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天师被蛊师赖上了》 第1章 雨夜债主 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狼狈地缩在一家关了门的奶茶店屋檐下。她刚处理完一个水鬼缠身的委托,报酬是两筐本地枇杷——新鲜是新鲜,就是不能立刻变成钱。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改良后像中式盘扣外套的道袍也湿了大半,更糟的是,她感觉背包里最后几张应急的符箓也潮了。 “啧,早知道就…算了,没带就是没带!”她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因为贫穷和狼狈而冒出来的、对师门“福利”的怀念。独立自主,穷也要穷得有骨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却让她瞬间头皮发麻的嗡鸣声传入耳中。不是蚊子,更像是…某种精密的、活着的金属在振动。 璐全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这种声音,她这辈子只在一个地方、在一个人身上听过——苗疆,阿朗的蛊虫! 她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腔。不是情蛊发作那种带着灼热的悸动,而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街角昏暗的路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斜倚着斑驳的墙壁。他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兜帽半掩着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古朴的银币,银币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跳跃,发出清脆的微响。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正是从他脚边盘旋的几只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甲虫身上发出的——那是阿朗的“金蚕探路蛊”。 阿朗没有立刻看她,只是专注地看着那枚银币,仿佛那是世间最有趣的东西。但他的存在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压得璐几乎喘不过气。周围的雨声、古镇的喧嚣,瞬间在她耳中模糊褪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该死的嗡鸣。 “跑!”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开。 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屋檐下弹射出去,连那两筐刚挣来的枇杷都顾不上,一头扎进雨幕中。什么天师风范、江湖名声,此刻统统喂了狗!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他越远越好!快!再快一点! 她专挑狭窄、曲折、岔路多的小巷钻,试图利用地形甩掉他。雨水模糊了视线,湿滑的石板路让她好几次差点摔倒。她能感觉到身后那股冰冷的气息如影随形,不快不慢,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笃定。那几只幽蓝的探路蛊,始终像跗骨之蛆,在她头顶几米处盘旋,像几颗不祥的微型卫星。 “呼…呼…”璐肺里火烧火燎,体力在急速消耗。她暗骂自己没用,明明画张神行符就能解决的事,偏偏因为“独立自主”的倔强,现在连画符的朱砂和黄纸都是超市买的便宜货,效果大打折扣! 终于,她冲进一条死胡同。三面都是高高的、湿漉漉的青砖墙。完了! 璐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她死死盯着巷口。 阿朗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巷口的光影交界处。他收起了银币,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雨丝落在他身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连兜帽都没沾湿多少。那几只幽蓝的蛊虫安静地落回他肩头,像几枚诡异的装饰。 他走到离璐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兜帽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终于抬起来,看向她。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清澈见底、会因为她的调笑而脸红的少年眼眸。那是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沉静、幽暗,里面翻涌着被背叛的痛楚、压抑的怒火,以及一种淬了冰的、令人胆寒的偏执。像盯住猎物的毒蛇。 “跑得挺快。”阿朗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冰冷的针,扎在璐的神经上。“比当年不告而别的时候,慢了点。” 璐的心脏因为剧烈运动和恐惧快要爆炸,但更让她崩溃的是,随着阿朗的靠近,那沉寂已久的情蛊骤然苏醒!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心口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双腿发软,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这种身体违背意志的强烈反应,让她羞愤欲死。 “阿…阿朗…”璐的声音都在抖,试图挤出一个惯常用来糊弄人的嬉皮笑脸,结果比哭还难看,“好…好巧啊!你也来旅游?这古镇…哈哈…风景不错…” 阿朗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不巧。我‘找’你,找了两年三个月零七天。”他往前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你拉黑我的速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快准狠’。” 压迫感排山倒海。情蛊带来的灼热和本能的恐惧在体内疯狂交战,璐感觉自己快被撕裂了。她下意识地想去摸包里那几张可怜的超市黄符,哪怕画个掌心雷吓唬吓唬他…但手指刚一动,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从手腕传来! “呃!”璐痛呼出声,低头一看,只见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像被针扎过,周围皮肤迅速泛起一小片不正常的青紫色——一只比米粒还小的蛊虫完成了它的警告任务,正慢悠悠地飞回阿朗的袖口。 “别动。”阿朗的声音更冷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那些…玩具,对我没用。现在,更没用。”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璐湿透的、空空如也的背包。 绝对的压制。武力?她心虚加情蛊加状态不佳,根本不敢也不能还手。道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对手是精通诡异蛊术的阿朗。口才?当年就是用花言巧语骗了人家然后跑路的… 璐彻底蔫了,像只被雨水打湿、又被天敌堵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鹌鹑。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到湿冷的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绝望的哭腔:“…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当年是我不对,我道歉行不行?我赔你钱!等我…等我接到下一个大单子…” “钱?”阿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蹲下身,视线与璐齐平。兜帽的阴影下,那双幽暗的眼睛牢牢锁住她狼狈的脸,里面的偏执浓得化不开。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捏住了璐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指尖的凉意和她体内情蛊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战栗不止。 “璐璐,”阿朗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璐的心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危险温柔,“你觉得,我找了你八百多天,是为了你那几个连饭都吃不饱的铜板?” 他凑得更近,呼吸几乎拂过璐的耳廓,冰冷的话语清晰地灌入她的耳朵: “我的情蛊在你心口跳了多久,这份‘债’,你就得用多久来还。” “这次,游戏规则,我来定。” “你跑不掉了。” 巷子外古镇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狭窄的死胡同里,只有冰冷的雨滴敲打石板的声音,和璐因为恐惧与情蛊双重作用而无法抑制的、剧烈的心跳声。 阿朗松开她的下巴,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必须打上自己烙印的珍藏品。 “起来,”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没有波澜的冰冷,“带我去你住的地方。或者,你想继续淋雨,在这里‘叙旧’?” 第2章 她归我管 璐的出租屋狭小、潮湿,带着南方雨季特有的霉味。一张行军床,一张堆满劣质黄纸和朱砂的折叠桌,一个塞着几件衣服的行李箱,这就是璐的全部家当。唯一值钱的可能是墙上贴着的几张泛黄的、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纸——她自己画的“空调符”,虽然效果聊胜于无,和“驱蚊符”,显然不太管用,墙角还有蜘蛛网。 阿朗像一尊冰冷的煞神,占据了屋内本就有限的空间。他脱掉了冲锋衣,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但皮肤透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他随意地靠在门框上,那双幽深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这个简陋的窝,最后定格在缩在行军床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璐身上。 情蛊带来的灼热感并未消退,反而在密闭的空间里更加清晰,像一颗不安分的小火炉在她心口跳动。恐惧和心虚让她不敢直视阿朗的眼睛。 “就住这里?”阿朗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每一个字都让璐头皮发麻。他修长的手指捻起桌上画废的一张符纸,黄纸在他指尖瞬间化为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看来你的‘独立自主’,混得挺有‘格调’。” 璐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反驳:“…要你管!我喜欢!自由!” “自由?”阿朗嗤笑一声,缓步走到床边。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力。“你所谓的自由,就是骗了我,然后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种地方?” 冰冷的指尖再次捏住了璐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迫使她抬头。他的脸离得很近,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鼻尖。那双曾经清澈,如今却盛满阴鸷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渴望的眼睛,紧紧锁住她。 “当年你说师门有急召,一去不回。”阿朗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被长久压抑的怨愤和…别的东西。“拉黑得干干净净。璐璐,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我每一天都在想什么?” 璐被他眼中的偏执和那抹深藏的痛楚刺得心脏一缩,愧疚感排山倒海。她嗫嚅着:“我…我是怕了…” “怕什么?”阿朗追问,指腹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动作带着一种危险的温柔。“怕我?怕我的虫子?还是…”他凑得更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冰冷的蛊惑,“怕你对我产生依赖,让你做不了‘独立自主’的璐大天师?” 被说中心事的璐身体一僵。是的,这就是她当年仓皇逃离的核心恐惧之一。在苗疆养伤的那段日子,阿朗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沉溺,那种被保护和依赖的感觉让她心慌,仿佛背离了她下山时立下的“独立宣言”。再加上那些神出鬼没、让她头皮发麻的蛊虫…她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逃跑。 “我…”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情蛊在阿朗靠近时跳得更加欢快,身体违背意志地想要靠近那冰冷的源头。 阿朗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或者说,很满意她此刻无法逃脱的处境。他松开了她的下巴,指尖却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耳后,带起一阵战栗。 “过去的‘债’,慢慢算。”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跑不掉了。你的自由,到此为止。” 他直起身,环视着这间破屋子,眉头微蹙。“收拾东西。这地方,狗都不住。” “去哪?”璐警惕地问。 “我的地方。”阿朗不容置喙,“或者,你想让我那些‘小可爱’帮你收拾?”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墙角,一只幽蓝色的甲虫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 想到那些虫子,璐浑身汗毛倒竖,最后一点反抗的念头也被掐灭了。她认命地爬起来,开始胡乱地把桌上那些“家当”往一个破背包里塞,动作磨磨蹭蹭,心里疯狂盘算着怎么联系师门求救。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璐那台屏幕碎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正躺在折叠桌的一角疯狂震动。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屋内诡异的平衡! 璐心头猛地一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扑过去想抢手机! 然而,阿朗的动作比她更快!一道黑影闪过,手机已经到了他手中。他看都没看来电显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直接开了免提。 “喂!师姐!救命啊!十万火急!” 一个清亮又焦急的年轻男声穿透了出租屋凝滞的空气,是璐的小师弟,林霄。 “师姐!你在哪呢?师父算到你在这边遇到点麻烦?不对,先不管那个!西郊那个废弃的化工厂,出大事了!阴气冲天,怨气凝结得快成实体了!好几个去探路的同道都折里面了!师父说这玩意儿凶得很,像是人为炼的邪祟,点名要咱俩搭档去处理!报酬超级丰厚!够你吃三年…呃?师姐?你说话啊?信号不好?”林霄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砸出来,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和对师姐的信任,以及对丰厚报酬的向往。 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求助地看着阿朗,眼神里写满了“让我接!这是正事!”。 阿朗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听着。当听到“点名要咱俩搭档”、“报酬超级丰厚”时,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翻涌起冰冷的、足以冻伤人的风暴。尤其是那句亲昵的“师姐”,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本就偏执的神经。 醋意,混合着被冒犯的占有欲,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生疼。 他低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林霄师弟”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 “她没空。”阿朗对着话筒,声音冷得像冰渣。 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你谁啊?我师姐呢?” “她,”阿朗抬眼,冰冷的目光像淬毒的刀锋,直直射向一旁脸色煞白的璐,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现在,归我管。” 话音未落,他手指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那台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机,在他掌心瞬间被捏得粉碎!零件和碎屏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有手机残骸落地的声音,和璐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阿朗慢条斯理地摊开手掌,任由最后一点碎片从掌心滑落。他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然后看向璐,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独占欲和冰冷的警告。 “你的师弟,”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危险,“还有那些‘丰厚报酬’,都与你无关了。” 他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璐不由自主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现在,立刻,跟我走。”阿朗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或者,你想让我‘请’你那些可爱的师弟,也来‘做客’?” 第3章 争执 阿朗的“地盘”比璐想象的更……具有压迫感。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各种金属、玻璃器皿和形态怪异的植物构成了冰冷又生机勃勃的矛盾空间。最让璐头皮发麻的是,她能感觉到无数道微弱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来自角落、阴影、甚至天花板的缝隙。这里简直就是个蛊虫主题乐园! 她被安置在二楼一个带独立卫浴的小房间里,窗户被加固过,唯一的门通向客厅,而阿朗就坐在客厅那张看起来像手术台般冰冷的金属桌旁,指尖把玩着一只通体银白、宛如液态金属般流动的小虫。那是他的“禁足蛊”,此刻正无声地监控着房间的出口。 璐像只被关进笼子的鸟,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化工厂的事像块巨石压在她心头。林霄那小子虽然咋咋呼呼,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阴气冲天、怨气成实、同道折损……这绝对是场大祸!她作为天师,袖手旁观等于见死不救,更别说还有丰厚的报酬在向她招手,虽然现在看来希望渺茫。 “不行,必须去!”璐攥紧了拳头。责任心和对“穷”的本能恐惧压倒了对阿朗的怂。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阿朗甚至没抬头,指尖的银蛊微微振翅,发出细微的嗡鸣。 “阿朗……”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诚恳,“西郊化工厂的事,真的很严重。那东西如果成型跑出来,会死很多人的。” “哦?”阿朗终于抬眼,眸色深沉如夜,“所以呢?你想去当救世主?” “不是当救世主,是尽本分!”璐试图讲道理,“我是天师,处理这种事是我的职责!而且林霄他……” “林霄”两个字像触发了某个开关。阿朗的眼神瞬间结冰,指尖的银蛊“嗡”地一声飞起,悬停在璐面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他怎么样,与你无关。” 璐被那冰冷的小东西逼得后退半步,心一横,豁出去了:“好!不提师弟!就提我自己!阿朗,算我求你行不行?让我去处理这件事!我保证!处理完我就立刻回来!你想怎么算账都行!关着我,打我,骂我,让我给你当牛做马还债都行!”她举起三根手指,一脸“真挚”,“我发毒誓!要是处理完不回来,就让我…让我天打五雷轰!道法尽失!一辈子穷困潦倒!” 这对视财如命又靠本事吃饭的璐来说,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毒的誓言了。 阿朗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璐的焦急、她的责任感、甚至她为了说服他而发的“毒誓”,都让他心绪复杂。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化工厂的事必然凶险。他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的欺骗,但他内心深处那未曾熄灭的余情,让他无法真的看她去送死而无动于衷——即使是以“还债”的名义囚禁她,也比看她被邪祟撕碎强。 然而,更大的不安来自于那个“搭档”林霄。让璐去,就意味着她要和那个年轻、充满活力、显然很崇拜她的师弟并肩作战,甚至可能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一股阴鸷的醋火就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绝不允许! “你的誓言,”阿朗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在我这里,一文不值。”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你忘了?当年你离开时,也信誓旦旦说‘很快回来’。”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中了璐最心虚的地方。她脸色白了白,气势瞬间弱了几分。 “这次不一样!”璐急得快跳脚,情蛊带来的灼热感也随着她的焦虑而加剧,“那东西真的会害死很多人!阿朗,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能因为恨我,就让无辜的人遭殃啊!这不像你!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她试图唤起他记忆中那个清澈的少年。 “以前的‘我’?”阿朗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个被你骗得团团转,最后像垃圾一样丢掉的‘我’?”他一步步逼近璐,强大的气场和蛊虫的威胁让璐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他停在璐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头,幽深的眸子锁住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和浓烈的占有欲: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别想去。尤其是,去见那个所谓的‘师弟’。” “待在这里,或者,让我的‘小可爱’们帮你安静下来,选一个。” 那只银色的禁足蛊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分裂成数只,如同一个微型的银色牢笼,悬停在璐的周围,彻底断绝了她强行突破的念头。 璐看着眼前冰冷决绝的阿朗,感受着心口情蛊的灼烧和四面八方蛊虫带来的寒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了上来。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委屈的。 “阿朗!你这个疯子!混蛋!”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骂了出来,“你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魂!化工厂的事我管定了!就算爬,我也要爬过去!” 她猛地推开他,转身冲回房间,“砰”地一声重重摔上门,把阿朗和他那些该死的虫子隔绝在外。 门外,阿朗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指尖不知何时又捏住了那枚古朴的银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璐的哭骂声和她那句“关不住我的魂”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混合着更深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确实关不住她的“魂”。她的心,从来就不曾真正属于他。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蛊虫细微的嗡鸣声。阿朗的目光转向窗外阴沉的天际,西郊的方向。化工厂上空普通人看不见的怨气,在他眼中却如同翻滚的墨汁。 他不能让她去冒险。 但他更无法承受她恨他入骨的眼神。 以及……那个叫林霄的小子。 第4章 让步 璐缩在房间角落,像只炸毛又绝望的猫。她用指甲蘸着自己咬破指尖渗出的血,在地板上精密地画着一个复杂的“破禁符”。这玩意儿理论上能干扰低级禁制,但对阿朗那些成精似的蛊虫有多大用,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汗水混着血渍从她额角滑落,心口的情蛊因为她的焦虑和自残行为而灼烫异常,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共鸣她的痛苦。 “该死的虫子…该死的阿朗…该死的化工厂…”她一边画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急的。她能感觉到,西边那股冲天的怨气越来越浓重了,像一块巨大的、污秽的红色阴云压在城市上空,连她在这个被重重蛊虫包围的房间里都能隐约感知到。时间不多了! 客厅里,阿朗并非无动于衷。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璐的房间方向,手中那枚银币几乎要被捏变形。窗外,城市灯火璀璨,但他眼中只有西郊那片常人看不见的、翻滚如墨汁的怨气之海。璐在房间里压抑的啜泣声和画符时细微的摩擦声,像针一样不断刺着他的神经。 他烦躁地闭上眼。璐那句“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魂”和“爬也要爬过去”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还有她提及“无辜的人”时眼中那抹真实的焦灼…这些都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在苗疆雨夜,奄奄一息却依然眼神倔强的身影重叠。 他恨她的背叛。 但他更恨自己…依然无法对她彻底的痛苦和坚持视若无睹。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他低声咒骂自己,不知是在骂璐,还是在骂自己。那浓烈的醋意和对林霄的排斥依旧像毒蛇般缠绕着他,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正在压倒它——一种无法忍受璐在他面前崩溃、并且可能因此恨他一辈子的恐慌。 他猛地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与其让她恨他,或者看她偷偷摸摸去送死,不如…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转身,大步走向璐的房间门。指尖微动,那些悬浮在门口的银色禁足蛊如同收到命令的士兵,瞬间散开,无声地融入黑暗的角落。 “砰!”阿朗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房门。 璐正画到关键一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符纹顿时画歪了,血符瞬间失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她惊愕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像只受惊的兔子。 阿朗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客厅微弱的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 “给你十分钟。”阿朗的声音冰冷、生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收拾你那些破烂法器。” 璐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情蛊发作幻听了。“…什么?” “西郊化工厂。”阿朗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跟你去。”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瞬间击中璐!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真的?!你同意了?!” 巨大的喜悦让她暂时忘记了害怕和委屈。 “闭嘴!”阿朗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听清楚条件!” 他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璐: “第一,全程听我指挥。敢擅自行动一步,我立刻把你绑回来,让你亲眼看着那地方变成地狱,也绝不许你再踏足一步!” “第二,离你那个师弟,还有所有无关人等,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敢靠近,或者敢让他靠近…”阿朗的指尖,一只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细小蛊虫悄然浮现,“我的‘蚀骨针’,会很乐意教他什么叫‘保持距离’。” “第三,”阿朗的目光紧紧锁住璐,里面翻涌着偏执的占有和冰冷的警告,“事情解决后,立刻、马上,跟我回来。没有下次,没有讨价还价。