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失灵了》 第1章 好像坏了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圈圈涟漪。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光线下像碎金一样闪烁,短暂而耀眼,随即又归于浑浊。 沈向安撑着伞看着前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伞柄。车刚停稳,副驾驶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黄色卫衣的男生跳了下来,快步跑到他的伞里面。 “又见面了,沈学长。” 沈向安低下头,闻到对方衣领间淡淡的烟草味,温热而潮湿的气息传来。 江念之忽然握住了沈向安撑伞的手。沈向安的手指在伞柄上微微一颤,却没能抽开。对方的掌心很暖,几乎有些发烫,贴着他的手背,连骨节凸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辨。 伞面因此倾斜了一瞬,几滴雨水便趁机钻进来,凉凉地滑进沈向安的衣领。 “好久不见。”沈向安低头看着对方说。江念之能感觉到沈向安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隔着两层衣料,隐约传来。 面前人的卫衣帽子已经被雨水浸透,几缕栗色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加透亮。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眼,像是刻意调高了亮度的显示屏,与灰暗的雨幕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直接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指尖下的皮肤微凉,脉搏跳动得有些快,频率略高于正常值。 沈向安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表,三秒后,看着对方说出数据:“体温36.7℃。” 江念之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随即灵活地转动手腕,反而抓住了沈向安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对方的掌心:“学长你的手好暖和,是经常操作仪器的缘故吗?” 沈向安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江念之食指内侧,那里有一排细小的牙印,深浅不一,像是被反复咬过。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些痕迹太过整齐,不像是无意识的啃咬,倒像是刻意的。 “渍,江念之。”江时也走过来,拉过江念之站在自己的伞下。 莫名其妙又再一次淋到雨的江念之翻了个白眼,低下头不想说话。 江时也把烟头弹进雨中,火星在潮湿的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嘶声。单手拎起那个看起来过大的行李箱,金属箱体在雨中泛着冷光。 “人我先放你这里,辛苦了。”江时也侧头看着不说话乖乖站在他旁边的人。 江念之安静地站着,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盯着自己的鞋尖,就像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可实际上,思绪正像被风吹散的雾,飘忽不定。 江时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他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字眼“气象仪器”“别碰”,像往常一样,是命令,而非商量。 他抿了抿唇,舌尖抵住上颚,压下喉咙里涌起的细微涩意。 沈向安点头致意。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行李箱,指尖蹭过锁孔处新鲜的划痕,触感突兀,像是某种仓促行为的证据。 箱子里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精密齿轮的声响,又像是……钟表?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触感仍残留着某种不安的余温。 “走吧。”他转身走向公寓大门,声音平静,却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后面的人。 身后传来江时也的警告,语调低沉。而江念之的回答甜得近乎虚假且客套。 “哥,再见。”江念之的声音甜得像融化的糖,但却没什么笑容。 雨声渐密,江念之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蜷缩,像一只试探温度的小动物。沈向安收回手,转身走向公寓楼,声音平静:“别淋雨,跟上。”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两人沉默不语。江念之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指腹在皮肤上反复划着圈,像是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沈向安眯了眯眼,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过度使用的仪器,表面光滑,内里却布满裂痕。 “到了。”沈向安推开公寓门,扑面而来的是干燥温暖的空气,混合着咖啡和金属的味道。 公寓宽敞整洁,每一寸空间都井然有序。 沈向安侧身让江念之先进去,目光却落在对方微微绷紧的肩线上,像一只踏入陌生领地的猫,警惕,却又故作轻松。 客厅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气象仪器,精密而冰冷。墙壁上三块显示屏散发着幽蓝的光,实时气象图上的云团缓慢移动,雷达回波闪烁着危险的红点,数字不断跳动,如同倒计时。 桌子上,自动咖啡机发出细微的嗡鸣,液晶屏上“研磨中”三个字泛着刺眼的绿光。 沈向安的目光扫过咖啡豆的存量,还剩43%,足够支撑到明天下午。这个数字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分。 “哇!”江念之突然像只发现猫薄荷的猫猫一样扑向工作台,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风速仪的瞬间猛地刹住。 他僵在半空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与某种本能抗争。 转身时,脸上已经挂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差点忘了哥哥的警告。” 沈向安的视线在对方绷紧的指关节上停留了一秒,丝毫不在意地指向走廊尽头:“你的房间在右侧,原先是设备间,我腾出来了。” 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但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的节奏却比平时快了。 江念之拖着行李箱走过走廊,推开门时,瞳孔微微放大。 房间整洁得近乎苛刻,深蓝色床单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摆放在绝对中心的位置,墙上的气象图表按照日期严格排列。这种极致的秩序感让他喉咙发紧。 “触碰任意设备,我会把你扔回给江时也。”沈向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念之背对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但转身时又恢复了那人畜无害的表情。 他把行李箱轻轻放到墙角,金属外壳与墙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然后若无其事地凑近墙上的风速仪,在距离传感器还有三厘米时突然呼出一口热气,显示屏上的数字立刻剧烈波动起来。 “学长,好像坏了?”江念之眨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无辜的阴影。 但沈向安分明看到,垂在身侧的右手正揪着卫衣下摆,布料已经被拧出了一道道褶皱。大步走去过,江念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秒。 