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度案》 第1章 雨锁山庄 今时正值江南烟雨,山野之间雨雾朦胧,已是接连下了数日的小雨,野外的空气随处弥漫着一股青草与湿泥杂糅的味道。 林若瑜轻轻抬起油纸伞的伞面放眼遥望,乌云绵绵洇染了整片苍穹,昏蒙的天色下,层峦叠嶂的青黛山峰仿佛沉落在似有若无的云海之中,好似一幅名家手下的丹青水墨。 她略估了一下时辰,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避过泥地上的水洼,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只盼能尽早到达约定的游家别庄。 林若瑜本是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茶馆中的茶食匠,专司制作精雅茶点,因手艺出众,在喜好茶道的一些富贵人家那里也是留了名,时常受到延请到高宅内院里施展手艺招待贵客。 这次也是一样,听说游家别庄的主人要与几位多年未见的故友相聚,是以特意派了人来请林若瑜登门相助主人待客。 林若瑜倒是听过游家别庄的名头,这家山庄的主人名叫游东枝,素常也是有些家业的,只不过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故而隐世在山水之中,极少到市井行走,有什么需要增添的,向来都是派丫鬟和小厮到城里来采买。 他家有一个丫鬟叫秋如意,经常到茶馆来买细点,每次买时都会与林若瑜谈上几句,一来二去林若瑜也与秋如意混了个面熟。 此次游家别庄的延请,正是这位叫秋如意的姑娘来传话的,那日雨势不小,林若瑜想着山高路远,天气也不适合出行,本待直接回绝。 但秋如意却说愿出三倍的价钱,又说需要什么工具材料尽管提,她会将一切事先预备好,林若瑜只须人来便可。 茶馆的掌柜见钱眼开,说“上门的生意不做那还有什么生意好做”,十分痛快地接了下来,话说到这种地步,啼笑皆非的林若瑜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咚咚咚。” 林若瑜收起油纸伞来到游家别庄正门前,在庄门上轻扣了三声。 来开门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丫鬟秋如意,见到林若瑜来了,秋如意面色一喜,带着笑意道:“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快进来吧。” 林若瑜迈进门槛时瞧到秋如意绣鞋上沾了些湿泥,打趣道:“你今天出门了么?怎么鞋上这么脏?” 秋如意轻“啊”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蹭了蹭足下的泥,说道:“庄里伺候的人少,我在庭院里忙活来去,难免挨着些泥水。” 庄门在吱呀声中合上,秋如意领着林若瑜进到前厅里,庄内尚未有客人来到,只有两个小厮和一个丫鬟在忙碌准备待客。 秋如意向林若瑜道:“我们庄主近来身体有些抱恙,唯爱清静,庄子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这些人了。” 随即她为林若瑜逐一介绍了这些人,丫鬟名叫涵香,两个小厮一名招财,一名进宝,名字都甚是好记。 然而彼此招呼间林若瑜却莫名从他们的眼里察觉到了几分淡淡的疏离与冷漠,仿佛与秋如意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甚至有些不满与排斥。 林若瑜正觉得奇怪,但秋如意恍若无事般仍旧带着浅笑,领着林若瑜进到庄院里,体贴地为她介绍着庄内布置,最后才将她带到了庄内的厨房。 厨房内有两个男子正在备菜,他们不是庄内人,与林若瑜一样都是秋如意请来帮助待客的当地名厨,双方略作寒暄,秋如意引着林若瑜步入厨房耳室。 这里干净整洁,与大厨房内颇有不同,似乎是专门为白案制作准备的地方,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大厨房里浓厚的烟火气。 “好了,林姑娘,我就带你看到这里,茶食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请到前厅来与我说,倘若我不在,那便到我房里来找我,我都会给你备好的。” 秋如意笑意盈盈地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要离开,林若瑜忽然想起一事,诧异地叫住秋如意:“如意姑娘,你不用带我去见一下主人家吗?” 这个主人家自然指的是山庄的主人游东枝,林若瑜对他只闻其名,未曾谋面,方才在庄内一路走来,秋如意将各处的人都引见过了,唯独庄主没带林若瑜见过。 秋如意笑道:“庄主抱恙在床,此时正在休息,恐怕没什么精神与姑娘说话,林姑娘放心准备茶食就好,庄主不会在意这么多的。” 林若瑜了然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于她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目送秋如意离开了。 转眼望向室内,制作茶食的工具一应俱全,取水取叶和各类材料都按照林若瑜要求严格预备好了,林若瑜会心一笑,暗叹秋如意做事之周全。 拢起衣袖舀水洗净了双手,林若瑜稍作思考便开始取食材提炼茶点着色的精粉,幽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宁静地伴着林若瑜在室内忙活。 移时之后雨声渐渐转大,小雨变作了大雨,雨点啪嗒啪嗒抽打在瓦墙之上,透过幽窗传来了阵阵寒凉,正在和面的林若瑜抬眼望了眼窗外,心想今夜只怕是要留宿在山庄内了。 她昂起身剔亮红烛,让室内变得更加亮堂,随后上手把面团精心捏成了各类花卉和果子的模样,着色后放入蒸笼等候。 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再次洗净双手,林若瑜记起秋如意说客人统共有三,双目稍作估量,取出合适的茶饼用文火炙烤。 待到有细微香气飘入鼻中,林若瑜将茶饼夹出,仔细碾好筛过茶罗,正在全身心投入之间,身后忽地冒出两声突兀的打门声,把林若瑜吓了一大跳。 “林姑娘,客人们都已经到了,茶食都做好了没?” 说话的是个女声,林若瑜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庄内的丫鬟涵香。 虽对涵香突然打门的举动有些不悦,但林若瑜没立马把心思表露在脸上,只是淡淡回道:“来得倒是恰巧,差不多能煮上茶水了。” 涵香不耐烦地催促道:“那快些吧,别让客人们空坐太久。”说完这句就匆匆走开了。 林若瑜摇了摇头,回身点火将茶水煮上,待到三沸后分出茶汤,与细点一同放入承盘,送到了前厅。 厅中左右各坐了两男一女统共三人,都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招财、进宝在一旁侍候,秋如意正找些话头与他们攀谈,丫鬟涵香却没瞧到人影,也不知到哪忙碌去了。 秋如意见到林若瑜把茶汤和点心送了过来,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上前帮林若瑜将茶食逐一献上,笑道:“这位是林姑娘,我们这里很有名气的一位茶食匠,今儿这茶汤点心都是她精心手制出来的,几位贵宾尝尝或合口味么?” 接着秋如意又大大方方为林若瑜介绍了他们三人,妇人名叫朱南炀,两个男人一个叫彭北泽,另一个叫苟西铭。 但坐在客席上的三人都没拿秋如意的话当回事,瞧都不瞧林若瑜制作的茶食一眼,林若瑜不禁心中有气,当着秋如意的面又不好说些什么。 朱南炀斜乜着秋如意,语气有些刻薄道:“游东枝他人呢,我们在这坐了老半天怎么还不见他出来,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 秋如意强颜笑道:“我们家主人确实染病在身不便出来待客,到晚间用饭的时候他自然会来作陪的。” 另一边的彭北泽坐不住,当即指着秋如意大声嚷道:“那就摆饭吧,让游东枝现在就出来!” “几位别急。”秋如意面带讨好,尽力安抚着他们,“现在还早呢,我们家主人特意为老友们请来了本地的名厨,多给些时辰才能摆出上好的佳肴呀。” 朱南炀冷哼了一声,倚着茶几不说话了,彭北泽则抖着大腿,仿佛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焦急。 只有苟西铭似乎好一些,拿着茶盏咕噜咕噜牛饮了几口,似有所指道:“怕什么,是我们的终究是我们的,既然敢找我们来,那我们还能轻易走么?” 几人安静下来,自顾自喝着茶汤,只是他们心在别处,谁都没用心品茗,权当是打发时间的解渴之物罢了。 前院上空的天色黑压压的,这些客人的脸色更是黑压压的,厅内气氛沉凝,就连代主人接客的秋如意都不太敢随意与他们开**谈。 林若瑜眉峰微蹙,仔细扫过这些人的面上神情,心想这些人当真是来与主人家重聚叙旧的么,怎么看上去倒像是来讨债的? 正寻思间,庄门外响起了一阵长长的敲门声,秋如意逮住机会向厅内众人道:“好像还有客人来,我去瞧瞧。” 话毕她立刻从厅内脱身,往前院的庄门去了,悠悠打开庄门,见外头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牵马的年轻男子,却不是熟识的人。 “两位公子是?”秋如意诧异地发出询问。 站在前头的俊秀男子道:“我们是过路人,我姓邹,全名邹云度,这是我的书僮邹佑,前方山路塌方,又遇大雨,我们不得前行,盼主人家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明早我二人就走。” “借宿?”秋如意望了望厅内众人,此时厅内的林若瑜以为还有新客到来,便往内院回去准备新的茶食。 秋如意略作思考,转头对庄外两人道:“我们家主人今夜正好要招待客人,两位公子既然无处可避雨,那便进来吧。” “多谢。”邹云度带着书僮进了庄院,将马拴好后举步迈入前厅,向众人拱手招呼:“诸位有礼,我二人借宿一晚,与诸位缘见一面。” 朱南炀等人抬起下颌瞥了邹云度他们一眼,不起身也不答话,尽显傲慢之态。 邹云度身后的小僮邹佑见状气道:“你们这是什么德行,没看到我家公子与你们见礼吗!” 邹云度拦住小僮邹佑,微微一笑:“不知礼的野蛮人,何必与他们计较。”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彭北泽反而站起身来,拍着桌面满脸怒色道:“臭小子,你说谁是野蛮人?” 邹云度气定神闲道:“谁搭话我说谁。” “好你个黄毛小子。”彭北泽抡起拳头作势要打人,“敢这么跟你爷爷说话!” 秋如意吃了一惊,忙和招财、进宝两个小厮上前拉住彭北泽,劝道:“彭爷别生气,两位都是庄主的客人,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动火。” 