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育幼园》 第1章 第一章 南天门焚火 夜幕低垂,天庭的苍穹下弥漫着一层异样的静寂。往昔星河璀璨的三十三重天,此刻却因百年无雨而显得干涸黯淡。南天门前,云雾稀薄,连仙鹤的羽翼拂过都未带起一丝水汽。空气中仿佛潜藏着难以言喻的沉闷,隐隐夹杂着凡间生灵的怨气,随着夜风游荡天际。相传天外扶桑神木近日异动,贪婪吸纳着这漫天怨气,更令天庭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焱泽踉跄地走近南天门。他一袭华贵的赤金长袍,此刻却酒渍斑斑,衣襟散乱。那张英俊的脸庞带着几分醉意,眉宇间桀骜不驯的神色更加张扬。手中提着一壶琼浆玉酿,他仰头便灌下一口,醇香的仙酿顺着唇角淌下,他却毫不在意地抹去。借着酒劲,焱泽眼中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仿佛醉意能麻痹他内心的某种空虚。 南天门高耸巍峨,朱红色的门柱直插云霄。门上雕刻的神兽在夜色下栩栩如生,似在俯视众生。此时,本应庄严肃穆的天门之前,却只有焱泽一人凌乱的身影。他倚在门边的石狮上,抬头望向无垠天穹,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呵,又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夜。”他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百年不降一滴甘霖,我那位好父帝倒是安坐凌霄殿,毫发无损嘛。”声音透着些许嘲讽,随着夜风飘散。 忽有窸窣声从身后传来。焱泽眉心一皱,猛然回头,厉声道:“谁在那里?”他声音虽带醉意,却依旧凌厉非常,吓得偷看的二人身形一颤。 天门一侧的石柱后,缓缓转出两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两名身着淡青色仙袍的仙童,一男一女,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他们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许是趁夜偷偷溜出育幼院玩耍,此刻撞见焱泽酒醉闹事,不禁面面相觑。 “参、参见焱泽殿下……”那男童反应过来,赶忙拉着身旁女童跪下行礼,声音因紧张而颤抖。 焱泽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在他们衣襟上绣着的云纹徽记处停留片刻——那是天庭育幼院弟子的标志。他冷笑一声:“这么晚还不归院?小娃娃们,胆子不小啊,敢偷跑出来赏夜?” 女童怯生生躲在同伴身后,小声道:“对不起殿下,我们这就回去了。”男童却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殿下,夜深露重,您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天帝陛下若知道您在此……会担心的。” 焱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桀骜和讥诮。“他会担心我?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笑得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谈。笑声戛然而止,焱泽眯起眼盯着那男童,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在他眼里,你们这些被养在育幼院的乖孩子,比本殿这个亲儿子重要多了。” 男童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不禁后退半步,结巴道:“殿下,您……您醉了,胡说些什么……我们只是普通仙童,怎会……” 焱泽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心中某处隐秘的伤口似被揭开。他忽地欺身上前一步,低头逼视着那对瑟缩的孩子,声音低哑:“普通仙童?哼。天帝口口声声爱民如子,实际上呢,为了从你们中挑出一个听话的傀儡继承者,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他的语调阴森,像是喃喃自语,又似在质问眼前的孩子,更是在质问某个不在场的人。 两个仙童被他逼得面色惨白。女童眼圈一红,险些哭出声来:“不,不是的!天帝陛下仁慈圣明,我们的老师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她怯怯地辩解,却不敢看焱泽的眼睛。 焱泽闻言,心中怒火更炽。他猛地伸手揪住男童的衣领,将瘦小的孩子提了起来:“老师教的?哈哈,那些谎言也配拿来骗你我?”他手上用了力,醉意翻腾中,指尖竟渗出一缕赤红的火光,隐隐灼烧着男童胸前的衣料。 男童吓得大哭起来,双腿在空中乱踢:“殿下,殿下饶命!我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住手!”陡然一声沉喝传来。两个金甲神将手持长戟,自天门另一侧飞身而至。其中一人稳稳接住被焱泽拎在手中的男童,将他护到身后,另一个则挡在焱泽面前,警惕地望着他手中腾起的火光。 “焱泽殿下,不可伤及无辜仙童!”左侧的神将沉声规劝道。他认出眼前醉酒之人乃是天帝独子,言语间不敢放肆,但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许多,“您若有气,也请先息了这怒火!” 右侧神将护着两名仙童,低声呵斥:“还不快回去?!”那两个孩子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听令连滚带爬地朝天门外逃开数丈远,躲在一块云石之后探出头张望。 焱泽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盯住挡在面前的神将,嗤笑道:“怎么,本殿教训几句小鬼,你们也要管?”