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宫当太监,扶我儿子登帝位》 第12章 坦白 吕娥这时淡淡地朝李承隆道,“范尚是霍莽送入哀家这长乐宫的,骤然调走必然引起霍莽警觉,打草惊蛇,岂非坏了皇儿的大计?!” 她不给李承隆反驳的机会,语气放缓,却更显不容置喙,“况且范尚在长乐宫,表面是霍莽的明子,实为皇儿暗子,你将他调走,暗子即成明子!利弊分明!他留在长乐宫,皇儿有事尽管来问,又不引起霍莽怀疑,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承隆沉默片刻,也觉得他母后说得不无道理。 他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儿臣明白了!如此……就依母后所言。” 就在此时,范尚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昨晚李承隆说霍莽干预他婚事的事来。 他立刻又和李承隆道,“陛下,还有一事!小的以为,陛下应答应霍莽,尽早成婚!” 李承隆脸色顿时一沉,“范尚!你让朕忍,朕忍了!你让朕放权,朕也认了!你如今竟让朕答应霍莽插手朕的婚事?朕绝不同意!” 吕娥经过这两日接触,知道范尚不会无的放矢,立刻沉声道:“直接说出你的意图!” 范尚则道,“陛下,娘娘!大道理小的就不多说了,皇上你也说了,你都做到这一步了,还差这最后一步么?只要能让霍莽放心,有何不可??” 李承隆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显然内心挣扎剧烈。 吕娥看着范尚片刻后,也点头道,“皇儿,范尚所言,不无道理。” 范尚也只是静静看着,这李承隆其实已经算一点就透了。 但身上还是有那些少年帝王的意气,老子还没让你拜霍莽为相父呢! 老子目前也只能指点你小子这么多,能不能成事,就看你小子能不能忍了。 最终,李承隆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思绪所取代,“好……朕应了!就按他霍莽的意思办!这昏君……朕做到底了!” 说完,他再也无心停留,朝着吕娥一拱手,“此事就请母后为儿臣和霍莽商议吧!儿臣累了,先回宫休息了!” 吕娥微微颔首道,“嗯,好!!” 李承隆看了一眼范尚后,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乐宫。 范尚却从李承隆的背影里,看出了这位少年皇帝的不甘和萧索。 寝宫内,顿时只剩下吕娥和范尚两人。 范尚刚松了一口气,李承隆还算孺子可教! 而此时却见吕娥的目光,再度冰冷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暗叫不好,刚才是李承隆突然到访,打断了吕娥的施法。 看来自己给她好大儿如此出谋划策,也没化解她对自己的怀疑啊? 甚至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更加增加了吕娥对自己的疑心了。 麻痹,早知道啥也不说了! 但是仔细一想,啥也不说也不行! 什么都不说,自己在吕娥和小皇帝眼里就是废子了。 麻痹,在这宫廷之中,想要生存,真是放松一刻都不行。 吕娥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再度落在了范尚的腰腹之下,“范尚,你的裤子……是自己脱,还是哀家让人帮你脱?” 范尚知道再狡辩、再转移话题都是徒劳,也不会再有人来救自己了。 吕娥不是李明珠那般好糊弄,她毕竟是站在权利巅峰的成熟女人。 范尚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稳定,“回禀太后娘娘,无需劳烦他人。小的……并非真正的太监。”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范尚亲口承认,吕娥的瞳孔还是猛地一缩。 她盯着范尚打量了许久后,这才淡淡地道,“哦?!” 吕娥的口气越淡,范尚心里就越是没底。 不过既然已经坦白了,就干脆坦白到底。 想明白这些,范尚反而没那么紧张了,“霍丞相将小的从净身房救下,直言不讳,命小的入长乐宫,以假太监之身,贴身伺候太后娘娘,满足……满足娘娘……一切所需。” 吕娥的声音依旧淡然却带有一丝冰冷,“你倒是有胆量,敢亲口承认。” 范尚躬身,语气却异常平稳,“小的自知罪该万死。娘娘慧眼如炬,小的身份娘娘心中只怕早已有数。霍丞相将小的送来,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昏棋。他以为掌控了小的,就能掌控娘娘。但他忘了,人心……难测!” 吕娥眼神微微闪动,冷笑一声,“人心难测?!” 她说着缓步走到范尚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吕娥忽而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也说人心难测!那么你的心,哀家怎么测?既然难测,那不如杀了一了百了,你说是么?” 范尚能清晰地感觉到,吕娥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对方一念之间。 范尚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吕娥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娘娘说得对!小的的确罪该万死!但即便要杀,娘娘也应该暂时留下小的,为娘娘燃尽最后一点价值后再杀!” 吕娥死死地盯着范尚,胸膛微微起伏。 范尚这话明显是在告诉自己,他范尚还有价值。 他无论如何还是鱼肉,自己才是执刀者。 吕娥缓缓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恢复了平静,“好一个‘燃尽价值’!范尚,你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让哀家明知道将来你很可能是个祸害,都不舍得杀你!” 范尚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他立刻深深拜下,“谢娘娘不杀之恩!” 吕娥嘴角勾起一抹一丝冷笑,“别高兴得太早!你的命是哀家借给你的!哀家要你记住,从今往后,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为哀家服务!你所献之策,若有效,哀家自然记你一功,但若你敢有丝毫异心,或让哀家觉得你无用……” 吕娥的声音陡然转寒,“哀家随时可以让你变成真正的太监,甚至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明白吗?” 字字诛心,句句威胁! 虽然如此,但范尚知道自己又赌赢了! 置之死地,果然有后生! 范尚立刻拱手,“小的定当肝脑涂地,为太后娘娘和陛下效死!绝无二心!” 他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效死? 绝无二心? 呵呵…… 他范尚的命,从来只属于他自己! 霍莽把他当棋子,李承隆利用老子,吕娥想掌控自己。 好啊,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利用了谁? 看你们谁又能真正掌控老子这把锋利的双刃剑! 老子在这深宫权谋的棋局里,领先你们这群白痴,千年的见识和智慧。 再怎么,也要做那执棋的人! 不然这次穿越,不是白穿越了? 第13章 看病 吕娥显然对范尚方才的态度,很是满意。 不过她很快想到什么,“你的身份,姑且不要对任何人透露!若是陛下知道……哼哼!” 范尚毫不犹豫地躬身应道,“是!小的!绝不敢在陛下面前泄露半个字!” 他又不傻,要是让李承隆那小子,知道他老娘深宫里藏着个真男人? 即便自己再能出谋划策,估计长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吕娥微微颔首,目光在范尚身上逡巡片刻,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衣袍。 范尚心下却在暗道,这娘们明知道自己是假太监,也没说自己待在长乐宫不合适。 更没说让自己重新去净身,难道这娘们真动了歪心思? 就在范尚腹诽之际,吕娥已缓缓转过身,重新侧卧回那张铺着软缎的卧榻上。 她姿态慵懒,带着一种成熟女子特有的风韵。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自己雪白修长的脖颈,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过来,替哀家揉揉这肩颈……酸胀得很。”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像被无形勾了一下! 她明知道自己是假太监,还要求自己给她按摩?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看来她还真是迫切的,想给李承隆那小子找个后爹了? 范尚犹豫了一下,强压下胸腔里几乎要撞出来的心跳。 还是走到卧榻边,双手缓缓搭上了吕娥的香肩。 他的指尖刚触及吕娥那温软滑腻的肌肤,顿时心中就是一荡。 那触感……滑腻的如同最上等的羊脂,又带着人体特有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温热。 范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调动前世在按摩院打工时练就的本领。 他用指关节发力,力道精准地落在吕娥肩颈僵硬的肌肉群上。 揉、按、推、拿,手法娴熟老道,刚柔并济。 “嗯……”一声极致舒适感的轻哼,从吕娥微启的红唇中逸出。 这声音慵懒、沙哑,尾音带着一丝微不觉察的颤抖。 就像羽毛搔在心尖上,又像小钩子,勾得他魂都快飞了。 范尚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抖,指下的力道瞬间乱了方寸。 吕娥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失态,或者说……她毫不在意。 她原本微微蹙起的秀眉彻底舒展开,紧绷的身体完全放松,软软地倚在榻上。 吕娥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在放松的姿态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身上散发着的成熟体香,带着女性最原始的诱惑,钻入范尚的每一个毛孔。 范尚的鼻尖,萦绕着这令人眩晕的馨香…… 他的耳边,是吕娥喉咙里溢出的,带着细微喘息和满足感的轻哼…… 范尚只觉得一股邪火,“轰”的一声从小腹深处炸开了。 这团火瞬间席卷四肢,使得他喉咙干得要冒烟。 他狠狠地咽下一大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擦!这娘们绝对是故意的! 这哪里是按摩? 分明是折磨,是酷刑! 就在这时,吕娥翻了个身,由侧卧变成了微微仰躺。 这个动作让她的衣襟,不经意间又松散了几分。 她那领口处,雪白的、饱满的弧度若隐若现。 她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更深沉,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这曲线…… 这起伏…… 简直是要人命啊! 范尚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血液疯狂地向下身涌去,额角瞬间渗出汗珠。 他还在还在想,这娘们没阻止我看,她甚至……动了一下让我看得更清楚?! 一个疯狂又带着巨大诱惑的念头,在范尚混乱的脑海里炸开。 难怪霍莽那王八蛋,要送自己进宫! 这深宫清冷,寂寞难耐,她真想让我……给她儿子当后爹?! 而范尚脑中另一个声音又在疯狂敲警钟,“不行!稳住!稳住啊范尚!” 这娘们心思深似海,谁知道是不是在试探老子? 万一老子把持不住,明天长乐宫花园的牡丹底下就得多个花肥! 给皇帝当后爹的念头想想是爽,但也得有命活到那一天才行! 活着!活着才有机会…… 但这娘们,居然拿这考验老子,即便柳下惠在世,也很难把持啊!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暖阁外响起,“范尚!我把太医请来给你瞧瞧那个怪病了!” 是那位刁蛮公主——李明珠?! 范尚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一僵,瞬间停在了吕娥的肩颈之上! 吕娥也猛地睁开了眼睛,她那双刚还带着舒适慵懒的凤眸里,瞬间恢复了清明与锐利。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被打断后的薄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暖阁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李明珠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背着药箱的老太医。 老太医显然是被这位刁蛮公主一路拖拽过来的。 他头上的官帽都歪了,花白的胡子被吹得一翘一翘的。 李明珠一进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锁定了站在榻边的范尚,“太医!就是这奴才,他得的怪病可邪乎了!一紧张腿上青筋就暴起,又硬又烫,疼得直冒冷汗!你快给他看看!” 吕娥缓缓坐直了身体,眼神冰冷,“怪病?腿上青筋暴起,又硬又烫?” 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李明珠口中那“怪病”指的是什么! 吕娥立刻她死死地盯着范尚,眼神凌厉得几乎要将他凌迟! 范尚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脖子发痒! 当初只是信口胡言,但愣是没算到这刁蛮公主居然这么关心自己。 居然会为了自己所谓的怪病,真的请来了太医?! 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这尼玛,还能不能让老子消停一会了? 李明珠见范尚僵在那里,脸色惨白,更加笃定他是病发了。 她着急地催促太医,“太医!你快给他看看啊!你看他,脸都白了!肯定是又疼了!” 那倒霉的老太医,夹在太后冰冷的视线和公主急切的催促之间,进退维谷。 他看看范尚,又看看吕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颤巍巍地朝着范尚拱手,“这位……公公?可否让老朽……诊脉一观?” 范尚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让太医诊脉? 太监的脉象和正常男人不同,经验老道的太医绝对能诊出端倪! 范尚只感觉脑子一阵疼,这一天天的,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了! 第14章 敌友 吕娥的目光如芒在背,几乎要将他洞穿。 李明珠则是一脸天真,又执着的“关心”。 怎么办? 吕娥刚刚才说,自己这假太监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会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 不想这时,吕娥却猛地一拍身下的软榻扶手,“够了!” 李明珠吓得一愣,不明白自己母后为何动怒! 老太医更是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吕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明珠!你身为大燕公主!竟为一个奴才奔波,疯疯癫癫!如此失仪!你自己觉得合适么?” 李明珠忙要解释,“母……母后!我……我就是看他病的可怜……” 吕娥却厉声道,“你可知太医是做什么的?是给太监看病的么?这成何体统?” 她不给李明珠辩解的机会,立刻看向不知所措的老太医,语气稍微缓和,“王太医,不过你来得也刚好……哀家被吵得也有些胸闷气短,你且过来,先替哀家把把脉吧。” 王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应道:“是!老臣遵旨!” 他在绣墩上坐下,取出脉枕,凝神为太后诊脉。 吕娥顺势伸出皓腕,搭在脉枕上,目光却依旧冰冷地扫过范尚。 范尚此刻哪敢抬头,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吕娥的声音再次响起,“范尚!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范尚知道吕娥是替自己解围,立刻如蒙大赦,深深一躬,“是!是!” 李明珠见范尚退下,立刻也朝吕娥道,“母后,那女儿也退下了……范尚,你等下……” 范尚哪里敢等,迅速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暖阁,生怕李明珠再拽着自己看病! 吕娥却制止了要追范尚而去的李明珠,“明珠!站住!你没见哀家不舒服么?!” 李明珠一听这话,只好停住脚步,瞪着范尚消失的门口,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 范尚出了暖阁,走出几步,这才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差一点!自己的秘密,就要被那个一根筋的刁蛮公主和倒霉太医给捅穿了! 好在吕娥那娘们,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暂时不想自己暴露,所以替自己解围了。 总之这娘们,心思真是深似海,难以捉摸。 就在他心有余悸之际,一道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范尚猛地睁开眼,瞳孔微微一缩。 雪鸢! 她此时正站在离暖阁门口不远处,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的面孔,眼神平静无波。 范尚却心下一凛,她站在这里多久了? 暖阁的门虽然厚重,但并非完全隔音。 自己和吕娥在里面的对话,声音虽不高。 但雪鸢站得如此近,会不会……听到了? 范尚又联想到昨天晚上,她主动宽衣解带的诡异试探。 之前李明珠带自己偷听时,她明明看见了,却对太后隐瞒。 这个雪鸢,绝非一个普通的、对吕娥忠心耿耿的贴身宫女那么简单! 范尚强行压下心头疑窦,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姐姐,你一直站在这边啊?真是辛苦了!” 雪鸢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不过依然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范尚继续试探,“方才在夹道那边,要不是姐姐替小的和公主隐瞒……咳,小的和公主殿下可能就惹出大祸了。真不知道怎么谢谢姐姐才好呢!” 这次,雪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微微侧身,目光投向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避开了范尚的直视,“深宫之中,我只是明哲保身而已。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雪鸢既没有否认自己知道夹道的事,也没有解释为何不报,更绝口不提她是否听到了暖阁里的秘密。 这种态度,反而范尚更觉得她有些神秘莫测。 范尚立刻拍起了雪鸢的马屁,“姐姐的境界,小的还需要好好学习,小的就是个粗人,刚进宫,两眼一抹黑,规矩也不懂,以后还全靠姐姐提点。” 雪鸢终于将目光从玉兰花上收回,重新落回范尚脸上。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没什么可提点的……你只需服侍好太后娘娘就行了!”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范尚的腰腹之下,随即迅速移开。 范尚心头剧震! 她果然在暗示! 而且她刚才那话,明显加重了“服侍”二字的语气。 这个雪鸢,到底是谁的人? 无数的疑问在范尚脑海中翻腾。 雪鸢就像一团迷雾,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摸不透。 范尚立刻躬身,姿态放得更低,语气无比诚恳,“姐姐金玉良言,小的铭记在心!” 雪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随即,她便转身离开。 就像一抹无声的幽影,朝着暖阁门口走去,准备随时侍奉可能召唤她的太后吕娥。 范尚站在原地,看着雪鸢清冷孤绝的背影,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长乐宫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这步步惊心的深宫之中! 太后吕娥心思深沉难以揣度。 小皇帝李承隆锐气有余城府不足。 刁蛮公主李明珠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而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宫女雪鸢,更是如同一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这个雪鸢,究竟是敌是友? 是监视者还是潜在的同盟? 范尚无从判断。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弄清楚雪鸢的真实身份和意图。 这个女人,或许才是自己能在长乐宫站稳脚跟的关键! 但也可能……是送自己下地狱的最后一程。 范尚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这破地方,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脑细胞都快死光了!” 想着,范尚还是赶紧离开了暖阁附近,别一会李明珠出来,又拉着自己看病。 范尚朝着自己那间偏僻的厢房走去,他得躲开李明珠,好喘口气。 他刚走到回廊拐角,还没靠近自己的住处,就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张公公!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随即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是啊,张总管!是那范尚!都是那个新来的范尚害的!是他挑唆的啊!别打了……” 范尚脚步一顿,眉头瞬间拧紧,是那胖太监和瘦太监的声音?! 第15章 立足 范尚轻手轻脚,贴着回廊拐角的阴影处,探头一瞄。 只见张德海他正挥舞着一根细长的藤条,抽打跪在地上的胖瘦二太监。 “啪!” 藤条精准落在胖太监背上,立刻多出一道新鲜的血痕。 胖太监疼得直哆嗦,“哎哟!张公公饶命啊!我们哪敢背叛您?” 瘦太监也哭丧着脸,“张总管明鉴啊!都是那范尚挑拨离间……” 张德海冷笑一声,藤条再次蓄力,“两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今日给你们长点记性,让你们知道在长乐宫,别这天看着那天高,你们的头顶上只有一片云,那就是我……” 范尚躲在暗处,本来只想当个吃瓜群众,毕竟这种墙头草挨打也纯属活该! 不过此时,他心念一闪,看戏爽是爽,但对自己有半毛钱好处? 现在自己需要的是在这个时代立足! 在这个时代立足,就需要先在长乐宫立足。 自己刚穿来,在这深宫如同瞎子、聋子。 要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甚至有所图谋,单打独斗就是找死! 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熟悉这长乐宫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的地头蛇! 而这两小太监,眼前这胖瘦二太监,虽然是没骨头的墙头草。 但胜在熟悉底层宫人,消息灵通,且此刻正被张德海往死里整,走投无路! 正是收为己用的绝佳时机! 即便他们俩真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也没关系。 毕竟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他是知道的! 给他们的恩惠,就是让长乐宫其他宫人都知道。 如果这长乐宫真的有云,有天,那也只可能是他范尚! 范尚想着立刻大踏步走过去,“哟!张总管这是在……” 所有人动作瞬间定格,齐刷刷扭头。 张德海看清来人,那点被打断创作的恼怒,迅速被慌乱取代。 胖瘦两太监看见范尚,眼睛瞬间亮了。 立刻连滚带爬躲到他身后,“范公公,救命啊!” 张德海强装镇定,“范尚?杂家教训奴才,与你无关,你不要多管闲事!” 范尚眉头一皱,“与我无关么?那我怎么听你们这儿张口范尚,闭口范尚的?合着我名字成你们背景音乐了?” 不等张德海狡辩,范尚又上前一步,“张总管刚才说长乐宫的天上只有一片云?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啊!这不是自比为天,就是自诩为云的!” 张德海平时嚣张惯了,这种话对下人是张口就来,也没人敢怎么样。 没想到自从来了个范尚后,自己每次说话,都能被这小子抓住把柄。 早上那场景还历历在目呢,没想到这小子又来了这么一出? 张德海自觉理亏,顿时脸色唰一下白了,“杂家……杂家……” 范尚一声冷笑,抬头望天,“张公公,您老人家真是好威风啊!前脚刚把自己比作天,后脚又升级成罩在长乐宫顶上的云了?这长乐宫的天上,飘的到底是哪朵张德海云啊?” 范尚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诛心。 字字都像小刀子,专往张德海心窝子里捅! 张德海双腿一软,冷汗瞬间把后背衣裳浸透了。 他此时的脸色惨白如纸,“杂……杂……杂家……杂家不是那个意思!杂家是……是口误!对……就是口误!” 胖太监立刻背刺,“范公公!张德海说了,我们都听到了!绝对不是口误!” 瘦太监也火速跟上,“不错,张德海平时经常自比为天,为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听这两货这么一拱火,张德海只恨刚才藤条没往他们嘴上抽,“你们两个狗奴才……” 话没说完,腿彻底不争气,“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范尚慢悠悠踱到张德海面前,居高临下道,“张德海,你已经两次留把柄在爷爷我手上了,爷爷这次再放过你一次,谁叫你爷爷我总是心太软呢……不过事不过三,下次就没这么好运喽……滚!” 张德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站起来,跑得那叫一个狼狈。 其他喽啰见状,也作鸟兽散,瞬间清场。 空地上只剩下范尚,和跪在他脚边的“胖瘦头陀”。 两人对着范尚就是一顿猛磕头,“多谢范公公救命之恩!” 范尚冷冷瞥了他们一眼,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救你们?呵,墙头草都没你们倒得快!风往哪吹你们就往哪飘是吧?刚才不还跟张德海说,都是我挑拨离间么?” 胖太监脸上涕泪横流,“范公公!我们就是俩没骨头的怂包!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们俩就是您脚底下的一条狗!您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让我们咬谁,我们就咬谁!” 瘦太监也赶紧表忠心,“对对对!范公公!只要您收留我们,不把我们撵回张德海那边,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上刀山下火海,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 看着这两毫无底线的货色,范尚心里嫌弃得不行。 但这种贪生怕死、节操碎一地的小人,用好了,说不定比那些死忠还顺手! 毕竟他们为了活命,啥脏活累活都肯干,卖起队友来也绝不手软! 范尚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哦?是么?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一会你们见了张德海,也是同样的说辞,又变成他身边的狗了!” 胖瘦太监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真的!千真万确!!” 瘦太监还加码赌咒,“我赵玉峰要是有半句假话,叫我脚底生疮,头顶长脓!” 胖太监也豁出去了,“我李长顺要是说假话,叫我临老拿不回命根子,下辈子还是太监!” 范尚这才知道两人的名字一个叫李长顺,一个叫赵玉峰。 见他们发出这样的毒誓,范尚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太监最在意的就是,临终之前能拿回自己的命根子,以图下辈子做个完整的人。 不过,范尚还是“勉强”地点点头,“好吧,看你俩说得情真意切,暂且信你们一回!” 两人感激涕零,“多谢范公公不计前嫌……” 范尚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对了,那个张德海……什么来路??” 李长顺立刻就抢着道,“那张德海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仗着管点杂事,没少克扣我们这些下头人的月钱!这还不算,他私下里收霍丞相那边的银子,都好几回了!” 范尚一听这话,心下不禁一动,看来自己这步又走对了! 救下这两货,还是有点用的。 不过范尚目光扫过四周,宫墙夹道里虽暂时无人,但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领着二人快步走向自己那间厢房。 推开门,范尚习惯性地扫视屋内,目光却猛地定在桌上。 那里赫然放着几个白花花的银元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扎眼。 他清楚地记得,无论是昨晚进门,还是今早出门,桌上都空空如也。 李长顺和赵玉峰也几乎同时看到了那堆银子,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范尚。 范尚的心也猛地一沉,这么多银子?谁放的? 第16章 隐患 范尚的脑子里,顷刻间闪现了无数的名字。 张德海?霍莽?或者是那个神秘的雪鸢? 用意何在?是示好?是试探?还是陷害? 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李长顺和赵玉峰的脸。 这两人脸上的茫然和惊羡不似作伪,应该和他俩无关。 不管了! 范尚自然的大步走过去,用无奈又暗含得意的口吻说道,“太后娘娘真是体恤下人啊!” 李长顺和赵玉峰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太后赏的? 赏这么多?! 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干几年,月钱还被克扣,连个银角子都攒不下。 就连张德海,应该也没得过太后这么多的赏赐吧? 这位范公公才来一天,就得了这么大笔赏赐…… 这差距,简直云泥之别! 两人看向范尚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畏和艳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范尚坐到桌前,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稍定。 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示意二人坐下后,道,“接着说!” 赵玉峰的眼神这才从桌上的银子回到范尚身上,立刻抢着说,“哦,对了,张德海之前欠了一屁股赌债,是霍丞相府上一个管事出面,替他抹平了账目,还清了赌债,打那以后,他就成了霍丞相的一条狗!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只要他觉着有用的,都想办法往外递消息。” 原来如此!这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范尚心中已经了然! 张德海并非霍莽精心培养,或信任的核心棋子。 充其量只是个被抓住把柄、用金钱和权势收买的边缘眼线。 霍莽利用他,更多是广撒网,多捞点宫闱琐碎消息。 未必真指望他,能探听到什么核心机密。 而且这种蠢笨嚣张的货色,既好控制,也随时可以捏死。 范尚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仿佛张德海背后是谁并不重要。 他话锋一转,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人,“那……雪鸢姑娘呢?你们在长乐宫时间也不短了,可知道她的底细?何时入宫的?平时……都和谁往来?” 提到雪鸢,李长顺和赵玉峰脸上都露出了茫然和一丝敬畏。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来的时候,雪鸢姑娘就已经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李长顺却补充道,“雪鸢姑娘性子冷,寡言少语的,除了服侍太后娘娘,几乎不跟其他宫人多说话。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是在娘娘跟前伺候,就是待在她自己房里,规矩严得很。她什么来路……小的们是真不知道,也不敢打听啊!” 范尚想起霍莽送自己入宫那天,正是雪鸢在宫门口等着的。 他立刻追问道,“那霍丞相来长乐宫时,他们……可曾单独说过话?或者……眼神交流之类的?” 两人努力回忆着。 赵玉峰摇摇头,“霍丞相是常来,但小的们地位低,多是远远看着。雪鸢姑娘通常都是侍立在太后娘娘身侧,垂着眼,跟个冰雕似的……” 李长顺抢着回答道,“是啊,范公公。霍丞相……好像也从没特意看过她,更别说单独说话了。至少……小的们当值时从未见过。” 这回答让范尚心中的疑窦更深了。 霍莽送自己进宫时,难道雪鸢只是奉太后吕娥的命,早早在那等着的? 或者说,雪鸢就是霍莽的人,但平日里却表现得形同陌路? 就在这时,赵玉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范公公,有件事……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范尚精神顿时一振,道,“说!” 赵玉峰说话却突然哆哆嗦嗦了起来,“是……是去年冬天……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天刚擦黑没多久……小的……小的闹肚子,半夜起来去茅房……” 范尚不耐烦地道,“直接说重点!” 赵玉峰猛吸了口气道,“小的看见雪鸢姑娘……手里……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很短……那刀尖上……还在往下滴……滴血……地上还躺着一个宫女的……尸……尸体!” 范尚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一动,“雪鸢杀人?后来呢?” 赵玉峰声音微颤,“她就那么看着那血淌……好像在在欣赏似的……然后……小的当时魂都吓飞了!死死捂着嘴……连气都不敢喘……尿了一裤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就一眨眼的工夫……也可能有一个时辰那么长……小的再偷偷看出去……假山后面……雪鸢姑娘……还有那个死人……都……都不见了……” 赵玉峰说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 他显然至今想起来还后怕,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李长顺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赵玉峰说,听得面无人色,“雪鸢姑……姑娘她……她……” 范尚脸上一阵沉吟,如此看来,雪鸢还会功夫啊? 一个能在深宫禁苑,于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的杀人毁尸。 事后还能平静如常地,待在太后身边六年之久的女人! 此女绝不简单啊! 但她是为谁杀人? 霍莽?吕娥?李承隆? 范尚第一次感觉到,雪鸢,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居然还是个危险人物!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刚才说的话,给我烂在肚子里。敢透出去半个字……” 李长顺和赵玉峰磕头如捣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忠心,“是!是!小的们发誓!打死也不敢说!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范尚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桌上那堆银锭里,摸出两锭五两的银子。 在手上掂了掂,随手丢到两人面前,发出“当啷”两声脆响。 范尚的语气平淡地道,“以后张德海再欺负你们,就报我名字!这银子,拿着压压惊!” 看着滚到眼前的、沉甸甸的银元宝,李长顺和赵玉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还在羡慕范公公得了太后厚赏,转眼自己也得着了? 五两啊!顶他们大半年的月钱了! 跟着张德海这么久,不但没见过他的任何赏赐,还被他克扣了不少。 两人磕头磕得砰砰响,“谢范公公!谢范公天大恩!小的们以后唯范公公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范尚此时却沉声道,“记住,你们既然选了跟我,那就是我范尚的人。以后好好办事,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这长乐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事无巨细,都给我记在心里,及时报我知晓!我绝对亏待不了你们。” 赵玉峰和李长顺立刻千恩万谢,“小的们知道,小的们明白!” 范尚不再看他们感激涕零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待两人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捧着银子退出去关好门后。 范尚却看着这一桌来历不明的银锭,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这桌子是沈万三的聚宝盆? 会平白无故地变出钱来? 必须尽快查出这银子的来源才行! 毕竟谁也不会平白无故送钱给老子花! 还有…… 范尚隐隐感觉,雪鸢反而可能是自己在长乐宫立足的最大隐患。 第17章 万死 范尚此时陡然又想起昨晚,就在这间厢房里,雪鸢异常地勾引自己的事! 当时只觉得是试探,是陷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现在再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把持住,真的色胆包天地扑上去…… 自己会不会也像那个倒霉的宫女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深宫的某个角落? 范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深宫,真他娘的一步一个坑啊! 他随即苦笑一声,自嘲的喃喃道,“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而就在此时,突然门口传来“笃、笃、笃”三声敲门声。 敲得范尚心头猛地一惊,“谁?门没锁,自己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门外廊下一个清瘦窈窕的身影,那张在如同冰雕玉琢般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脸。 居然是——雪鸢! 她怎么来了? 范尚此时满脑子,居然都是李长顺她杀人的场景。 他虽然强定心神,但还是忍不住感觉自己在哆嗦。 雪鸢的目光却扫了一眼桌上的银子,又扫过范尚微微发白的脸。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声音清冷,没有一丝起伏,“你很怕我?” 范尚浑身一激灵,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怕? 老子何止是怕! 但自己不能表现出怕来。 范尚硬挤出带着点谄媚和油滑的笑容,“怕?我好端端怕姐姐做什么?” 雪鸢的目光却看向了范尚忍不住哆嗦的腿,口气依然冰冷,“那你抖什么?” 范尚立刻伸手摁住自己的腿,脸上依然堆着笑,“我这是……精神抖擞!” 说着他索性放开了手,故意大幅度地抖动了起来。 雪鸢静静地看着,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 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范尚。 看得他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范尚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脸上的假笑快要彻底垮掉时。 雪鸢终于再次开口,“太后娘娘召见,即刻过去。” 范尚一愣,下意识地追问,“啊?太后召见?现在?” 雪鸢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他心里咯噔一下,吕娥这时候找他? 该不会……是为了李明珠那档子破事吧? 范尚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那个……公主她……她还在娘娘那儿吗?” 他实在不想再面对那个一门心思要给他看“怪病”的小祖宗了,尤其是在吕娥面前! 万一李明珠当着她老娘的面,非要揪着这事不放,那他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雪鸢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走了。” 走了? 范尚瞬间松弛了大半,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那刁蛮公主不在。 不过吕娥那边,可不像她闺女李明珠那么好糊弄啊,更是个麻烦! 这简直就是一时一刻都不让自己清闲啊。 雪鸢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催促,“范公公?” 范尚猛地回过神,对上雪鸢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 他脸上再次挤出一个笑容,“是……是!我这就去!” 雪鸢也不说话,转身就出了门。 范尚跟在雪鸢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厢房。 一路上,范尚都跟在雪鸢的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很快就到了寝殿门口,雪鸢在门口停下脚步,侧身让开,目光示意范尚进去。 临进门前,范尚还是问了一句雪鸢,“太后心情如何?” 雪鸢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那眼神好像是在和自己说,你自己进去不就知道了? 范尚只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宫殿。 刚进去,就听身后的宫门轰地关上了。 范尚的心情顿时一沉,但也没敢多想,立刻在宫殿里寻找吕娥的身影。 吕娥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的圈椅中,她手里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每一下都敲在范尚紧绷的心弦上。 但他还是立刻躬下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恭敬,“小的范尚,拜见太后娘娘。” 吕娥缓缓抬起眼皮,直直地盯着范尚,“范尚……你好大的胆子!” 范尚脑子飞速运转,瞬间权衡了无数种说辞! 狡辩?装傻?还是推给李明珠? 但最终在吕娥那凤眸注视下,感觉所有念头都被碾得粉碎。 隐瞒? 在如此精明的女人面前,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会让她认定自己和李明珠之间确有不可告人之事。 甚至可能会怀疑自己利用、亵渎了公主! 范尚放弃所有侥幸,“娘娘恕罪!小的罪该万死!” 吕娥起身一步步走近范尚,声音听不出喜怒,“万死?你只有一条命,死一次就足矣!” 范尚明显能感觉到吕娥的杀意,“娘娘明鉴!小的绝非存心亵渎公主!实在是……” 不想吕娥却已经站在了他身前,打断他道,“你这怪病倒是稀奇,哀家也略懂一些医术……” 说话间,吕娥的手却一把抓住了范尚的下身。 范尚顿时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太……太……太后!” 他来之前就想过,吕娥可能有一万种问罪自己的办法。 到底是熟女,想法和做法,实在有些超出范尚的理解了。 吕娥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不是说又硬又烫么?” 话音刚落,手上还稍微加大了一些力度。 范尚心里一万个草尼玛奔腾而过,你这个抓法,以后还能不能硬都难说了。 但是他嘴上却道,“太后圣明,小的当时只想蒙混过关才编造谎言!小的万万没想到公主殿下仁心至此,竟会当真去请了太医来……总之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吕娥冷笑一声道,“看来留你,的确是个祸害!你说,哀家应该怎么处置你?” 范尚心思急转,嘴比脑子还快,“小的任凭太后处置!小的进了长乐宫,就是太后的人!太后要小的生,小的便生,太后要小的死,小的便死!小的只会尽心尽力服侍太后!绝无半点怨言!” 他故意将“服侍”二字加重语气。 果然,吕娥听范尚如此一说,良久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范尚。 范尚也不说话,他知道吕娥是在权衡自己的价值。 留着自己,肯定对她和李承隆有利。 但同时自己这个假太监的身份,也迟早是个隐患。 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殿外传来雪鸢的声音,“娘娘,霍丞相求见!” 吕娥一听这话,手上顿时一哆嗦,立刻缩了回去。 范尚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暗道这霍莽来得可真及时,不然老子真要被废了! 不过,这霍莽不是来过没多久么? 怎么这么快又去而复返了? 第18章 骑虎 而就在了和范尚惊愕之时,沉重的殿门竟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 霍莽一身紫袍,不待通报便已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目光如隼,先在端坐的吕娥脸上飞快一扫。 当他的目光掠过范尚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脚步也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 但霍莽毕竟是霍莽,城府深得可怕,那点异样快如闪电,他脸上波澜不惊。 吕娥已经坐了回去,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杯中的茶水漾起细小的涟漪。 她迅速稳住手腕,脸上却瞬间罩上了一层寒霜。 霍莽如此不加掩饰的僭越和轻慢,简直视她这个太后如无物! 他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不说,如今觐见后,连个请安之礼都不遵守了么? 不过吕娥强定心神,紧抿着唇,终究没有发作。 范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感觉到气氛不对,暗道自己还是赶紧趁机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他想着,连忙躬身道,“太后娘娘,丞相既已驾临,小的先行告退......” 吕娥和霍莽,却几乎是异口同声,“不用(不必)!” 两人说完,目光在空中短暂地碰撞了一下,又各自移开。 范尚心头一凛,暗骂一声,你们老情人见面,非要老子当电灯泡做什么? 但他也只好垂首肃立,继续站在吕娥的一侧,心情却是极度不爽。 霍莽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袍袖一拂,开门见山道,“方才在宫道上,遇见了陛下身边的小黄门传旨,说是陛下召见。” 吕娥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声音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哦?皇儿召见丞相何事?” 霍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身体微微前倾,“陛下主动提及大婚之事,言道已至婚配之年,国不可一日无后。陛下说,此事重大,须得与太后娘娘商议定夺。故遣本相前来,请娘娘示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陛下还说,一切但凭太后与本相……做主。”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范尚心头冷笑,小皇帝学得倒是挺快,不过依然是个急性子! 好在这霍莽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跋扈惯了,根本没在意皇帝的变化之快。 而在此时,侧殿一角,雪鸢端着托盘,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低垂着眼睑,仿佛根本没感受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走到霍莽身侧的案几旁。 范尚一直盯着雪鸢,这可是近距离观察雪鸢与霍莽的最佳时机! 不过整个过程,雪鸢都没有抬眼看霍莽一眼。 而霍莽的目光始终锐利地逼视着吕娥,连眼皮都没朝雪鸢的方向动一下。 直到雪鸢再度退下,吕娥这才问道,“既是如此,不知丞相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霍莽身体坐得更直了些,“不瞒太后,本相膝下有一小女,名唤青鸾。双十年华,自幼延请名师教导,琴棋书画皆通,性情也算温婉贞静。本相斗胆,请太后娘娘考量。”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通知。 吕娥沉默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仿佛在仔细权衡,“霍家小姐……哀家听过她的贤名。只是……青鸾这年纪,似乎……比皇帝大了四岁?这……于礼制上,是否稍显……” 霍莽眼底深处那点掌控一切的得意瞬间凝固,旋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刚欲开口,一个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声音突然响起,“太后娘娘容禀!在市井都说女大四,福寿至!民间都道,年长几岁的女子更懂得体贴照料,能旺夫益子!霍丞相为国鞠躬尽瘁,霍小姐更是名门闺秀,才德兼备!若能与陛下结此良缘,非但于礼无碍,更是天作之合,乃陛下之福,社稷之幸啊!小的愚见,请娘娘明鉴!” 霍莽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缓了一丝。 范尚这小子,还算机灵,知道关键时刻该帮谁说话,看来自己没选错人。 吕娥的目光在范尚脸上停留了一瞬,“哦?女大四,福寿至?” 她沉吟片刻,仿佛终于被说服,轻轻叹了口气,“也罢!霍丞相为国操劳,鞠躬尽瘁,青鸾贤名哀家亦有耳闻。皇儿若能得此良配,实乃社稷之福。此事……哀家准了。稍后便请钦天监择定吉日,昭告天下。” 霍莽起身拱手,脸上笑容重新浮现,“太后圣明!青鸾能入侍天家,是她的福分!老夫代小女,谢太后隆恩!” 他目光扫过范尚,隐含赞许,好像在说,你小子不错,本相没看错人! 吕娥放下茶盏,看似随意地又开了口,“婚事既定,陛下大婚之后便算成人。按我大燕祖制,陛下年满十六且大婚后即可亲政。不知霍丞相对此,有何安排?朝中大臣、宗室亲贵们,可都盼着陛下早日亲理万机呢。” 此言一出,霍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狠。 他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地刺向吕娥,声音也沉了下去,“太后此言差矣!陛下虽年岁渐长,但心智尚需磨砺!治国之道,岂是儿戏?如今大燕看似安稳,实则内忧外患!北境狄人虎视眈眈,南疆水患连年,吏治亦有沉疴积弊!此等局面,陛下未经世事,贸然亲政,恐非社稷之福,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危!” 吕娥刚欲说话,霍莽却不给机会,继续又说,“本相身为先帝托孤大臣,肩负辅佐幼主、稳固江山之重任!岂能因循守旧,拘泥于区区年岁之限?陛下还需在本相身边多加历练,熟悉政务,待其心性沉稳、见识广博,足以驾驭这万里江山之时,本相自当还政于君!此乃为臣之道,更是为国为民之本!至于朝中大臣、宗室亲贵……哼,若有异议,让他们直接来问本相便是!” 霍莽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其专权跋扈之心,已经昭然若揭,演都懒得演了! 不过吕娥并未动怒,毕竟她早也料到霍莽不会答应。 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一旁垂首肃立的范尚。 范尚看在眼里,瞬间明白了吕娥的意思,她这是想叫老子帮她说话呢。 而且她那眼神似乎就是在问自己,“你不是常把是太后的人,皇上的人挂在嘴边么,现在就是你证明的时候了。” 只是她这么要自己当面硬刚霍莽,这无疑是想要自己死啊。 现在帮吕娥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不帮,太后这关过不去。 帮了,立刻得罪当朝丞相! 虽然你们娘俩是皇帝和太后,但这大燕如今还是霍莽一人说了算啊! 怎么每次遇到这种世纪问题,终究还是要老子扛下所有啊? 这尼玛! 老子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啊! 第19章 愚见 范尚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吕娥分明就是把他架在熊熊烈火上烤! 自己一个字说错,便可能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今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范尚脑念急闪之下,还是向前一步,“太后!丞相!小的……小的有话说!” 霍莽却眉头一皱,看向范尚,眼神似乎在说,今天你话是不是有点多了。 不过看在方才范尚在皇帝婚事上,帮自己说话了,也没言语,算是默许了。 吕娥却立刻说道,“有什么就说!” 范尚立刻道,“小的方才聆听丞相大人一番高论,如醍醐灌顶,心中激荡难平!丞相心系社稷,忧国忧民,所思所虑,皆为陛下江山万年计!此等拳拳赤忱,天地可鉴!若无丞相大人殚精竭虑、力挽狂澜,我大燕焉能有今日之安稳?丞相之功,堪比日月!” 他语气却无比真诚,仿佛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霍莽无限的敬仰。 这番马屁拍得露骨至极,连吕娥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霍莽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显然范尚的这番奉承,让他很是受用。 范尚话锋却陡然一转,“只是……丞相大人明见万里,想必也早已洞察!陛下……毕竟已非昔日垂髫稚子。少年心性,血气方刚,突然得知大婚之后仍不得亲政,心中……恐生郁结啊!” 霍莽眉头一动,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 显然,皇帝有没有郁结,他并不是很在乎。 范尚壮着胆子继续道,“最怕朝野上下,悠悠众口,特别是那帮自诩清流的,定对此事颇有微词,这些人难保不会借机生事,攻讦丞相!届时,众口铄金,纵然丞相大人一心为公,也恐清誉受损,百口莫辩啊!” 霍莽脸色微动,这个范尚,说得也在理。 他虽权势熏天,野心勃勃,但毕竟目前还是臣子,也看重名誉。 也怕那些清流的笔杆子! 霍莽冷哼一声,“那么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范尚心头一松,他连忙躬身,“小的愚见,请太后娘娘以母仪之尊,垂帘听政!” 霍莽瞳孔骤然收缩,露出一股杀意,“垂帘听政?” 随即他瞬间看向吕娥,沉声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吕娥心中早已为范尚这番急智暗暗喝彩,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惊愕,“丞相何出此言?哀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奴才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言语罢了。” 她这一番姿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全然一副被这大胆提议惊到的模样。 霍莽见如此,也自信吕娥没有这胆识,目光重新回到范尚身上,“本相倒要听听,你这垂帘听政,对本相、对朝廷,又有何好处?” 范尚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道,“丞相大人容禀……” “其一,太后娘娘乃陛下生母,骨肉至亲。由娘娘垂帘,陛下心中那份因不得亲政而生的郁结,必能大为纾解。陛下心绪平和,不再与丞相大人暗中较劲,岂非省却大人无数烦恼?此乃为丞相大人分忧也!” “其二,堵悠悠众口!宗室勋贵,乃至那些清流言官,无非是在乎祖制礼法。如今太后娘娘垂帘,以母后之尊教导陛下,此乃天经地义!谁还敢妄议?此议一出,那些对丞相心怀不满、蠢蠢欲动之人,立时便失去了兴风作浪的由头!此乃为丞相大人正名也!” 范尚言罢,立刻不再言语,目光看向一直没打断自己的霍莽。 吕娥也深吸一口气地看着霍莽,她也在等待霍莽的反应。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只余下霍莽手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节奏明显比刚才缓慢了许多。 范尚从这节奏声中,都听出来了,范尚这番剖析利害,已经说中了霍莽的心意。 却见霍莽目光扫来,一会看向范尚,一会又看向吕娥,显然还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吕娥的身上,“太后觉得这奴才的意见如何?” 吕娥心中一动,连忙道,“丞相,哀家一介女流,懂什么听政?懂什么治国?这朝廷上下千头万绪,终究还是要倚重丞相,替我们孤儿寡母撑起这片天啊!” 霍莽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几分,敲击声也骤然停止,“此事……非同小可!容本相……细思量之!”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毕竟兹事体大,不能轻易决断。 吕娥闻言,立刻抬手扶额,秀眉微蹙,脸上适时地浮现出疲惫,“丞相说的是,这等朝堂大事,自然还需丞相思量决断才是。哀家……唉,一听这些繁杂国事,就觉脑袋里嗡嗡作响,疼得厉害。许是方才说多了话,乏了,哀家得歇息片刻了。” 范尚也不禁暗赞吕娥,这招以进为退用的精妙。 霍莽看着吕娥这副厌烦政务的姿态,心中最后那点疑虑似乎又消散了一些。 他拱了拱手,“太后凤体要紧,还请好生歇息。此事,本相自会权衡。臣告退。” 霍莽言罢便转身,紫袍带起一阵风,大步向殿外走去。 吕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丞相慢走,范尚,替哀家送送丞相!” 她说话间,目光落在了范尚身上,眼神中似有所指。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瞬间秒懂吕娥的意图。 这娘们是想让自己在送霍莽之时,再劝劝霍莽呢。 毕竟方才自己的话,的确是打动了霍莽,但还打动得不够彻底。 他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拱手道,“是!” 范尚立刻快步跟上霍莽,然后殿外的霍莽步伐不快,似乎也在有意等着自己一般。 等二人行至一处拐角,霍莽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并未转身,那低沉冰冷的声音,却传来了,“范尚,本相再问你一次……” 霍莽缓缓侧过头,那双直勾勾的眼睛里,透露着一股冰冷的杀意,“让太后垂帘……究竟是谁的意思?你方才殿上那番巧言令色,又是替谁在当说客?说!” 范尚心下顿时一凛,看来霍莽能位极人臣,也不是全无脑子的。 自己虽然说得那般为霍莽着想,他还是能看出玄机来? 这尼玛,你都看穿了,老子还要怎么辩解? 霍莽那双眼死死盯着范尚,直看得范尚心里不停地打鼓! 范尚心道完了,自己要是不给出个完美解释,这坎是过不去了。 他脑子又开始以每秒几亿个脑细胞的消耗疯狂运转,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第20章 主角 狡辩?否认?还是把责任推给吕娥? 显然不行! 硬抗?赌霍莽只是试探? 显然更不行! 范尚脑念一动,猛地一咬牙,“丞……丞相明鉴!小的是丞相送进宫的,那就是丞相的人,况且小的只是个奴才,就算想当说客,也没有这个资格啊!” 霍莽没说话,一双眼睛还是盯着他,脸上似乎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范尚见他并未立刻发作,立刻接着说,“不瞒丞相!小的在长乐宫才一日,就已见着陛下抱怨了两回……”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果然,霍莽听到范尚说到这里,不禁瞳孔一缩,“抱怨什么?” 范尚立刻道,“陛下说丞相手伸得太长,连他娶谁都要管!太后娘娘倒是每次都劝着陛下,说丞相一心为公,都是为陛下好……可陛下根本就没听进去多少,毕竟年轻气盛啊!” 霍莽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底瞬间涌起一丝微怒和不屑。 范尚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 他趁热打铁道,“陛下答应大婚,那也是太后苦劝,陛下才点头的!” 范尚的声音陡然拔高,“小的只是替丞相不值,丞相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但陛下不领情,朝臣们不理解!小的方才在殿上,那番话只是有感而发,句句都是替丞相大人您着想!是真心想替您分忧,堵住那悠悠众口啊!” 范尚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上俨然一副打抱不平,义愤填膺的神情。 霍莽锐利的目光也暗淡了一些,嘴上却冷哼,“你让太后出山分权,是替本相分忧?” 范尚的心依旧悬在嗓子眼,他知道霍莽这种老狐狸,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范尚立刻诚恳地道,“丞相大人!太后终究是深宫妇人,垂帘听政,无非是娘娘坐于帘后,听听奏报敷衍了事!要是朝堂之上,丞相和皇上有什么争执,她还可以从中调和!不然还能做什么?真正军国大事,还不是需仰仗丞相大人定夺?” “太后是垂帘了,但也是将那些宗室勋贵的非议引向她,丞相您想,你不想太后垂帘听政,难道那帮清流言官们就想?