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他被反复献祭》 第1章 恶魔 在四年一度的寒祭日到来之前,灾厄先一步降临了梵希维亚。 在地狱之门屹立了千年的结界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缝隙,黑雾卷着烈火,铺天盖地地从其中涌了出来,遮盖住天上金色的太阳,将整座大陆笼罩在阴影之下。 地狱里的恶魔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再一次降临了人间。 人们惊慌地涌入附近的教堂里,跪在圣神洁白的神像前祈求祂的庇佑,祈祷祂能够像千年前那样,降下一位强大的圣子,将恶魔再度驱逐。 可跪地祈祷的人们却似乎忘记了,此刻的圣城的神殿内正住着一位圣子。 但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位估计只是教廷从民间随意挑出来的漂亮瓷瓶,一个平日里多吹一会儿风就能病倒三四天的病秧子,怎么可能击退强大恐怖的地狱之主?难不成指望他被恶魔拆吃入腹的时候将恶魔噎死吗? 于是很快,这位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圣子再度被人们抛之脑后。 神殿之外,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冷冷清清,就连守卫都没有几个。 但神殿的内部,却和人们想象中的不同。 在奢华的外壳之内,身披银甲的士兵手持长枪,不像是在护卫,反倒像是在看管犯人。 而被他们远远围着的神殿正中央,泛着寒光的铁栅栏和几层灰色的棉纱将中间普通阁楼大小的地方圈成牢笼,里面明黄的灯光被棉纱滤成灰色,只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小圈,对比整座神殿的无边黑暗,反倒显得更加压抑。 而萨莱维拉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两年。 在黑雾蔓延了一天一夜之后,神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有一人披着红袍,手执一柄镶嵌着黑曜石的权杖匆忙走了进来。士兵们见后一惊,齐齐放下长枪,跪拜行礼。 此人倒并不是教廷内地位多高的神职,充其量一个侍者而已。 但他手里的那柄权杖,代表的却是教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通灵大主教。 无人敢不拜。 若换做平时,侍者必然要好好享受一番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但如今急令在身他不敢耽搁,径直便去了中央那座牢笼里。 骤然掀开外层的灰色棉纱,明亮的灯光刺的侍者下意识眯起了眼,眨了几下,才看清这里面的样子—— 倒不像人住的地方。 半人高的高台从距离铁笼一条手臂远的地方升起,台上铺着十数层厚厚的天鹅绒毯子,乌黑柔软的绒毛间夹杂着些细碎发亮的银狐绒,是侍者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料子。 五条金色的锁链从笼子四周延伸到高台的中央,侍者见到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些链子该不会也是纯金的吧? “哗啦——”锁链拖动的清脆响声令侍者回了神,将目光投向了高台的中央。 入目先是踩在黑色毯子上那双纤细白皙的脚踝,金色的锁链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扣在两只脚踝之上。 黑与白与锁链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让侍者的心尖不由得一颤,目光又往上移了几寸,看见掩在绣金银袍下光洁的小腿,被黑色丝带勾勒出的纤细腰肢,半遮半掩的肩头,以及……那湛蓝色的、正含着笑朝他这边看过来的双眸。 侍者猛地一凛,下意识低垂下眼睛,沿着阶梯走上高台,躬身朝着圣子行礼。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朝我行礼了。” 侍者闻言脸上一红,不等圣子让他起身便径自站了起来,不自在地将目光看向了别处,以此来掩盖自己“自降身段”的尴尬。 在这个视角看去,侍者最初的那个念头便又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像人住的地方。 像是那些贵族老爷们观赏私藏的展台。 “是大主教派你来的?”萨莱维拉看向侍者手里的权杖。 侍者一愣,随即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模仿那些大人物说话的语气:“没错,大主教命我带话给你。他说——” “你自由了。” “自由?”