邹云度浑没把彭北泽放在眼里,转眼瞧见摆在茶几上几乎没被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动过的花果细点,讶异道:“这些茶点是谁做的,好一双巧手,果真精细好看,想必费了不少工夫。” 第2章 茶食血案 林若瑜端着新的茶汤点心出来,甫入前厅便听到有人夸赞她的茶食制作用心,心中一喜,举步过来道:“是我做的,公子请坐。” 邹林度定睛打量了林若瑜一眼,仪态大方地落入客座中。 林若瑜瞧着他恍了瞬息,随即回神过来给他们二人献上茶汤,摆上花果点心,含笑道:“两位公子请用茶。” 此时彭北泽那边已被招财、进宝两小厮半拉回了座位,经林若瑜这么一打岔,突然失了气氛去发作,还好秋如意在旁好说歹说给足了面子,让他不要闹大免得误了正事,彭北泽这才顺坡下驴缓了下来。 邹林度举手间微呷了口茶汤,细细品味了一番,沉吟道:“水软叶香,余味隽永,的确是好茶。” 他目光稍转,又随手捻了两块花酥入口,接着赞道:“形式精美,花样繁多,口味有层次变化,没想到在这江南的偏僻山野里也有此等好手艺,倒半分也不逊于京城。” 林若瑜唇角轻扬,双眸观察入微,从邹林度的言语和细致的举动中猜起了对方的来历。 此人衣装虽被雨淋湿却依旧可以看出服饰之华贵,说话彬彬有礼又不经意间透着些许神气,让人不至于见之生惧但也不敢轻佻对待,行路时踏着方步,摆手时又有些官场做派,想必不是高门子弟也定是仕途中人。 “我们林姑娘的手艺在这里也是出了名的,谁敢小瞧了她呢。”秋如意拉着林若瑜的手道。 林若瑜笑了笑,不愿在这里与这些五花八门的人打交道,悄声对秋如意道:“我得回去看茶水了,免得烧老了。” 秋如意点头道:“姑娘有空的话帮我送些茶汤和细点到庄主房里去吧,也让他老人家品品。” “好。”林若瑜随口答应,此前秋如意带她在庄内游览时已经说明过庄主的住处,所以她无须再问,孤身回头往游家别庄的内院走。 坐在客座中品茗的邹云度不禁抬眼,凝望着林若瑜远去的背影,低声喃喃:“林姑娘么……她也喜欢做点心,还真有些巧。” 他的小僮发现邹云度正在出神,笑着调侃道:“公子你怎么看傻了眼,难不成瞧上人家姑娘了?” 邹云度轻笑了一声,摇头叹道:“不过是觉得她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罢了。”说罢轻启茶盖,垂眼轻闻了番杯盏内茶汤飘出的淡淡清香。 “香味尚足……”回到厨房耳室的林若瑜对着风炉口扇了扇风,确认过茶汤香气后将之盛了出来,加上花果点心,往秋如意所说的庄主房送去。 经过游廊时意外见到了之前不在前厅的丫鬟涵香,此时涵香已换了身更明艳的衣裳,面上也涂脂抹粉,妆饰得十分抢眼。 林若瑜惊讶道:“涵香,你怎么……” 涵香嘁了一声,轻扭着腰肢道:“你是想问我怎么打扮成这样?少见多怪,庄主今晚要摆宴招待贵客,我打扮得艳丽些才更让庄主他们高兴。” 涵香目光低垂,落在林若瑜手中的茶汤细点上,挑眉道:“之前我不就让你把茶食送到前厅去么,怎么现在才送?也太晚了些。” 林若瑜皱着眉头,反驳道:“该送的我早就送了,这些是如意姑娘让我送到庄主房里去的。” “送到庄主房里?”涵香不服气地暗自冷哼,“这个狐狸精,就会耍这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讨庄主开心。”她翻了个白眼,抬手就从承盘中拿了块桃花酥塞进嘴里。 “诶!”林若瑜阻拦不及,只能空瞪着涵香道:“这是特意给庄主送去的,你怎么能半路拿来吃!” “吃一块怎么了!以前老爷和我好的时候,我还不是要什么给什么,她一个新来没两年的得意什么啊!”涵香忿忿不平,也不理会林若瑜的神情,自顾自就往前厅去了。 林若瑜瞠目结舌地望着丫鬟涵香一步步走开,不可思议地呵出一口气,心里也是服了这个丫鬟,还好其他细点没怎么被破坏,继续端着承盘往庄主房走过去。 离得房门近了,林若瑜瞧见里面依稀有灯光,腾出一只手叩响房门,开口道:“庄主,我是秋如意姑娘请来的茶食匠,来给您送些茶食。” 里头沉默了片刻,旋即有个中年男子的人声道:“进来。” 林若瑜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灯光不明也不暗,恰到好处地能看清里面的布置。 庄主游东枝坐在桌案前似乎在伏头写着什么东西,听到声响举目瞧了林若瑜一眼,微笑道:“把东西放到桌上就可以了。” “好,那您趁热。”林若瑜上前放下茶食,微不可见地偷瞄了眼庄主,却发现对方与自己猜想中有些不同。 秋如意说庄主身体抱恙在床,可眼前的庄主气色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差,反而看上去像是没生什么病似的,林若瑜心想莫非庄主别有用心才故意不见客?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林若瑜也懒得深究,她只盼做好本分事,拿到那三倍的报酬就好,因此也没表露过多好奇,干脆地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回到小厨室后,林若瑜见案上所剩茶食还有许多,心想秋如意前前后后忙碌了许久,倒不如也给她送去一些。 于是林若瑜简单挑选了一下,托着剩余的茶食向秋如意的房间走去,也许是为了方便照顾庄主,她的房间离庄主的房间倒是很近。 林若瑜照例敲了敲门,房内无人回应,林若瑜便顺手推开房门,带着茶食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房内景象让林若瑜哭笑不得。 房内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堆积的杂物,衣裳和鞋袜也随处扔置,林若瑜实在没想到表面行事周全的秋如意居然也有不及时收拾房间的时候。 桌案上放着许多妆饰的材料,林若瑜不是个爱好涂脂抹粉的女子,所以对这些玩意是一窍不通,有些的还能猜出用处,另一些的比如那些像白泥团似的东西就完全不懂了。 林若瑜谨慎地把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到一边,这才能够把茶食搁下,走出去合上房门,岂料还没走两步就遇上了秋如意本人。 秋如意错愕地看着林若瑜,似乎是没想到林若瑜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笑道:“你去我房间做什么,不是茶食都已经做好了吗?我刚还没收拾呢……” 林若瑜忙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着茶食还有许多,所以给你也送一些。” 秋如意噗嗤一笑,连声道:“好了好了,总算让你看了我的笑话了。” 林若瑜揶揄道:“什么笑话,不就是没收拾房间么,哪有什么的,送你的茶食已经放在桌上了,不吃白不吃哦。” 秋如意道:“好,我知道了,我刚刚到厨房里偷看了一下,晚宴的菜肴都快做好了,你也清理清理小厨室,准备到宴客厅开宴吧。” 林若瑜点头说好,拧身与秋如意分开,从游廊回去,快到小厨室时似乎看到个人影,仔细一瞧好像是庄主旧友中的朱南炀夫人。 朱南炀貌似是在前厅坐得百无聊赖,又与那几个男人没话好说,便漫无目的地到了庄院内闲逛,没过一会儿丫鬟涵香找了过来,与朱南炀夫人说了几句话,两人往宴客厅的方向过去了。 看来的确要开晚宴了。 林若瑜加快手脚把厨房耳室整理好,跟着来到了宴客厅,厅中众人已落座,唯独主人家尚未到来,仍旧是秋如意在代替招待客人。 朱南炀冷笑道:“从没听过客人都坐满了主人家还躲房里不出来的道理。” 脾气不是很好的彭北泽是真坐不住了,张口就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游东枝那小子还在磨蹭什么,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为了耍我们玩的吗!” 秋如意陪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我们这就去叫庄主,他许是忘了时辰。”说完给小厮招财递了个眼神,示意去叫庄主。 招财撇撇嘴,颇有“现在想起我来了”的意思,虽不想听秋如意指挥,但在满座宾客不满的目光中不得不转身出去叫人。 秋如意带着微笑给宾客们斟酒,劝道:“大家也别干坐着,先喝些酒吃些小菜吧,庄主很快就来。” 端坐席中的邹云度扫过席间众人的脸,见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或多或少都有焦躁之色,心中暗笑一声,知他们绝不是无事而来,自己这个外人大抵是撞上了一出瓜葛事。 几人兀自喝着闷酒,不出一会儿厅外却忽然传来跌跌撞撞的声响,去叫庄主游东枝的小厮招财摔进门来,大叫:“庄主……庄主他……” “又怎么了?”朱南炀斜视着招财没好气道,“还想怎么搪塞我们?” “不、不是!”招财满面惊魂未定的模样,深吸了口气才终于将接下来的话喊出口,“庄主他没气了!” 包括林若瑜在内的席间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一瞬,似乎都没听明白招财在说什么,还是邹云度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拍着桌面道:“没气了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家山庄的主人死了?” “大、大概是死了吧……”招财歪着脑袋不确定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庄主怎么可能死了!”秋如意手中的酒壶跌落在地,脸上写满了不愿相信。 侍立在旁的涵香也是又惊又疑,反问道:“招财,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你搞错了什么?” “我没在开玩笑。”招财低下头嗫嚅道,“我去的时候庄主就已经没气了……” 邹云度面色一沉,声音洪亮道:“庄主在哪,带路!” 他的肢体动作很有气势,语气中充满了毋庸置疑,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招财不由自主地爬起来道:“跟、跟我来。” 林若瑜昂首瞧了邹云度一眼,暗想他果然不是寻常人,缀在众人前去庄主房的队伍后头,偷偷观察着邹云度。 庄主和林若瑜离开他房间时一样,仍旧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只不过躯体向后仰靠着椅背,头颅往下倒,整个人呈无力瘫软的状态。 邹云度的书僮邹佑上前试探了下庄主游东枝的鼻息,又摸了摸颈部脉搏,对邹云度摇头道:“确实死了。” 邹云度款步到游东枝近处,仔细瞧了瞧游东枝尸体的情状,眸光微敛,捏住游东枝的下颌道:“嘴唇是紫的,他中了毒?” 