说话间,他掌心的赤红火焰“噗”地一声窜起丈高,将周围映得一片通红。 两名神将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放缓语气道:“殿下恕罪。夜深露重,殿下还是请回宫歇息吧,切莫为一时之气,惊动了天帝和天后。” “惊动他们?”焱泽闻言冷笑更甚,“本殿就是巴不得他们被惊动呢!”他语带戏谑,突然手腕一翻,挥出一道火光。神将早有防备,侧身闪避,但那火光掠过他的肩头,直直袭向身后的南天门。 南天门厚重的朱红门扇顷刻被火光击中,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门板上的符箓在烈焰中瞬间化为灰烬,整座天门登时燃起熊熊火焰。赤红的火舌顺着门框蔓延,转眼便攀上了高耸的门楼,在夜空中摇曳狂舞。 “不好——南天门着火了!”一名神将失声惊呼。他万万没料到焱泽竟敢真的放火,一时惊慌,连忙祭出水系法诀想要灭火。然而此时天界灵气紊乱,空气干燥无比,他的水咒只化出寥寥数滴水珠,落入火海便无影无踪,起不到半点作用。 另一个神将则猛然挥动长戟,戟身腾起凌厉的罡风试图压制火势。可焱泽之火源自神子怒意,夹杂着琼浆玉液的助燃,此刻烧得正旺,那罡风非但未能吹熄,反倒撩拨得火焰更炽。火光照耀之下,神将额上渗出冷汗:“快报——快去向凌霄殿报信!”他冲远处愣住的侍卫高喊。 刹那间,整个南天门一片混乱。警钟被敲响,“当——当——”沉闷的钟声划破夜空,惊醒了天宫中无数沉睡的神仙。一道道仙光自四面八方疾驰而来,远远便能看到南天门前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际。 焱泽静静站在火场中央,仰头望着自己一手引燃的滔天大火。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庞,他却没有半分退缩或害怕之意,唇角甚至扬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闹大了……这下,可够热闹了吧?”他低声喃喃,语调轻佻中透出难以言明的酸楚。 巨火之中,焱泽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里尽是疯狂的倔强和落寞。他仿佛看见凌霄殿方向隐约有仙光掠动,那是父帝的禁军朝这边赶来了吧。他扬声笑道:“父帝,看到了吗?是孩儿不孝,烧了您的南天门!您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回荡在烈火与夜空中,透出几分悲怆和嘶哑,却在最后化作了一声自嘲的低笑。 火势仍在不断蔓延,炽热的气浪卷起焱泽的长袍和发丝,飞舞如狂乱的火蝶。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那样孤独。周围的神将侍卫不敢近身,只能远远将他团团围住,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擒拿。 躲在云石后的两个仙童探出头来,望见焱泽那被火光映照得近乎狰狞又悲凉的侧脸,不由呆住了。女童紧紧抓住男童的衣袖,颤声道:“他……他好可怜。”男童怔怔点头,又茫然摇头,一时也说不清心中是畏惧更多,还是同情更多。 忽然,一股凌冽的寒气从天而降,直扑火场。炽烈火焰在寒冰之力下发出“嗤嗤”声响,大片火舌迅速凝结成冰。浓烟散去处,一名银甲神将负手立于半空,正是司法天神玄凛。他目光一扫,袖袍轻挥,又有万千冰晶洒落,将焱泽周身残余的火焰尽数熄灭冻结。焱泽身躯一震,已被冰霜封住难以动弹。 “将焱泽殿下押回凌霄殿!”玄凛沉声下令。几名闻讯赶来的禁军连忙上前,将冰封中的焱泽抬起。而此时,在凌霄殿上,天帝业已站起身来,远远望着南天门方向冲天的火光,脸色阴沉如水。在他身旁,天后紧抿着唇,似笑非笑地轻叹道:“陛下,看来您的好儿子……是不把您的规训放在眼里啊。” 天帝闻言目光微颤,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半晌方低声道:“传朕旨意——令玄凛即刻彻查此事,明日朝会上,朕要一个交代。”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深沉的寒意。 第2章 第二章 玄凛受命 凌霄殿中静如寒潭。 肃穆的大殿内,高座之上的天帝微微垂眸,脸色冰冷得如同深冬坚冰。他一袭金丝绣龙袍,指尖轻敲着扶手,殿内仙官、神将鸦雀无声,个个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在他身侧不远处,天后一身华丽锦缎长裙,明媚艳丽的面容平静淡然,目光却微微含笑,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大殿之中跪伏的焱泽。 焱泽此时一身狼狈,华袍被烧得破损凌乱,俊秀的小脸上有明显的灰烬痕迹,眼角微微泛红。他虽跪于殿中,却仍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认错。 天帝终于抬眸看向他,冷声道:“焱泽,你可知罪?” 焱泽抿紧唇,默不作声。 “朕问你话呢!”天帝的声音猛然加重,威压震得殿内众仙瞬间俯首更低,唯恐触怒龙颜。 焱泽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才咬着牙低声开口:“儿臣不过是不小心喝多了酒,玩闹之间误烧了南天门……但,父帝为何从不问问我心中真正所想?儿臣整日被禁锢于凌霄殿内,连天庭是什么样子都未曾好好见过!父帝只知严厉斥责,又何曾真正在意过儿臣?” 殿内一片哗然,众仙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焱泽竟敢如此顶撞天帝。 “放肆!”天帝怒喝一声,袖袍猛然一挥,金色仙气掠过,焱泽顿时被震飞数丈,重重摔倒在殿前的玉阶之下。他唇角渗出一丝血迹,脸色更加苍白,却仍挣扎着爬起来,倔强地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天帝。 