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芙蓉长生》 第1章 第1话 春日晖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春日晖挑水劈柴、缝补绣花都干得,却没有双亲可以报恩。 春日晖的母亲难产而亡,父亲也在不久后的一场秋国战乱中死去。春日晖甚至完全不知道父母的模样,但她能活至今日,又离不开一场托孤。 春日晖的父亲,临死前把春日晖托付给了他的战友,霍丰茂。 霍家给了春日晖一口饭吃。霍丰茂为一家之主,膝下有二子一女,长子霍宗,次子霍东,小女霍姑。 前些年秋国兵役征召,霍宗被迫入伍。 战败连营,霍宗被魔法列阵戳坏了肺管子,成了一介“废人”,得以卸甲还家。 夏夜,春日晖刚伺候了霍宗洗漱,刚把木桶水盆放到杂物间。有人趁着夜色,捉了春日晖的手。春日晖吓了一跳,但熟悉的气味让她很快反应过来,只是小声劝恼,“松开。” 那是一种健康的、生机勃勃的青年味道。虽然微微汗意,却不臭,反而透着一股荷尔蒙的年轻诱人。 “好小晖……求你了,我保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外桀骜的霍东,在春日晖面前,只能软声告饶。 他又跟青国、夏国学生打了起来,落得一身伤,偏偏自己还上不了药。 若是让霍父知道,又要痛骂他惹事生非。 只能求全家待他最宽容最仁慈最心软最忍让的春日晖。 “你!”春日晖羞绯得不行,三更半夜,年轻男女的。也就是她自小跟霍东熟悉惯了,再加上她心知……“罢了,你先蜕了外衫,让我看看伤口。” 霍东一边念着好小晖,一边熟门熟路地掏出了药膏和绷带。 月色朦胧,照得年轻结实的后背上,伤痕斑斑。春日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说话了,只手指轻轻沾了药膏,替霍东上药。 她泪珠掉得没有声音。 霍东微微侧首,又匆忙正回去。他知道,春日晖肯定又哭了。他知道,春日晖肯定是心疼他,但……有时候这种心疼和哭泣,也会成为一种烦恼。 又不是他想跟那些外国人打架的,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在秋国的地盘上耀武扬威还欺负他们秋国人。 春日晖虽说肯帮他上药,可心里跟霍父霍母想得没有分别,都不希望他打架受伤。 霍东半晌郁闷,转念一想,好在曼曼、同学、街坊都是支持他替秋国人争气的。 卧室,霍宗一阵闷咳。 夜深了,家里人怕他着凉,门窗都是紧闭的。这破败的骨架子,关了窗觉得喘不过气,开了窗又怕冷。霍宗半支起身体,从柜子上取了一盅茶水。 温热的,是小晖备好的。 柜子下面还有热水壶等着,怕后半夜凉了,可以兑水壶里的热水。 尽管无边黑暗,霍宗还是能在眼前,清晰地描绘出来小晖认真体贴的神态。 明明水已经咽下,他的喉咙却又微动。 中意又有什么用,霍宗垂眸。春日晖跟霍东自幼玩得好,他们年龄更相仿。家里早就存了让春日晖当霍东媳妇的意思。并且,霍宗眼睛不瞎,他能察觉到春日晖也是在意霍东的。 他这破败的身体,拿什么跟人家两小无猜去争。 罢了,霍宗早就放平心态,发自内心地希望霍东跟春日晖早成好事。霍宗定了主意,禀报父母,他准备好议亲了。只要人家姑娘不嫌弃他衰败,他肯定一心一意地对人家好。 顺理成章地,霍父霍母替霍宗定下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贫家长女,家徒四壁,胜在为人勤快利索,有口皆碑。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霍宗打理生意,准备娶亲;霍东、霍姑都在凤塔高学读书;春日晖则在家料理内务。 直到平地一声惊雷。 春日晖正在后院里吃力地拎着水桶,她一双手都坠得通红。霍宗身体不好,霍母老迈,只有春日晖能做重活。 霍宗抱怨,“东子今日下学怎么这么晚,不知道家里活儿多得是。” 忽然听到街坊叩门,说,霍东在那头跟外国学生吵起来了。这次跟往日不同,往日都是三五人。这次来了好些人,而且有男有女,衣着光鲜,很有派头。 霍母心焦,赶忙遣春日晖到街头儿看看。 春日晖顾不上打湿的衣裳下摆,匆匆跑出霍宅。 春日晖老远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起。 她脚步慢下来,迟疑地靠近人堆中的霍东。殊不知,她这前快后满的行动轨迹,忧心忡忡的神态,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霍东英姿勃发,挥斥方遒,一看便有大英雄的领袖派头。 那外国学生指着靠在霍东背后近身位置的春日晖,对霍东道,“曼、是你的女朋友,那你旁边的这个女人算什么。你是官老爷,她是你的美妾吗?” “……你整日跟我们伸张平等自由,怎么还蓄妾?” 霍东也是在辩论气头,又怕人群中虞曼曼误会。口不择言道,别胡说,小晖只是他家中小妹,嫁不出去,所以他才多加照拂。 霍东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可这话已经一落不落地传进了春日晖的耳朵里。 虞曼曼正在另一头儿扶着单车,顺着机锋打眼一瞧。 这个“小晖”,穿着灰突突的衣裳,素面朴实。