话音方落,站在门口稀稀落落的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桌案上的那一盘茶食,上面的细点明显是被吃过了的。 而就在下一瞬间,这些人的视线纷纷集中在了人群身后的林若瑜身上,怀疑的意味很快就蔓延了出来。 朱南炀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林若瑜,终究是替房中众人说出了他们都想说的那句话: “你是凶手?” 第3章 孤魂索命 “我不是!” 林若瑜生平从未遇过杀人案件,见到这些萍水相逢的男男女女尽皆怀疑起自己,下意识就冲口否认。 邹云度的书僮从行囊中取出几根银针,递给邹云度道:“公子,给。” 邹云度分别在桌上的茶食、游东枝的咽喉和腹部试针,结果三处都验出了毒,他举起银针遥遥对着林若瑜道:“现在最大的嫌疑就在你身上,站进来。” 林若瑜拧着眉头,嘴唇微张又合上,在众人的视线里叹了口气,从他们的身后走进房间,与邹云度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邹云度收回目光,向邹佑继续道:“搜查一下尸体,看看还有没有其它伤痕。” “是。”邹佑依言解开游东枝的上衣,在游东枝身上四处检查,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处,抓起游东枝的手臂道:“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邹云度望着那手臂上的血字图案,只一眨眼就认了出来,“坤卦?为什么要特意刻个坤卦?” “坤?”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同时低声出口,面面相觑,仿佛都想起了什么。 邹云度和林若瑜等人不由疑惑地向他们瞥上了一眼,紧接着邹云度在扭头间又注意到了桌上的纸张,上面似乎写着些意味不明的词句。 邹云度拾起这些纸张,发现数十张纸竟然纷纷扬扬写的全是同样的几行字,随即逐字逐句地向众人念了出来: “难可同担,福无共享,贪起一念,冤兮火场,孤魂索命,十年不晚。” 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三人越听脸色越差,邹云度目光紧盯着他们,沉声喝问:“你们三个是不是都知道些什么?” 三人眼色倏变,支支吾吾谁都说不出半句话来,彭北泽瞧着邹云度半晌,忽然脸上涨红,怒道:“关你屁事,你算老几,凭什么来指挥老子!” 邹云度冷呵一声,侧目道:“凭我有这个资格。”回手从鞶囊中掏出一物,当着众人的面展示出来。 房间内外的人顿时噤了声,林若瑜注视着那物,心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错。 那物正是一枚构造精巧的官印子。 但出乎林若瑜意料的是,邹云度的小僮邹佑还从行囊中掏出了一封明黄色的卷轴,卷表赫然写着“圣旨”二字! “他是朝官?”林若瑜忽地吃了一惊,与其他同被震住的人一齐向圣旨跪下,心中若擂鼓一般。 由庄主游东枝请来的三位旧友中,彭北泽起初还没回过味来,意外的同时尚有部分不服之气停留在脸上。 还好旁边的苟西铭及时拉他伏地,低声提醒:“你不要命了吗,能避风头就避风头,不要自己找死!”说罢指了指桌案上的词句。 彭北泽这才心生惧怕,不敢再出言顶撞面前的邹云度,终于服软下来。 窗外大雨依然在下,哗啦啦的雨声中,邹云度悠悠开口:“与你们明说了吧,我邹云度乃是圣上钦点的钦差大臣,圣旨在此,见之如见当今圣上。” 他从旁拉了张椅子坐下,接着道:“我此来江南本是奉旨监察课税,没想到回京途中还能遇上一桩杀人案,今夜暴雨不能外出,那就由我来初步审理。” 邹云度一挥手,让小僮邹佑收起圣旨,“都站起来吧,这个案子咱们慢慢来查。” 他目视着起身的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三人,问道:“这几句词,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 朱南炀眼珠子一转,抬眼道:“我们不知道啊,这上面写的什么孤魂索命,该不会是诅咒吧,怪吓人的……” 说着分别掐了一把彭北泽和苟西铭,这两人立马会意附和:“是啊,写得阴森森的,谁看了不被吓到啊。” 邹云度嗤之以鼻地移过视线,审视着林若瑜道:“自报姓名。” 林若瑜对上邹云度的眼神,声音不卑不亢道:“林若瑜。” 邹云度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再次发问:“什么?你说自己叫什么?” 林若瑜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确信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肯定道:“我叫林若瑜。” 邹云度望着林若瑜的面容怔了良久,忽然道:“你……你小时候住在哪里?” 林若瑜奇怪道:“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邹云度身傍的小僮邹佑出声喝斥:“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别急。”邹云度抬手拦住邹佑,展颜一笑,“我就是想问这个,不行吗?” 林若瑜莫名有种被邹云度调笑的感觉,深吸了口气道:“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小村子里,村子名叫葵露村,后来才搬来这儿的。” 邹云度笑道:“你当真是住在葵露村?” 林若瑜拧眉道:“与其深究我幼时住在何处,大人更应该问一些有关案子的事情吧?” 邹云度闻言微微后仰,轻咳了一声道:“好啊,那你说说人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林若瑜抬起眼眸,“我为何要杀他?在今天之前我都与庄主素昧谋面,我没有杀他的理由。” 邹云度道:“那你怎么解释茶食里有毒?而游东枝又偏偏是中毒身亡的。” 林若瑜道:“茶食里有毒不代表就是我下的毒,我送茶食给庄主时在半途还遇上了庄内的丫鬟涵香,她当时触碰过茶食。” 涵香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毒死的庄主吗?” 林若瑜从容道:“我没这么说,不过是表明有嫌疑的不止我一人罢了,大人可别忘了,在我们过来之前,招财也有单独进入庄主的房间,难道单我一人能下手吗?” 招财听到林若瑜拉自己下水,气道:“我怎么可能杀了庄主,明明是我第一个发现庄主死亡的!” 邹云度摆手止住招财,说道:“如此说来的确有几分道理。” “不止于此。”林若瑜上前拿起桌上的写了相同字句的纸张晃了晃,“大人,在我给庄主送茶食时,庄主当时就在写这些东西,以纸上的词句意思来看,难道就不可能是他自杀身亡的么?” 邹云度微感讶异:“你是说这些文字都是他自己写的?” 林若瑜点头道:“没错,那是我亲眼所见。” 邹云度欣赏似地看了林若瑜半晌,笑道:“瞧起来挺安分老实的一人,头脑倒是伶俐过人。” 他伸手接过林若瑜手中的纸张,对着屋内的人道:“你们瞧瞧这是游东枝的笔迹不是?” 秋如意取下这些纸张,与涵香,招财进宝两小厮,以及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三人传阅了一番,众人尽皆认定就是庄主游东枝的笔迹。 朱南炀半信半疑地悄声对彭北泽和苟西铭两人道:“该不会他真的是自杀吧?” 苟西铭迷惑不解:“叫我们过来不是为了那个么……怎么改成让我们看他自杀?”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满头雾水。 邹云度沉思片刻,转换口风又问起其他人的身份来历,为何聚集到这家山野别庄云云,庄内的丫鬟和小厮们自然无须多提。 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三人却口头咬死是受邀前来和老友相聚,邹云度一无所获,但也能肯定这些人中有所隐瞒,只不过现在还没能找到机会让他们开口。 查问过这些人今日的行动后,邹云度向林若瑜道:“你是否是本案凶手暂不能下定论,但你仍然有重大嫌疑,在查清楚前你就留在我附近。” 他依次扫过面前的人,提醒道:“今夜雨大,谁都不要乱跑,凶手极有可能就藏在我们之间,各位注意警惕。” 秋如意凄然望着游东枝的尸体,说道:“我们先给庄主安顿一下吧,不能让他就这样一直躺在椅子上啊。” “不可。”邹云度出声制止,“凶手尚未有眉目,等到明日有司衙门派仵作验过尸才能收尸下葬。” 说完,他携着小僮邹佑和林若瑜在近旁搜查一番,确信暂无线索后对着众人道:“饭菜也该凉了,我们回去吃饭吧,各位早些安歇,待明日再去本地官衙报案。” 涵香双目茫然道:“现在这样还能吃得下饭吗……” 邹云度低笑道:“吃不吃得下是你的问题,愿意饿肚子的话谁也管不着。” 涵香被这话说得愕然失语,眼睁睁看着邹云度带着林若瑜和邹佑往宴客厅回去了,其他人也散落着跟上,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提步追了上去。 众人用过晚饭后各自分开回房歇息,而林若瑜因为邹云度有言在先必须受到监视,只能和邹云度、邹佑两人一同在大厅和衣而睡。 时辰渐晚,林若瑜由于生平第一次见到尸体,今夜又惨遭多人怀疑,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翻来覆去都没睡着。 雨点的嘀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林若瑜闭眼默数着房檐上的雨滴打在地上的声响,数到几百下时,她忽然察觉到了雨声中的一丝不协调。 林若瑜不由皱起了眉头,张开双眼往厅外瞧去,在她的眼眸倒影里,一柄突如其来的长剑映射出烛光,迅捷无比地往她的方向刺了过来! 第4章 无头女尸 林若瑜吃了一惊,本能就往旁边滚倒,那刺来的长剑砍到了以木板临时搭成的卧铺上,登时把木板砍出了个大口子,可见这剑何其锋利。 林若瑜从地面上爬起来,总算是借着烛光看清了来人的身影,那人穿了一身的夜行衣,以黑布蒙面,一击不中,挺着长剑继续往林若瑜这边追杀过来。 林若瑜连连后退,被逼得出声大叫:“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并没有回答,故意使剑让林若瑜顺着自己想要的方向退过去,最终将林若瑜逼到了墙角,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利剑扬起,那人已盯住了林若瑜心口的位置,快速递出了长剑。 完全不懂武功的林若瑜脑中一片空白,吓得扭过头去闭上眼,不敢去看自己被刺穿的模样,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到,她反而听到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林若瑜疑惑地睁开了眼,那个黑衣人已经从自己面前不到三步的距离消失,转而侧身栽倒在了旁边的地面上。 