当对方修长的手指快速调试着仪器,他盯着那精准的动作,舌尖不自觉地舔过犬齿,那里还残留着食指上伤口的血腥味。 “人为干扰。”沈向安的声音冷得像实验室里的金属台面,“你呼出的气体温度36.5℃,湿度98%,与当前环境差异显著。” 说完,他调出手机监控,将画面举到对方面前。屏幕的冷光映在江念之脸上,将那伪装的无辜照得无所遁形。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沈向安的声音很轻。 江念之注意到,沈向安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是对方烦躁时的小动作,虽然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这个发现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愉悦的火花,但很快又湮灭在琥珀色的瞳孔深处。 江念之撇撇嘴,将行李箱摊开,沈向安的视线立刻被那些笔记本吸引。 封面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像密码,而那个想着声音的小型气象站模型则过分精致,每个零件都闪烁着冷光。 蹲在前面的人垂下头,后颈处那片淤青赫然暴露在灯光下,青紫色的指印轮廓清晰。 “记得下来吃饭。”沈向安大步后退,关门的动作比平时重,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他皱了皱眉。 客厅里,监控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画面中的人正用修长的手指拼凑着纸碎片。食指和中指划开,画面放大。沈向安注意到,少年太阳穴处的血管轻微鼓动。 七点整,厨房计时器发出亮光。沈向安将牛排放入煎锅时。肉汁开始渗出完美的焦褐色。 “需要帮忙吗?”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的江念之突然开口问。 沈向安没有抬头,但余光扫到对方过分宽大的T恤领口下凸起的锁骨,显得他更加瘦削。 “不用。” 这个拒绝显然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江念之往旁边挪了几步,低头凑近。若有若无的柑橘香气缠绕在沈向安的鼻间。 “我来拌沙拉吧,我哥说我的沙拉做得可——” 瓷碗坠地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表演。生菜叶沾着黏腻的酱汁,在沈向安衬衫上勾勒出难堪的痕迹。 江念之的瞳孔在这瞬间放大,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那是捕食者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本能反应。 “不小心的……”少年声音里带着颤抖,但语调毫无歉意。沈向安低下头看见,对方垂下的右手正在一下,两下有规律地敲着大腿外侧。 地板上,樱桃番茄滚落到不同方向。 沈向安的餐叉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动作精准地扣住江念之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禁锢对方又不会留下淤青。 “你右眼微颤0.5秒,撒谎。”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对方腕骨突出的位置,那里的脉搏疯狂跳动。 江念之的笑着看对方,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反客为主地抓住沈向安的手,将其按在自己颈动脉处:“那学长测测我现在心跳多少?” 掌下的皮肤渗出细密的汗珠,温度比正常高。 沈向安下意识地计算:每分钟108次,明显高于静息心率。并且注意到对方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频率增加了30%。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江念之喉结时。对方那里不自然地滑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一句未出口的挑衅。 “交感神经兴奋,但你的表情是刻意放松的。”沈向安抽回手时,指尖残留着对方肌肤的触感,温热得令人烦躁。 他眉头轻蹙,随即解开衬衫纽扣。江念之歪头看着对方,这是他惯用的伪装姿态。 后退时,他的脚跟轻轻磕到桌腿,疼痛让他的瞳孔瞬间收缩,但面上仍保持着完美的无辜表情:“学长对所有人都这么...亲密观察吗?”尾音上扬的好奇询问。 “只有异常天气值得记录。”沈向安的声音平静,但握着水杯的指节已经泛白。 他注视着江念之用叉子将牛排切成见方的小块,每一下切割都精准地沿着肌理纹路。 江念之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模仿着切割动作,食指在桌布上划出看不见的轨迹。深呼吸时,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不知是牛排的血水,还是自己咬破口腔内壁渗出的血。 三次把食物送到嘴边又放下,最后偷偷把肉喂给了桌子下的空气。 眼看江念之清盘行动要结束了,沈向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放下刀叉,抬手敲了一下桌子。 “公寓规定,浪费食物要受罚。”沈向安突然敲击桌面。 江念之的叉子坠落在盘子上,金属与瓷器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什么?”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慌乱,但沈向安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 桌布下,江念之的脚趾正轻轻蜷缩又舒展,节奏与他紊乱的呼吸完全不符。 “再多吃一碗饭。” 沈向安平稳的声音响起,指尖在桌下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这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吓吓小孩子,更何况江念之也不是。 江念之突然像被按下某个开关,风卷残云般扫光盘中食物,咀嚼时脸颊鼓起像只小仓鼠。 沈向安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 对方每次吞咽时喉结都会不自然地停滞,那是强迫自己咽下厌恶食物的生理反应 江念之抬头撞上沈向安凝视的目光时,一滴酱汁正顺着他唇角滑落。 沈向安嘴角扬起的笑意未达眼底,就当是对这个刻意表演的礼貌性回应。 视线扫过对方突然紧绷的指关节,那双正在桌布上悄悄擦拭油渍的手,指甲边缘有细小的裂痕,像是经常被咬的痕迹。 外面晚归的行人踩着落叶走过,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走远。 嘿嘿,我来也。 我一定会按时更新的。[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好像坏了 第2章 我现在特别想吻你 晚上十点整,监控屏幕的冷光在沈向安脸上投下蓝色的阴影。画面中的江念之趴在床上,小腿在空中轻轻晃动。不时抬头对着隐藏摄像头的位置,显然知道自己在被监视。 江念之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他动作娴熟修改气象记录。红色水笔划破纸面的力度透着一股狠劲,墨水晕染开。 最新一张标记“9月4日,晴”,写下“晴”字时,笔尖故意戳破纸张,在下一页留下凸起的痕迹。那个小小的太阳符号画得异常缓慢,最后一笔拖得很长。 “……骗子。”江念之的轻笑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凌晨两点十七分,手环的震动将沈向安惊醒。黑暗中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梦中气象图的残影,晃了一下头,视线转为清晰。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到江念之的心率曲线疯狂摆动,峰值达到每分钟148次,这是濒临窒息的数字。 监控画面里,江念之的身体在床上扭曲,数据线深深勒进腕部。他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床头气象显示屏的数字在疯狂跳动,呼应着他紊乱的生命体征。 沈向安踹开房门,灯光倾泻而入的瞬间,他看见江念之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腕间数据线,动作优雅得像在拆一份礼物。渗血的勒痕在苍白皮肤上清晰可见,而少年嘴角竟噙着一抹餍足的笑。 “只是梦游,江时也没有告诉你吗。”江念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但沈向安捕捉到不自然的震颤。 少年抬起手腕时,袖口滑落,露出更多交错的伤痕,新旧叠加。沈向安的瞳孔微微收缩。注意到床头那本新书的扉页被鲜血浸透。 医药箱打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沈向安从医药箱拿出消毒棉,消毒棉触及对方伤口的瞬间,江念之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但呼吸频率反而降低了。 “梦游不会说谎。”沈向安的声音比医用酒精带来的凉意还要冷。 “你的瞳孔收缩到3.2毫米,呼吸频率降至每分钟12次。”他故意用数据撕碎对方的伪装,指尖在包扎时不慎碰到江念之的脉搏。 江念之突然倾身向前,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沈向安鼻尖:“学长为什么答应让我住进来?”他每个字都不紧不慢的吐出,右手却死死攥着染血的床单, “江时也威胁你了?” “课题需要。”沈向安向后移动,退出这个的亲密距离, “人类情绪对微气候的影响。”这个回答让江念之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笑声碎在喘息间。 “所以我是实验品?”少年猛地抓住沈向安的领口,将他拉近到能数清睫毛的距离。沈向安闻到他口腔里残留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糖果气息。矛盾的味觉组合,就像面前的这个人一样扭曲。 “那学长要不要记录下这个数据,”江念之的舌尖缓缓舔过下唇,“我现在特别想吻你。” 面前的男生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病态的透亮,像是融化的琥珀。沈向安站起来,背对着江念之整理衣领,却控制不住地注意到自己心跳比标准值快了。 “激素水平异常会导致判断失误。”这句话说得太过流畅,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说完转身离开。 书房里,沈向安的钢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滴墨汁坠落,在“异常依存”四个字上晕开如同血渍。他盯着那团扩散的黑色,指节不自觉地收紧,这个动作让钢笔发出细微的金属变形声。合上笔记本时,皮质封面发出黏腻的声响,他才发现掌心渗出的汗水已经浸透了笔记本边缘。 沈向安的钢笔尖在《天气预报观察日志》上洇开一团墨迹。他拿起笔写下: 【观测对象LNZ-01: 1.伪装甜度超标200% 2.自毁倾向呈周期性爆发 3.对观测者产生异常依存】 手机铃声突兀地撕裂寂静,屏幕上“江时也”三个字闪烁着冷光。 “他枕头下有刀。”江时也的声音裹挟着电流杂音传来,背景里打火机开合的"咔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别半夜从背后碰他。” 沈向安的视线转向监控屏,喉结滚动了一下,江念之正站在窗前,苍白的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勾画。放大画面时,沈向安的呼吸停滞了半秒。 下方那行小字:“沈学长体温37.2℃,异常升温。” 沈向安注意到少年嘴角却挂着微笑,左手食指正在窗框上轻轻敲击。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动脉,指腹下的脉搏频率比平时快了12%。 他突然意识到,江念之画笑脸的位置,正对着隐藏摄像头的镜头。监控画面里,对方的睡衣领口滑向一侧,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的划痕。 沈向安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烫。他对着电话说:“知道了。”挂断电话,他盯着监控画面看了会儿。江念之画完画就躺回床上,把被子卷成一团,像个蚕宝宝似的。沈向安注意到他睡觉时还戴着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在夜灯下反着光。 “真的是……”沈向安小声嘀咕,起身去医药箱找退烧药。经过江念之房间时,他放轻了脚步,但还是听到里面传来翻身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敲门:“还没睡?”里面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江念之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学长?怎么了……” 沈向安叹了口气:“我拿点退烧药,你要不要?”门突然开了一条缝,江念之探出半个脑袋,眼镜歪在一边:“你生病了吗?”他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可能有点着凉。”沈向安淡淡地说。 江念之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摸上沈向安的额头。他的手心很暖,带着被窝里的温度。“真的有点烫,”他皱起鼻子,“我去给你倒水。” 说完就光着脚跑向厨房,拖鞋都忘了穿。沈向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头好像没那么疼了。 江念之端着水杯回来时,发现沈向安已经在沙发上摊开了那本厚重的气象学专著。暖黄的落地灯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连平日里锋利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吃药。”江念之把温水塞进沈向安手里,顺势就在他旁边盘腿坐下,膝盖不经意蹭到对方的大腿。沈向安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但没挪开。 “熬到天亮?”江念之凑近了些,洗发水的茉莉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沈向安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喉结动了动:“嗯。” 江念之突然起身,在沈向安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抱着自己的枕头和毛毯回来了。他像只筑巢的小动物般把靠垫摆好,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膝盖抵着沈向安的腰侧:“那我也要看。” 沈向安低头看他。卸下伪装后的江念之眼角还带着睡意的红晕,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琥珀。他鬼使神差地把书往中间挪了挪:“看得懂?” “看不懂的地方你教我啊。”江念之笑得明亮,手指悄悄揪住沈向安睡衣的一角。 夜越来越深。书页翻动的声音和雨滴敲窗的节奏渐渐重合。江念之的脑袋不知不觉歪在沈向安肩上,呼吸均匀绵长。 沈向安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雨滴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远处的路灯的轮廓浮现,先是模糊的剪影,而后被光勾勒出清晰的边缘,玻璃被渐渐渡上了一层及淡的雾蓝,空气里飘着雨水沤烂落叶的味道。 厨房飘来咖啡香气时,江念之皱着鼻子往热源处蹭了蹭,额头抵着沈向安的锁骨。他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沈向安端着咖啡杯的手。 “早。”沈向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江念之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快趴到对方身上去了,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慌忙坐直,却因为腿麻差点栽倒,被沈向安一把扶住。 “小心。”沈向安把咖啡递给他,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江念之捧着杯子偷瞄对方,发现沈向安的耳根也红得可疑。 晨光里,两缕白气从咖啡杯口袅袅升起,最终在空气中交融在一起。 江念之扶好眼镜,看到茶几上的一叠文件,最先注意到的是纸张上的气象云图。那些旋涡状的等高线让他自己想起童年收集的台风路径明信片,紧接着他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食指第二关节有被磨出的茧。 “学长,咖啡好甜啊。”他抬头看到带着一副细框眼镜的沈向安。