记住你的‘毒誓’,也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这三个条件,尤其是第二条那毫不掩饰的醋意和威胁,让璐刚刚升起的喜悦凉了大半。但化工厂的危机迫在眉睫,她没有选择! “好!我答应!都答应!”璐毫不犹豫地点头,生怕他反悔,“听你的!离师弟远远的!解决完立刻回来!” 她飞快地保证,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她那点可怜的家当——几沓超市黄纸、一小盒劣质朱砂、一支快秃了的毛笔、还有几枚在地摊上买的磨得发亮的五帝钱。 看着她那副生怕他反悔的急切样子,阿朗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酸涩。他冷哼一声,转身去准备自己的东西。 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雨夜,朝着西郊废弃化工厂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璐紧紧抱着她的破背包,缩在副驾驶,尽量离驾驶座上的阿朗远一点。阿朗面无表情地开车,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冷硬。只有方向盘上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个…”璐试图缓和气氛,也为了获取信息,“工厂里到底什么情况?林霄…呃,我是说,之前去的同道,有传回什么消息吗?” “死了两个,疯了一个。”阿朗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说天气,“疯的那个嘴里一直念叨‘镜子’、‘好多镜子’、‘影子吃人’。” “镜子?影子?”璐皱紧眉头,天师的直觉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这种特征,听起来像是某种罕见的阴煞或者…被人为炼制的镜魇?如果是后者,那就更麻烦了! “怕了?”阿朗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怕个鬼!”璐梗着脖子,输人不输阵,“我是专业的!倒是你…”她瞄了一眼阿朗放在手刹旁的一个黑色金属小盒子,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活物蠕动声,让她汗毛倒竖,“…你的虫子,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阿朗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绝对自信的弧度。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点,一只近乎透明、形如水滴的蛊虫悄无声息地从他袖口滑出,落在车窗上,复眼闪烁着幽光,穿透雨幕,遥遥锁定了远处那座如同巨大钢铁坟墓般矗立在黑暗中的化工厂。 巫蛊之术的诡异气息,与天师道法的凛然正气,在这辆飞驰的车内,在共同目标的驱使下,达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充满张力的同盟。 越野车冲破层层雨帘,一头扎进化工厂外围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阴气之中。 第5章 镜魇 越野车粗暴地碾过锈蚀的铁门,停在一片狼藉的开阔地。浓得化不开的阴冷怨气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瞬间包裹了车身,雨刷器疯狂摆动也驱不散前挡风玻璃上那层诡异的暗红。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化学残留物**的刺鼻气味,以及更深层的、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 “死了两个,疯了一个。念叨‘镜子’、‘影子吃人’。” 阿朗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冰冷地复述情报,同时熄了火。他推门下车,动作利落,黑色的身影几乎融入雨夜,只有肩头几只幽蓝的“金蚕探路蛊”悬浮着,复眼闪烁着警惕的冷光。 璐紧随其后,一下车就被那刺骨的阴气激得打了个寒颤,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蛊因环境刺激带来的灼热悸动,天师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迅速铺开,扫描这片被诅咒之地。 “不是普通阴煞。”璐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专业性的笃定,她快速从破背包里摸出几枚五帝钱,手指翻飞,以特定方位打入脚下泥泞的地面。“怨气驳杂扭曲,夹杂着金属锈蚀和化学毒性的戾气…核心区域在那边!”她指向厂区深处一座最高大的、如同巨兽骨架般的催化塔建筑,那里散发的阴冷能量最为集中。“镜魇!而且是被此地环境污染的变异体!那些废弃的反应釜、冷凝管…全是它最好的温床和武器!” 她语速飞快,分析精准,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刚才在车里的那点怂样消失无踪。这才是真正的、能独立处理一方鬼事的璐天师。 阿朗没有对她的判断发表意见,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确认她还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他指尖微动,几只近乎透明的“水息蛊”如同水滴般融入暴雨,悄无声息地朝着璐指的方向潜行而去,充当更前线的侦察兵。同时,几只“蚀骨针”如同细小的黑色毒蜂,在他周身若隐若现,既是防御也是警告。 “走。”阿朗只吐出一个字,率先迈步,方向正是那座催化塔。他的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雨点在他头顶半尺处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璐立刻跟上,她一边走,一边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层肉眼难辨的淡金色微光在她体表浮现——最基础但实用的护身金光咒。同时,她手指夹着一张劣质黄符,灵力灌注,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微弱的清光射向前方翻滚的银色阴气,暂时清开一条狭窄的通路。 “小心地面影子!”璐突然低喝一声。只见前方一处积水洼地,在催化塔方向投射过来的某种诡异幽光下,一个扭曲拉长的、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黑影,正如同活物般从水洼里“站”了起来,带着贪婪的恶意扑向阿朗! 阿朗甚至没有回头。一只“蚀骨针”后发先至,精准地钉入那影子的“头部”。黑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溃散成黑烟,融入四周的怨气中。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镜魇的分身,靠吞噬影子壮大。”璐快速解释,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布满管廊和巨大设备的阴影区域。她手指连弹,几枚五帝钱如同金色的流星,激射向几处阴影浓重、能量异常的角落,爆开细小的金色火花,将几处试图凝聚的影分身提前扼杀。“这东西在它的领域里能无限分化!必须找到源镜,或者逼它本体现身!” 两人一前一后,在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废弃厂区快速穿行。璐负责利用天师灵觉和道法精准定位威胁、净化路径、扼杀小型分身;阿朗则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或者说监工,用他诡异莫测的蛊虫清理掉那些试图从璐视觉死角或来不及处理的影袭,同时确保璐始终在他掌控的范围内。他们的配合有种诡异的默契——璐负责战略层面的感知和净化,阿朗负责战术层面的精准点杀和防御补漏,互不干涉对方的专业领域,却又在无形中形成互补。 突然,前方探路的几只“水息蛊”同时传来剧烈的精神波动预警! “前面!小心!”璐和阿朗几乎同时出声。 只见通道尽头,一座巨大的废弃反应釜侧面,原本布满锈迹的金属壁面,在浓重怨气的侵蚀下,竟然变得如同水银般光滑,清晰地倒映出两人疾行的身影!而镜面中他们的“倒影”,脸上正挂着诡异至极的狞笑,手臂猛地从镜中伸出,抓向现实! “哼!”阿朗冷哼一声,数只“爆裂蛊”如同黑色子弹般射出,撞在镜面上轰然炸开!剧烈的冲击波和蛊虫携带的破坏性能量让光滑的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镜中伸出的手臂也扭曲消散。 但爆炸也引发了连锁反应!周围其他锈蚀的金属表面、破碎的玻璃窗、甚至地上的水洼,在爆炸能量的刺激和核心镜魇的操控下,纷纷开始“镜化”!无数个扭曲的“璐”和“阿朗”从四面八方浮现、狞笑、伸出手臂抓来!整个空间瞬间变成了一个充满恶意倒影的恐怖迷宫! “糟了!它要把我们困在镜阵里,逐个吞噬影子!”璐脸色一变。这种大范围的镜面幻境,单靠点杀效率太低了!她需要范围净化! 她毫不犹豫,立刻从背包里掏出那沓超市黄纸和劣质朱砂,咬破指尖混入朱砂,就着冰冷的雨水在湿滑的地面上飞速画符!笔走龙蛇,灵力疯狂灌注,一个结构复杂、散发着强烈破邪气息的符阵雏形在她脚下快速成型——正是她之前在出租屋尝试未果的“破禁清光阵”!虽然材料垃圾,但此刻由她全力施展,依旧爆发出不容小觑的威能! 就在璐聚精会神完成最后一笔,准备引爆符阵清开幻境的刹那—— “师姐!小心头顶!” 一个清亮又焦急的声音穿透层层镜影传来! 只见侧上方一处高高的管廊断裂处,林霄的身影赫然出现!他显然也是强行突破进来的,道袍有些破损,脸上带着擦伤,但眼神明亮,手中一柄桃木剑正闪烁着雷光,显然刚刚劈开了一道阻路的镜影。他一眼就看到璐即将被头顶一面巨大碎裂玻璃镜中伸出的数条影臂抓住! 林霄想也没想,手中雷光闪烁的桃木剑脱手而出,如同离弦之箭射向璐头顶的影臂! 然而,就在桃木剑即将斩中影臂的瞬间! “嗡——!” 数道细微却极其刺耳的破空声响起!几只通体漆黑、速度更快的“蚀骨针”后发先至,精准地拦截在桃木剑的轨迹上! “叮叮叮!” 几声脆响! 桃木剑蕴含的雷光与蚀骨针的阴毒能量剧烈碰撞,爆开一小团混乱的电火花!桃木剑被撞得一偏,擦着影臂掠过,只斩断了一小部分。而剩余的影臂,依旧带着凌厉的恶风抓向璐! “阿朗!你混蛋!” 璐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她知道阿朗是在执行他那该死的“十米距离”和“使绊子”!但此刻不是算账的时候! 头顶恶风袭来,璐却连头都没抬。她全部心神都灌注在脚下的符阵上!就在影臂即将触碰到她发丝的千钧一发之际—— “破!” 璐一声清叱,脚下完成的“破禁清光阵”轰然爆发! 一道并不算宏大、却极其凝练的淡金色光柱以她为中心冲天而起!如同投入热油中的冷水,光芒所及之处,那些扭曲的镜面、狞笑的倒影、抓来的影臂,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瞬间溃散!整个通道内的镜影幻境被硬生生清空了一大片! 光芒也照亮了高处管廊上林霄惊愕的脸,以及不远处阿朗冰冷如霜、眼底翻腾着骇人风暴的眸子——林霄不仅靠近了,还试图用桃木剑“碰”璐!这彻底踩爆了阿朗的底线! “师弟!别过来!去清理侧翼!源镜在催化塔顶!我们主攻!” 璐趁着幻境被短暂清空的间隙,用尽力气朝着林霄的方向大吼,同时狠狠瞪了阿朗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别动我师弟!正事要紧! 林霄看到璐安然无恙,又听到清晰的指令,立刻反应过来:“明白!师姐你们小心!” 他召回桃木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另一条岔路,去处理可能包抄的镜魇分身。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不俗的实力。 危机暂时解除,但气氛降至冰点。阿朗周身散发的寒意比这化工厂的阴气还要刺骨,几只“蚀骨针”在他指尖疯狂震颤,目标显然锁定了林霄消失的方向。 “阿朗!” 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指向催化塔顶端那扇透出诡异幽光的破损观察窗,“源镜在那里!没时间了!要打要罚,回去随你!现在,跟我上去,干掉它!” 她不再看阿朗,率先朝着催化塔内部冲去,身影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知道,只有尽快解决掉镜魇本体,才能保住林霄不被阿朗的醋意和偏执所伤。 阿朗看着璐决然冲向危险中心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林霄消失的方向,眼中风暴剧烈翻涌。最终,对璐身处险境的无法坐视,压倒了对“情敌”的暴怒杀意。他身影如鬼魅般追上璐,几只强大的防御性蛊虫悄然环绕在她身侧,替她挡开沿途重新凝聚的、较弱的影袭。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未消的怒火和共同的目标,冲进了那座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催化塔入口。最终决战,近在眼前。 第6章 决战 催化塔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森诡异。巨大的空间被纵横交错的生锈铁架分割,残留的化学气味混合着浓烈的腐朽怨气,几乎令人窒息。塔顶那扇破损的观察窗透下的幽光,如同地狱的探照灯,将扭曲的阴影投射在布满污垢的墙壁和管道上。而在塔体中央,一座巨大的、布满凹痕和锈迹的废弃反应釜,其内壁在怨气的浸染下,正散发着水银般流动的诡异光泽——那就是镜魇的源镜本体! 源镜表面,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地哀嚎、挣扎、融化,那是被它吞噬的生灵魂魄和影子。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一**冲击着闯入者的心神。 “就是它!”璐眼神凝重,强忍着在如此浓烈怨气下产生的灼痛悸动和生理上的恶心感。她毫不犹豫,双手掐诀,口中疾诵真言,脚下步罡踏斗,灵力疯狂运转!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比之前更加强烈的金色光芒从她身上爆发,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柱,直冲塔顶!她要以自身为阵眼,强行施展范围更大的“金光神咒”,净化这片核心区域,压制源镜的力量,为攻击创造机会!劣质材料限制了威力,但她倾注的灵力却无比精纯磅礴! 金光如同烈阳灼烧污秽,源镜表面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流动的水银光泽剧烈波动,试图凝聚反击。镜面如同沸腾般鼓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一个个身形模糊、由纯粹恶意和阴影构成的镜魇实体从中挣扎着爬出!它们咆哮着,没有声音,但那股精神冲击足以让人头痛欲裂,带着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的铁架上扑向璐和阿朗! 阿朗眼神冰冷如刀,他不再保留,双手结印,口中发出短促而怪异的音节! 嗡——! 如同打开了无形的虫巢大门! 无数形态各异的蛊虫从他宽大的袖口、衣领、甚至脚下的阴影中狂涌而出! 蓝色闪电似的金蚕探路蛊精准地撞击在扑来的镜魇实体上,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小片黑烟的溃散,干扰其凝聚。 爆裂蛊则如同微型炸弹,在镜魇实体群中轰然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它们暂时撕碎、震退! 噬魂蛊形成一片黑色的虫云,疯狂地撕咬着镜魇实体溃散时逸散的怨气碎片,虽然效率不高且自身也很快被污染得暗淡无光,但有效削弱了镜魇利用怨气快速重组的可能! 蚀骨针则好似死神的尖刺,专门瞄准那些试图绕过虫群、直接扑向璐的镜魇实体,精准地钉入它们的“核心”,瞬间将其瓦解! 