到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只会被分散,而不再集中在丞相您一人身上……小的一片忠心可鉴,完全是为丞相大人考虑啊!” 范尚说得情真意切,连自己都有少许感动了。 霍莽闻言后沉吟许久,眼神几度变化,显然是真的在斟酌范尚的话。 他最后眼神一动,看向范尚,“本相倒是小瞧你了,你一个街头混混,竟有如此见识?” 完了,这真尼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不符合原主这人设了? 不过霍莽却没有深究的意思,“你方才所言,虽有些想当然,倒也算为本相考虑了。” 范尚立刻高呼,“小的对丞相之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 霍莽自是不屑他这些马屁,没等他说完,话锋一转,“本相送你的银子,收到了?” 范尚心下一愕,惊讶道,“那堆来历不明的银子,竟然是丞相大人您送的?” 霍莽微微点头,“在宫里行事,打点上下,收买人心,都需要黄白之物开路。以后每月自会有人给你送来银子!好好用着,替本相把眼睛擦亮些,耳朵放尖些!” 范尚立刻感激涕零,“是!多谢丞相厚赏!小的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 霍莽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范尚身上。 这一次,却带上了一种男人之间才懂的眼神。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太后那边……进展如何了?服侍得可周到?” 范尚顿时一愣,支支吾吾道,“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小的不敢唐突……尚需时日……” 霍莽眉头不悦地皱起,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废物!本相给你身份,给你机会,不是让你畏首畏尾的!不过一个深宫妇人!你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范尚连忙把头埋得更低,“是!是!小的明白!小的定当抓紧!请丞相大人放心!” 霍莽最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莫要辜负本相信任。” 他丢下这句话后,紫袍一拂,转身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范尚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这才他缓缓直起身。 不过老狐狸,老关心这种事的进展做什么? 况且这种事,就是一般女人也不能来强的啊,何况对方还是太后? 不管怎么说,吕娥虽是太后,但毕竟是你霍莽曾经的姬妾。 先帝崩后,你不应该更好和太后幽会,霸占太后才对么? 难道这老狐狸是个变态? 之前把吕娥送给先帝,现在又把自己送给太后! 但范尚随即一想,就觉得不对。 霍莽这种人,即便是变态,也不应该仅仅只是个变态。 他现在对权利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其他一切的欲望。 而且…… 范尚隐隐有种预感,霍莽也许是想通过这件事,来彻底控制太后? 毕竟手里掌握着太后和太监私通的证据,那太后就能更好地成为他的提线木偶了。 想想吕娥和李承隆这对母子,也着实是可怜。 虽说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却被一个权臣死死地压制和控制着。 还要靠自己这么一个“太监”,才能找到一丝破解当今困局的可能。 目前这局势,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自己真的要帮吕娥和小皇帝么? 如果一旦失败,自己很可能也有性命之忧啊! 好在自己目前还没有明确站队,还可以左右逢源。 但最终如果必须要站队的话,自己还是愿意站吕娥。 何况……其实在自己潜意识里,也早已经偏向了吕娥这边了。 毕竟那霍莽一看就是一脸奸相,标准的大反派的嘴脸。 而自己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卓尔不群,智勇双全…… 天生就是主角相,主角应该只干主角该干的事。 自己好不容易有个穿越的机会,怎么也不该沦为反派的帮凶吧? 更何况…… 吕娥怎么说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熟女,一国皇帝的娘啊。 想到吕娥,范尚顿时想起,她定然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复命呢。 但一想到,方才霍莽没来之前,吕娥几乎要断送他下半生性福的一抓……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和力道,瞬间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一步一挪地朝寝殿方向走去。 范尚此时的心情,却比这脚步还要沉重了起来。 门内,是心思深沉、喜怒难测的太后吕娥。 门外,是清冷孤绝、深藏杀机的宫女雪鸢。 范尚不禁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子的脑子消停一会?” 第21章 恩赏 范尚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挪地回到吕娥的寝宫门口。 雪鸢依旧像一尊冰雕般立在门侧,看到范尚来了,就和没看到一般。 范尚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推开了殿门。 吕娥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镇纸。 听到动静,她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范尚身上。 吕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回来了?” 范尚躬身回禀,“是,娘娘。小的已送丞相出宫。” 吕娥唇角竟微微上扬,那双凤眸里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赞赏!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范尚,今日在殿上,你应对霍莽,进退有据,言辞犀利,更难得的是……急智过人。那番说辞,既能安抚试探霍莽,又能不动声色地为哀家与陛下争取机会,做得……很好。” 范尚闻言心头顿时一松,连忙道,“娘娘谬赞,小的只是见机行事,不敢居功。能为娘娘和陛下分忧,是小的本分。” 吕娥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本分?说得好!哀家向来赏罚分明。今日你立了功,哀家自然要赏你。” 赏老子? 范尚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道是……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霍莽临走前的催促,以及吕娥方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吕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下午姑且放你半天假,你好好休息一番!哀家的赏赐,晚上自会送到你房里。” 她特意加重了“晚上”和“送到你房里”几个字,语气暧昧不明。 范尚心头狂跳,暗道晚上难道真要服侍这娘们了? 还主动送货上门? 他即便想拒绝都不行,毕竟对方也没明说。 他嘴上不敢耽搁,连声道,“谢……谢娘娘厚恩!” 吕娥挥了挥手,目光却不再看他,“下去吧。” 范尚晕晕乎乎地告退出来。 刚出殿门,就听雪鸢清冷的声音响起,“范公公,午膳时辰到了,膳房在那,记住喽!” 范尚这才感觉的确是有些饿了。 从穿越到现在,除了早上吕娥赏的两个鹿肉包子,他粒米未进。 他连忙应了一声,“多谢姐姐指点!” 说完便按着雪鸢所指的方向寻去,很快就找到了太监们专用的饭堂。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一片嘈杂,夹杂着几声刻意拔高的哄笑和呵斥。 张德海的声音依然充满了恶意,“哼!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以为攀上高枝儿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范尚那小子,不过是个刚进宫、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能蹦跶几天?跟着他?小心摔死你们!” 饭堂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其他太监大多低头吃饭,不敢掺和。 但看向李赵二人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范尚此时推开饭堂的门,喧闹声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范尚身上,有惊讶,有畏惧,也有看热闹的。 李长顺和赵玉峰看到范尚,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 张德海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随即迅速转化为一丝慌乱和强装的镇定。 他身边的狗腿子们也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 范尚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朝着赵李二人走去,“哟,长顺,玉峰,都在呢?正好,我早上给你们的银子,可收好了,够不够用?” 他这话问得随意,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李长顺和赵玉峰一愣,瞬间就明白了范尚的意图。 赵玉峰立刻挺直了腰板,“收好了!范公公您赏的银子,小的们哪敢怠慢?整整五两怎么会不够花?” 李长顺也反应过来,声音都洪亮了几分,“是啊范公公!小的们正琢磨着,这银子该怎么花才不辜负您的心意呢!” 两人一唱一和,得意的不行,一扫之前的失意。 饭堂里其他太监听得眼睛都直了! 五两银子? 对他们这些底层太监来说,简直是笔巨款! 足够他们辛苦攒上好久的! 范尚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一道道羡慕、嫉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李长顺和赵玉峰。 也有人隐晦地,扫过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张德海。 平日里张德海克扣月钱、中饱私囊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有了出手大方,敢跟张德海叫板的范尚做对比。 这不满的种子,瞬间就在许多人心里悄悄发了芽。 虽然还没人敢公开说什么,但看向张德海的眼神,已经少了往日的敬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怼。 张德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恨恨地瞪了李赵二人一眼,又忌惮地瞥了范尚一下。 终究没敢再发作,只是低下头猛扒饭,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碗里的饭粒上。 范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知道,人心如水,宜疏不宜堵,收复人心更非一日之功。 今日这把火点的恰到好处,让李赵二人扬眉吐气。 也让其他人看到了跟着自己的甜头,也让张德海威信扫地,这就够了。 操之过急,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哎?我就随口一问,给你们了,你们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够再找我拿!吃饭!吃饭!” 赵李二人连忙招呼范尚坐下,一个人给他擦拭桌凳,另外一个主动去给范尚打饭。 饭堂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张德海那桌气压低得吓人,其他人则埋头吃饭,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李长顺和赵玉峰则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红光。 下午的时光,范尚在自己的厢房里养精蓄锐。 难得的清闲时间,脑子里却盘算着晚上的奖赏。 说实话,他内心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毕竟那可是当今太后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吕娥虽然年长自己几岁,但是姿色还在。 身材保养得也相当不错,特别是她身上那股大女主的气魄和气质。 哪个正常男人见了,不在脑子里YY一番在床上彻底征服她的场景? 而别人还只停留在YY阶段,自己却马上就能付诸行动了。 这也不白费自己穿越至今,消耗的这么多脑细胞。 这奖赏,说实话,是自己应得的!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美美睡一觉,养精蓄锐,为晚上备战! 第22章 侍奉 范尚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口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极轻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个面生的小太监,一脸紧张和讨好,期期艾艾地说自己负责洒扫哪一片。 今日看到范公公如何如何威风…… 如何如何仗义疏财…… 自己如何如何仰慕…… 范尚心下了然,脸上却露出亲切的笑容,耐心听完对方毫无营养地表忠心。 然后二话不说,从霍莽送来的银锭里摸出一个约莫一两的小银角子,塞到对方手里,“都是伺候主子的,都不容易。” 那小太监握着还带着范尚体温的银角子,激动得脸都红了,千恩万谢地退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下午,范尚的这间厢房,竟成了长乐宫底层太监们心照不宣的圣地。 来的理由五花八门,表达忠心的话也大同小异。 范尚一概来者不拒,耐心倾听,然后慷慨解囊。 出手的银钱有多有少,但都足以让这些平日里被克扣惯了的太监感到巨大的惊喜。 范尚看着桌上那堆明显下去了一截的银锭,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银子是霍莽的,人情是他范尚的。 这笔买卖,划算! 他知道,这些偷偷来的人,未必都是真心投靠。 可能只是贪图眼前的银子,也可能是在观望风向。 但没关系,只要他们拿了钱,心里那杆秤就会开始倾斜。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要的就是这股在暗处悄然汇聚的、对张德海不满的力量。 时间在收买人心,和胡思乱想中悄然流逝。 日影西斜,黄昏的暖光渐渐被深沉的暮色取代。 长乐宫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赵玉峰和李长顺,居然主动从饭堂将伙食给送到了他的厢房来。 范尚对二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酒足饭饱思淫欲! 吃饱打发走了赵李二人后,范尚就开始盘算着如何应对晚上的奖赏了。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冰冷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来了!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他居然感觉自己有些紧张! 不过等他开门后,却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雪鸢。 她依旧是那身素净的宫装,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冰封的脸。 摇曳的烛光映在她眼中,却点不燃一丝暖意,反而更衬得那眸光深寒刺骨。 范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噌”地窜起,直冲天灵盖! 雪鸢?! 怎么会是她?! 太后呢? 赵玉峰那哆哆嗦嗦的声音瞬间在他耳边炸响。 “……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很短……那刀尖上……还在往下滴……滴血……” 完了! 范尚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关于奖赏的期待瞬间被巨大的恐惧碾得粉碎! 一定是李明珠的事! 一定是太后还在怪他冒犯了公主! 或者太后终于觉得他,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假太监,是个隐患了! 所以派雪鸢,这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来结果他! 范尚的身体下意识地后退,脸上血色褪尽,“雪……雪鸢姐?这……这么晚了……有……有什么事吗?” 雪鸢没有回答。 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利刃,毫无感情地上下扫视着范尚。 这眼神让范尚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他只感觉自己双腿发软,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了,立刻哀呼了起来。 “雪鸢姐姐饶命啊!小的……小的对天发誓!小的对公主殿下绝无半分亵渎之心!那……那都是误会!是小的嘴贱!是小的该死!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姐姐看在小的刚进宫不懂事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小的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姐姐!!” 他语无伦次地哀嚎,把贪生怕死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雪鸢静静地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范尚这副狼狈不堪、丑态百出的模样。 她冰冷的眼神里,渐渐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懦弱和不堪的极度轻蔑。 “呵……” 一声极轻冷的嗤笑从她鼻间逸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雪鸢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就这点胆子?方才在太后娘娘面前,在霍丞相面前……不是挺能言善辩,威风八面的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她向前微微倾身,烛光勾勒出她冰冷的唇线,“你以为我是来杀你个废物的?” “废物”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带着万钧之力砸在范尚心上。 范尚的哀嚎声戛然而止,顿时一愣! 难道不是来杀我的? 那……那她来干嘛? 还带着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就在范尚大脑彻底宕机,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状况。 雪鸢这时却走进了屋子,反手就将门给锁了。 却见她面无表情地抬手,开始解自己宫装外衫的系带。 这个…… 雪鸢是什么情况? 自己难道遇到鬼打墙了么? 怎么和昨晚一个情景? 还是雪鸢她……每晚都要过来自己这边来一次? 眼看着雪鸢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羞赧或情绪波动。 素色的外衫无声滑落,露出里面同样素雅、却更显身段的中衣。 玲珑的曲线在昏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冲击力十足。 范尚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姐姐……你这……小的昨晚不是和你说过了,小的……小的……” 雪鸢的声音,却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屈辱感。 她一字一句地道,“这就是太后娘娘给你的奖赏,娘娘懿旨,让我……侍奉你一夜。” 啊???? 范尚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炸了!! 他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雪鸢,又想起中午吕娥那意味深长,带着魅惑的话。 侍奉……一夜? 太后……把雪鸢……赏给他……一晚??? 这尼玛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奖赏不应该是太后亲自前来,让自己侍奉她一晚么? 范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雪鸢。 说实话,雪鸢的姿色一点不在吕娥之下,而且还胜在年轻。 要是还没听过赵玉峰那话的话,自己还真就笑纳了。 但现在他还真不敢有这想法,他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 第23章 漏嘴 这么一个美女两次主动投怀送抱,范尚自然心动不已。 但是再看到雪鸢那张冰雕般的脸,脑子里想着赵玉峰的话。 范尚知道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下半身性福,就彻底断了自己下半生幸福! 他立刻摆手,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太后娘娘的厚恩,小的……小的实在消受不起!姐姐您天仙似的人物,小的就是个粗鄙不堪的阉人,哪敢玷污了姐姐!求姐姐替小的回禀太后,就说小的感念娘娘恩德,只是这……这实在是不敢当啊!小的惶恐!” 他语无伦次,姿态放得极低,恨不得把“不敢”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雪鸢清冷的眸子扫了一眼范尚,她的嘴角挂着透着一股浓浓的轻蔑的冷笑,“阉人?怎么?太后既然会把我赏你一晚,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范尚一听这话,心头顿时一凛。 这么说,吕娥已经将自己假太监的事和雪鸢说的? 雪鸢没等范尚说话,继续又说,“范尚,太后懿旨,是你说不敢,就能推拒的?” 她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冰冷的气势,压得范尚喘不过气,“抗旨不遵,只有死路一条。你想清楚了?” 范尚听他那口气,好像自己在她眼里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顿时就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压过了恐惧。 凭什么? 老子连皇帝、太后、丞相都敢糊弄。 现在要被你一个宫女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嘲讽? 范尚猛的挺直了腰,脖子一梗,脸上瞬间涌起一股豁出去的蛮横,声音也拔高了,“死路一条就死路一条!老子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太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老子做这等龌龊事,门儿都没有!老子宁死不从!” 说着他还做出一副高义的神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老子今天就是要硬气一回,死也要死得像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儿!” 他瞪着眼,喘着粗气,一番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陈词。 把自己都说得有点热血上头,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烛光跳跃,映着他此刻“正气凛然”的脸。 然而,就在这豪言壮语余音未落、悲壮气氛正浓的当口! 范尚那刚刚还喷射着“丹心”光芒的眼珠子,却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飞快地朝雪鸢被烛光勾勒的惊心动魄的侧影溜了过去! 那素色宫装下起伏的腰线,那颈项欺霜赛雪的一抹肌肤…… 他的喉结,极其不争气地、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要命啊,这要是不在古代,在现代,哪怕不是在这随时要人命的皇宫多好。 如果是那样,自己肯定毫无顾忌地笑纳了。 但在这步步惊心,随时一个错误都能要命的皇宫,范尚真的感觉消受不起。 雪鸢见范尚前一刻才在表丹心,下一刻立刻色心就起。 她不禁一声极轻的嗤笑一声,“呵……” 呵??? 她这声嗤笑什么意思? 雪鸢的目光锐利,脸上带着讥讽,“范尚,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大义了!贪生怕死,油嘴滑舌,见色忘义才是你的本色。你跟我演什么呢?省省你那点下流胚子的力气。你是什么货色,太后清楚,我清楚,你自己更清楚!” 范尚顿时一阵尴尬,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太不给老子面子了? 不过说实话,他当时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时,自己的确感觉是英雄附体了。 但是,怪就怪这雪鸢长得的确太漂亮了,而且那身材也的确是太美妙了。 试问,哪个男人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美女在自己面前主动宽衣解带的? 还连续两晚如此! 自己能做到这样的定力,已经超越自己对自己的认知了! 雪鸢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你要死撑,是你的事。但别连累我。” 范尚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连累你什么?” 雪鸢的目光死死锁住他,一字一顿道,“太后旨意,是让你我成事。你若抗旨不遵,是死罪!我未能完成使命,同样是死罪!”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晚,只有两条路。要么,按旨意办。要么……我们一起死。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范尚却立刻说道,“死什么死?你傻啊?我是不会功夫跑不掉,你会功夫,你怕什么?大不了就跑……” 话一出口,范尚顿时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完了!说漏嘴了! 果然,雪鸢眼神闪烁了一丝诧异。 只是瞬间,雪鸢的眼神中立刻多出了一丝杀机。 与此同时,范尚只觉得寒光一闪,都没看清怎么回事。 雪鸢的手里,此时已经多了一把短刀。 刀光一闪! 瞬间就已经已死死抵在了范尚的喉结之上! 还没等范尚反应过来,雪鸢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死死锁住范尚。 她声音压得极低,“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 刀锋的冰冷紧贴着喉结,范尚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压陷的细微刺痛。 生死一线间,范尚脑子里的弦几乎崩断! 交代赵玉峰? 毫无意义! 除了多一条冤魂,雪鸢照样会杀他灭口! 生死存亡之际,害怕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更加漏洞百出。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冒险的念头猛地蹿起! 范尚深吸了一口气后,口气反而平和冷静了许多,“是太后告诉我的!” 雪鸢眼神一动,冷笑一声道,“太后?呵……范尚,你编谎话也要编得像样点!” 这反应在范尚预料之中,他等的就是雪鸢这一刹那的惊疑! 而且她并没有说太后不知道她会武功,这点也很重要。 范尚迎上她嘲讽的目光,甚至微微梗起了脖子“为什么不可能?!你好好想想!太后娘娘身边宫女众多,若真要赏我,随便挑个姿色上乘的过来便是!为何偏偏是你?” 范尚不给雪鸢思考或反驳的间隙,立刻又道,“因为太后让你来,表面上是让你来试探我!但她的真正目的,是利用我来试探你!” 雪鸢的瞳孔骤然收缩,“试探我什么?” 范尚就怕雪鸢无动于衷,什么都不问,她问出这话,就代表自己又赌对了。 他不禁也是一声冷笑,“霍莽在长乐宫能收买张德海,能将我送进来!而你这把太后的刀,难道就没有可能变成霍莽的么?不过太后应该看错了……” 雪鸢脸色微微一动,抵着范尚脖子的短刀也松了一些。 范尚趁热打铁道,“因为姐姐你既是霍莽的人,也不是霍莽的人!” 雪鸢眼神一变,冷声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范尚脑子飞速运转,也是想到哪说到哪。 他心里暗道,你等我想一会,看我怎么给你编! 第24章 同路 范尚想的脑仁都快炸了,他这时推了推雪鸢握着短刀的手,“姐姐,以你的功夫,还怕我能跑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聊?” 雪鸢一想也是,立刻收起了短刀,却依然还是握在手里,“还不说?” 范尚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我先喝口水……” 雪鸢不禁冷笑道,“范尚,如果你觉得这样能拖延时间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范尚连忙端着茶杯,咕噜喝了好几口道,“我是真渴了!” 他喝完坐到桌前,清了清喉咙道,“首先,太后娘娘在明知道我昨晚已经拒绝过你的情况下,今晚还要你再来,这就很不合理!” 雪鸢虽然面无表情,但她那双眸子深处,还是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范尚身体微微前倾,一笑道,“这只能说明一点,昨晚让姐姐你来的,根本就不是太后娘娘!而是霍丞相!” 雪鸢握刀的手指关节,似乎更紧了一分,指节微微泛白。 范尚继续又说道,“霍莽的目的,是为了看看我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会不会色胆包天,乱来一气,从而坏了他的计划!如果昨晚我真的色迷心窍,相信昨晚就死了!” 范尚的目光死死锁住雪鸢的眼睛。 雪鸢沉默了地看着范尚,过了许久这才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你猜错了,我和霍丞相毫无关系!” 范尚却是一笑,“错了?好,就算昨晚的事姐姐你撇清了。那今天呢?我和明珠公主在夹道偷听太后与霍莽密谈,这件事,你作为太后的贴身心腹,亲眼所见,为何却对太后只字未提,反而替我们隐瞒?这又作何解释?” 雪鸢眼神一凛,冷冷道,“我那是保护公主!公主千金之躯,若被太后知晓她行此窥探之事,必受责罚。我身为宫女,护主是本分!” 范尚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保护公主?姐姐,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不过我算你说得对……就当你是真心为公主好!但是……” 他话音一顿,声音也压得更低,似笑非笑地看着雪鸢,“你不告诉霍莽,又是为了保护谁?!” 雪鸢握着短刀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颤,但随即就道,“我刚才说了,我和霍丞相毫无关系,为何要告诉他?” 范尚一笑,站起身来,随即将自己刚收好的一堆银子捧到了桌子上。 雪鸢一脸诧异地看着范尚,随即冷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银子能收买我……” 范尚却笑了笑道,“银子这种东西,姐姐自然不入法眼的,也就只能收买我这种贪财好色的人……我要说的是……能证明你是霍莽的人的,正是这些银子!” 雪鸢眉头一动,“银子?” 范尚立刻道,“不错,是你看到我房间里那堆银子时的反应!” 雪鸢的呼吸,在范尚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停滞了一瞬。 范尚心中大定,“这是姐姐你第二次见到这些银子,但你第一次见时,可没有此刻写在脸上的疑虑……那会你太平静了,没有丝毫意外,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早知道这些银子的存在!或者说,那个替霍莽将银子悄悄送到我房里的人,就是雪鸢姐你!” 范尚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烛火噼啪跳动,映照着雪鸢那张微微失色的脸。 其实范尚并不能完全肯定,他只是在诈雪鸢。 雪鸢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干涩,“按你的推测,我应该是霍莽人了,但你方才说的,我也不是霍莽的人!” 范尚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正是最矛盾,也最有趣的地方!” 雪鸢扬着手里的短刀道,“你少在这故弄玄虚……” 范尚笑道,“就是姐姐你手里的这把短刀……” 雪鸢闻言脸色顿时一动,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里的刀,“短刀?” 范尚他声音平稳,充满了自信,“不瞒姐姐,我未进宫之前,常年流连于京城的市井之中,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姐姐手里这把刀的款式……我见过。” 这话范尚并非胡诌,而是原主的记忆里,的确认识这刀的款式,是胡刀。 雪鸢眼神骤然一厉,手中的刀瞬间又抵在他脖子上,“你倒是说说看,这把刀的款式怎么了?” 范尚喉结滚动了一下,“当时那把刀,离我喉咙只有……” 雪鸢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 范尚清了清喉咙道,“我是说,雪鸢姐,有些话……就不需要说那么明白了吧?” 雪鸢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这么说来,你不怕我杀你灭口?” 范尚坦然承认,“怕?当然怕,谁不怕死?但我和姐姐是一路人,姐姐不能杀我!” 雪鸢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一路人?范尚,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就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一路人?” 范尚却只是一耸肩,“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从你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开始,我就知道,你雪鸢,和我范尚,注定是同路人……” 他说着居然向前逼近一步,无视那随时能割开他喉咙的利刃,“因为我爱上了你!”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范尚的额头也渗出了一丝冷汗。 雪鸢握刀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冷笑不止,“范尚,你才认识我多久?见过我几面?我们说过几句话?就敢把‘爱’这种字眼挂在嘴边?你当我是那些能被几句甜言蜜语就哄骗的晕头转向的无知宫女吗?你这套市井无赖的把戏,留着去糊弄鬼吧!” 范尚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问题,“姐姐,爱这玩意儿玄乎着呢!它不讲道理,不讲先来后到!有人朝夕相处一辈子,也生不出半点火花;有人只需一眼,就知道是命里注定要纠缠不清的冤家!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问世间情为……” 雪鸢握着刀,立刻又朝着他的喉咙一抵,“够了……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 范尚见状心中冷笑,哼哼!杀手?冰山美人? 还不就是个情窦初开,没经历过爱情流氓折磨过的情感小白? 不过他嘴上低沉而恳切地继续道,“雪鸢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更不管你在这深宫里有什么目的!我范尚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就是雪鸢姐你的人!你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你要对付的人,就是我的敌人!这深宫险恶,危机四伏,多一个真心帮你的人,总比多一个死敌强!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烛火噼啪作响,光影在两人脸上跳跃。 雪鸢死死地盯着范尚,那双美眸剧烈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杀意、困惑、荒谬、动摇……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握着刀的手,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收了回去。 她没有说话,没有再看范尚一眼,弯腰捡起宫装外衫,重新披回身上。 然后……就和昨夜一样! 她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砰。” 门被轻轻带上厢房里,只剩下范尚一个人。 他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脸上那副慷慨激昂、深情款款的表情瞬间垮塌。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跌坐在身后的硬木凳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是要炸开。 又看着自己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双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妈的……老子这张破嘴……还有这双不争气的腿……” 第25章 忠心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门外就响起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太后娘娘召范尚觐见!” 范尚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预演着各种觐见太后时的说辞。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穿好衣服,走出房门,跟着小太监穿过熟悉的回廊。 踏入太后寝殿暖阁,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吕娥已梳妆停当,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范尚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殿内,心头咯噔一下,怎么没见雪鸢? 以往雪鸢几乎寸步不离,即便不在殿内,也会站在门口。 她……被太后杀了? 还是连夜潜逃了? 又或者…… 范尚压下疑惑,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吕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他身上,“嗯,免礼。” 待范尚站直了身体,这才问道,“昨夜……哀家给你的赏赐,可还满意?” 她开门见山,语气平淡,似乎是真的在关心! 范尚心念电转,昨晚睡前预演过无数遍的答案瞬间冲口而出,“回禀娘娘!小的……小的惶恐至极!娘娘厚恩,小的本应粉身碎骨以报!但……但那赏赐,小的实在……实在不敢领受!小的斗胆……斗胆拒绝了!” 吕娥那双深邃的凤眸缓缓抬起,声音陡然拔高,“哦?你竟敢拒绝哀家的赏赐?范尚,你好大的胆子!” 她猛地一拍书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桌上茶盏都跳了一下。 “哀家赏你,是抬举你!你当哀家的懿旨是儿戏吗?说!为何拒绝?” 范尚姿态放得极低,“娘娘息怒!小的绝非不识抬举,更不敢违逆娘娘懿旨!小的拒绝,正是……正是为了娘娘您着想啊!” 吕娥眉头微蹙,“为哀家着想?” 范尚立刻说道,“娘娘明鉴!小的……小的这身份,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泄露的危险!” 吕娥却立刻说道,“这点在她去之前,哀家已经和她说明,并不存在外泄一说!” 范尚也早有应对之策,“娘娘说得没错!但小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根本配不上雪鸢这样的女人,更不配得到娘娘的恩赏赐!小的只想为太后效力,别无他心!” 暖阁内,熏香袅袅,吕娥却只是看着范尚,良久没有说话。 范尚垂手侍立,心中七上八下。 沉默片刻,吕娥似笑非笑,目光在他腰腹之下短暂扫过,“范尚,你终究是个男儿身。这深宫禁苑,清冷孤寂……你……当真能忍受?就不觉得……寂寞难耐?” 范尚浑身一激灵,深吸一口气,“娘娘体恤,小的铭感五内!但小的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娘娘不计前嫌收留,已是小的造化!娘娘越这般体恤,小的就越是惶恐!” 他声音陡然拔高,“霍莽在长乐宫经营多年,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小的真做了什么,霍莽必然借机大做文章!就算暂且压下不提,也必会在关键时刻,拿出此事作为攻讦利器!” 他越说越恳切,“小的这点事,跟娘娘的清誉、陛下的江山比起来,算个什么?小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只求能安安分分、清清白白地替娘娘办事,绝不给霍莽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吕娥端坐着,脸上看不出明显喜怒,凤眸深邃如古井。 范尚将自己盘算好的话说完,信不信就只能看吕娥的了。 吕娥盯着范尚看了许久后,这才把目光转向暖阁内侧那面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出来吧。” 范尚心头猛跳,猛地扭头! 屏风后,雪鸢清冷孤绝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出。 她走到吕娥身侧垂首侍立,自始至终未看范尚一眼。 吕娥目光扫过范尚煞白的脸,最终落在雪鸢身上,眼底漾开一丝笑意,“雪鸢,你说得没错,这小子虽然油滑,贪生怕死……毛病不少……”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范尚,“但至少在关键时候,他分得清主次,拎得清轻重,知道什么能动,什么……碰不得,这份为哀家长远计的赤诚……倒也难得。” 范尚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的确是吕娥对自己的考验。 不过如果不是听过赵玉峰说的那件事,自己昨晚未必把持得住啊。 娥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嘴角笑意更深,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范尚。你的忠心,哀家看到了。” 范尚心头巨石落地,连忙躬身,“娘娘圣明!” 吕娥唇角却露出一抹笑意,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哀家冷眼瞧着,你和雪鸢,一个心思剔透,一个沉稳内敛,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待到来日大事得定,尘埃落定之时,哀家便将雪鸢赏赐于你……” 范尚猛地抬头,愕然之色难以掩饰,“啊?” 他下意识地瞥向雪鸢,只见她依旧垂眸侍立,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 就好像绿色方才说的,是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他心思急转,明白这要么还是吕娥的试探,要么就是想要靠这个收买自己。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自己绝对不能接受! 按着自己现代人的思维来看,真到了事情大定那天。 自己和雪鸢这两个太后身边最贴近的人,知道的秘密也最多,能有什么好下场? 范尚立刻深深拜了下去,“娘娘厚恩!小的万死难报其一!不过霍莽老贼盘踞朝堂,树大根深,陛下与娘娘大业未成,正是需要我等肝脑涂地、枕戈待旦之时!小的满心所想,唯有如何为娘娘分忧,为陛下效力,早日铲除奸佞,匡扶社稷!儿女情长……小的此刻,绝不敢想,也……不配去想!恳请娘娘收回成命!”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大义凛然。 吕娥静静地听着,凤眸在范尚和雪鸢之间缓缓扫过。 半晌,吕娥忽然轻笑出声,“呵呵……好一个肝脑涂地、枕戈待旦!范尚啊范尚,你这份赤诚,哀家今日算是看得真真切切了。也罢……” 她微微抬手,姿态雍容,“既然你一心正事,哀家也不强人所难。此事,容后再议。你且先退下吧!” 范尚如蒙大赦,连忙行礼,“谢娘娘体恤!小的告退!” 他随即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暖阁。 直到殿门在身后合拢,他才敢直起腰,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范尚看了一眼,心中暗骂,这无休无止的试探几时休啊? 暖阁内。 吕娥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目光落在静立一旁的雪鸢身上,“雪鸢,方才哀家的话,你也听见了。哀家是真心觉得,你与范尚,一静一动,倒是相得益彰。待大事成了,把你赏给他,也算是个好归宿。你……是何想法?” 雪鸢微微屈膝,声音清冷如故,“回禀娘娘,奴婢……从未想过此事。奴婢的一切,皆是娘娘所赐。奴婢的归宿,自然也全凭娘娘安排。娘娘若觉得范尚合适,奴婢……遵旨便是。” 这番话,滴水不漏,恭敬顺从,仿佛谈论的不是她的终身,而是一件差事。 吕娥凤眸微眯,盯着雪鸢看了许久,“好一个全凭娘娘安排……” 说着只是挥了挥手,“哀家乏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雪鸢再次屈膝行礼,“是,奴婢告退。” 说完这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吕娥一人。 她靠在宽大的紫檀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扶手。 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门口,嘴上喃喃地道,“一个深藏不漏,一个奸险狡诈……” 第26章 上朝 范尚站在廊下,殿门悄无声息地再次滑开。 雪鸢的身影无声地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封的模样。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范尚等宫门关上,这才声音刻意压低,“雪鸢姐,太后方才那话……你怎么看?” 他指的自然是吕娥那句“将雪鸢赏赐于你”。 雪鸢脚步未停,甚至眼神都未偏移半分,径直从他身侧绕过,“没什么看法。” 范尚疾步跟上,与她并肩而行,侧过头紧盯着她冰雕般的侧脸,“那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当场就拒了太后的好意?难道你真以为我是那等坐怀不乱的圣人?” 雪鸢终于停下脚步,“你和太后,不是已经在殿上说得很清楚了么?肝脑涂地、枕戈待旦,儿女情长……绝不敢想,不配去想。” 她一字不差地复述着范尚方才的慷慨陈词,语气平淡。 范尚声音压得更低,“那是说给太后听的!雪鸢姐,你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太后是在试探!试探你,更是在试探我!她决不会允许身边两个离她最近的人走得太近!尤其是我们这种……知道得太多的人!” 他目光灼灼,死死锁住雪鸢的双眼,“我若当时流露出半分想要你的意思,哪怕只有一丝丝……太后手里那把无形的刀,必定落下!你和我之间,至少得死一个!或者……两个都得死!” 雪鸢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在范尚话音落下的瞬间,罕见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一丝惊诧甚至震动,在她眼底一闪即逝,但范尚捕捉到了。 “咳……” 一声极其压抑且饱含阴冷的咳嗽声,在两人身后骤然响起! 范尚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只见回廊尽头的拐角阴影里,不知何时已立着一道魁伟的紫袍身影。 正是霍莽! 他大清早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霍莽静静地站在阴影之中,那眼睛死死盯在范尚和雪鸢身上,来回扫视! 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狐疑! 完了! 这老狐狸有没有听到自己和雪鸢的话? 这眼神……分明起了疑心! 雪鸢脸色也是微微一动,但随即就走到了宫门一侧。 范尚的心念一动,立刻朝着紧闭的殿门方向,扯开嗓子呼了一声。 “启禀太后娘娘!霍丞相求见!!!” 霍莽眼眉头微拧,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范尚。 而就在此时,殿内。 吕娥那带着一丝慵懒却威严十足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哦?请进吧。” 霍莽站在阴影里,胸膛起伏了一下。 他深深看了范尚一眼,最终所有情绪被强行压下。 他不再看二人,紫袍一拂,大步流星地朝着殿门走去。 沉重的殿门将他吞没,随即又沉重地合拢。 门口再次只剩下范尚和雪鸢两人。 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散去,但空气里残留的气闷却久久不散。 范尚重重的、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瞥了一眼雪鸢,她依旧站得笔直,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雪鸢姐,你猜霍丞相大清早过来所为何事?” 雪鸢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不知。” 范尚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他是来……求太后垂帘听政的!” 雪鸢侧头,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清晰可见的波澜! 范尚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挑了挑眉。 他不是要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雪鸢,自己昨晚对她的承诺还算数。 而且选择自己做她的同路人,将是她最正确的选择,一切尽在自己掌握。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和各自翻腾的心绪中缓慢流淌。 殿内隐约传来模糊的交谈声,沉甸甸地压着。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缓缓拉开。 霍莽高大的身影当先而出,朝雪鸢道,“太后让你进去,服侍她换衣服!” 雪鸢微微一欠身,随即就进了宫殿,随即关上宫门。 霍莽这时看向范尚道,“你似乎和太后的这个宫女,很是熟悉啊!” 范尚心头一凛,脸上却立刻堆起惯有的谄媚笑容,“丞相明鉴!这还不是为了联络一下感情,方便行事嘛!您交代的差事,小的可时刻记在心上呐!” 霍莽盯着范尚那副油滑讨好的嘴脸,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联络归联络,但别动什么歪心思!”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沉沉地又扫了紧闭的殿门一眼。 过了好一会,宫门再度打开。 吕娥已换上了一身庄重的深紫色凤纹朝服,云鬓高挽,金凤步摇垂落。 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掌控全局的雍容与肃穆。 吕娥刚走出宫殿,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范尚,雪鸢。即刻随哀家……上朝!” 雪鸢方才在殿内,见吕娥要换上朝服,就隐约感觉有点不对。 此时听太后这么一说,下意识地瞥向身旁的范尚! 只见那家伙,此刻微微垂首,姿态恭谨。 可那低垂的眼帘下,嘴角分明在上扬。 他…… 竟然真的…… 料中了?! 雪鸢迅速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恢复冰冷模样,低眉垂首,快步离去。 不多时,一架由八名健壮太监抬着的金漆凤辇便稳稳停在了长乐宫门前。 吕娥在雪鸢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登上了凤辇。 霍莽的紫顶官轿也早已等候在侧,他沉着脸,撩袍坐了进去。 范尚和雪鸢一左一右,分立于凤辇两侧。 范尚这时高呼一声“起驾”,凤辇与官轿同时启动。 在众多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朝着未央宫前殿的方向缓缓行去。 这是范尚自那日被霍莽扔进长乐宫后,第一次踏出这座华丽的牢笼。 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宫道上,映得宫墙愈发庄严,琉璃瓦顶熠熠生辉。 范尚努力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扫视着四周。 远处,未央宫那宏大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殿顶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心绪,在范尚胸中激荡。 两天前,他还是一个差点被阉割、命悬一线的市井混混。 而此刻,他却行走在这帝国的心脏地带。 跟随着当朝太后,即将踏入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朝堂! 虽然是以一个“太监”的身份,目前还是别人的棋子。 但他知道,自己这只棋子,已经悄然落在了这盘大棋的关键位置。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未央宫,范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野心、兴奋和对未知挑战的强烈渴望。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脊背,仿佛要承接住那宫殿投下的巨大阴影。 第27章 朝议 未央宫前殿瞬间涌入眼帘,范尚高呼一声“太后驾到”。 朝堂两列肃然跪伏的文武百官,那一片片紫袍朱衣、金冠玉带,纷纷匍匐在地。 范尚跟在吕娥身后半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这帝国的心脏,第一次站在如此近的距离俯视这满朝公卿。 空气里弥漫着肃穆与压抑,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权力凝聚的沉重感。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眼角余光飞快扫过那些朝臣,却有种狐假虎威之感。 纵然他只是个“太监”,但此刻,那些朝臣们,依然要跪着等自己入场。 只见身着龙袍的李承隆,已快步从高高的丹陛上走下。 他亲自迎到了殿门口,“母后怎的亲自来了?” 吕娥雍容一笑,任由儿子搀扶,“皇儿不必多礼。” 李承隆立刻吩咐,“快!给母后设座!” 早有内侍抬着一张铺着明黄软垫的紫檀木圈椅,恭敬地放置在龙椅的右侧。 吕娥在儿子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落座。 范尚和雪鸢立刻默契地移动脚步,一左一右,肃立在太后身后。 范尚眼观鼻鼻观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下方所有人俯首在地的样子。 难怪天下人都想当皇帝,光是这个俯瞰众生的视角,就感觉特别的爽。 如果坐在那正中间,想必会更爽! 霍莽也快步走入朝堂,一身深紫丞相官服,身姿挺拔如松站在文官首列。 他没有像其他官员那般谦卑地深伏于地。 他朝着龙椅上的李承隆微微一拱手,“臣……参见皇上!” 李承隆心中不快,但语气寻常,“丞相免礼……” 吕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朝着跪在地上的朝臣们说了一声,“众卿平身。” “谢太后!谢陛下!” 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响起,百官这才纷纷起身,垂手肃立。 大殿内恢复了肃静,但无形的暗流却在涌动。 李承隆目光扫过群臣,这才看向霍莽,语气带着征询,“霍相,朕的婚事筹备如何了?” 霍莽出列一步道,“回陛下,太后娘娘。臣已与礼部详议,皇后人选关乎国本,当以德行为先,门第为佐。臣斗胆举荐一人,乃臣之幼女,霍青鸾。小女年方二八,自幼熟读诗书,通晓礼仪,性情温婉淑慎。恳请陛下、太后娘娘圣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禁瞥向了霍莽和李承隆。 霍青鸾? 霍莽的女儿?! 霍莽已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如今竟还要将女儿送入中宫为后? 那霍家岂非既是外戚之首,又是权臣之尊? 这大燕的朝堂,以后还有制衡霍莽的力量存在吗? 一些老臣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出声。 一些依附霍莽的官员则面露喜色,仿佛已经看到霍家权势再攀高峰的盛景。 更多的则是眼神闪烁,充满了忧虑和不安,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向高坐凤位的吕娥。 范尚站在吕娥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来霍莽野心再大,也没有真正的做到一言堂嘛! 还是有不少人对他有意见的,只是不敢吭声而已。 不过这也正是这帮老臣们担忧的,现在霍莽已经如此。 一旦做了国丈,那还了得? 吕娥和李承隆尚未开口。 阶下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深绯官袍的老臣已越众而出,“陛下!太后!臣礼部尚书张元正有本启奏!” 霍莽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脸上那点志在必得的笑意淡了下。 张元正深吸一口气,“霍相千金,贤名在外!然!皇后乃一国之母,与陛下当以年齿相宜为佳!陛下年方十六,霍小姐年已二十,相差四载,恐非良配!老臣以为,当另择与陛下年岁相当、门第清贵之淑女为后,方合礼制,顺天意!”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紧张。 不少老臣虽不敢明言,但眼神中流露出赞同之色。 范尚暗暗给这张元正点了个赞。 这老头儿有胆色,敢在这时候捋虎须! “张尚书此言差矣!” 霍莽身后一个御史立刻跳了出来,厉声反驳,“霍小姐端庄淑慧,通晓事理,正可弥补陛下年少之不足,悉心照料陛下起居,规劝陛下言行,此乃社稷之福!张尚书的孙女倒是年纪适宜,莫不是张尚书想将自己孙女送入宫中?” 这诛心之言极其阴毒。 张元正气得胡子乱颤,“你!你血口喷人!老臣一片公心,只为祖宗礼法……” “礼法?礼法也需通权达变!” 又一个霍莽党羽出列,声音尖厉,“陛下大婚首要在于安定朝野,霍相之女入主中宫,正是朝野归心之象征!张尚书一味拘泥古礼,阻挠良缘,是何居心?”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霍莽面色阴沉如水,虽未亲自下场,但那无形的威压让支持张元正的声音越来越弱。 范尚冷眼旁观这场闹剧,霍莽的人倒也不少,也是卖力。 “够了!”李承隆这时突然呵斥了一声。 他声音虽然稚嫩,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竟压下了满殿喧嚣。 他目光扫过下方,最后定格在霍莽身上,“朕意已决!霍相之女贤良淑德,朕心甚悦!礼部即刻着手筹备大婚事宜,不得有误!” 这突如其来的强硬表态,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元正等老臣目瞪口呆。 范尚发现霍莽眼中却是平静如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短暂的死寂后。 霍莽一派官员如同排练好一般,齐刷刷跪倒,山呼道,“陛下圣明!” 其余官员面面相觑,见皇帝金口已开,霍莽又虎视眈眈。 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表态的太后吕娥。 吕娥端坐凤位,脸上依旧是一片雍容平静,缓缓开口,“既然皇儿心意已决,哀家准了。着礼部、钦天监会同霍相府,依制速办,择吉日良辰,册封霍青鸾为皇后,昭告天下!” “臣等遵旨!” 见太后也这么说,礼部尚书张元正脸色灰败,无奈地叩首领命。 霍莽一派更是喜形于色,再次高呼:“太后圣明!” 尘埃落定,霍青鸾入主中宫已成定局。 张元正似乎心有不甘,再次朝霍莽拱手,“皇上大婚,乃成人盛典!按我大燕祖制,陛下年满十六且大婚后,当亲理朝政!敢问霍丞相,陛下亲政诸般事宜,可曾有所预备?何时还政于陛下?” 这问题瞬间又让刚刚平复的大殿再次暗流汹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才是核心!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霍莽,等待这位权相的反应。 范尚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才是对小皇帝真正的考验。 自己跟李承隆说的,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能否忍住心性? 霍莽这只老狐狸是否会察觉异样,成败在此一举。 