而站在黑衣人附近的就是声称要监视自己的邹云度。 是他救了我? 念头一闪而过,林若瑜瞥眼瞧见邹佑也从卧铺中站起身,走过来把自己拉到了安全的位置,她这才从惊吓中回神,想到黑衣人闹出这样的动静,邹云度他们被吵醒也是理所当然的。 “胆子可真不小,敢当着我的面杀人,我倒要看看你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邹云度踏步上前想要揭下黑衣人的蒙面巾,黑衣人怎愿坐以待毙,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往厅外奔去。 邹云度赶过去拦到黑衣人面前,探手前推往黑衣人面门袭到,黑衣人略撤一步,提剑向身前砍落,幸亏邹云度收手迅疾,否则这一剑非把邹云度的手臂砍下来不可。 林若瑜在场外看得胆战心惊,心想邹云度居然敢空手和黑衣人近身搏斗,饶是他武艺过人,可对方手里毕竟拿着柄利刃,此举终究还是太冒险了。 邹云度自然也不是没有这个顾虑,与黑衣人交斗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因为避其锋芒被黑衣人踢中了一脚,让黑衣人夺路逃了。 林若瑜担心邹云度在打斗中受伤,立刻跑过来想要看看邹云度的情况。 没想到邹云度竟不急着去追黑衣人,反倒转身扶住了林若瑜的手臂,将林若瑜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问道:“他伤到你没有?” 林若瑜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随即听到邹云度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 林若瑜眉睫微动,隐隐觉得邹云度似乎对自己格外关心,情绪表现得并不像是初识之人,正奇怪间,邹云度已奔出厅外探寻黑衣人离去的踪迹。 林若瑜和邹佑紧跟着出去,外面大雨磅礴,雨帘外黑漆漆的一片,哪里还能见得到人影? 邹云度转头对林若瑜叮嘱道:“跟在我身边,别离太远。” 林若瑜点了点头,和邹佑亦步亦趋跟在邹云度身后在附近搜寻,不过数息,几人忽然从大雨声中听到了一道昂长的惨叫! 这惨叫声显然出自女子之口,林若瑜被惊得毛骨悚然,失声道:“是朱南炀夫人!” 邹云度呼道:“跟我来!”几人循声而去,在内院的游廊转角处见到了带着血迹的朱南炀。 她瘫倒在地上,单手扶着旁边的柱子,衣裳上下全被大雨淋湿,肩膀上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鲜血,看起来似乎经历了什么惨事,但还好性命没丢。 林若瑜赶忙掏出干净的手帕,冲过去先为朱南炀按住伤口止血,朱南炀疼得大叫出声,瞪着林若瑜道:“能不能轻点!” 林若瑜万没想到朱南炀会这么说,还嘴道:“真是不识好人心,不按重点怎么止得住血?” 院中的客房和佣人房中先后传来了细碎的动静,吱呀开门声依次响起,其他人也被朱南炀的叫声惊动,纷纷往这边聚集了过来。 发现朱南炀受伤,众人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不安,尤其是彭北泽和苟西铭,他们两人更是面如土色,疑神疑鬼地往四周看了看。 邹云度盯着朱南炀肩上的伤口,语气严肃道:“你不在房间里睡觉跑到外面来做什么,肩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朱南炀畏缩地看了邹云度一眼,小声答道:“我……我有个东西丢了,想出来找找,刚找到这里的时候碰到了个穿黑衣服的蒙面人。 “他一看到我就拿剑架到了我脖子上,威胁我不准乱动,我被吓到了,根本没来及想就咬到了他手上,然后他就砍了我一下。 “我叫出声来,他好像是听到有人在往这边跑,所以也没来得及杀我就逃走了。” “蒙面人?”邹云度和林若瑜、邹佑分别交换了个眼神,继续问道:“你看到他真面目了没有?” 朱南炀摇头道:“我要是看到了肯定早就说出来了。” 邹云度低眉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你说你咬了他一口是吗?咬在了哪里?” 朱南炀举起右手,在手腕内侧比划了一下,“大约是在这个位置。” “很好。”邹云度略微颔首,面对着围在这里的人群道:“把你们的右手臂都露出来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依言提起衣袖,把右手臂展示了出来。 由于林若瑜和邹佑始终与自己在一起,邹云度直接略过他们两人,到其他人那里一个个检查了过去,但并没有从任何一个人手腕上看到牙印。 按照朱南炀所说,从她咬到黑衣人手上到现在根本没过去多久,牙印不至于这么快消失才对。 林若瑜快速扫过面前这些人,突然发现了什么,愕然道:“如意姑娘呢?她没出来吗?” 邹云度沉声道:“你们出来的时候没看到秋如意吗?” 涵香、招财进宝两小厮、彭北泽和苟西铭声音不一地回答了相同的话,那就是大家出来的时候谁都没看到秋如意。 也就是说从秋如意回房歇息后,没人知道秋如意去做了什么,在黑衣人出现期间秋如意始终是不在的。 涵香当即怀疑起了秋如意:“这个狐狸精,该不会杀害庄主的就是她吧!那个蒙面人也是她?她想干什么啊,为什么杀了庄主后还要对朱夫人下手?” “我们到她房里去看看!”邹云度果断做出了决定,一行人全部跟着邹云度穿过游廊,来到了秋如意的房门外。 邹云度是个大男人,总是不好直接闯进姑娘家的起居之处,向林若瑜道:“你来敲门吧。” 林若瑜点头上前,在房门上连敲了三下,“如意姑娘,你在屋里吗?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 屋内良久没有回应的声响,林若瑜又加大了力度拍门,“如意姑娘,听得到吗,请开一下门。” 涵香撇了撇嘴,拉开林若瑜道:“对杀人凶手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来!秋如意,你别想躲着了,再不出来我们直接闯进来了!” 她打门的力度丝毫不逊于嗓门的大小,房门被反栓着,在她的拍打下震得嘎吱作响。 朱南炀捂着肩上的伤口道:“就是睡成死猪也该醒了吧。” 涵香冷哼道:“她以为不开门就能逃过去吗?招财进宝,别管那么多了,直接把她的门撞开吧!” “好!”招财和进宝凑到了房门左右,两人连摔带踹把锁住房门的木栓撞裂,踢开房门闯了进去。 却听他俩咦了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邹云度和林若瑜等人一齐进入房中,扫视房内,并没有看到秋如意的存在。 涵香不死心,跑到秋如意的床帐前拉开帐子,床上依旧空空如也,涵香愣道:“她人去哪了?” 林若瑜观察着房内布置,发现四处已经收拾得很妥善,与之前来看的时候完全不同,想是秋如意趁着夜晚休息的时候重新整理了一番。 邹云度的目光在房内流转,看见窗户大开,不少雨丝从窗口泄了进来,不由起了疑心,走到了窗户边向外面一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找到秋如意了。” 林若瑜诧异地投过视线,提步来到窗边往外面瞧了一眼,随即捂住嘴巴连退了三步,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涵香紧跟着上来,也看到了窗外的景象,吓得长声尖叫,彭北泽捂住被涵香刺激到的耳朵,吼道:“叫什么叫,失魂了你!” “秋如意她、她……”涵香指着外面颤声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了?”彭北泽和剩下的几人都挤到了窗口,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刚才林若瑜和涵香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因为,秋如意死了。 她还穿着白日里穿过的那套衣服,似乎尚未更衣睡下就遭遇了不测,尸体被抛到了窗外,头颅被整个割了下来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 雨水混合血水染透了她的衣裳,看上去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她的胸膛上放着一张纸,虽被雨打湿,但房内的所有人都能从那依稀的字迹里猜出原文。 那写的是:“难可同担,福无共享,贪起一念,冤兮火场,孤魂索命,十年不晚。” 第5章 疑云密布 “鬼!是鬼!”苟西铭面色苍白地大声喊着,“一定是鬼杀了她!这里的人都会死掉,都会被鬼杀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彭北泽扯着苟西铭的衣领子骂道,“哪来的鬼!” “是火场里的鬼,你没看到那上面写的吗?是鬼魂来找我们索命来了!”苟西铭指着窗外秋如意身上的那张纸条喊道。 “你个废物别自己吓自己!”彭北泽用力推了苟西铭一把,把他摔到了地上。 邹云度站出来伸手拦到他们两个中间,喝道:“吵什么吵,什么鬼不鬼的!” 苟西铭昂起身体,张嘴想向邹云度说些什么,但被彭北泽一瞪眼,又委屈巴巴地合了上去。 邹云度扭头凝视着彭北泽和朱南炀,冷哼了一声,负手在人群中踯躅了两圈,悠悠道:“你们还想隐瞒些什么,那纸上的几句话写的是什么意思,你们几个人都一清二楚吧?” 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三人眼神飘忽,互相看了几眼,谁都没开口说话。 林若瑜见状说道:“那纸上的词句显然与这里的人有关,说不定正是针对你们而来的,我们明白了缘由,才好在凶手的手底下互相帮助保命。” 见朱南炀他们似乎有些动摇,邹云度趁热打铁:“你们不说也罢,只不过这里的人都是关系人,明日上了衙门,官差用大刑伺候,届时也碍不着我们的事。” 苟西铭面色又白了几分,脱口道:“我说!” 这次朱南炀和彭北泽神色各异,或许是有所忌惮,又或者是放弃抵抗,终归是没有再阻止苟西铭说话。 苟西铭道:“是……是鬼魂来找我们索命来了,纸上的几句话其实说的就是我们,是我们十年前的旧事。 “当时我们义结金兰,约好有福同享,有难同担,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结拜的几个人里面,除了我、朱南炀、彭北泽和游东枝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名字叫作……解中坤。” “解中坤?”林若瑜和邹云度同声发出疑惑,从这个人的名字里想到了庄主游东枝手臂上的“坤”卦。 “所以……”林若瑜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这个解中坤怎么了?” “他死了,死在十年前。”