圣子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继而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连肩膀都跟着乱颤。 好半天,他才在侍者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止住了笑,抬手将滑落肩头的碍事银发撩到一边,靠坐在身后的软垫上,目光放空地看向铁笼上挂着的一站明灯: “原来将我当筹码送出去,是放我自由啊……” 萨莱维拉对此早有预料。 普通百姓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教廷的高层却清楚。史诗里记载的那位封印了恶魔的圣子,正是他。 或者说,是他的前世。 而如今封印碎裂,即便身陷囹吾,萨莱维拉也能感知得到神殿外那些随着黑雾流转的、充斥了仇恨与怨毒的细碎呢喃—— 【萨莱维拉……】 【萨莱维拉……你在哪儿……】 被封印了一千年的恶魔,如今来寻祂的仇敌了。 教廷不愿承担恶魔的怒火,所以他们要,“放他自由”。 可笑。 “什么时候?”萨莱维拉问。 侍者怔了怔:“明日一早。” “明天……”萨莱维拉垂眸思量片刻,摇头说,“太迟了,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放了。” “现在?”侍者想不到眼前一介囚徒居然还讨价还价起来了,一时气愤,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可别不识好歹,现在放你走了,我如何向大主教交代?” 萨莱维拉就知道会这样,耸了耸肩,视线越过灰色棉纱望向了外面无边的黑暗: “可……祂已经找来了啊。” “来了?谁?”只是被派来传话的可怜侍者还没搞清楚状况,却猛地感受到了身后一道极其恐怖的视线! 侍者背上瞬间激起一层冷汗,求生的本能令他后退数步,而后—— “嗡!!!” 眼前的灯火骤然熄灭,黑暗之中,但听一道利器刺穿空气的闷响,整个世界都为之一寂! 随后,整座宫殿、连同着囚禁圣子的铁笼一齐被拦腰斩断!伴着“隆隆”的巨响,巨大的石砖从天而落,殿外的风夹杂着土和血的腥味呼啦啦地灌了进来。 与此同时,黑暗中传来愉悦的低语: “找到你了。” 变故陡生,侍者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主教的命令,连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往殿外边跑。可没跑几步却撞进了一片粘稠可怖的黑暗,一声凄厉的叫喊之后,再没了生息。 神殿,或者说,神殿的废墟也随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至一声轻笑后,“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地狱之主穿着一身华贵的晚礼服自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手握一柄漆黑的利剑,其上还有幽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隔着一层尘雾,他望向废墟的中央: “开心吗,萨莱维拉?我可是一醒过来就来找你了。” 尘雾之后的人并未立即回应,而是过了片刻后,才传出虚弱的人声来: “是吗……那还真是荣幸。” 声音像是一团败絮,稍有点雨打风吹就会散落在地上。 阿斯莫德眉头一跳,原本内心那些激烈的、汹涌的、几乎要冲出胸腔的杀意与仇恨,竟被这个声音短暂地冲淡了几分。在原地愣了片刻后,他提着剑朝前走了几步,脚下却忽然踩到什么坚硬的物什,发出“哗啦”的脆响。 他一怔,低头看去—— 那是一截被斩断了的金色锁链。 ……锁链? “哗哗——”锁链被人牵动,但奈何这一端被阿斯莫德踩的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于是一声叹息飘来:“可以劳烦阁下抬脚吗?” 阿斯莫德没动,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双唇浅浅开合,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抿紧了唇,将未出口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呼——!!” 一阵狂风随着他的意念猛然刮来,将碍事的尘雾吹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阿斯莫德看见了,曾经给自己带来了千年梦魇的人此刻却跪坐在被砍了一半的铁笼里,身上被碎石砸出了好几道血口,鲜血顺着苍白的皮肤往下淌,好似一只碎裂的白瓷。 他四肢和脖颈上各束着一条金锁链,其中右手的那条,正被自己踩在脚下。 一瞬间,脑海里什么激烈的、疯狂的仇和恨都被一片茫然的空白压倒,渐渐漫上来的,是讶然、不敢相信,甚至还有几分自己仍在梦里的迷茫。 