对方没有拿起文件,反而盯着他看。 “不喜欢吗?” 江念之呼吸一滞,有点意外。这个习惯被沈向安说中了,像被看透的标本般令人不适。 微波炉“叮”的一声从厨房传来。沈向安回来时递给他一杯热牛奶,蒸汽在江念之的眼镜上蒙了层雾。 “睡前喝过热牛奶的人,说谎时瞳孔会缩小0.3毫米。” “……” 江念之无意识地吞咽着,舌尖抵住上颚,尝到牛奶的甜腥。 眼见对方一副要和自己算账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他急忙放下手心的杯子。 “学长,我想起来自己要迟到了,再见。”也不等对方是否回复,快速开门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沈向安注意到茶几上的气象图被捏出了褶皱。 窗外,晨雾突然变得浓稠。气象站的警报器发出低频嗡鸣,预示着某种看不见的异常正在积聚。沈向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杯沿,那里残留着江念之的唇印。 第3章 我始终在看着你 下午的天变得暗沉沉,空气变得黏稠又潮湿。 礼堂闷热又闹哄哄,顶灯在江念之的吉他上投下蛛网般的光斑。他低下头调试琴弦,震颤顺着指尖爬向脊椎。 台下新生的窃窃私语形成低压气旋,而江念之是风暴眼中那个虚假的平静。 “这首歌叫做《雨与信》,送给大家。”干净清晰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来。 “我数着窗格等天晴,却等到你给的信褪成黑白。” 唱到“黑白”时,江念之的指甲刮出一道几不可闻的杂音。汗水正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下渗,浸透衬衫。 台下掌声雷动,江念之按弦的指尖微微发抖。裤子口袋里的天气预报单已经和汗水交融,墨迹晕染开暴雨图标。 下场时,江念之头也不回的穿过人群离开。步履不停,拐弯的时候不小心带倒椅子,他条件反射地护住右腕。 走廊声控灯瞬间亮起,垂头看到自己掌心月牙形的指甲印正在渗血。 “好累。”这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腮帮因维持笑容而酸胀不堪。揉脸的动作扯动耳后神经,那里血管正随着心跳突突跳动,耳边都还是刚刚的退场时的杂音。 灯光“啪”的变暗,周围陷入一片漆黑。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江念之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他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变得困难。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被揉皱的纸团划破空气,抛出一道抛物线,滚到一双沾着泥点的球鞋前。 “江念之?”顾言的声音像把刀划开寂静,“能合影吗?” 江念之猛地抬头,慌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走廊尽头,应急灯的绿光勾勒出一个高挑的身影。那是个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右肩背着个旧书包,上面挂着一个丑萌的绿色小恐龙。 “你是怎么...”江念之的声音咳了一声,断断续续的问,睫毛快速颤动三下,懵懵的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看着对方。 顾言挠了挠头,泥点斑驳的球鞋在地上蹭了蹭:“门没关严,我...我只是想找个洗手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念之红肿的眼睛上,“你怎么……?” 就在这一刻,头顶的灯光突然啪的一声重新亮起。刺眼的白光让江念之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看见顾言逆光站在自己面前,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对方的轮廓在强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灯光……”江念之喃喃道。 顾言大步向前,拉着乖乖蹲着的人站起来。手腕接触的瞬间,江念之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干燥而温暖。 “你眼睛好红。”顾言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粉尘过敏?” 江念之接过纸巾,指尖微微发抖。“嗯。”他轻声说,“一会儿……就好了。” 顾言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里面没有什么,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他举起手机:“那...还合影吗?” 江念之注意到屏幕里的自己眼尾泛红,像被感动的泪光点亮,那是后台粉尘刺激出的生理反应,至少对外可以这么解释。 “三、二、一” 快门声响起的同时,远处传来同学的喊声:“谁在那?!” 顾言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直视着江念之的眼睛:“回去注意安全。” 卫生间的锁咔哒落下,镜面映出顾言迅速垮塌的表情。 湿漉漉的掌心贴上玻璃,水珠沿着指纹沟壑流下,他盯着那些扭曲的轨迹,直到呼吸在镜面晕开的白雾将自己模糊。 站在屋檐下的江念之伸出手,水珠沿着他的指痕蜿蜒而下,像一场小型暴雨。每一滴雨水都在他掌心短暂停留,然后无可挽回地坠落。 就像他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最终都会从指缝间溜走。他下意识收紧手指,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感受到冰凉的湿润顺着腕骨滑入袖口。 手机的震动贴着大腿传来,那频率让他想起心电图监视器的嗡鸣。 来电显示不靠谱三个字刺进视网膜,江念之的呼吸顿时变得浅而急促。 这个备注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赌气设置的,五年过去,他始终没有更改,这种幼稚的反抗是他仅剩的、微不足道的坚持。 照片里江时也搭着他肩膀的手青筋暴起,而自己笑容的弧度精确到与现在分毫不差。多么讽刺,他想,连肌肉记忆都比真心更可靠。 那张笑脸是经过上千次镜头检验的完美作品,嘴角上扬15度,眼尾微弯但不起皱纹,一个没有温度的精致面具。 “在哪?”电流也过滤不掉江时也声音里的寒意。江念之感到后颈的汗毛竖起,如同童年时每次听到书房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他条件反射般挺直脊背,就像对方能透过电波看见他的模样。 “礼堂。”江念之的喉结却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这个生理反应让他恼火,就像是他的身体依然保留着对兄长的本能畏惧。 “周日家宴。”江时也每个字都简短直接,“记得回来。”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江念之太熟悉这种语调,和父亲如出一辙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忙音响起时,江念之的指关节因握力过大而泛白。他盯着黑下去的屏幕,他们之间的通话多一秒都是浪费。 手机砸向墙壁,闷响后,他蹲下身检查屏幕,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伤口。 既想毁灭什么,又害怕真的失去控制。 锁屏壁纸跳出来,去年生日的暴雨红色预警截图,降水量数据栏被他用指甲刻出深深的划痕。 那天他一个人在公寓里盯着窗外,看着雨水将城市模糊成水彩画,而手机始终安静。天气预报说这是十年一遇的暴雨。 转身的瞬间,他瞥见窗外雨幕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沈向安撑着的黑伞,站在外面。江念之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 又是这样,他想,永远有人在监视,在评估,在等待他犯错。沈向安是江时也的眼睛,从学生时代就是。 桦树下的水洼倒映着破碎的天空。江念之的白鞋碾进水坑,泥浆溅上裤管的瞬间,他恍惚看见八岁那年的行李箱滚轮扎过积水,留下两道逐渐消失的印记。 那天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向出租车,而他站在别墅门口,手里攥着被她退回来的玻璃球。 雨水把彩笔画的爱心晕染成一团粉红色的污渍,就像他此后所有试图表达的爱意,最终都会变成难堪的证明。 “江念之。” 