头发也是乱糟糟,居然就梳了个大光明前额,用根儿绳绑了马尾辫。 虞曼曼很快不再正眼瞧春日晖。 呵,霍东绝对不可能看上这种婢仆似的女子。 霍东侧首,用余光瞥到春日晖。 春日晖原地愣住,难堪地低下头。霍东心里更加懊恼自己措辞不当,可这正是讲气势的时候,他不好立刻改口。 外国学生也是人精,转而借机要在春日晖身上做文章,来贬低秋国人。 万幸,有位衣着得体的年轻男子挺身而出,“我愿意娶春小姐,我们秋国好女人人心仪,只是我们向来内敛慎言,不似你们张扬罢了。” “好!”众人一阵欢呼。 青年男子的话,堵住了外国人的嘴。 这是给秋国长脸,给霍东、更是给春日晖解围。 春日晖骤然抬起了头,遥遥耿耿地望向那说话的男子。她的目光,头一次不再追随霍东。 霍东在人群簇拥下,品不出那细腻复杂的滋味。就算品出来,也没法子,形势架住了霍东。他只能摆起当家的样子,豪气地撂话,只要你上门提亲,我便把小妹春日晖许配给你。 众人又是高呼喝彩,帮霍东专心与外人对峙。 事情顺利解决了。 人群蜂拥而来,潮水般散去。 只是,霍东与春日晖回家的时候,格外沉默。 霍东思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本意不是说春日晖没人要。 他刚追求到同学虞曼曼,曼曼脾气大,若让她误会自己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定要闹的。 他不想曼曼还有大家误会。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才不是左拥右抱的伪君子,说着自由平等,干着娇妻美妾。偏他一着急,措辞不当,让小晖听心里去了,这该怎么解释。 而且情急之下,他那狗脑子着急想弥补评价“小晖嫁不出去”的口误,又顺着路人求娶的话,作了承诺许配之词。现在冷静下来,实在愚蠢! 其实,霍东发自内心的认为,春日晖的婚事该由她自己决定。他根本没想做主把春日晖许给一个不认识的路人啊! 刚刚说得都是什么糊涂话!霍东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小晖肯定生气了,这怎么办?万一、万一那个男子真上门娶亲怎么办……霍东越理越乱,理亏难当,不知如何是好。 霍东仗着身量高,偷偷瞥视春日晖的神情。见春日晖目不斜视,表情平静。霍东知道,完了,小晖一定是特别生气了。 她就是越生气,越平静的人儿。 霍东更不敢火上浇油。他只能安慰自己,刚刚的年青男子不过是为了出风头,说些场面话罢了。小晖这些年一直没人上门提亲,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个爱慕者,她不会嫁走的。 至于口误说小晖嫁不出去……,过段时日,他再好好哄哄小晖。 她向来温吞宽容,她一定会放过他的。霍东在脑子里这样强行安慰自己,心中却愈发惴惴不安。 霍母见归家的两人神色莫名,担忧地问怎么了。 还是春日晖先大方开口,笑道,外国人闹事,二哥给咱们街坊争气呢。 霍东倒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霍母听了答复,便没再多想。 春日晖的乌发低垂着,她的衣裳下摆湿漉漉,她的颜色灰扑扑,偏她柔婉又坦然地抬着头。 正是珍珠藏灰蚌,莹润难得识。 至少,血气方刚的青年是不识的,他的目光被艳丽盛放的玫瑰所吸引,没有余光留给家里不起眼的小花小草。 霍宗朝霍东训话,“有空在外面争气,不知道早点回家打点水、劈点柴吗?争气有什么用,活让谁替你干?” 霍东一个激灵,赶忙把家里的重活全做了,姿态狗腿谦卑。 然而,三天后,霍东下了学,见一家子人都整齐地等着他,除了春日晖。霍父怒意乌沉,直言问,“你前些日子,在外面承诺人家上门提亲,便把春日晖许给人家了?” 霍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霍宗说,“还能怎么了,人家上门提亲了!” 年青男子不是过路人,而是街坊——裁缝铺刚归国的周裁缝。 周母是拿着庚帖,粮肉布料等好礼郑重上门的。 霍父霍母接待的时候,才知道霍东几天前干出的好事。 周母是有口皆碑的宽和妇人,周家铺子的生意也不错。年青男子名周承谦,前些日子刚从不夜港留学回来。任哪个街坊看,都是嫁女的好人家。 而且周家可是得了霍东的话,一诺千金。 周母笑道,其实街坊们都看好春日晖这个姑娘。只是大家都误会了霍家,以为霍家是把春日晖当童养媳养的,所以才没人敢上门提亲。 直到前儿霍东亲口当众说了,把春日晖当妹子,大家才放心下来。 周母去买肉的时候,屠户家的婆子还说,可怜她儿前些日子给贵人送肉去了,不然定是要替春日晖出头的,哪里轮得到周家一个裁缝英雄救美,“真是错过了。” 周母这话,说得霍家一阵沉默……尤其是霍父霍母,他们本来就是把春日晖当媳妇养的。春日晖的性情、做事,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谁家不喜欢这样柔顺妥帖的好姑娘? 只有霍东这个愣头青,喝了几年洋墨水,不知道珍惜。 霍母出言,说事发突然,他们要商量商量,加上还得问问春日晖自个儿的心意,好言将赵母打发走了。 知道周家提亲,霍东立刻站了起来,他想也不曾想,“不行,怎么能把小晖嫁给别人呢?” 