苟西铭的回答印证了林若瑜的猜想,“十年前解中坤的家里意外起火,我们那个时候正好在酒楼里饮酒作乐,没能及时赶到把他救出来。” 朱南炀眼神微妙地瞧了苟西铭一眼,但对于苟西铭的话什么也没补充。 邹云度淡淡道:“你认为是解中坤的鬼魂现身杀了游东枝和秋如意?” “没错!”苟西铭情绪激动起来,“一定是解中坤认为我们贪杯才未能救下他,他看不惯我们在阳间享福,所以来找我们下去陪他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他杀掉的!” “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邹云度冷笑道,“我和那黑衣人动过手,那可半点不像是什么鬼魂。” 林若瑜也同意道:“如果是真的鬼魂索命,为什么要蒙面呢?他直接把我们都掐死不就行了。” 邹云度对上林若瑜的眼神,点头道:“他既然蒙着面杀人,定然是怕我们认出他来,因此我们必定是见过他的。” “也就是说……”林若瑜接上邹云度的语调,随后两人一同说出了这句话:“凶手还藏在我们中间。” 话音刚落,屋内的涵香、招财进宝、朱南炀、苟西铭和彭北泽全都晃动起了目光,每个人都持着怀疑的态度看着他人。 涵香视线落在林若瑜身上,指着林若瑜道:“你是不是凶手?别忘了,那盘茶食里的毒就是你下的!” 林若瑜被张口就来的涵香气到了,回嘴道:“你哪来的证据证明毒是我下的,明明在路上你也碰过茶食,说不定是你妒忌秋如意得庄主喜欢才故意杀人灭口吧。” 涵香怒道:“你血口喷人!” 林若瑜道:“你刚刚不也是血口喷人吗?” 涵香涨红了脸道:“那怎么能一样!” 林若瑜道:“不一样在哪里?只许你乱说,不许我反驳?好蛮横不讲理的人。” 邹云度听她们一人一句来回斗嘴,而林若瑜虽然生气,说话却仍旧镇定自若,心中不由赞许,站出来为林若瑜说话:“她不会是凶手。” 涵香愣道:“为什么?明明她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邹云度冷冷瞧着涵香道:“林若瑜今夜一直与我在一起,她没机会出去杀害秋如意,且朱南炀被黑衣人所伤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 “这……”涵香想了半天,实在没找出话来再针对林若瑜,最后只好作罢,“好吧。” “我奉劝你说话前先过脑子想一想。”邹云度声音冷淡地补上了几句,“一会笃定秋如意是凶手,一会又反口说林若瑜是凶手,再这么信口雌黄,我可就要怀疑你别有用心了。” 涵香愕然道:“别有用心是什么意思?” 林若瑜笑道:“就是说你才是凶手,故意拉别人给你替罪的意思。” 涵香慌忙摇手道:“我不是,大人,你可要明察啊!” “不是就少说两句。”邹云度沉着脸,“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涵香这才蔫了下去,小声咕哝:“哦……” 邹佑凑到邹云度身边道:“公子,我去把秋如意的尸体先搬进来吧。” 邹云度点头默许,邹佑很快从窗口翻了出去,一点也不嫌弃血污地把秋如意的尸体打横抱起,推入了室内。 邹云度走过去掀起了秋如意的衣袖,果见手臂上同样刻了个“坤”卦,这与苟西铭所说的故事的确互相印证,看来这场连环杀人案倒真有可能与“解中坤”此人有关。 但鬼魂索命之说过于无稽,他和林若瑜都不太愿意相信。 林若瑜望着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三人道:“你们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以至于有人假托孤魂索命这个名头来杀你们?” 他们三人俱道:“没有啊。” 邹云度追问道:“你们真的只是来重聚叙旧的?” 彭北泽先是看了看朱南炀,见她回避自己的目光,旋即自己开口道:“当然是来叙旧的,是游东枝找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主动来的!” 邹云度盯着他们三人的眼睛看了一阵儿,推断道:“无论怎么说,凶手都是在针对庄内的人,尤其是你们三个,今夜都别回房睡了,你们就到大厅里休息吧,互相看着点。” 说完给小僮邹佑递了个眼神,邹佑上前对着群人道:“各位请吧。” 林若瑜回身跟着他们出去,邹云度却突然叫住她:“若瑜姑娘,你等一下。” 林若瑜奇怪地转头看他:“邹大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邹云度笑道:“你跟着我比较安全,我还有事要问你。” 等到那些“闲杂人等”都走开了,林若瑜抬眼询问:“大人,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邹云度小心地拿起秋如意身上那张被雨点打湿的纸张,对林若瑜道:“你怎么看鬼魂杀人这件事?” 林若瑜凝视着纸上词句,略作思考道:“大人,你是不是忘了,这些纸上的文字都是游东枝自己写下来的。” “我当然记得。”邹云度叹了口气,“但游东枝为何要写下这些东西,而且从文上看,这些词句不像是游东枝该有的口吻。” “的确不像。”林若瑜定神沉思着,“若真如苟西铭所说,以游东枝的立场看,他不会认为解中坤家意外失火是什么冤枉之事,也不存在难可同担,福无共享……” 邹云度问道:“你见到游东枝的时候,他状态如何?” 林若瑜道:“很好,好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秋如意说他抱病在床,我不这么认为,游东枝当时气色很好,情绪也不错,似乎要去做什么好事,不像是要赴死之人。” “那他写下这些词句就更没道理了。”邹云度在屋内徘徊,“说起秋如意,她与文上的故事毫无关联,为何要杀她?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山庄内的人?” “说不通。”林若瑜接道,“因为黑衣人还来刺杀我了不是么?我既不是山庄内的人,也与文中故事没有任何牵扯,为何要冒着与大人你交手的风险来刺杀我呢?” “只有一种可能。”邹云度端详了林若瑜片刻,低声推测道:“因为你知道关于凶手的线索,所以凶手想杀你灭口。” “杀我灭口?”林若瑜迷糊起来,“可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如果你明白地知道凶手身份,我想他大概当场就狗急跳墙把你杀了,用不着掩饰自己。” 邹云度缓缓上前,目光深沉地直视着林若瑜,“所以一定是你无意中得知的线索,只不过自己把线索忽略了。” “我把线索忽略了?”林若瑜正在思考,闻言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邹云度直勾勾的眼神,不禁愣了一下。 “是啊。”邹云度恍若无事般继续坦诚地望着她,“好好想想吧,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林若瑜此时与邹云度离得很近,几乎呼吸可感,心怦怦直跳,鬼使神差般道:“想起什么?” “想起线索啊。”邹云度觉得林若瑜这话说得有些好笑,“不然还是什么?” 林若瑜注视着眼前这张近似咫尺的面孔,从眉眼口鼻的轮廓中莫名泛起了一丝熟悉感,可仔细回想又没想起这份熟悉感的来源。 邹云度见林若瑜没说话,以为她陷入了沉思,自己往旁边走开了几步,嘀咕道:“我们应该去查查这些人的房间,或许能从中找出些头绪来。” 林若瑜脚步轻缓地落在邹云度迈出房门的身后,恍惚间走到了外面的过道上,林若瑜深吸一口气,开口叫住了邹云度:“邹大人。” “嗯?”邹云度漫不经心地回头。 林若瑜正色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6章 早有前缘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邹云度顿住脚步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们以前见过吗?” 林若瑜犹豫道:“我觉得邹大人的相貌有些面熟,而且邹大人的有些言语和行为……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初识的女子。” 邹云度弯起眉眼,一步步向林若瑜靠近,“若瑜姑娘,我记得你曾说小时候住在葵露村是么,那为什么后来不在了呢?” 林若瑜与邹云度双眼相对,答道:“有一年老家发了大水,我父母为了逃灾带着我搬了家,后来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原来如此,难怪找不着你。”邹云度作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听邹云度这么说,林若瑜更是肯定他们早有前缘,问道:“所以邹大人究竟和我是什么关系?” 邹云度笑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葵露村的人。” “大人也是葵露村的人?”林若瑜登时领悟,“难怪我觉得大人面熟,所以我们小时候见过是吗?” “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邹云度不置可否,背过身去望着外面的雨帘。 “我幼时住在葵露村的时候,隔壁住了个比我年纪小两岁的妹妹,她从小就爱做点心,特别喜欢把尝试失败的成品给我吃。” 说到这他忍不住低声一笑,继续道:“但我和她还是玩得很好,几乎是形影不离,那个时候我们年纪小,不记得对方大名,只会互相叫小名。 “后来父母思虑我的前程,决心带着我离开村子去外面访求名师以便将来考个功名,我怕忘了这个妹妹,所以在走之前还趁夜去向她告别,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没能临别见我一面。 “但是当夜她的父母把她的全名告诉了我,我一直记得,记到了现在,后来我再回葵露村,想凭名字找到她,却没能找到。” 邹云度偏过头,双目炯炯地望着满脸惊讶的林若瑜,扬起嘴角道:“她的小名叫‘小鱼’,我小时候就叫她‘小鱼妹妹’。” “你……你是嘟……”话说到一半,林若瑜忽然住嘴,脸上尴尬和惊喜交错展现。 邹云度浅笑着过来,再次和林若瑜站在了非常近的位置,微微低头道:“说呀,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林若瑜竟然脸红了起来,撇开脸道:“都是小时候的称呼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还怎么叫得出来啊……” 邹云度“诶”了一声,语气调侃道:“长大了你也是我的小鱼妹妹,怎么不能叫了?” “大人,你别胡闹了。”林若瑜逃走似的从旁碎步避开了邹云度。 邹云度拉住林若瑜的手腕轻轻一带,让林若瑜扭过身子不得不看向邹云度,轻笑道:“我可不管,你不叫我们都别走了。” 