天帝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似乎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但转瞬又恢复冰冷:“玄凛何在?” 殿外脚步声响起,一袭银白色战甲的玄凛缓步走进殿中。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俊美却冷峻的面容上无一丝情绪波澜。他行至殿中央,单膝跪下:“臣玄凛,参见天帝、天后。” 天帝微微颔首,示意他起来,声音淡淡地道:“玄凛,昨夜南天门之事,朕不必赘言,你可有何看法?” 玄凛起身,略一沉吟,才缓缓开口:“殿下虽年幼,但此举确已严重损害天庭威严。近来三十三重天异象频生,扶桑木异动不止,百年不雨,生灵怨气四溢……此时殿下放纵玩闹,更加剧了天庭不稳之势,臣以为,应当严惩。” 焱泽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玄凛,眼底透出一丝受伤的神色。他自幼与玄凛交好,虽相差甚多,玄凛却待他一向温和宽容,今日他竟也说出如此决绝之话。焱泽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委屈,却强忍着未开口,只倔强地扭过头去。 天帝微微颔首:“你素来公正,本帝自然信你。如今三十三重天不稳,育幼院之事更是波谲云诡,朕想交予你去整顿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众仙面色微变,交头接耳起来。 玄凛却神色未变,只淡淡问:“陛下指的育幼院之事,莫非与近来谣言所传,有关继承者之争?” 天帝眸中掠过一丝幽暗,缓缓点头:“不错。育幼院本是培育仙童之地,朕却听闻有人暗中操控,企图借此挑选傀儡继承者,扰乱天庭安宁,罪不可恕。焱泽年幼无知,却被流言所惑,朕亦不忍责罚过重。你便带他一同前去育幼院,让他亲眼看看什么是忠义,什么是正道。” 玄凛闻言略显迟疑,却未拒绝,只抱拳应道:“臣领旨。” 焱泽一听自己将被送往育幼院,神色顿时变了:“我不去什么育幼院!父帝,你怎能如此轻信那些谣言?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个没有头脑的孩子吗?” 天帝眼底的怒意再度泛起,却未开口,倒是一直未语的天后缓缓道:“焱泽,不许任性。玄凛虽与你交好,却也是司法天神,素来公正。他说育幼院有问题,必然有问题。你去了也好,正好能长长见识,别总在殿里闹腾。” 焱泽眼圈微红,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出声。 玄凛回头看了焱泽一眼,叹了口气,轻声道:“殿下,臣定会护你周全。” 焱泽抬眼与玄凛对视了一瞬,终是移开视线,低头不语。 天帝见此,挥了挥手:“既如此,明日起玄凛整顿育幼院。此事暂不声张,若真查出幕后黑手,不论其身份如何,朕必严惩不贷!” 众仙闻言,齐齐俯首:“臣等领命!” …… 待退下朝殿,焱泽低着头走在玄凛身侧,许久才轻声道:“你明知育幼院不是好地方,为什么还要接下这个差事?” 玄凛侧目看向他,目光深沉而温和:“殿下,正因我知它不是好地方,我才必须去。育幼院涉及仙童安危,更可能事关天庭未来,不容半点差池。” 焱泽脚步一顿,抬头认真地看着玄凛:“玄凛哥哥,我昨夜虽然喝醉了,但我不傻。我知道那些仙童都是父帝和朝堂挑选出来的,只为从中选出一个继承人。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父帝不选我?” 玄凛眼神一暗,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难得温柔:“殿下,你还小,将来你会明白,天帝之位未必是最好的归宿。身为帝王,或许最难求的,便是真心与自由。” 焱泽听不懂,却隐约感觉玄凛话中有话,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玄凛轻拍他的肩膀:“走吧,育幼院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你去了那里,未必是坏事。或许还能交些朋友。” 焱泽皱了皱鼻子:“育幼院里都是些只知道听话的呆子,我才不要跟他们做朋友。” 玄凛淡淡一笑:“也许你会遇到不同的人呢?” 焱泽撇撇嘴,不置可否。 两人走到长廊尽头,焱泽忽然停住脚步,认真问:“玄凛哥哥,你真的相信我是误烧南天门的吗?” 玄凛沉默片刻,才轻轻笑了:“殿下说是误烧,臣自然便信。” 焱泽微微一愣,随即眼圈一红,转过头去,声音却带了笑意:“算你识相。玄凛哥哥,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玄凛微微失笑,点了点头:“臣拭目以待。” 夕阳落尽,天边只余一抹微弱的红霞,玄凛望着身旁这倔强而孤独的小殿下,心中却隐隐泛起波澜。 育幼院的水,比他想象的恐怕更深。他能否护得了焱泽,护得了天庭众生? 玄凛心底叹息一声,目光望向远方天际,那里阴云密布,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第3章 第三章 忘忧草诞生 阳光正好,洒在凡间无名山谷的一片湿润草地上,光斑粼粼,微风吹拂,带着泥土与露水交织的气息。 芸姝缓缓睁开眼,视野里是一片柔软的绿意。细碎的草叶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凉意。她微微怔了怔,试着抬手,却发现自己瘦弱得像一根细藤。 “唔……” 芸姝支起身子,低头打量自己。 一身翠绿色的小衣裳,袖口绣着简单的草叶纹路,发间用嫩藤编了个松松的结髻,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软软的,没有角,也没有花瓣,更没有粗壮的树枝。再往下看,纤细如嫩苗的小腿,踩在湿软的泥土上,连鞋子都没有。 ——标准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草妖。 