霍宗脸色难看,“怎么不能,你自个儿前几天在外面应人家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你不懂吗?” “而且……”霍母叹气,“周家确实算殷实的好人家,咱凭什么堵人家求亲呢?” 霍东可了半天,找不到理由,说,“我去问问小晖自己的意思。” 独白: 特别感谢从《小领航员华莉》等到现在的读者。 自《小领航员华莉》完结以后,反思了特别特别多东西。我最感谢的就是订阅和留言的你们,我很多次看评论泪流满面。 本文酝酿了很久,早就想放出来了,但我总是特别想一步到位,所以一直在拖。不想让珍贵的你们失望。但左右为难下来,人确实无法一口吃成胖子,慢慢锻炼吧。 我会一直写,一直努力的。 本作概述: 这是一篇……非常逆天、跌宕起伏的文,大概。 关于避雷指南,因为我写作时没有预设条条框框,可能存在突发性雷点。所以,我把可能算是雷点的地方,提前罗列在这里了。如果还是不小心出雷了,非常非常抱歉。 感谢你的收藏、订阅、评论、营养液、投雷、推荐,非常,非常爱您。 避雷指南: 1.非双洁; 2.女主会有多个恋人,或单箭头。但没有NP或者劈叉过,女主一个时期,只跟一个恋人交往; 3.本文没有教育、映射的意思,完全架空,不能反应客观现实。即使角色互相讨论观点,实质还是言情 娱乐,请勿过度解读。 (未完待续) 世界观: (看不看都行,不用专门记忆) 这是一个既有魔法探索,又有科技发展的异世界。因为作者没文化,所以还是会冒出现实世界的诗词、潮流词,近似说话办事方式、共通的组织架构等等。 我们默认那个世界也有相同点,但本质是异世界!! 一、异世界地理 该异世界主要有四个国家加一个地区。 秋国:主角落后的母国 夏国:入侵国 不夜港:一个不参战的中立岛屿地区 春国:主角求学国 冬国:与世隔绝的神秘地带 然后以上四个国家,历史上曾经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度,长生国。所以,文字是互通的,但因为分裂太久产生了不同的文化,彼此也互不认同。 除四个主要国家外,还有青国、雪国等其他国家。 二、魔法体系 本文中,魔法=奥术,只不过说法不同。 古代人认为只有少数特定的人(如秋国皇室),拥有魔法天赋,可以修习奥术。 随着时代进步,奥术原理研究的深入,青国人首先发现,其实所有人类都能修炼魔法。只不过,九成的人类魔法修炼非常困难,而少数魔法天赋者(传统意义上的魔法使),他们修炼比较顺畅自然。 由此,彻底改变了魔法运用逻辑。 第1话出场角色 1. 春日晖:父母双亡,被霍家养大 2. 霍家: (1)霍丰茂:春父战友,霍家之主 (2)霍母 (3)霍宗:霍家长子,永久性魔法战争固疾 (4)霍东:霍家次子,魔法天赋者,传统魔法战斗高手 (5)霍姑:霍家三妹 (6)霍宗未过门的妻子:贫家长女,勤快朴善 3. 周家:霍家的街坊之一,主营裁缝布料 (1)周承谦:不夜港学艺归来的年青裁缝,多年在外,街坊们已经不太认得。 (2)周母:周承谦之母,裁缝赚钱、家务教子两手抓 4. 虞曼曼:凤塔学院学生,霍东刚追到的对象 第2话出场角色 春日晖、霍东、霍宗、霍父、周承谦、霍宗媳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话 春日晖 第2章 第2话 周承谦 春日晖坐在后院廊下的阴凉儿里。 霍东问春日晖愿不愿意,只要春日晖说一个“不”字,他就是把话生吞,把面儿丢光了,也不会让春日晖被娶走的。 “愿意的,”春日晖的眼眸里沉光潋滟,她说——愿意的。 霍东怔住,侧颈的青筋微动。 春日晖语气平和,“周家是好人家,街坊谁不知道……而且人家是明媒正娶我当正头娘子,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霍东向来能言善辩,却一时语塞。 他正跟曼曼处着对象,又以兄长自居把春日晖许诺给了别人。现在有什么理由耽搁春日晖嫁人呢? 霍东慢吞吞地从廊下回屋,众人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春日晖是愿意的,只是霍东不愿意。 霍宗气结,拂袖而去。 还是霍父恨深爱切,当场解了皮带,“你个兔崽子吃了豹子胆敢在外面充老子!我今天非抽死你。” 皮带抽打的声音震天响,一鞭又一鞭。 可见霍父是下了死手的。 春日晖不是没听见,但……她该说什么呢,她不知道说什么。是否该乖觉一点,赶过去求情。霍家的屋檐庇佑了年幼的她,她习惯在这屋檐下低着头走路。 好一阵,院子变得静谧。 霍父走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小晖,好孩子。你别跟东子这个浑人置气,他向来在外面无法无天的。” 望着春日晖若有所思,霍父心里又把霍东骂了一顿,到底是拉下老脸,长叹道,“女儿嫁人,是大事。不能因为一时置气随便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小晖啊,你心里真的愿意吗?你跟爹说说……”霍父也许诺,“只要你不愿意,我今儿就放出话去,霍东这个兔崽子,当家做主还差得远呢!他说得话,算不得数!” 春日晖本来神色空茫,胡思乱想着,正看到了后院的水井。