林若瑜既扭捏又无奈,“大人,你一个官居高位的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还跟我这小女子耍起无赖来了?” “我今天还真就想耍一回无赖。”邹云度松开林若瑜的手腕,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她,“你叫不叫?” 林若瑜满脸为难,目光不断地在四周打转,最后仿佛豁出去般道:“嘟……嘟嘟哥哥。”叫完之后脸上更红了,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邹云度大声回应,笑着道:“小鱼妹妹,我们去查案吧!” 此时在这家庄院中间的大客厅内,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谁都没有睡觉的兴致。 朱南炀眼睛滴溜溜在厅内转了一圈,压低嗓音与身旁的彭北泽和苟西铭道:“你们跟我说句老实话,游东枝和那个丫头是你们动的手吗?” 彭北泽当即回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杀他们干什么,东西都还没到手呢!” “嘘!”苟西铭扯着彭北泽的衣裳,瞄了瞄正在监视他们的邹佑,提醒道:“小点声,这事别声张出去。” 朱南炀道:“不是你们杀的那会是谁?十年前的事就只有我们四个知道,难道你们谁泄露了出去?” 彭北泽哼道:“谁泄露的都不会是我泄露的!” 苟西铭缩着脖子,声音里带着恐惧:“那除了我们四个谁还会写那种东西,游东枝又已经死了,一定是解中坤回来找我们报仇了……” 彭北泽后背发凉,举起拳头道:“你再乱说我打你信不信!” 朱南炀眼神冷淡地瞧着彭北泽,突然道:“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彭北泽,你不怕吗?” “有……有什么可怕的。”彭北泽脸部肌肉不自然地颤动了两下,“得了得了,谁叫解中坤敢瞒着咱们,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担,结果他小子想独吞,那是他自找的。” 朱南炀想了一会儿,望着厅外道:“我不信有别人知道这回事,除了鬼魂报仇不可能是别的原因了。” 苟西铭急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这等死吧?要不我们逃吧,逃出这个山庄,这样解中坤也拿我们没办法!” “我同意。”朱南炀轻抚了抚肩头,“在被砍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 彭北泽惊讶地张了张嘴,用手指分别点着面前的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在说他们两个怂到家了。 正当朱南炀和苟西铭以为彭北泽要提出反对意见时,彭北泽神情一转,憨笑道:“你们早说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想!” 朱南炀和苟西铭扯着嘴角,一脸嫌弃地望向彭北泽,彭北泽恍若未觉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朱南炀止住要起身的彭北泽,拉着彭北泽和苟西铭靠得更近了些,低声道:“先听我说,我们这样……” 过了须臾,三人同步起身向邹佑走去,邹佑挑眉道:“你们三个要干什么?” 苟西铭搓了搓手掌,赔笑道:“我们要出去一趟,去上个茅厕。” “上茅厕?”邹佑迷惑地站了起来,“上茅厕需要三个人一起去吗?你们……呃!” 彭北泽趁着邹佑分神,快步上前膝顶在了邹佑的腹部,邹佑腹内好一阵翻江倒海,缓缓失力倒在了地上。 涵香被这一幕吓得大声尖叫,招财进宝两小厮双眼圆睁道:“你们要干什么?” 彭北泽没理他们,向朱南炀和苟西铭急声道:“快走!” 三个人越过抬手想要阻止他们的邹佑,冲出了大厅,径直往印象中的庄院大门处跑去。 雨夜中伸手不见五指,三个人怕暗中被绊倒,摸索着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后,朱南炀突然唉哟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苟西铭惊道:“你怎么了?” 朱南炀喘气道:“没事,就是我真有点想解手了,你们两个陪我去一趟。” “哎哟我的姑奶奶,”彭北泽扼腕道,“就在这附近解决吧,反正我们也看不清!” “不行。”朱南炀捉住苟西铭的手,“在这里我解决不出来,苟西铭你陪我去一趟,我一个人有点怕。” “那你们两个去吧,我不等你们了,马上就要出去了还来这一遭,我先走了!”彭北泽孤身冒着大雨快步离开了。 “这个人真是的!”朱南炀顿了顿足,“没办法,苟西铭你陪我去吧。” 苟西铭脱身不得,也只好陪着朱南炀摸到了庄内供佣人使用的茅厕。 为了避嫌,苟西铭没有离入口太近,隔着一段距离对朱南炀摆手道:“快去吧。” “你可别走啊,我怕。”朱南炀小声央求道。 “放心吧。”苟西铭背过身去,“我就在这守着。” 漆黑的夜里大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邹云度和林若瑜打着灯笼经过客房,推开了朱南炀的房门。 两人在房内随处搜查,经过窗口时,几丝细雨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到了邹云度的脸上,带来了些许凉意。 邹云度转头望向大开的窗门,眼神微眯道:“大雨夜她不关窗睡觉?”走到窗口向外瞥了一眼,发现这个窗口居然离秋如意的房间相隔甚近。 “邹大人,你过来看一下。”林若瑜在他身后呼唤他。 邹云度回头望见林若瑜正站在桌案旁,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桌上茶杯,当即走到林若瑜面前,歪着头半撑桌面道:“怎么又叫我大人了?” 林若瑜举起桌上的茶杯,略斜过杯口,展示出了里面剩余的茶叶,说道:“这是安眠茶。” “什么是安眠茶?”邹云度面露不解。 “一种助眠的茶。”林若瑜严谨地向他解释,“人喝下后会在三个时辰内陷入沉眠,对外界的感知也会变弱。” 邹云度皱眉道:“这是你送来的吗?” “不是。”林若瑜摇了摇头,“我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就奇了。”邹云度道,“不是你送来的,难道是她自己烧的茶水吗,而且看样子这安眠茶已经被喝过了,但朱南炀看起来还是很精神嘛。” 林若瑜垂着眼眸,回忆起夜里发生的一切,对邹云度道:“邹大人,你还记得朱南炀说她咬了黑衣人一口么?” “记得。”邹云度沉吟道,“但没在任何人手上发现牙印,这个朱南炀说话不尽不实,令人生疑。” “也许混乱之中她没注意自己咬在了哪里,但……”林若瑜眸光深敛,“她出现得太巧合了,在黑衣人消失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恰巧出现,她真的是出来找东西的吗,还是说另有所谋?” “公子——”两人正思考间,外面传来了邹佑急切的声音。 邹云度探出门去,见到了对方到处找自己的身影,疑惑道:“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找我做什么?” “公子!”邹云度冲了上来,大声回禀道:“朱南炀他们跑了!” 第7章 庄门横尸 苟西铭在外面等了有一阵子了,大雨淋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抖着腿叫道:“朱南炀,你好了没!”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按到了苟西铭肩头,吓得苟西铭汗毛直竖,迅速甩开那只鬼手,转身退了好几步,却见原来是朱南炀在他身后。 “你走路怎么没声的!要吓死我啊!”苟西铭声音都抖了起来,他本来胆子就不大,今夜更是被连续的死亡案骇得精神一直紧绷。 朱南炀见他反应这么大,微微一笑,把手收了回去,“我们走吧。” “快走快走!这个庄子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苟西铭巴不得越快越好地立刻拉上朱南炀,两人在庄内狂奔。 然而还没跑出十几步,就被人远远地给喝住了。 “站住!” 邹云度、林若瑜和邹佑三个人打着油纸伞截到了他们面前,苟西铭眼看就要逃出去,哪里肯放弃,居然扬起拳头冲他们挥了过来,企图直接冲出去。 邹云度眼疾手快地抓住苟西铭的腕口一扭,把苟西铭摔到了地上,“还敢反抗,不是让你们都待在大厅里的吗,说!到底怎么回事!” 朱南炀默默瞧着在泥水里捂着手腕疼声大叫的苟西铭,摊手道:“还能怎么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们要逃跑啊,不想在这里等着被鬼魂索命。” 林若瑜左瞧右顾没看到第三个人,问朱南炀道:“彭北泽他人呢?” “他跑得快,早就撂下我们逃了,现在这个时候,大概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吧。”朱南炀道。 林若瑜纳罕道:“你们怎么没跟着他一起逃?”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苟西铭揉着腕口龇牙咧嘴地爬起来,颇有埋怨道:“要不是某个姑奶奶突然内急,非要我陪她来解决一下,你们还能拦得住我?” 邹云度冷哼了声,目光凌冽地在他们两人脸上打转,“我警告你们最好老实一点,你们现在是嫌疑人,再让我发现你们敢逃跑,别怪我把你们都绑起来!” 苟西铭和朱南炀闻言怯怯地收回眼神,没敢再多说什么。 “跟我来。”邹云度从林若瑜手中接过红灯笼,带着这几个人往庄门走去,尚未到门口已然望见庄门大开,有一匹马停在门口徘徊。 等到走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马蹄下躺着一个人,或者说,现在已经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而是一具尸体——彭北泽的尸体。 苟西铭喉咙发紧,不敢相信地冲上前去跪在彭北泽的尸体旁,将彭北泽的脸左右看了好几遍才颤着声音道:“彭北泽他……也死了?” 精神仿佛瞬间崩溃,苟西铭的目光在四周惶恐乱转,好像解中坤的鬼魂就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告诉他马上就是下一个一样。 苟西铭捶胸大哭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不对,解兄弟,我不该逼你,也不该烧你的房子,我现在知道错了,以后我每年清明都给你烧纸钱,你放过我好不好……” 邹云度和林若瑜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地求饶的苟西铭。 