芸姝怔了怔,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小小的失落。 小时候,她听老山神讲过:凡草木成妖,大抵分三类。生得艳丽如花,便是花妖;生得高大如木,便是树妖;其余杂草杂藤,即便成了灵,也多半是最卑微的草妖。 草妖,最不起眼。 无论在人间、在山林、甚至在妖界,草妖都是最底层的存在。弱小、卑微、容易被踩断,被遗忘。 芸姝有些失落地蹲下来,捏了捏自己细细的手腕,叹了口气。 “果然……我就是一颗很普通的草啊。” 说完,她又不甘心地在泥地里蹭了蹭,努力让自己站得高一点,仰着脸迎着风,可惜看上去还是细瘦得让人心疼。 不过,能化形,已经是草妖中的奇迹了。芸姝想着,眼睛弯弯,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哪怕卑微,总比一辈子只能当杂草好,对不对? 她拍拍身上的泥巴,歪头想了想:“要不要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字呢?” 她转了一圈,望着满地碧绿,忽然灵机一动:“就叫芸姝吧!‘芸’是万物草木,‘姝’是美人……虽然我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但总有一天,也要开出漂亮的花来!” 小小的芸姝,捏紧了拳头,郑重地给自己起了名字,像是给这一生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然而,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在她醒来那一刻,已经开始无声地转动。 ----------------- 初醒后的芸姝,在山谷中磕磕绊绊地生活了几日。白天,她趴在溪水边照镜子,认真研究怎么编藤蔓辫子;晚上,她数着天上的星星,给每一颗星星取名字。偶尔饿了,她就从树下捡点野果子吃,饿得实在不行,就蹭去附近的小村庄偷些粗粮。 虽然日子清苦,但芸姝从不抱怨。她总是乐观地告诉自己:“等我长大一点,再厉害一点,就可以去外面看看世界啦!” 直到那一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午后。 山谷外头的天空忽然暗了,浓云滚滚而来,遮蔽了日光。芸姝抱着一篮子刚捡的果子,疑惑地仰头望天,只见远处黑气翻涌,似有重物坠地,隐隐还能听到天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打雷了吗?” 芸姝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把篮子藏在草丛里,然后好奇地顺着动静走去。 她越走越近,只见前方的山巅,一棵古老的枯树下,有一道红色的光亮微微闪烁。那光中,隐隐有个纤细的人影,倒在血泊之中,周身萦绕着浓重的怨气与灵压,强大得令人窒息。 芸姝下意识想躲,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定睛一看,便怔住了。 那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女子。 身着华丽无比的暗金长裙,裙摆如云霞般铺开,头戴凤翎金冠,容貌艳丽到几乎摄人心魂。只是此刻,她面色苍白如纸,胸口一大片鲜红,血流不止。 ——竟然是仙人! 芸姝心中惊骇万分,忍不住想转身逃走,可就在这时,那女子忽然睁开眼。 一双眸子,冰冷如霜,盯着芸姝看了一眼,芸姝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冻结,脚步也僵在原地。 女子艰难地抬起手,掌心血光闪动,一滴晶莹剔透、却又妖艳诡异的血珠飞了过来。 “不——!” 芸姝惊呼一声,想躲,却哪里躲得过? 那血珠瞬间没入她的眉心,炙热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如同被火焰灼烧,又似雷霆劈体。芸姝瘦小的身体剧烈颤抖,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胸口,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她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某种东西被强行激发。 草木之灵本就微弱,哪经得起如此冲击?芸姝浑身浮现出缕缕翠绿的光纹,那是草妖最本源的灵力,可现在,却疯狂膨胀变异,带着一种极不协调的诡异气息。 女子冷冷注视着芸姝,眼底掠过一丝讥讽与怜悯。她嘴角轻轻勾起,低声呢喃:“忘忧草……呵,本宫倒要看看,你这被遗弃的小玩意儿,能撑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仙气波动传来。 远处数道仙光破空而至,为首之人一身黑金铠甲,眉目冷峻,正是天后座下最亲信的追命使者——沈珩。 他目光一扫,锁定了芸姝,冷声道:“找到她了!带回天宫——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芸姝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本能地感到危险,她一咬牙,拔腿就跑! “追!”沈珩一声令下,数道仙光轰然追击而来。 芸姝从未跑得这么快过。她的双脚几乎是贴着草地飞掠,身后是冰冷杀气不断逼近。她慌乱中撞进一片密林,藤蔓缠身,荆棘划破皮肤,但她顾不得疼,拼命地跑。 “为什么要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芸姝在心里哭喊,却不敢回头。 血液灼烧着经脉,灵力在体内疯长又失控,芸姝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但她不敢停,她知道,一旦被那些人捉住,她再也不会有机会自由地呼吸风、晒太阳、数星星了。 她要活下去。 哪怕只是一颗最卑微的小草。 ----------------- 夜幕降临,芸姝躲进一处废弃山洞,浑身是伤,气喘吁吁。 