阿斯莫德走上前,提剑挑起了那条先前被他踩住的锁链,猛地朝自己这边一扯,萨莱维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拉的往前倒去,撞到了身前人的大腿上。 “唔!”伤口被撕裂开,喉咙溢出一声痛吟。 身前的人却俯下身来,钳住他的下巴将他脑袋强行别过去,死盯着脖子上那条刻了符文的锁链: “……是教廷的人做的?” 萨莱维拉因为难受说不出话,只低低“嗯”了一声。 捏住下巴的力道顿时用力到发疼,灼热的视线钉在他脖颈的锁链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令他下意识瑟缩起来。 但这个动作却好像彻底惹恼了身前这个不讲理的恶魔: “疼?” 阿斯莫德将他的脑袋转了回来,强迫对方同自己对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这么弱了?居然连教廷那些废物都能奈何得了你?!” 萨莱维拉急促地喘着气,盯着近在咫尺的血色双眸看了半晌,竟勾了下唇,笑出声来: “你好像很失望?”他说着,咳出一口血沫,“可我变成这样,不是更方便你复仇泄愤吗?怎么还不开心了?” “……” 回应萨莱维拉的是死一样的沉默。 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眸子一眨不眨,原本那些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汹涌情感一点一点地熄了,最后只余下一片名为失望和茫然的灰。 “萨莱维拉,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开文啦嘿嘿[星星眼]评论区揪五个宝发个红包庆祝一下(希望真的能有5个[化了] 西幻的人名有点长,为防大家记不住,简写一下: 阿XXX:攻 萨XXX:受 还有文案的排雷记得看!这一本是作者xp大放出的产物,如有不喜欢的桥段直接退出不要公鸡我![爆哭]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恶魔 第2章 圣子 呼呼刮着的冷风渐渐停了,没了碎石沙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废墟里静的出奇,只隐约听见萨莱维拉微小却急促的喘息。 听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一样。 阿斯莫德松开了钳着他下巴的手,后者骤然没了一个支撑点,猝不及防趴到了地上。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不知又牵动了身上哪处伤口,疼得他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痛吟。 而阿斯莫德始终冷冷地看着他挣扎,一言不发。 他记忆里的萨莱维拉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人虽然伪善、狡诈又虚伪,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美丽且强大。 ……总之,绝不会是现在这副狼狈模样。 手腕脚踝和脖子上都挂着象征奴隶的锁链,甚至因为戴的久了,皮肤与铁环接触的地方留下了因反复磨破、反复愈合而形成的浅浅疤痕。除此以外,他还被那些低贱的人类像玩物一样关在笼子里,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带着一股狎昵的味道…… 这一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斯莫德忽然无比悔恨,为何自己一千年前不能更强一些?那样自己就不至于被封印那么久,久到如今醒来,物是人非,刻在心里恨了千年的人从神坛跌落,在污泥里伤痕累累。 甚至这些伤疤都没有一处是由他亲手烙下的…… 裤脚忽然被人拉了下,阿斯莫德回了神,看见身前的人按着他的膝盖强撑起身子,抬起头时,居然还带着笑: “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挑起眉,稍稍歪了下头听他继续说。 “既然……我不合你的心意,那不如把我放了?” “放了?”阿斯莫德简直被气笑了,“萨莱维拉,你当年刺我一剑又将我封印的仇还没有报,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了你?” 萨莱维拉低低地“哦”了一声,脸上却看不见什么失落的神情,甚至依旧在笑着,“那你若是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想往我身上使,最好还是快一些……” 他才说一半,便虚弱地要喘会气。而阿斯莫德敏锐地觉察到什么,眉头一跳,便听身前的人接着道: “毕竟再晚一些,我可能就要……” “死了……” 话一说完,萨莱维拉便彻底撑不住了,按着阿斯莫德膝盖的那只手脱了力,整个人失去意识往前倒去,脑袋砸在了阿斯莫德的肩膀上。 