他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第28章 伪装 霍莽看向张元正时,却露出了一副好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一般的眼神。 一众清流,此时也纷纷附和了起来,毕竟皇帝亲政乃国之根本。 而龙椅上的李承隆却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亲什么政?朕年纪还小,懂什么治国?!朝廷上下,千头万绪,离了霍相,朕能行吗?霍相是先帝托付的顾命大臣,劳苦功高,经验丰富!朕看,这朝政大事,还是得靠霍相继续操劳!朕大婚之后,还要多学多看,亲政之事,容后再议!朕离不开霍相!”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陛下?!” 张元正等老臣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竟然主动放弃亲政之权? 一些原本对霍莽不满、暗中观望的官员,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 皇帝自己都如此扶不上墙,他们还能指望什么? 霍莽的鹰犬们则是一脸狂喜和得意,纷纷出言附和,“陛下圣明!陛下深知治国艰难,体恤老臣,实乃仁德之君!” 霍莽本人,虽然脸上依旧保持着古井无波的沉稳。 巍然不动,稳如老狗! 听李承隆这么说,范尚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站在高处,清晰地看到霍莽负在身后的双手,眼底深处,一丝志得意满的光芒一闪而逝。 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开口去争、去辩。 成了! 这小皇帝演技还算可以,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 老狐狸越是如此,越是表示他应该没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这时,霍莽却突然动了! 他向前一步,紫袍微动,对着丹陛之上的李承隆和吕娥,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而清晰,“陛下!太后娘娘!臣霍莽,感念陛下体恤!然,陛下适才所言,臣万万不敢当!陛下天资聪颖,英明神武,如今大婚在即,已是成人!我大燕祖制煌煌,陛下亲政,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此言一出,整个未央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比刚才李承隆放弃亲政时更加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霍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李承隆脸上也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霍莽……他同意还政了? 这怎么可能?! 吕娥端坐凤椅之上,雍容华贵的面庞上,那抹惯常的平静也终于被打破。 她凤眸微睁,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掠过眼底。 霍莽……到底意欲何为? 范尚站在吕娥身后,心中确是警铃瞬间大作! 他原本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 这绝不可能! 霍莽是什么人? 一个处心积虑、掌控朝堂多年的权臣,一个野心勃勃、连太后都敢胁迫的枭雄! 他怎么可能甘心放弃到手的权力? 尤其是在刚刚成功将女儿推上后位,权势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刻? 这简直荒谬! 范尚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各种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霍莽在试探! 他在试探李承隆刚才那番表态,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伪装! 如果李承隆此刻表现出哪怕一丝欣喜,或者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那么霍莽立刻就能断定,李承隆之前全是演戏! 其心可诛! 等待小皇帝的,恐怕就不是什么慢慢历练,而是更严密的打击和控制。 甚至性命之忧! 范尚的目光立刻看向李承隆,他因狂喜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完了! 这小子到底年轻,城府不够,这要坏事! 好在这小子还没说话! 霍莽却在殿上继续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老臣确实是老了。从龙潜之时追随先帝,到先帝托孤,再到如今辅佐陛下,已有二十余载。二十年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年岁渐长,精力大不如前,常常深感力不从心。待陛下大婚之后,朝局稳固,臣也想效仿古之贤臣,功成身退,归隐山林,寻一清净之地,含饴弄孙,安享几年清福。这朝堂重担,终究还是要交还给陛下的。望陛下、太后娘娘体恤老臣拳拳之心!”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老臣的疲惫和对天伦之乐的向往。 配合着他略显沧桑的面容,竟真有几分令人动容。 “丞相……” 张元正等清流老臣彻底懵了。 他们刚才还视霍莽为窃国大盗,此刻却被他这番肺腑之言弄得将信将疑。 难道……霍莽真的良心发现了? 他真有激流勇退之意? 张元正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激动和期待,“丞相此言当真?” 霍莽坦然迎上张元正的目光,“张大人,老夫虽不敢称圣贤,但也知‘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陛下已然成人,正是大展宏图之时。老夫岂能因贪恋权位而阻碍陛下?自然是真心实意,只待陛下大婚礼成,便卸下重担,归老林泉!” “好!好一个功成身退!丞相高义!” 张元正激动的胡子都在颤抖,仿佛看到了大燕中兴的希望曙光。 他猛地转身,对着李承隆和吕娥深深一揖,“陛下!太后娘娘!霍丞相为国操劳半生,如今愿功成身退,成全陛下亲政,实乃顾命大臣之楷模,忠君体国之典范!老臣恳请陛下、太后娘娘,体恤老臣之心,恩准霍丞相所请!” “臣等附议!” 一些同样被霍莽“高风亮节”打动的清流官员,纷纷出列,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恳请陛下、太后娘娘恩准霍丞相所请!” 声浪再次在大殿中回荡,这一次,带着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期盼。 李承隆坐在龙椅上,身体微微前倾。 他看着跪倒一片请求他亲政的臣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亲政! 真正的亲政! 就在眼前! 霍莽这个老贼,终于肯放手了? 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站起来,大声喊出那个“准”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站在吕娥身侧的范尚,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李承隆那股兴奋劲,就快压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帮他筹谋的布局,就要功亏一篑了! 这个傻小子,就这点智商和心性,还想着要亲政? 亲你奶奶腿的政啊? 老子当皇帝都比你强! 第29章 宗亲 “哐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朝堂上令人窒息的寂静。 龙案上一个沉重的白玉镇纸,被激动之下身体前倾的李承隆无意中碰落,砸在金砖地上。 这声响如同惊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龙椅之上。 李承隆自己也吓了一跳,那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狂喜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机会! 范尚几乎是本能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快得让旁边的雪鸢都微微一怔。 他动作麻利地弯腰去拾那镇纸,借着将镇纸放回龙案之际。 范尚狠狠地踩在了李承隆的龙靴上,抿着嘴巴低声念叨一声,“他在试探!” 李承隆瞬间清醒! 他立刻看向霍莽,“霍相!霍相不能走!朕……朕还离不开你!朕不许你辞官归因!” 霍莽的眼神在李承隆脸上逡巡,锐利如鹰隼。 方才皇帝那一瞬间的狂喜和失态,他看得分明,绝非作伪。 但此刻这少年帝王脸上又换上了真切的挽留…… 这巨大的反差,看到霍莽心里一阵冷笑,就这点伎俩,还瞒不过老夫的眼睛。 “陛下!陛下慎言啊!” 张元正却急了,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步,“霍丞相功成身退,正合古制!陛下天资聪颖,只要……” 李承隆猛地打断他,“住口!” 他指着张元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张元正!朕看出来了!你们这帮人,就是见不得朕好!霍相在,你们嫌他揽权!霍相要走,你们又跳出来逼朕亲政!你们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把朕活活累死,好效仿先帝早早归天?!你们……你们就是巴不得朕死!是不是?!” 张元正和一众清流老臣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又急又气。 朝堂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李承隆粗重的喘息声。 霍莽看着这出由皇帝亲自上演的闹剧。 看着清流们憋屈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这才慢悠悠地再次躬身,声音带着无奈,“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张大人等也是心系社稷……唉!” 他长叹一声,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既然陛下如此信赖老臣,老臣若再推辞,便是不忠不义了!” 他挺直腰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老臣愿为陛下,再效犬马之劳几年!然,老臣毕竟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恐不能如从前般时刻在陛下身边耳提面命。为江山社稷计,为陛下周全虑……” 霍莽的目光,缓缓转向端坐凤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吕娥,一字一句道,“老臣恳请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与老臣一同辅佐陛下,共理朝纲!” 轰!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冷水,刚刚平息的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垂帘听政?!” “女子听政?亘古未有!有违祖制!!” “霍丞相……这……这如何使得?!” 张元正又是第一个跳出来,须发皆张,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霍丞相!此议万万不可!太后乃深宫妇人,岂可干预朝政?此乃牝鸡司晨,国之大忌!我大燕自立国以来,从未有此先例!祖宗礼法何在?!” 吕娥脸上也适时地露出惊愕与惶恐,连忙摆手,“丞相言重了!哀家……哀家一介女流,久居深宫,于治国之道一窍不通,岂敢担此重任?这……这万万使不得!” 霍莽一派的人居然没出声,显然是霍莽和他们早有商议。 不然太后出来分霍莽的权,他们怎么可能默不作声? 几个一直沉默、属于皇室旁支的郡王和勋贵却突然站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王爷,他对着吕娥和李承隆拱了拱手道,“太后娘娘过谦了。霍丞相此议,老臣以为……实乃老成谋国,一片公心!” 此言一出,连张元正都愣住了。 这些宗室勋贵,平日里多是明哲保身,怎会突然支持太后垂帘? 老王爷捋着胡须道,“陛下年轻,霍丞相年高,精力确有不逮。太后乃陛下生母,骨肉至亲,垂帘听政,一则可在陛下与丞相之间调和沟通,二则能以内宫之尊,教导陛下熟悉政务,三则……亦可安后宫之心,稳社稷之基。此乃权宜之计,亦是稳妥之举。至于祖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霍丞相为江山计,实乃我大燕之福!臣……附议!” 另外几个宗室勋贵也纷纷出列,“臣等附议!” 范尚看着这帮人在朝堂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表演,心中不禁一阵冷笑。 他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全是为皇上,为江山! 其实不过都是各有各的算计而已! 这帮皇室宗亲,要么就是私下已经和霍莽达成了协议。 要么就是吕娥已经私下找过他们,让他们支持自己。 即便他们是刚知道,他们也没有理由反对! 太后垂帘分权,总好过霍莽一手遮天。 太后毕竟是李家的人,代表着皇权的另一极。 这样一来,以后的朝堂之上,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李承隆这时却嬉皮笑脸道,“好!好啊!母后垂帘听政,霍相继续辅佐朕,有你们两位在,朕可就真的宽心了!以后那些烦死人的奏章、那些吵吵嚷嚷的朝议,朕就少看少听些!” 这番没心没肺、昏聩至极的言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张元正等清流老臣。 张元正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被同僚扶住才没栽倒。 他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望着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仿佛看到了大燕王朝亡国之兆。 殿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吕娥缓缓站起身,凤袍垂落,仪态万方。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既然皇儿信赖,丞相力荐,诸位皇亲宗室亦以为然……哀家身为国母,为社稷计,为皇儿计,当仁不让!”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与霍莽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吕娥眼底则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与决绝。 霍莽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算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范尚看到霍莽那一闪即逝的神情时,心猛地一沉! 老狐狸! 他早就看穿了! 霍莽哪里是被小皇帝的昏聩骗过? 他分明是看透了李承隆在演戏! 小皇帝是昏庸还是贤明,对于他而言没有区别。 因为他根本不怕! 即便吕娥垂帘,霍莽依然掌握着朝堂。 他遍布朝野的党羽、积威多年的权势、即将入主中宫的皇后女儿。 优势依然牢牢握在霍莽手中。 这老贼的城府,远比他预想的还要深沉可怕! 他并非妥协,而是换了一种更稳操胜券的方式来掌控全局。 看着霍莽这种自以为算无遗策的自信,范尚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笑。 老狐狸,你算准了朝堂,算准了人心。 甚至算准了皇帝和太后的伪装…… 但即便你算无遗策,尽管算进,也算漏了老子! 只要老子还在太后身边…… 这胜利的天平,往哪倾斜,还未可知呢! 第30章 认可 退朝后,长乐宫暖阁内。 李承隆焦躁地来回踱步,稚气未脱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猛地停步,声音拔高,带着屈辱的尖利,“霍莽今日在朝堂上惺惺作态,分明是拿捏死了朕!母后,您垂帘又如何?那老贼在朝中树大根深,只怕您也挡不住他霍家的手伸得更长!” 他越说越气,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紫檀木的矮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吕娥端坐凤榻,神色不动,声音平淡地道,“皇儿稍安勿躁。今日朝上,那些宗室勋贵肯出言附议哀家垂帘,并非无因。” 李承隆豁然转身,“母后是说……” 吕娥眼波为动道,“哀家昨日让人私下与几位老王爷和公侯,透过些许风声。他们终究姓李,这江山,是李家的江山。” 范尚暗道,原来昨天自己休息之时,吕娥也有行动! 他上前一步道,“太后圣明!清流加上宗室之援,勉强能与霍莽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 李承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范尚,你是没看见!张元正最后看朕的眼神……哪里是看君王?分明是看……看一个亡国之君!他们还会信朕?还会帮朕?” 他声音低了下去,申请沮丧,这装昏君,比真昏君更煎熬。 范尚却朝李承隆问,“陛下可曾听过‘一鸣惊人’的故事?。” 李承隆茫然抬头,疑惑道,“一鸣惊人?未曾听闻。” 吕娥闻言也不禁一愕道,“还有这等故事?哀家也未听闻,说得什么?” 范尚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百家讲坛”,给这母女俩科普起楚庄王的故事来。 李承隆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这故事里的楚庄王和自己何等相似? 范尚继续说道,“……君三年不鸣,非是真昏,乃是隐忍蛰伏,暗察忠奸,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权臣放松警惕,党羽以为高枕无忧之时……此君骤然振翅!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扫荡奸佞,廓清朝堂!天下人方知,此非庸主,实乃不鸣则已,一鸣惊天之雄主!” 最后一句落下,暖阁内落针可闻。 李承隆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锦墩上,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脸上的沮丧、惶恐、屈辱,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一种被点亮的、近乎灼热的明悟! 那熄灭的希望之火,在范尚铿锵的话语中,轰然复燃! 李承隆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睛越来越亮,“一鸣……惊人……” 他猛地从锦墩上弹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满是光芒,“朕懂了!范尚,你说得对!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朕今日之昏聩,是忍辱负重,为了来日之惊人!朕要做那蛰伏的雄鹰,要做那一鸣惊人的君主!” 看着皇帝眼中重新燃起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斗志。 吕娥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看向范尚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的赞许。 此子之才,洞悉人心,善用典故! 竟能三言两语便将皇儿从绝望沮丧中,重新点燃斗志! 实乃不可多得的……妖孽。 “皇儿有此雄心,哀家甚慰。”吕娥适时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雍容,“皇儿,你也累了,先回宫歇息吧。” 李承隆此刻心潮澎湃,斗志昂扬,哪里肯走,“母后,儿臣想和范尚长谈……” 吕娥却朝李承隆道,“皇儿,凡事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况且你若是在哀家这待得久了,霍莽也不免起疑!” 李承隆一听这话,只好对着吕娥深深一揖,“是,母后!儿臣告退!” 他又用力拍了拍范尚的肩膀,表示对范尚的赞赏,“范尚,朕改日再来找你!” 说完才步履生风,带着一股脱胎换骨般的锐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长乐宫暖阁。 待李承隆走后,吕娥并未立刻言语。 她慵懒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凤眸微阖,似乎真的有些疲惫。 那身庄重的朝服还未换下,衬得她此刻的慵懒,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成熟风韵。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高,“雪娥,你退下吧。殿外守着,无哀家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雪鸢闻言,脸色微微一动,但还是应声退出。 范尚心头微微一紧。 任何人不得靠近? 她要做什么? 不会又来吧? 吕娥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凤眸落在范尚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意。 她并未如往常般吩咐范尚上前伺候,而是伸手指了指自己软榻旁的一个锦墩。 “范尚,坐。”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范尚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要亲自下场了么? 范尚连忙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娘娘……小的不敢!” 虽然如此,范尚还是不敢,谁知道是不是吕娥这娘们的又一次试探? 吕娥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哀家让你坐,你就坐。” 不过她的目光却比方才柔和了些许,“难道要哀家再说第三遍?” 范尚心头狂跳,他不敢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挪到那锦墩边,却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只见吕娥竟微微倾身,一只玉手,缓缓朝着他的肩膀伸了过来! 来了,这是要宽衣解带了么? 范尚浑身的汗毛炸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别动。” 吕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命令,也带着一丝安抚? 紧接着,范尚感觉到那只手在他紧绷僵硬的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啊? 就是按摩啊? 范尚的心里虽然紧张,但发现只是按摩,居然还有些小失望。 不过这娘们这按摩的力道倒是恰到好处,难道她之前也在按摩院上过班? 但随即就想到了,之前吕娥是霍莽府上的姬妾,这些讨人欢心的手艺自然会一些的。 他一边享受,嘴上却一边佯装惶恐,“太后……使不得啊……” 吕娥的手并未停下,语气却异常平静,“慌什么?哀家看你今日在殿上,为了提点皇儿,又是踩脚又是递话的,肩膀绷得跟石头似的。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你殚精竭虑,哀家……看在眼里。况且……” 吕娥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感慨的意味,“如今看来,你之前所献的所有计谋,桩桩件件,竟都朝着你说的方向发展了。” 她说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里没有了平日高高在上的疏离,反而多了几分认可,“范尚,你……很好。这份运筹帷幄,洞悉人心的本事,哀家……记下了。” 范尚暗道,那还用说,自己那么多历史小说和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 不过能得到你的认可,说明老子也不算白费心机啊! 想着,他嘴上却谦虚道,“太后谬赞,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不想这时,吕娥却坐到了范尚的一侧,看着范尚的脸,随即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范尚……哀家问你……你可愿做哀家……的入幕之宾?” 第31章 红鸾 范尚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这是要光天化日? 从自己被霍莽送进宫开始的目的就是如此。 经历了这几天步步惊心的折磨,终于还是要走到这有朝一日了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琢磨过如果真到了这天怎么办。 范尚知道自己想要在这后宫中生存,目前还必须依赖强势的人。 霍莽显然不行,李承隆又太小,还幼稚,关键还没实权。 那么范尚的选择性便小的只有吕娥了。 更何况,吕娥除了年纪稍长自己几岁之外,可谓也是人间极品。 自己即便是真入幕了,为了生存吗,不丢人,更不吃亏。 所以对于此事,范尚是不拒绝的。 毕竟吕娥这种知恩图鲍的行为,还是值得鼓励的。 不然自己为他们娘俩出谋划策这么久,然后真是来做好人好事送温暖了啊? 况且此时的吕娥正用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眸看着自己。 再看着她那风韵犹存的身姿,范尚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 太后伸出玉指,挡在范尚的嘴巴上。 她声音带着点慵懒,像羽毛搔着耳朵眼,“不用回答,哀家明白!” 说话间,她手就往下而去,那触感让范尚顿时浑身发烫,骨头发软。 但是想到那天吕娥的九阴白骨爪,心下还是不免一动。 不想吕娥却将头靠在了范尚的肩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今日,哀家就先给你一个小小的奖赏!” 范尚刚感觉到她那口中喷出的暖暖香气,顿时就感觉一阵燥热。 他本来以为吕娥是想让他倾囊相授,她夹道欢迎。 没想到自己却是授人以柄了。 虽然心里在咒骂,但范尚最终也只能缴械投降了。 半晌后,吕娥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范尚,活动了一下手,随即转身离开。 这才慢悠悠地朝范尚道,“好了,今日就到这吧,哀家累了,你也退下吧!” 范尚还坐在那回味呢,就听到吕娥来了这么一句。 别人都说男人是拔萝卜无情,看来这女人也差不多。 拔完自己萝卜,也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不过范尚也没多话,立刻收拾好了,起身和吕娥告辞道,“是,小的告退!” 说完这话后,范尚立刻退出了暖阁。 心中却是骂骂咧咧,都这样了,还和老子端出太后的架子? 有朝一日,老子非要你夹道欢迎不可! 刚出暖阁,外面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就在这刺目的光晕里,一个清冷孤绝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廊下。 是雪鸢! 她不知已在门外站了多久。 范尚的心猛地一沉,自己方才在暖阁里已经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了! 这样雪鸢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襟,生怕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脸颊刚刚褪去一些的热度再次轰然上涌,烧得他耳根都烫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此时雪鸢缓缓地、极其自然地转过了头。 眼神里没有丝毫探究,没有鄙夷,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娘娘可有其他吩咐?” 范尚慌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没……没有其他吩咐了!”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感觉自己就像只偷腥的猫。 雪鸢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清冷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范尚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昨夜,他还对着眼前这个女子信誓旦旦地说着爱上了她。 自己还要做为她赴汤蹈火的同路人呢,转头就与吕娥上演了一场“软件硬化工程”。 虽然自己昨晚那些话,也是临时想出来应付雪鸢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女朋友发现自己秘密一般。 范尚的声音拔高了一点,“没事!真没事!” 他的语气明显地欲盖弥彰,赶紧岔开话题,“就是……就是站久了,有点累。” 雪鸢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那眼神,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狼狈和谎言,却又不屑于点破。 她移开目光,望向远处宫殿巍峨的檐角,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霍莽此人,从一个微末商贾,在先帝潜龙便不受重视时,却能步步为营,最终将先帝推上皇位,又将权柄牢牢掌控至今。这份心机城府,深如渊海。你那些在市井里耍弄的小聪明,哄哄心思单纯的皇上或许勉强够用,但在霍莽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把戏,徒增笑柄。” 范尚微微一怔,随即心头一凛。 雪鸢这是在……提醒他? 语气虽然依旧冰冷,却少了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关切? 怎么? 该不会自己昨晚的“表白”,真的打动了这个冰山美人了? 这是怎么了,自己刚才得到那不可一世的太后认可。 现在又得到了雪鸢这冰山美人的关心了? 今天老子是撞了什么红鸾星了么? 范尚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正色道,“雪鸢姐说的是。霍莽老贼的城府,我今日在朝堂上算是领教了。他将计就计,顺势让太后垂帘,看似退让,实则是换了个更稳妥、也更难对付的棋局。他早已洞察陛下和太后的意图,却依旧从容不迫,这份定力和算计,确实可怕。多谢雪鸢姐提点。”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既有对霍莽的清醒认识,也包含着对雪鸢这份提点的感激。 雪鸢却像猛地转过头,语气骤然冷硬如刀锋,“谢我?提点你?范尚,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并非关心你的死活。只是这深宫之中,冤魂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看到再多一个无谓的短命鬼,平添晦气!” 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更重要的……你自以为聪明,在皇上和太后身边胡乱指点江山,那些自以为是的谋划,若是一个不慎,搅乱了这潭水,坏了我的事情……后果,你承担不起!” 你的事情? 范尚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疑惑和好奇瞬间压过了愧疚。 雪鸢潜伏宫中果然有目的! 他立刻追问,声音急促,“雪鸢姐,你到底……” 而就在此时,一声骄纵蛮横、带着滔天怒火的娇叱传来。 “范尚!你个死奴才!!给本公主滚过来!!!” 范尚心下顿时一凛,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和雪鸢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李明珠公主正气势汹汹地站在不远处。 李明珠那眼神,好像恨不得将范尚生吞活剥一般! 雪鸢眼中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瞬间收敛,重新冻结成万古不化的寒冰。 她极其自然地后退半步,微微垂首,恢复了那个沉默冰冷,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范尚头皮一阵发麻,这刁蛮公主上门,绝对没好事! 第32章 麻烦 范尚心里暗骂一句“小祖宗”,你丫是不是整天闲得慌,老来找老子做什么? 不过他脸上却立刻堆起带着点惶恐的谄媚笑容,小跑几步上前。 不过还是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这才躬身行礼,“公主殿下金安!小的范尚,见过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李明珠见他这副油滑讨好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纤纤玉指几乎戳到范尚鼻尖上,“死奴才!少给本公主装模作样!过来!” 范尚心里门儿清,这丫头片子肯定是为了昨天看病的事。 外加自己后来突然跑了了,她肯定憋着一肚子火来找茬呢。 范尚眼珠一转,身体却纹丝不动,反而又微微躬了躬身,为难道,“殿下息怒!小的……小的此刻正在当值啊!太后娘娘就在暖阁内歇息,小的奉娘娘旨意在此候着,随时听候差遣,实在……实在不敢擅离寸步!还请公主殿下体恤小的难处!” 他故意把“太后娘娘就在暖阁内歇息”、“奉娘娘旨意在此候着”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果然,李明珠一听她母后就在里面,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她下意识地朝暖阁紧闭的雕花木门瞥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和犹豫。 脚步也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住,虽然依旧气鼓鼓地瞪着范尚。 却真的不敢再往前踏近一步,仿佛那暖阁门口画着一道无形的禁区。 范尚心中冷笑,果然! 吕娥那娘们,肯定私下警告过李明珠,让她离自己这个假太监远点! 毕竟自己身份敏感,吕娥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宝贝闺女跟一个假太监走得太近? 这刁蛮公主再受宠,也不敢轻易挑战她母后的禁令。 想到自己和吕娥刚进行了一场深入的单方面的技术交流。 某种意义上自己也算得上是这刁蛮公主的半个后爹了。 范尚心里那点因为被呼来喝去的不爽,顿时消散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带着点恶趣味的长辈心态。 李明珠见范尚搬出母后当挡箭牌,还一副忠勤王事的委屈模样。 气得她小胸脯剧烈起伏,指着范尚的手指都在抖,“好你个狗奴才!敢拿母后来压本公主?!当值?当值你个头!本公主看你就是故意躲着我!昨天的事还没完呢!本公主好心好意给你请太医,你倒好,跑得比兔子还快!今天还敢跟本公主玩这套?” 她越说越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范尚心里一咯噔,生怕她这动静真惊动了里面的吕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他连忙把腰弯得更低,声音却压得更稳,带着点苦口婆心,“殿下明鉴!小的对公主殿下的关心感激涕零,五内俱焚!殿下天恩浩荡,小的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只是此刻……职责所在,实在不敢擅离啊!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 李明珠看着范尚那低眉顺眼、油盐不进的样子。 再看看那紧闭的暖阁大门,一股巨大的憋屈感涌上心头。 她堂堂大燕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种气? 被一个奴才如此拿捏? 可偏偏母后的威严让她投鼠忌器。 她的小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爆发的怒火。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愤怒、委屈、不甘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好……范尚!你有种!” 李明珠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狠意,“你不来是吧?行!本公主就在你那狗窝厢房里等着你!本公主倒要看看,你这值要当到什么时候!有种你今晚别回去睡觉!本公主就不信,你能躲一辈子!” 她恶狠狠地撂下狠话,仿佛要用目光在范尚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最后,她猛地一跺脚,“范尚!你给本公主等着!这事没完!” 李明珠终究没敢再闹出更大动静,猛地一甩袖子,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那华丽的宫装裙摆被她甩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愤怒的战旗。 直到那抹骄纵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范尚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直起身,感觉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应付这位小祖宗,比在朝堂上跟霍莽斗心眼还累人。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冰雕般静立的雪鸢,终于有了动作。 雪鸢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范尚。 她的红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沉寂。 只是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情绪。 快得让人抓不住,便再次被冰封掩盖。 她什么也没说,重新垂下眼帘,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范尚瞥了她一眼,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李明珠的威胁还在耳边。 雪鸢的谜团依旧未解。 霍莽的阴影无处不在。 而自己刚刚还和吕娥…… 这深宫,真是一刻不得安宁。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自己那间偏僻厢房的方向。 李明珠那丫头,该不会真的跑去自己房里守株待兔了吧? 一想到那刁蛮公主还真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范尚就感觉一阵头大。 他倒不是怕她,而是烦。 被这么个不讲理的主儿缠上,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得安生。 范尚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是不是所有公主,都有公主病?都这个德性? 雪鸢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范尚的腹诽,“你还是去看看吧。” 范尚一愣,扭头看向她。 雪鸢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宫墙上,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以我对明珠公主的了解,她说在你房里等,就真会等。若是在你房里枯坐一宿,闹出什么动静,或是被有心人瞧见……传到太后耳中,你想过后果吗?” 范尚心头猛地一凛! 雪鸢说得对! 吕娥刚警告过李明珠离自己远点,若真让这刁蛮公主在自己房里过夜…… 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传到吕娥那里,也足够他死十次了! “多谢雪鸢姐提醒!” 范尚再也顾不上其他,匆匆对雪鸢丢下一句,拔腿就走。 他心里把李明珠骂翻了天。 这野丫头! 简直是个行走的麻烦精! 你老子我迟早要被你坑死! 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老子就真当她一回老子? 过去狠狠抽她一顿屁股,让她长长记性! 不过这也就是脑子里想想,他还真没到了敢打公主的地步呢。 刚拐过回廊,范尚就远远听到了李明珠那骄横跋扈、拔高了八度的声音。 “张德海!你聋了吗?本公主问你话呢!范尚那狗奴才到底住哪一间?!说啊!” 范尚脚步猛地一顿,心沉到了谷底。 只见自己厢房所在的那排屋舍前,李明珠双手叉腰,像个发怒的小孔雀。 此时正对着一个弓着身子、一脸惶恐谄媚的胖太监,正是张德海! 张德海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缩头缩脑的小太监。 张德海点头哈腰,声音带着惶恐和讨好,“哎哟喂,我的公主殿下!您息怒,息怒!奴才……奴才这不是正给您找嘛!范尚他刚来,住处偏僻,奴才一时有点记岔了……” 他眼神闪烁,一边应付着李明珠,一边贼溜溜地扫视着那几间紧闭的房门。 范尚看在眼里,知道这老阉狗明摆着是在装糊涂,可能想借李明珠的手给自己找麻烦呢! 第33章 杖毙 范尚一声冷笑,既然如此,张德海,那你就别怪老子先发制人了! “好你个张德海!”他一声断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随即快步走出,张德海和李明珠都是一愣。 李明珠刚要发作,你个狗奴才,终于舍得过来了么? 却见范尚脸上却堆满仿佛见到救星般的惊喜,声音拔得极高,“公主殿下!您可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啊!小的正愁找不到这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老贼呢!没想到您一来,就把他揪出来了!殿下英明!殿下圣断!”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不仅把张德海吼懵了。 连气头上的李明珠都愣了一下,甚至都忘记自己干啥来了。 张德海脸色瞬间煞白,本能地反驳,“范尚!你血口喷人!公主殿下,您千万别听他……” “住口!”李明珠骄横地打断张德海,杏眼圆睁,“范尚!你说!这老东西怎么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了?给本公主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本公主连你一块儿收拾!” 范尚要的就是她这主持公道的劲儿,他立刻躬身,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周围越聚越多、脸上带着犹豫和畏惧的太监们,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 “公主殿下容禀!这张德海,身为长乐宫管事太监,不思为主子分忧,反而克扣我等奴才的月钱,层层盘剥,中饱私囊!殿下今日在此,正是替天行道、为民做主!小的斗胆请殿下恩典,让这些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苦命人,也说说他们的冤屈!有殿下您这青天大老爷在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青天大老爷?”李明珠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一阵得意,“你们说,自有本公主在!” 范尚立刻朝着周围喊了一声,“赵玉峰!李长顺!你们俩说说,你们被克扣了多少?前几日是谁看不过眼,接济了你们五两银子?那银子,可够你们被克扣几个月的?” 赵玉峰和李长顺本来远远躲着在看热闹,被范尚点名,立刻走了出来,顿时像打了鸡血。 “回公主殿下!”赵玉峰第一个跳出来,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范公公所言句句属实啊!这张德海心黑手狠!我们这些下等太监,每月例钱本就微薄,他却要抽走大半!公主殿下!您要为小的做主啊!” 李长顺也不甘示弱,跟着跪下,声泪俱下,“殿下!这老贼不仅克扣月钱,连饭食都要刮一层油水!我们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他却顿顿有肉!他还经常找茬罚我们,动不动就是扣钱、挨饿、挨板子!小的们敢怒不敢言啊!公主殿下!您是青天大老爷!求您给我们这些苦命人一条活路吧!” 有了这两个人带头,那些拿过范尚银子的,也受过张德海压榨的,纷纷也出来哭诉。 他们本就对张德海积怨已深,只是慑于其淫威不敢发作。 今天有范尚在,还有公主在,他们还怕什么? “公主殿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张公公他……他确实克扣得厉害!” “是啊公主!他还把库房里一些用度偷偷变卖……” “请公主殿下为我们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求公主主持公道!” ...... 一时间,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甚至还有一个宫女出来哭诉,说张德海逼着她要跟他对食。 李明珠一头雾水,诧异道,“什么是对食?” 要不是这宫女提到,范尚都没想起这个词来。 他立刻走到李明珠一侧,附耳简单解释,“就是要这宫女做他老婆……” 李明珠一听这话,顿时大怒,“你一个太监……你还要老婆?你……真恶心!” 张德海彻底慌了! 他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你......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血口喷人!污蔑!都是污蔑!公主殿下!您千万别信他们!他们是受了范尚这小畜生的指使!他们串通好了要害奴才啊!奴才对太后、对丞相忠心耿耿......” “够了!”李明珠最恨的就是霍莽那老贼欺压她弟弟李承隆。 这狗奴才一句对丞相忠心耿耿,简直是在她怒火上浇油! “好你个张德海!一个人说你可能是冤枉你,这么人多说你,铁证如山,还敢死不认罪!” 李明珠俏脸含霜,柳眉倒竖,一股骄纵蛮横的戾气直冲头顶,“来人!给本公主狠狠的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一侧出来几个健壮太监,平日里也没少受张德海的排挤。 此刻得了公主命令,又见张德海大势已去,哪里还会犹豫? 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一把将瘫软在地的张德海死死按住。 “公主!饶命啊!奴才冤枉!冤枉啊!霍丞相……霍丞相他……” 张德海杀猪般嚎叫起来,涕泪横流,搬出最后的救命稻草。 殊不知,李明珠一听霍丞相三字,更是怒不可遏。 仿佛看到了霍莽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给本公主往死里打!打烂他的嘴!看他还敢不敢搬弄是非!” 板子高高举起,带着风声狠狠落下! 沉闷的板子声、凄厉的惨叫声、含糊不清的求饶声,顿时混杂在一起。 张德海起初还能挣扎哀嚎,渐渐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只剩下皮开肉绽的闷响,和偶尔几声无意识的痛哼。 鲜血很快浸透了他青灰色的太监服,在地面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围观的太监宫女们,有的面露快意,有的眼神惊恐,有的则悄悄低下头,不敢再看。 板子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执刑的太监终于停了下来。 他探了探张德海的鼻息和颈侧,回头对李明珠道,“启禀公主,没……没气了。” “死了?”李明珠脸上的怒气和兴奋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恐慌。 她只是想狠狠教训一下这老狗,出出气,叫他搬出霍莽来吓唬自己? 顺便在范尚和这些奴才面前立立威。 告诉他,自己想要杖责一个奴才,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没真想把人打死!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俏脸煞白,目光落在范尚身上,“范......范尚!他......他死了?” 范尚连忙上去检查了一下张德海的气息,没想到这老狗还真死了。 他本意只是想借李明珠的手,狠狠教训张德海就行。 毕竟这货太嚣张了,而且还是霍莽的人。 自己只是想打压一下他的气焰,让他彻底失势,甚至被赶出长乐宫。 没想到李明珠这刁蛮公主下手如此之重,这老狗又这么不禁打。 范尚的心也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杀人于他一个现代灵魂来说,还是有些道德约束的。 如今亲眼看着一个人活活被打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头皮发麻。 然而,看到李明珠那副比自己还要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 范尚知道此刻绝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和不适,脸上瞬间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第34章 揽事 “殿下莫慌!”范尚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此地不宜久留!您听我说,立刻离开!回您的寝宫去,就当今天没来过长乐宫这边!记住,无论谁问起,您今天都没来过,更没见过张德海!” 李明珠茫然地看着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可是……他……” “没有可是!”范尚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他是奴才,您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冲撞了您,死有余辜!但这事传出去,对您的清誉有损,更会让霍莽那老贼借机生事,攻讦太后和陛下!您想想后果!” “霍莽……” 李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和更深的恐惧,范尚的话戳中了她的软肋。 她用力点了点头,“好……好!我听你的!我这就走!” 她转身欲逃,脚步还有些踉跄。 “等等!” 范尚再次叫住她,目光如电,扫过周围噤若寒蝉、个个面无人色的太监宫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张德海这老狗,是冲撞了我范尚,被我下令杖毙的!与公主殿下,毫无关系!”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每个人脸上刮过,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胆敢在外面透露半个字,说公主殿下今日来过此地,或者看到过什么不该看的……张德海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我范尚说到做到!听清楚了吗?!” 最后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听……听清楚了!范公公!” 赵玉峰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发颤却异常响亮,“张德海冲撞范公公,死有余辜!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李长顺紧随其后,“小的什么都没看见!是范公公处置了张德海!” “是……范公公!是的范公公!” 其他太监宫女如梦初醒,声音参差不齐却都带着恐惧的顺从,争先恐后地表明立场。 李明珠看着眼前指天发誓的奴才,再看向挺身而立、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为她扫清后患的范尚。 心中那股巨大的惊惶和恐惧,竟奇异地被一股强烈的感激和复杂的情绪取代。 这个油嘴滑舌、贪生怕死的假太监,此刻在她眼中,竟显得格外高大可靠。 “范尚……”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从未有过的柔和,“谢谢你……我……我欠你一次!” 说完,她不再犹豫,提起裙摆,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匆匆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看着李明珠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范尚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第一步,暂时稳住了公主,统一了口径。 但这仅仅是开始。 张德海毕竟是长乐宫的管事太监,更是霍莽安插在吕娥身边的钉子! 他的死,尤其是这种非正常死亡,绝对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范尚立刻下令,“赵玉峰,李长顺!” 两人连忙应声,“奴才在!” “找块干净的布把尸体盖住!看好现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许挪动尸体!明白吗?” “是!范公公!”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找来东西盖住了张德海的尸体,并招呼几个相熟的小太监守在周围。 做完这些,范尚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朝着太后暖阁的方向疾步而去。 他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惊涛骇浪中逐渐成形。 张德海的死是危机,但也可能是撬动霍莽这块巨石的绝佳契机! 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吕娥,如何利用好这具尸体! 刚拐过回廊,便看到雪鸢依旧如冰雕般守在暖阁门外。 她看到范尚去而复返,而且神色凝重步履匆匆,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 雪鸢的声音依然听不出情绪,“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明珠公主呢?” 范尚脚步不停,直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公主回去了。但张德海死了,被公主下令杖毙的。” 饶是雪鸢心志如铁,此时瞳孔也是骤然收缩! 她猛地抬眼看向范尚,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震动:“什么?!你……你让公主打死了张德海?!” 范尚飞快的解释,“……意外!纯属意外!那老狗激怒了公主……下手的人没轻重,那老狗又不经打……” 他省略了具体煽动和群情激愤的细节。 雪鸢的眉头深深锁起,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范尚!张德海是长乐宫管事,更是霍莽收买多年的眼线!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便太后再信任你,你擅自……不,是纵容公主打死他,这等同于是直接斩断了霍莽伸进长乐宫的手!他岂会善罢甘休?太后就算想保你,只怕也……” “所以我必须立刻面见太后!我有办法!” 范尚打断她,眼神异常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雪鸢看着范尚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冷静和自信,仿佛被什么触动。 她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权衡。 最终,她没有再劝阻,只是深深地看了范尚一眼,仿佛在说你好自为之。 然后转身,轻轻叩响了暖阁的门。 “娘娘,范尚求见。”雪鸢清冷的声音传了进去。 片刻,里面传来吕娥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进来。” 范尚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大步走了进去,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暖阁内,熏香袅袅。 吕娥并未起身,依旧斜倚在凤榻上闭目养神,似乎真的有些疲惫。 那身庄重的朝服衬得她慵懒的姿势别具风情,只是此刻范尚无心欣赏。 吕娥眼皮都未抬,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范尚?何事求见?” 范尚见状,心中不禁一声冷笑,你不就是手动了一阵子,至于这么累了? 而且你这刚用双手成就了老子的梦想,这会就又端出一副太后的架势,给谁看呢? 不过嘴上却连忙道,“娘娘!小的该死!小的方才……杀了张德海!” “什么?!” 吕娥脸上的慵懒和威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从凤榻上坐直了身体,那双深邃的凤眸骤然圆睁。 射出难以置信的锐利寒光,死死钉在范尚脸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震怒前的压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整个暖阁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回禀娘娘!” 范尚迎着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声音却异常清晰平稳,“奴才范尚,方才在长乐宫后厢房处,打死管事太监张德海!尸体现就在原处,请娘娘发落!” 第35章 善后 吕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凤袍袖口,带翻了手边案几上那盏温热的参茶。 “哐当——!” 青玉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瓷片四溅开来。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范尚低垂的脸上,他却纹丝不动。 “范尚!!”吕娥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不复平日的雍容,凤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焰,“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在哀家的长乐宫擅杀管事太监?!张德海是哀家宫里的人,就算要处置,也轮不到你动手!你当哀家是死的吗?!” 她几步冲到范尚面前,居高临下,那强大的威压几乎让范尚窒息。 纤纤玉指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戳向范尚的额头,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 “哀家忍他张德海这么久,是为什么?!啊?!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他是霍莽收买的一条狗?!哀家留着他,就是要让霍莽以为他这枚钉子还在,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以为哀家对他的渗透一无所知!这是哀家迷惑霍莽的障眼法!” 吕娥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厉色, “霍莽是什么人?!他刚在朝堂上以退为进,让哀家垂帘,看似退让实则更稳!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最忌讳的就是变数!你这个时候跳出来杀了他的狗,就是在给他敲警钟!就是在逼他立刻警惕起来,甚至可能提前发动!打草惊蛇!愚蠢至极!范尚,你告诉哀家,是谁借你的胆子?!还是你以为,你替哀家出了几个主意,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暖阁内死寂一片,只有吕娥愤怒的喘息声和熏香袅袅升腾的细微声响。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范尚额头被戳得生疼,这只手刚刚帮他欲仙,现在也可能让他欲死。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迎向吕娥燃烧着怒火的凤眸,“因为张德海可能知道小的身份!” 吕娥暴怒的气势为之一滞,她瞳孔猛地收缩。 那戳着范尚额头的手指也僵在半空,“可能?你就为了一个可能杀人?” 范尚语速极快,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倾泻而出,“对!小的身份暴露,死不足惜!但是小的绝不允许娘娘的清誉蒙受一丝一毫的玷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小的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哪怕是错杀!” 吕娥顿时僵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范尚。 她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她方才的怒火,完全集中在范尚破坏了她的布局,打草惊蛇,激怒霍莽上。 她考虑的是朝堂的平衡,是霍莽的反应,是下一步的政治博弈。 她甚至想到了范尚可能为了铲除异己、巩固自身地位而借机除掉张德海。 可她万万没想到,范尚的出发点…… 竟然是为了保护她的清誉? 吕娥盯着范尚看了许久后,这才沉声道,“如果哀家将你交给霍莽……” 范尚立刻就说道,“只要对太后有利,能拿小的去消除霍莽疑心,也值得!” 