外头仙光闪动,追命使者们仍在四处搜寻。芸姝蜷缩在阴影中,紧紧抱住自己,小小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眼中含着未落下的泪。 “我不怕……我不会被抓住的……”她轻声对自己说,像是给自己打气。 但她知道,从此刻起,她再也回不到那片安静的山谷了。 第4章 第四章 扶桑异动 南天门焚火之事,如同一颗沉默已久的雷,终于在三十三重天上空炸裂开来。 表面上,天帝以“殿下年幼失手”为由,轻描淡写压下了风波。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一场大火,不止烧毁了天庭门户,更烧穿了原本就已千疮百孔的天界秩序。 更可怕的是,南天门焚毁后的第三日,天庭异象连连。 自扶桑木方向起,三十三重天边缘,浮现出一道道浓郁的黑雾,仿若被压抑百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缝隙喷涌而出。怨气弥漫之处,灵脉紊乱,法阵崩塌,仙禽伏地悲鸣,仙草枯萎而亡。甚至连凌霄殿下方的玉阶,也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微细裂纹。 百年来未曾有雨的天庭,如今连星辰也黯淡了几分。 玄凛立于玉京台之巅,银色甲胄在暮光中泛着冷光,眉宇间一丝未曾露出的凝重悄然沉淀。 南天门焚火本只是导火索——真正的隐患,在更深处。 他的视线穿越万重云雾,定定望向三十三重天外,那株曾经生机盎然、如今却枝枯叶枯的扶桑木。 ——那里,正是动荡的源头。 传说中,扶桑木乃天地初开时孕生的圣树,位于三十三重天之外,象征着仙界秩序的永续。然而世人不知的是,扶桑木亦是天庭的命脉。 每一任天帝,都会在登基时与扶桑木立下无形的契约——扶桑兴,则天庭昌;扶桑衰,则天庭败。 只是,如今的扶桑,早已悄悄地变了。 百年前,第一次无雨之劫爆发。仙脉枯竭,灵气渐散。彼时的天帝与天后尚在携手稳固天庭大局,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早已各自为政,缔结了无法挽回的裂痕。 而今,扶桑木本该在无雨中沉睡,渐渐枯死,顺应天命。但就在最近,扶桑木忽然逆天生长,枝叶疯长成蔓,吸纳天界散落的怨气和不甘,变得异样而可怖。 这是一种逆天而行的异变,是天界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象。 ----------------- 凌霄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天帝端坐龙座,眉心微蹙,指节不自觉地叩击着扶手,沉思良久。 天后身着缀满金丝灵纹的霞衣,静静站在殿侧,手中执着一柄绣有鸾凤的团扇,轻轻挥动。她低垂着眉眼,看似温顺,实则神色疏离。 “玄凛。”天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扶桑异动,天界灵脉失衡。你奉朕旨意,查清此事根源。必要时——不惜手段。” 玄凛出列,俯身抱拳:“臣领命。” 天帝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天后的身上,语气似笑非笑:“天后执掌天庭灵植殿多年,扶桑之变,你可有什么解释?” 天后抬眸,眸光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她盈盈行礼,语气温婉:“陛下所问,臣妾惶恐。扶桑木久经风霜,本已接近寿尽,如今忽有异变,臣妾亦始料未及。或许……是因南天门之火,扰动了灵脉,牵引出扶桑残存的本源?” 她说得滴水不漏,既未直接指责焱泽,又将责任推得巧妙干净。 天帝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却未作声。 玄凛站在一旁,心中微微冷笑。他早知天后擅长以柔克刚,话语间暗藏杀机,只怕接下来,不止是育幼院,连扶桑木、南天门之火,都将成为权力斗争的新棋子。 而这盘棋,牵动的,或许是整个天庭的命脉。 ----------------- 当夜,玄凛独自一人,踏上前往三十三重天边界的路。 那里,扶桑木的根须早已穿透虚空,延伸至三界之间。被扶桑蔓缠绕的地方,仙气紊乱,时空扭曲,宛如活生生的魔物吐息。 玄凛站在界碑之前,沉默良久。他缓缓伸出手,一缕缕冰蓝色灵力顺着指尖散开,试图探查扶桑木的状态。 然而灵力刚触及到那片区域,便遭遇到强烈的排斥与腐蚀。怨气滚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 玄凛眉头微蹙,袖袍一挥,寒冰之力结成屏障,将那股腐蚀力强行隔绝。 他沉下心神,凝神细查。果然,在扶桑木最深处,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而邪异的力量在缓缓跳动。 那不是单纯的怨气,也不是普通的灵脉反噬。 ——那是,某种意志的觉醒。 玄凛心头一沉。 若扶桑木真被某种意志所侵蚀,那么这场动荡,远远不止是天庭之乱那么简单。它极有可能撕裂三界秩序,令仙、妖、魔、人四道全面失衡。 而扶桑木异动的同时,芸姝的灵力异变,焱泽引发的天门之火……似乎,都不是偶然。 玄凛眸色微沉,抬头仰望被浓云笼罩的夜空。 乌云翻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月光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偶有一道苍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照亮那株宛若鬼魅般的扶桑巨影。 就在此刻,玄凛忽然感应到,一股微弱而熟悉的气息,自遥远的凡间微微跃动。 那是草木灵息。 淡雅、纯粹,却又混杂着一丝异样的波动。 玄凛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种直觉——那气息,与扶桑木的异变,必然有某种关联。 而且,他隐隐觉得,那气息,与自己即将接触到的某个存在,息息相关。 