阿斯莫德被这一下砸的有些痛,可他却半点反应也没有,而是愣在原处反应了两秒,才猛地睁大了双眼,伸手摸向了萨莱维拉的小腹—— 那里有一大片还未干涸的血,起初他不曾在意,毕竟这点血对一千年前的萨莱维拉来讲,连皮外伤都算不上。而在血浸的衣物里面,他摸到一根挂着血肉的、坚硬锋利的物什。 那是铁笼上被砍断的一截铁栏杆。 这样的贯穿伤对如今的萨莱维拉来讲,是会致命的。 死。 他真的会死……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时,阿斯莫德连呼吸都开始发颤。他恨了千年的仇敌,居然还不等他报复,就擅自要死了?! 一瞬间,阿斯莫德的心里掀起滔天的愤怒。他伸手直接折断了那根铁栏杆,捞起昏死之人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紧接着脚下便亮起一道法阵,眨眼间,二人消失无踪。 神殿的废墟之上,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遮天蔽日的黑雾渐渐跟着散了,金色的阳光重又照了下来。只是原本屹立的奢华宫殿被一片狼藉取而代之,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反倒显得格外落寞。 又过不多久,一行人踩上了废墟。 这些人个个一头棕发,戴着象征最高执事地位的金色荆冠,身上的红袍绘着十字蔷薇图腾,单看衣服与发色,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被这些严肃整齐的一行人簇拥在前的,却是一个披着外套,言行散漫的金发青年。 倘若不说,恐怕没人会相信,这就是如今在教廷内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 教皇。 年轻的教皇环视了一圈脚下的废墟,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中央那一片刺目的鲜血上。 “哈。”他忽然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的小金丝雀被人抢走咯~” 他身后立着的人一个都不敢接话,好歹这些人都跟了他很久,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教皇陛下此刻半点没有高兴,反倒是愤怒到了极致。现在去触他霉头,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这位年轻教皇却好像不想叫他们好过,转头便问:“派去地狱之门调查的人有消息了吗?我倒是想看看,这世上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破开当年圣子设下的封印?” 执事中为首一人战战兢兢出列,行了一礼后,回道:“陛下,我们的人的确找到了打破封印之人,但……找到时,那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尸体?” “是。” 教皇蹙起了眉,又问:“可确定了其身份?” 被问到这里,那名执事越发支支吾吾起来:“基本是确定了,但……” “但是什么?说出来。”教皇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谁知那执事却直接跪下了:“陛下,那人……是属下手底下挂职的一位侍者,但是陛下明鉴,此事真的与属下无关!那名侍者本就性格孤僻,一年到头都与属下见不了几眼,属下……” “行了。”教皇像是从他话里想到了什么,但被这家伙吵得耳朵疼,干脆直接将人打断了,“恕你无罪,起来吧。” 那执事立刻千恩万谢地站起身来了。或许是教皇的宽恕让他放松下来,胆子也跟着大了些: “陛下,您说,这会不会是通灵大主教的人干的?而后故意嫁祸?” 教皇听罢,冷冷地瞥了过来,那执事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 但他的揣测不无道理。 教皇在教廷内的地位虽高,但仍有一位掌管传达圣令、解读神谕权能的通灵大主教敢与之分庭抗礼,长久以来,一直令教皇头疼的不行。 尤其近些年来,对方暗地里的动作越来越多,且始终看不透其目的,说不定,释放恶魔这样的疯狂行径,真是对方为了夺权而故意搞出来的乱子。 “不会是他。”教皇盯着不远处那一片鲜红的血迹,沉思了一会儿,却说,“那家伙,可疯不到这种地步。” ………… 金色的太阳轮转到了西方,渐渐沉入大地,收起了温暖柔和的光辉。 很快,夜幕降临了。 梵希维亚的日出与日落总是美好的,在未被关进神殿的铁笼之前,萨莱维拉总会喜欢在日落时爬上高楼,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可如今,即便那座牢笼被打破了,他也没能看见日出与日落。 因为地狱里没有太阳。 这里的天空只挂着一轮血月,除此以外,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萨莱维拉被关在一座石牢里,身上的锁链被人摘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凝成实形的黑影。