她想起那日,霍东跟那位曼小姐,站得不近,却都穿了好看的衣服,神色凌然,煞是般配。 而自己,穿着霍姑淘汰下来的旧衣,下摆还因为打水弄湿,湿漉漉得粘在身上,显得很脏。 当时,她虽然站得离霍东近,心里却觉得离霍东很远。 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说是兄妹,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又到了男女有别的年纪,早该划清界限,整日求着她贴身上药算什么? 说是默认的……又没名没分,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以为是默认的。 忽而,春日晖想起那个年青男子的视线。 春日晖其实不太记得这位街坊,可他好像很识得她。 她春日晖不贪心的,也不喜欢好高骛远。 春日晖定了神,乖巧地站起来,对霍父说,“爹,我愿意的。” 霍姑知道霍父把春日晖许给了周家,攥着春日晖的手直抹眼泪,好一阵怒骂二哥混蛋。 霍宗房里,传来一串沉闷的咳嗽。 周母得了信儿,知道春日晖应了,那叫一个喜笑颜开。街坊人家没有不喜欢春日晖的,没见屠户家捶胸顿足嘛。 当年,霍家长子霍宗成亲后,又过了两月,春日晖便嫁去周家。 霍东执意要背春日晖上轿。 良辰美景日,邻里的祝福声中,盖着红盖头的美娇娘攀上了他的后背。 他们熟悉得好近,春日晖的双手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双腿被他抱盘在腰间。 霍东很不想春日晖嫁人,他心里一直莫名抵触。 霍东为这抵触,捋了半天的想法。总算给自己确定了思路,他一定是因为太不舍春日晖这个妹妹离家,才会如此难过吧。 可,谁家妹妹不嫁人呢? 罢,“二哥送你上轿,祝你婚姻和顺。” 他喜欢的是同学虞曼曼,他就是把春日晖当妹妹。或许,他过去跟春日晖太亲密了,有些朦胧,以至于春日晖嫁人,他才心中酸涩。 但!他喜欢的是虞曼曼,他才不是一心二意的人。这回送得妹妹春日晖嫁人,他更要一心一意的,从此分明。 秋国,凤塔,周家。 洞房花烛,成亲总是很忙碌的。 周承谦进洞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春日晖盖着红盖头,乖乖地坐在床边。 周承谦替春日晖掀了盖头。 春日晖露出那张美丽的脸,把周承谦看得一愣。 周承谦一直认为春日晖是美的,但他第一次知道她仔细打扮起来这么美。 周承谦温声问,饿不饿。 春日晖腼腆,摇摇头。周承谦却不在意那些礼数,他给春日晖拿了好些吃食。春日晖实际是饿的,靠着周承谦准备的吃食,她总算垫饱了肚子。 两个人性子都温吞,一时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周承谦先想起了交杯酒,他取来与春日晖共饮。他才喝了小半,只见春日晖已经牛饮而尽,然后整个人红晕晕地望着他发呆。 她生得娇美,梳妆娘子手艺不赖,把她打扮得美到了周承谦的心坎儿上。只是,周承谦心里还装着事,要亲自问一问,不肯轻举妄动。 周承谦早就心仪春日晖了,那日并不是临时起意。 但他不确定春日晖的心思,见她迷迷糊糊了,周承谦忍不住扶抱着她,轻声问,“嫁给我,是你心愿的吗?可有委屈。” 只见春日晖专注呆呆地看着他,羞怯小声却很有勇气地说,“愿意的,十分愿意的,没有什么委屈。” 周承谦高兴坏了,他掐灭了灯烛。 春日晖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就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规劝自己,既然决定嫁了人,就一心一意的。她不知道,她“规劝”自己的话,都被周承谦在微微夜色中听得分明,让周承谦忍俊不禁。 春日晖敬茶的时候,正正磕了个响头。 周母并不为难新妇,见儿子极力克制也难以掩饰的欢喜,周母竟然激动地落下泪来。 周父死得早,她独自把儿子拉扯大不容易。 终于等到儿子成家立业,娶了个好媳妇,谢天谢地。 霍东这几日莫名食不知味,生怕人家周家蹉跎了春日晖。也不知道他在盼什么,盼到了三朝回门。 霍家与周家离得并不远,步行就能往来。 伴着外面小孩啼呼,街坊喜言贺语,来时路竟热闹非凡。周承谦走在左侧,右手携着春日晖。 来看热闹的卖报小儿问,“这个姊姊是谁?好漂亮。” 霍家上下一时都愣住了。 春日晖从前在霍家,穿得都是改了再改的旧衣。加上操持家务,难免朴素无光。新嫁那日,嫁衣隆重宽松,又从头到尾都罩着盖头。 霍家居然没人意识到,春日晖原是这等美人。 她穿着映初桃的银熠裙装,身段曼妙纤细,肌肤莹润白嫩,皓腕上带着一对儿玉镯子,头发更是仔细打理别了簪子。仅仅是微施粉黛,却更衬得她清水出芙蓉,美得不可方物。 霍东在门口目不转睛地呆视着春日晖。 被霍姑恨恨一拽,落到后面去。再一看,才又见周承谦跟春日晖都带着温情脉脉的笑意。 打酱油的路人也能看出来,这婚事肯定是极好的。 还是霍父体面,先反应了过来,招呼春日晖跟女婿。 街坊看够了光景,赞叹着春日晖的美貌,周家的好福气,渐渐从霍家门口散开。 霍东没处挑理。他有心为春日晖撑腰,也没处找茬。 一看这精神衣着,也知道这姓周的,待春日晖不差,至少不比自诩把春日晖当女儿养的霍家差。 饭桌上再一唠,两个新人说话都是温声细语,有商有量。 