阿朗一人,犹如一支高效的微型军队指挥官,用他诡异莫测的蛊虫群,硬生生在璐周围构筑起一道移动的、不断被冲击又不断重组的虫潮防线!他本人则如同磐石般立在璐的不远处,周身环绕着几只体型稍大、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防御性蛊虫,替他挡开偶尔漏网的、由纯粹怨念形成的冲击波。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同时操控如此庞大而多样的蛊虫群,对他也是极大的消耗。 璐的金光神咒持续冲击着源镜本体,那水银般的光泽剧烈扭曲,爬出实体的速度明显变慢。但源镜的怨气底蕴太深厚了!它核心处那张最大、最扭曲的人脸猛地张开“嘴”,一股粘稠如墨、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腐蚀性的怨气洪流,如同红色的瀑布般朝着金光中心的璐倾泻而下! “师姐!小心核心怨气!” 塔外传来林霄焦急的喊声,伴随着几道明亮的雷光劈在塔体外部,显然他在努力牵制塔外重新凝聚的分身,阻止它们进入塔内增援。 璐瞳孔一缩!这股怨气洪流太过庞大凝练,她的金光神咒被冲击得剧烈摇曳,眼看就要溃散!一旦被击中,不仅净化失败,她的灵魂都可能被污染侵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朗眼中厉芒暴涨!他放弃了大部分外围蛊虫的操控,集中全部精神,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嗡——锵!” 他身边那几只防御性的玄甲蛊瞬间解体,化作无数片指甲盖大小、边缘无比锋利的金属甲片!这些甲片并未攻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璐头顶上方极速旋转、组合,瞬间构成了一面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虫甲护盾! “轰隆——!” 粘稠的怨气洪流狠狠撞在旋转的虫甲护盾上! 刺耳的摩擦声和能量湮灭的爆鸣响彻塔内!黑色的怨气如同撞上礁石的巨浪,四散飞溅,腐蚀得周围的钢铁滋滋作响!旋转的虫甲盾剧烈震颤,光芒急速暗淡,不少甲片被怨气侵蚀污染,甚至崩碎!阿朗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护盾承受的冲击直接反馈到了他这个操控者身上! 但这拼尽全力的一挡,为璐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就是现在!” 璐眼中精光爆射!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精纯灵力的“真阳涎”喷在手中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画满了复杂破邪符文的黄色符箓上! 符箓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那光芒甚至盖过了她自身的护体金光! “奉请三清,破邪显正!万秽消散,神符化剑!疾!” 她以指为剑,朝着源镜核心那张最大的扭曲人脸,狠狠点出! 咻——! 那道灌注了她全部精气神和舌尖精血的破邪符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撕裂空间的金色光剑,撕裂粘稠的怨气,无视了源镜表面的诡异光泽,如同流星赶月,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张人脸张开的“嘴”! 镜魇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源镜剧烈扭曲,试图闭合那张“嘴”,同时调动所有怨气阻挡! 然而,金光符剑的速度太快了!它带着璐孤注一掷的决心和天师至阳至正的破邪之力,在阿朗虫甲护盾崩碎的最后一刻—— 噗嗤! 狠狠贯入了那张扭曲人脸的“口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听觉极限、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尖啸爆发!源镜表面所有的人脸瞬间凝固、扭曲到极致,然后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龟裂! 水银般的光泽疯狂闪烁、熄灭! 庞大的怨气如同失去了核心的龙卷风,开始疯狂地、无序地四散奔涌、消解! 那些正在爬出或已经爬出的镜魇实体,纷纷发出无声的哀嚎,身体如同沙堡般崩塌,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成功了! 璐浑身脱力,金光瞬间熄灭,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灵力透支和情蛊在剧烈情绪波动下的异常灼烧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入一个带着草药和淡淡血腥气息的怀抱。 是阿朗。他脸色苍白,嘴角血迹未干,显然刚才的防御和操控蛊虫群也让他消耗巨大。但他依旧站得笔直,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圈住璐,让她不至于倒下。 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虚弱不堪的璐,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不易察觉的松懈,有对怀中人透支的恼怒,但更深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 他赢了。他把她从危险中带回来了。她是他的。 塔外的雷光也渐渐平息,林霄似乎也解决了残余的分身。风雨声重新清晰起来。 阿朗不再看那正在崩溃消散的源镜残骸,也不理会塔外林霄可能投来的关切目光。他手臂收紧,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璐打横抱起。 “结束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冰冷,“你的债,回去接着算。” 说完,他抱着璐,无视周围还未完全散尽的稀薄怨气,大步流星地朝着塔外走去。那些幸存的蛊虫如同忠诚的护卫,无声地跟随着他,消失在催化塔的阴影之中。 塔内,只留下源镜彻底崩碎后残留的一地冰冷碎屑,以及空气中渐渐被风雨冲淡的怨念气息。 阿朗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璐,大步流星地朝着塔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踏出塔门的刹那,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垂眸扫过怀中璐苍白的面容,又抬眼看向催化塔深处那片狼藉的阴影。肩头一只幸存的“金蚕探路蛊”似乎感知到什么,不安地振动着翅膀,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复眼锁定了散落在地的几块较大的镜面核心碎片。阿朗的视线随之落在那些碎片上——在碎片断裂的棱角处,隐约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非天然形成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腐蚀出的暗紫色纹路。那纹路在昏暗中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瞬间被雨幕和残留的稀薄怨气淹没。阿朗眉头微蹙,一丝极其隐晦的疑惑掠过眼底,随即又被怀中人的重量和情蛊平稳下来的微弱悸动拉回现实。他不再停留,抱着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夜之中。 第7章 照顾 阳光透过厚重的防紫外线窗帘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勉强驱散不了房间里那股常年萦绕的、混合着草药与“活物”气息的阴冷。璐像只被拔了爪牙的猫,蔫蔫地蜷在房间唯一还算舒适的躺椅上。 透支的灵力像被抽干的井,恢复得极其缓慢。更糟的是,心口的情蛊仿佛在化工厂那场恶战中受到了过度刺激,变得异常“活跃”。只要阿朗靠近,哪怕只是站在门口,那股熟悉的灼热感就会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带着一种令人羞耻的悸动,让她浑身不自在。偏偏身体又虚弱得很,连画个安神符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门无声地开了。 阿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冲锋衣,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却多了几分居家的…危险感。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颜色诡异的深褐色液体,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草药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蛊虫的微腥。 “喝了。” 阿朗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将碗搁在躺椅旁的小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璐瞥了一眼那碗可疑的液体,胃里一阵翻腾。上次他逼她喝类似的东西,她发誓在里面看到了一条细如发丝、还在蠕动的“药引”蛊虫!虽然事后证明那玩意儿确实加速了她体内残余阴气的驱散,但心理阴影面积巨大。 “不喝。”璐把头扭向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他,声音闷闷的,“我好了,不用喝这玩意儿。” 她试图调动所剩无几的灵力,指尖泛起微弱的金光,想证明自己“已康复”。 然而,金光只闪了一下就熄灭了,她甚至因为这点微小的灵力波动而眼前发黑,一阵眩晕。 阿朗冷眼看着她的逞强,眸色深了深。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熟悉的压迫感,混合着碗里那诡异药汤的味道,让璐心口的情蛊跳得更欢,灼热感加剧,身体却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灵力透支,阴气侵体未清,情蛊躁动。” 阿朗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中她的现状,“逞强只会让你恢复得更慢,或者…留下隐患。”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那也不要你管!” 璐被他说中,又羞又恼,猛地转回头瞪他,“我自己能恢复!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这药里…肯定又加了奇奇怪怪的虫子!” 她指着那碗药,一脸嫌恶和抗拒。 阿朗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几度,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那些潜伏在角落阴影里的蛊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悦,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集体嗡鸣。 “我的耐心有限,璐璐。” 阿朗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他俯下身,一手撑在躺椅扶手上,将璐困在他和椅背之间,冰冷的视线紧紧锁住她因虚弱和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要么,你自己乖乖喝掉。”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抚过白瓷碗的边缘,指尖不知何时停落了一只通体碧绿、形如小蚕的蛊虫。那蛊虫懒洋洋地昂起头,对着璐的方向,口器开合了一下。 “要么,”阿朗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我让‘青蚨’帮你‘开胃’。” “青蚨?!”璐的脸瞬间白了。她听说过这种苗疆奇蛊,能分泌特殊的液体,强行刺激人的感官,让人产生强烈的饥渴感,甚至能改变味觉,把最恶心的东西尝成美味!这绝对是屈辱性的“喂食”手段! 恐惧和对虫子的本能厌恶压倒了一切!她看着那只碧绿的小虫,又看看阿朗那双毫无商量余地的冰冷眸子,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了上来。化工厂里并肩作战时那点微弱的、被压制下去的依赖感,在身体极度虚弱和情蛊的推波助澜下,竟然蠢蠢欲动。她眼眶一热,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你就会欺负我!用虫子吓唬我!阿朗你混蛋!我当年是跑了,是我不对!可你现在这样…这样关着我,逼我喝虫子汤…呜…”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虚弱的身体扛不住这连番的情绪刺激。 看着她掉眼泪,阿朗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那冰冷的、带着威胁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裂痕。撑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讨厌她的眼泪,这眼泪像滚烫的油滴在他心口那块名为“怨恨”的坚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带来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刺痛。 “闭嘴。”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似乎少了几分刚才的绝对压迫感。他直起身,不再俯视她,而是别开脸,看向房间角落那片浓重的阴影。那只碧绿的“青蚨”蛊也悄无声息地爬回了他的袖口。 房间里的蛊虫嗡鸣声低了下去。 阿朗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一种强压下的生硬:“药,是苗疆秘方,固本培元,清阴辟秽。里面的‘冰线蚓’是主药,活性已除,无害。” 这几乎算是他难得的、干巴巴的解释了。 “冰线蚓?那不就是…”璐想到某种细长冰冷的环节动物,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但看着阿朗那副“你爱信不信”的侧脸,以及他刚才收回蛊虫的动作,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抽噎着,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颤抖着端起那碗温度已经降下来的、颜色诡异的药汤。浓烈的气味直冲鼻腔,她闭紧眼,屏住呼吸,仰头—— “咕咚…咕咚…” 苦涩、腥气、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土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和喉咙!璐强忍着呕吐的**,硬是把一碗药灌了下去!药液入腹,一股奇异的暖流扩散开来,确实瞬间缓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和虚弱感,但嘴里那恶心的味道让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呕…”她捂着嘴,干呕了几下,面部皱成一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杯清水。 璐想也没想,一把夺过,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下去,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她喘着气,眼角还挂着泪珠,愤愤地瞪着递水的人。 