等他说得差不多了后,邹云度抬脚落在苟西铭面前,俯视着这个因怕死而泪流满面的男人,沉声喝问:“十年前是你们害了解中坤?” “我……我……”苟西铭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几个人跟着,从惊悔中回过神,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还怕再多说一点吗?”朱南炀冷冷道,“十年前,不正是我们把他的房子给烧了吗?” 苟西铭突然站起身,指着朱南炀怒道:“那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是你说做事就要做绝,把房子烧了,就没人知道是我们杀了解中坤,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不该听你们的!” “说得好像解中坤家的钱财你没拿一样。”朱南炀嘁了一声,“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邹云度扣住苟西铭的腕口,逼视着他一字字道:“把事情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话说到这儿,苟西铭也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了,手腕的痛楚让他倒吸了口气,不得不将内情全部抖露出来。 原来朱南炀、彭北泽、苟西铭、游东枝、解中坤五人在数年前曾是个盗贼团伙,听说某个商贾手上有一张藏宝地图。 几人合伙将据说锁着藏宝图的宝箱偷了出来,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当时他们以为传言有误,因此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解中坤因幼妹年纪渐长,认为不能再这样居无定所,为了让喜好医术的幼妹觅得名师,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五人的盗贼团伙也就此解散。 解中坤凭借以往的积蓄做起了生意,因经营红火财富积累得愈加丰富,而其他坐吃山空的四人见到解中坤过得越来越好,不由嫉妒眼红,竟凭空臆想解中坤是私拿了藏宝图,自己独吞了宝藏。 几人在夜里闯入解中坤家中,假意看望老友,实际在解中坤酒里暗下了软骨散,随后对解中坤严刑逼供宝藏所在。 解中坤当然说无可说,但他越否认这四个人就越认为他心虚,最后四人见问不出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解中坤。 四人对解中坤家的财产能拿尽拿,最后一把火烧了解中坤家,把这场蓄意杀人案掩盖成了意外失火案。 四人拿了大大的好处,自此分道扬镳,但没想到十年前的今天,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收到了游东枝的来信。 信中说他发现了当年解中坤拿走的财宝贮藏之地,但那地方机关重重,需四人合力共谋才有可能得到财宝,因此朱南炀、彭北泽和苟西铭从不同的地方赶了过来,齐聚在了此地。 邹云度、林若瑜和邹佑听完久久无言,尽皆鄙夷地瞧着苟西铭和朱南炀。 “大人,你可要救我啊!”苟西铭攥着邹云度的裤脚泣声恳求,“我还不想死啊!” “不想死就滚回大厅里去!”邹云度抬脚踹开苟西铭,“你没见彭北泽跑出庄外照样被杀了吗?越跑死得越快!” 苟西铭六神无主地愣了愣,半晌才讷讷道:“哦……” 邹佑没好气地上前将朱南炀和苟西铭带回了大厅,这次苟西铭和朱南炀心里有了芥蒂,倒是没有挨着坐了。 邹云度转眼望向彭北泽的尸身,亲手检视了番道:“一剑穿心,除了心口的伤和手臂上刻出来的坤卦,其它地方都没有伤,应当是那个黑衣人干的。” “他是在庄外被杀的。”林若瑜指了指马身上的血迹和庄门外蔓延过来的血痕,“大概是知道彭北泽已经逃出了庄外,怕赶不及,便骑了马追上去把彭北泽杀了,然后再将尸体带回来扔在这里。” “朱南炀和苟西铭都有机会下杀手,但显然从整体上来说朱南炀的可能性更大。”邹云度做出了推断。 林若瑜大体同意,不过也提出了新的疑点:“朱南炀和彭北泽他们应该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什么要杀他们呢?还有那个安眠茶我总有些在意,朱南炀真的喝了那个安眠茶吗?” “扑朔迷离啊……”邹云度笑着感慨了一句,“但说来说去,凶手总归是他们其中之一,而且从那张纸上的词句上来说,凶手还会再出手的。” “纸上的词句……游东枝为什么写下那些词句也是尚未解开的谜题。”林若瑜摇头轻叹。 过了一会她又想到自己被黑衣人刺杀的事情,提醒邹云度道:“黑衣人的武功貌似不低,而且他手上有利器,你要当心。” 邹云度笑道:“有小鱼妹妹的担心,我还会有什么事?” 林若瑜含羞道:“你又来开我的玩笑……” 邹云度道:“我可是认真的,你别叫我大人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好了,我不害臊。” “你不害臊我害臊。”林若瑜撑着油纸伞转过了身不去看邹云度,“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种称呼我真的叫不出来。” 邹云度失笑道:“好啊,不叫就不叫,但也别叫我大人,怪生分的。” “那……”林若瑜仔细想了想,扭头望向邹云度道:“我叫你云度哥吧。” “也挺好。”邹云度并没有反对,垂眼扫视了一下彭北泽的尸体,忽然想起什么,对林若瑜道:“你跟我来。” 两人回到庄主游东枝的卧房,邹云度目的明确地进屋摘下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口长剑,拔出剑来迎着烛光晃了晃,笑道:“有了这个,就不至于面对黑衣人的时候缩手缩脚了。” 林若瑜视线落在仍旧呈瘫坐状态的游东枝尸体上,错愕道:“云度哥,游东枝的尸体有些奇怪。” “奇怪?”邹云度把长剑插回剑鞘,到尸身旁瞅了两眼,“没什么奇怪啊,我还以为诈尸了呢。” “不对。”林若瑜掐了一把游东枝的手上肌肉,“你看,他的尸体和生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好像光阴都在他身上停了下来。” “是毒药的作用吗?”邹云度拧起了眉毛,“那么就算是仵作来验尸也查不出是什么时候死亡的了?” 两人默然了一阵,邹云度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道:“我们去看看秋如意的尸体。” 第8章 悲欢离合(完) 秋如意的尸体已经出现了尸僵变化。 邹云度因道:“看来倒真是那个毒药的作用。” 林若瑜直直望着躺在地上的无头女尸,叹道:“三具尸体三种死状,可只有秋如意被砍了头,连具全尸都没留下来。” “是啊,若不是她身上穿着秋如意的衣服,谁知道她是谁。”邹云度随口道。 林若瑜偏了偏头,莫名觉得邹云度这话有些怪,可怪在哪里自己又说不上来。 邹云度见到打开着的窗户,想起朱南炀房间里同样大开的窗门,走过去从窗口翻了出去。 林若瑜也跟着过来,邹云度上前张开双手,动作竟有些像是要直接把她抱下来。 林若瑜慌乱道:“我自己来,我自己能行的。” 邹云度笑了一下,撑开油纸伞给林若瑜挡着雨,悠然等着林若瑜慢吞吞地爬出来。 看着看着他突然心有所感,说道:“其实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记到了现在,你知道么?” “什么?”林若瑜终于从秋如意的房内翻到了院子里,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滴。 邹云度靠近林若瑜的耳边,一股热气擦过了林若瑜的脖颈,他说:“你小的时候可是说过——长大了就要嫁给嘟嘟哥哥的。” 林若瑜脸上飞红,赧然地推了一把邹云度,没成想邹云度根本没设防,竟被她推得立地不稳,脚下一滑摔进了泥水里。 “诶!你有没有事啊?”林若瑜伸出手去拉他。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邹云度手上还撑着伞,顺势转了转伞柄,把伞上的雨滴故意甩到了林若瑜脸上。 林若瑜忙用手去挡,佯嗔道:“你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顽皮!” “在你面前顽皮一点又何妨?”邹云度信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往脸上一抹,张牙舞爪地起身往林若瑜那边蹭过去,“大老虎来了!” “你以为脸上抹点泥就能变成大老虎了?”林若瑜一边笑一边躲,“明明就是只小花猫!” 才刚刚说完,一个念头突然闪进她的脑海,林若瑜眼睛腾然睁大,缓缓收起了笑容,喃喃自语道:“抹点泥变成大老虎?” “嗷呜!”邹云度在林若瑜侧面兀自扮着老虎,林若瑜眉头一皱,伸出手按在了邹云度的嘴唇上,说道:“别吵,我在思考。” 邹云度懵住了,垂下双手静静地看着林若瑜,见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便不再去打扰她,向后退了几步,观察起秋如意与朱南炀房间窗口的距离。 经过目测,邹云度认为要快速穿梭于两处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雨水呈水滴状从林若瑜的伞面滑落在地,她撑着油纸伞在左右徘徊,从踏进庄门开始的一幕幕不断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若有所图的客人,送去庄主房里的茶食,庄主游东枝与她说话时的状态,秋如意的房间,在黑衣人离去后突然出现的朱南炀,以及朱南炀桌上的安眠茶…… 一切的一切,在那个念头出现后似乎都能连起来了。 “你说……”林若瑜情绪复杂地望着邹云度,“游东枝会不会早就已经死了,在昨晚之前就已经死了。” 邹云度愕然道:“这怎么可能?你昨天日里不是还见过游东枝吗?” “有一种可能,可以让游东枝死后还能出现在我们面前。”林若瑜示意邹云度靠过来,对着他耳语了一番。 很快邹云度的眼神也变得不同了起来,颔首道:“你说的不无可能,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但我们现在还差一件东西——那就是证据。” 两人同时转头,眺望向了某个方向,没过多久,提红灯笼的林若瑜拿着夜行衣和长剑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邹云度却没问林若瑜手上的东西,而是另有所指道:“那个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费了我半天的工夫。”