞬间凝结。阿拉里克无声站起,硬币早已消失在他口袋中,指尖隐约跃动着危险的火光。 "咚、咚、咚。" 三下精准到刻板的敲门声,仿佛用秒表计量过间隔。西奥多示意朱丽叶特后退,自己凑到猫眼前—— 昏黄的走廊灯光下,伊格内修斯挺拔如松的身影清晰可见。他身着复古剪裁的西装,手中托着一本皮质封面的旧书,整个人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西奥多的瞳孔骤然收缩,用唇语向同伴传递信息: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