阿朗已经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递水的不是他。他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冷冷地丢下一句: “休息。别想着耍花样。”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门锁落下时那声轻微的“咔哒”声,清晰地提醒着璐她囚徒的身份。 房间里只剩下璐粗重的喘息声和嘴里残留的怪味。身体里的暖流和情蛊的灼热交织在一起,让她感觉更加混乱。她恨他的强硬和手段,却又无法否认那碗药确实有效。刚才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别开的脸,还有那杯及时的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她自己都不愿看清的涟漪。 她疲惫地倒回躺椅,用毯子蒙住头,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嘴里那冰线蚓的味道,似乎久久不散。 门外,阿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残留着她夺过水杯时那一瞬间的微凉触感,和她眼泪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烦躁感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递水的那只手,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甩不掉的东西。最终,他只是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置物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几只路过的蛊虫飞快地钻进了缝隙里。 第8章 回忆 嘴里的腥苦味儿顽固地盘踞着,像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她味蕾上蠕动。璐灌了大半杯清水下去,那股恶心感才稍稍压下去一点,但喉咙里还是火烧火燎的。她瘫在躺椅上,瞪着天花板上那些在昏暗光线里若隐若现的、如同**装饰般的金属管道纹路,只觉得身心俱疲,外加一肚子邪火。 “混蛋阿朗…逼人喝虫子汤…丧心病狂…”她小声咒骂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毯子的绒毛。情蛊还在心口不依不饶地发着烫,提醒她那个“丧心病狂”的混蛋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小几上那只空了的白瓷碗边缘,残留的一点点深褐色药渍。那颜色,那刺鼻的气味… 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封存的匣子。 眼前冰冷的金属管道纹路模糊、扭曲,取而代之的是… …摇曳的、温暖的油灯火光。空气里不再是蛊巢的阴冷和化学药剂的怪味,而是雨后泥土的潮润、柴火的烟熏气,还有一股清苦却安心的草药香。她躺在一张铺着靛蓝色粗布、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竹榻上,手臂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身体虚弱得像一片飘在热水里的叶子。 “璐姑娘?该…该喝药了…” 一个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因为紧张而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屋檐滴落的雨珠。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昏黄的光晕里,映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靛蓝色的对襟布衣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绣着朴拙的几何花纹。头发微卷,几缕不听话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双眼睛… 璐当时就觉得,像苗寨后山最清澈的那潭泉水,映着跳动的火光,里面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和…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是阿朗,十七八岁的阿朗,那个还没被她用“师门急召”这种烂借口狠狠坑过的、纯得像张白纸的苗疆少年。 他手里也端着一个碗,粗陶的,冒着热气,里面同样是深褐色的药汁,气味浓烈得让她下意识皱眉。 “苦…”她听到自己沙哑地抱怨,像个任性的孩子。 少年阿朗的脸“腾”地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看她,只盯着碗里晃动的药汁,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有点苦…但、但巫医婆婆说,这个对驱你伤口里的阴毒最、最好…”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飞快地拿起碗里搁着的小木勺,舀起一点药,鼓起腮帮子,极其认真地、呼呼地吹着气。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吹了好几下,他才试探性地把勺子递到她唇边,眼神躲闪,声音细如蚊呐:“…凉、凉点了…你试试?” 她当时烧得糊涂,只觉得这少年红着脸、笨手笨脚吹药的样子有点好笑,又莫名地…让人心头发软。她皱着眉,勉强张开嘴。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苦得她一个激灵,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嘶…好苦!” “啊!对、对不起!”少年阿朗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手足无措,清澈的眼里满是自责和慌乱。他原地转了个圈,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狗,然后猛地想起什么,冲到屋角一个竹编的背篓里,急吼吼地翻找起来。 “找到了!”他如获至宝,捏着几颗红艳艳、圆滚滚的野山莓跑回来,献宝似的捧到她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羞赧和讨好的期待,“…给!婆婆晒的蜜山莓!可甜了!喝完药…吃一颗,就不苦了!” 那红彤彤的果子,和他脸颊上尚未褪去的红晕,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生动。 “咳咳!” 现实中的璐被自己口水呛到,猛地咳了起来,也惊散了眼前那温暖朦胧的画面。嘴里残留的“冰线蚓”腥苦味儿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霸道地冲刷掉记忆中那点虚幻的甜。 她下意识地咂了咂嘴,舌尖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颗蜜渍山莓酸甜的余韵,但下一秒就被现实恶心得干呕了一声。 呵… 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 还真是‘时过境迁’啊… 当年是红着脸吹凉药、塞山莓的纯情少年郎。 现在是冷着脸灌虫子汤、用‘青蚨’威胁的讨债活阎王。 不就是在他满脑子想着怎么用情蛊绑住我、连以后孩子叫啥名儿都琢磨好了的时候,我拍拍屁股,找了个‘师门急召’的蹩脚理由溜之大吉了吗? 至于吗? 璐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调侃,试图驱散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 好吧…好像…是挺至于的? 毕竟当年跑路前,她还顺走了人家一罐上好的驱虫药膏,主要怕路上被虫子咬,和半包晒好的肉干,主要因为饿… 咳,细节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阿朗,眼神像淬了寒潭的冰,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连逼她喝药都透着一股“爱喝喝,不喝就给你灌进去”的冷酷效率。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递个勺子都手抖、碰下毯子都像被电到的羞涩模样? 那个清澈的少年阿朗,大概真的被她那场“师门急召”的戏码,连同那份滚烫的心意,一起扔进了苗疆最深的山涧里,尸骨无存了吧?现在这个,是从恨意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某种…蛊? 心口的情蛊又是一阵灼热的悸动,像是在嘲笑她的想法。 璐烦躁地一把抓过毯子蒙住头,把自己彻底埋进黑暗里。 嘴里是苦的。 心里…好像也有点不是滋味。 不是愧疚!绝对不是!就是…就是觉得这“虫子汤”的后劲儿,真他妈的大! 第9章 抵债 化工厂事件后一周,璐的身体基本恢复,但灵力还在缓慢回蓝中。空气中弥漫着“休战期”特有的、微妙的紧绷与…荒诞。 “啪嗒!” 一滴浓稠的、散发着诡异墨香的“朱砂”滴落在劣质黄纸上,迅速洇开一大片不规则的污渍。 璐看着眼前这碗用过期老抽、辣椒油和阿朗厨房里某种据说是某种驱虫草晒干磨的可疑紫色香料粉末混合而成的“自制朱砂”,再看看纸上那坨惨不忍睹的“杰作”,长长地叹了口气。 “独立自主…穷且益坚…”她小声嘟囔着给自己打气,试图忽略背后那道如芒在背的冰冷视线。 阿朗像个背后灵似的,无声无息地靠在厨房门框上,指尖把玩着一枚银币,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锁在她身上。他倒没阻止她画符,毕竟这算是“天师复健”,但他那种“我就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垃圾”的无声嘲讽,比直接骂人还让人火大。 “喂!”璐忍无可忍,啪地放下她那支快秃了的毛笔,回头瞪他,“看什么看!没见过天才创作吗?还有,你那‘护宅神蛊’能不能离我的五帝钱远点?它总想把我那枚康熙通宝当糖豆啃!” 她指着茶几上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旁,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金灿灿、形似小甲虫的蛊虫。那虫子正锲而不舍地用前肢去扒拉其中一枚铜钱,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绿豆大的复眼里闪烁着对金属的迷之渴望。 阿朗眼皮都没抬,指尖银币一弹。 “嗡~” 那只“噬金蛊”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不情不愿地松开铜钱,慢悠悠地爬开了,爬走前还用触须碰了碰璐的毛笔杆,仿佛在说:“你的破烂,本虫才不稀罕!” 璐:“……” 她感觉自己的专业素养受到了虫子的侮辱。 璐没招,只好继续用“自制朱砂”变着样地画符,灵力阻塞得像便秘三天一样。她气愤地摔下劣质毛笔,却又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收了力道,无他,她这毛笔可是最后一根了。 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阿朗虚掩着门的工作室。里面传来细微的器皿碰撞声(她都没注意阿朗什么时候进去了)。透过门缝,她瞥见阿朗正背对着门,站在工作台前。台灯的光线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和手中动作。他面前摊开着一张颜色泛黄、边缘磨损的古老皮卷地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勾勒着复杂的山脉河流走向。地图一角,几个潦草的古体字标记清晰可见:“千棺洞·西南”。地图旁边,还摊开着一本古籍,书页上绘制着一些形态诡异、颜色惨白的菌类图谱,旁边标注着扭曲的异体字。璐只瞥了一眼,觉得那菌类图画得怪瘆人的,心里嘀咕着“又在捣鼓什么吓人的虫子食谱”,便兴趣缺缺地移开了视线,继续为她的“债务”发愁。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滋滋”声,像是电流短路,从客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通风口传来。 阿朗眼神瞬间一凛!那是他布置的、专门针对电子信号和能量波动的“雷音蛊”发出的警报!有人试图强行突破他公寓外围的蛊虫警戒网进行通讯! 他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通风口旁,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只通体银白、形如小蝉的蛊虫正趴在通风口网格上,高频振动着翅膀,发出刺耳的警报。 璐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师弟?还是师门? 阿朗指尖在雷音蛊身上一点,蛊虫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他闭目凝神,似乎在接收蛊虫传递的信息。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冰冷地扫向公寓大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危险的弧度。 “有意思。” 他声音低沉,“居然能躲开‘影踪蛊’的追踪,还差点骗过‘雷音蛊’…看来你那个师弟,为了找你,下了点血本。” 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林霄?!他找到这里了?还差点成功传递了信号? 没等璐反应过来,阿朗已经大步走向大门。他并未直接开门,而是单手按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口中念诵起低沉晦涩的咒言。肉眼可见的,一层极其淡薄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能量波动从他掌心扩散开,瞬间覆盖了整个门板。 门外,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懊恼的“咦?”声。 阿朗冷笑一声,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楼道冰冷的光线和…一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还用歪歪扭扭的朱砂笔写着几个大字: 【师姐救命钱!林霄敬上!速归!师父震怒!】 璐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钱!是化工厂那笔丰厚的报酬!林霄居然真的帮她收着了,还冒着被蛊虫咬的风险送来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璐!她仿佛看到无数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崭新的朱砂黄纸、甚至…一张逃离“蛊巢”的单程车票在向她招手! “我的钱!” 璐几乎要喜极而泣,想也没想就要扑过去! 然而,阿朗的动作比她更快!他脚尖一勾,那信封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入他手中。他甚至没低头看,手指在信封上看似随意地一拂。 “滋啦…滋啦…” 信封表面瞬间闪过几道细微的电弧,几张贴在信封内侧、画着复杂追踪符文的黄色小纸片冒出一缕青烟,瞬间化为灰烬! “追踪符?雕虫小技。”阿朗嗤笑一声,捏着那厚实的信封,掂量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揣进了自己冲锋衣的内袋里。