远处传来的呼唤戛然而止。江念之抬起头,雨水顺着刘海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掌心的伤口被盐水刺痛,但这种疼痛反而让他感到一丝清醒。至少这痛是真实的,是属于他自己的。 黑伞笼罩的刹那,沈向安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强势入侵。 消毒水、白色走廊、无止境的等待。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视网膜在自动过滤这个太过熟悉的威胁信号。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下,也是这个味道笼罩着他,而沈向安就站在医生身旁,用同样冷静的语调念着检查报告上的专业术语。 注意到沈向安手中的资料页有折痕,这是对方烦躁时的小习惯。江念之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他太了解这些细节了,沈向安永远是那个完美的执行者。资料页边缘的锯齿状褶皱显示,这次谈话不会愉快。 “来得正好。”沈向安的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这让江念之想起监控摄像头冷酷的玻璃罩。 他讨厌这种被审视却看不见审视者的感觉,就像他讨厌每次在家里坐在背光的位置。镜片后的眼睛是江时也的眼睛,是父亲的眼睛。 是所有评判他却不让他看清评判标准的人的眼睛。 江念之后退的半步精准踩进刚才的水坑,泥水浸透袜子的冰凉触感让他清醒。 这种微不足道的不适反而成了锚点,提醒他不是两年前那个雨夜,不是被按在诊疗室里接受“心理评估”的下午。 左脚传来的寒意沿着脊椎攀升,藏在身后的左手正用指甲反复刮擦着桦树粗糙的树皮,碎屑嵌进指甲缝里,轻微的刺痛让他能维持清醒。 雨滴在伞缘形成一道水帘,将他们与外界隔成两个世界。“怎么了?”江念之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立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在舌尖扩散。 “学长怎么那么闲?”他仰着头,却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湿透的裤管上。这个发现像一根针扎进胸腔。沈向安总是这样,永远注意最不该注意的细节。 “暴雨会持续到晚上,”沈向安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比雨声还低。 “你的旧伤可能会疼。”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击中江念之最隐秘的弱点,“尤其是被书页割破的伤口。” 伞柄突然倾斜,沈向安抓住他手腕,拇指精准的按在那道疤上。江念之这才发现旧伤正在渗血,方才踩水坑时,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结痂处。 雨水顺着伞骨汇集,在某个临界点坠落,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线。江念之突然意识到,沈向安记得的远比他想象的多。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难为学长还记得这种小事。”声音里的轻快几乎能骗过自己。 江念之的指甲在对方手背划出三道红痕。但沈向安似乎早有预料,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他,也不容他轻易逃脱。 伞下的空气凝固了一秒。沈向安的视线从腕表移到他的眼睛,第一次完整地直视他。 江念之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不是评判,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专注,像是透过他在看某个已经消失的东西。 这种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破坏力,它轻易穿透他精心构筑的防御,直达那个还在琴房里一遍遍练习肖邦夜曲的男孩。 沈向安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递给了江念之,露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当那本旧书递到眼前时,江念之闻到了霉菌与血渍混合的气息。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黏膜泛起细微的刺痛,不是生理上的不适,而是某种深埋的防御机制在报警。 泛黄照片上的玻璃球反射着扭曲的光,江念之抽出照片,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这个动作是徒劳的,他其实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视网膜接收的图像需要0.3秒才能传递到大脑,而他现在急需这短暂的延迟来构筑防线。 一滴雨水悬在沈向安的睫毛上将落未落,就像他记忆里那个永远停留在坠落临界点的水晶球,母亲离开时唯一没带走的装饰品,最终在他的拳头下碎成十七块不规则的棱体。 “这是……”江念之的声音有些发抖,像被雨水锈住。他感到喉结滚动时扯出细微的疼痛,眩晕感突然袭来。 他看见十四岁的沈向安站在江家花园的雨棚下,手里捧着同样的笔记本,而自己正把流血的手腕藏在背后。 远处的雷声轰然炸响,雨水拍打着伞面,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这节奏莫名让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心理医生时,对方铅笔敲击记事本的哒哒声。 当时医生说过什么?“创伤记忆会以感官碎片的形式储存”? 现在这些碎片正割着他的神经。 霉斑的酸涩、血渍的铁腥、旧纸张的腐朽,还有玻璃球在月光下折射出的,那缕总是落在父亲书房门把上的冷光。 沈向安凝视着他:“不记得了吗?”这句话的语调太平静。 江念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照片边缘,那里有被液体浸泡后又干涸的皱褶。 他突然很想知道,当年沈向安是用什么表情把这张照片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是像现在这样抿着嘴角,还是像帮他包扎手腕时那样,眉头皱着。 伞柄被强行塞入掌心时,江念之的指尖触到沈向安掌心的薄茧。 天文望远镜的调焦旋钮、气象风速计的金属支架、还有那本永远锁在抽屉里的观察日志的皮革封面,这些记忆都带着相同的温度。 那是长期操作气象仪器磨出的,与照片里那只手完美重合。江念之的呼吸停滞了半拍。 沈向安总是用左手翻书页,因为右手拇指的茧会刮伤纸张。 每次暴雨前会提前调整实验室的恒温器,因为知道他的旧伤会对气压变化产生反应。 这些发现像雨点砸在脑膜上,以为是巧合的关怀,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结果。 雨水模糊了离去的背影,却让记忆中的某个画面突然清晰。 十二岁那年的台风天,沈向安合上江家书房的窗帘,把暴雨隔绝在厚重的天鹅绒之外。和他就躲在书桌下面,数着地毯上被自己指甲抠出来的绒毛团。当时桌上摊开的是《天气预报观察日志》 雨水冲刷下来,江念之的视线落在虚空中某个点。 沈向安合上书房的窗帘。桌子上的《天气预报观察日志》扉页写着“For.L.N.Z”。笔记摊开,最新一页写到: 【1.说谎时耳尖泛红持续0.8秒(标准值1.2) 2.右手手腕疤痕对气压变化敏感度提升37%】 钢笔在最后一行顿了顿,晕开一小片墨迹。 “极端天气预警:明日降水率100%”。 伞柄在掌心渐渐变暖,江念之发现自己正用拇指反复摩擦那块被沈向安握过的位置。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他扒光所有伪装,暴露出内里那个仍然渴望被理解的、狼狈不堪的自己。 雨幕中,那本旧书在沈向安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渐渐洇成深褐色,像极了当年被他血染透的算术作业本。 远处又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江念之突然很想知道,在沈向安那些精密仪器的测量范围里,有没有一个数值能计算出,心脏被回忆击穿时的出血量。 熬烤柿粥中[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始终在看着你 第4章 等着你回来 江念之握着冰牛奶的指尖微微发凉,却迟迟没有推开那扇门。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那些反复折叠又展平的痕迹。 