霍宗媳妇,也就是春日晖的大嫂感慨道,“你们男俊逸女娴雅,实在般配。” 说得春日晖秀脸发红,微微低头。 霍宗默默给媳妇的碗里添肉。 周承谦见了笑说,“哪里,我们还要多向大哥大嫂请教。”语毕,他也给春日晖添菜。 用了饭,霍姑拉着春日晖去廊下小话。霍姑很替春日晖高兴。 从前春日晖在霍家,只能捡霍姑的旧衣穿。霍姑心里很不好意思,可是家里开支有限,如果春日晖不穿旧衣,就只能霍姑自己穿了。 霍姑也不想委屈自己。 如今,春日晖这身裙装,一看就是好料子做的新衣。 霍姑见了比谁都高兴,拉着春日晖好一阵叙话。霍姑好奇地问,好眠吗? 春日晖难为情地咬了一口杏子……支支吾吾地说,好眠。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脸比杏儿红。 大嫂给春日晖霍姑她们递了杏子,又来给男人们分。 霍宗瞧出霍东难掩的失落,支使他去打水。 霍宗可不打算让妻子成为第二个任劳任怨的春日晖。早知、早知霍东如此不知珍惜,他又怎会去跟别人议亲,竟让春日晖嫁给了别家。 尘埃落定了,就该定意归心,现在摆出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 周承谦察觉于微,不动声色。 等送走了周承谦、春日晖,家里落锁关门。迟暮的夜色下,霍宗叮嘱妻子,“你得多吃肉,咱家里属东子膘肥体壮,霍姑她自己臭美节食,这两个小的你都不必谦让的。” 霍宗看出妻子在家长女当惯了,不舍得碰硬菜。 “哎,”这话落在妻子心里暖和和的。 目前为止,她觉得霍家是个好夫家。霍宗身体虽差,人却能当事。她人前人后的忙活,心里一点也不委屈。若不是霍宗从魔法战争退下来,有痼疾,也轮不到她嫁进门。 为婚姻大事歇业了几天的裁缝铺,重新支起了铺子。他们既卖布料,也接缝补、做衣裳。 春日晖头一回儿做买卖,客人出奇得多。而且,很多人上来就要定那款初桃的料子,还有要买……春日晖身上穿得那身竹枝料子的。 好多客人都爱端详她,若不是里面有不少街坊,春日晖能羞得钻个地洞出来。 晌午,周母来送了饭。周承谦将前铺半关,收了尺子。三人围坐在后铺的小板桌上用餐。周母看账,发现生意比往日要好。 那边春日晖轻咬了一下筷子,正说,“没想到,咱铺子生意这么好。” 第2话出场角色 春日晖、霍东、霍宗、霍父、周承谦、霍宗媳妇、屠户家的 屠户家的:霍家街坊 第3话出场角色 春日晖、周承谦、周母、虞曼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话 周承谦 第3章 第3话 虞曼曼 周承谦是清楚状况的,他说,“或许是街坊看咱们成亲,来给咱们添喜气的吧。”话是这样说,他的眼神却温柔地注视着春日晖。 春日晖的美,并不是那种一鸣惊人的、那种妖娆打眼的,她一看面相就是那种温婉贤良的女子,乍看很难发觉。 加上往日她总穿得简单朴实,也没人知道她身段这样得体美丽,活脱脱是个衣裳架子。 春日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眼神接触,只好转而拿给周母添饭躲避。 自周承谦从不夜港归国,周母就打算把铺子交给周承谦来打理。如今也算开门红,街坊邻里都很给面子。 “好、好,”周母说。 夜里梳洗,见春日晖低头端着水盆进来。 周承谦接过水盆放到架子上,轻轻拦住她,“夫人?” “嗯……啊?”春日晖被他轻轻圈在怀中,听到他唤夫人,耳朵已经变得红红的。 周承谦身上传来一股,很清新的男子气息。 周承谦轻笑,“夫人,我可以叫你小晖吗?我见夫人的亲眷都这般喊你,很是羡慕。” “可以……可以。” 春日晖松了一口气,这个请求正合她心意。她更习惯别人喊她小晖。 春日晖听见周承谦说,小晖怎么走路低着头? 她有些不知所措,答道,不知道……没、没注意。 “小晖今日真美。” 春日晖不知道周承谦怎么突然就说起她美。她抬起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望着周承谦。 “我觉得小晖真美,”周承谦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坚持这样说。在稍微逃避视线后,他又开始看着春日晖。 他温和地问,小晖是不是不喜欢这样抛头露面的活计?今天很多人都在看她,要是她不喜欢,以后不如就在家或者在后铺做活。 春日晖犹豫了一下,便摇了摇头。 她说,铺子里的活太忙了,今天咱们两个人忙都满头大汗。她要是退缩,就得他一个人受累。 “那我便懂了,小晖是想替我分担,这是小晖的心意。”周承谦这样总结。 春日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意。 她现在不是耳朵红了,连脸也粉红扑通。 周承谦说,小晖把我当夫君,所以想要替我分担。我亦把小晖当夫人,所以小晖不要低着头,很怕我,好不好? 春日晖愣了一下,说,好。 她应该……不是害怕,也不是不害怕,哎……怎说呢……她可能觉得是在屋檐下…… 周承谦这才慢慢把春日晖抱实心了。他说,“我知道小晖刚嫁给我,而且……还是这么突然的求亲,可能觉得很拘束。” “但小晖是一心一意地把我当夫君,我也是一心一意地把小晖当夫人的。我们从今天起慢慢来熟悉对方,好不好?” “嗯……”春日晖点点头。 周承谦说,多看他几眼也没关系,不用低着头,他不吃人的。 