吕娥顿时心下一动,盯着范尚打量了许久,没有再说话。 此时的她心里,有愕然,有震动,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深宫多年,尔虞我诈,她早已习惯了权衡利弊,习惯了将所有人视为棋子。 自然包括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假太监。 然而此刻,这个被她视为棋子、视为工具的男人,却不计后果的在守护自己的清誉! 暖阁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良久后,吕娥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挥袖,“现在追究你为何杀人,已是徒劳!张德海死也死了,哀家再怒,也救不回他一条贱命!当务之急,是善后!范尚,你素来以急智过人自诩,今日敢在哀家长乐宫擅行杀戮,想必……在动手之前,就已想好了如何堵住这滔天的窟窿,平息这泼天的祸事吧?说!你的善后之策是什么?” 她紧紧盯着范尚,等待着他的妙计。 是栽赃?还是意外? 然而,范尚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只见范尚微微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惶恐献策的急切,反而露出一丝疑惑,“善后?娘娘,小的……不明白要善什么后啊?” “什么?!”吕娥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股寒意再次升腾,“你杀了哀家宫里的管事太监,还是霍莽的钉子!你告诉哀家不明白要善什么后?!范尚,你是真蠢,还是在戏弄哀家?!” 范尚却向前踏了半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娘娘息怒。小的意思是……在长乐宫,在明面上,在所有人眼里,张德海是长乐宫的人!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太后娘娘您长乐宫的管事太监!仅此而已!”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吕娥,语速加快,“张德海,就只是一个因为欺上瞒下、盘剥宫人、激起众怒,小的实在看不过眼,失手打死的恶奴!只需要向太后您交代,您不追究,需要善什么后?!” 吕娥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范尚那番看似无赖、实则一针见血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劈开了迷雾! 是啊! 霍莽收买长乐宫管事张德海,双方心照不宣,却从未摆上台面! 张德海明面上的身份,永远只是她吕娥的奴才! 他的生死荣辱,理论上,只该由她吕娥决定! 范尚看着吕娥眼中那瞬间明悟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 他趁热打铁,“娘娘,退一万步讲,就算张德海这老狗不死,活得好好的……难道霍莽那老狐狸,就会对您,对陛下,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吗?” 吕娥脸上的冰霜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后的锐利与激赏! “范尚,就按你说的办!”吕娥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雍容,“张德海欺压宫人,激起众怒,被忍无可忍的宫人失手打死,罪有应得!此事,到此为止!即刻起,你便是长乐宫的管事太监了……至于尸体……处理干净些就行!去吧!” “谢太后娘娘!娘娘圣明!小的告退!” 范尚心头巨石轰然落地,立刻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徐徐退出! 吕娥重新坐回凤榻,姿态慵懒,仿佛刚才的雷霆震怒从未发生。 只是那双重新阖上的凤眸深处,一丝精光闪过。 这样也好,不管范尚说为自己清誉的话,是哄自己开心,还是真的。 张德海是霍莽收买的人,范尚是霍莽送进宫的人。 原则上他们应该是一路人才是! 但现在范尚杀了张德海,也就意味着,范尚不可能再是霍莽的人了。 这就足够了! 第36章 晋升 范尚踏出暖阁门槛,却发现雪鸢并没有守候在门口处。 他顿时一阵诧异,但也没多想,冲向长乐宫后那片低矮的太监房舍而去。 远远的,就看到那边只剩赵玉峰和李长顺两人,其他人都不见了! 范尚目光扫过原本盖着张德海尸体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尸体呢?!”范尚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 李长顺连忙道,“是雪鸢姑娘!她带着两个小太监来的,把人抬走了!” 赵玉峰猛点头,嘴唇哆嗦着补充,“小的们想拦,小的不敢……小的没用!” 雪鸢? 范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想干什么? 毁尸灭迹? 还是……另有所图? 他料想雪鸢应该只是处理尸体! 范尚挥挥手,“行了,不怪你们。” 随即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刚刚太后娘娘恩典,从即刻起,由我范尚,接任长乐宫管事太监一职!” “啊?!”赵玉峰和李长顺同时失声惊呼,眼珠子瞪得溜圆。 打死人不但没受罚,还升官了?! 直接顶了张德海的位子?! 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两人看向范尚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狂热! 这范公公的手段,简直是通天了! 跟着他,绝对没错! 范尚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带着二人回了房间,毫不犹豫地摸出两个沉甸甸的银锭,“拿着!” “范公公!这......这使不得!”赵玉峰捧着银子,感觉像捧着块烙铁,又惊又喜。 “小的们何德何能......范公公……不,应该叫范管事!”李长顺也激动的声音发颤。 范尚打断他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命令,“这是赏你们的!今日之事,你们俩做得不错,忠心可嘉!以后好好跟着我范尚干,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现在,有件要紧事让你们去办。把我范尚接任长乐宫管事太监的消息,给我散出去!要让这长乐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每一只耳朵,都给我听清楚喽,以后谁才是这长乐宫的管事!明白吗?" 赵玉峰和李长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范尚的意图。 这是要立威! 要借这突如其来的晋升,彻底奠定范公公在长乐宫的地位。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天变了! “明白!范公……范管事放心!小的们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干劲。 “嗯!去吧。”范尚挥挥手。 两人如同领了圣旨,捧着银子,脸上带着激动,飞快地溜了出去。 打发走了两人,范尚反手插上门栓,坐在桌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张德海的死,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霍莽经营多年,在长乐宫的钉子绝不止张德海一个。 张德海这条老狗突然消失,消息迟早会传到霍莽耳朵里。 范尚甚至可以想象霍莽那张老脸上,会浮现出怎样深沉冰冷的怒意和疑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必然会生根发芽。 霍莽对自己,恐怕已经充满了杀机。 范尚喃喃自语,“怀疑就怀疑吧!老狐狸,你尽管来!” 从他被霍莽送进这长乐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与霍莽的对立,是注定的结局,是这深宫权谋棋局上你死我活的宿命。 只是张德海的死,将这必然的对立提前挑明了而已。 他范尚,早已不是霍莽的棋子。 他是吕娥手中的刀,是李承隆暗夜里的灯! 更是他自己命运棋盘上的执棋者! 吕娥需要他。 而他更需要吕娥! 他需要吕娥作为太后的身份和权力,作为他在这深宫立足、与霍莽抗衡的最大依仗。 目前而言,没有吕娥,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蝼蚁。 吕娥的信任,是他活命的根本,是他撬动这盘死局唯一的杠杆。 但光凭自己能言善辩,机智过人,就够了吗? 范尚缓缓摇头,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清醒。 远远不够! 吕娥是太后,是这大燕王朝权力巅峰的女人。 她有她的政治盘算,她今日能为了大局暂时压下怒火,默认张德海的死。 明日就可能为了更大的利益,将他范尚作为弃子推出去! 就像她今日在暖阁里,为了拉拢自己,甚至可以自降尊贵,给自己特殊服务。 一边在他缴械投降后立刻端出太后的架子,冷漠地让他退下。 这女人,心硬得很! 翻脸比翻书还快! 情?爱?恩义? 在这深宫,在权力面前,这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唯有利益,唯有牢牢的捆绑,才是永恒的纽带! 范尚的目光变得幽深而炽热,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疯狂燃烧起来。 要真正地、彻底地绑住吕娥! 让她成为自己最坚实的护身符,成为自己攀登权力阶梯的基石! 仅仅做她的智囊,做她手中的刀,远远不够! 一个长乐宫管事有什么用? 张德海生前不就是,还不是说被李明珠打死就打死了? 他要真正地做她的入幕之宾! 他要成为她身心都无法割舍的男人! 他要让她在自己的身下婉转承欢,让她沉溺在那极致的欢愉中无法自拔! 他要让她记住那种欲仙欲死、灵魂出窍的滋味。 记住是谁给了她这深宫寂寥里最蚀骨的慰藉! 只有那样,他范尚在她心中的分量,才会超越一个有用的奴才,超越一个临时的盟友。 他要成为她隐秘的欲望,成为她无法戒掉的毒药! “吕娥……”范尚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舌尖仿佛尝到了暖阁里那香艳一幕的余味。 带着一丝腥甜,更带着一种征服的野望。 “你是太后又如何?扒了那身凤袍,骨子里不还是个被憋久了的娘们儿?”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邪气的弧度,带着市井无赖特有的粗鄙和直指人心的锐利,“老子只要能让你欲仙欲死一次,就能让你食髓知味,从此再也离不开老子!” 他需要机会! 需要一个能让他真正登堂入室、直捣黄龙的机会! 像今天暖阁里那种隔靴搔痒的奖赏,不行! 他要的是彻底的占有,是灵与肉的彻底交融! 第37章 沐浴 “雪鸢......” 范尚又低声咀嚼起另外一个名字,眼神变得锐利。 她主动处理尸体,绝非好心。 这个女人,每一步都带着目的。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弄清楚她把尸体弄去了哪里? 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尚随即出门找来赵玉峰,问清楚了雪鸢的住所位置。 那间屋子比他的厢房更偏僻,更显清冷,门扉紧闭。 范尚示意赵玉峰走后,他上前轻轻叩在门板上。 “笃、笃。” 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屋内一片死寂。 范尚皱眉,侧耳细听,隐约有细微的水声…… “雪鸢姐?”他提高了一点声音。 片刻,门内传来雪鸢那冰凌般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等着。” 范尚依言在门外站定,心头疑窦丛生。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带着焦灼。 终于,“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雪鸢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素净的常服穿戴整齐,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乌黑的长发半湿,随意拢在肩后,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颈侧,还凝着细小的水珠。 屋内飘散出淡淡的皂角清香和未散尽的水汽。 她在沐浴? “何事?”雪鸢的声音比眼神更冷。 “进屋说!”范尚侧身挤进门内,眼珠子却一直在雪鸢身上打转。 雪鸢立刻反手将门关上,动作干脆利落地插上门闩。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屋内光线昏暗,那个松木澡盆还在原地,水面平静,残留着热气。 雪鸢见范尚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打量,不禁眉头一皱,“说!” 范尚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紧锁雪鸢,“张德海的尸体,你弄哪去了?” 雪鸢双手自然垂落,她右手的手腕看似随意地搭在腰侧。 那衣服下面有凸起状,应该是她的短刀。 “长乐宫花园深处,有口废弃多年的暗井。” 雪鸢的声音毫无波澜,“位置足够偏僻,深不见底。加上特制的药粉,很快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药粉?”范尚追问,喉咙有些发干。 雪鸢没有解释药粉的来历,只是冷冷地回视他,“处理麻烦,自然要用最彻底的办法。” “为什么帮我?” 范尚强压下心悸,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雪鸢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那股压迫感再次笼罩范尚。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不说我们是同路人么?虽然同路,但也不是义务帮忙!不过……日后我有什么需要你这个同路人帮忙的话,你应该也义不容辞的哦?” 她微微停顿,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如果你让我发现,你只是图口舌之快,诓骗与我……那么张德海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那口枯井,永远有位置。” 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让范尚额角都不禁渗出一丝冷汗。 不过范尚只是深吸一口气,再次表达合作的诚意,“我既然说了同路人,自然是真心实意!你到底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拼了命也帮你达成!绝无二话!” 雪鸢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时机未到。” 她只吐出这四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 她侧身让开门口的方向,“你收起你色眯眯的眼神,可以出去了。” 范尚尴尬的一笑,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甚至可能真的激怒这尊煞神。 “好,我这就走,雪鸢姐,别生气嘛……” 他一边笑着,一边退出了房门,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门外阳光刺眼,范尚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雪鸢身上那冰冷的杀机和深不可测的秘密,如同附骨之疽。 他甩甩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快步朝自己厢房走去。 麻蛋,动不动就拔她那短刀威胁、吓唬老子。 迟早有一天,老子也拔出个大宝贝来,非吓唬吓唬你不可! 不过想到刚才雪鸢已经向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过了。 是不是代表自己其实已经走进了她内心了? 别看这丫头表面好像冰山一般,没想到身材却如同火山一般…… 范尚脑子里还想着方才雪鸢的胴体,走回了自己那间偏僻的厢房。 远远的,便瞧见门口影影绰绰聚了不少人。 走近了,才发现是长乐宫里的太监宫女,几乎都来了。 赵玉峰和李长顺一左一右站在最前头,脸上堆满了与有荣焉的喜气。 “范管事回来啦!” 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哗啦啦跪倒一片。 声音参差不齐,却透着股热切。 “恭喜范管事!贺喜范管事!” “小的们给范管事道喜了!” “往后范管事多提携!” 一张张平日里或麻木、或谄媚、或畏惧的脸。 此刻都努力挤出最真诚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巴结,和掩饰不住的敬畏。 张德海死了,范尚成了管事,搅动了所有人的心思。 范尚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面孔。 他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微微抬了抬手,声音不高,“都起来吧。都是伺候主子的,往后尽心当差,本分做事,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谢范管事!”众人连忙起身,腰弯得更低了些。 赵玉峰和李长顺凑上前。 赵玉峰搓着手,满脸堆笑,“范管事,大伙儿心里都高兴!都说要在饭堂给您摆几桌,好好贺一贺!您看……” “是啊是啊!”李长顺连忙附和,“这是大伙儿的一片心意!范管事您给大伙儿除了害,又升了管事,这是天大的喜事!该贺!” 贺一贺? 范尚心里冷笑一声。 张德海的尸体刚被雪鸢用化尸粉消融在枯井里,这帮人就急着摆酒庆贺了? 真是讽刺得紧。 他日自己要是失势了,这帮人估计也是如此嘴脸吧? “心意我领了。”范尚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娘娘那边随时可能传唤,实在不便。再者,张德海虽罪有应得,毕竟是宫中旧人,刚走不久,咱们就在饭堂大摆筵席,传出去,显得咱们太不念旧情,也冲撞了主子。庆贺就不必了。” 赵玉峰和李长顺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有些失望。 但更多的是对范尚这份思虑周全的佩服。 是啊,范管事想的就是长远!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范尚不再多言,直接探手入怀,摸出早就备好的几块散碎银子。 他随即进屋拿了两锭银子出来,手腕一扬,银子准确地飞向赵玉峰和李长顺的怀里。 “拿着!这些银子,你们几个拿去在饭堂加几个菜,就当是我请客了。” 范尚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随意和恩赐,“记住,往后在长乐宫当差,眼睛要亮,心思要正,手脚要干净!跟着本管事,只要忠心勤勉,自然有你们的好前程!” 沉甸甸的碎银入手,赵玉峰和李长顺激动的手都抖了。 他俩忙不迭地躬身,“谢范管事!小的们一定尽心尽力,绝不给管事您丢脸!” 周围那些太监宫女们,眼神也瞬间热切起来。 范管事出手大方,说话算话,比张德海强百倍! 这时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太监,“范管事,太后娘娘传您过去回话。” 范尚心头一动,刚还说太后随时传唤呢,吕娥的传唤就到了? 第38章 补汤 范尚收敛心神,整了整衣袍,沉声应道,“知道了,这就去。” 他随手摸出一个小银角子,拉开门缝塞给那小太监:“有劳了。” 小太监惊喜地接过,连连道谢退下。 范尚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快步走向太后寝殿。 暖阁的门虚掩着,雪鸢如同冰雕般侍立在门外一侧。 范尚朝她微微颔首,雪鸢却连眼皮都未抬,仿佛没看见他。 范尚也不在意,径直推门而入,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暖阁内熏香袅袅,气氛宁静。 紫檀木圆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御膳。 菜式不多,却色香味俱全,显然是吕娥一人用膳的规格。 吕娥端坐主位,已换下庄重的朝服。 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颜色素雅的常服。 卸去了部分威严,显露出成熟妇人独有的慵懒风韵。 她正慢条斯理地用着一碗碧粳米粥,姿态优雅。 雪鸢并未跟进来,暖阁内只有太后一人。 范尚走到近前,躬身行礼,“小的范尚,奉旨前来,娘娘有何吩咐?” 吕娥抬起眼皮,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放下银箸,拿起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免礼。” 吕娥说着目光,转向侍立在暖阁门口的雪鸢。 她语气平淡地吩咐,“范管事近日为哀家与陛下分忧,殚精竭虑,颇耗心神。雪鸢,去把太医院今日呈上来的益气安神汤温一盅来。” “是,娘娘。” 门口的雪鸢应声退下,动作无声。 吕娥的目光重新落回范尚身上,语气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那汤是太医院几位老太医的方子,最是补气宁神,滋养元气。你待会儿趁热喝了……” 她顿了顿,凤眸凝视着范尚,那目光深处似乎有暗流涌动,“……哀家这里,日后还有许多要紧事,需你尽心尽力呢。” “日后”二字,同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深长意味。 范尚何等机敏! 瞬间就从吕娥这些话,以及她凝视自己的眼神中。 品出了那碗“益气安神汤”背后真正的意图。 这哪是什么安神汤? 这分明是想给老子加满油,让老子养精蓄锐,准备上高速呢! 看来今日暖阁里的手动挡试驾,已经让这深宫怨妇食髓知味。 现在迫不及待想体验自动挡的酣畅淋漓了? 范尚心中冷笑,一股混合着野望和征服欲的热流直冲小腹。 机会! 这不就是他苦苦等待的机会吗? 加满油,才好飙车! 他脸上却瞬间堆满感激涕零的恭顺,“谢太后娘娘体恤隆恩!娘娘待小的如此厚爱,小的实在惶恐!小的定不负娘娘期望,养精蓄锐!随时听候娘娘差遣,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也在“养精蓄锐”四字上,恰到好处地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暗示。 这时雪鸢端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盅走了进来,轻轻放在范尚身旁的小几上。 揭开盅盖,里面是一碗色泽温润、呈浅琥珀色的汤羹。 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药材清香的温热气息,看起来与寻常滋补药膳无异。 吕娥满意地点点头,眼神在范尚和那碗汤之间流转了一下,“嗯,趁热喝了吧。” “是!” 范尚恭敬地捧起那碗温热的“益气安神汤”,不再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汤药入喉微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燥热。 顺着喉咙滑下,仿佛点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 范尚面不改色,将空盅轻轻放回小几,动作恭谨,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他刻意不去看吕娥那双灼灼的、几乎要将他衣衫焚尽的凤眸。 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期待,如同实质的火焰,烫得他心头发慌。 目光下意识地掠过门口侍立的雪鸢。 她依旧垂眸肃立,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然而,就在范尚放下盅碗的刹那。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雪鸢抬起的眼帘中,一闪而逝的冰冷。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纯粹的冰冷和不屑。 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范尚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方才在雪鸢那,滋生的那点旖旎幻想瞬间烟消云散。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强烈的辩解欲猛地冲上头顶。 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你以为老子愿意?! 那碗汤药的温热还在腹中蔓延,但范尚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突然有一种现女友,撞见自己是夜店给富婆做牛郎的感觉。 虽然雪鸢不是自己现女友,而且也看不出她对自己到底什么心思。 但她那眼神里,自己就是为了向上爬,不惜出卖色相、谄媚逢迎的牛郎。 范尚的内心也在辩解,一入皇宫深似海! 老子也是逼不得已啊! 不知道这是想辩解给雪鸢听,还是说服自己内心。 霍莽那老狐狸的刀就悬在老子脖子上! 吕娥这娘们心思比海还深,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这样的环境下,当正人君子?哼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子想活!而且不但想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你不也是在这深宫中,隐藏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都两回了。 咱们俩谁也别看不起谁! 暖阁内的熏香似乎变得格外浓烈,带着一种催情的甜腻。 与雪鸢身上残留的、清冷的皂角气息形成了诡异而讽刺的对比。 吕娥慵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沙哑,“嗯,喝了就好。这汤药需得静养片刻,药力方能化开,滋养心脉。范尚,你且在此处稍坐,不必拘礼。” 她指了指旁边,一张铺着锦垫的绣墩。 眼神里的火焰更加炽热,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珍贵猎物。 范尚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顺从,“谢娘娘赐座。” 他依言在那绣墩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谨守礼的模样。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是天人交战。 腹中那团由汤药引燃的燥热,正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蔓延开来。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吕娥的目光如同实质,粘稠地缠绕在他身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而门口那抹清冷的身影,则像一道无形的冰墙,散发着无声的审判。 范尚端坐着,他知道,这片刻的静养,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汤药的效力在无声地酝酿,吕娥的期待在无声地累积。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吧,老子已经准备好了! 第39章 得意 那碗“益气安神汤”,此时已经有一股异样的暖流便骤然在范尚丹田处炸开! 范尚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速骤然加快,额头、鬓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股原始而狂暴的冲动,蛮横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范尚都不禁暗叹,这到底是皇室太医院给开的方子,药效居然这么快的么? 不过自己年纪轻轻,也不需要这么个补法吧? 搞得自己好像很虚一样! 吕娥这娘们是看不起谁呢? “呼……” 范尚极力压抑着粗重的喘息,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这时下意识地看向吕娥那边,却见她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也在他晃动的视线中变得迷离而充满诱惑。 “范尚?”吕娥慵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如同羽毛搔刮在范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你怎么了?可是那汤药太燥了?” 她缓缓站起身,曳地的素雅常服勾勒出成熟丰腴的曲线,莲步轻移,带着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与成熟妇人气息的暖风,朝着范尚款款走来。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范尚紧绷的心弦上。 范尚想开口说自己没事,但喉咙里干涩灼痛,只能发出模糊的“呃……呃……”声。 吕娥却已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 那股馥郁的的气息,更加浓烈地包裹了范尚。 混合着药力带来的燥热,几乎让他窒息。 “瞧瞧,出了这么多汗。” 吕娥的声音带着一种虚假的怜惜,她伸出玉手,轻轻抚上了范尚的额头。 冰凉滑腻的指尖触碰到滚烫汗湿的皮肤,如同冰水滴入滚油! 范尚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一股酥麻感瞬间从接触点窜遍全身,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猛地咬紧牙关,才将喘息死死压回喉咙深处。 吕娥却恍若未觉,正享受着猎物濒临失控的反应。 她的指尖并未离开,反而极其自然地顺着范尚汗湿的鬓角滑下。 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爱抚,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莫不是这身衣裳太厚实了?” 她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探向范尚胸前太监袍服的衣襟。 那领口处,汗水已经浸湿了一片深色。 范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地看到吕娥俯身时,常服领口微微敞开的一抹惊心动魄的沟壑。 那景象,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轰然引爆了他体内早已沸腾的药力! “娘娘……”范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他知道在这场战役中的主动权非常重要。 但身体却像动弹不得,反而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凉指尖带来的致命诱惑。 吕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了范尚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盘扣。 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滚烫的肌肤,带起一阵阵战栗。 “哀家帮你透透气……”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暧昧。 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范尚的耳廓上。 那气息如同最烈的春药,让范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范尚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药力和挑逗彻底吞噬。 身体几乎要不受控制的,扑向眼前这成熟诱惑的源泉时…… “雪鸢。” 吕娥忽然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雍容。 一直如同冰雕般侍立在门口的雪鸢,闻声抬眸,静待吩咐。 “殿内闷热,去将西暖阁的冰鉴打开,取些冰湃的果子来。” 吕娥淡淡吩咐,语气寻常,仿佛只是需要一个消暑的物件。 “是。”雪鸢没有任何迟疑,躬身离开。 暖阁内只剩下两人! 一个濒临失控的男人! 一个步步为营、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成熟女人。 范尚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眼神如同野兽,死死锁定在吕娥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丝毫掩饰,充满了赤裸裸的、狂暴的占有欲!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气息。 吕娥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凤眸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期待和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她甚至微微挺了挺胸,将那成熟饱满的曲线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红唇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无声地发出邀请。 她在等! 等着他自己扑上来! 等着范尚彻底撕碎那层卑微的伪装! 她享受这种掌控感,享受看着猎物在欲望的煎熬中彻底臣服的过程! “呃啊——!” 范尚喉咙深处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痛苦又充满兽性的低吼! 那声音嘶哑破碎,饱含着被药力和欲望双重煎熬的极致痛苦与狂暴! 最后的理智,在吕娥那无声的、充满诱惑与挑衅的目光注视下。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薄冰,瞬间消融殆尽! 什么太后? 什么权谋?! 什么生死?! 在这一刻,统统被那焚身的欲火烧成了灰烬! 他眼中只剩下眼前这具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成熟躯体! “轰!” 范尚猛的从绣墩上暴起! 动作迅猛得如同扑食的猎豹,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假太监! 他只是一个被彻底点燃了原始欲望的男人! 他粗壮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如同铁钳般猛地伸出,目标明确而狂暴。 直指吕娥那纤细的、象征着无上尊贵的皓腕! 他要将这高高在上的太后,彻底拉下神坛! 拉入这欲望的泥沼! “娘娘……!” 伴随着范尚这声野兽般的嘶吼,和狂暴的动作。 吕娥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得意的笑,她就是喜欢看到男人对自己充满欲望,迫不及待。 甚至想要看到,男人跪在自己面前,祈求着自己的施舍。 聪明好谋? 哼哼,也许吧! 但在这方面,他还嫩,不是哀家对手! 聪明又如何? 好谋又怎么样? 再聪明的男人,再有主意的男人,也就该拜倒在自己的脚下。 先帝如何英武不凡,不一样是看到自己就走不动道? 何况眼前这个假太监? 第40章 倔强 然而,就在范尚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肌玉骨的刹那。 “吱呀”一声 暖阁的门,恰到好处地被推开,一股裹胁着凉意的空气瞬间涌入。 如同冰水泼进滚油,让暖阁内炽热粘稠的欲望气息猛地一滞。 雪鸢端着一个剔透的水晶盘,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盘子里盛着几枚水灵灵的冰湃果子,晶莹的水珠沿着果皮滚落,散发着丝丝寒气。 她依旧垂着眼,仿佛对暖阁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氛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桌旁,将水晶盘轻轻放下。 “娘娘,冰湃果子取来了。”她的声音清冷如故,不带一丝波澜。 吕娥脸上的得意笑容微微一凝,随即化为更深沉、更玩味的笑意。 她从容地、甚至带着点优雅地,避开了范尚那几乎失控抓来的手。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臂,如同羽毛扫过烙铁,带来一阵更剧烈的战栗。 “嗯,放下吧。”吕娥的声音恢复了雍容,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角力从未发生。 她目光转向浑身紧绷、汗如雨下、喘息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范尚。 她红唇轻启,带着施舍般的慵懒命令,“范尚,瞧你热的。雪鸢,喂他吃个果子,降降温。” 这道命令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范尚几乎燃烧的理智之上! 喂他吃果子? 降温? 在他欲火焚身、理智全无、只差一步就要彻底沦陷的时刻? 范尚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吕娥。 那双凤眸里,哪里还有什么情欲? 哪里还有什么期待? 只有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戏谑和掌控! 她根本就没打算满足他! 她只是在享受驯服的过程。 享受看他像条发情的狗一样在她脚下摇尾乞怜、痛苦挣扎的模样! 她给他喝那碗汤,不是恩宠,是枷锁! 她解他的衣扣,不是诱惑,是鞭挞! 她此刻让雪鸢喂果子,更不是怜悯,是羞辱!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合着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如同火山岩浆般在范尚心底轰然爆发! 瞬间压过了那焚身的欲火! 这娘们是把自己当成她的玩物了? 范尚恨不得现在立刻冲上去将她给就地正法了! 雪鸢已经依言上前一步,纤纤玉指拈起一枚冰凉的果子。 她抬起眼帘,看着范尚,将冰凉的果子递到范尚嘴边,“范管事,请用。” 那果子散发出的寒气,此刻如同救命稻草。 范尚猛的张开嘴,几乎是粗暴的一口咬住那颗冰凉的果子! 冰冷的汁液瞬间在滚烫的口腔中炸开,带着强烈的酸涩和一丝清甜。 如同一股寒流,顺着喉咙直冲而下! “唔!”范尚发出一声闷哼。 那极致的冰冷与体内肆虐的燥热猛烈冲撞。 带来一种近乎撕裂的痛苦,却也奇迹般地浇熄了一部分熊熊燃烧的欲火。 那冰寒之气仿佛暂时冻结了他狂乱的神经,让那理智重新凝聚。 吕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 她慢悠悠地坐回主位,端起一杯温茶,轻轻吹了吹,“如何?这果子,可缓解了范管事的燥热?” 范尚咽下最后一口冰冷的果肉,那冰凉感在胃里扩散。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冰果的余味和屈辱的腥甜。 他猛地推开雪鸢还欲再递果子的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然后,他后退一步,对着吕娥道,“谢……谢娘娘赐果!”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小的……感觉好多了。不敢再叨扰娘娘清静。娘娘今日……想必也乏了,小的……告退!” 吕娥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玩味笑容彻底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忤逆的、难以置信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竟敢……就这样走了? 自己还没玩够呢,他就走了? 就在范尚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哀家方才忘了说……”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范尚的耳朵,“太医院那碗益气安神汤,用料极是讲究,药性……也颇为霸道。区区一个冰果子,不过是杯水车薪,压不住那燎原之火的。” 范尚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死死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剧烈的刺痛感勉强唤回一丝清明。 他猛地抬起头,迎向吕娥那双充满掌控欲的凤眸。 “谢娘娘关心!”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区区一碗药汤,还压不垮小的!不劳娘娘费心!小的……告退!”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哐当”一声重重拉开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那背影,带着一种孤狼负伤逃离般的狼狈,却又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暖阁内奢靡的空气和那两道含义复杂的目光。 殿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 雪鸢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呵……” 一声低低的、带着愉悦的轻笑打破了寂静。 吕娥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缓缓靠回软枕。 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竟绽开了一抹真正的、带着浓浓兴味的笑容。 那笑容不同于之前的戏谑或掌控,更像是一个棋手,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对手走出的一步妙着。 “有点意思……”她轻声自语,凤眸中闪烁着猎奇般的光芒,“这家伙的骨头,倒是比哀家想的……还要硬上几分。” 她端起茶杯,优雅地呷了一口,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雪鸢,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雪鸢。” “奴婢在。” 雪鸢立刻应声,声音依旧清冷无波。 吕娥抬了抬下巴,指向范尚消失的殿门方向,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冰冷而清晰,“去帮帮他降降火。” 雪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猛地抬眼,看向吕娥。 “是……奴婢遵旨。” 雪鸢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暖阁。 殿门再次合拢。 暖阁内,只剩下吕娥一人。 她慵懒地靠在凤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沿。 脸上那抹兴味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幽暗。 “范尚……”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想要成为哀家的入幕之宾……岂是那般容易?” 她凤眸微眯,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 “倔强没有用……哀家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熬过雪鸢的考验……” 她红唇勾起一抹冷酷而玩味的弧度,如同执棋者落下了关键一子。 第41章 猎手 范尚刚回到自己厢房附近,汗水早就湿透了内里的中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才知道吕娥的话并不是大话,这太医院的汤药的确是大补,一颗冰果真的压不住。 “范管事?您……您这是怎么了?” 赵玉峰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来,随即快速地跑过来扶住了范尚。 李长顺也在附近,一个箭步抢上前,看到范尚那脸色,“管事!您脸色难看得很!是不是病了?小的这就去请……” “不用!”范尚血红的眼珠子看了一眼两人,嘴巴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灼人的热气,“去备木桶!最大的!打井水!冰的!现在!立刻!马上!” 赵玉峰和李长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就去准备了。 如今的范尚对他俩来说,那就是天! 范尚随即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身上的太监外衣脱掉,只留一件中衣。 但是汗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而且脑子全是今天看到雪鸢出浴和吕娥挑逗自己的样子。 妈的!老子就不信自己还能被一碗汤就给搞定了? 老子就算是憋得鸟爆了,也不回去跪在吕娥的面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间隙,范尚看向窗外,猛地瞥见了院子角落那片浓重的阴影。 雪鸢就静静地站在那株老槐树的暗影里,她站得笔直,正一脸平静地看向范尚这边。 “看戏?都他妈在看老子笑话……” 一股暴戾的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 要是这都灭不了火,老子只能找你来灭火了! 很快两个太监抬着木桶送进了范尚的屋,很快又有太监拎着一桶桶的井水进来。 “管事!水……水好了!满……满桶的井拔凉水!” 等赵玉峰和李长顺,以及几个小太监将桶里放满了水后,这才过来回报。 “好了,都出去!”范尚闷声低吼了一声,随即起身将人往外赶。 等人出去后,立刻关上门,落下门栓,这才脱掉身上的中衣。 精赤的上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肌肉虬结贲张,皮肤滚烫发红。 他连腰带都懒得解,直接粗暴地褪下裤子,蹬掉鞋子…… 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脚,跨进了那巨大的木桶! “呃啊——!!!” 范尚顿时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吼。 冰冷! 刺骨的冰冷! 那极致的寒意在接触的刹那,就与体内肆虐的燥热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 他猛地沉下身体,将自己整个儿砸进水里! 冰冷的井水瞬间没过头顶,淹没了那声痛苦的嘶吼。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把冰锥,从全身每一个毛孔狠狠扎入,直刺大脑深处! 一片混沌的冰冷黑暗中,吕娥那双凤眸却亮得惊人。 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带着施舍怜悯的戏谑,冷冷地俯视着他。 “啊——!”范尚猛地从水里抬起头,带起大片冰冷的水花。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地、剧烈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他双手死死抠住粗糙的木桶边缘,身体上迅速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但那体内焚身般的灼热感,在这冰火地狱的极致煎熬中。 终于、终于被这刺骨的寒意一丝丝、一寸寸地强行镇压下去。 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原始兽欲,如同退潮般缓缓从四肢百骸抽离。 只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冰冷。 脑子里的混沌和暴戾,随着体温的骤降,开始慢慢沉淀、冷却。 吕娥那张玩味戏谑的脸,在渐渐清明的意识中。 “呵……” 范尚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破碎的气音在冰冷的水汽中飘散。 他缓缓仰起头,后脑勺重重地靠在粗糙冰冷的木桶壁上,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 蠢啊! 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范尚是什么人? 一个被霍莽当棋子扔进这吃人深宫的假太监。 一个靠着点小聪明在刀尖上跳舞的亡命徒。 他凭什么以为吕娥这种从霍莽府邸的姬妾一路杀到太后之位的女人。 会是一个耽于情欲、能被自己轻易拿捏的深宫怨妇? 她经历过最卑贱的匍匐,也品尝过最高处俯瞰众生的滋味。 她那双凤眸里燃烧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深宫怨妇的空虚寂寞冷。 而是和霍莽一样,对权力如同饕餮般永不餍足的贪婪! 是那种要将一切人、一切事都牢牢捏在掌心,生杀予夺尽在一念间的掌控欲! 以为自己是猎人,人家是猎物! 其实现实情况完全相反,自己才是人家眼里的猎物。 即便今晚得逞了,又能如何? 给她一时的肉体欢愉? 那算什么? 不过是她用来驯服,和赏玩自己这个聪明玩物的小小手段罢了。 自己若真以为凭那点“本钱”就能让她俯首帖耳,简直是痴人说梦! 肉体? 那只是最底层、最不值一提的战场。 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要的,是彻底征服这个骄傲到骨子里、掌控欲深入骨髓的女人! 从灵魂深处,让她对自己俯首称臣! 让她那双永远带着审视、戏谑和掌控的凤眸里。 最终只剩下对自己的依赖、敬畏,乃至崇拜和恐惧! 让她明白,她吕娥可以是大燕的太后,是李承隆的生母,是霍莽的对手。 但在他范尚面前,她首先必须是一个完完全全、从里到外,都属于他的女人! 肉体上的臣服? 那不过是这场征服战役胜利后的点缀,是锦上添花。 是到时候看她表现才决定是否“赏赐”的玩意儿!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是赵玉峰的声音:“范管事?您……您没事吧?水……水够凉吗?要不要小的再……” “不用!” 范尚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清晰地穿透门板。 门外瞬间没了声息。 他不再理会,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直灌肺腑,激得他精神猛地一振。 他撑着桶壁,哗啦一声从冰冷的木桶里站起,看了一眼下面。 “没出息的东西。”他低声骂了一句,带着极致的自嘲,跨出木桶。 随即拿起旁边干燥的布巾,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望向铜镜。 他范尚不但要做猎人,还要做这个时代最牛掰、高端的猎手。 而猎物,远远不止于大燕太后吕娥,那不过是这场游戏的赠品而已! 第42章 敲骨 长乐宫暖阁内,龙涎香的烟气依旧袅袅,却似乎比先前更凝滞了几分。 雪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吕娥身侧,垂首侍立,如同从未离开,“回禀娘娘,范管事已自行处置妥当。” “自行?”吕娥凤眸中掠过一丝真实的诧异,“倒是让哀家有些意外了。什么法子?” 她身体微微前倾,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雪鸢微微抬首,“他命人备下大木桶,注满新汲的井水。此刻,应已泡在井水之中。”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吕娥脸上的玩味和诧异慢慢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沉的思索。 她缓缓靠回软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那双洞察人心的凤眸微微眯起,锐利的光芒在眼底流转。 “井水……”她轻声重复,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范尚……倒真是个狠人。”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雪鸢,仿佛在寻求某种印证。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他这是……在跟哀家较劲呢。” “他看穿了哀家的用意,知道哀家是在熬鹰,是在驯马。但他这是在告诉哀家,他范尚不是狗,他是狼!是宁肯咬碎自己的牙,冻僵自己的骨头,也要护住那点可怜尊严的野狼!他这是……把哀家当成了猎场里最难缠的狐狸,他不甘心做哀家的猎物,他想反过来……当猎人!” 吕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说完看向雪鸢,好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雪鸢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波动。 吕娥见她如此,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正要再说什么…… “母后!母后!” 暖阁外,李承隆带着明显急切和少年人特有莽撞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吕娥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方才谈论范尚时那锐利如刀的气场瞬间收敛,重新披上了雍容华贵的太后外衣。 她向雪鸢递了个眼神。 雪鸢立刻会意,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对外面道:“皇上,娘娘在此。” 话音未落,李承隆已经迫不及待地侧身挤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常服,脸上带着几分焦躁和寻人的急切。 一进门,那双年轻的眼睛就滴溜溜地在暖阁内四处扫视。 掠过垂首侍立的雪鸢,掠过母亲端坐的身影。 最终落在空荡荡的角落和紧闭的内室门扉上,似乎在寻找着某个特定的身影。 “皇儿!”吕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何事如此慌张?进哀家的暖阁,也不知先行通禀礼数了?” 她看着儿子那副心神不宁、四处张望的样子,心头那股因范尚而起的无名火气又隐隐翻腾起来。 李承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儿臣一时情急,请母后恕罪!” 他直起身,目光依旧忍不住在殿内逡巡,“母后……范尚呢?儿臣寻他有急事!” “范尚?”吕娥的眉头彻底拧紧,凤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寻他作甚?” “儿臣……儿臣有些事想不明白,想请教他!” 李承隆没注意到母亲语气的变化,急切地说。 吕娥盯着自己这个虽已大婚在即,心思却依旧显得稚嫩的儿子。 她心头的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 她这边正费尽心机地熬着范尚。 就是要让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奴才,敲掉他身上的傲骨。 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 他再蹦跶,再倔强,也不过是皇家豢养的一件玩物。 一条可以随意驱使、也可以随时丢弃的狗! 他的所有聪明才智、所有自以为是的傲骨,在皇家天威面前,什么都不是! 可自己这个皇帝儿子,竟然遇到点事,张口闭口就是找那个奴才请教?!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承隆!”吕娥的声音冰冷如霜,“你如今虽未亲政,但也已十六岁,即将大婚!身为大燕天子,坐拥四海,统御万民!遇事不想着自己如何思虑周全,如何权衡利弊,如何拿出一个皇帝的担当和气魄来!却动不动就要寻一个太监来请教?!”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意,语气却更加严厉刻薄: “范尚?他再如何伶俐,再如何有些急智,说到底,也终究只是一个奴才!一个身份卑贱的阉宦!一个由霍莽那老贼亲手送进这长乐宫、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的奴才!” “哀家留着他,用着他,不过是因为他眼下还有那么一点用处!就像一把刀,用着趁手时自然留着,钝了、或者有反噬主子的苗头时,随时可以丢弃甚至毁掉!” “你倒好!堂堂一国之君,竟对一个奴才生出依赖之心?事事都要问他?简直荒谬!传出去,岂非让满朝文武,让霍莽笑掉大牙?笑我大燕皇帝,竟要仰仗一个阉奴的鼻息?!” 吕娥越说越气,胸膛微微起伏,凤眸中燃烧着对儿子不成器的愤怒。 更夹杂着对范尚的倔强所引发的不快。 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在了这顿训斥之中。 李承隆被母亲这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训斥骂懵了。 他从未见过母后如此声色俱厉地指责自己,尤其还是为了一个太监? 他俊秀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涌上巨大的委屈和不忿。 “母后!”李承隆的声音也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当初儿臣要杀他,您不是还保下了他吗?您不是也觉得他有用吗?您还让他当管事!儿臣只是觉得他……” “住口!”吕娥厉声喝止,眼神如刀锋般刺向儿子,“哀家保他,哀家用他,那是哀家权衡利弊后的手段!是驭人心术!哀家知道该如何驾驭一把刀!而不是像你这般,把自己变成刀的附庸!时时刻刻离了刀就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她看着儿子那副委屈又倔强、似乎还想争辩的模样,心中更是烦躁,猛地一拂袖,“回你的寝宫去!好好想想哀家今日的话!” 李承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他死死咬着下唇,猛地一跺脚,转身就冲了出去,连基本的告退礼数都忘了。 “砰!”殿门被李承隆重重地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吕娥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想喝一口,却又烦躁地放下。 想起方才范尚的倔强和儿子的不成器,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更深的冰冷涌上心头。 她缓缓靠在凤榻上,闭上双眼,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半晌,才发出一声极轻、却带着无尽冷意的嗤笑。 “呵……哀家倒要看看,他范尚这副硬骨头……能撑到几时。” 雪鸢依旧垂首侍立在阴影里,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只是在吕娥说出那句冰冷评价时,她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似乎更浓、更沉了。 第43章 帝师 李承隆“砰”的一声甩上厢房的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框簌簌落灰。 他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残留着被母亲训斥后的屈辱红晕,以及一种找到宣泄口的急切。 。堂堂天子,竟连寻个奴才问话的自由都没有? 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他愤愤地甩着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在长乐宫的回廊上。 刚拐过一个弯,迎面差点撞上一个刚从岔路走来的身影。 李承隆正欲发作,抬眼一看,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范尚!” 李承隆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了范尚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范尚一个趔趄。 “陛……陛下?”范尚脸色一动,看清是李承隆,连忙躬身,“陛下金安!您这是……” “范尚!方才……”李承隆也顾不上什么皇帝仪态,不由分说地拽着范尚声音又急又快,“带路!去你房里!” 范尚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心头却是猛地一沉。 看小皇帝这脸色,这语气,显然是刚从太后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出来。 他一边被李承隆拖着走,一边飞快地思忖着对策。 小皇帝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得先稳住他,更要避免引火烧身。 好不容易进了厢房,李承隆反手就把门“哐当”一声关上。 他这才松开范尚,一屁股坐在屋内唯一的硬木凳上,喘着粗气,眼睛瞪着范尚,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倾诉对象。 “范尚!你说!朕是不是很没用?”李承隆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激动和委屈,“朕不过是想找你商量点事,问问你的主意,母后就把朕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说什么朕是一国之君,不该事事仰仗一个奴才!” 范尚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在冷笑,这个皇帝,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过吕娥这番话,说得其实也没毛病。 如果李承隆真的对自己过度产生依赖,这并非吕娥想要见到的结果。 