就像是他这些年被揉碎又拼凑的记忆。 照片上是两个站在蛋糕前面的男孩,矮个子的那个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玻璃球,高个子的则抱着一本厚重的气象观测手册。 那种用力到几乎要捏碎的姿态,如今想来,竟像是预兆。 照片里,百叶箱的阴影将三个人的笑容切割成碎片。年幼的自己抱着玻璃球的手指关节发白,而站在一旁的少年沈向安,侧着头看着自己。 滚落下来的水滴砸在照片上,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晕染成一片水光。江念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混着咸涩的液体在舌尖蔓延。 妈妈带他回来的第一个晴天,他们家的邻居是一个总爱观察云层的男孩。 记忆像被闪电照亮的雨夜忽明忽暗。生日那天,玻璃球里的人工雪花在阳光下闪烁,而邻居家的男孩指着积雨云说“三小时后有暴雨”。 当时他不相信,现在才明白那是沈向安与生俱来的天赋。 江念之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那声几乎要冲出口的哽咽。 回到那个晴天,回到那个还能理所当然地相信“明天”的年纪。 沈向安的笔尖悬在日志上方,墨迹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他突然抬头看向门缝,那里有一道静止的阴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默片。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某种熟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 “叮-” 手机突然震动,【别扭怪】:旧伤处贴暖宝宝比止痛药有效。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消息提示音。 沈向安目不转睛的盯着门看,笔嗒地放在桌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像少年时代暴雨前闷雷的回响。脚步声不自觉地朝门挪去,左手正无意识地揪住T恤下摆,布料皱成一团。 门把手转动,走廊的光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恰好连接两人的脚尖。 沈向安看到江念之站在光里,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手里捏着的牛奶盒被捏得微微变形。他的耳朵突然烧了起来,热度一路蔓延到颈侧。 “那……”沈向安的声音比想象中哑,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对方泛红的眼尾,“怎么了……还是说……饿了?” 江念之猛地站起来时,照片从指间滑落。沈向安弯腰去捡,发梢擦过对方微凉的指尖,两人同时一颤。 照片上两个小男孩的笑容在掌心展开,他呼吸滞了一瞬,原来江念之也留着这个。 沈向安把照片轻轻塞进对面的人的手心里,动作带着点不容置喙。 他向前半步,影子完全笼罩住对方,伸手时小拇指状似无意地勾了勾江念之的腕骨:“进来?” “其实...”江念之的目光落在沈向安身上,又迅速移开。 窗外警报器突然尖锐地鸣叫,预示着气象站无法归类的异常天象。但此刻沈向安只听见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和江念之陡然加快的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桌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沈向安从抽屉里取出那个铜质晴雨表时,指尖微微发颤。 氧化发黑的表面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指针却仍固执地转动着,像某种不肯停歇的执念。 江念之的喉咙骤然发紧。这是他送给妈妈的第一个气象仪器,也是最后一个。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腕,那里的疤痕隐隐发烫。 “我找了很多年。”沈向安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直到在新生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沈向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某种克制的情感。 江念之抬头,正对上沈向安的视线。对方的镜片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正缓缓滑落,像是某种隐秘的潮湿情绪终于藏不住了。 “记得的。”江念之的声音低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晴雨表的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是当年他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妈妈两个字。 沈向安突然伸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玻璃罩上:“这里,当年被你摔裂了。” 他的指腹沿着那道细小的裂纹缓慢游走,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谁的伤痕,“我用气象站的密封胶修补过,但水汽还是会渗进去。” 江念之的呼吸一滞。八岁那年的暴雨天,他歇斯底里地把这个没用的破仪器扔进河里,因为天气预报明明说晴天,而妈妈却在那天永远失约了。 此刻,沈向安的指尖仍停留在裂纹上,却不着痕迹地向下滑了半寸,轻轻覆在江念之的手背上。 两人的体温透过那一小片相贴的皮肤传递,一个微凉,一个滚烫。 窗外突然传来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连成一片。晴雨表的指针轻轻颤动,指向暴雨的刻度。 “所以它永远不准。”沈向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闷雷砸在江念之胸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铜质晴雨表从江念之膝上滚落,指针疯狂旋转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猛地站起身,手背不小心蹭到沈向安的衣角,那一小块布料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够了!”江念之后退时撞到书桌,震得桌上的蛋糕微微晃动。 融化的奶油顺着边缘滴落,“那么久了,你现在是想证明什么?”他的声音发颤, 证明你比一个破仪器更了解我? 沈向安弯腰拾起晴雨表的动作很慢,镜片反光遮住了他发红的眼尾。 当他直起身时,衣领擦过江念之的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气象局明天有场讲座。”他的指尖在递出票时若有似无地蹭过江念之的掌心,“关于极端天气的预测误差。” 江念之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月牙形疤痕,那是和沈向安手腕上一模一样的伤痕,是十二岁那年两人同时咬破的印记。 此刻它们正随着心跳的频率隐隐抽痛。 票根背面那行铅笔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烫:那天的降水概率是0%。 “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吗?”江念之突然笑了,他攥紧票根转身时,沈向安的手下意识抬起又放下。 “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能预测一切的人。” 门被摔上的瞬间,沈向安摘下的眼镜咔嗒一声落在桌面。他摩挲着晴雨表上那道裂纹,指腹沾到了渗出的水汽。 窗外暴雨如注,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那你知道为什么铜器会氧化吗?” 因为它在努力记住每一次天气变化。 沈向安望着紧闭的房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晴雨表上那道裂纹。窗外的雨声渐大,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极了他此刻无法言说的心事。 他轻轻将晴雨表放回抽屉最深处,那里还藏着一沓泛黄的观测记录。 每一页的边角都画着小小的玻璃球,是江念之小时候最珍视的玩具。