且比起先前松松垮垮的锁链,黑影的束缚更加叫人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伤口被黑影粗暴地堵住了,别说,止血效果倒是不错,过了没多久,昏死过去的人就有了要醒转的迹象。 而阿斯莫德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看着萨莱维拉。 他已陷入迷茫。 被封印的一千年,他做了无数的噩梦,梦见眼前此人欺骗他、背叛他、用那把肋骨锻造而成的骨剑杀了他。 他恨不得将这个人扒皮剔骨。 可如今,他真的从封印的裂缝里挣脱出来了,真的找到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了,对方却变成了一株柔弱的菟丝花,一个可以被人类肆意亵玩的玩物。 阿斯莫德忽然觉得,他的复仇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太无聊,因为实在没有必要。 被黑影束缚了许久的萨莱维拉渐渐恢复了意识,但依旧是很虚弱的样子,动两下就要喘,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触手模样的黑影很快滑了过来,托起他的下巴,令他不得不看向阿斯莫德的方向。 “萨莱维拉。”阿斯莫德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起身走近了些,蹲下身来定定望着他,“你说,我该怎么折磨你才能解恨呢?”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阿斯莫德的语气里却没有了最初见到萨莱维拉时那种浓烈的情感,平淡到像是一潭死水。 萨莱维拉听完,很虚弱地勾了下唇:“您觉得呢?” 阿斯莫德顿了顿,大约是没想到这人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他随即眯起了眼:“地狱里折磨人的方法多的很,我可以把你丢去火中、沉到水里、被巨石埋在土下一点点窒息,也可以直接把你扔给那些饿了很久的魔物,让牠们将你撕碎了吃掉……你就不怕?” “怕的话,您就会放我走了吗?” 阿斯莫德一噎。 的确,就算他再怎样失望,也不会将萨莱维拉就这么放了,不然,他干脆在神殿里纵他死了便是,何必还要费力气把人带回来。 可虽说救是救了,要如何处置这位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他却毫无头绪,萨莱维拉这样顺从的态度,更是令他有种一脚踩上一团棉花的感觉。 ……他对那些低贱的人类难道也是这样的吗? 阿斯莫德眼底浮上一抹晦暗,阴暗的想法一旦起了头,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偏生眼前之人近在咫尺,这样的距离能让阿斯莫德将对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看的清清楚楚。 萨莱维拉天生就生的非常白,无论是皮肤还是头发,都干净纯洁的像是夜里洒落的月光。然而这样的白却并没有让他的脸显得素净,正相反,萨莱维拉有一副堪称秾丽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睛,天空一样的湛蓝色,却实在摄人心魄。 阿斯莫德盯着这样一张脸看了一会儿,视线往下再移几寸,就看见那件人类给他穿上的衣服,上面染着血,真是碍眼极了! “刺啦——!!”黑影随着主人的意识而动,顷刻间将萨莱维拉的衣服撕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之下,后者终于露出几分惊慌与错愕来。而这样的情绪反倒取悦了恶魔,他嘴角挂上一抹笑,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黑影随即而动,变换成衣服的模样穿在了萨莱维拉的身上。 嗯,顺眼多了。 阿斯莫德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满意地欣赏了一小会儿自己的“杰作”,心里忽然浮现一个有趣的想法。 “啧啧,你这么脆弱,要真这么折腾,恐怕我很快就没的玩了,倒不如将你留在我身边,慢慢折磨。” 萨莱维拉微蹙眉头,没能听懂阿斯莫德隐晦的意思。 却见阿斯莫德抬起手,将萨莱维拉额角一缕凌乱的碎发缓慢地捋到耳后: “来做我的奴隶吧,萨莱维拉。” 第3章 诡计 圆润细腻的指肚从侧颊划到耳后,温热柔软的触感带起一阵颤栗的酥麻。 萨莱维拉不自觉地微微偏了下头,又被人猛地抓住后脑勺的头发,硬扯着给掰正了回去。 “你不乐意?”阿斯莫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质问他。 但可惜,阿斯莫德期待着的反抗戏码没能看上,他面前的人即便是被如此对待,也依旧挂着那副一成不变的假笑,像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一样,说: “不,我的荣幸。” 