春日晖笑了。 周承谦道,他要给春日晖介绍一下她的夫君。 春日晖说,好。 春日晖的夫君,姓周,名承谦。父亲死于夏国入侵秋国的魔法战争,跟春日晖一样,父亲早亡。 这个春日晖晓得。 周承谦说,周母一个人操持家务和外面的裁缝铺,常常顾不过来,常要把他寄养到各个亲戚家中。亲戚肯帮扶周母一手,已算得好人,要说把周承谦养得太精细,那是不可能了。 加上四处辗转,周承谦的正课上得断断续续,成绩不说太好。 春日晖忽然攥了攥手指,“然后呢?” 周承谦说,后来周母发现他课业不行,索性放弃了让他从文的路子,打算让他继承裁缝旧业。 拿攒起的钱,送他去不夜港的学手艺。 不夜港聚集了全世界最时髦、最先进的设计师和工匠,确实有很多珍贵的东西可以学习。但是,那里的人天然排挤秋国人,他只能学艺,却交不到朋友,很是孤单。 回来之后,街坊们也大多忘了他的模样,只知道周家有个在外学手艺的孩子。 “本事学了多少,不好说。旧时熟悉的街坊玩伴,已都把我当陌乡人了……”周承谦苦笑说,如果春日晖也要那般疏离畏他,他便再也没个能说话的同辈人了。 “我、我没想要疏远你的,”春日晖着急了,她说,“我、我就是还没习惯……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你当夫君的。” 话音越说越小,好在语气坚定。 周承谦的某些经历,跟她有几分相似,让春日晖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之情,这似乎拉近了一点点距离。春日晖试着微微回抱周承谦。 周承谦抵着春日晖的额头,觉得这样慢慢来很不错。 他没说,他所谓的寄养亲戚家,是母亲把他扔到了亲舅舅家念书。他的舅舅是读书人,对学业很看重。他书读得一直很好,很连贯。 周承谦也没说他在不夜港左右逢源,真心朋友或许不多,但人脉没少积累。 他此番回乡,也不是打着交朋友的心思,而是对事业早有筹谋。 除了能娶到她,这个意外,令他欣喜若狂。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承谦的手艺学得扎实,他既懂不夜港的时兴花样,也会秋国的传统裁制。配上春日晖这颗洗去铅尘的活西施,裁缝铺重新开业后的生意异常红火。 虞曼曼最爱时髦,她很快就听说了街坊有家裁缝铺,裁缝是从不夜港留洋回来的,制的衣裳都是最新颖的款式。 转日,她便拉了同学到周家铺子买衣服。 没成想,能遇上春日晖。虞曼曼与春日晖此前交集不多,她好半晌才认出面前这个漂亮的裁缝娘子,居然是那个奴才样的春日晖。 虞曼曼一时警铃大作,这春日晖打扮起来以后,比她的相貌亦不逞多让。好在,虞曼曼很快注意到春日晖的妇人发髻,这才淡定了下来。 探索的好心情已是没了。 虞曼曼打算前面选好的料子全都不买了。 打帘后突然出来了一个年青又温润的男子,他带着一副银丝眼镜,温和得体,俊逸过人。 当着这样风度翩翩的男子,虞曼曼做不出当面反悔的事,虞曼曼决定赶快结账走人。可虞曼曼的女伴瞥见周承谦,眼前一亮,本来囊中羞涩的同学,突然决定要买身衣服了。 女伴相中了春日晖身上的梅雪料子,打算订一套衣裳。 这可触了虞曼曼霉头,虞曼曼张口便说,你选的这款式是不夜港的新款,怎么能配这么土气的料子。 春日晖也认得虞曼曼。 虞曼曼是个过目令人很难忘记的人。 春日晖不欲与虞曼曼打嘴仗。她是做生意卖衣裳,梅雪料子土,换个料子也行。 被客人挑剔两句不重要,能把钱赚了才重要。 春日晖的不顶嘴,被虞曼曼认作是卑弱。 虞曼曼愈发得意起来,居然拉着重新挑选料子的女伴说,她们会写字懂奥术,不像有些女人,只怕连自己的名儿都不会写吧。 春日晖当没听见,乖顺给她们结账。 周承谦本来没注意到虞曼曼,现在铺子的生意好得要命,他出来是给老顾客送成衣。 等他注意到虞曼曼的机锋时,账都结完了。 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周承谦不好当场变色,只默默记下。面儿上仍一副和气从容。 夕阳金粉,杨柳垂垂拂动。 收铺的时候,周承谦望见春日晖盯着他写的字出神了一阵。霞光照她的梅雪裙上,照出女子独有的婀娜。 哪里土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正是大雅才对。 周承谦拿着账本好好算了一笔账。春日晖正在清点库存,周承谦算好了账,跟春日晖说,“小晖,我送你去凤塔高学读书吧。” 春日晖一瞬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便立刻连连摇头,“不成的不成的,我怎么能去读书呢?” 春日晖知道凤塔高学。霍宗、霍东、霍姑都在凤塔高学读得书,学费很贵的。 凤塔高学是她不敢想的地方。 “你怎么不能去读书?”周承谦问。 春日晖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推诿道她要忙铺子的生意,没空读书。 周承谦说,铺子有我呢,而且生意很好,我们可以再雇个帮工。 春日晖顾左右而言他,“夫、夫君,你是嫌弃我没上过学吗?” 周承谦一愣,正欲解释他没有这么想。 只见春日晖说,“我确实没上过什么正经学校,也很羡慕读过书的人。但我认为,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高人一等。” 