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那钱本来就是他的。 璐:“!!!” 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裂开,最后扭曲成极致的悲愤! “阿朗!那是我的钱!化工厂的报酬!我拼死拼活挣的!”璐气得跳脚,指着他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这是抢劫!强盗!土匪!” 阿朗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恶劣的满足感。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冰冷而理直气壮: “你的钱?根据我们之前的债务清算:” 他掰着手指数起来,语气像个精明的账房先生: “一、救命之恩。二、虫甲护盾损耗费。三、精神损失费。四、住宿费。五、伙食费。六、医药费。七、利息…” 他每说一项,璐的脸就白一分。 “综上所述,”阿朗总结陈词,拍了拍装着信封的胸口,“这点钱,勉强够付个零头。剩下的,你继续用‘人’来抵债。” “零头?!”璐的声音都变调了,她感觉自己快要心梗了,“那笔钱够我在五星酒店住半年了!阿朗你个周扒皮!黑心资本家!放高利贷的蛊师!你比镜魇还狠毒!” 她气得口不择言,什么天师风范全喂了狗。 “随你怎么说。”阿朗毫不在意,甚至心情颇好地欣赏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记住,你的人身自由、劳动所得,包括呼吸的空气,”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环绕璐的几只负责‘空气净化’的透明小蛊虫,“都属于我,直到债务还清。” 他转身走向厨房,留下一句让璐绝望的话: “晚上想吃什么?看在‘零头’的份上,允许你点个菜。” 璐站在原地,看着阿朗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碗用老抽和辣椒油调出来的“朱砂”,再想想那笔连碰都没碰到就飞走的丰厚报酬… 悲愤!屈辱!还有对牛肉面的深切渴望!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枚被噬金蛊觊觎过的康熙通宝,狠狠砸向阿朗消失的方向,发出带着哭腔的怒吼: “阿朗!我跟你拼了!今晚我要吃佛跳墙!没有蛊虫的那种!不然我就…我就绝食!我饿死我自己!让你的债烂掉!” 厨房里传来阿朗毫无波澜的回应,伴随着某种可疑的、类似虫子被丢进油锅的“滋啦”声: “食材不足。青椒炒冰线蚓,吃不吃?” 璐:“……” 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回躺椅上,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绝望的蚕蛹。 嘴里仿佛已经尝到了青椒炒冰线蚓那魔鬼般的味道。 第10章 男友身份 璐裹着毯子,像只准备冬眠的熊,瘫在客厅那张唯一的、勉强算舒适的旧沙发里。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提醒她“绝食”这项伟大事业已经坚持了…嗯,大约十八个小时。期间她只靠意志力和对青椒炒冰线蚓的恐惧硬撑,此刻眼前已经开始飘小金花了。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偷偷啃一口沙发垫时,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被“啪”地一声扔到了她怀里。 璐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崭新的、还没拆封的智能手机盒子!还是最新款! “这…这是什么?新型蛊虫发射器?”璐一脸警惕,手指都不敢碰盒子。 阿朗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债主讨债”的冷漠表情,但眼神似乎…没那么冻人了? “你的‘零头’买的。”他言简意赅,语气硬邦邦,“旧的碎了。拿着,方便…收债通知。” “零头?我的钱买的?”璐的眼睛瞬间亮了,饥饿感都暂时被压了下去!她一把抓过盒子,动作快得像怕他反悔,“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给债…呃,给合作伙伴更新装备!” 她差点把“债主”说成“债务人”,赶紧改口,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有手机!就能联系师门!能叫外卖!能看帅哥直播…咳,是研究道法前沿! 她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迫不及待地开机。新手机的丝滑触感让她感动得几乎落泪。 “卡在里面。”阿朗补充了一句,依旧面无表情,“号码…是我的副号。” 潜台词:你的一切通讯,尽在掌握。 璐兴奋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自我安慰:副号就副号!总比没有强!师父他们总有办法! 没等她研究完新手机的功能,一阵奇异的、带着点辛辣又混合着酸笋发酵香气的味道,从厨房的方向飘了过来。 这味道…有点熟悉? 璐的鼻子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肚子叫得更欢了。她狐疑地看向厨房。 阿朗已经转身走了进去。片刻后,他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是两个白瓷碗,两双筷子。 一碗是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另一碗…是热气腾腾、色泽红亮诱人、点缀着翠绿葱花和金黄酸笋粒的…苗家酸汤肉片!正是当年在苗疆竹楼里,她生病时阿朗笨手笨脚给她做过、她当时觉得好吃得能吞下舌头的那道家常菜!而且,里面只有诱人的肉片、蔬菜和酸汤,没有任何可疑的、蠕动或静止的节肢动物或环节动物! 璐的眼睛瞬间直了!口水疯狂分泌,肚子里的馋虫和饿虫开始疯狂打架。 “这…这是…” “晚饭。”阿朗把托盘放在茶几上,自己端走了米饭和其中一碗酸汤,坐在沙发另一头,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端了两碗白开水。 璐看着眼前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酸汤肉片,又看看阿朗吃得“专心致志”的侧脸,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 吃?那绝食宣言就成了笑话!而且这会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吃完就要被喂蛊虫了? 不吃?这味道太香了!而且看起来…真的很正常!没有虫子! 最终,对美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璐内心哀嚎一声“独立自主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果断抛弃了节操,抓起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一片滑嫩的肉片塞进嘴里! “唔——!”真香! 酸辣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肉片嫩滑,酸汤开胃,酸笋脆爽!和她记忆中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好像还少了点当年的生涩,多了几分醇厚?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她顾不上烫,也顾不上形象,开始狼吞虎咽,吃得额头冒汗,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嗯…还行…马马虎虎…比冰线蚓强点…” 阿朗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自己碗里的,只是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向上牵动的痕迹?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一顿风卷残云。璐满足地、屈辱地打了个饱嗝,摸着久违的、有踏实饱腹感的肚子,觉得人生又有了那么一丢丢希望。 就在这时,阿朗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璐的新手机,手指划拉了几下,调出了一个拨号界面。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璐师门的座机号码! 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干嘛?直接跟师父宣战? 阿朗把手机推到璐面前,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打给你师父。” 璐:“???” “告诉他,”阿朗的眼神锁住她,里面翻涌着璐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语气斩钉截铁,“你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来‘救’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就说…是‘你男朋友’让你打的。” 璐的大脑“嗡”地一声! 男朋友?! 他…他居然想让她这么说?! 不是“绑匪”,不是“债主”,是…“男朋友”?!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璐!她当年可是连“分手”都没好好说,直接卷铺盖跑路的!现在被囚禁着,被逼着用“零头”买的手机,吃着“债主”做的饭,然后要打电话给师门说这是“男朋友”?! 这简直比让她再打十个镜魇还羞耻!还离谱! “你…你做梦!”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臊的,“我才不说!要说你自己说!说你是绑匪!是讨债的!是…” “不说?”阿朗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微妙的氛围荡然无存。他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璐,“或者,你想让你师父听听,你现在的声音有多‘精神’?”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酸汤碗,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冰冷的威胁,“以及,让他老人家知道,他心爱的徒弟,现在和一个‘绑匪’住在一起,还吃了‘绑匪’亲手做的饭,并且…用的是‘绑匪’买的手机?” 杀人诛心! 璐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这要是让师父知道…她“独立自主”的英明就彻底扫地了!而且师父那个暴脾气,说不定真会带着整个师门杀过来跟阿朗拼命…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愤欲死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阿朗似乎很满意。他重新靠回沙发,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语气带着一种“你自己选”的冷酷从容: “打。按我说的说。否则…我不介意帮你‘润色’一下通话内容。” 璐看着那闪着寒光的手机屏幕,又看看阿朗那张写着“说到做到”的冷脸,内心天人交战,悲愤交加。 最终,在“独立人设崩塌”和“师门火拼”的双重威胁下,在阿朗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情蛊不合时宜的微微悸动中…她颤抖着伸出了手指,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秒通!对面传来师父中气十足、带着焦急和怒火的咆哮: “喂?!谁?!是不是璐丫头?!你在哪!是不是被那个玩虫子的混账挟持了?!别怕!师父这就…” “师父!”璐赶紧打断,声音因为紧张和羞耻而有些变调,“是…是我!我…我很好!特别好!您…您别担心!也…也别派人来找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更大的怒吼:“好个屁!你声音都在抖!丫头你别怕!告诉师父位置!看我不把那个敢动我徒弟的蛊师碾成齑粉喂狗!” 璐感觉阿朗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背上。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用尽毕生演技和羞耻心,对着话筒喊出了那句让她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话: “我…我真的没事!师父!我…我现在…跟…跟我男…男朋友在一起!他…他对我…挺好的!您…您千万别来!”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传来师父仿佛被雷劈了、难以置信又带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声音大得连旁边的阿朗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男朋友?!那个玩虫子的?!璐丫头你被下蛊了是不是?!你等着!为师这就开坛做法,灭了那蛊虫!灭了那蛊师!把他挫骨扬灰——!!!” “嘟…嘟…嘟…” 电话被师父那边怒气冲冲地挂断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璐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石化在原地,脸烫得能煎鸡蛋。 阿朗靠在沙发里,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山表情,但仔细看,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轻轻地,漾开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慢条斯理地从璐僵硬的手中抽回手机,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说得不错。”他站起身,丢下一句听不出是褒是贬的评价,拿着碗筷走向厨房。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璐似乎看到…他的耳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红? 第11章 社死 “那边!对!就是那个长得像微型金属骷髅头的!藏到那个空花瓶后面去!” “还有你!对!飘在天花板角落、眼睛像红灯泡那个!说你呢!下来!躲到窗帘褶皱里去!别露馅儿!” “墙角那堆会蠕动、像苔藓的…我的天!你们就不能变成真正的苔藓吗?!算了算了,去…去书房!书桌底下!没叫你们不许出来!” 璐像个战场指挥官,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在厨房某个落灰角落里翻出来的鸡毛掸子,对着公寓里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蛊虫们发号施令。她额头冒汗,唯一干净体面的道袍袖子卷到胳膊肘,脸上写满了“为了世界和平”的悲壮,好吧,主要还是为了阿朗不被师父挫骨扬灰。 自从那个“男朋友”电话后,师父那边就再没动静了。但这死寂比咆哮更可怕!璐深知师父的脾气,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开坛做法?召集人马?直接杀上门?都有可能!她必须把阿朗这个“蛊虫主题乐园”在最短时间内,伪装成一个…呃…“稍微有点奇怪艺术品味但还算正常”的男朋友的家! “你…确定这样有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璐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阿朗抱着手臂,斜倚在书房门框上。