末了,似乎是觉得仅仅这句还不够,萨莱维拉又往前凑近了些,附在阿斯莫德的耳边,叫了声—— “主人。” ………… 或许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恶魔给他刚收的奴隶搭了个小窝,把人丢里面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小窝虽说是用最好的魔晶垒起来的,里面却非常简陋,除了一张小床,床上铺了几张兽皮之外,连一张桌子也没有。门是紧闭着的,窗户却大开着,恶魔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小奴隶会翻窗逃走。 萨莱维拉在床上安静乖巧地坐了一会儿,见阿斯莫德始终没有回来,那股从阿斯莫德见到他时便一直表现出的温驯竟慢慢褪去了,露出被掩盖其下的冰冷内核。 倘若阿斯莫德能看见这一幕,必然会后悔将此人单独丢在此地。 他冷眼打量了周遭,随后起身走到了窗边,脖颈上黑影凝成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响。 也不知是不是阿斯莫德故意安排的,锁链的长度正好够他从床上走到窗户旁边,而从窗边,又正好能远远看见他上一世设下的封印。 但第一眼吸引萨莱维拉的却不是这座封印,而是被封印圈在其中的,一座庞大的宫殿,其奢华与精美,是萨莱维拉在人间从未见过的。 他不由得微微睁大眼睛看了数秒,才将注意力重新移到外圈的银色封印上—— 封印结界之上横亘着一道狭长的裂口,像是一道疤。 恶魔正是从其中挣脱出来的。 但身为封印设立者的转世,萨莱维拉能感知得到,这座封印并未随着时间而磨损,它依旧强大,如若没有这道突如其来的裂缝,恶魔会在其中沉睡到下一个、下下个千年。 甚至就算如今恶魔苏醒了,其大部分的力量也依旧被封印在其中,如今逃出来的这个不过分身而已,虽说也是强悍恐怖,但实力大约只有本体的千分之一,也或者万分之一。 不过…… 萨莱维拉眯起了眼。 他倒是希望这具分身的力量能更强一些。 他朝着窗外伸出了一只手,接住一缕封印洒落的银色辉光,其上蕴含的一丝法力被轻柔地纳入了掌心,随着血脉流转。 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分明他这一世从未有过法力,却也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其与灵魂的共鸣。 但很快,这一丝法力却从他的身体里漏出去了,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见此,萨莱维拉不由得耸肩笑了笑。 果然,如今的这具身体,连曾经属于自己的力量都容纳不了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萨莱维拉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落,感受着自己如今身体的状态,他甚至由衷地笑了起来。 毕竟—— 到现在为止,他的计划实在是顺利到超乎他的想象了。 ………… 阿斯莫德漫步在封印结界之外。 和当初他要逃离时不同,这座封印不再拼命地束缚他,只是自顾自地散发着纯白柔和的光辉,像是普照一方的月亮。 他在那道裂缝前站定,抬头望着结界里那座辉煌的宫殿。 或许世人无法想象,但这座宫殿,他其实是为萨莱维拉建的。 世人只知晓他二人水火不容,可就算是最久远的史诗,都未曾记录过他们在反目成仇之前的那段时光。 那时,他们亲密难分。 他还记得,那时的自己最喜欢萨莱维拉那一头银白色的秀发,月光一样纯洁,绸缎一样顺滑。闲时,他会将萨莱维拉拉进怀里给人编头发,从最初会把人的头发弄的一团糟,到后来编的花样越来越多,手艺也越来越好,就连萨莱维拉这样审美苛刻的人都曾夸过他。 但这些都是太久远的过去了…… 一千年前的那一剑将所有的情谊彻底斩断,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仇怨。 至于眼前这一座宫殿…… 他还没来得及邀萨莱维拉住进来,就先一步被对方用骨剑钉在了这里面。原本费尽心思想讨人欢心的礼物,到最后竟变成了自己长眠的棺材。 思及此处,阿斯莫德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声。 他抬手抚上封印上那道刀疤一样的裂缝,而眼底除却挥不去的仇怨之外,还有深深的怅然。 萨莱维拉,萨莱维拉…… 他当然想让此人付出代价,但……为何这个人能够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反倒变成了这样对他百依百顺的菟丝花? 难道他是在愧疚吗? 呵,他居然也会愧疚吗? 阿斯莫德认识的那个萨莱维拉,可从不会这样的。 将手从封印上收回,阿斯莫德像是嫌弃什么一样,将手上沾上的纯白法力拍了下去,而后他转身,看向了他临时搭建的那个小窝的方向—— 或许,萨莱维拉此刻也正看着这个方向吧,看着这座封印,以及这座奢华的宫殿。 