与此同时,凌霄殿后殿,天后正独自站在宫灯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尖那枚不起眼的玉扳指。 玉扳指表面泛着微不可察的血光,似乎与某处草木灵息微微共振。 天后红唇微勾,低声呢喃道:“终于,醒了么……忘忧草的小玩意儿。” 她眸中闪过一抹幽深的寒意,缓缓收紧指尖。 “既然已经觉醒……那就必须彻底掌控。” “任何……可能威胁到本宫的东西,都必须掌控在本宫的手里。” ----------------- 而远在凡间山林深处,芸姝缩在一处破败的岩洞里,抱膝瑟瑟发抖。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团莫名其妙的力量,正在一寸寸滋长,蔓延,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开来。 她害怕,惶恐,无措。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草妖啊,从未想过要伤害谁,从未想过要成为谁的敌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芸姝轻轻抱紧自己,咬着唇,将满腹的委屈与恐惧咽下。 远处,天幕之下,扶桑木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一只庞大的怪物,正在慢慢睁开沉睡的眼睛。 风起,山林低语。 第5章 第五章 草妖逃亡 黑夜如墨,寒风刮过枯枝败叶,发出刺耳的沙沙声,仿佛无数无形的鬼影在低语。 芸姝紧紧抱着自己瘦弱的身子,躲藏在乱石堆后,浑身瑟瑟发抖。额角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几乎要跳出喉咙。 远处,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脚步声踩碎了夜色的寂静。 “她逃不远了!就在这附近!” “别让她跑了!天后娘娘有令,活捉!” 芸姝咬紧了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身体因过度透支而微微抽搐,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团异变的灵力正在疯狂躁动,如同困□□出,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过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小草妖,哪能抵挡得住天庭精锐的追捕? 芸姝心中又慌又怕,可她不敢哭。 在凡间的日子里,老山神曾告诉她:草妖天生低贱,一旦被仙族或大妖盯上,哭是没用的,跑,才是唯一的活路。 她颤抖着,悄悄缩回更深的石缝里,指甲抠进泥土中,压抑着自己几乎要失控的灵力波动。 ——绝不能被抓到! 芸姝低头望着自己沾满泥土的小手,心里喃喃。 那日,天后心头血没入她体内,从此她便成为了异数,成为了必须被抹杀的存在。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她只知道,从那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趴在溪边编花环的小草妖了。 她变成了猎物。 ----------------- 追兵越来越近了。 一道银甲身影首先踏入废墟,他手持长矛,目光冷冽,仔细搜寻着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 芸姝闭上眼,屏住呼吸,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几乎与周围的杂草融为一体。 “嗖——” 忽然,一阵冷风掠过,带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遮挡了追兵的视线。 芸姝趁机蜷缩着往乱石后方挪去,动作极轻,却仍旧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声音虽小,却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 银甲追兵陡然回头,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她的方向。 “在那里!” 喝声未落,他已提矛疾冲而来,脚步如风,带起漫天飞尘。 芸姝眼眸瞪大,几乎是本能般地转身狂奔。 她没有高深的法术,没有强大的身躯,只有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和拼命逃生的本能。 脚下泥泞滑溅,石块划破她裸露的小腿,鲜血滴落,留下一路猩红的痕迹。 然而她不敢停。 背后追兵的气息越来越近,杀意滚滚压下,芸姝只觉自己仿佛被一头猛兽盯上,随时会被撕成碎片。 “不许放跑她!拦住前面!” 更多的追兵从两侧包抄而来,将芸姝生生逼入了一片荒凉的绝壁前。 前方是陡峭万丈的悬崖,乌黑的深渊仿佛择人而噬。 芸姝止住脚步,喘着气,回头看去。 银甲追兵、黑衣刺客,已然将她团团围住,刀剑森寒,杀意如潮。 一名身着墨绿劲装的修士走出人群,嘴角挂着冷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终于,捉到你了,小草妖。” 他啧啧叹道,“天后娘娘可真是高看你了,居然派了这么多人来抓一株杂草。” 芸姝咬紧了唇,不发一言,只是一步步后退,直到背脊贴上了冰冷的崖壁。 悬崖下,传来阵阵鬼啸风声,仿佛在诱她纵身一跃,逃离这一切。 “识相的话,就自己束手就擒吧。”墨绿修士嗤笑,“乖乖跟我们回天庭,兴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芸姝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着倔强的光。 她没有答话,只是猛地一挥手,指尖溢出一丝绿色灵光,细微得几乎可笑,却硬生生凝成了一根细长的草藤鞭。 ——她要战斗。 哪怕只有一丝灵力,哪怕只有一息之力,她也不会束手待毙。 墨绿修士愣了愣,随即大笑:“呵,区区草妖,也想反抗?” 他随手挥出一道金色灵刃,劈向芸姝。 芸姝咬牙挥鞭,草藤在空中划出一道翠绿的弧线,勉强挡下了金刃,但巨大的冲击力仍将她震得踉跄倒退,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悬空在崖边。 风呼啸着卷起她的发丝和衣摆,带着刺骨的寒意。 芸姝喘着气,死死抓住崖边的一块突起石块,小小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 墨绿修士冷笑一声,举剑欲再度劈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无形的寒意骤然降临。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风,都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墨绿修士动作一滞,本能地回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夜空中,不知何时立起了一道银白色的光影,静静悬浮在半空。那人一身银甲,身影修长挺拔,神色冷峻,宛如万年寒冰,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玄凛。 芸姝亦被吸引住了,她睁大了眼睛,怔怔望着那个陌生而又仿佛自带光芒的人影。 是仙人吗?……她心中茫然地想着。 银光掠过夜空,所经之处,枯枝归青,飞沙凝霜。 四周追兵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力震得心胆俱裂,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墨绿修士脸色微变,警惕地大喊:“阁下是谁?此事是天后娘娘亲令,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回答他的,是一缕更浓烈的寒意。 玄凛没有动,只是静静立于夜空,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垂于身侧,指尖轻轻一弹。 “嗡——” 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剑气,如清风拂柳般,悄无声息地扫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仙光漫天,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细响。 下一瞬,墨绿修士手中的灵剑断作两截,断口平滑如镜,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无形的气劲掀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周围追兵见势,皆大惊失色,不敢再贸然上前。 芸姝趁乱松开石块,跌跌撞撞地站稳,踉跄着朝着山林深处逃去。 玄凛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阻止,只是袖袍微动,掩去了她的踪迹。 夜风微动,银甲神将负手立于夜色之中,目光深邃如潭,低声自语: “草木异动……怨气汇聚……连最卑微的小草,也卷入了这场劫数。”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在心底,暗暗记下了那个瘦小身影的模样。 ----------------- 夜,终于过去了一半。 芸姝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密林中,衣裙破碎,满身是伤,却紧咬着牙,一刻不停。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多久,不知道那银甲仙人是敌是友,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 不能停,不能回头。 草妖的命运,从来都不能由自己选择。 第6章 第六章 相遇 风声猎猎,天色愈发阴沉。 芸姝一口气逃出数十里,早已气喘吁吁,脚下踉跄不止。破碎的衣裙挂着杂草与泥土,裸露的小腿处划了好几道血口子,细细淌着血。 可她不敢停。 她不知道那些可怕的追兵有没有继续追来,只知道,只要一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芸姝咬着牙,抱着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枯林。 忽然—— 脚下一空,她整个人失了重心,狼狈地滚入了一个隐蔽的山谷。 “唔!” 芸姝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揉了揉摔得发疼的膝盖,艰难地爬起来。 眼前,是一片被遗弃的灵植园。 灵植园早已荒废,满地都是枯萎的仙草、断裂的藤蔓,还有破碎的灵泉池子。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芸姝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落在一株断裂的灵根上。 那是一株罕见的七叶灵芝,枝叶枯黄,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化为尘土。 芸姝心中微动,忽然觉得这株灵芝与自己很像。 ——同样的渺小,同样的濒临死亡。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枯黄的灵芝叶片。 “不要怕……” 芸姝轻声呢喃,声音细软又温柔,像是在安慰灵芝,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就在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她手心的一滴血,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了灵芝的主干上。 奇迹发生了。 原本即将枯死的灵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 枯黄的枝叶转瞬间泛起了翠绿,残破的灵纹慢慢恢复,灵芝顶端甚至冒出了一颗新嫩的灵芽,散发着淡淡的生机光晕。 芸姝呆住了。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滴微不足道的血,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为什么? 她不过是一株最普通的小草妖啊。 芸姝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既震惊又惶恐。 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一道冰冷的灵压骤然从天而降! 追兵追来了! 这一次,来的不是杂兵,而是天后亲卫天淼亲自率领的天命队,气息凛冽,杀意滔天。 芸姝慌忙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锁定,动弹不得。 “别挣扎了。”天淼身披墨金甲胄,面容冷峻无情,“小草妖,本座亲自来请你一趟,是你的荣幸。” 他手中长戟一挥,黑色灵光凝成一道锁链,直直射向芸姝。 芸姝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她咬紧牙关,体内那团暴躁的灵力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轰然爆发! 翠绿的灵光在她周身炸开,带着一股原始而纯粹的草木之力,勉强冲破了锁链的一角。 芸姝趁机转身欲逃,可她太弱了,灵力本就残破不堪,这一爆发,已是强弩之末。 天淼冷笑一声,脚尖一点,身形如电,再次逼近。 芸姝咬着牙,绝望地闭上了眼。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如剑鸣般的风声陡然响起! 天淼只觉手腕一痛,长戟脱手而飞,整个人也被一股无形巨力震退数丈,胸口气血翻涌。 他骇然抬头,目光瞬间定格。 半空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人。 一袭银甲,身形挺拔,面容清冷,仿佛自九天之上走来,带着无可撼动的威压。 ——玄凛。 天淼心中大骇,连忙抱拳行礼:“属下天淼,参见玄凛大人!” 玄凛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声音淡漠如冰:“天命队亲自追捕下届一个小小的草妖?谁给你的胆子。” 天淼冷汗涔涔,咬牙辩解:“回大人,奉天后娘娘密令,捉拿此妖。此妖异动异常,恐有大祸……” “不经天帝旨意,擅动天庭法令,罪加一等。”玄凛冷冷打断他。 天淼面色苍白,知道辩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低头领罚。 玄凛目光淡淡地扫过芸姝。 小小的草妖,浑身是伤,脏兮兮地缩在断壁残垣间,像极了被雨打风吹后的残荷。但即便如此,她仍死死攥着拳头,微微颤抖着,努力护着自己怀里那株刚刚复苏的灵芝幼苗。 玄凛眸色微动,心底泛起一丝复杂。 他挥袖,寒风卷起,天淼等人被一股无形力量震退数里之外,再无法靠近。 芸姝怔怔抬头,望着这个银甲仙人。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帮自己。 只是本能地感到一丝温暖,从破碎绝望中破土而出。 玄凛缓步走向她,目光落在那株灵芝上。 翠绿欲滴的枝叶,淡淡生机光晕,与芸姝身上残留的草木气息隐隐共鸣。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灵芝叶片,一丝微弱而清晰的生命脉动传来。 玄凛眼眸骤然一缩。 灵根复苏。 不是普通的复苏,而是本源重塑——哪怕是天庭灵植殿也无法轻易做到的奇迹。 而这一切,只因芸姝的一滴血。 玄凛眯起眼,心中掠过一道电光般的念头。 ——忘忧草。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扶桑木异动时,天后会不惜一切要追杀一个小草妖。 因为她不是普通的草妖。 她,是失落已久的遗种——传说中能抚平万物怨气、重塑灵脉生机的忘忧草! 这一刻,玄凛心中诸多疑问化作沉重的沉思。 天庭百年无雨,灵脉凋敝,扶桑木暴走,怨气积聚……而唯一能抚平这一切的,竟是眼前这个瘦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小女孩。 芸姝捧着灵芝,抬头望着玄凛,小脸脏兮兮的,眼神却干净澄澈。 她小声问道:“仙君大人……您要杀我吗?” 玄凛静静注视着她。 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淡声道:“不必怕,我不会伤你。” 芸姝怔住,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抿着唇,没哭出声。 玄凛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无波无澜:“跟着我,不许乱跑。” 芸姝迟疑了一下,抱着灵芝,怯生生地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这一刻起,她已经悄然闯入了这个银甲仙人冰封已久的世界。 而玄凛也不知道,他原本冷硬如铁的命运,从此刻起,早已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改变。 夜风吹动银甲与破碎的草衣,寂静山谷中,两个孤独的影子,一高一矮,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