沈向安的指腹抚过那些幼稚的涂鸦,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明明每天都在记录你的天气……”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书桌上的手机亮起,显示着江念之刚刚更新的社交动态,一张阴云密布的天空照片。 沈向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望向窗外,在心里默算着降雨概率。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十五年,从那个抱着玻璃球的小男孩第一次对他笑开始。 他打开气象软件,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给那个置顶发了条消息:“明天记得带伞。”发完立刻锁屏,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抽屉里的晴雨表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沈向安怔了怔,取出时发现指针竟缓缓转向了晴的标记。 他望着那道始终渗着水汽的裂纹,想起多年前江念之红着眼睛对他说:“它坏了就不会停了,这样妈妈就永远活在晴天里。” 窗外的雨势渐小,沈向安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发烫。 这些年他偷偷在每一个暴雨天给那个铜质晴雨表做防水处理,就像他偷偷在每一本观测日志里藏下对那个人的思念。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沈向安几乎是用抢的翻过手机,却发现只是气象局的常规警报。 他苦笑着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余光瞥见桌上融化的蛋糕,奶油已经晕开了票根上的座位号。 他轻轻擦掉奶油,沈向安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像个困在积雨云里的观测员,明明看得见阳光,却永远触不到晴天。 江念之蜷缩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那个被备注为不靠谱的联系人照片里,江时也搂着他肩膀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而他自己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被强行固定住的标本。 “还没休息?”江时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江念之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程砚明天要见你。”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江念之的指尖瞬间失去温度。 新闻稿上那行小字在脑海中闪现:【特邀嘉宾法学院程砚教授】。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程砚撑着黑伞站在法庭门口,镜片后的目光像解剖刀般将他钉在原地。 “知道了。”他匆忙挂断,未关的窗户灌进带着雨腥味的风,窗帘被吹得剧烈翻飞,像极了那年被暴雨打湿的校服下摆。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细密的水痕,那张票根背面的铅笔字迹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猛地抓起手机,指尖悬在沈向安的号码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书桌上静静躺着的讲座门票。 雨声渐大,江念之把脸埋进膝盖,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气象站里,那个人是不是又在对着观测仪器记录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明天记得带伞。” 发件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但江念之知道,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雨天都会收到一样的。 最近这两周都好热好热,热到啥书都看不下。[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等着你回来 第5章 不记得了 江念之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的边缘,牛奶早已凉透,杯壁上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像他此刻潮湿的心绪。 雨滴在窗台上碎成更小的水珠,又溅起来,如同记忆中那些无法拼凑完整的碎片。 路灯下,无数雨针穿透光幕,整个世界都在溶解。 就像十二年前那个雨夜,母亲的身影被雨水冲刷成模糊的剪影,最终消失在苍白的闪电之后。 讲座现场的灯突然打亮时,窗外泄入的光与人工光源相撞,在玻璃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斑。 他下意识眯起眼,幻灯片上的数据图表在视野里残留着青紫色的重影,像某种挥之不去的印记。 有人咳嗽,声波在密闭空间里撞上玻璃幕墙,又弹回他的鼓膜。那一瞬间,他恍惚听见雨滴敲打窗窗户的声音,和记忆深处少年沈向安的笑声重叠在一起,轻快的,明亮的,与此刻台上那个冷静陈述着科学数据的男人截然不同。 江念之戴着口罩坐在最后一排,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疼痛让他清醒,却又让他沉溺。 台上,沈向安正调试着投影仪,袖口挽起一截。 大屏幕跳出一张气象图,红色箭头像伤口一样贯穿整个画面,刺得他眼眶发酸。 “这是13年9月3日的天气系统。”沈向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低沉而平稳,却让江念之的呼吸一滞,“所有模型都预测晴天,但最终出现了极端暴雨。” 那是母亲离开的日子。也是沈向安攥着他的手,在暴雨中的电话亭里等了一整夜的日子。湿透的校服贴在皮肤上,少年的体温透过相触的指尖传递过来,滚烫得几乎灼伤他。 “我们发现,当人类情感产生剧烈波动时,会释放某种影响局部气候的粒子。”沈向安的镜片反射着数据流的光,却掩不住他目光的重量。 江念之感到那道视线像实体一般掠过他的锁骨、喉结,最后停在口罩上方。 投影突然切换到一张老旧照片:两个男孩站在百叶箱前,阳光将他们的轮廓镀得近乎透明。 江念之的指尖颤了一下。照片里,沈向安的手正搭在他肩上,指节微微蜷曲,像是想将他拉近,又像是怕碰碎什么。 “有时最大的预测误差……”沈向安的声音忽然轻了,像一片雪落在灼热的呼吸上。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住江念之,镜片后的眼睛深得让人发颤,“来自于我们拒绝承认自己的天气。”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气音,江念之忽然想起那个雨夜。 当他蜷缩在电话亭角落发抖时,沈向安将他拉进怀里,雨水顺着少年的下颌滴在他颈间,而心跳声震耳欲聋。 讲座结束后,人群退去。江念之靠在储物柜旁,金属的凉意透过衬衫渗入脊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扣上的锈痕。 那是沈向安十二年前送给他的,如今早已斑驳不堪,像他们之间被时间腐蚀的真相。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克制,却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沈向安的影子先一步落在他脚边,沉默。 “你到底想要什么?”江念之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哑。 沈向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指尖在纸缘停顿了一秒那里有一道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打开又合上。 江念之闻到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墨水的苦涩。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 “这是我母亲失踪前提交给气象局的报告。”沈向安的声音很低,像在压抑什么。 