由此也可见,吕娥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能看透一些小皇帝目前还看不清的东西。 不过范尚还是和李承隆道,“陛下息怒!太后娘娘她这般说,必然也有她的考量!” 李承隆却冷哼一声,“考量?她有她的考量,却没有想过朕立志拿回政权的决心!先帝留下的基业,随时会被霍莽那老贼蚕食鲸吞,朕日夜忧思,寝食难安!母后说朕不该事事仰仗你,可朕身边,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朕谋划? 那些大臣,要么是霍莽的走狗,要么是只会磕头喊圣明的应声虫!朕无时无刻不在感觉时不我待,想着亲政,亲握权柄,整顿朝纲,重振我大燕雄风!这才不负先帝留下的大好江山!朕错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范尚见状只能伸出大拇哥,“陛下有此雄心壮志,实乃社稷之福,先帝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稳,“然而,陛下,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无不深谙欲速则不达之理。霍莽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陛下此刻羽翼未丰,若操之过急,非但难以撼动其根基,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招致灭顶之祸啊!” 李承隆闻言,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激动之色稍敛,“可是……朕……朕实在等不及!” 范尚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智者的光芒:“陛下,等待并非无所作为,而是积蓄力量,寻找时机。陛下可曾听过前朝‘康熙’的故事?” “康熙?”李承隆茫然摇头。 范尚随即就将康熙登基,鳌拜把持朝政,康熙建立布库房,整天就迷恋摔跤。 最终鳌拜在康熙的迷惑之下,最终被布库房的几个太监给搞死了。 李承隆听得眼睛发亮,呼吸都急促起来,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成功的可能。 范尚趁热打铁,又抛出第二个典故,汉武帝当年登基,实权却掌握在太皇太后和窦氏家族手里,他也试图反抗过,结果却是地位差点被废。 从那之后,汉武帝就在上林苑里骑马涉猎迷惑别人,实际上却是暗暗培养自己的势力。 最后等来了机会,一举拿下了军政大权。 范尚沉声说道,“陛下,现在缩拳,是为了出拳之前的蓄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差这最后几步,难道要功亏一篑么?” 李承隆反复想着范尚说的两个典故,只觉得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 方才的委屈、焦躁和不甘,瞬间被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明悟和强烈的兴奋所取代! 范尚讲的这些故事,这些帝王心术,他闻所未闻。 却如同黑夜里的明灯,瞬间照亮了他迷茫的前路! 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在狭小的厢房里踱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看向范尚,“范尚!你脑子里怎么装着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帝王典故,治国良策?朕……朕要拜你为师!” “啊?!”范尚闻言心下一动,连忙摆手,“陛下!万万不可!折煞小人了!小人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残缺之人,侥幸识得几个字,听过些市井杂谈,岂敢妄为人师?此乃僭越!是大不敬!若被太后娘娘知晓,小人这颗脑袋怕是要立刻搬家了!陛下三思啊!” “残缺之人又如何?市井杂谈又如何?你的见识,你的谋略,比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腐儒强上百倍!朕说你能当朕的师傅,你就能当!” 李承隆此刻正处于被点醒的极度兴奋,和对范尚才学的极度崇拜之中。 他少年心性,认准的事情便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执拗。 尤其是当这事情还隐隐带着反抗母亲权威的色彩时。 他根本不理会范尚的推辞和惶恐,目光在屋内一扫,看到桌上那杯凉透的茶水。 竟直接将其端起,走到范尚面前,双手捧杯,“师傅在上……” “陛下!使不得!”范尚慌忙伸手去扶,死死托住李承隆的手臂,“陛下!您这是要小人的命啊!太后娘娘若知……小人百死莫赎!” 李承隆看着范尚,那股叛逆的劲头更足了,压低声音,“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母后越是不让朕找你,重用你,朕偏偏就越是要拜你为师!越是要倚重你! 从古至今,多少贤名君王,成就伟业之前,都要做一些惊世骇俗之事,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只要对朕有用,对我大燕江山社稷有用,无论你是出身太监奴才,还是达官显贵,在朕眼里都是一视同仁! 从今往后,私下里,你就是朕的师傅!朕有疑惑,必来请教!师傅,这杯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否则……朕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看你怎么向母后交代!” 完了! 这小祖宗是彻底和他娘杠上了! 不接这杯茶,今天这关怕是过不去了。 接了……吕娥要是知道,估计能气死。 不过想到能气着吕娥,范尚的叛逆心态也上来了。 你不是不想你的皇帝儿子和自己走得太近么? 那老子偏偏还就答应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那杯冰凉的茶盏,“陛下……小的惶恐领命……但请陛下切记,此事……绝不可为第三人知!否则……小人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之祸!” “好!师傅放心!”李承隆见范尚终于接下茶杯,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朕自有分寸!那今日,便算是朕正式拜师了!” 范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低头看着杯中浑浊的茶水,一阵苦笑。 皇帝的假爹还没当上,却先当上了帝师? 第44章 仓促 接下来,李承隆硬是赖在范尚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将近一个时辰。 李承隆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从如何应对霍莽的试探,到如何在玩乐中麻痹敌人,再到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培养自己的心腹。 他虽想法稚嫩,言语间甚至有些天真,但那股真心想要摆脱傀儡身份、重掌江山的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范尚强打着精神,将呵欠憋回肚子里。 面对这个刚刚强行拜了自己为师的学生,他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倾囊相授。 将自己那套市井智慧结合历史典故,包装成帝王心术灌输过去。 他着重强调了玩乐伪装的精髓,沉迷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霍莽及其眼线深信不疑。 沉迷骑射也好,痴迷古玩也罢,甚至流连后宫都行,关键是要演得投入,演得自然,演成一个彻头彻尾、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败家子模样。 “……陛下,记住,”范尚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您越是显得荒唐、无能、耽于享乐,霍莽对您的戒心就会越低,他才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朝堂争斗上,放在……太后娘娘身上。您才有机会在暗处,积蓄力量。反之,您若时时刻刻表现出对朝政的关心和焦虑,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以让那老狐狸警觉万分,将您盯得死死的。” 李承隆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领悟的光芒,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范尚压低声音,特意点了一句,“还有一事,陛下需谨记于心。大婚之后,皇后娘娘入宫……她不仅是您的皇后,更是霍莽的女儿。枕边之人,亦是最难防备的眼线。床笫之间,更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因一时情动,泄露了半分心迹。切记,切记!” 李承隆脸色一肃,郑重点头:“师傅放心,朕……我记下了!” 范尚见他终于消停了,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皮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李承隆这才注意到范尚满脸的疲惫,眼中血丝密布,心中顿生歉意,连忙起身,“师傅辛苦,是朕……是我太过急切了。您早些歇息,我改日再来请教!” 说罢,这才心满意足,却又依依不舍地告退。 送走了小皇帝,范尚几乎是沾枕即着。 可能是那碗“益气安神汤”的霸道药力之后的虚脱感,让范尚这一觉感觉特别好睡。 天刚蒙蒙亮,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便在门外响起。 “范管事,太后娘娘传您过去回话。” 范尚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袍,跟着小太监走向太后的寝殿。 他脸上瞬间挂起那副温顺恭谨、人畜无害的表情。 吕娥那娘们今天肯定装作若无其事,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 就当昨晚的事没有发生一样,做到心里有数即可。 暖阁内,熏香袅袅,紫檀圆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早膳小点。 吕娥正慢条斯理地用着一碗碧粳米粥,姿态优雅闲适。 的确如同范尚所料一般,仿佛昨夜那场无声的角力从未发生。 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色常服,衬得肌肤胜雪。 卸去了部分朝堂上的威仪,更添几分慵懒风情。 光是看她现在这样,完全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妇模样。 谁会想到,她私下却是一个被权利欲望撑得快要变态的女人? 雪鸢如常侍立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冰雕。 “小的范尚,叩见太后娘娘。” 范尚规规矩矩的行礼,声音平稳。 “免了。” 吕娥眼皮都未抬,用银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仿佛闲话家常,“昨夜没睡好么?眼下似有些青影?” 来了!这看似关切的问候,字字都是淬了毒的针。 范尚心头冷笑,脸上却平静如常,“谢娘娘挂怀!小的昨晚睡得很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吕娥那张雍容的脸。 吕娥,你等着! 迟早有一天,老子要让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哭着喊主人,唱征服! 什么太后凤仪,老子要亲手撕碎了给你看! 吕娥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似乎很满意范尚的表现。 她放下银匙,拿起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目光落在范尚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哦?睡得很好么……” “启禀太后娘娘,丞相霍莽求见!” 没等吕娥说完,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 吕娥和范尚几乎同时心下一凛! 眼神在空气中飞快地交汇了一瞬,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警惕和疑虑。 霍莽? 大清早的,他来做什么? 吕娥脸上的慵懒瞬间收敛,重新披上那层雍容而疏离的太后面具。 她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宣。”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霍莽高大的身影当先而入。 他依旧是一身深紫丞相官袍,气度沉稳如山,步伐不疾不徐。 目光锐利如鹰隼,先在垂首侍立的范尚身上扫过,最后才落在端坐主位的吕娥身上。 “臣霍莽,参见太后娘娘。” 他微微躬身,礼数周全,声音洪亮,听不出喜怒。 “丞相免礼。”吕娥抬手虚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扫过桌上的早膳,语气带着几分家常的随意,“丞相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早膳了?若是不嫌弃,不妨一同用些?” 这看似随意的邀请,实则是在试探霍莽的来意深浅。 是寻常奏事,还是带着某种紧迫性? 霍莽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意,目光却并未在精致的膳食上停留半分 他直接切入正题,“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已用过了。臣此来,是为陛下大婚一事。” 吕娥眉头一动道,“大婚?昨日早朝不是已经商定了么?” 霍莽立刻道,“钦天监已将大婚吉日卜算出来,就在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吕娥失声轻呼,脸上的浅笑瞬间凝固,“丞相,这是否太过仓促?皇帝大婚,乃国之盛典,仪程繁复,采买、制礼、安顿皇后入宫……桩桩件件,七日时间,如何能准备周全?若是仓促行事,恐有损皇家威仪,也委屈了青鸾那孩子啊。” 范尚垂着头,心中念头飞转。 这老狐狸,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七天? 寻常百姓家,七天也赶不及啊! 霍莽似乎早已料到吕娥的反应,语气却加重了几分,“太后娘娘容禀。此乃钦天监监正亲率众官,焚香祷告,夜观天象,反复推演所得的上上大吉之日!此日成婚,最利帝后和睦,国祚绵长!错过此日,下一个如此契合帝后命格、且利于社稷的吉日,便要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吕娥,那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算计,“臣深知时间紧迫,然事关国本,岂可因循怠慢?故臣已先行传令钦天监与礼部,命其即刻着手,倾尽全力,务必于七日内将大婚一应事宜准备妥当!请太后娘娘放心,臣亲自督办,断不会让皇家威仪有半分折损,更不会委屈了青鸾。” 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却更显意味深长,“况且,陛下大婚之后,便是真正成人。按前日朝议,太后娘娘便可正式垂帘听政,与臣一同辅佐陛下,共理朝纲。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早些定下,也好早些安定朝野之心。”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 吕娥沉默了。 范尚目前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第45章 根本 吕娥端坐主位,雍容华贵的面庞上看不出明显波澜。 但那双深潭般的凤眸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下意识的,目光微微偏移,投向侍立在一旁的范尚。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一丝希冀。 希望这个屡屡能出奇制胜的智囊,此刻能说点什么。 哪怕只是稍稍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僵局,给她一个台阶,一个回旋的余地。 范尚垂着眼帘,将吕娥那微妙的求助眼神尽收眼底。 心底却是一声无声的冷笑。 你看老子做什么? 昨夜你对老子做了什么,心里没点逼数么! 这个时候面对霍莽没主意了,就想起自己来了? 那份掌控一切的得意,那份戏谑玩弄的从容呢? 哦,此刻被霍莽逼到墙角,骑虎难下了,就想起老子了? 指望老子给你解围?做梦! 你宝贝皇帝儿子,都知道求助老子的时候,拜自己为师呢。 你呢?除了撸过一把老子的管子,还做过什么? 他打定事不关己的主意,眼观鼻,鼻观心。 将自己缩成一个最恭顺、最没有存在感的影子,纹丝不动,一声不吭! 仿佛根本没接收到吕娥那无声的信号。 霍莽何等老辣,吕娥那细微的眼神流转和范尚刻意的沉默,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也不点破。 他那双眸子牢牢锁定在吕娥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等待着她的答复。 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威压。 吕娥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内衫。 霍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 范尚的沉默更让她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 她深知,此刻任何推诿拖延,都会被霍莽视为软弱和抗拒,只会引来更猛烈的打压。 吕娥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屈辱和愤怒,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丞相……思虑周全,为国之心,天地可鉴。既然钦天监卜算此日为大吉,关乎国本社稷……哀家……准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重若千钧。 说出“准了”二字时,吕娥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霍莽脸上的公式化笑容瞬间加深,如同面具终于戴稳。 他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太后娘娘圣明!臣代青鸾,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即刻便去督办,定不负娘娘所托,将陛下大婚办得隆重圆满!” 目的达成,霍莽不再多留。 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事不关己的范尚,那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忽然话锋一转,对着范尚拱了拱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哦,对了。范公公,老夫也要恭喜你啊!” 这突如其来的“恭喜”,吕娥和范尚的心,几乎同时咯噔一下! 范尚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愕、惶恐和十足的茫然。他演技爆发,腰弯得更低,“丞……丞相折煞小人了!小的……小的何喜之有?小的惶恐,实在不知丞相所指何事?” 霍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范公公何必过谦?入长乐宫不过数日,便已荣升管事太监,执掌一宫事务。此等擢升之速,实属罕见!难道,还不值得老夫道一声‘恭喜’吗?” 他说这话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向主位上的吕娥,“相信范公公定有过人之处吧?” 吕娥的心猛地一沉。 范尚立刻明白了霍莽的险恶用心。 这老狐狸,是在用恭喜来敲打自己,也警告吕娥。 长乐宫的事,他霍莽一清二楚! “哎呀!原来丞相说的是这事!” 范尚猛地一拍额头,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恍然大悟,“承蒙太后娘娘不弃,看小的还算勤勉,给了小的这个差事。小的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差事,实在当不得丞相您一声恭喜,折煞小的了!折煞了!” 霍莽盯着范尚的脸,脸上的笑容不变,不再纠缠,对着吕娥又是一揖,“太后娘娘,臣告退。” 吕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解脱,“丞相辛苦了。范尚,替哀家送送丞相。” “是,娘娘!”范尚躬身领命,心头却是一凛。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暖阁,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吕娥忧疑交加的目光。 刚走出暖阁视线范围,霍莽脚步不停,口中却淡淡道,“范公公如今身份不同了,不劳相送,还请留步。” 霍莽的话分明是敲骨吸髓的试探和警告,既是告诉范尚,这长乐宫的风向,他一清二楚! 也是在暗指范尚屁股坐的位置,已从他霍莽的棋子,滑向了吕娥的阵营。 范尚当然明白,反而紧赶两步,与霍莽并肩而行,“丞相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小的能有今日,全赖丞相提携之恩!若非丞相将小的送进这长乐宫,哪有小的今日?送送丞相,那是小的本分,更是小的荣幸!岂敢因娘娘些许抬举,就忘了根本?” “哦?”霍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范管事倒是念旧情。只是……你这根本……如今怕是不在老夫这里了吧?”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脸上谄笑不变,“丞相何出此言?小的对丞相的忠心……” 霍莽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表忠,“忠心?你告诉老夫,你教皇帝如何韬光养晦,如何装疯卖傻,如何麻痹老夫……你让太后垂帘听政,分走老夫的权柄,让皇帝隐忍不发,积蓄力量……这,就是你对老夫的忠心?!” 范尚猛地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丞相明鉴!小的所做的一切,恰恰是为了帮丞相……看清真正的陷阱!” 霍莽眼神猛地一凝,“哦?” 范尚语速极快,目光灼灼,“太后垂帘听政,之前小的就和丞相解释过了,那是让她自缚手脚,帮丞相您吸引那些清流、皇室的枪口……” 霍莽眉头紧锁,并不说话。 范尚喘了口气,继续又说道,“至于皇帝……小的教他隐忍、教他伪装、教他沉迷玩乐……丞相难道不觉得,这至少给丞相您腾出一些时间来,不用将心思用在对付皇帝身上,而且还能让令千金入主中宫!况且皇帝年纪小,少年郎想学好很难,但想学坏,那是非常容易的,他之前没接触过那些骄奢淫逸的东西,谁能保证他一旦接触,就会不真的沉迷玩乐?” 霍莽静静地站着,紫袍在晨光中显得深沉而威严。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阅尽沧桑、洞悉人心的眼睛,牢牢锁在范尚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霍莽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呵……” “范尚啊范尚……”霍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但愿你这颗心,别和你的嘴一样花吧!老夫向来不听别人说得怎么样,要看做得如何!你究竟是颗什么心,老夫拭目以待……” 他不再看范尚,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七日之后,帝后大婚。好好伺候你的太后娘娘。这出戏……老夫,等着看。” 说罢,他不再停留,紫袍微拂,迈着沉稳而威严的步伐,径直离去。 范尚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霍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猛地直起身。 晨风吹过,带来远处宫墙飞檐上清脆的铜铃声。 却驱不散弥漫在回廊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杀机与寒意。 霍莽最后那句话,不是信任,不是赞许,而是最赤裸的警告…… 第46章 躲开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范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回到暖阁。 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顺恭谨的面具,走到吕娥面前,躬身复命,“回禀娘娘,丞相大人已送出长乐宫。”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龙涎香无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吕娥端坐未动,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范尚低垂的头顶,带着审视,带着疑虑,更带着一丝被逼妥协后的余怒。 “范尚。”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寂静,“方才霍丞相提及七日大婚之事,你就在哀家身侧,为何……一言不发?” 她顿了顿,凤眸微微眯起,“平日里,你不是舌绽莲花,鬼点子最多么?怎么到了这等关乎陛下、关乎哀家、关乎社稷根基的关键时刻,倒成了锯嘴葫芦?莫非…… ……莫非你心里头,还是向着你那位旧主霍丞相?之前在殿上,是在配合他演戏,好趁机糊弄哀家与陛下,助他那宝贝闺女顺顺当当地入主中宫?!”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透着一股被背叛的愠怒。 她想起了范尚的来历,想起了霍莽方才那意有所指的恭喜,心中的疑云瞬间放大。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暗道这娘们受了霍莽的气,转头就把火撒自己头上?! 他猛地抬起头,连忙解释,“娘娘!娘娘明鉴啊!小的冤枉!天大的冤枉!小的对娘娘、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方才小的沉默不语,绝非是向着霍莽那老贼,更非配合他演戏!恰恰相反,小的……小的那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言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悲愤交加的神色,“小的身份卑微啊!娘娘!霍莽是何等人物?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小的不过是个刚得娘娘抬举的管事太监,人微言轻!方才那种场面,连娘娘您都……都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小的若贸然开口顶撞,除了白白激怒那老贼,给娘娘您添乱,给陛下招祸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他越说越“激动”,眼圈都有些发红,“小的无能!小的恨自己不能为娘娘分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贼嚣张跋扈,逼迫娘娘!小的心里……心里憋屈啊!比挨了板子还难受!可小的更知道,目前只能忍,忍到太后您垂帘……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逞一时口舌之快,坏了娘娘您的大计,那小的才是百死莫赎!小的宁愿被娘娘责骂胆小怕事,也不敢……不敢因一时意气,毁了娘娘苦心经营的局面!” 这一番狡辩,声情并茂,既表了忠心,又诉了委屈,顺带还拍了吕娥的马屁。 吕娥紧绷的脸色,随着范尚这一番“肺腑之言”,终于缓和了几分。 眼中的凌厉质疑渐渐也有对他这份憋屈的感同身受。 是啊,连她自己都被霍莽逼得不得不低头,又怎能苛责一个奴才出头? 看着他眼圈发红,一副又委屈又忠心的模样。 吕娥心头那股因霍莽而起的邪火,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好了……”吕娥的声音软了下来,“哀家……也是忧心过甚,并非真要疑你。” 她说着从凤榻上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范尚面前。 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与成熟妇人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 “哀家知道你的难处。” 吕娥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暧昧,那双深邃的凤眸眼波流转间,媚意暗生。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玉手,竟似要亲自去握范尚的手臂。 那涂着蔻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范尚衣袖的刹那。 范尚的身体却如同触电般,极其隐蔽地、不着痕迹地向后微微一缩! 他动作快得让吕娥的手落了个空,口中连声道,“谢娘娘体恤!” 吕娥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柔和媚意瞬间凝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愕然和愠怒。 这小子……竟敢躲开?! 一股被冒犯的羞恼瞬间涌上吕娥心头。 她吕娥,大燕太后,何曾对一个奴才如此屈尊降贵? 这范尚,未免太不识抬举! 真当自己那点硬骨头能值几个钱? 还是昨夜那桶井水,把他脑子也冻僵了? 范尚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将吕娥那一闪而逝的错愕和羞恼尽收眼底。 他心里冷笑一声。 呸!还来这套? 真当老子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给点甜头就摇尾巴? 昨夜那碗破汤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刚被霍莽逼得跟孙子似的,转头就想用这招来安抚老子,把老子当什么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老子现在可是陛下的帝师!虽然见不得光,但身份不一样了! 你吕娥想拿捏老子,光靠这点虚情假意的暧昧和碰碰小手可不够! 想要老子继续给你卖命对付霍莽? 行啊,拿出点真正值钱的诚意来!要么给实权,要么…… 要么就拿出你求人的态度来! 别以为随便撩拨两下,老子就得感恩戴德、摇尾乞怜! 吕娥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拢入宽大的袖中,指尖在袖内微微蜷紧。 她脸上的柔和彻底消失,重新覆上了一层矜持而疏离的寒霜。 凤眸深深地看着垂首肃立的范尚,那目光有一种被挑战了权威的冰冷。 “看来……”吕娥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雍容平淡,听不出喜怒,“范管事昨夜那桶井水,倒是泡出了几分……硬气。” 她不再看范尚,转身缓缓踱回凤榻,姿态优雅地坐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陛下大婚在即,七日之期,千头万绪。”吕娥的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身为长乐宫管事,宫内一应事务,务必给哀家打理得妥妥当当,不得出半分纰漏。尤其是……看好那些不安分的眼睛和嘴巴。明白么?” “小的明白!请娘娘放心!小的定当竭尽全力,确保宫内安稳,绝不给娘娘添乱!”范尚立刻躬身应道,声音斩钉截铁,将方才那点微妙的对峙暂时揭过。 “嗯。”吕娥淡淡应了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哀家乏了。” “是,小的告退。”范尚再次躬身,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暖阁。 直到殿门在身后合拢,范尚才敢直起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虚情假意的安抚?老子不吃这套了。 接下来的路,依然步步惊心。 第47章 立威 范尚回到他那间偏僻的厢房,木门在身后合拢,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在盘算着。 小皇帝的根基太薄,吕娥看似垂帘实则掣肘重重。 自己这个新晋的管事太监,在偌大的长乐宫里,真正能听命于己的,恐怕也就赵玉峰、李长顺等寥寥数人。 张德海虽死,他留下的暗桩,霍莽的眼线,甚至那些只是单纯畏惧观望的墙头草…… 这些人就像潜藏在宫墙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 “不能再等了!” 范尚猛的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近乎凶狠的决断。 他必须立刻、彻底地掌控长乐宫! 将这里变成自己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 “赵玉峰!李长顺!” 范尚拉开房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没一会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前,躬身应道,“范管事!您吩咐!” 范尚深吸一口气,“长乐宫内,所有不当值的太监,一炷香之内,全部给我到后庭空场集合!” 赵玉峰和李长顺立刻挺直腰板,声音响亮,“是!小的们这就去传令!” 两人分头冲了出去,尖细的传令声很快在长乐宫各处角落响起。 一炷香的时间,长乐宫后庭空场上,此刻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太监们挤在一起,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弥漫着不安。 范尚负手而立,站在空场前方一块略高的石阶上。 他身形挺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惶恐的脸。 赵玉峰和李长顺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将,挺胸凸肚地站在他身后两侧。 两人脸上竭力维持着凶狠,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范尚,带着敬畏。 “都到了?”范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回范管事,长乐宫当差太监,除了在太后跟前实在走不开的,其余人等,全数在此!” 一个上了年纪、负责点名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出列回禀。 范尚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人群,“很好。张德海怎么死的,你们有些人亲眼所见,有些人道听途说。本管事不想再提。本管事只说一点:从今日起,这长乐宫,是我范尚说了算!”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以前,你们跟着谁,替谁办事,拿谁的好处,本管事不管!也懒得追究!无论你是张德海的心腹,还是霍丞相的门路,抑或只是夹着尾巴做人的老实人……” 范尚的声音陡然拔高,“本管事只问一句!从今往后,你们要是想安安稳稳地吃长乐宫这碗饭的话,本管事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赵玉峰和李长顺立刻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口袋。 “哗啦”一声,将袋中之物尽数倾倒在空地上! 银光耀眼! 那是数十锭大小不一的银锭,折射出令人心头发颤的诱人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堆银子牢牢吸住。 贪婪、渴望、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无数双眼睛里翻腾。 范尚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你们打定主意,从今往后,死心塌地跟着我范尚,做我范尚的人!那么,现在,走上前来!每人,拿走一锭银子!”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冷,“当然,谁若是不想拿,或者不敢拿……本管事也绝不勉强!大门就在那边,现在就可以走!本管事绝不阻拦!”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但是!若让本管事发现,有人吃着我的饭,拿着我的钱,背地里却还想着以前的主子,玩那套阳奉阴违的把戏……哼哼!” 最后的哼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里!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水,猛地炸开! “小的誓死追随范管事!” 李长顺第一个跳出来,扑到银子堆前,抓起一锭最大的。 赵玉峰紧随其后,也抓起一锭。 有了带头的,如同决堤的洪水! “小的愿为范管事效死!” “范管事恩典!小的愿跟着管事!” “小的拿!小的拿!” 呼啦啦! 人群争先恐后地涌向那堆银子,银子很快被哄抢一空。 每个人手里都紧紧攥着一锭,看向范尚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呵……”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清脆女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空场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回廊转角,不知何时已俏生生立着一个身影。 一身华贵的鹅黄宫装,衬得肌肤欺霜赛雪,正是明珠公主李明珠! 她不知已在那里看了多久,此刻正抱着双臂。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直直盯着石阶上的范尚,“范尚!本公主今日算是开了眼了!你这手恩威并施、敲骨吸髓的手段……真是玩得炉火纯青啊!啧啧啧,难怪母后让你当这管事,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刚刚抢到银子、心有余悸的太监们,慌忙再次跪伏下去,“公主殿下金安!” 范尚心头也是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刻躬身行礼,“小的范尚,参见公主殿下。殿下过誉了,奴才不过是尽本分,替太后娘娘管好这长乐宫罢了。” 李明珠径直走到范尚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她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神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太监们,“行了,你们也拿了银子,以后好好当差,退下吧!” “谢公主殿下!谢范管事!” 众太监如释重负,连忙叩头谢恩后迅速散去。 偌大的空场,转眼间只剩下范尚和李明珠两人。 李明珠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一丝柔和,“那天……张德海的事,谢了。” 范尚微微一怔,连忙躬身,“殿下言重了。那张德海冲撞殿下,死有余辜。奴才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不敢当殿下一个谢字。” “该做的?”李明珠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少女的娇嗔,“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当时把罪名全揽到自己头上,是为了护着本公主的清誉,这份情……本公主记下了。本公主恩怨分明!说吧,你想要什么报答?只要本公主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报答? 范尚看着眼前这位金枝玉叶、骄纵任性却又在此刻流露出几分真诚的少女公主。 她微微仰着脸,晨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尖上,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明媚。 范尚一句完全未经大脑、带着戏谑之语脱口而出,“能怎么报答?还能以身相许啊?” 第48章 拉钩 李明珠脸上的真诚、好奇,瞬间冻结,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猛地瞪圆,瞳孔急剧收缩。 随即她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娇叱,猛然爆发出来,“你……你……你这狗奴才!!放肆!无耻!下流!好的不学!你你居然敢学那张德海!想……想跟本公主玩……玩对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叫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她胸脯剧烈起伏,华丽的宫装裙摆都因愤怒而微微颤动。 范尚方才也就是小声嘟囔一声,没想到还是被李明珠给听到了。 他连忙解释道,“殿下息怒!小的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 李明珠依旧板着脸,怒哼道,“哼!玩笑?你这狗奴才,胆子是越来越肥了!竟敢拿本公主开这种下作的玩笑?!” 范尚把连忙道,“是,小的以为公主把我当朋友了,所以开了句玩笑!下次不敢了!” 心里却在暗道,老子也就是这么一说,老子还看不上你个小屁孩呢。 真要是比起来的话,老子还是想当你老子。 比起你老娘那种熟女来,你个生瓜蛋子有什么毛意思? 听范尚这么一说,李明珠心里的气不知怎的,居然消了几分。 她沉默了片刻,那股因羞愤而涨红的脸颊渐渐恢复了白皙。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惋惜,“可惜了……” “可惜你是个太监……”李明珠的目光飞快地掠过范尚低垂的头,那眼神复杂难明,“否则……就凭你这份胆色和本事……本公主……说不定真会去求母后,招你做个驸马呢!” 范尚猛地抬头,撞进李明珠那双复杂难明的眸子里。 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惋惜,一丝少女的怅惘,甚至…… 还有一点点让范尚心惊肉跳的认真? 她该不会是……真动了点心思? 范尚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这丫头片子,平时刁蛮任性,心思却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刚才还喊打喊杀要砍他脑袋,转眼又说什么驸马……这跳跃也太大了点! 范尚心里警铃大作。 这可不是什么艳福,是催命符! 跟公主扯上感情纠葛? 还是在这种身份下? 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他必须立刻彻底掐灭这危险的小火苗,“殿下慎言!小的身份卑贱,形同草木!殿下金枝玉叶,凤翔九天!奴才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存半分亵渎之心!方才奴才口无遮拦,已是大不敬之罪,求殿下责罚!至于驸马之言……殿下切莫再提,折煞奴才事小,若污了殿下清誉,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姿态放得极低,只想赶紧把刚才那点暧昧不清的气氛驱散。 李明珠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脸上那点惋惜和怅惘瞬间被羞恼取代,她跺了跺脚,“你……你这人真没意思!本公主不过随口一说,瞧把你吓的!谁……谁真要招你做驸马了!自作多情!” 范尚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真动心就好。 他赶紧顺着台阶下,“是是是,小的愚钝,领会错了殿下的意思!殿下宽宏大量,不跟小的计较,小的感激涕零!” 李明珠哼了一声,背着手在原地踱了两步,似乎在平复心情。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大眼睛重新亮晶晶地看向范尚,“喂!范尚!你刚才说……你把我当朋友?这话是真心话,还是又是在哄骗本公主?” 范尚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才那纯粹是情急之下的托词,为了缓和气氛,哪能当真? 可眼下这情形,说不是,岂不是自打嘴巴,还显得自己刚才全是在糊弄她? 他心思电转,脸上立刻堆起受宠若惊的惶恐,“回殿下!小的方才……确是真心话!小的入宫时日虽短,但也看得出殿下虽身份尊贵,却也是性情中人。殿下行事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对小的也很好……种种情谊,小的铭记于心!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低沉苦涩,“只是小的身份卑微,岂敢高攀殿下金枝玉叶为友?此乃天大的僭越!若被太后娘娘或皇上知晓,莫说小的这颗脑袋顷刻不保,便是殿下,恐怕也要受牵连,被斥责失了皇家体统……小的万万不敢连累殿下啊!” 李明珠听着他前面的话,眼睛亮了起来,尤其是听到“性情中人”、“光明磊落”、“恩怨分明”这些词,小下巴都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可听到后面,尤其是范尚那副“生怕连累她”的惶恐模样,她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哼!什么僭越不僭越,体统不体统的!” 李明珠一甩袖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叛逆和任性,“本公主交朋友,还要看别人脸色不成?母后和皇弟那里,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范尚!本公主问你,你方才说把我当朋友,是真心话吗?看着我的眼睛说!” 范尚被她这突然的逼近弄得有点措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迎上那双清澈又带着执拗的眼睛,“回殿下,小的……范尚,方才所言,字字真心!能得殿下垂青,视若……朋友,是范尚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这朋友二字……殿下……三思啊!” 他再次让李明珠三思,然而,李明珠此刻正处于一种挑战禁忌的兴奋之中。 范尚越是强调危险,她反而越是觉得刺激,越觉得这个朋友来之不易,值得珍惜。 “好!一言为定!”李明珠脆生生地说道,随即伸出了自己白皙纤细的小拇指,递到范尚面前,“来!拉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范尚,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公主李明珠在这深宫里的第一个……嗯,也是唯一的朋友了!你要是敢说出去,或者敢背叛本公主……” 她故意板起脸,做出凶狠的样子,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本公主就……就真砍了你的狗头!” 看着眼前那根晃悠的小拇指,范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丫头,还真是个孩子心性! 拉钩? 既荒谬可笑!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纯真和危险。 而且你弟弟刚拜了我当帝师。 老子还整天在琢磨着怎么把你老娘睡服呢! 你这边倒好,直接跟我拉钩做兄弟了? 这辈分乱的,他感觉自己是在玩火啊! 可他现在拒绝,刚才那番真心话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谎言。 立刻就会激怒这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公主。后果不堪设想。 范尚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也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 两根小指轻轻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李明珠清脆地念着童谣般的誓言,用力地勾了勾范尚的手指。 范尚触电般迅速收回手,再次深深躬身,“殿下……小的……” “好啦!别小的小的的了,听着烦!” 李明珠心情大好,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她摆摆手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俏皮地眨了眨眼,“记住哦,朋友!以后在宫里,本公主罩着你!不过……也别指望本公主帮你打架!”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黄莺,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空荡荡的后庭,只剩下范尚一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李明珠消失的方向。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勾过的小拇指,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第49章 吃醋 “真是好手段。” 一个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来。 不知何时,雪鸢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几步远的地方。 依旧是那身素净的宫装,清冷孤绝,目光平静无波。 范尚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带着点油滑的笑容,“雪鸢姐?何时来的?” 雪鸢没有理会他,声音也听不出丝毫波澜,“恩威并施,敲骨吸髓。用霍莽的银子,收买长乐宫的人心,再借张德海的血立威。一环扣一环,干净利落。范尚,你这把戏玩得可真是炉火纯青。” 她向前缓缓踱了一步,距离并未拉近太多,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陡然增强。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牢牢锁住范尚,“只是,你就不怕么?” “怕?”范尚挑眉,故作不解,“怕什么?怕他们拿了银子反水?” “怕你这番张扬跋扈的立威,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传到霍丞相耳朵里。” 雪鸢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太后娘娘让你当管事,是为了稳住长乐宫,不是让你在这里聚拢势力,俨然一方诸侯!霍莽刚敲打过你,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收买人心,扩展羽翼……” “怕?”范尚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桀骜的弧度,“我当然怕。可光怕有用吗?”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毫不避让地迎上雪鸢冰冷的视线,“雪鸢姐,想要在这长乐宫活下去,想要不被别人像踩死蚂蚁一样碾碎,我就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不管是太后,还是霍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我的目标,第一步,就是要让这长乐宫上上下下,所有喘气的奴才,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这里,以后是我范尚说了算!我要让他们怕我,更要让他们离不开我!只有这样,我才能站得稳,才有一丝喘息的空间,才……有资格去想下一步!” 范尚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雪鸢脸上,那眼神锐利而坦诚,“雪鸢姐,我收服了太监,你掌控着宫女。咱们俩……才是真正能在这深宫立足的根本!就像两条腿走路,缺一不可!”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只有我们联手,将这长乐宫打造成铁桶一般,才能成为真正的同路人,才能在太后和霍莽的夹缝中,立于不败之地!这,难道不是姐姐你想要的吗?” 雪鸢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范尚话音落下,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笑,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 “哦?是么?”雪鸢的声音轻飘飘的,蕴含着巨大的讥诮,“范管事志向远大,布局深远,小女子佩服。不过……”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双冰凌般的眸子直视范尚,“我看你,似乎已经给自己找到了更稳当、更风光的退路?何必还要费心费力地收拢这些阉人奴才?”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一丝不妙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果然,雪鸢红唇轻启,“只要抱紧明珠公主的大腿,和她成为朋友……甚至,将来若有机会,做一做那驸马爷的美梦……岂不是一步登天?到那时,区区一个长乐宫管事,乃至整个皇宫,谁还敢动你分毫?范尚,有了公主殿下这座大靠山,你还用得着跟我这个小小的宫女头子做什么同路人?” 范尚下意识地解释,“雪鸢姐!你听我说!那……那纯粹是公主一时兴起,小孩子胡闹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我怎么可能……” “你不用跟我解释。”雪鸢冷冷地打断他,“你跟公主殿下是真心朋友,还是虚情假意,是玩笑话还是别有用心,都与我无关。”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但有一点,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她的宝贝女儿,不仅成了你范尚的朋友,甚至……你还胆敢口出驸马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猜猜,你费尽心机收拢的这些人心,你这长乐宫管事的位子,还有你那颗自以为聪明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范尚当然知道,一旦事发,以吕娥的性情,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碾碎!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都将化为泡影! 雪鸢是在警告,但更是在提醒! 电光火石间,范尚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雪鸢姐……”范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你刚才……是在吃醋吗?” 雪鸢那万年冰封的眸子,在听到“吃醋”二字的瞬间,极其罕见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范尚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笃定,“现在……又是在关心我?怕我被太后娘娘砍了脑袋?所以才特意跑来提醒我?”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雪鸢姐,你其实……很在意我的死活,对吧?” 雪鸢握在袖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死死地盯着范尚,那张俊朗却带着油滑笑意的脸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充满了挑衅。 “范尚……” 她看范尚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杀意,有警告,有羞愤,甚至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后的慌乱。 雪鸢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猛地转身,“你好自为之吧!!” 空场上,又只剩下范尚一人。 看着雪鸢消失的清冷背影,范尚脸上的玩味笑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几分。 “呵……反应这么大……”范尚低低地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更强烈的征服欲,“看来,老子没猜错啊……” 他转身,慢慢踱回自己那间偏僻的厢房。 吕娥…… 那位端坐凤榻、雍容华贵却又暗藏毒刺的太后娘娘。 她的诱惑是赤裸的权势游戏,带着施舍与玩弄。 这女人,是一朵淬了剧毒的罂粟,妖娆、成熟、掌控欲深入骨髓。 征服她,不仅仅是肉体的占有。 更是对她那高高在上权力的亵渎和掠夺。 是在这深宫里的护身符和向上攀爬的阶梯。 必须拿下! 不仅要让她在床上婉转承欢,更要让她从灵魂深处依赖自己。 成为自己的盾牌和武器。 李明珠…… 那个骄纵任性、心思却如孩童般跳跃的公主。 她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与莽撞,心思单纯得可笑。 与她为友,是险棋,更是奇招。 她的青涩、她的活力,与吕娥的成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禁忌的诱惑。 掌控她,如同驯服一匹烈性的小马驹。 她是通往权力核心的另一条捷径,是关键时刻可以打出的感情牌。 也必须拿下! 让她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匕首,既能保护自己,必要时也能刺向敌人。 雪鸢…… 这个神秘、危险,且身负武功的女人。 她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是黑暗中的利刃。 掌握了她,就等于在吕娥身边埋下了一颗自己的棋子,一把能刺向任何方向的暗器。 她的冰冷是吕娥的熟艳和明珠的娇蛮都无法替代的。 征服她,是证明自己作为猎人实力的终极考验。 必须拿下!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成为自己最隐秘、最致命的底牌。 御女熟妇…… 冰山美人…… 刁蛮萝莉…… 范尚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野望和征服欲。 “这深宫,老子想要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吕娥的凤榻,明珠的依赖,雪鸢的真心……一样都少不了!” 范尚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老子……全都要!” 第50章 借人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范管事,太后娘娘请你过去!” 范尚心下一动,该不会是这娘们知道自己和李明珠的事了吧? 不过担心没也用,还是得先过去,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等到了太后寝殿的暖阁门前,雪鸢不在,倒是有个眼生的中年太监。 范尚瞧那太监一眼,那太监微笑着朝着他一点头。 他也没多想,立刻朝着暖阁内喊了一声,“小的范尚,见过娘娘!” 暖阁里立刻传来了吕娥的声音,“进来吧!” 范尚立刻推门而入,殿内凤榻方向,传来吕娥那慵懒的嗓音,“近前些。” 范尚依言上前几步行礼,“见过娘娘金安。” 吕娥斜倚凤榻上,捏着一柄金剪,正慢条斯理地修剪一盆开得正盛的墨菊。 而雪鸢则就站在一侧。 “起来吧。” 她头也没抬,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范尚谢恩起身,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恭顺至极的模样。 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娘们宣他来,总不会真是为了看她修花的吧。 殿内一时只闻金剪偶尔碰触花枝的细微脆响,以及更漏滴答的声响。 良久,吕娥终于剪掉最后一片碍眼的叶子,将金剪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雪鸢。 她接过雪鸢递上的湿帕,细细擦拭着纤长的手指,动作优雅从容。 吕娥口气平缓地说道,“皇上那边……派人来说了,想从哀家这儿借你两个时辰。” 她顿了顿,凤眸微微眯起,“范尚,你可知……皇帝借你,所为何事?” 范尚脑子也是一蒙! 小皇帝昨晚才私下拜师,这才隔了一夜,就来借自己?搞什么? 他强行压下心头茫然,“回禀娘娘!小的……小的实在不知!!” “哦?不知?”吕娥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她缓缓起身,曳地的裙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 她踱到范尚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那股混合着名贵熏香与成熟妇人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范尚!”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入长乐宫时日虽短,却也算替哀家、替皇帝,办了几件还算伶俐的差事。