他想着,等将来哪天他复仇的戏码玩腻了,或者一不小心将人弄死了,就把萨莱维拉的尸体放进这座宫殿里。 那样,或许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这想法实在太美好,阿斯莫德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猛地僵在了嘴角—— 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就在萨莱维拉的方向! 几乎是一瞬间,阿斯莫德便化作一团黑影自原处消失,眨眼便来到了那座他搭建起的小窝。 最先入目的是蔓延到门边的鲜血,顺着血流看去,正中央,赫然是倒在血泊里的银白色身影! 身影还在发着颤,看样子是真的痛极了。 ……怎么会忽然如此的?!他明明……将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才是! 阿斯莫德双目瞬间睁圆,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了萨莱维拉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人扶起,想要检查他的伤口。 “萨莱维拉!你怎么……”不由得,他声音竟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而萨莱维拉始终低垂着头,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强撑起身子,另一手则是鲜血淋漓,死死捂着左胸的地方。 这恐怕就是伤处了。 阿斯莫德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但还是强撑着理智将受伤之人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但他的理智许是全用在这上头了,没能注意到被萨莱维拉死死捂住的“伤口”处,还透出了一点金属的光亮。 “别乱动,让我看看。” ——可他才刚要查看伤口,便被人给拉住了手。 “阿斯莫德。” 受伤之人伏在了他肩头上,像是亲密之人的依偎,可他叫出口的称呼,却不再是先前示弱时的那句“主人”,甚至连语调都不再柔和,冷冰冰的,带着些得逞的笑意。 阿斯莫德心头猛地一跳。 他若是强令萨莱维拉抬起头来就能看见,对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狡黠。 但可惜,已经晚了。 “噗呲——!” 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直到剧烈的疼痛开始从心脏处向四肢百骸蔓延,阿斯莫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睁大了双眼,缓慢地低下头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左胸的伤口。 插进他心脏里的是把匕首,上面沾满了鲜血,甚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像是才从某个人的血肉里剥出来的一样。 手握匕首的人虚弱地笑着,从阿斯莫德的肩头直起了身子。 “噗!”匕首被从心脏处抽了出来,鲜血溅到了萨莱维拉白皙的脸颊上,却绽出一种诡异的美。而与此同时,阿斯莫德感受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力量从心脏顺着血脉流转,像是一把牢固的锁,将他锁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眼前这个脆弱的奴隶,逐渐与一千年前持剑的身影重合了。 那时和现在其实有些相像…… 在萨莱维拉将那柄骨剑刺入阿斯莫德的心脏之前,他两人的关系早就没有这么剑拔弩张。 至少阿斯莫德是这样认为的。 甚至,他还为他二人和好如初备下了一份礼物—— 那是一对做工精细的血魔晶耳坠,阿斯莫德精心雕琢了许久。 他觉得萨莱维拉一直以来的穿着打扮实在太素了,该有点明艳的颜色,才更能称得上他。 可这件礼物也没来得及送出去。 骨剑突如其来地刺入了阿斯莫德的心脏,鲜红的、像是血魔晶一样的血迸溅到萨莱维拉的脸上,就和…… 现在一样。 一样的背叛,一样的伤,就连眼前之人秾丽的容颜都丝毫没变。 可阿斯莫德却竟没有感受到多少愤怒的情绪,反倒是有一种扭曲的快感从心底升起。 他忽然很想大笑。 笑声先是从喉咙里往外溢,而后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 萨莱维拉被吓了一跳,一边虚弱地喘着气,一边握紧手里的匕首,警惕地看着对面忽然发疯的恶魔。 恶魔忽然拼尽全力挣脱桎梏抬起了手,还不等萨莱维拉有所反应,那手却只是抚上了他染血的侧脸,堪称轻柔地抹去了上面沾着的血: “萨莱维拉……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