她敏感又坦率地望着他。 周承谦忽然莞尔,“对,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高人一等,我从未这样想过。” “可我还是想送你去读书,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读书,”周承谦温和地说,“我认为,小晖心里想读书。” 春日晖蓦然间鼻头酸酸的。 眼眶骤然开了闸,眼泪刷一下子趟过她的脸蛋。 周承谦慌了,他忙把春日晖抱进怀里,温言哄她。可他越哄,春日晖哭得越厉害,到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断断续续话都说不全。 “呜呜……”春日晖的眼泪把周承谦的衣襟都打湿出好大一团。 周承谦无奈道,小晖想读书,我想送小晖去读书,这是好事,为什么要哭呢……前些日子,我去订货,旁人说我一个男人穿针引线,说我是娘炮…… “谁说的,我要去跟他理论!”春日晖一下子坐直气呼呼地,她红肿着眼眶,生气起来也可爱,“我夫君是最顶天立地的男子。” 周承谦见转移话题有效,继续说,“小晖可曾因为外人嗤笑我做女人活计,因此而嫌弃我?” 第4章 第4话 陆佩芙 春日晖连连摇头,只问那人是谁,她要去理论。 周承谦见状,真挚道,“小晖听到旁人笑我,不曾嫌弃我,只觉得生气。” “我听见别人敢贬我家小晖不曾上过学,也只觉得生气。” “铺子还忙得过来,小晖去读书吧。”周承谦给春日晖上学添理由。 春日晖一时激动,本该直接应的。 可周承谦待她太好了,她又舍不得起来,犯了硬要理智。春日晖说,不成的,为了争口气丢了里子不值当。 “我认字也会写字,算账做活都够用的,不必再额外读什么书了。读书只会加了开支,而且做生意也用不上。”春日晖这样说。 周承谦冷静下来,想了一阵,笑说:“为了生意,小晖就更该去读书了。” “啊?”春日晖眼神茫然。 周承谦分析道,街坊们现在买布料、做衣裳,几乎都来咱家铺子。但,街坊们再买,一年买衣服的开支也就这么多,没什么赚钱的空间了。 他计划接下来进一批好料子。这些料子漂亮,也金贵。 街坊们不会买这种漂亮但昂贵又不耐用的衣料,只有那些有钱的凤塔学生们会买。 “小晖如果去凤塔念书,便可以帮铺子在学生们当中打开销路。”周承谦循循善诱。 春日晖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低着头。她说,“……那我去读书,也去卖衣裳?” “嗯。” 春日晖眼眸中有惊喜的波光,她蜻蜓点水般,亲了周承谦一下,然后匆匆侧过头去不敢看他。周承谦先是轻笑一声,很心动的轻笑,然后很坏地雕琢春日晖的耳垂,细细琢磨。 秋国,凤塔学院。 凤塔学院分为三种班级,慢工班、稳实班、凤鸣班。 其实就是根据学习底子厚薄与学习速度快慢划分了等级。同在一个班级的人,可能学习进度差异很大,年龄也差异很大。 比如,个别同学,常年就读慢工班,每一年都能欢迎新生。虞曼曼是时尚弄潮儿,心思不在学业上;霍东是奥术实战高手,却苦手于魔法原理课程。故而两个人常年在慢工班作伴。 老师说,今天会来两位新同学,大家都好奇地坐正了身子。霍东还忙着跟邻座的虞曼曼咬耳朵。 直到,漂亮的新同学,春日晖拎着书包乖巧进门。 有大胆的男生直接吹起来口哨。 只因来求学的春日晖实在温丽动人,她穿着百褶的长裙,上身是不夜港风靡的衬衫款式。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第一天上学读书的小妇人,倒像是哪里来的大小姐,温文尔雅,养尊处优。 虞曼曼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她多久之前,才指桑骂槐,笑话春日晖没读书土气,今天春日晖就拎着书包来念书了。什么意思? 霍东怔怔望着焕然一新的春日晖,他简直快认不出小晖了。 另一名新入学的女生,更是引发了一阵尖叫喝彩,似乎是一位了不得的富家美人。名字叫陆佩芙……还是什么? 霍东已经注意不到了。他注视着春日晖,欲言又止。霍东坐在班级最显眼的位置上,他的前座就是空座位。可是春日晖远远绕过,坐在了几个女生之间的空位里。 霍东才反应过来,是了,小晖那么害羞,怎会坐到他附近。环绕他一圈的几乎都是男生。 下了课,大家都对新同学很感兴趣,纷纷凑过来。那位叫陆佩芙的新同学似乎不喜欢人多,匆匆避了出去。 同学们只好追着春日晖问,问她是哪家的小姐。 春日晖温吞地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小姐,我是裁缝铺的,周家铺子的。 大家才恍悟,见春日晖落落大方。邻座的女生们又夸起她家的衣服好看。当场就有女生问,周家铺子在何处,她想去订衣服。 也有男生凑过来问霍东,春日晖这个名字好熟悉,我怎么以前听你说起过名字?她家在何处,可曾婚配。 霍东还没说话,只见女生那边又爆发小声惊呼。 你结婚啦? 你结婚了还能来读书?! 春日晖紧张了,但同学们为了听清她说话都保持了安静。只见她小声说,“是我夫君送我来读书的。” 女生们一时惊呼赞叹。 这话却像重锤叩问在霍东胸口。 他与长兄都是文武兼修,三妹霍姑也是在凤塔学院读书。 只有春日晖,父母双亡寄养在他们家,他们口口声声说把她当女儿、当妹妹养,却没让她上过什么正经学校。