他今天难得没穿一身黑,换了件深灰色的羊绒衫,看起来…居然有点人模狗样?只是他脸上那副“看傻子表演”的表情,让璐很想把鸡毛掸子扔他脸上。 “当然有用!”璐梗着脖子,“我师父最疼我,他要是看到我‘男朋友’家里全是这些…嗯…‘小可爱’,当场就能把你这公寓连地基都掀了!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也为了我的‘独立人设’,必须藏好!” 她顿了顿,看着阿朗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喂!你也别光看着!搭把手啊!你那堆‘收藏品’赶紧收起来!还有那个!”她指着墙上一个挂着的、由无数细密金属环组成的、会随着气流微微蠕动变幻形态的诡异挂饰,“那个…能动的东西!太吓人了!拿下来!” 阿朗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但他没反驳,居然真的走了过来。他手指微动,那些博古架上几件明显是某种生物骨骼或甲壳打磨的“艺术品”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下方的抽屉里。至于那个金属挂饰,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那东西瞬间停止了蠕动,变成了一幅普通的、静态的金属几何图案。 “哇哦…”璐看得有点呆,下意识地感叹,“这…还挺方便?”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立刻板起脸,“咳咳…算你识相!还有!最重要的!” 她严肃地看着阿朗,“我师父他们要是真来了,你…你注意点!别冷着个脸!别动不动就放虫子!尽量…尽量像个人!” “像个人?”阿朗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在璐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比如?” “比如…笑一笑?说点人话?比如‘师父好’、‘师弟们好’、‘请坐’、‘喝茶’?”璐努力回忆着正常人类见家长的流程,越说越觉得让眼前这个活阎王做这些事简直天方夜谭,“算了…你尽量少说话!点头就行!微笑!对!保持微笑!” 她对着阿朗努力挤出一个示范性的假笑。 阿朗看着她那副强颜欢笑的样子,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他忽然抬手,在璐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去了她鼻尖上沾到的一点灰尘,“先前在苗寨,你也见过我家长。” 这个突如其来的、过于自然的亲昵动作,让璐瞬间僵住了!心口的情蛊像是被投入了沸水,猛地剧烈一跳!一股强烈的、带着暖意的悸动瞬间席卷全身,让她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甚至能闻到阿朗指尖那淡淡的草药香。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朗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里面翻涌着一种璐读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深埋的熔岩在坚冰下涌动。被背叛的痛苦、八百多天的寻找、化工厂的生死与共、还有此刻指尖残留的、属于她的温度… 所有的恨意、偏执、以及那从未真正熄灭的爱火,在这一刻猛烈地碰撞、交织。 情蛊的灼热感达到了顶点,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血液里窜动。璐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仿佛脱离了意志的控制。她看着阿朗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记忆深处那个会红着脸给她吹药、笨拙地递山莓的少年身影,与眼前这个阴鸷俊美的男人重叠… 鬼使神差地,像是被情蛊和心底那丝蠢蠢欲动的情感共同驱使,璐踮起脚尖,飞快地、轻轻地,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阿朗微凉微微上扬的唇角!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阿朗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瞬间僵硬!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所有的冰冷、防备、算计,在这一吻之下土崩瓦解!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瞬间点燃的、滚烫的火焰。 璐也在瞬间清醒过来!天啊!她做了什么?!她居然亲了阿朗?!还是主动的?!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脸颊红得像要滴血,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情蛊!是情蛊作祟!不关我的事!”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眼神慌乱地四处飘,完全不敢看阿朗。 阿朗依旧僵在原地,保持着被亲吻的姿势,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死死锁住璐羞红的脸和惊慌失措的样子,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将她吞噬。震惊、狂喜、不敢置信、还有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汹涌澎湃的爱意… 就在这气氛暧昧又尴尬到极点、璐快要原地爆炸的时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公寓那扇加固过的、号称能防坦克的合金大门,如同被炮弹击中一般,轰然向内倒塌!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烟尘弥漫! 烟尘弥漫中,师父须发皆张,雷光桃木剑直指客厅,那句酝酿了三天三夜的“蛊师受死!”还没来得及吼出口,就被眼前景象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心爱的徒弟璐,脸颊绯红得不像话,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嘴唇…似乎还有点可疑的水光?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穿着深灰色羊绒衫、长相过分俊美的男人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混合着…茶香? 师父那满身的杀气和灵力波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漏了个干净。他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倒塌的大门,看看“含羞带怯”的徒弟,再看看那个眼神幽深,但此刻似乎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某种餍足?的“蛊师”… 憋了半天,师父那雷霆万钧的怒吼最终变成了一句石破天惊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浓浓懵逼的质问,声音都劈叉了: “你…你们…在做什么?!” 第12章 岳父大人? “你…你们…在做什么?!” 师父的怒吼终于冲破喉咙,带着被雷劈了八百遍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震得天花板上的浮灰都簌簌落下。他手中的雷光桃木剑还噼啪作响,但指向阿朗的剑尖却微微颤抖,显然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营救爱徒大战邪恶蛊师”的剧本十万八千里。 璐的脸“轰”地一下红透,像煮熟的虾子!她猛地从阿朗身边弹开,手足无措,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恨不得原地消失!刚才那个鬼使神差的吻…还有被师父师兄弟抓个正着…天啊!让她被镜魇吞了吧!现在!立刻!马上! 她下意识地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嘴唇,仿佛要擦掉“罪证”,这个动作落在师父眼里,更是坐实了某种“欲盖弥彰”! 林霄和一众师兄弟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们想象过无数种冲进来后的场景:师姐被五花大绑、师姐昏迷不醒、师姐与蛊师激战正酣…唯独没想过是这种!师姐脸红得像番茄,那个传说中阴鸷恐怖的蛊师…穿着羊绒衫?还离师姐那么近?!空气中这该死的暧昧是什么?! 就在这尴尬、羞愤、震惊、懵逼等各种情绪混杂到顶点、即将爆炸的时刻—— 阿朗动了。 他脸上那瞬间被打断的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迅速褪去,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奇异的温和? 他没有理会倒塌的大门,也没有在意师父手中蓄势待发的雷光剑。他甚至还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轻轻按了一下身边羞愤欲死、快要冒烟的璐的肩膀。 然后,阿朗转向门口那群呆若木鸡的道士,微微颔首,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主人翁”姿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带着一种奇特的镇定和…宣示主权的意味? “师父,各位师弟,”他开口了,用的是璐刚刚才“教导”过他的称谓,“门…有些老旧,让诸位受惊了。” 老旧?师父看着地上那扇扭曲变形的合金门板,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阿朗仿佛没看到师父的表情,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目光坦然地看着师父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外面风大,请进来说话。璐璐,”他极其自然地叫出这个亲昵的名字,目光转向还处于石化状态的璐,“去给师父和师弟们泡茶,用我昨天新买的那个…云雾茶。” 璐:“!!!” 她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阿朗,像看一个外星人!他在说什么?!吃错药了?!还是被什么奇怪的蛊虫附体了?! 师父也被阿朗这突如其来的“上道”和“主人翁”姿态弄得一愣,满腔的怒火和质问硬生生被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老脸通红。他看看一脸“镇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璐,再看看眼前这个穿着羊绒衫、彬彬有礼(?)发出邀请的蛊师…这剧本不对啊! 阿朗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惊世骇俗,他甚至还对着师父身后那群呆滞的师兄弟,尤其是脸色煞白、眼神复杂的林霄,极其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地方不大,招待不周,见谅。” 这态度…这语气…活脱脱一个招待妻子娘家人的…“新姑爷”?? 师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憋了又憋,看着阿朗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似乎没有了传闻中的阴鸷冰冷,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坦荡(?)和一丝…期待(?!)。再看看自己徒弟那副恨不得钻地缝、却又没激烈否认的样子… 最终,师父那握着桃木剑的手,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垂了下来。雷光也渐渐熄灭。他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仿佛要把肺里的震惊和怒火都排出去。 他猛地转头,对着身后还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的林霄等弟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一句与当前氛围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符合他此刻混乱心境的命令: “还…还杵着干什么?!没看见门坏了吗?!林霄!带两个人下楼!买…买点水果上来!要…要新鲜的!快点!” 林霄:“……啊?哦!是!师父!” 他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收起掉在地上的罗盘符箓,带着同样懵逼的两个师弟,同手同脚地转身,差点被门框绊倒,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背影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哲学思考。 剩下的师兄弟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门口,眼神在师父、阿朗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的璐之间来回飘移,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 阿朗则像没事人一样,侧身让开,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平静地看着师父,仿佛在说:岳父大人,请上座? 师父:“……”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他看看那扇倒塌的大门,又看看客厅里那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再看看那个“蛊师”…最终,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哼!进去说!” 然后,带着一身未消的余怒和满心的懵逼,像一头被强行按进瓷器店的公牛,硬着头皮,迈步走进了阿朗的“巢穴”。 璐看着师父真进来了,眼前一黑!她哀怨地瞪了阿朗一眼,后者回以一个极其无辜平静的眼神。无奈她认命地、同手同脚地走向厨房去“泡茶”,心里疯狂哀嚎: 完了完了完了!独立自主的英明彻底扫地!以后在师门还怎么混啊!阿朗你个混蛋!都是你害的! 她一边烧水,一边忍不住又偷偷抹了下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阿朗微凉的触感和…情蛊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客厅里,阿朗从容地引着浑身不自在的师父落座。他拿起茶壶,姿态优雅地给师父面前那杯没动过的茶续上热水。 “师父,喝茶。” 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师父看着眼前热气袅袅的茶杯,又看看阿朗那张俊美却依旧让他觉得危险的侧脸,再看看厨房里徒弟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真成见家长了?! 第13章 袒露心意 师父板着脸,像尊门神似的坐在沙发主位,目光如炬,在阿朗和刚从厨房端着茶盘、脸颊红晕未消的璐之间来回扫射。剩下的几个师兄弟鹌鹑似的挤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大气不敢出。 