哀家抬举你,给你这管事之位,是看你用着还算趁手……”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森寒锐利,声音陡然拔高,“但你要给哀家牢牢记住!切莫以为办了几件事,就忘了自己的根本,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着……蝉过别枝?”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吐出来的。 蝉过别枝?! 这娘们分明是在警告他,不要妄想借着讨好小皇帝,就试图脱离她吕娥的掌控! 范尚心头那股邪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自己暂时还真没想过,不过你要是再这么折腾老子,那还真不一定。 不过他嘴上却惶恐道,“娘娘明鉴!小的能有今日,全赖娘娘天恩浩荡!小的对娘娘忠心耿耿,天地可表!绝无半分异心!”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范尚急促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更漏那令人心头发紧的滴答声。 吕娥盯着范尚看了许久,凤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沉默着,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范尚窒息。 终于,吕娥缓缓转身,裙摆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重新坐回凤榻。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盏温热的参茶,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姿态恢复了一贯的雍容。 “行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哀家也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记住自己的本分便好。皇上的人,在外面候着了……” 吕娥轻轻啜了一口参茶,眼皮都未抬,“去吧。两个时辰后,准时回来。长乐宫一应事务,还等着你打理。” 范尚再次躬身,“是!谢娘娘恩典!小的告退!” 他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暖阁,直到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 殿门外廊下,进门前看到的那个太监,朝着范尚一点头,“范管事,请随咱家来,步辇已备好。” 范尚连忙拱手,“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那太监脸上依然挂着笑,朝着范尚还礼,“王德全!” 范尚立刻恍然,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有劳王公公。” 他跟在王德全身后,沿着长长的宫道快步走着,心里却在嘀咕。 小皇帝到底在搞什么鬼? 私下拜师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大张旗鼓地派人来“借”他? 这不是让那多疑的吕娥更怀疑自己么? 他紧走两步,凑近王德全,压低声音,“王公公,陛下突然召见小的,不知所为何事?还请您给小的透个底,小的也好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御前失仪,冲撞了圣驾啊!” 王德全脚步不停,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 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他微微侧头,声音又轻又平,“范管事多虑了。圣心难测,咱家一个伺候人的老奴,哪里能揣测陛下的心意?您只管放宽心,到了地方,自然知晓。” 他顿了顿,脚步停在宫门旁一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前,撩开了轿帘,“范管事,请。” 这滴水不漏的回答,比直接拒绝更让人心头发沉。 范尚知道再问也是徒劳,只得强压下翻腾的疑虑,道了声谢,弯腰钻进那顶窄小的轿子。 轿帘在王德全手中落下,隔绝了外面刺目的阳光和深宫曲折的巷道。 轿厢内光线顿时昏暗下来,一股陈年木料和尘土的气息弥漫开来。 逼仄的空间里,范尚只能蜷缩着身体。 轿子被无声地抬起,开始平稳地移动。 轻微的摇晃中,范尚靠在冰凉的轿壁上。 “蝉过别枝……” 范尚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冷笑。 这深宫里的每根枝桠,不都一样,都长满了毒刺! 轿子轻微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王德全刻意压低的声音,“范管事,到了。” 范尚猛地睁开眼,黑暗的轿厢里,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猛地掀开了面前厚重的轿帘。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他脸上所有复杂的心绪瞬间收敛后,只剩下一片恭顺的平静。 他弯腰钻出轿厢,眼前是一座位于深宫僻静处的独立小院。 院门紧闭,门口守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王德全侧身引路,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范管事,陛下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他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门,里面则是一个小院子,是与深宫肃杀截然不同的气息。 小院不大,却极为精巧雅致。 几竿翠竹倚墙而立,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一泓小小的曲水蜿蜒流淌,源头处假山玲珑,苔痕点点。 几株精心修剪的盆景错落摆放,透着江南水乡的婉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仿佛隔绝了宫墙外的血腥与权谋。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来了?!”敞轩里这时却传来了李承隆的声音。 第51章 中厂 范尚循声望去,敞轩内,小皇帝李承隆正背对着门口,烦躁地踱步。 明黄的常服下摆随着他急促的脚步来回翻动,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 引路的王德全在敞轩外无声停下脚步,垂手肃立。 范尚快步穿过小院,踏入敞轩门槛,躬身行礼,“拜见陛下。” 李承隆猛地转过身,不过一夜未见,这位少年天子眼下的青影似乎又深了些。 那双尚显稚嫩的眸子里布满了熬夜的红丝,混杂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 “免了!”李承隆几步上前,一把抓住范尚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将他拖到敞轩一侧,指着窗外一处颇为宽敞的后院空地,“师傅,你看这地方如何?” 范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后院确实不小,地面平整,四周有高墙环绕,位置也够僻静。 他谨慎地答道:“回陛下,此地清幽雅致,位置……也算便利。” 他心中疑惑,不知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岂止是便利!”李承隆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秘密和得意的笑容,压低声音,凑近范尚,“师傅,你可知此地妙在何处?朕昨夜苦思冥想,忽然想起这处别院!它夹在母后的长乐宫和朕的未央宫之间,往来极为隐蔽!更重要的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精光,“这院子里,有暗道!” “暗道?!”范尚心头猛地一跳。 “不错!”李承隆用力点头,仿佛献宝一般,“一条可通长乐宫西偏殿后的小佛堂,另一条……则直通朕未央宫寝殿后的暖阁夹壁!朕亲自试过,畅通无阻,且极为隐秘!”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范尚,“师傅!你昨日说的上林苑、布库房,朕觉得此地现成,又有暗道相连,岂不是天赐的绝佳之所……” 李承隆越说越兴奋,他急切地看着范尚,等待着师傅的肯定和赞许。 范尚看向了兴奋的李承隆,“很好!这里可以设立一个中厂!” 李承隆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困惑,“中厂?” 范尚压低声音,“陛下,此地位于您未央宫与太后长乐宫之间,居中而立,故可称中厂!不过这只是表面,叫什么不重要。它是一张网!一张无形无影、却无所不在的网!一支只听命于陛下一人,如臂使指、如影随形的力量!”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而编织这张网最好的材料,就是宫里的太监!” “太监?”李承隆更加疑惑。 “正是!”范尚语气斩钉截铁,“陛下您想想,太监身份卑下,在常人眼中不过是伺候人的奴仆,行走宫禁内外,最不引人注目!谁会提防一个卑贱阉人的一举一动?此其一!其二,他们皆是无根之人,断了子孙香火,在宫外无依无靠。他们的荣辱生死,全系于陛下一身!唯有紧紧依附陛下,才有活路,才有前程!这份别无选择的依赖,比任何誓言都更可靠!” 李承隆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范尚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陛下,组建中厂,第一步便是要善用这些内侍。明面上,可让他们为陛下搜罗天下奇珍、异兽、古玩、趣物,供陛下赏玩解闷,坐实您贪玩好物的纨绔之名,麻痹霍莽!这与汉武帝的上林苑、康熙的布库房,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暗地里!”范尚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就是陛下的眼睛、耳朵、和藏在袖中最致命的匕首!他们可以潜伏在霍莽的府邸,在朝臣的家中,在宫闱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职责是刺探、是监察、是无声无息地传递消息、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执行陛下最隐秘的意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这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李承隆听得心潮澎湃,范尚描绘的景象,不仅解决了他的困惑,更提供了一条利用现有、最不起眼却又最可靠的力量的绝佳途径! 利用太监,伪装成玩乐,实则编织一张致命的情报网! 这构想既大胆又隐秘,远超他建秘密基地的想象! “中厂……太监……搜罗玩物作掩护……” 李承隆喃喃自语,眼神从迷茫迅速变得灼热而坚定,"妙!妙啊师傅!此计大妙!一举数得!既能迷惑霍莽那老贼,又能暗中积蓄力量,更能利用这些无根之人死心塌地效忠!” 他猛地站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范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托付,“师傅!此事非你莫属!你对内侍熟悉,又有谋略胆识!朕今日就授命于你!由你全权负责,暗中遴选可靠内侍,组建这中厂!你,便是朕这中厂的首任厂公!” 范尚心头猛地一震,脸上瞬间堆满了惶恐与不安,“陛下!陛下三思啊!” 李承隆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师傅?你这是……” 范尚声音带着恳切的自贬,“陛下厚恩,小的铭感五内!然厂公之位,干系重大,非才智卓绝、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小的何德何能?不过一介微末阉人,侥幸得陛下垂青,略进愚见罢了!此等重任,小的……小的实不敢当!恳请陛下另择贤能,小的愿从旁辅佐,肝脑涂地!”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突然被委以重任、惶恐不安又自感卑微的奴才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深处,却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位置,他势在必得! 这看似推拒的谦卑,恰恰是巩固信任、坐实名分的最好手段! 他要让小皇帝亲口、坚定地将这权柄塞到他手中! 李承隆看着言辞恳切推拒的范尚,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中信任与依赖的光芒更盛了。 他拉着范尚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师傅!朕意已决!放眼这深宫内外,还有谁比师傅你更懂此道?更忠心于朕?更值得朕托付此等机密大事?你方才所言,字字珠玑!这厂公之位,非你莫属!你若再推辞,便是辜负朕的信任!” 范尚脸上依旧带着惶恐和挣扎,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精光。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挣扎”片刻,最终仿佛被皇帝的决心和信任所“感召”,深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如此厚爱,小的若再推辞,便是大不忠!小的领旨!此身此命,尽付陛下!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编织此网,磨砺此刃!纵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李承隆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希望的笑容,“好!朕信你!此事机密万分,只在你我师徒之间!这别院和暗道,就作为中厂的密枢之一,由你掌控!如何遴选,如何联络,如何行事,全凭师傅运筹!朕只要结果!” “小的领旨!”范尚深深一揖,姿态恭谨谦卑到了极点。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已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野望之火。 成了! 中厂厂公! 这个位置,正是他一步步引导、算计、最终让小皇帝亲手奉上的关键钥匙! 有了这个名分和权力,他范尚才真正在这盘棋上,拥有了落子的资格! 第52章 扩员 范尚回到他那间偏僻的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却关不住心中翻腾的野望。 “中厂、厂公……”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刚得来的、沉甸甸的头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小皇帝李承隆的信任是块敲门砖,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这把剑用好了,能斩断霍莽的根基。 用不好,第一个被斩首的就是他自己。 时间紧迫,他必须在霍莽和吕娥的眼皮底下。 在这深宫的铜墙铁壁中,无声无息地编织起那张致命的网。 “赵玉峰!李长顺!”范尚拉开房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两个心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前,躬身应道:“范管事!您吩咐!” “跟我来。”范尚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连忙跟上。 范尚带着他们七拐八绕,避开了宫人常走的路径,最终来到那处位于长乐宫与未央宫交界处的僻静小院。 院门紧闭,门口肃立着两名目光锐利的带刀侍卫,正是李承隆安排的心腹。 见到范尚出示的一枚小巧玉符,李承隆所赐的信物,侍卫无声地让开道路。 推开院门,昨夜见过的雅致小院再次映入眼帘。 翠竹、曲水、假山依旧。 但此刻在范尚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景致,而是绝佳的枢纽。 他径直走向后院那片宽敞平整的空地。 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冷硬的光泽。 “跪下。”范尚的声音平静无波。 赵玉峰和李长顺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范尚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他们低伏的脊背,声音低沉而清晰。 “此地,名为‘中院’。” “你们,是第一批踏足此地的人。” “从今日起,你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天子!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那就是中厂!” “中厂是什么?”范尚微微俯身,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穿他们的灵魂,“是陛下的眼睛!耳朵!是藏在袖中最锋利的匕首!是悬在敌人头顶无声的雷霆!” “在这里,你们不再是长乐宫普通的太监!你们是天子亲军!是行走于阴影中的利刃!你们的命,不再是你们自己的,是陛下的!你们的一切,荣辱、生死,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间!” 赵玉峰和李长顺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石板,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范尚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抬起头来!”范尚命令道。 两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恐惧。 却也燃烧着一丝被选中、被赋予使命的狂热光芒。 范尚看着他们,语气森然,“记住你们今日听到的每一个字!更要记住,若有一字泄露,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我会亲手,一寸寸剐了你们!连带你们在宫外可能还有的、仅存的那点念想,一并连根拔起,挫骨扬灰!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范管事!不,厂公!小的们明白了!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厂公!万死不辞!”两人几乎是嘶吼着回答,声音带着破音的恐惧和决绝。 “很好。”范尚直起身,语气缓和了一丝,却更显冷酷,“起来吧。现在,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 两人慌忙爬起,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俩心思活络,认识的人多。我要你从长乐宫、未央宫、乃至其他各宫各司,暗中遴选二十名太监。要求:第一,足够机灵,懂得看眼色;第二,胆子不能太小,关键时刻敢做事;第三,在宫外最好没什么太深的牵挂,或者有牵挂但能被我们拿住的。记住,宁缺毋滥!人选定好,名单秘密交给我。” “是!厂公!小的定当办妥!”赵玉峰、李长顺连忙躬身领命。 “去吧。”范尚挥挥手,“记住,你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关乎陛下大业,也关乎你们自己的脑袋。死人的嘴最严,但我希望你们是活着的刀。” “是!”两人再次深深一躬,带着巨大的压力和无名的亢奋,迅速退出了中院。 范尚独自站在空地上,阳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孤寂而危险。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方小小天地里涌动的暗流。 第一步棋,落下了。 …… 与此同时,长乐宫暖阁。 龙涎香的气息依旧凝滞。吕娥斜倚在凤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凤眸低垂,看似平静,眼底却翻涌着难以察觉的阴霾。 雪鸢如冰雕般侍立一旁,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去了何处?见了皇帝,说了什么?” 吕娥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回娘娘。”雪鸢的声音同样毫无波澜,“范管事随王德全离开后,去了长乐宫与未央宫交界处的那处闲置别院。停留约一个时辰。期间,赵玉峰、李长顺二人曾进入,片刻后离开。之后,范管事独自在院中停留片刻,方才返回。” 吕娥抬起眼,目光如针般刺向雪鸢,“皇帝叫他去那偏僻地方做什么?” 雪鸢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波动。 她选择性地复述着能探知的信息,“陛下似乎是想在那别院设立一个叫‘中厂’的地方。据说是……为了搜罗天下奇珍异兽、古玩趣物,供陛下赏玩解闷所用。” “中厂?搜罗奇珍异兽古玩?”吕娥眉头微蹙,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呵……看来范尚这奴才,倒是把隐忍、韬光养晦的戏码,教得十足十。知道用玩乐来掩人耳目了。”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玉佩,发出细微的轻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皇帝毕竟年纪小,心性未定。这假戏……若是做久了,成了真,真的沉迷于那些声色犬马、奇技淫巧之中,消磨了志气,那可如何是好?” 雪鸢沉默着,没有接话。 吕娥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落在雪鸢身上,“范尚此人心思深沉,手段诡谲。他教皇帝隐忍是没错,但这把火若是烧过了头,反噬其身……哀家绝不能坐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威严,“雪鸢,给哀家盯死他!他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尤其是和皇帝有关的,事无巨细,都给哀家报上来!哀家倒要看看,他这副硬骨头,是真硬,还是……不知死活!更要看看,他这隐忍之术,到底是磨刀石,还是……消磨帝心的蚀骨散!” “是,娘娘。”雪鸢躬身领命,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复杂难明。 第53章 钓鱼 距离皇帝大婚,仅剩三天。 整个皇宫像一架被强行拧紧发条的机器,在霍莽的意志下高速运转。 长乐宫也不例外,张灯结彩,宫人脚步匆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刻意营造的喜庆和更深沉的压抑。 钦天监的人也是一天一趟地过来,向吕娥汇报皇帝大婚的进展。 范尚却像风暴眼中心,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必须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大婚上,趁机磨好中厂这柄刀。 僻静的中院后院空地,此刻被清理出来。 几排新置的木桩、石锁散乱放着,带着新木和青石的生涩气味。 范尚负手立于场中,目光扫过面前站立的二十个太监。 这是赵玉峰和李长顺三天来费尽心机,遴选出来的人。 他们大多年轻,眼神里混杂着惶恐茫然,以及一丝兴奋。 范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你们被挑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你们看着还算机灵,还算有点胆色。从今天起,你们不再简单地是个普通的洒扫、传话太监。”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无形的压力让前排几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归我直管。你们的差事很简单,替陛下搜罗天下奇珍、异兽、古玩、趣物!鸟要叫得最亮的,蛐蛐要斗得最凶的,玉器要最温润通透的,字画要最古拙有趣的!一句话,陛下喜欢什么,你们就去找什么!”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随即是更多难以掩饰的喜色。 这差事听着,就油水丰厚啊! 比起扫院子、倒夜香,简直是登了天! 范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差事办好,赏钱自然少不了你们的,比你们在原来地方拿的多十倍!但……” 他声音陡然转厉,“差事办砸了,或者……手脚不干净,嘴巴不牢靠,把不该说的、不该看的漏了出去……那就不只是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我会亲自把你们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连带你们在宫外可能还有的、仅存的那点念想,一并连根拔起!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范管事!小的们明白!” 二十个太监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在地。 “起来!”范尚低喝,“记住你们的本分!办好差事,拿足赏钱!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散了吧!各自去领第一份差事!” 太监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散去,领取范尚早已备好的任务。 人群散去,后院只剩下范尚和赵、李二人。 李长顺凑近一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低声道,“厂公,人……是凑齐了。但时间太紧,只怕是……” 范尚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二十个人里,能有一个真正可用的,就不错了。霍莽的手,伸得比我们想得深。我要的,不是立刻就有多少耳目,而是……一个开始,一个名分。更重要的是……” 他嘴角浮现一丝狠戾,“用这些鱼饵,把水里的王八钓出来!” 他转向赵玉峰,“名单都记下了?每个人的底细,能查的都查了?” 赵玉峰连忙掏出一张叠好的纸,“记下了,厂公。能查到的都在这。有几个……看着确实不太对劲,像是有人特意塞进来的。” “好。”范尚接过名单,看也不看塞入袖中,“盯着他们。尤其是那几个不太对劲的。看他们领了差事,第一个去找谁汇报,或者……把什么消息传出去。” “是!”两人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院门处传来一声轻咳。 范尚抬眼望去,只见雪鸢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清冷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他身上。 “范管事。”雪鸢的声音毫无波澜,“太后娘娘召见。” 范尚心下一凛。 吕娥此时召见,绝非偶然。 他脸上瞬间堆起温顺的笑容,快步迎上去,“有劳雪鸢姐亲自跑一趟。娘娘有何吩咐?” 雪鸢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声音依旧清冷,“娘娘听闻陛下近日在别院颇费心思,搜罗奇珍,特命你去回话。” 果然!三天没找自己,还以为她忙于皇帝大婚,给忘了呢。 现在看来,吕娥的疑心病还是犯了。 范尚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敬,“是,请雪鸢姐先行一步,小的随后就到。” 雪鸢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在翠竹掩映下更显孤绝。 范尚回头对赵玉峰、李长顺低声道,“按计划行事。” 说完,他整了整衣袍,脸上那点恭敬瞬间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大步走出中院。 长乐宫暖阁。 龙涎香的气息比往日更沉凝几分。 吕娥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并未看进来的范尚。 她指尖捻着一枚棋子,对着面前的棋盘,似乎在沉思。 “小的范尚,叩见娘娘。”范尚依礼参拜。 吕娥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只是轻轻落下一枚白子。 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过了片刻,她才慵懒地开口,“起来吧。皇帝那边……那中院,折腾得如何了?” 范尚起身,垂手侍立,“回禀娘娘,陛下少年心性,对搜罗些新奇玩意儿兴致颇高。小的已遵旨,在别院设了中院,替陛下打理这些玩物琐事,也免得扰了宫中清净。” “哦?”吕娥终于抬起眼,“只是玩物琐事?哀家怎么听说,你范管事在那里威风得很,训起人来,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的狠话都放出来了?” 范尚面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娘娘明鉴!小的……小的也是无奈啊!陛下要的东西千奇百怪,那些新挑去的奴才又多是生手,笨手笨脚,若不用些重话敲打,只怕差事办砸,惹得陛下不快,也辜负了娘娘的信任。小的……小的也是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娘娘分忧啊!” “为了陛下?”吕娥轻轻重复,指尖在棋子上摩挲着,“范尚,你教皇帝隐忍,哀家不反对。但你要给哀家牢牢记住,这隐忍是手段,不是目的!若这把火烧过了头,真把皇帝的心性烧没了,让他沉迷于那些声色犬马之中……” 她声音陡然转冷,凤眸如电射向范尚,“……哀家第一个要挫骨扬灰的,就是你!” 杀意凛然! 范尚连忙躬身拱手,“娘娘息怒!小的万万不敢!小的深知陛下身系社稷,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小的向娘娘保证,陛下虽喜新奇玩物,但心志未改!小的所做一切,只为麻痹霍莽,绝不敢让陛下真个沉迷!” 吕娥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的凌厉才缓缓敛去。 她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姿态恢复雍容,“最好如此。皇帝大婚在即,朝野瞩目。长乐宫上下,务必安稳!你那个中院,也给哀家收敛些,别弄出太大动静,徒惹是非!” “是!小的谨遵懿旨!定当约束手下,绝不生事!”范尚连忙应道。 “下去吧。”吕娥挥挥手,目光重新投向棋盘,似乎已对他失去了兴趣。 范尚躬身退出暖阁,嘴角立刻露出一丝冷笑。 吕娥这女人翻脸无情,自己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刚走出暖阁不远,赵玉峰如同鬼魅般从廊柱阴影里闪出。 他脸色煞白,凑到范尚耳边,“厂公!出事了!李长顺……他……他可能撞破了暗桩!” 范尚瞳孔骤然收缩,“人呢?说清楚!” 第54章 死士 赵玉峰煞白的脸就在眼前,声音压得极低,“李长顺在西北角那片废园子附近,撞破了一个人,那人不是我们宫里的,鬼祟得很!李长顺想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结果人不见了!地上有拖拽的血迹,一直拖到废园深处那口枯井边上!” “人抓到没有?或者看到是谁没有?”范尚的声音压得更低。 时间紧迫,每一息都可能是李长顺的催命符。 “没看清脸,那人溜得快,李长顺刚喊‘站住’,就被暗处窜出来的另一个影子给捂嘴拖走了!小的只远远瞥见那影子穿着灰扑扑的杂役服,动作快得像鬼!” 赵玉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显然吓坏了。 “走!”范尚当机立断,“带上咱们中院刚练过手、最敢下死力的那几个!抄家伙!记住,要快,更要悄无声息!” 赵玉峰用力点头,转身像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范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也朝着御花园西北角疾行而去。 御花园西北角,荒凉得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疯长的杂草足有半人高,枯藤朽木虬结缠绕。 几座坍塌了大半的亭台在蔓草中露出残骸,透着一股腐朽的死寂。 那口枯井,突兀地开在断墙根下。 井沿的石块布满青苔,滑腻冰冷。 赵玉峰带着四个中院挑出来的健壮太监,正屏息伏一丛浓密的荆棘后。 他们个个手里攥着短棍,脸色紧绷,眼神死死盯着井口方向。看 到范尚的身影出现在断墙后,赵玉峰才敢稍稍松一口气。 他无声地指了指枯井,又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 范尚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 枯井旁,一道暗红色的拖痕,蜿蜒着消失在黑洞洞的井口。井 沿一块青苔被蹭掉了,留下几道新鲜的抓痕和几点深褐色的血点。 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鼻孔。 他朝赵玉峰等人打了个手势。 四个太监立刻弓起身子,分成两路,两个扑向井口左右警戒。 另外两个则散开,迅速隐没在草丛和断壁残垣后,堵住所有可能逃窜的路径。 动作虽显生涩,却带着一股被逼出来的狠劲。 范尚亲自走到井边,探身向下望去。 井很深,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井底一片模糊的土色。 那股血腥味更加清晰了。 他捡起一块碎石,手腕一抖,石头无声地坠落。 “噗”一声轻响从井底传来,带着沉闷的回音。 紧接着,一声压抑的、仿佛被堵住嘴的闷哼声隐隐透出! 下面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范尚眼神一厉,再不迟疑。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压得极低,“下去!救人!反抗就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两个守在井口的太监已经将绳索飞快系在井口的断石上。 其中一个身材最为粗壮的,将短棍咬在嘴里,抓住绳索,毫不犹豫地就滑了下去。 动作虽快,落地时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几乎就在这声响起的瞬间,井底骤然爆发出激烈的搏斗声! 怒喝、闷响、身体撞击井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绳索剧烈地晃动起来。 “快!再下去一个!”范尚低喝。 第二个太监立刻抓住绳索滑下。 井底的打斗声更加混乱,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和骨头断裂的脆响! 听得井上的人头皮发麻。 “拉!”范尚盯着剧烈晃动的绳索,果断下令。 赵玉峰和另一个太监立刻用力拽动绳索。 绳索绷紧,带着沉重的分量,一点一点被拉上来。 率先上来的是那个第一个下去的壮硕太监,他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破裂淌血,衣衫被撕破了好几处,但眼神凶狠,死死拽着绳索不放。 绳索末端,缠着两个人! 一个正是李长顺! 他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破裂,身上沾满污泥和血污。 他被绳索捆着手臂,几乎是被拖上来的。 另一个则是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的陌生汉子,身材精瘦。 他此刻正被那壮硕太监死死反剪双臂,一条胳膊软软地耷拉着,显然已经折断。 他满脸是血,神情狰狞,兀自挣扎不休,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发出“呜呜”低吼。 李长顺则瘫在井沿边,赵玉峰正手忙脚乱地给他松绑,查看伤势。 另外几个中院太监围了上来,个个惊魂未定。 “厂公……”赵玉峰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李长顺,声音发颤,“长顺他……伤得不轻,额头肿得厉害,怕是伤到里面了……” 范尚走过去,蹲下身,捏开李长顺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看了看瞳孔。 还好,没有涣散。 他又检查了一下李长顺身上的伤,除了额头那个骇人的肿包和几处擦伤,并无明显致命外伤,看来对方只想灭口,并未打算立刻要他的命。 “死不了。”范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赵玉峰和李长顺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他站起身,扯开那人口中的破布。 “谁派你来的?”范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骨头缝里。 那人只是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布满血丝的眼睛怨毒地盯着范尚,一言不发。 “呵。”范尚冷笑一声,厚重的宫靴鞋底狠狠碾在对方那只被扭断的手臂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冲破云霄,惊飞了远处枯树上的几只寒鸦。 那太监身体剧烈地弹动,眼珠暴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灰扑扑的杂役服。 “说话。”范尚的脚依旧稳稳地碾着,甚至加了几分力,“谁派你们来的?” 范尚重复,脚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是……”那人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不知何时,竟用仅存能动的那只手,从腰间飞快地抠出了一粒比绿豆还小的蜡丸! 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好!”范尚眼角余光瞥见,厉声示警。 然而已经晚了! 距离那断臂汉子最近的壮硕太监反应也算快,立刻去掐他的下巴。 嘴里的东西,被硬生生的抠了出来。 “想死?”范尚的声音压得极低,“死,太便宜你了。我偏不让你死得痛快。” 他目光扫过周围手下,声音陡然拔高,“把他手脚筋给我挑断!下巴卸了!牙齿一颗颗敲下来!” “是!厂公!”短暂的死寂后,赵玉峰和几个太监如梦初醒,嘶声应命。 他们看向范尚的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如同看着一尊能主宰生杀、手段酷烈的凶神! 范尚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远处宫墙的飞檐。 阳光刺眼,他却只感到一片冰冷的阴影覆盖下来。 霍莽这老狐狸的爪子,比他想的更深、更毒! 这些死士,绝非普通眼线,分明是豢养的杀人工具! 他要在这后宫生存下来,就必须更残忍!更狠! 第55章 驾驭 长乐宫暖阁。 珠帘低垂,龙涎香的气息沉郁地弥漫着。 吕娥斜倚在铺着金线软垫的凤榻上,指尖捏着一枚玉质的棋子,久久未曾落下。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胶着,如同这深宫中的暗流。 雪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珠帘外,如同融入阴影的一片雪。她微微垂首,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娘娘。” 吕娥眼皮都未抬,指尖的棋子轻轻敲在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微响,算是回应。 “范尚在御花园西北废园处,处置了一个可疑之人。”雪鸢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那人身着杂役灰衣,行事诡秘,似在传递消息,被李长顺撞破后意图灭口。范尚带人围堵擒拿,手段狠绝,当众下令挑断手脚筋、卸下巴、敲碎满口牙齿,搜身去毒。”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人心上。 吕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指尖的棋子终于落下,点在棋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甚至没有抬眼,只是淡淡地问:“哦?人死了吗?” “没有。范尚刻意留了活口,但已废了。”雪鸢回答。 “嗯?”吕娥轻轻应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寻常公事。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的温茶,浅浅啜了一口。 雪鸢沉默片刻,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解,终于还是开口,“娘娘,范尚如此行事,手段酷烈,动静不小,恐惹非议。他这般张扬立威,是在向您表功,还是……” 吕娥终于抬起凤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洞悉一切的深邃。 她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表功?他范尚还没蠢到以为哀家会因此嘉奖他。”吕娥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漠,“他是在告诉哀家,他在替哀家‘清理门户’。也是在告诉霍莽,他范尚是条会咬人的狗。” 雪鸢微微蹙眉:“娘娘的意思是?” 吕娥的目光落在雪鸢脸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话锋微转,“雪鸢,依你看,范尚此人……如何?” 雪鸢似乎没料到吕娥会突然问起这个,略一沉吟,声音依旧清冷如常,“回娘娘,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果决,且狠辣异常。行事不循常理,常能出其不意。更难得的是,他极擅揣摩人心,尤其擅于利用他人弱点。今日废园之事,看似莽撞立威,实则步步为营,既除隐患,又慑服手下,更是在向娘娘您和霍莽两边同时传递讯号。” 吕娥凤眸微眯,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哦?评价倒是不低。那依你看,他这份狠辣与心机,是可用,还是可惧?” 雪鸢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回娘娘,刀皆双刃。用得好,可斩敌首;用不好,或伤己身。范尚之能,确为一把利刃,然其锋芒过盛,心思亦深不可测。他今日能对霍莽爪牙施以酷刑,他日若觉其路受阻,其刀锋转向何处,犹未可知。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此人身上那股不甘蛰伏的野性,与寻常阉宦截然不同,更似...一匹难以驯服的孤狼。” 吕娥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孤狼?倒是贴切。此子若真是阉人,倒可惜了,这心性手段,放在朝堂上,未必不能搅动一番风云。” 她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随即又化为冰冷的锐利,“你觉得...他像谁?” 雪鸢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霍莽。” 吕娥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不错。初生之犊不畏虎,更带着几分霍莽年轻时的影子,一样的狠,一样的贪,一样的……不择手段。只是霍莽已成盘踞朝堂的巨鳄,而他……不过是一条刚刚亮出毒牙的幼蛇罢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更深的冷酷,“幼蛇也好,孤狼也罢,只要他的毒牙和利爪,此刻是对着霍莽那条老鳄鱼的,哀家便容他蹦跶。” 吕娥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光滑的杯沿,“他那个‘中厂’,搞出这么大阵仗搜罗奇珍异宝,真当哀家不知他另有所图?今日他敢在废园杀人立威,明日……呵,野心不小。” 雪鸢眼中疑惑更深,“那娘娘为何……不加以申饬?范尚如此行事,恐生祸端,也容易引火烧身,连累长乐宫。” 吕娥的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一株开得正盛却透着一丝孤寂的海棠,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和更深沉的算计,“祸端?引火烧身?” 她缓缓转过头,凤眸直视雪鸢,那目光锐利如冰锥,“哀家倒觉得,这样也好。就让他去折腾,去咬。他闹得越凶,手段越狠,动静越大……霍莽那只老狐狸的目光,才会更多地被吸引到他身上去。” 雪鸢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娘娘是说……让范尚成为霍莽的靶子?” “不错。”吕娥冷笑一声,“他范尚不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吗?不是想当刀吗?哀家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去和霍莽的爪牙撕咬,去吸引霍莽的注意。霍莽看到他范尚如此卖力地清理门户,会怎么想?” 雪鸢立刻接道,“霍莽只会认为,范尚是在替太后,或者替皇上办事,在清除他的眼线。范尚越狠,霍莽就越会视他为眼中钉,将矛头对准他。” “正是此理。”吕娥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霍莽如今最大的心思,全在他宝贝闺女即将入主中宫这件事上。他要的是大局稳定,顺利大婚。些许爪牙折损,几条暗线的暴露,对他而言,不过是癣疥之疾,远不及帝后大婚重要。” 她的语气变得冰冷而笃定,“就让范尚在前面闹吧。闹得越欢,哀家和皇帝……反而能多一丝喘息之机,多一分腾挪的空间。” 雪鸢彻底明白了太后的意图,垂首道,“娘娘圣明。如此,范尚便成了吸引火力的盾牌,亦是一把指向霍莽的刀。只是……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恐难长久驾驭。” “驾驭?”吕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哀家何须长久驾驭他?棋子而已,用完了,自然就该收起来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盘,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冷酷。 “他若真能撕下霍莽几块肉来,那是他的本事,也是哀家的意外之喜。但他若玩火自焚,或者……待到霍莽腾出手来要清算之时……” 吕娥的手指轻轻一松,那枚棋子“嗒”的一声落回棋盒,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便是他范尚,和他那个见不得光的中厂,该去替哀家顶罪、替哀家承受霍莽雷霆之怒的时候了。届时,将他推出去,便是哀家对霍莽最大的交代。”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寂。 龙涎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字里行间的冰冷杀意与无情算计。 范尚的狠辣行动,在吕娥眼中,不过是为她争取时间、转移火力的工具。 更是一枚早已标好价码、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雪鸢深深垂下头:“奴婢明白了。” 吕娥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棋盘,仿佛方才谈论的,不过是一局无关紧要的棋。 只有那偶尔掠过棋盘的锐利眼神,昭示着她心中翻涌的,是比棋局更凶险万倍的血雨腥风。 第56章 警示 范尚负手而立在中院里,身影在拉长的斜阳里如同沉默的刀锋。 他面前,是赵玉峰、李长顺,以及那十九名新遴选入中院的太监。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被废掉手脚筋、下巴脱臼、满口牙齿敲碎的灰衣太监。 此时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潮湿的石板路上。 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苔。 那双暴突的眼睛里,怨毒与绝望交织,死死盯着范尚,也扫过那些惊恐的新人。 范尚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群噤若寒蝉的太监。 他们眼神闪烁,有人死死低着头不敢看那惨状。 有人腿肚子打颤,几乎站立不稳。 更有人胃里翻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 “都看清了?”范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这就是背叛的下场。这就是做敌人爪牙的归宿。” 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最终落在那滩“烂泥”身上。 “此人……”范尚的声音陡然拔高,“潜入深宫,行踪诡秘,窥探机密,图谋不轨!被我中厂的人撞破,竟敢行凶灭口!更可恨的是,他被抓后,居然还想栽赃陷害,嫁祸于霍莽霍丞相!” 新人们猛地抬头,眼中恐惧更甚,还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骇然。 丞相!权倾朝野!这奸细竟敢嫁祸于他?! 范尚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针,“其心可诛!他这是要挑拨!要离间!要让陛下和霍丞相君臣失和,让朝堂动荡,让这深宫永无宁日!其背后主使,就是想看我们大燕内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这是要动摇我大燕国本!” “我告诉你们!”范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进了中厂的门,你们就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天子!只有一个效忠对象!那就是中厂!无论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想栽赃谁,想挑拨谁,只要敢把爪子伸进陛下的地方,伸进我中厂的地盘,就是这个下场!” 他猛地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灰衣人,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今天,我把他留一口气,就是要让你们所有人,看清楚,记住!记住背叛是什么滋味!记住背叛中厂、违抗陛下旨意的代价!记住,你们的命,你们的魂,从今往后,都拴在陛下的龙椅上,拴在我范尚的手里!谁敢三心二意,谁敢吃里扒外,谁敢走漏半点风声……” 范尚的声音陡然变得森然,“他就是榜样!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点点烂掉、臭掉,最后被野狗拖走,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死?太便宜了!我要你们看着,背叛者的下场,是比死更痛苦百倍千倍的折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嗬…嗬…”地上的灰衣人似乎听懂了,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 “噗通”一声,一个年轻太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地,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紧接着,又有两三人脸色铁青,捂着嘴干呕不止。 范尚冷冷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恐惧,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武器。 他要让恐惧深深烙印在这些人的骨髓里,成为他们唯一的本能。 忠于中厂,忠于他范尚的本能! “赵玉峰!”范尚厉声喝道。 “厂公!”赵玉峰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立刻挺直腰板,满眼敬畏。 他目睹了范尚的狠辣和果决,那份恐惧早已转化为崇拜和绝对的服从。 “把他……”范尚指着地上的人彘,“给我吊起来!就吊在中厂院子里!用最结实的绳子,吊高点!让所有人都能看得见!” “是!”赵玉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招呼旁边两个太监上前。 他们动作麻利,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将瘫软如泥的灰衣人给吊了起来。 “李长顺!”范尚的目光转向额头肿得老高,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的李长顺。 “厂公!”李长顺嘶声应道,声音因为伤肿而模糊不清,但眼神却异常狂热。 他差点死在这个人手里,此刻看着仇敌被如此处置,心中只有快意和绝对忠诚。 “你带人,轮流看守!”范尚的声音冰冷,“给他水喝,别让他这么快就死了。我要他至少活三天!让这深宫里的那些闻着血腥味来的老鼠、乌鸦,都好好伺候伺候这位意图挑拨离间、祸乱朝纲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招惹我们中厂,是什么下场!” “遵命!”李长顺眼中凶光毕露,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看向那被吊起、身体因剧痛而痉挛抽动的灰衣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范尚的目光最后扫过那十九名几乎魂飞魄散的新人。 “都给我看清楚了!记住他现在的样子!记住他喉咙里的声音!记住他身上的每一道伤!这,就是你们的警钟!从今往后,你们就是陛下最锋利的爪牙,最隐秘的眼睛!你们的命,不再属于你们自己!你们的嘴,只属于陛下和中厂!你们的心,只准有忠诚!谁若敢忘……” 他猛地指向那被高高吊起,在晚风中如同破败玩偶般摇晃、发出非人呜咽的身影。 “……他就是你们所有人的归宿!” 夕阳彻底沉入宫墙之下,中院的光线骤然暗淡。 新人们噤若寒蝉,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范尚那如同魔神般身影的敬畏。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已经被牢牢攥在了这个叫范尚的厂公手中。 背叛? 那念头刚升起,就被那中院里晃动的黑影碾得粉碎。 范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对着赵玉峰和李长顺。 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这里清理干净,血迹盖掉。看好他。另外,那粒蜡丸,立刻找人秘密查验,我要知道里面是什么毒,出自何处!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 “是!厂公!”两人齐声应命,声音里再无半分迟疑。 范尚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中院。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冷酷。 范尚知道,这场立威、警示,才刚刚开始。 他亲手树立起的,不仅仅是一个血腥的图腾,更是中厂这柄利刃的第一次淬火。 火候,必须够狠,够烈! 这深宫的棋局,他范尚,已经落下了最血腥、也最不容置疑的一子。 第57章 魔鬼 几日后,帝后即将大婚。 这几个昼夜,整个皇宫如同被架在火上烘烤的巨大蒸笼。 钦天监、礼部、内务府的人马如蚂蚁般穿梭不息。 将无数珍奇贡品、绸缎金器流水般送入内廷。 大红的宫灯挂满了每一处飞檐廊角,映得夜色都透出一股虚浮的喜庆。 长乐宫更是风口浪尖。 吕娥白日里强撑着雍容,应付着霍莽派来请示的一波波人马。 唯有夜深人静,她卸下繁复沉重的凤冠头饰时,才能窥见一丝真实。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吕娥最近眼里似乎没有了范尚。 偶尔看到范尚,吕娥也只是简单地问他一句,又在忙什么。 范尚也只是简单回答,说在帮皇上张罗奇珍异宝。 吕娥也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范尚也刚好也借着那吊在院中尚未断气的“人彘”带来的恐怖余威。 将新收拢的二十名太监操练得噤若寒蝉,令行禁止。 大婚前夜,子时刚过。 范尚并未入睡,他在复盘、推演。 明日大婚,才是风暴真正开始的号角,不能出半分错! 吕娥的隐忍,小皇帝的躁动,霍莽的得意…… 每一方都绷紧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 “笃……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特殊节奏的敲门声传来! “谁?”范尚心下一动,连忙问了一声。 门口没有回声,范尚只好过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的身影迅速钻了出来,带进一股浓烈的酒气。 “陛下?”范尚没想到李承隆竟会在大婚前夜,来找自己。 “哐当!” 李承隆一把扯下兜帽,露出那张年轻却布满阴霾和酒气的脸。 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瞪着范尚,那浓烈的酒味几乎喷到范尚脸上。 “师……师傅!”他声音嘶哑,带着急切和怨毒,“明日……明日朕就要……就要迎娶那个贱人了!” 范尚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将他按坐在硬木凳上。 “陛下!慎言!隔墙有耳!”他声音压得极低,“霍青鸾入主中宫,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皇后?哈哈哈……”李承隆发出一串神经质的低笑。 他猛地抓住范尚,“霍莽的女儿!她算哪门子皇后?朕看见她那张脸就恶心!想到要碰她……朕就想吐!” 范尚被他抓得生疼,眉头紧锁,“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熬过这一关,徐徐图之……” “朕知道!”李承隆猛地甩开范尚的手,嘶吼着打断他,“朕什么都能忍,但要朕去睡那个贱人,去碰那霍家肮脏的血脉,朕办不到!” 范尚诧异地看着李承隆,“陛下的意思是,你要悔婚?” 李承隆死死盯着范尚,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着疯狂的冷笑,“悔婚?那是便宜她了!” 范尚刚想松口气,以为皇帝只是赌气。 “但洞房花烛夜,朕不想碰她!”李承隆冷笑不止,“朕要让你……范尚!你去替朕洞房!” 嗡! 范尚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他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疯狂和恶毒的脸。 “陛下!”范尚的声音带着破音,“小的,小的是太监啊!” “不错,朕要的就是你是太监!”李承隆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意,“霍莽!他以为把女儿塞进朕的龙床,就能彻底拿捏朕?做梦!” 他喘着粗气,脸上肌肉因兴奋而微微抽搐,“朕偏要让他女儿……被一个太监睡!让她霍家引以为傲的明珠,变成被阉人玷污的破鞋,日后狠狠地抽在他霍莽那张老脸上!哈哈……” 范尚顿时一愣,眼前这个少年皇帝,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那冲动稚嫩的模样? 这分明是一个被权力毒液彻底浸透、被仇恨扭曲了心智的魔鬼! 范尚下意识地摇头,“陛下!万万不可!此事若败露,臣粉身碎骨事小!陛下您的清誉、大燕的江山社稷……” “败露?”李承隆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寒意,“你以为……朕是今日才想到此计?朕要的就是这奇耻大辱,像烙印一样,刻在霍青鸾身上,刻在霍莽的心上! 从霍莽那老贼逼朕点头,答应娶他女儿那一刻起……朕就已经在盘算,如何狠狠地羞辱回去!如何将这奇耻大辱,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他霍家!当时只是尚未想好,由谁来做完成而已……” 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范尚,眼神里是帝王不容置疑的残酷意志。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现在,朕想好了。只有你,范尚……值得朕此刻托付此等机密!也只有你是朕最锋利的刀!由你去玷污霍家的明珠,再合适不过!” 范尚没想到这小子,最近什么都没和自己说,原来酝酿出这么个恶心变态的计划? 他连忙道,“陛下,这件事还是……” 李承隆的声音陡然拔高,“朕不是在与你商量!此事……你同意,得做!不同意……也得做!“明日洞房花烛夜,霍莽的女儿……只配让你这个太监……去睡!给朕狠狠的……蹂躏她!” 少年皇帝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酒气、杀意、帝王不容违逆的残酷意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范尚他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疯狂闪现。 “陛……陛下……”范尚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小的万死……也难当此重任啊……皇后千金之躯,洞房之夜必有嬷嬷、宫女在侧……小的如何能近身……” “这不用你操心!”李承隆粗暴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光芒,“朕早有安排!你只需记住,进了那间屋子,上了那张龙床,你就是朕!给朕狠狠的弄她!” 范尚能感觉到少年皇帝身体里那股孤注一掷的、近乎毁灭的疯狂意志。 他甚至从李承隆身上看到了吕娥的影子,这母子俩是不是都有变态倾向啊? 而且他这不是商量,不是胁迫,这是最后的通牒!是帝王的裁决! 这变态小皇帝已经疯了,拒绝就是立死! 