林若瑜在鼻子前扇了扇,“差点没熏死我。” 邹云度笑道:“辛苦你了,现在我们该去做最后的事情了。” 林若瑜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自信道:“是啊,也该把事情了结了。” 烛光摇曳的大厅内,邹佑打了个哈欠,监视厅内良久的他暗自感叹:“今天这一夜可真是漫长啊。” 过得一会,他突然听到自家公子在厅外叫他,于是起身出去听了几句吩咐,又回进厅来,走到了丫鬟涵香面前道:“你出去一趟,我家公子要审你。” 涵香慌道:“我不是凶手!” “没说你是凶手。”邹佑无奈道,“只是问你一些事。” 涵香这才战战兢兢地到厅外去了,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随即叫了小厮招财出去。 苟西铭眼见他们一个个地被传唤审问,心里也开始忐忑起来,随着朱南炀的回来,自己也作为最后一个被叫到了邹云度和林若瑜面前。 与其他人不同,苟西铭回来的时候带着满面的怒火,扣着朱南炀的手就往外跑。 “诶?你们又去哪!”邹佑挥着手追了两步,但苟西铭和朱南炀跑得太快,邹佑追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身影。 苟西铭拉着朱南炀到了偏僻的地方,苟西铭怒指着朱南炀道:“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游东枝和彭北泽!” 朱南炀淡淡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是鬼魂杀人啊,你之前不也是这么认为的?” “扯淡的鬼魂杀人!”苟西铭气得脸都红了,“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朱南炀道:“那你这是在怀疑我咯?” 苟西铭大声道:“对,我就是在怀疑你!杀人凶手就是你对不对?” 朱南炀冷笑道:“你不也是杀人凶手吗?” “胡说八道!”苟西铭立刻反驳,“我什么时候杀了游东枝他们,我杀他们干什么,能拿到什么好处!” “谁说是杀了游东枝和彭北泽了?”朱南炀打断了苟西铭的话。 “什……什么意思?”苟西铭突然愣住了。 “你忘了?”朱南炀眼神冷厉地盯着苟西铭,“十年前在解中坤的家里,你也是杀人凶手之一。” 这话把苟西铭弄得越来越糊涂了,苟西铭不解道:“所以呢?你是在为解中坤复仇吗?十年前的事,明明是你最先提出来的。” “是啊,所以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的。”朱南炀嘴角扬起了个诡异的微笑,“要我说苟西铭你的确是所有人里最笨最弱的一个,也不亏我把你留到最后了。” 朱南炀双手藏到了身后,笑道:“既然知道我是凶手,还敢和我单独跑出来,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话音未落,她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匕,迅捷无比地向苟西铭所在刺了过去,这下猝起不防,苟西铭尚未反应过来,匕尖已进到了不足三寸之地。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带鞘长剑突然插入,向上一挑,打在了朱南炀握住匕首的地方,将她刺来的短匕推离了方向。 苟西铭迅速缩在了赶来的邹云度和林若瑜身后,“邹大人,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可一定要让我将功赎罪啊!” 邹云度没去理他,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朱南炀,朱南炀此时虎口发麻,但匕首尚未脱手,可见其武功之精湛。 林若瑜叹了口气,向对面的女子道:“秋如意姑娘,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朱南炀见邹云度和林若瑜突然现身本有些惊讶,听了林若瑜这话后倒是明白了过来,大笑道:“你终于还是没能忽略掉。” “你桌上那些奇怪的妆饰材料,其实都是为了易容成他人用的吧。”林若瑜看似猜测,其实语气有九分肯定,“或许我们也不应该叫你秋如意,你应该还有个名字,我说的对吗,解姑娘?” “朱南炀”暗自冷笑了两声,在脸上抹了抹,褪去了多余的东西,恢复成了秋如意的面容,“你说的没错,我原名叫作解离忧,我就是十年前无辜丧命的解中坤的妹妹。” 林若瑜无言片刻,才道:“所以你早就杀了游东枝,让我去送茶食,一方面是为了表明游东枝尚且活着,以减轻自己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我替罪?” 秋如意道:“前面的对,后面的不完全对,我只是需要你暂时替我转移一下其他人的注意罢了。” 林若瑜点了点头,接着说出她和邹云度的推测:“晚饭后各人都回房休息,其实是你给朱南炀送去了安眠茶,随后趁着朱南炀睡死过去杀了她,顺便扮作朱南炀的模样来刺杀我,因为我不小心撞破了你的秘密。” 秋如意承认道:“没错。” 林若瑜继续道:“然后你又因为顶着朱南炀的面孔,轻松撺掇彭北泽和苟西铭逃跑,在路上让他们两个分别落单,在暗中杀了彭北泽。” 秋如意道:“要怪就怪彭北泽急着逃跑,本来我还想把他留到最后,谁叫他非要跑那么快,我只好先动手咯。” 她转眼瞧到林若瑜抿了抿唇,旋即笑道:“你没话可说了?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是怎么肯定这些,以及为什么认为朱南炀才是秋如意的?” 林若瑜眼神微妙道:“我在女厕发现了你用过的夜行衣和长剑,以及茅坑内有一颗头颅,那是朱南炀的头。” 秋如意摇头失笑:“你们还真是能查,连茅坑里都能查到。” 邹云度适时插口道:“秋如意,明天一早我会向本地衙门说明一切,你和苟西铭向衙门投案吧,无论你和朱南炀、苟西铭、彭北泽、游东枝四人的怨仇如何,从你把林若瑜拉入局中,并企图杀害她时,你就称不上无辜了。” 秋如意冷哼道:“投案自首?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吗?十年前我哥死的那天,我刚好从师傅家回来,亲眼看到他们拿着我们家的财物离开火场。 “我忍着心里的痛苦跟踪他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把他们谋杀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报仇,一定要让他们全部死在我哥的名义之下! “我苦学武艺、易容术和口技,利用医术混进游家别庄,用两年的时间试探出了其他人的住处并模仿了游东枝的笔迹,写信骗其他人来到这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今天,现在马上就要成功了,你让我放弃?不可能!” 秋如意突然举起匕首,竟恶狠狠地向林若瑜的方向刺了过来。 “小心!”邹云度心里一慌,搂住林若瑜向旁边飞快退避,岂料秋如意并没有追击过来,反而中途一转,扔出了匕首。 一道捅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苟西铭捂住喉咙,鲜血从指间淌了出来,挤出了两声“荷荷”怪叫,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 “秋如意,你不要再轻举妄动了!”邹云度拔剑指向秋如意的背心。 秋如意却好似没听到般仰天大笑,两行涩泪滑过脸庞,慢慢转过身面向了邹云度的剑尖,痴痴道:“你看到了吗?我成功了,我复仇成功了!他们四个人终于死在了我和我哥的手里,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看着秋如意不退反进地向剑尖走了两步,邹云度皱眉道:“你不要再动了!” 秋如意呵了一声,突然探手捉住了邹云度想要移开的剑,往自己胸口撞了进去。 她使的力太大,邹云度根本没来得及收剑,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穿透秋如意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邹云度立刻抛下手中之剑,带着林若瑜退后了好几步,这才没让血液沾到林若瑜身上。 秋如意抓着剑锋缓缓卧倒在地,仿佛解脱般地伸展开了四肢,望着上天道:“哥哥,你看,我是不是很棒,我为你报仇了,现在我来……找你了……” 林若瑜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邹云度微微叹息,轻拍林若瑜的肩背安慰着她。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慢慢停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乌云散开,阳光倾洒了下来,邹云度遣小僮邹佑到有司衙门报了案,向县官说明了昨夜发生之事。 遣散别庄里的丫鬟小厮后,邹云度和邹佑也要踏上回京的旅程了。 “昨夜真是发生了太多事了。”林若瑜在路口与邹云度告别,“但我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而且还是在这个地方……只可惜匆匆一见,又要匆匆别离。” 邹云度朝邹佑摆了摆手,邹佑很有眼力见地牵着两人的马往前走了一段路,在远处等着邹云度。 邹云度略显调皮地眨眼道:“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林若瑜好奇道:“什么话?” “不会吧,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邹云度表现出心碎的模样,“就是说要嫁给我的话啊!” 林若瑜恍然回悟,假装看着别的地方,低声呢喃道:“你……来提亲就算数。” “真的?”邹云度喜出望外,见林若瑜回应似的点了点头,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珍贵的玉佩,送到了林若瑜手里,“以此为凭,等我来向尊亲二老提亲,你可不能爽约了?” 林若瑜笑道:“只要你来,我绝不爽约。” 邹云度满心欢喜道:“好,我一定来!回京复命后就来!” 他跨上马匹与林若瑜招手作别,和邹佑一齐打马离去。 马蹄踏过湿泥留下了一串串脚印,林若瑜远望着他们的背影,直至他们完全消失在了道路远方。 太阳从云中露出一角,将柔和的辉光覆到这个送别友人的姑娘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羽衣。 林若瑜低头摩挲着掌心的玉佩,含笑期待起了这份来日可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