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中,一个红圈标记的坐标刺入眼帘,综合楼实验室,那个他们少年时代曾偷偷溜进去避雨的地方。 江念之的呼吸凝滞了。记忆中雨声轰鸣,十四岁的沈向安在昏暗的实验室里握着他的手腕,指尖沾着雨水,在他皮肤上划轨迹。“别怕,”少年这样说,而他的心跳声出卖了他。 “她发现了人工干预天气的实验。”沈向安突然上前半步,镜片后的眼睛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灰,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而你父亲李决是项目负责人。” “李决?”江念之猛地抬头,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凝视里。 沈向安的呼吸拂过他耳际,温热而潮湿,让他想起那个雨夜对方贴在他后背的体温。 “他们共同研发了这个项目,直到我妈妈发现……”沈向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滚动了一下。 “发现什么?”江念之不自觉地向前倾身,近到能看清对方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沈向安按下播放键。监控录像里,林娜的身影闯入实验室,动作仓皇。 她将什么东西塞进口袋,转身时撞翻了试剂架。玻璃球滚落在地,内部的银色颗粒突然爆发刺目的光芒。下一秒,监控画面变成雪花。 沈向安的手突然覆上江念之的手背,指腹带着薄茧,力度大得几乎让他疼痛。 玻璃球碎裂的瞬间,录像变成雪花噪点。 江念之的脑海闪过零碎画面:刺目的光,林娜回头时苍白的脸,还有…… “你知道多少?”他声音发紧,却没有抽回手。沈向安的掌心烫得惊人,像那年实验室里彼此交缠的呼吸。 沈向安摘下眼镜,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垂落,显得异常脆弱。他揉了揉眉心,忽然苦笑了一下:“她发现了那场雨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抬起眼,目光如有实质地抚过江念之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唇上,“而你,是唯一的目击者。” 江念之的指尖颤了颤。 林娜站在百叶箱前,手里攥着的数据纸页簌簌作响。 李决的呼喊从远处传来,而十四岁的自己躲在树后,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江时也捂住嘴拉进怀里。 “你怎么知道的?”江念之轻声问。 沈向安沉默了很久。 储物柜的阴影里,他的小指悄悄勾住了江念之的,像十二年前暴雨中的电话亭里一样,“因为你在。” “我不记得了。”他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沈向安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拇指轻轻按在那道疤上:“你记得。”他的声音很轻。 “你早知道。”江念之的声音很平静,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低处前汇成一小洼,“你接近我,是因为这个。” 沈向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开始是。” 江念之终于转过身。沈向安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手里拿着一把黑伞,却没撑开。他的目光落在江念之的手腕上,那道疤痕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淡淡的红。 “后来不是了。”沈向安补充道,声音很低,“当我发现你真的会在雨天失去味觉的时候。” 江念之猛地抽回手,转身走到雨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衣领处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程砚的办公室弥漫着咖啡和皮革混合的气息。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将雨幕隔绝在磨砂玻璃之外。 江念之的帆布鞋在柚木地板上留下几道蜿蜒的水痕,真皮沙发在他坐下时发出细微的凹陷声。 看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用钢笔轻敲案卷,他的钢笔悬在案卷上方。 窗外的雨声变得模糊。程砚的西装袖口别着一枚银质袖扣,形状像极了气象符号。在雨天反光,昏暗的室内划出一道银线。 “你哥很担心你。”程砚突然开口,“尤其是最近。” “他担心的是这个吧。”江念之从口袋里掏出玻璃球,放在桌上。 程砚的钢笔突然停住。玻璃球在阳光下微微滚动,内部的银色颗粒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缓缓聚集成一个游涡状的图案。 “没有什么事。”程砚突然抬头,“但你哥更关心这个。”他推过一份病历,上面记录着江念之在雨天的异常生理反应:味觉丧失、旧伤疼痛、瞳孔放大。 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江念之盯着那份病历,纸页上的墨迹在潮湿空气里微微晕开。 程砚的钢笔尖还压在“应激障碍”那个词上,就像是要把它钉进他的骨髓里面。 程砚站起身,拉上窗帘,玻璃球中的银色游涡却越来越剧烈。 “你知道为什么铜会生锈吗?”程砚突然问道,钢笔在指间转出一道银光。 “铜生锈是因为氧化反应。”江念之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晴雨表。 就像人腐烂是因为……记得太多。 程砚笑了,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书,“你比你哥聪明。江时也到现在还以为,你母亲是自杀。” 晴雨表的铜壳突然变得滚烫。江念之想起沈向安今早把它塞回自己口袋时,指尖在他掌心停留的那半秒。 “12年前那场人工降雨,”室内昏暗,模糊了他的轮廓,“设备被人动过手脚。你猜是谁提议用双倍剂量的液态氮?” 病历最后一页粘着张照片,年轻的江父站在降雨控制台前,身旁是握着计时器的程砚。日期显示那是许念去世的前一天。 玻璃球里的银色漩涡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 江念之的瞳孔剧烈收缩,耳畔响起十七岁那天的暴雨声,混着救护车的鸣笛。 而此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那个永远不准的晴雨表却固执地指着晴。 沈向安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时,江念之正蜷缩在沙发角落,手里攥着已经变形的晴雨表。 程砚的钢笔横在地毯上,墨汁渗进织物纹路里。 “他走了。”江念之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说要给我哥带份礼物。” 沈向安单膝跪地,捧起他冰凉的手指。铜表壳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露出里面微型录音装置的金属光泽,这是今早他偷偷改装过的。 录音正在播放程砚最后的话:沈向安,当年是李决在观测报告上签的字。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江念之恍惚看见8岁的自己躺在医务室,窗外电闪雷鸣,而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和此刻沈向安手表上的秒针走动声,一模一样。 “学长……”他抓住沈向安的领带,“如果铜生锈是因为诚实……” 沈向安摘下沾满雨水的眼镜,摸了摸他颤抖的眼睑。 那他们就是像金箔一样虚伪地活着。 江时拆开程砚送来的牛皮纸袋时,一枚生锈的铜质齿轮滚了出来。附着的小卡片上写着:给观测者的终止符。 监控屏幕突然雪花纷飞,等画面恢复时,天文台的实时影像变成了二十年前的录像,年轻的程砚将同样一枚齿轮交给江父,背景里传来江念之母亲歇斯底里的喊声:你们这是在用暴雨杀人…… 而江时也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里正浮现出和弟弟相同的、雨天才会发作的红疹。 助教惊恐地发现,此刻窗外真的开始下雨。 “教授...要叫医生吗?” 江时缓缓摇头。他拿起程砚的钢笔,在《观测终止协议》上签下名字,墨水晕染开像干涸的血迹。 “没事。”他轻声说,“原来……铜锈的味道,是苦的。” 这边终于下雨了,凉快了很多。 周五就要打辩论赛了,自己还没有找到方向[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