可笑他自居兄长,还等着春日晖哪天吃苦了为她撑腰。 人家夫君倒在他这个兄长前面,把春日晖送来读书了。 无聊的学业日里,新同学的消息传得很快。很快其他班也知道了,凤塔学院的两位新生。 一位是来自都城的大小姐,陆佩芙。她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家,索嫣。 另一位,则是霍东家的小妹,春日晖。 没过几个课间,霍姑就找来了。她欣喜地拉着春日晖,两人开心地在走廊上说着小话。 虞曼曼黑了脸。 她这个霍东正牌女友也不见霍姑热络过,倒是春日晖这个嫁出去的,霍姑对春日晖这么热情。 霍东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周围坐得全是男生,同桌还是虞曼曼,无处说话。霍东打算借着送春日晖回家,跟她说两句话,他们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结果,一下学,春日晖的丈夫,周承谦已经等在校门口。两人相视一笑,还带着新婚燕尔的笑影儿,牵着手走了。 徒留远处还未上前的霍东愣在原地,被霍姑给了一拳才知道回家。 凤塔学院,楼梯间。 “哈哈你看你偷了我的钱,我也没说什么,我们只是想看一下太监的儿子长什么样……大方一点给我们看看……”包围的人突然暂停举动。 因为他们听到到了一阵平静的哒、哒、哒——那是陆佩芙下楼时的皮鞋,发出的脚步声。 为首的男生眼神诧异地望着不知躲避的女生。 陆佩芙打了个响指,一簇奥术光辉跃动在她的指尖。 这个陌生女生……居然是法使。 尽管,“人人都能修习奥术”的常识已经被普及开来。但是,寻常人有限的魔法天赋,跟秋国传统定义上的魔法天赋者还是有本质上的差距。 “怎么、你跟他认识?”为首男生问道。 陆佩芙说,我找他有事。 为首的男生打量了一下陆佩芙的衣着气度,又盯了一眼她指尖的奥术光辉,实在摸不准这个女生的路数。 他看了眼腕表,说到点了,招呼其他几人去舞厅玩。 凤塔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清楚的人不好直接动手。 卫开徽从地上站起来,狼狈又匆匆地穿起裤子,系死了皮带。他侧低着头,低声说,“……我、我没有偷他们的钱,我就是借了一本书……还回去……” 他有一种堪称琳琅的男性声线,“我不明白,我没有做坏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你做什么没有关系。” 陆佩芙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有欺负你的能力,又没有人能惩戒他们。所以他们想这样对待你,就这样对待你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到男生脚下的地板上。 不过,陆佩芙注意到的不是眼泪,而是男生书包上的绣字,“匡扶正道,凤鸣济世”。 她说,“我饿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什么饭好吃。” 秋国,凤塔,饭馆。 陆佩芙吃菠萝咕咾肉,卫开徽则点了一碗清汤面。 筋嫩的肉块在口中爆开肉香,配上一点菠萝味的清新,很开胃,很好吃。 陆佩芙把账结了。卫开徽执意要把钱给她,陆佩芙打断他,“你是凤鸣班的学生?” 卫开徽说是。 陆佩芙招了辆车,一趟拉到家中。卫开徽下车,看到好大的门,上门的牌子写着,陆公馆。 佣人给卫开徽递了杯热茶,给陆佩芙送上了冰镇的鲜榨果汁。 陆佩芙摊开文法课的课本和笔记,问,这是什么意思。 卫开徽惊讶地发现,陆佩芙这位大小姐,文法基础知识简直一塌糊涂。 陆佩芙说,“那又怎么了,我只是以前没学过。你教教我,我学得很快。” 学得确实快,不会的也真是多。卫开徽至少喝了五杯茶,他说他需要如厕。 于是佣人引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 回来的路上,他无意中,看到了一副巨型画作,画上绘着一只异彩的老虎,色彩绮丽惊艳。 细节不工笔,却栩栩如生。 他被画作吸引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位美妇人和一位同班同学。 卫开徽不识得这位美妇人,他礼貌点头。 美妇人似乎没有打理他的意思,她仅仅是瞥了一眼,就抬步上楼。 同学是赵青木。 赵青木刚刚在今年围棋赛上,取得了头名。他是很厉害的青年棋手,擅长执白。 同龄同班同学,卫开徽是暗沉晦涩的,赵青木是光风霁月的。 赵青木对这个地方好像很熟悉,他朝卫开徽无奈一笑,“晚安,给你添麻烦了,辛苦你肯帮忙。” 身后,陆佩芙慢慢踱着步子出来。 她说,“谢谢你同学,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卫开徽一头雾水地坐上了车,司机帮他拎书包上车。等到了地点,卫开徽面对这冰冷孤寂的单室,摇头苦笑。 他哪里有家。 被衾很冷,跟陆公馆的温度天差地别。他独坐在小床上,打开书包,发现里面多了一沓红纸包好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