阿朗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他为师父面前的茶杯续上热水,动作流畅,丝毫看不出指尖曾操控过致命的蛊虫。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咳!”师父重重咳了一声,打破沉默,目光锐利地刺向阿朗,“小子!老夫不管你是何方神圣,玩什么蛊虫邪术!你给老夫说清楚!你跟我家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他手指点着璐,后者端着茶盘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摔了。 阿朗放下茶壶,坐回璐旁边的位置(璐立刻往旁边挪了挪,换来阿朗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他迎上师父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平稳而清晰: “师父明鉴。我与璐璐,相识于三年前的苗疆。” 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来了… “那时她在山中处理一件棘手的‘山魈’事件,受了重伤,身无分文,倒在寨子外的雨夜里。”阿朗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我救了她,带回寨中养伤。” 师父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看向璐:“丫头,有这事?” 璐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嗯。” “哼!然后呢?就赖上你了?”师父语气不善。 “并非如此。”阿朗微微摇头,“养伤期间,她…很特别。”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时空,“苗疆的夏夜,篝火,虫鸣。她坐在竹楼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漫天星河,眼睛比星星还亮…” 他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温和,连带着他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都似乎淡去了一瞬,“她说她喜欢自由的风,喜欢云游四方,喜欢帮那些被阴魂困扰的普通人…她说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璐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阿朗的侧脸。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些,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那时的她…发光? 阿朗的目光转回师父,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伤好后,她并未立刻离开。我们在寨中…相处了一段时日。感情…自然而生。”他说得简洁,但“自然而生”四个字,却仿佛重锤敲在璐的心上。她想起了那些笨拙的照顾,那些偷偷塞过来的山莓,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段被她刻意尘封的时光,此刻被当事人如此平静地提起,带着一种迟来的、沉甸甸的真实感。 “哦?‘自然而生’?”师父显然没那么好糊弄,眯起眼睛,“那后来呢?我家丫头怎么又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连个信儿都没有?!你欺负她了?!” 师父的护犊子本性瞬间爆发,语气又严厉起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刚刚升起的一丝温和气氛。璐的心骤然缩紧,愧疚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几乎不敢看阿朗。她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阿朗沉默了几秒。客厅里落针可闻,连角落里的师兄弟们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风暴将至。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阿朗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声音低沉了下去,却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是我不好。” 璐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阿朗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上:“那时年轻,或许…太过依赖,让她觉得束缚。她向往更广阔的天地,追求她的‘独立自主’…我未能理解,也未…能留住。”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斟酌,将那段被背叛的痛苦和八百多天的寻找煎熬,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未能理解”和“未能留住”。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涩。 师父显然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审视的目光在阿朗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辨别这话里的真假。最终,他哼了一声,脸色却缓和了少许:“算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家丫头从小就主意正,想飞,谁也拦不住!” 他顿了顿,看向璐,语气带着无奈和心疼,“丫头,你也真是!再想飞,也不能这么没交代!让人担心死!” 璐的眼眶瞬间红了,鼻头发酸,只能重重地点头:“师父…我错了…” 就在这时,林霄和两个师弟气喘吁吁地拎着几大袋水果冲了进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师父!水果买来了!都是最新鲜的!”林霄的声音在看到客厅里相对平静(?)的场面时戛然而止,一脸茫然。 “嗯,放着吧。”师父挥挥手,注意力似乎还在阿朗和璐身上。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阿朗身上,锐利不减,却少了最初的滔天怒火:“小子,你说你俩好过,空口无凭。我家丫头脸皮薄,被你一吓唬就认了‘男朋友’?谁知道你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情蛊之类的歪门邪道?” “师父!”璐急了,下意识地反驳,却在阿朗平静的目光下噎住了。 阿朗放下茶杯,从贴身的口袋里,缓缓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苗银挂坠,造型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着细碎的蓝色石头,在光线下折射出幽微的光。蝴蝶的触须似乎断过,又被小心地修补好了。 璐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位置!她那里,贴身戴着的,正是与这只蝴蝶成对的另一只!当年阿朗鼓起全部勇气,红着脸塞给她时说的那句“愿…愿如蝴蝶,双飞不离”仿佛还在耳边!她一直贴身戴着,只是用了师门秘传的“封灵锁气符”,层层封印了它的气息,才躲过了情蛊的追踪! 第14章 孤岛与枝桠 “此物名‘同心蝶’,”阿朗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雌雄一对,本是我…当年赠予璐璐的定情之物。”他指尖轻轻抚过蝴蝶翅膀修补的痕迹,“她走时,带走了雌蝶。我…留着雄蝶。” 他没有说更多,只是将那只小小的银蝴蝶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师父面前。那修补过的痕迹,仿佛无声诉说着主人曾无数次摩挲它的岁月。 师父拿起那只银蝴蝶,入手微沉,带着人体的温润。他仔细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死死捂住心口、脸色红白交加、眼神复杂的璐,再看看阿朗看似平静却几不可查绷紧的下颌线,以及垂在身侧那只悄然紧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的手。 良久,师父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将银蝶轻轻放回阿朗面前,再开口时,语气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认可: “罢了…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璐面前,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熟悉的宠溺,声音却低沉而语重心长: “丫头啊…师父知道你心气高,要强,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这‘独立自主’,是好事!师父为你骄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静静坐在那里的阿朗,又看回璐,眼神慈爱又带着洞察: “可是丫头,这人啊…就像树。根扎得深,自个儿站得稳,是独立。可这树啊,它也得有枝有叶,得能遮风挡雨,也能…容得下鸟儿在枝头搭个窝,歇个脚。” 他拍了拍璐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长辈的嘱托: “真正的‘独立’,不是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六亲不认!是心里有底气,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伸手让人扶一把,什么时候该让人靠一靠!学会依靠,学会信任,这…不丢人!反而…是本事!” 师父这番话,像一道温暖的溪流,带着包容和理解,缓缓淌过璐那因倔强和愧疚而干涸的心田。 璐的眼眶瞬间红了,鼻头发酸,只能重重地点头:“师父…我错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像只终于找到归途的雏鸟,扑进了师父宽厚温暖的怀里,肩膀微微耸动。 在她扑进师父怀里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直紧绷着身体、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阿朗,几不可闻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紧握的拳头,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悄然松开了。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但周身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仿佛随着这口气,悄然散去了一部分。 师父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落在阿朗身上。那眼神不再有敌意,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后的、复杂的接纳,以及一丝严厉的警告:“小子,话我说完了。我家丫头,以后…就看你待她如何了!若再有半分委屈…” “师父放心。”阿朗站起身,对着师父,极其郑重地行了一个苗疆的敬礼,动作标准而带着敬意,“阿朗此生,定不负璐璐。”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力量。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阴鸷的冰层似乎悄然融化,露出了底下沉淀已久的、真挚而炽热的情感。 林霄和师兄弟们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从最初的震惊、敌意,到此刻的茫然、恍然,再到一丝…对师姐找到归宿的复杂祝福? 师父又重重拍了拍璐的背,将她从怀里推开,板起脸,恢复了点严师的威严:“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既然…既然你们俩…咳,那啥…” 他似乎还有点不适应“男朋友”这个词,“那老夫就不多待了!省得碍眼!” 他转身,对着还在发懵的弟子们一挥手,“走了走了!回去!” 走到门口,看着那扇倒塌的合金大门,师父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回头瞪了阿朗一眼:“门!给老夫修好!修结实点!” “是,师父。”阿朗恭声应道。 师父哼了一声,带着一群还在消化惊天八卦的弟子们,浩浩荡荡、又有点灰溜溜地离开了。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阿朗和璐。 空气中还残留着水果的清香和师父留下的淡淡烟草味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璐站在客厅中央,脸上泪痕未干,心口的情蛊在平稳而温暖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的悸动。然而,她此刻却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眼神飘忽,完全不敢看阿朗。刚才那个鬼使神差的吻、被师父撞破的羞耻、以及此刻被他握着手的触感… 所有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回放。 她看着阿朗。 阿朗也看着她。他眼中的阴鸷彻底褪去,只剩下沉淀后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珍视。但他同样沉默着,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消化刚才那场风暴。 最终,是璐先扛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猛地抽回还被阿朗覆着的手,而阿朗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缓缓收回。璐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语无伦次地找着话题:“门…那门…坏、坏得挺彻底的哈?得…得花不少钱修吧?要不…我、我那份报酬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 阿朗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羞红的脸颊、躲闪的眼神和语无伦次的样子。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无奈的温和。他没有追问那个吻,也没有解释自己的举动,只是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门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门口,补充道:“你先休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那扇倒塌的大门,开始查看损坏情况。留下璐一个人站在原地,捂着还在发烫的脸颊和刚刚被他握过的手,心口的情蛊跳得又快了几分,分不清是悸动还是…更深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