答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能利用这混乱的局面…… 第58章 大婚 大婚当日,整个皇城仿佛被浸染在了一片刺目的猩红之中。 宫道铺就崭新的红毯,从宫门一直延伸到未央宫正殿。 宫灯高悬,即便是白昼,也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近乎窒息的喜庆。 范尚作为长乐宫管事,身着簇新的绛紫色管事服,垂手肃立在太后吕娥的凤辇旁侧。 他目光低垂,心神却绷紧,敏锐地捕捉着周遭每个细微动静,每道投向吕娥的目光。 凤辇起驾,前往未央宫正殿。 仪仗盛大,羽林卫甲胄鲜明,宫女太监垂首屏息,簇拥着凤辇。 吕娥端坐其中,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的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平静与威仪。 未央宫正殿,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早已按品阶肃立,鸦雀无声。 皇帝李承隆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 在礼官高亢的唱喏声中步入大殿时,范尚的心下意识地提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 年轻的皇帝步履沉稳,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目光扫过群臣,在霍莽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随即又移开。 昨夜那个在范尚那,满眼怨毒、浑身酒气、近乎疯狂的少年帝王,此刻已荡然无存。 范尚心中暗暗暗叹,这小子……好深的城府! 这份将滔天恨意深埋、面上却滴水不漏的隐忍功夫,足以证明他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冲动。 昨夜那近乎变态的疯狂计划,绝非一时意气。 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淬毒的报复。 这李承隆,骨子里恐怕是比霍莽更阴鸷、更冷酷。 范尚心底冷笑,这小皇帝将来,绝非善类。 繁杂冗长的皇家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祭告天地,敬奉先祖,群臣朝贺…… 每一步都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刻板僵硬的冰冷。 霍莽身着深紫丞相官袍,站在百官之首。 他脸上带着些许欣慰和慈祥的笑容,目光却扫视着全场。 尤其在高踞龙椅旁的吕娥和端坐御座上的李承隆之间来回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对这场婚礼的掌控,如同他操控朝堂一般,无处不在。 就在这时,内殿门大开。 新皇后霍青鸾,在两名盛装宫女的搀扶下,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身着大红凤袍,那嫁衣繁复华美到了极致,仿佛凝聚了全天下的金线与珠光。 她头顶那方厚重的红盖头,边缘缀满了金穗和珍珠流苏。 盖头下只能看到一段白皙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微微抿紧、透着一丝倔强的唇瓣。 她的身姿在如此隆重华贵的嫁衣包裹下,显得格外纤细单薄。 宽大的袖口下,那握着红绸一端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像一件被精心打扮、贴上皇家标签的贵重祭品。 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走向那个象征着权力巅峰、也注定是她命运牢笼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即将母仪天下的少女身上。 霍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掌控。 吕娥端坐凤位,脸上是程式化的雍容微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李承隆被礼官引着,走上前去,牵起红绸的另一端。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甚至带着一丝少年的羞涩。 只有离他最近的范尚,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冰冷的恨意。 范尚看着那顶隔绝了视线的红盖头,以及盖头下那抹纤细得令人心惊的身影。 他心中暗道,这霍青鸾的身材倒是绝佳,就是不知道炼丹如何。 想到李承隆的吩咐,范尚心里还是不免泛起了嘀咕。 趁着新人入内殿暂歇,百官移至偏殿饮宴的空隙。 霍莽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踱到了正在廊下安排宫人侍奉酒水的范尚身边。 “范管事。”霍莽的声音不高,脸上甚至还挂着方才宴席上的浅笑。 范尚心头猛地一跳,立刻转身,躬身行礼,“丞相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霍莽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他啜了一口杯中酒,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范尚啊,你近来……很是得用啊。长乐宫让你打理得井井有条,陛下那边的新鲜玩意儿,也搜罗得有声有色。” 范尚心头警铃大作,“丞相谬赞!都是托太后娘娘洪福,陛下恩典,小的不过是跑跑腿,办点微末差事,不敢当丞相如此夸奖。” “微末差事?”霍莽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眼底却冰冷一片,“那个叫中院的地方,听说你经营得风生水起?” 这老狐狸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清楚! 范尚强自镇定解释:“回丞相,那中院不过是陛下少年心性,寻个乐子罢了。陛下深居宫中,难免烦闷,小的也只是遵旨,弄些有趣的东西给陛下解解闷,实在当不得什么功劳。就是游乐场子。” “游乐场子?”霍莽发出一声讽刺意味的嗤笑,“但愿如此吧。” 他微微倾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瞬间笼罩了范尚,“老夫近日忙于小女婚事,分身乏术,无暇他顾。你范管事……最好也收敛些。有些‘游乐’,玩过了火,烧到自己身上,可就不好看了。陛下是君,你是奴,主奴有别,分寸……要时刻谨记。” 范尚连忙将腰弯得更低,“丞相大人教诲的是!小的铭记于心!小的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敢有丝毫僭越!定当谨守本分,尽心竭力服侍好陛下,办好太后娘娘和丞相大人交代的差事!” 他心中早已将这老狐狸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霍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范尚的肩膀。 随即便端着酒杯,重新融入喧闹的宴席人群。 范尚站在原地,只觉得霍莽的警告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昨晚对李承隆那个疯狂提议的最后一丝犹豫和道德负担,此刻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替皇帝睡霍莽的女儿? 这个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让这个老狐狸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在他精心设计的洞房花烛夜,被一个他亲手送进宫的“阉人”肆意玩弄……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足以让范尚在霍莽的威胁下,生出一股报复性的解气! 只是……范尚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内殿方向。 那霍青鸾,究竟是何等模样? 能让李承隆这个色胚小皇帝厌恶到宁肯找太监代劳,也不愿碰她? 莫非……真是貌若无盐,丑不堪言? 随即又想,管你是美是丑,今夜,老子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第59章 孤立 未央宫偏殿,此刻已化作一片猩红的汪洋。 大婚的喜庆被放大到极致,却也透着一股被权势强行扭曲的虚浮。 金樽玉盏,珍馐罗列,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却压不住那觥筹交错间的暗流。 范尚一垂手肃立在太后吕娥的凤座斜后方,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皇室宗亲、勋贵重臣,按着品阶轮番上前。 向高踞主位、凤冠霞帔的吕娥敬酒道贺。 吉祥话如同流水般淌过,脸上堆砌着或真或假的恭维笑容。 “恭贺太后娘娘!陛下大婚,龙凤呈祥,实乃我大燕之福!” “娘娘操持国事,抚育圣躬,劳苦功高,如今陛下成家,娘娘亦可稍慰圣心!” “太后娘娘洪福齐天,陛下大婚,普天同庆!” 吕娥雍容含笑,仪态万方,举杯示意,浅啜即止,凤眸流转间,尽显太后威仪。 然而,当这些权贵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范尚时。 那层虚伪的恭敬便瞬间消失,露出了底下深深的鄙夷与不屑。 一位须发皆白、身着三品文官绯袍的老者上前。 他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清流领袖之一。 他对着吕娥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老臣恭贺太后娘娘,陛下大婚,礼成天地,实乃社稷之幸!” 礼毕,他直起身,目光却直刺吕娥身后的范尚,“只是老臣听闻,近日宫中竟有宵小之徒,投陛下所好,广搜天下奇珍异兽、玩物丧志之物!更有甚者,竟在宫内公然设立中厂之所,聚拢阉奴,行那市井商贾搜刮奇巧之事!此举败坏宫闱风气,引诱陛下耽于逸乐,实乃祸国之源!此等佞幸小人,蛊惑圣心,其心可诛!望太后娘娘明察,莫让此等秽物,污了陛下大婚之喜,更污了我大燕朝堂清名!” 他话音未落,一个更清朗、更刚直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王学士所言极是!” 只见礼部尚书张元正越众而出。 这位曾在大殿之上,为维护礼制、反对霍莽嫁女和吕娥垂帘而据理力争的清流领袖。 此刻面色沉凝,目光如电,直指范尚。 他对着吕娥一揖,声音洪亮,字字铿锵,“太后娘娘!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陛下乃一国之君,肩负社稷之重,当以修德勤政、明辨是非为要!岂可效仿前朝昏聩之君,沉迷于奇技淫巧、声色犬马?” 他猛地转向范尚,眼神中充满鄙夷和愤怒,“而此等阉宦小人!不思尽忠报国,匡扶君德,反而阿谀媚上,投其所好!使堂堂大燕宫禁,沦为藏污纳垢、市侩横行之所!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臣张元正,恳请太后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以祖宗法度为绳,立斩此等祸乱宫闱、败坏君德的奸佞小人范尚!以儆效尤,肃清宫禁!” 张元正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殿内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和儒家卫道士的决绝。 他身后几位清流官员立刻齐声附和,看向范尚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厌恶。 范尚依旧垂着眼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吕娥端坐凤座,脸上那雍容的笑意丝毫未减,甚至还带着一丝倾听的专注。 她目光扫过那位义愤填膺的老学士,最终落在张元正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方正脸庞上,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哦?竟有此事?哀家近日忙于皇帝大婚诸事,倒是对这些宫闱琐闻有所疏忽了。” 她顿了顿,凤眸转向身后,仿佛才注意到范尚的存在,语气平淡无波,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范尚。” “小的在。”范尚立刻躬身,声音平稳。 “这位老大人和张尚书所言,你可听见了?可有其事?” 吕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殿内这一角落。 这一次,范尚没有沉默。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恭顺的惶恐,反而浮现出一抹冰冷刺骨的讥诮。 “诸位大人,好一番忧国忧民、正气凛然的慷慨陈词!张口社稷,闭口君德,仿佛这大燕江山,离了诸位的唾沫星子就要倾覆一般!”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元正涨红的脸,语速陡然加快,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小的不过一介微末阉奴,奉陛下之命,寻些新奇玩意儿给陛下解解烦闷,排遣郁结,这便成了祸国殃民、败坏君德的滔天大罪?诸位大人身为朝廷栋梁,清流砥柱,口口声声为君分忧,却不知陛下深居宫中,忧思难解之时,诸位大人在何处?” 范尚向前微微踏出半步,声音陡然拔高,“小的斗胆问一句!陛下郁结于心,寝食难安之际,诸位大人可曾为陛下献上过一计一策,排解君忧?可曾仗义执言,为陛下纾解半分愁肠?还是说,诸位的''铮铮铁骨''和''浩然正气'',只敢对着后宫一个跑腿办事的奴才倾泻?对着陛下寻些微末乐趣指手画脚?!如此道貌岸然,尸位素餐,究竟是在忧国忧民,还是在......欺君媚上,博取虚名?!" “放肆!大胆阉狗!!”王学士气得胡子乱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张元正更是目眦欲裂,手指哆嗦着指向范尚,嘴唇翕动,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场面瞬间混乱。清流们群情激愤,怒骂声四起,矛头直指范尚。 霍莽的党羽则面露讥讽,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霍莽本人端着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似乎对范尚这出人意料的激烈反击颇感兴趣。 就在这剑拔弩张、清流们被彻底激怒、眼看就要不顾礼仪扑上来厮打范尚之际。 “够了!”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吕娥端坐凤座之上,面沉如水。 她凤眸含威,冷冷地扫过激愤的清流和桀骜的范尚。 “今日是皇帝大婚,普天同庆之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尔等在此喧哗争执,成何体统?!张尚书,王学士,尔等拳拳之心,哀家知晓。然国事纷繁,非一日之寒,更非今日此刻能论清。范尚,你身为奴才,妄议朝臣,言辞无状,亦是僭越!”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今日只论喜庆,不谈国事。尔等若有谏言,明日早朝,自有公论!莫要搅扰了陛下的喜气!” 激愤的清流冷静下来,张元正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范尚.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愤然甩袖,退回了人群。 王学士等人也只得强压怒火,偃旗息鼓。 敬酒的队伍继续。 接下来上前的是霍莽的心腹,说着场面话. 但目光掠过范尚时,那眼神里的轻蔑和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霍莽本人则端坐席间,正与几位宗室勋贵谈笑风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范尚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得了,现在是清流看不起自己,霍莽的心腹们也看不上老子。 老子倒成了那个孤家寡人了? 他从吕娥的态度和言语中也看出来了。 她就是要用这种孤立,斩断他所有可能的外援和退路。 让他除了紧紧依附于她吕娥和皇帝,别无选择! 呵呵!吕娥啊吕娥,你也太小看老子了。 第60章 藏刀 婚宴已近尾声,夕阳的余晖将宫墙染成一片金红。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残羹冷炙混合的复杂气味。 范尚送完吕娥回长乐宫后,吕娥说累了,让雪鸢伺候她去沐浴休息。 范尚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厢房时,王德全已经在厢房里等着了。 范尚看到他,就知道肯定是李承隆让他来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王德全声音压得极低,“范管事,陛下召见。请随咱家来。” 范尚没有说什么,他跟着王德全,从长乐宫的佛堂暗道,去了中院。 不过并没上去中院,而是继续顺着暗道往前走,尽头是一处密室。 密室内,油灯昏黄。李承隆负手而立,已褪去婚宴上的华服,只着暗色常服。 昏黄的光线将他年轻的脸庞一半隐在阴影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桌上,赫然叠放着一件明黄的皇帝常服龙袍! “穿上它。”李承隆指着龙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记住你答应朕的。” 范尚的心脏如同被攥紧,但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向桌子。 他一件件脱下自己的绛紫色管事太监服,迅速套上龙袍中衣,系好衣带,再穿上外袍。 明黄的底色,威严的金龙瞬间将他包裹。一股奇异而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龙袍加身? 就好像是一种扭曲的权力加身一般。 李承隆上前一步,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在范尚耳边低语,“现在,你就是‘朕’了。进去之后,狠狠地……作践她!明白吗?” 范尚不禁点了点头,却陡然想到了二十一世纪,一部棒子的电影《霜花店》! 他只感觉此时的李承隆,就和那棒子电影里君王一样变态。 李承隆似乎满意了,退后一步,脸上疯狂的笑容加深。 他对着密室门的方向沉声道,“王德全!” 门无声打开,王德全垂手肃立在门外阴影里,如同最沉默的影子。 他对着已换上龙袍的范尚深深一躬,声音毫无波澜,“陛下,请移驾洞房。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 “陛下”二字,如同重锤敲在范尚心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承隆,李承隆面无表情,那张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范尚深吸一口气后,这才迈开沉重的步伐。 王德全在前引路,走出暗道出口,外面已是夜色深沉。 未央宫深处,一盏盏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整条路寂静得可怕,不见一个闲杂宫人。 洞房设在未央宫深处一处独立而华美的殿阁。 殿门紧闭,门上巨大的双喜字在宫灯映照下红得刺眼。 殿外侍立的宫女太监皆屏息垂首,如同泥塑木雕,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王德全在门前停下,侧身让开,对着范尚深深一躬,低声道,“陛下,请。” 范尚站在那扇朱红大门前,最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点残存的良知都压入心底最深处。 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殿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温暖的、带着浓郁甜香的合欢香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红烛高烧,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触目的猩红。 红帐、红绸、红烛、红毯。 而在在那张宽大得惊人的、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紫檀木龙榻边缘,端坐着一个身影。 她身着繁复到极致的大红凤袍,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展翅欲飞。 宽大的裙摆如同盛开的血色牡丹,铺陈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她的头上,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一方同样绣着金凤的红盖头。 边缘缀满了细密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上。 这就是霍青鸾。 权倾朝野的霍莽之女。 李承隆恨之入骨、欲借他之手彻底摧毁的新皇后。 范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死死地钉在那个端坐的、被红盖头隔绝了所有视线的身影上。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沉重地合拢。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范尚定了定神,脚步沉稳地向前走去,试图靠近龙榻。 红烛的光芒太过明亮,将他脸上的每一寸细节都照得纤毫毕现。 就在他距离龙榻还有数步之遥时,范尚脚步微顿,目光扫过榻边几案上那对龙凤红烛。 “噗!噗!” 他立刻过去,嘴上一吹,两声轻响,烛火应手而灭! 殿内光线骤然一暗! 仅剩下角落几盏微弱的宫灯,勉强勾勒出猩红轮廓,更添几分暧昧与诡秘的阴影。 就在烛灭、光线陡暗的瞬间! “锵啷------!” 一声清越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陡然响起! 一道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光,毫无征兆地从那端坐的凤袍身影袖中弹出! 范尚只觉得脖颈侧面一凉! 一柄短刀,已然稳稳地压在了他的颈侧大动脉之上! 冰冷的刀锋紧贴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薄刃上透出的、属于金属的死亡寒意! “别动!”一个清冷决绝的女声,在昏暗的殿内响起,“敢再靠近一步,或者有任何异动,我立刻割断你的喉咙!然后自刎当场!” 霍青鸾的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范尚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冷汗“唰”的一下浸透了内衫!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霍青鸾竟如此刚烈,更没算到她袖中藏有如此凶器! 他脑中一片空白,原定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彻底粉碎! 借着角落宫灯那点微弱的光芒,范尚终于看清了盖头下那张脸。 那是一张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脸,是一张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 肌肤胜雪,在昏暗光影下泛着玉质的光泽。 眉如远山含黛,斜飞入鬓,带着一股天然的英气与倔强。 琼鼻高挺,线条清晰利落,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 此刻因愤怒和决绝而睁得极大,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簇燃烧的墨玉! 她的唇瓣紧抿着,唇形饱满,色泽如初绽的玫瑰。 此刻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凛冽。 这并非雪鸢那种孤高绝尘的冰寒之美。 也不是吕娥那种雍容华贵中暗藏锋芒的熟艳。 更不是明珠公主那种娇蛮任性的明媚。 这是一种如同火焰般炙热、明亮、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美! 美得张扬,美得危险,美得让人窒息,也美得…… “你……”霍青鸾的声音突然带着一丝惊疑,“……不是皇上!你是谁?!” 嗡------! 范尚只觉得脑袋里像被重锤狠狠砸中! 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她居然大婚藏刀! 这绝非寻常新妇所为! 她心中对这桩婚事,对这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恐怕同样充满了不忿与抗拒! 甚至……可能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娘娘息怒!!!”他脑中一片空白,生死关头,脑念急闪! 绝不能让她喊来人!更不能让她真的一刀抹了自己! 必须让她闭嘴!必须稳住她! 第61章 豪赌 电光火石间,一个全新的、更冒险也更孤注一掷的策略瞬间成型! 范尚姿态放得极低,但声音却带着急切和恳切。 “皇后娘娘恕罪!小的范尚,长乐宫管事太监!小的绝非假冒圣驾行不轨之事!娘娘若此刻唤人,小的顷刻间人头落地不假! 但您猜猜,外面守着的是谁的人?您再猜猜,真正的陛下,此刻身在何处?他让小的穿上这身龙袍进来,所图为何?” 范尚的话的确勾起了霍青鸾的好奇,也让她猛地意识到这背后深不见底的阴谋。 她是霍莽的女儿! 权谋的种子早已深植于心。 她死死盯着范尚,眼神中惊怒未消,却多了一丝惊疑不定的权衡。 脖颈上的刀锋微微颤动,却并未移开。 “娘娘明鉴!小的……小的其实是霍相的人!” 范尚不给霍青鸾喘息思考的时间,语速更快,试图在刀锋下搏出一条生路。 “什么?!”霍青鸾瞳孔猛地一缩,手中的短刀下意识地又压紧了几分,几乎要割破皮肤,“你……你说清楚!” 范尚感到颈侧传来的刺痛,强忍腾空,语速更快,“娘娘息怒!小的确实是丞相大人派进宫的!丞相大人深谋远虑,早知娘娘入宫为后,处境必然艰难!皇家表面尊荣,内里必然处处刁难! 大人忧心如焚,唯恐娘娘在深宫孤立无援,受人欺凌!这才命小的假意投效太后,实则暗中蛰伏,静待娘娘入主中宫!小的在长乐宫步步为营,好不容易得了管事之位,为的就是今日!能为娘娘分忧,为丞相大人分忧!”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自己霍莽棋子的身份彻底揭开,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霍青鸾眼中惊疑之色更浓,她死死盯着范尚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分辨真伪。 范尚的眼神充满了急切和恳切,语气带着一种对霍家的忠诚感。 “娘娘!今夜陛下此举,实乃对丞相大人、对霍家最大的羞辱!他竟想用一个阉人来玷污娘娘,践踏霍家颜面!其心歹毒,昭然若揭! 小的身份卑贱,死不足惜!但小的既受丞相大人重托,万死也要保全娘娘!保全霍家的尊严!若娘娘此刻杀了我,或者喊破此事,固然能解一时之气,但娘娘请想……”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陛下震怒,必会反咬一口,诬陷娘娘行刺于他!届时,娘娘百口莫辩!丞相大人与陛下、太后本已剑拔弩张的关系将彻底破裂! 一场腥风血雨就在眼前!丞相大人的大业,娘娘您未来的后位根基,都将因此事而动摇!甚至……万劫不复啊!” 霍青鸾听到“丞相大人的大业”,眼中猛地燃起一股怒火。 那火焰甚至暂时压过了对眼前局面的惊惧。 她几乎是低吼出来,“大业?他心中只有他的大业!何曾想过我这个女儿?为了他的霸业,就可以把我当成棋子,塞进这冰冷的皇宫,塞给一个恨我霍家入骨的皇帝?这就是他为我谋的出路?!” 她的声音因愤怒和委屈而微微发颤,握着刀的手也因为激动而抖动。 范尚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触动了霍青鸾最深的怨念。 他立刻转换语气,声音带着安抚。 “娘娘息怒!丞相大人爱女之心,天地可鉴!大人将您送入中宫,正是要为您谋取这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地位!让您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大人深知陛下年轻气盛,恐有刁难,这才苦心安排小的先行打点,以备不测!大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娘娘您的未来,为了霍家长久的荣耀啊!” 他话锋一转,又开始指向眼前困境。 “娘娘!小的今夜冒死谏言,已违抗了陛下的旨意,就是要阻止这场祸事!恳请娘娘看在丞相大人一片苦心,看在霍家满门安危的份上,暂息雷霆之怒!给小的,也给霍家一个保全的机会!” 霍青鸾眼中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但范尚的话无疑让她意识到。 无论对父亲有多少怨愤,此刻的她是霍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咬着下唇,声音冰冷,“保全?如何保全?按你的意思,难道真要我和你演这荒唐戏码?让那昏君以为我已失身于你?这样,他岂不是更看不起我?更视我为不知廉耻的贱人?!” “娘娘!”范尚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酷,“在这深宫之中,在陛下心中,娘娘的清誉重要吗?他本就视您为枷锁,为眼中钉!您只要姓霍,在他心中就没有过半分清誉可言了,他今夜能想出如此下作手段,明日就能想出更恶毒的法子!” 他盯着霍青鸾那双因屈辱而更显明亮的眸子,一字一句,“娘娘,您要的不是一个恨您入骨的皇帝,对你虚无缥缈地看得起!您要的是实打实的皇后之位!是您父亲霍相在朝堂上的无上威势! 只要这些根基不动摇,您今夜是真是假,在陛下心中是清是浊,又有何妨?那不过是帝王心中一点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被更大的利益抹去的尘埃罢了!” 范尚的话,如同冰冷的解剖刀。 一层层剥开了政治婚姻华丽而虚伪的外衣,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权力交易本质。 他精准地戳中了霍青鸾最核心的痛点。 她嫁入皇宫,本就是为了霍家的利益和自身的权势地位! 而范尚作为父亲的人,此刻提出的演戏。 似乎成了唯一能暂时稳住局面、保全霍家利益的权宜之计。 “况且!”范尚趁热打铁,抛出关键点,“只要让陛下以为他的计划得逞了,以为您已受辱……他心中那口恶气暂时出了,反而会放松警惕! 至少短期内,不会再想其他更稀奇古怪、更防不胜防的法子来折磨您、羞辱您!您才能在这深宫之中,赢得一丝喘息之机,等待时机!这才是真正的自保之道啊,娘娘!” 霍青鸾的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愤怒、屈辱、不甘、挣扎…… 最终,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明悟渐渐浮现。 她看着跪在地上、穿着刺眼龙袍的范尚。 这个自称是父亲安排、卑贱却又胆大包天、洞察人心的太监。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深宫,漩涡的底色和她无法逃脱的宿命。 她握着刀的手,终于彻底垂落下来,那锋利的短刃无力地指向地面。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比刚才更加沉重。 霍青鸾紧抿着唇,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消化着,范尚这惊世骇俗却又直指核心的言论。 范尚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他知道,这是他的一场政治豪赌。 赌的就是出生霍家的霍青鸾,天生的有政治觉悟! 第62章 落红 殿内死寂,唯有霍青鸾急促压抑的喘息声,她眼中翻涌的屈辱、不甘。 最终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冰冷所取代,那是看清命运棋局后的决绝落子。 “好,”她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我……应你。” 范尚心头巨石轰然落地! 这步险棋,赌赢了! 他毫不迟疑,一把夺过霍青鸾手里的短刀。 霍青鸾凤目圆睁,刚要厉叱。 却见范尚立刻提刀,大步跨到紫檀木龙榻前。 随即刀锋寒光一闪,范尚毫不犹豫地划过他手腕上侧! “你……”霍青鸾失声惊呼。 皮肉翻卷,一道深长的口子瞬间裂开。 鲜血,温热粘稠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范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手猛地悬在床榻中央那片刺目的白锦之上! 滴答……滴答……滴答…… 殷红的血珠,一颗接一颗,沉重地砸落在雪白的锦缎上。 起初是零星几点,迅速晕染开,变成一小片,又一小片…… 霍青鸾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她脸上的冰冷决绝被茫然和震惊取代,“你…你做什么?为何如此?” 范尚头也不回,“娘娘,女人头一回房后,都会出血。此物名‘落红’,是贞洁的凭证。若无此物,陛下明日如何向宗室、向霍相交代?又如何坐实您已承恩?” 霍青鸾绝美的脸上瞬间飞起一片羞怒的薄红。 她下意识反驳,“可你是个太监!你如何能……” 她话语戛然而止,似乎难以启齿。 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一个阉人,如何能令女子见红? 范尚猛地转身,迎上霍青鸾审视的目光,“娘娘,太监自有太监的法子!不然,陛下怎会让我来替他行此大礼?” 霍青鸾樱唇微张,似乎还想追问那“太监的法子”究竟是何物。 但范尚已不再给她机会,立刻走到霍青鸾面前,“娘娘,可有锦帕?帮我包扎一下?” 或清廉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掏出一块红色的锦帕来,帮着范尚扎住了伤口。 而范尚刚刚长舒一口气,立刻就扑到那张宽大的惊人的龙榻上! 不是躺下,而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 双膝跪在床沿,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撑住床榻两侧那沉重的床柱! “娘娘,得罪了!”他低喝一声,腰背猛然发力! “嘎吱——!嘎吱——!嘎吱——!” 整张龙榻,随着范尚腰臀有节奏的、猛烈地前后晃动,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可怕的寝殿内回荡,异常清晰,异常暧昧! 床柱雕琢的龙凤仿佛都在这种剧烈的晃动中扭曲、纠缠。 霍青鸾被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她像个初次踏入陌生世界的孩子,所有的刚烈决绝都化作了纯粹的茫然和好奇。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绝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困惑。 范尚正憋着一口气疯狂发力,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闻言差点一口气岔过去,他猛地扭过头,又急又气,几乎是低吼出来,“我的娘娘哎!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洞房花烛夜,能没点动静?” 霍青鸾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如同染了最艳丽的胭脂。 她终于明白了这巨大噪音背后那令人羞耻的含义。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在龙榻上奋力耕耘、汗流浃背的假皇帝。 只觉得荒谬绝伦,又隐隐感到一阵屈辱的恶心。 寝殿内只剩下那单调、刺耳、却又无比“生动”的床榻摇晃声,以及范尚粗重的喘息。 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 霍青鸾看着范尚那副狼狈又拼命的样子,沉默了半晌,忽然幽幽开口,“你为何会入宫…做太监?” 范尚晃得手臂酸麻,闻言头也不回,随口胡诌,“家里遭了灾,爹娘都饿死了,没活路……”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腰臀的晃动却更卖力了几分,那“嘎吱”声也更响了。 霍青鸾看着他汗湿的背影,沉默片刻。 这深宫冰冷,杀机四伏。 眼前这个太监,刚刚用他的血和此刻的狼狈,帮她渡过了致命的难关。 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感悄然滋生。 “范尚,”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身边除了陪嫁的贴身丫鬟,连个能说句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你可愿来我身边做太监?” 范尚晃床的动作猛地一滞!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龙袍下的内衫。 “娘娘厚爱!小的万死难报!”他立刻转身,几乎是滚下龙榻,“但万万不可啊!小的现在是长乐宫的人!是太后娘娘亲点的管事!太后娘娘本就对丞相大人、对霍家心存忌惮! 若小的刚在长乐宫站稳脚跟,转头就投了未央宫,投了娘娘您…太后会怎么想?她第一个就会疑心小的首鼠两端,甚至疑心这是丞相大人安插的又一步暗棋! 到那时,不仅小的脑袋不保,恐怕连娘娘您…也会被太后视为眼中钉,处境更加艰难!”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将利害关系剖得明明白白。 看着霍青鸾眼中,那丝刚刚升起的期待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娘娘放心!小的人虽在长乐宫,但心,从今日起,就只向着娘娘您!向着霍家! 长乐宫也好,未央宫也罢,这深宫里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只要关乎娘娘安危、关乎霍家利益,小的必定想方设法,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娘娘手上! 小的这条命,是娘娘您手下留情留下的,更是丞相大人给的!绝不敢忘!” 这番剖白情真意切,恰到好处地击中了霍青鸾此刻孤立无援、急需臂助的心态。 霍青鸾怔怔地看着跪在面前,脸上还带着汗水和疲惫的范尚。 一丝微弱的暖意,混杂着对父亲安排的复杂情绪,悄然滑过她冰冷的心头。 她微微动容,红唇轻启,“范尚,你……” “娘娘!”范尚却猛地打断了她酝酿的情绪。 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抬起自己不住颤抖的右手臂,“小的实在撑不住了!这胳膊都快晃断了!娘娘您看……要不也来搭把手?好歹让它再响一会儿?” 霍青鸾那刚刚浮起的一丝动容,瞬间僵在脸上。 随即化为一片羞愤交加的错愕和荒谬感。 要她亲手去摇这象征帝王尊严的龙床,制造那等不堪入耳的假动静? 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羞耻和无力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猛地扭过头去,只留给范尚一个僵硬而优美的侧影,紧抿着唇,再不发一言。 那无声的姿态,是抗拒,也是默许,你爱怎么晃就怎么晃,与我无关! 范尚心中暗骂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他咬咬牙,再次扑上床沿,开始了新一轮更加惨烈的耕耘。 那“嘎吱”声,在空旷的殿内断断续续地继续回响着。 范尚心里却在暗骂,麻蛋! 老子本来是来睡皇后的,谁知道空晃了一夜床? 第63章 奇怪 殿门之外,夜色浓稠如墨。 王德全悄无声息地立在门侧,侧着头,将一只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 门内那持续不断、带着特殊节奏的“嘎吱”声,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王德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当那单调的噪音持续了一段时间,渐渐透出的疲惫感。 最终缓缓停歇下来,殿内重归一片死寂之后。 王德全缓缓直起腰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殿门。 迈着步伐,朝着密道的方向,疾步而去。 密道里的李承隆背对着门口,焦躁地在踱步。 听到门口细微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如何?”李承隆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嘶哑,眼睛亮得吓人。 王德全躬身,“回禀陛下,事成了。” “成了?!”李承隆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 “好!好!范尚这狗奴才,果然没让朕失望!哈哈哈!”他压抑着声音低笑起来。 王德全垂着眼帘,突然道,“陛下。老奴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承隆正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闻言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讲!” 王德全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殿内动静着实不小,且持续良久,但范尚他毕竟是个阉人……何以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李承隆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了。 他虽然年少,但也并非完全不经人事。 方才只顾着想象霍莽父女受辱的快感,并未深究细节。 此刻被王德全这经验老道的内侍总管一点。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不适感猛地窜上心头。 “是啊,一个被去了势的奴才……他是怎么做到的?” …… 殿内,范尚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显得狼狈不堪。 终于,范尚停下了动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转过身,看向霍青鸾。 她绝美的脸上依旧残留着震惊、屈辱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娘娘,”范尚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差不多了,陛下那边还等着小的复命。” 他顿了顿,看着霍青鸾那双复杂的眸子,低声道,“娘娘今夜受惊了。但请娘娘务必记住小的所言,稳住心神,保全自身。霍家还需要娘娘在这深宫之中稳住根基。至于小的,只要一息尚存,必当为娘娘、为霍相传递消息。” 霍青鸾樱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今夜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也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看着范尚那身刺眼的龙袍,她只觉得一阵恍惚。 这个看似卑微、手段却狠辣果决、心思更是深沉如渊的太监。 此刻在她眼中,竟成了这冰冷深宫里唯一一根可以抓住的浮木。 尽管这根浮木本身也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性。 “你小心。”霍青鸾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范尚微微一怔,随即躬身,“谢娘娘挂怀。小的告退。” 他不再停留,立刻打开殿门离开了,朝着密道方向走去。 范尚走在夜路中,手腕的伤口和过度用力的手臂传来阵阵刺痛。 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有多么惊险和荒谬。 他脑中飞快地复盘着每一个细节。 确认没有留下致命的破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着约定的密室方向走去。 推开密室的门,李承隆正端坐在那边,脸上毫无表情。 范尚立刻行礼,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和忠诚,“陛下洪福!小的幸不辱命!” 李承隆只是静静地问,“那贱人……如何?发现什么没?” 范尚强垂首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并不知道原委,一切正常进行!” “正常?!”李承隆冷笑了起来,“好一个正常!!” 范尚一边脱掉龙袍,一边换上太监服。 他感觉李承隆这小子不太对劲,暗道自己难道哪里出问题,被发现了? 李承隆看着范尚,“对了,范尚,你一个阉人,怎么弄出那么大动静的?朕有点好奇。” 嗡——! 范尚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解衣带的手指瞬间僵在半空! 电光火石之间,范尚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杂着羞惭的表情。 “陛下明鉴!小的虽是无根之人,但小的还有手和嘴……小的……那动静是皇后娘娘发出的!”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来。 李承隆看着范尚的手指,暗道这手指也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能把那贱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随即想到,经常听说太监和宫女之间有对食传统。 难道所谓的对食,就是手口上前? “哈哈哈!原来如此!”李承隆再次大笑起来,拍了拍范尚的肩膀,“行了行了,朕明白了!快回去歇着吧!” “谢陛下!小的告退!”范尚强深深一躬,转身快步离开了密室。 直到重新踏入通往长乐宫方向的密道,范尚才敢大口喘息着。 今晚这一切遭遇,完全有些脱控了,幸亏自己脑子来事,最终两边都糊弄过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那是长乐宫佛堂密道的出口。 范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这才伸手推向那扇暗门。 暗门无声地滑开。 然而,预想中佛堂的寂静并未出现。 一个清冷孤绝的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幽灵,静静地立在佛堂中央昏暗的烛光下。 素净的宫装,冰冷无波的眼神,正是雪鸢! 她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不短的时间。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刚刚踏出密道、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及褪尽惊惶的范尚身上。 昏黄的烛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跳跃,却化不开那眼底的冰冷和锐利。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高,“范管事……深夜奔波,真是辛苦啊。”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范尚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仓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佛堂里供奉的佛像在阴影中低垂着眼帘,一片死寂。 范尚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雪鸢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了什么? 她等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第64章 征服 范尚强压着心跳,连忙道,“雪鸢姐说笑了!为皇家办差是小的荣幸……” 雪鸢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侧身让开通路,“娘娘在等你。” 范尚心上又是一动,白天忙了一天,这么晚不睡觉,等老子做什么? 知道他儿子今晚洞房,这是又痒了? 他嘴上却只是笑着说,“有劳雪鸢姐引路。” 长乐宫深处。 吕娥寝殿的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熏香。 雪鸢停在门外,抬手示意范尚进去。 等范尚进去后,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传来雪鸢远去的脚步声。 殿内烛火通明,吕娥并未如往常般端坐凤榻。 她已经换上一袭素色软缎寝衣,赤足踏在厚软的波斯绒毯上。 墨瀑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卸去了白日里所有威仪。 慵懒的身影在烛光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熟媚曲线。 范尚躬身行礼,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小的范尚,叩见娘娘。” “来了?”吕娥声音懒洋洋的,“这深更半夜的,范管事倒是忙得很。” 范尚垂着眼,“回娘娘,陛下大婚,各处琐事繁杂,小的各处巡查检视,唯恐出了纰漏,有损皇家体面。” “哦?巡查?”吕娥一笑,寝衣的领口微敞,露出一段腻白如玉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 她的目光像探针,一寸寸刮过范尚的脸,“巡到何处去了?巡得这般劳心劳力?怕不是忘记你还是长乐宫主事吧?” 范尚的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娘娘息怒!小的……” 吕娥缓缓起身,倚在桌边,目光幽幽地带着一丝自嘲,“呵……皇帝成婚了,大婚了……哀家替他操心谋划,替他忍辱负重……” 她的视线慢慢移回范尚身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颤,“这深宫啊……人人都道哀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手握生杀,俯瞰众生。” 她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可哀家身边,还剩什么?儿子?他如今有了皇后,以后心思还能在哀家身上几分? 到头来……哀家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守着这冰冷的宫殿,连个能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范尚身上,那眼神混杂着一种奇异的迷茫。 还有一丝被酒精点燃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炽热渴望。 “范尚,”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你告诉哀家……哀家是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女人?” 她那双深潭般的凤眸里,水光潋滟,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出范尚骤然放大的瞳孔。 她身上的软缎寝衣薄如蝉翼,那成熟丰腴的身体曲线几乎完美呈现。 还有她身上的那特殊的香气,灼烧着范尚的神经。 想到之前被吕娥用补药戏耍,想到今晚帮李承隆办的破事…… 所有的算计、恐惧、身份地位的鸿沟,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本能欲望彻底冲垮! 范尚的眼底瞬间燃起一片近乎凶狠的火焰。 那不再是谨小慎微的奴才眼神,而是猎人终于锁定猎物的、充满侵略性的光芒! 积压多日的憋屈、被反复戏弄的怒火、对权力的渴望。 连同那原始的征服欲,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 “可怜?”范尚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危险。 他说着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娘娘若真觉得可怜……” 他突然猛地伸出手,不再是卑躬屈膝的姿态,而是一把抓住了吕娥的手腕! 用力一拉,让猝不及防的吕娥惊呼一声,被他强行拽进他坚实的胸膛。 “那就让奴才……好好‘怜惜’一下娘娘!” “啊!范尚!你……放肆!放我下来!” 吕娥瞬间凤眸圆睁,又惊又怒,本能地挣扎起来。 然而范尚此刻如同被欲望和野心彻底支配,对她的呵斥和捶打置若罔闻。 他随即一把抱着这具象征着大燕至高权力的温软躯体,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张象征着无上威严的紫檀木凤榻! “砰!” 吕娥被不算温柔地抛在柔软厚实的锦被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在她身下被压得变形。 “狗奴才!你想造反不成?!哀家要诛你九族!” 吕娥撑起身子,凤眸喷火,厉声尖叫。 范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露出充满征服快意的笑容,“造反?太后,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俯身,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 带着滚烫气息的唇,精准地攫取了吕娥因惊怒而微张的樱唇! “呜——!” 吕娥所有的怒斥都被这蛮横的吻堵了回去,化作一声模糊的呜咽。 她脑中轰然炸响,一片空白。 她今晚找翻上来的目的,的确是想这样。 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应该是自己主导,范尚一步一步按着自己的引导来。 绝不是这样,被一个狗奴才这般冒犯着来。 范尚那唇齿间的攻城略地带着惩罚般的力道,毫不怜惜的就像是个粗野汉子。 吕娥只觉肺部的空气都被掠夺殆尽,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和奇异的酥麻感,顺着脊椎迅速窜遍全身。 久居深宫、早已习惯掌控一切的太后,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彻底压制、无力反抗的滋味。 这感觉让她惊恐,却也激起了一圈圈危险的涟漪。 她捶打范尚肩膀的手,力道不知不觉间弱了下去,最终无力地垂下。 紧闭的牙关在对方强硬的撬动下失守。 一声压抑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听过的、带着媚意的嘤咛,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逸出。 这声细微的嘤咛,瞬间点燃了范尚最后的理智,开始了更加放肆。 “狗……奴才……” 吕娥嘴里还在不住地骂着范尚,分不清是咒骂还是呻吟。 范尚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征服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他终于做到了! 从进入皇宫开始的目的,今天终于实现了! 他终于将这朵淬毒的罂粟,将这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彻底地从里到外地征服了! 第65章 火候 寝殿内,浓稠的暧昧与激烈碰撞后尚未完全散去,沉重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 范尚精赤着上身,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滚落。 巨大的征服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着范尚的四肢百骸,让他几乎忍不住要仰天长啸。 太后? 凤仪? 不过如此! 然而,这快感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身下的吕娥,那双空洞的凤眸,如同沉入深潭的琉璃,毫无焦点。 但渐渐地,一丝冰冷刺骨的寒光,如同破开冰层的毒刺,缓缓凝聚。 她仿佛从一场混沌的噩梦中惊醒,先是茫然,随即是巨大的屈辱。 最后,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 “狗……奴才……”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和杀机,“你……竟敢……竟敢如此……亵渎哀家!!”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范尚的腰腹! “呃!”范尚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被这猝不及防的重击撞得向侧面一歪,差点滚下凤榻。 吕娥趁机抓过旁边凌乱的锦被胡乱裹住身体,那双重新聚焦的凤眸死死盯着范尚。 眼里燃烧的疯狂杀意! 范尚缓缓坐起身,揉了揉被撞痛的腰侧,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没有搭理吕娥,只是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太监服,一件件地穿上。 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征服只是一场梦。 “娘娘!”他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声音平静无波,“方才的滋味……如何?” “你闭嘴!!”吕娥像是被毒蝎蛰到,厉声尖叫,“你这该千刀万剐的奴才!哀家定要将你……” “将我如何?”范尚猛地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吕娥笼罩在压迫性的阴影里。 他俯视着她,“将我碎尸万段?诛我九族?呵,娘娘,您舍得吗?” “你……你什么意思?!”吕娥被他眼中那掌控欲刺得心头发寒。 “意思就是……”范尚的声音压得更低,“从您的身体为我敞开的那一刻起,您就再也杀不了我了。” “你放肆!”吕娥气得浑身发抖。 “放肆?”范尚嗤笑一声,“方才娘娘攀着我脖子,让我用力时,怎么不说放肆?” “住口!住口!!!”吕娥羞愤欲绝,抓起手边一个玉枕就朝范尚砸去! 范尚轻松地侧身躲过,玉枕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他眼神更冷,带着一种彻底撕破伪装的残酷,“娘娘,您省省力气吧。从我入宫的那一刻起,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不……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吕娥崩溃了,她像受惊的鹌鹑般蜷缩起来,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看着眼前这个再无半分太后威仪的女人,范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快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但他很快将这点怜悯压了下去。 他知道,仅仅肉体上的征服是短暂的。 只有彻底摧毁她引以为傲的心理堡垒,让她认清现实。 才能真正掌控这个女人,掌控她背后的力量。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端到榻边,递了过去:“喝口水,润润嗓子。您的嗓子金贵,为了骂奴才喊哑了,不值当。” 吕娥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茶。 又看看范尚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眼神充满了屈辱、愤怒。 她没有接。 范尚也不勉强,将茶杯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娘娘,小的说过,您杀不了我。”他重新开口,语气带着理智,“小的奴才,您失去的不仅是一个能帮您对付霍莽的利刃,更是一个能真正懂您、满足您、让您在这冰冷深宫不至于彻底枯竭的男人。您确定,您舍得?” 吕娥身体猛地一颤,范尚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 是啊,杀了他,然后呢? 继续守着这冰冷的宫殿,忍受霍莽的步步紧逼,面对儿子日益陌生的眼神? 还有这具刚刚被点燃、又被强行熄灭的身体…… 那种灭顶般的极致欢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是这深宫寂寞岁月里唯一的、滚烫的慰藉。杀了他,等于亲手掐灭这唯一的火种。 看着吕娥眼中剧烈挣扎的神色,范尚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循循善诱,“娘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盘棋上,您、陛下、还有小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路人!霍莽,才是我们共同的死敌!小的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帮陛下隐忍,帮你垂帘,还是今夜……帮你认清自己真正需要什么,都是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能够最终掀翻霍莽这座大山!” 他再次俯身,这次距离很近,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小的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也会是……凤榻上最懂你饥渴的男人。我们联手,才有胜算。我要的不过是你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和一个……能让我继续为您效力的位置。” 吕娥死死咬着下唇,唇瓣上甚至渗出了血珠。 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看穿内心隐秘渴望的羞耻。 以及范尚描绘的那个充满诱惑的未来…… 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她看着范尚那双深邃、充满野性却又带着引力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将这个胆大包天、亵渎凤体的奴才千刀万剐! 但身体深处残留的极致快感,和心灵深处巨大的空虚恐惧。 却在疯狂叫嚣着另一个答案。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吕娥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颓然地靠回凤榻,闭上双眼,一行清泪无声滑落,没入凌乱的鬓发。 她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放弃抵抗,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范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者的弧度。 他知道,这场战争,他赢了。 不仅征服了她的身体,更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将她牢牢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他缓缓直起身,不再看她狼狈的模样,声音恢复了作为下人的恭谨,“娘娘累了,好生歇息吧。小的告退。明日早朝,是皇上大婚后的第一个早朝,还有好多大戏在等着太后唱呢。”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门,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挺拔而充满力量。 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门外清冷的空气涌入,拂过他汗湿后微凉的脸颊。 第66章 理智 范尚刚踏出寝殿大门,脸上的潮红尚未完全褪去。 就看到雪鸢就站在几步开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那双平日里就冷若寒潭的眸子,此刻更是直直地钉在范尚脸上。 范尚心口猛地一缩,她在外面站了多久? 那寝殿里惊天动地的动静,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他刚刚征服太后的那点得意,和燥热荡然无存。 他几乎是本能地堆砌起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油滑和讨好的笑容,“雪鸢姐?这么晚了还守在这儿?” 他搓着手,声音刻意放得轻松,脚步也自然地朝她挪近。 然而,雪鸢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 她只是极轻微地侧了下身,径直转身,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那背影,孤绝,清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范尚的脑门,有种被彻底无视、被轻贱的感觉! 他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靠!”他盯着雪鸢消失的方向,“一个两个都敢给老子甩脸子看!真当老子好欺负是吧?吕娥老子都睡服了,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带着满腹的邪火和无处发泄的戾气,范尚脚步沉重地回到了自己那间偏僻的厢房。 木门“哐当”一声关上,他重重地把自己摔进硬板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摊开手脚,像一滩烂泥,还是太后和皇后的床舒服啊。 然而,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刚过去那一个多时辰里,凤榻之上的惊心动魄。 吕娥…… 那个端坐凤位、执掌生杀、雍容华贵的如同神祇的女人。 她的肌肤滑腻,带着成熟妇人特有的丰腴与弹性,触手温软得不可思议…… 那滋味,蚀骨销魂,远胜他前世今生所有的想象。 那种征服快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只剩下最原始的掠夺与占有。 可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冰水浇头般的后怕。 那可是吕娥! 大燕的太后! 自己竟然……竟然真的把她给强行睡了! 当时是爽了,是痛快了,是把她那高高在上的凤仪撕得粉碎了。 可冷静下来想想,那时的吕娥,不过是被欲望冲垮了堤防。 是久旷之身骤然被点燃的本能,压倒了理智。 等她缓过神来呢? 以吕娥的心机和手段,她能容忍一个奴才如此践踏她的尊严? 她能甘心成为别人床榻上的玩物? 尤其是,这个玩物还知道了她那么多的秘密,洞悉了她内心的虚弱和渴望? 范尚越想越心惊。 刚才在寝殿里,自己暂时唬住了她。 可这能维持多久? 一旦吕娥回过味,或者找到了另一个能满足她、又更听话更安全的替代品…… 自己这个假太监。 这个霍莽送进来的眼线。 这个胆敢以下日上的狂徒。 绝对是她第一个要清除的对象! 吕娥只需一个眼神,他就会像张德海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范尚猛的坐起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行!不能光想着睡服就完事了!” 他用力搓了把脸,这女人是尝到甜头了,但这甜头里裹着砒霜! 的哄,得顺着毛捋。 得让她觉得离了我范尚,她就再也找不到懂她、让她快活的人了! 他飞快地盘算着,虽然如此,但强行还是必须的。 刚才那场征服,已经奠定了自己在她面前,不再是卑微奴才的基调。 但一味强硬只会激起反弹,尤其是在她清醒之后。 的软硬兼施! 该强硬时寸步不让,适时地递上点甜言蜜语。 让她沉溺在这种被征服,又被珍视的错觉里。 让她离不开自己这具身体,带来的极致体验。 更离不开自己,帮她对付霍莽的聪明才智。 他的是吕娥唯一的解药,唯一的利刃,唯一的入幕之宾! 想到入幕之宾,范尚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到了雪鸢身上。 那个冰山一样的女人,今晚的眼神太不对劲了。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妈的,要是她下次还敢半夜摸进老子房里……” 范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毫不掩饰的欲望,“老子绝不再当什么狗屁正人君子!管她是谁的人,管她武功多高!睡服了再说!” 他现在是四面楚歌,看似风光的长乐宫管事。 中厂厂公,皇帝师傅,太后的入幕之宾,霍家小姐的救命恩人…… 可哪一个身份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哪一个关系不是如履薄冰? 他太需要一把刀了! 一把只为他范尚一个人拔出的刀! 一把锋利、隐秘、致命,能替他清除障碍、守护后背的刀! 雪鸢,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身手高绝,心思深沉,身份特殊。 若能彻底收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那在这深宫之中,他的腰杆才能真正硬起来! “得想办法……必须拿下她!” 范尚舔了舔嘴唇,眼中燃烧着征服的火焰。 这火焰不仅是对雪鸢身体的渴望,更是对她那份强大武力和神秘背景的觊觎。 思绪飘飞间,霍青鸾那张绝美中带着倔强与危险的脸庞,又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霍莽那老乌龟,倒是生了个倾国倾城的女儿。 那身段,那脸蛋,尤其是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可惜,太扎手! 今天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差点就被她一刀给抹了脖子。 “啧,要是没被她发现……要是真能尝尝这朵带刺玫瑰的滋味……” 范尚心里痒痒的,带着点遗憾和不甘。 好像今天睡了吕娥之后,血脉觉醒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女人了。 不过想到,睡霍莽的女儿,光是想想就让人血脉贲张。 不过眼下,这念头也只能想想。 霍青鸾那边,暂时用霍家利益这根线拴住了。 算是埋下了一颗暗子,以后或许能有大用。 对了,还有李明珠…… 不行,那个刁蛮小萝莉公主还是算了,太嫩了,下不去手!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权力的算计、女人的滋味、未来的谋划、死亡的阴影…… 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和滚烫的火焰在他身体里交织缠绕。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范尚重重地倒回硬邦邦的床板上,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纷繁复杂的算计和危机。 管他外面是血雨腥风还是刀光剑影。 至少此刻,他范尚还活着,而且刚刚睡服了这大燕最尊贵的女人! 带着这份混杂着巨大成就感,与深刻危机感的复杂心绪。 在这深宫最寂静的角落,范尚的意识终于沉入了混沌的黑暗。 只有那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猎人满足又警觉的弧度。 黑暗中,仿佛能听到无声的低语在回荡。 吕娥的凤榻已踏平,下一个,便是握住雪鸢这把冰刀! 第67章 敬茶 清晨的阳光刚透过窗棂,照在范尚的脸上,他就猛然睁开眼,坐起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本该是宁静祥和的气氛,却压不住他沉甸甸的心。 昨夜强行征服吕娥的激情与后怕,如同冰火两重天在他体内交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 早饭都没吃,就直奔吕娥那边,垂首踏入暖阁。 然而,预想中的阴云密布并未出现。 吕娥正端坐在凤榻上,由雪鸢伺候着梳理那如瀑的长发。 晨光映照在她脸上,竟透出一种久违的、近乎慵懒的容光焕发。 她的肌肤泛着细腻的光泽,眼波流转,满足与松弛。 如同被晨露滋润过的牡丹,艳丽得惊心动魄,透出熟媚的风情。 范尚的心猛的一跳,随即是更深的警惕。 这反应……太反常了! 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那场疯狂的征服,真的在她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一旁侍立的雪鸢。 那冰山美人依旧是一身素净宫装,腰背挺直如松,面无表情。 她正专注地为吕娥挽着发髻,动作一丝不苟。 她甚至都没看范尚一眼,仿佛他不存在。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愤怒和鄙夷更让范尚感到不安和一丝被轻视的邪火。 “小的范尚,叩见太后娘娘。” 范尚压下所有翻腾的念头,恭敬地行礼,声音平稳无波。 “嗯?”吕娥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慵懒而随意,听不出丝毫异样。 她甚至微微侧首,透过铜镜的反射瞥了范尚一眼,那眼神平静得让范尚心惊肉跳。 “今儿是哀家第一次垂帘听政的日子,范管事,你说说,哀家该注意些什么?” 范尚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和恭顺,“回禀娘娘,垂帘听政乃国之大事,娘娘凤仪天成,威仪自生。小的以为,今日乃是首次,宜静观其变。首日重在彰显娘娘临朝之仪,震慑群臣之心,具体政务,待看清风向再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哦?”吕娥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唇角一抹浅笑,对着镜子点了点头,“范管事所言极是,哀家是该沉住气。”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有些慢,目光似乎又透过镜子在范尚身上停留了一瞬。 范尚不敢深究那目光的含义,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连忙道,“娘娘圣明!” “嗯。”吕娥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暖阁内一时只剩下雪鸢梳理发丝时极轻微的窸窣声,气氛微妙而安静。 范尚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心里还在琢磨,这娘们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好像昨晚的事不存在似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略显急促的通传声。 “启禀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前来给太后娘娘敬茶!” 范尚心头猛地一紧! 李承隆和霍青鸾来上茶了! 吕娥闻言,脸上的慵懒瞬间收敛,重新覆上一层端庄而矜持的凤仪。 她缓缓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威严,“宣。” “宣——皇上、皇后娘娘觐见!”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殿门。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一身明黄龙袍的李承隆率先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静,但那眼神却混杂着得意、怨愤和亢奋。 紧随其后,是身着大红凤袍的霍青鸾。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范尚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她的妆容精致绝伦,将她本就倾国倾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明艳不可方物。 当她抬起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侍立在吕娥身侧的范尚时。 范尚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目光,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她走到李承隆身侧稍后的位置,微微屈身,向吕娥行礼,“臣媳霍青鸾,给母后请安。” 李承隆也拱手行礼,声音有些干涩,“儿臣给母后请安。” 吕娥端坐凤榻,脸上挂着慈和微笑,目光在儿子和新儿媳身上缓缓扫过。 “免礼,都起来吧。”吕娥的声音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帝大婚,哀家甚是欣慰。” 立刻有宫女端着早已准备好的紫檀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两盏热气腾腾的贡品香茶。 按照规矩,霍青鸾需要单独上前,向太后奉茶。 霍青鸾深吸一口气,她莲步轻移,捧起其中一盏茶,走到吕娥面前。 稳稳地举过头顶,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刻意的恭顺,“请母后用茶。” 范尚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霍青鸾。 同时,他的目光也飞快地扫过李承隆。 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敬茶?呵,小子,你让你老子我替你洞房,现在你媳妇给你亲娘敬茶……老子现在也是你小子爹了!不敬你老子我一杯?” 这念头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感,随即又被他强压下去。 雪鸢依旧面无表情地侍立一旁,只是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范尚的侧脸。 吕娥微笑着,慢条斯理地伸出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的茶盏时…… “哐当!” 一声突兀的碎裂声猛地响起!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李承隆手中那盏茶,不知为何竟失手滑落摔得粉碎!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李承隆脸上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吕娥,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吕娥依然波澜不惊,接过霍青鸾的茶喝了一口,这才看向李承隆,“皇帝。”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如今已然大婚,是真正的天子,是成人了。身为天子,当有天子威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区区一盏茶都端不稳,何谈执掌乾坤?喜怒不形于色,戒骄戒躁,方是帝王之道。” 李承隆脸色垂首应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连忙重新接过一盏茶,递给吕娥,“母后请用茶!” 吕娥接过轻抿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转向霍青鸾。 霍青鸾绝美的脸上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变故与她无关。 “皇后!”吕娥的声音缓和了些,“你既入主中宫,便是天下之母。哀家盼你恪守妇德,辅佐君王,更要明辨是非,懂得轻重。后宫安宁,方能使皇帝无后顾之忧。身为皇后,一言一行皆是典范,需时刻谨记身份,谨守本分。夫妻相处之道,贵在相敬如宾,更要……懂得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国祚。” 霍青鸾深吸一口气,声音清冷而恭顺地回应,“臣媳谨遵母后懿训,定当克己复礼,尽心辅佐陛下,不负母后期许。” “嗯。”吕娥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儿子、儿媳。 最后定格在殿门外透进的晨曦微光上,“好了,该上朝了!” 范尚低垂着眼睑,余光飞快扫过吕娥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却是惊涛翻涌。 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昨夜那般狂风暴雨,那般屈辱挣扎。 此刻竟能端坐如神祇,雍容华贵的训导帝后,仿佛那一切从未发生。 这份城府,这份定力,简直深不见底! 这朵淬毒的罂粟,远比他想象的更难掌控。 目光又落到李承隆那强作镇定的脸上。 你这亲娘训完了,是不是也该老子训诫几句? 第68章 早朝 晨光熹微,宫道漫长。 范尚跟在吕娥的凤辇之后,随着帝后的仪仗,缓缓向未央宫正殿行去。 他低眉顺眼,保持着管事太监应有的恭谨姿态。 思绪却在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荒唐戏码和刚刚发生的敬茶风波中翻腾。 尤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承隆对霍青鸾的态度。 这小皇帝,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霍青鸾……这样的绝色,放在眼前却视若蛇蝎?简直是暴殄天物! 范尚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惋惜。 若是老子坐在这龙椅上,管他爹是谁,先睡了再说! 这深宫险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怀,至少还能解解闷,暖暖被窝。 这小子倒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白瞎了这如花似玉的皇后…… 而起你恨的是她爹,正常人的思维不是睡了她更有快感么? 思绪纷乱间,队伍已行至未央宫正殿丹陛之下。 巍峨的宫殿在晨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钟磬齐鸣,庄严肃穆的礼乐声响起,宣告着大朝会的开始。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百官——跪——迎——” 随着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 早已在殿前广场肃立的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伏下去,山呼叩拜声响彻云霄。 “臣等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后娘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尚紧跟在吕娥身后半步,踏着汉白玉铺就的御阶向上行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吕娥的气息变化。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澎湃的激动。 她的步伐依旧雍容沉稳, 但在范尚眼中,她微微绷紧的肩线和袖袍下的细微动作,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范尚心中冷笑,这女人忍辱负重,机关算尽,渴望这一天,怕是已经很久很久了吧。 他甚至能想象到,昨夜在他身下挣扎屈辱时,她心底深处恐怕也有一丝扭曲的快意。 —权力,终究是她的终极春药。 帝后及太后升座。 李承隆坐在正中的龙椅上,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 霍青鸾端坐于他身侧稍后的凤座,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百官。 她的视线掠过前排身着蟒袍、位极人臣的父亲霍莽时,竟无丝毫停顿。 霍莽端坐如山,面色如常,只是端着玉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而吕娥,则端坐在龙椅之后那道象征性的、垂着明黄色纱幔的帘幕之后。 帘幕半透,既能让她清晰地俯瞰整个朝堂,又能将她的表情细节稍稍遮掩。 范尚和雪鸢,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般侍立在帘幕两侧。 范尚的位置,恰好能微微侧目,窥见帘后吕娥的侧影。 册封大典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张元正出班,手持明黄诏书,声音洪亮地宣读册封霍青鸾为皇后的诏书。 冗长的溢美之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句句都在强调着皇后的尊贵、贤德与母仪天下的责任。 霍青鸾起身,在女官的引导下,行至御阶中央,向着龙椅和凤帘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 “臣妾霍青鸾,叩谢皇恩!谢母后恩典!” 她的声音清越,穿透力极强,带着一丝坚定。 范尚看着她深深拜伏下去的窈窕背影,心中暗想,到底是霍莽的闺女。 昨晚一切就好像没发生一样,居然能如此的平静! 这个女人,也绝非池中之物。 吕娥的声音透过帘幕传来,“平身。既入主中宫,当恪守本分,辅佐君王,为后宫表率,为天下女子典范。望尔不负圣恩,不负哀家期许。” “臣妾谨遵母后懿训!” 霍青鸾再次叩首,方才起身,在宫女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返回后宫。 接下来,才是今日朝会的真正核心,太后吕娥的第一次垂帘听政!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聚焦在那道明黄色的帘幕之上。 帘幕之后的身影,仿佛瞬间被赋予了无上的权柄与深不可测的威压。 范尚屏息凝神,用眼角的余光紧紧锁住帘后的吕娥。 他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宽大凤袍的遮掩下,正死死地攥着座椅的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她挺直的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冲动! 那是压抑了太久、谋划了太久、付出了太多代价才终于攫取到权力的狂喜! 范尚甚至能听到她极力压抑却依旧紊乱了一丝的呼吸声。 这深宫冷殿,这锦绣囚笼,这天下权柄的核心,终于在她面前敞开了大门! 她等这一天,确实太久了。 “启禀太后、皇上!”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兵部侍郎出班奏道,“北境边关急报,狄人小股游骑屡犯我边陲哨所,劫掠边民,虽未酿成大患,然其行径猖獗,挑衅之意昭然。臣请旨,是否增兵弹压,以儆效尤?”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帘后。 范尚一听就知道有问题,首先这个家伙一看就是霍莽的党羽。 其次大燕和北狄的摩擦,一直都有,从未断绝! 这应该是垂帘太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大殿内落针可闻。 范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瞥见吕娥攥着座椅的手,缓缓地松开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肩线似乎也放松了一丝。 就在吕娥朱唇微启,准备开口发表意见的刹那。 站在帘侧的范尚,左脚极其隐蔽地踩在了吕娥的脚面上! 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吕娥身体都微微一震! 蠢娘们!急什么! 范尚心中暗骂,眼神死死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偏移。 吕娥到嘴边的话瞬间噎住,她猛地意识到自己首次垂帘、就急于展现权威,实乃大忌!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沉默间隙,一直端坐如山的霍莽,缓缓出班了。 他面向帘幕和龙椅,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启禀太后,皇上。兵部所奏,事关边疆安稳,兹事体大。不知太后与皇上,对此事有何圣断?”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帘幕,落在吕娥身上。这哪里是请示? 分明是试探太后,是否真的敢在军国大事上指手画脚! 李承隆被霍莽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看向帘后。 范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疯狂给李承隆使眼色。 李承隆一个激灵,福至心灵,立刻接口,“军国大事,关乎社稷根本!丞相乃国之柱石,深谋远虑,此事……此事还请丞相先为朕与母后分忧,拿出个方略才是!” 吕娥也瞬间调整好情绪,隔着帘幕,声音平静无波,“皇帝所言极是。此事,还请丞相多多费心,拟定稳妥之策,再报予哀家与皇帝定夺。” 霍莽深邃的目光在帘幕和龙椅之间逡巡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 他微微躬身:“老臣……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为太后、皇上分忧。” 范尚站在帘侧,这才松了一口气。 吕娥端坐帘后,袖中的手已攥得发白,脸上却维持着绝对的平静。 她知道,范尚那狠狠的一脚,把她从初掌大权的狂热边缘拉了回来。 此刻,她需要的是隐忍,是示弱,是让霍莽放松警惕。 范尚挺直了腰背,将所有的野心与算计,都深深藏在了低垂的眼帘之后。 等着吧,这才刚开始而已! 第69章 雷霆 退朝的金钟余韵,似乎还在未央宫沉闷回荡。 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紧紧缠绕着返回长乐宫途中的每一个人。 凤辇在前,李承隆的龙辇紧随其后,范尚垂首跟在吕娥凤辇旁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帘幔缝隙里透出的冰冷怒意。 霍莽方才在朝堂上的身影,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范尚心头。 那老匹夫甚至没看帘后的吕娥一眼,更没理会龙椅上的李承隆。 他只是用那惯常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调开口,“启禀太后、陛下。北境之事,不过癣疥之疾,何须朝议惊扰圣听?此时老臣稍后与兵部再议……” 那态度完全不把吕娥和李承隆放在眼里,意思是听都不让他们娘来听。 长乐宫沉重的宫门在身后合拢,却关不住那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屈辱与怒火。 “哐当——!” 一声巨响,李承隆双目赤红,一拳砸在暖阁那张紫檀雕花大案上! 案几上的白玉茶盏被震得跳起,茶水泼洒一地。 “欺人太甚!霍莽他……” 少年皇帝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嘶哑变形,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都在发抖。 吕娥端坐在凤榻上,在李承隆砸桌的瞬间,她的手死死抓住华贵的凤袍。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也是一片铁青。 那双深潭般的凤眸里,满是屈辱、愤怒。 她第一次垂帘,本想借此机会,哪怕只是微弱地发出一点声音,宣告她吕娥的存在! 可霍莽用最响亮、最侮辱的方式告诉她,你,什么也不是! 你的帘子,不过是块遮羞布! 吕娥猛地站起身,她胸口剧烈起伏,凤目含煞,“霍莽!他简直没把哀家放在眼里!” 她的怒火似乎也被彻底点燃,然而,当她看到李承隆时,那滔天的怒火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软化下来,“委屈你了……是母后……是母后没用。” 这句安抚,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她贵为太后,却连自己儿子的委屈都无法真正抚平。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吕娥的目光如同利箭,带着屈辱、愤怒和被愚弄的恨意,瞬间钉在了范尚身上! “范尚!”吕娥的声音陡然拔高,起身道,“抬起头来!” 范尚心头剧震,依言缓缓抬头。 “你给哀家和皇帝出的好主意!”吕娥一步步逼近,“韬光养晦?让皇帝装昏庸,沉迷玩乐?让哀家垂帘,分他霍莽的权柄?还要忍辱负重,娶他霍莽的女儿来稳住他?!” 吕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为了大局,哀家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了!皇帝也忍了!他放下尊严,在朝堂上装疯卖傻,任由那老匹夫羞辱!我们母子,都按你说的做了,可换来的是什么? 啊?!换来的是霍莽这老匹夫在满朝文武面前,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踩踏哀家和皇帝的脸面!将我们母子的尊严,当成他立威的垫脚石!范尚!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这就是你献的‘良策’?!” 李承隆也停止了抽噎,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范尚,那里面充满了怀疑和迁怒。 侍立在一旁的雪鸢,眼帘低垂,如同冰雕。 范尚知道,此刻一句话答错,之前所有的努力、冒险、包括昨夜那场征服,都将化为泡影! 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惶恐和求饶,只有冷静和孤注一掷的锐利! “娘娘息怒!陛下息怒!” 范尚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霍莽今日之猖狂,并非奴才计策失败之证,恰恰相反……这正是他死期将近、回光返照之兆!” “嗯?”吕娥眉头紧锁,怒意未消,但还是闪过一丝惊疑。 李承隆也愣了一下。 “娘娘明鉴!”范尚挺直了腰背,目光灼灼,“今日他在朝堂上越是嚣张跋扈,越是视皇家威严如无物,就越是将他自己架在烈火上炙烤!朝中那些尚存一丝忠义之心的臣子,宗室里那些对霍莽早已不满的勋贵,甚至他霍莽阵营里那些首鼠两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今日都看在眼里!寒在心里! 娘娘,陛下,此刻的霍莽,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已是冢中枯骨,只待雷霆一击!他今日跳得越高,来日摔得越惨!他今日越是视娘娘与陛下如无物,来日身败名裂、九族尽诛之时,天下人拍手称快的呼声就越高!” 一番话,如同疾风骤雨,将吕娥滔天的怒火和质问硬生生堵了回去。 暖阁内再次陷入死寂。 吕娥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范尚,胸脯依旧起伏,但眼中怒火渐退。 李承隆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被点燃的光芒。 就在这时,吕娥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雷霆一击?说得轻巧!霍莽树大根深,爪牙遍布朝野,这雷霆,从何而来?由谁来击?” 范尚缓缓抬起头,眼神却异常明亮,“娘娘,陛下!此时还需要忍耐,等霍莽和他的爪牙亲手送上这雷霆!!” 李承隆霍然起身,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他们何时会送上这雷霆?!” 范尚却缓缓摇了摇头,“陛下恕罪。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的虽有些微末算计,却也非神机妙算,岂敢妄言何时?我们只能耐心地等。” “等?”李承隆对这个答案显然极度不满。 就在这时,吕娥轻轻抬了抬手,声音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好了,皇儿。范尚说得不错,是我们操之过急了……昨日皇儿大婚,今日朝堂纷扰,哀家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她说着目光转向雪鸢,语气平淡无波,“雪鸢,你也退下。” 李承隆张了张嘴,满腔的急切和疑问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还是躬身道,“是,母后,儿臣告退。” 说完,带着一肚子未能宣泄的郁气,转身大步离开了暖阁。 雪鸢更是干脆,只是微微屈膝行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暖阁的门被轻轻合拢,殿内瞬间只剩下吕娥和范尚两人、 范尚不禁心头一动,让皇帝和雪鸢都退下,只留下自己做什么? 吕娥显出一种成熟妇人慵懒的风韵,躺在凤榻上。 她并未看范尚,只是淡淡地开口,“范尚,过来。哀家这肩膀……僵得很。给哀家揉揉。” 范尚的心猛地一跳,尼玛,你最好是真要按摩。 不然这大白天的,你不会想要重温旧梦吧? 他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应道,“是,娘娘。” 迈步上前,走到凤榻边上。 不过他还没站定,吕娥就伸手一把将他给拽了过去…… 第70章 依赖 范尚被吕娥拽得一个趔趄,顺势便扑倒在了那柔软厚实的凤榻之上。 一股混合着成熟妇人幽香,与龙涎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吕娥的动作带着一种被压抑许久、又被今日屈辱彻底点燃的疯狂。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更像一个急于寻求慰藉、证明自己存在的女人。 她的寝衣凌乱,墨瀑般的长发铺散在枕席间,凤眸中燃烧着复杂的光芒。 屈辱、愤怒、空虚,还有一丝被范尚昨夜强行撕开的、无法言说的渴望。 范尚心中那点白日宣淫的顾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本就是带着邪火和征服欲而来,此刻哪还管什么时辰地点? 昨夜强行征服的快感尚未完全褪去。 今日这主动的投怀送抱,更是点燃了他骨子里的野性。 暖阁内的空气骤然升温。 唯有急促的喘息、衣料摩擦的窸窣、以及偶尔压抑的闷哼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一场无声的、带着报复与征服意味的纠缠再次上演。 与昨夜的狂风暴雨不同,今日的吕娥少了几分挣扎,多了几分沉沦。 她的身体在范尚的掌控下,诚实地回应着。 仿佛要将所有的憋闷、委屈和深宫积压的孤寂,都通过这原始的碰撞发泄出来。 良久,风暴渐歇。 暖阁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吕娥瘫软在锦被之中,脸上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潮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慵懒。 她没有像昨夜那样立刻爆发屈辱和杀意,只是疲惫地躺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开口,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仪,“范尚,你说哀家真能等到那雷霆?” 范尚侧过身,看着身旁这位刚刚被他彻底征服的女人,此刻显露出脆弱一面。 他知道,此刻正是彻底锚定她依赖感的关键时刻。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掌控者的随意,轻轻拂开她黏在汗湿额角的几缕发丝。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欲叫人灭亡,就先使其疯狂,你和皇上越是退让,他就会越疯狂,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添油加火!” 吕娥没有抗拒他亲昵的动作,反而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想更清晰地听到他的话语。 她凤眸微转,看向范尚,“话虽如此……可这口恶气,哀家实在咽不下!皇帝……皇帝今日回来,那模样,哀家看着都心疼!” “咽不下也得咽。”范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手指却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滑下,带着安抚的意味,“小不忍则乱大谋。娘娘,您别忘了,霍莽今日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压下北境之事?” 吕娥眼神一凝,“为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范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北境是他霍莽经营多年、安插亲信最多的根基之地!狄人小股游骑骚扰,看似癣疥之疾,但若深究下去,暴露他任人唯亲、边备松弛、甚至…… 是否有养寇自重之嫌?他不敢让您和陛下有丝毫插手的机会!他今日的跋扈,恰恰暴露了他的软肋——他怕!怕您借机将手伸进他的根本之地!” 这番分析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吕娥心中的憋闷。 她猛地支起上半身,锦被滑落也浑然不觉,急切地看向范尚,“你是说……北境?” 范尚的目光在她光洁的肩头和起伏的胸口停留了一瞬,肯定地点头,“正是!娘娘,霍莽的根本,一在朝堂党羽,二在军权!而军权之重,北境为首!他今日越是死死捂住,越说明此地是他命门所在!我们……不妨就从这里着手!” “如何着手?”吕娥下意识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又向范尚靠近了些。 此刻的她,不再是垂帘听政的太后。 更像一个急于得到指点的学生,一个在迷途中抓住唯一浮木的溺水者。 昨夜身体的臣服,似乎悄然打开了心理依赖的闸门。 范尚的冷静、洞察和那份掌控全局的自信。 在她此刻脆弱又愤怒的心境下,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范尚感受到她身体传递过来的依赖信号,心中大定。 他顺势将她揽近一些,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臂膀上。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娘娘莫急。霍莽此刻正得意,警惕性最高。我们要做的,首先是等。等北境那边出现更大的动静,让他捂不住盖子! 其次,要看。让中厂的人,把眼睛放亮,耳朵竖起来,特别是北境相关的消息,无论大小,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最后……要联……” “联?”吕娥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此刻竟觉得无比安心。 “对,联!”范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肩头,“娘娘别忘了,宫里还有一颗重要的棋子,皇后,霍青鸾。” 提到霍青鸾,吕娥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厌恶和戒备,“她?霍莽的女儿!哀家恨不能……” “娘娘!”范尚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正因她是霍莽的女儿,才更有价值!她是霍家的女儿,但也是这深宫里的皇后!她同样需要自保! 利用好她,或许能成为刺向霍莽心脏的一把暗刃!她那边,由小的去试探、去稳住。娘娘您只需在面上,对她维持住婆媳和睦的假象即可。” 吕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范尚的布局。 她不得不承认,范尚的谋划远比她此刻被愤怒冲昏的头脑要清晰得多。 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体温。 一种久违的、被保护和指引的感觉悄然滋生。 冲淡了朝堂上带来的巨大屈辱和无力感。 她甚至觉得,有他在身边,这冰冷深宫和步步杀机的朝堂,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疲惫,一丝认命,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将头更深地埋进范尚的颈窝,“范尚……哀家……本宫现在能倚仗的,也只有你了。” “娘娘放心!”范尚搂紧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弧度,“小的自当为娘娘分忧。霍莽的嚣张……不会太久了。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静待时机。有我在,这大燕的江山,迟早会真正回到娘娘和陛下手中。” 他的话语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剂。 吕娥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依偎着他,闭上了眼睛。 朝堂的惊涛骇浪似乎暂时被隔绝在了这温暖的锦帐之外。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孤独支撑的太后,只是一个找到了依靠、暂时卸下重担的女人。 对范尚的依赖,无论是身体上的慰藉,还是心理上的安慰,都悄然缠绕住了她的心防。 而范尚感受着怀中这具尊贵躯体,传递来的温顺与信任。 他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 他知道,吕娥终于彻底被他握在了掌心。 吕娥这时问他,“养精蓄锐,你养好了么……” 范尚立刻一个翻身,准备先彻底喂饱这饥渴的女人再说。 第71章 往返 正在范尚和吕娥二度欢愉,间歇见喘息之时。 殿门口传来了雪鸢的声音,“太后娘娘,公主已经进入长乐宫,朝着这边来了!” 瞬间将榻上两人炸得魂飞魄散,吕娥失声惊呼,裹在锦被里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方才还因余韵而迷离的凤眸,刹那间被巨大的惊恐填满。 范尚的反应堪称非人,雪鸢话音未落,他已猛地从吕娥身上弹起! 他一把扯过太监服,动作快得带出残影,手指翻飞,系带、盘扣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瞬间各归其位。 当那身太监服刚裹住他身体时,门口再度响起雪鸢的声音,“太后娘娘,公主求见!” 吕娥根本没来得及穿衣服,身体拼命往锦被里缩。 她扯过锦被蒙住头脸,只留一双惊惶的眼睛在外面,急促地喘息着,“就说哀家…哀家身子不适!” 范尚深吸一口气,迅速退到距离凤榻三步之外,垂首躬身,摆出最标准的恭谨姿态。 心中却是将这个集不速之客、“好朋友”、便宜闺女于一身的李明珠骂了个遍。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叫老子一点一心准备都没有。 就在他站定的刹那,木门已经被推开。 一道明艳的身影带着清晨微凉的空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母后!母后!”李明珠的声音依然清脆悦耳。 她穿着鹅黄色的宫装,裙摆飞扬。 如同一只误闯入禁地的鸟,打破了这里所有未及消散的暖昧与疯狂。 她一眼就看到了垂首侍立的范尚,脚步微顿,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咦?范尚?你也在呢?” 她的目光带着天然的探究,在范尚身上扫视着。 掠过他仓促而凌乱的衣襟下摆,掠过他额角未干的汗渍,掠过他微微泛白的脸色。 范尚强迫自己挤出最谦卑惶恐的表情,深深一揖,“回禀公主殿下,娘娘凤体微恙,小的奉召在此伺候。” “母后病了?”李明珠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开,关切地转向凤榻。 她几步跑到榻前,俯身凑近那团裹得严严实实的锦被,“母后,您哪里不舒服?” 锦被下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吕娥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就是有些劳累,着了点风,有些头疼……休息片刻就好……咳咳……” 她适时地咳了两声,听起来倒真有几分病恹恹的味道。 李明珠秀气的眉毛却微微蹙了起来,小脸上满是疑惑,“头疼?可母后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说着,竟伸出手,想去碰触吕娥露在锦被边缘、那明显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 吕娥吓得猛地将头也缩进了被子深处,只留下几缕散乱的乌发露在外面。 “公主殿下!”范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李明珠和凤榻之间,“娘娘这是虚火上升,气血翻涌所致!万万不可再惊扰,需静卧安养才是!” 他动作间,一股极其复杂的气息不可避免地逸散开来。 这股气息对于尚未经历过人事、感官正处于最敏锐状态的李明珠而言,异常鲜明。 李明珠的鼻子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回范尚身上,“范尚,你看起来……怎么比母后还像病人?脸色这么白,汗也没擦干……” 范尚猛地低下头,腰弯得更深,“昨日皇上大婚,今日太后又第一次临朝,又忧心娘娘凤体,些许是有些累了!!” 李明珠小嘴微微撇了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既然母后要静养,明珠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不再看范尚,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门在李明珠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走……走了吗?”吕娥这才探出脑袋问范尚。 “等等!”范尚低喝一声,声音短促而尖锐,目光如电般射向吕娥。 吕娥掀被的动作猛地僵住,惊疑不定地看向范尚。 只见他眼神凝重,微微摇头,并用口型无声地示意,“别动!不对劲!” 李明珠方才离开得太干脆了! 以她那刁蛮好奇的性子,尤其刚才还带着疑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有诈! 果然! 几乎就在范尚念头闪过的下一秒,殿门再次被“吱呀”一声推开! 那道身影去而复返,轻盈地飘了进来。 李明珠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天真烂漫,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飞快地扫视着暖阁内的每一个角落,重点自然是那张凌乱的凤榻和垂首侍立的范尚。 “母后!明珠方才想起,还没给母后跪安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朝凤榻又走近了几步。 锦被下的吕娥,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彻底屏住,“哀家不舒服,免了!” 李明珠的目光在范尚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狐疑地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锦被。 “好吧!”李明珠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甚至带着点小委屈,“那明珠改日再来请安就是了。” 吕娥此刻心乱如麻,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挥了挥手,“知道了,范管事,你也退下吧!” “是!小的告退!”范尚立刻躬身,和李明珠一起退出暖阁,轻轻带上了门。 而雪鸢却不在门口,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范尚,你跟本公主来!”李明珠这时却说了一句,随即朝着范尚厢房的方向走去。 范尚无奈,只好跟着李明珠,以他对李明珠的了解。 这丫头一旦起疑了,必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果不其然,刚走到无人处,李明珠就一把拽住范尚的袖子,“说!你刚才和母后在暖阁里,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身上那股怪味道又是什么?还有你,鬼鬼祟祟的,脸色那么难看!” 范尚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脸上瞬间堆起惶恐和无辜,“哎哟我的公主殿下!您可吓死小的了!小的对天发誓,娘娘确实是凤体违和,头疼得厉害,这才裹着锦被发汗静养!小的……小的只是在一旁听候差遣,端茶倒水罢了,能搞什么鬼啊?” “端茶倒水?”李明珠嗤之以鼻,小巧的鼻子又嗅了嗅,一脸嫌弃,“端茶倒水你身上能端得一身汗味?还有一股怪怪的说不上来的腥味……” 她说到后面,眼神变得越发狐疑和锐利,拽着范尚胳膊的手也更用力了。 范尚心中念头急转。这小公主看似刁蛮,直觉却敏锐得可怕! 硬扛否认只会让她更加怀疑。 第72章 法子 072 范尚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尴尬和委屈,“公主殿下英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小的不敢隐瞒。娘娘今日心情郁结,头风发作得厉害,便命小的点了一种宫中秘制的安神定惊、舒缓头痛的熏香。 那香药性有点特殊,闻久了会让人……让人微微发热出汗。小的在一旁伺候,难免沾染了些气味,也……也有些昏沉乏力。娘娘裹着被子,也是想借着药力发汗,驱散风邪而已。” 见李明珠半信半疑,范尚趁热打铁,“公主殿下,您是娘娘的贴心小棉袄,您想想,今日朝堂上……霍相那般咄咄逼人,全然不将娘娘和陛下放在眼里! 娘娘回宫后,心中郁愤难平,这才引发了头风旧疾。小的看着都心疼!您就体谅体谅娘娘吧,让她好好静养,别再像刚才那样突然闯进去了,娘娘是真受不得惊扰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朝堂,利用李明珠对霍莽的厌恶和对母亲的关心。 果然,提到霍莽,李明珠的小脸立刻绷紧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松开拽着范尚的手,哼了一声,“哼!霍莽那个老匹夫!本公主迟早要他好看!不行!本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我得去找那个新来的霍青鸾算账!她爹不是好东西,她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话音未落,抬脚就要往未央宫的方向冲,一副要立刻杀到皇后面前兴师问罪的架势。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范尚心头一跳,伸手拦在了李明珠身前。 李明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阻拦惊得一愣,随即柳眉倒竖,“范尚!你拦我做什么?莫非……你还真向着那个霍家的女人了?” 她上下打量着范尚,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哟,看不出来啊范管事,这才一夜功夫,就学会护着新主子了?也对,人家可是正宫皇后,比我这个公主可金贵多了!” 范尚被她这夹枪带棒的话刺得头皮发麻。 他连忙放下手,深深一揖,“公主殿下明鉴!小的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向着霍家啊!小的这颗心,可是向着太后娘娘、向着陛下、向着公主您的!” “那你拦我做什么?”李明珠双手叉腰,小脸气鼓鼓的。 “公主殿下,您细想想啊!”范尚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您这会儿怒气冲冲地去找皇后娘娘,为的是什么?是给她爹霍莽找不痛快,对吧?” “废话!当然是为了给我母后和皇兄出气!”李明珠哼道。 “可您这一去,出气的对象是谁?”范尚指了指未央宫的方向,“是霍青鸾!她刚嫁进来,啥也没干,您就冲过去指着她鼻子骂她爹?” 他故意把后果说得严重些,“您想想,皇后娘娘会怎么想?她会觉得是您这个当小姑子的刁难她!她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回头要是抱着枕头哭一场,或者在她爹霍莽面前那么不经意地提上一句……霍莽那个老狐狸会怎么想?” 李明珠皱起了眉头,似乎被范尚绕进去了。 范尚趁热打铁,语气更加凝重,“霍莽会想啊,‘好哇!我闺女才嫁进皇宫第一天,你们皇家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欺负上门了?这还了得?’他本来就视皇家如无物,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呢! 您这送上门去的由头,他还不借题发挥,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到时候,太后娘娘和陛下在朝堂上受的委屈,只怕比今天还要厉害十倍! 公主殿下,您这哪是出气啊,您这分明是……是给敌人递刀子,捅自己人的心窝子啊!” “我……”李明珠被范尚这一连串的反问和后果描绘给噎住了,小脸憋得通红。 她虽然刁蛮任性,但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尤其涉及母后和皇兄的安危。 范尚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冲动的怒火。 她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老匹夫得意,本公主现在气得心口疼!必须得找个地方出出这口恶气!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 她瞪着范尚,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范尚!你鬼主意最多!赶紧给本公主想个法子!立刻!马上!要能狠狠出气,又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捅娄子!想不出来,本公主就拿你当出气筒!” 就在范尚绞尽脑汁,试图给这位憋屈又暴躁的小公主找个既能出气又不捅破天的法子时。 赵玉峰从回廊拐角处冲了过来,“范管事!霍丞相来了!他直奔太后娘娘的寝殿去了!” “什么?!”范尚和李明珠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范尚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 寝殿?! 吕娥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寝殿里还残留着多少遗迹? 霍莽那个老狐狸可不是李明珠,万一让他嗅出点什么,看出点端倪…… “好啊!”李明珠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刚才被范尚劝住的火气“噌”地一下又窜了起来,“来得正好!省得本公主去找他了!他不是欺辱我母后和皇兄吗?本公主现在就去问问他,凭什么这么嚣张!” 她说着,抬脚就要往吕娥寝殿的方向冲,一副要立刻和霍莽当面对质的架势。 “公主!万万不可!”范尚一个箭步上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死死攥住了李明珠纤细的手腕。 “范尚!你大胆!放开我!”李明珠又惊又怒,用力挣扎。 “我的小祖宗!您冷静点!”范尚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您现在冲过去,除了火上浇油,让霍莽抓住您‘冲撞重臣’的把柄,还能有什么用?” “那……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去骚扰我母后?” 李明珠被范尚吼得一愣,挣扎的力道小了些,但眼中的怒火未消。 范尚脑子飞速运转,“公主息怒!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霍莽这老匹夫突然来,必有缘故!我们得先弄清楚他想干什么!我们才能找到破绽,想出对策啊!”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公主您忘了?咱们……可是有老地方的!” 李明珠瞬间明白了范尚的意思——夹道!那个他们曾偷听到惊天秘密的地方! “你是说……” 李明珠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愤怒暂时被强烈的好奇和一种“共犯”的刺激感取代。 “对!先听听他说什么!”范尚斩钉截铁,同时松开了李明珠的手腕,“但公主,您千万要冷静,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声!否则我们俩就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李明珠不耐烦的挥挥手,但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快走快走!” 两人不再耽搁,如同两道影子,避开可能的眼线,熟门熟路地朝着通往偏殿夹道的隐秘路径潜行而去。 第73章 寸进 夹道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压在范尚和李明珠的胸口。 霍莽那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穿透薄薄的板壁,狠狠扎入他们的耳膜。 “……娘娘深明大义,既已允准青鸾入主中宫,成就我霍家与皇室的秦晋之好,何妨再锦上添花?”霍莽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小女既为皇后,犬子青龙,年岁与明珠公主倒也相配。老夫斗胆,恳请太后娘娘玉成,将明珠公主许配于我儿霍青龙,如此,霍家与皇家,亲上加亲,岂非美事一桩?” 轰——! 李明珠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所有的愤怒、屈辱、惊愕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霍莽这老匹夫! 他竟敢……竟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让她嫁给霍青龙那个声名狼藉、在京城素有纨绔恶名的混账东西?!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哼,从李明珠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反应快到了极致,一只手死死捂住李明珠的嘴。 另一只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压制在自己怀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剧烈颤抖,还有那喷在自己掌心的灼热气息。 “公主!”范尚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嘶吼,“别冲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试图用这最后一丝理智的绳索勒住这匹即将脱缰的烈马。 与此同时,暖阁内的死寂也被打破。 吕娥的声音响起,带着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地颤抖和惊怒,“霍丞相……你……你方才说什么?” 她的凤眸死死盯着霍莽,仿佛要穿透他那张看似恭敬实则傲慢的脸。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青鸾已是皇后,母仪天下!这已是天大的恩典!霍家一门,出一位皇后,已是显赫至极!如今,你竟还想要明珠?让哀家的女儿,也嫁入你霍家?!霍莽!你这是要将哀家的骨血都抽干吸尽吗?!” 吕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你就不怕……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不怕天下人戳你霍莽的脊梁骨?!说你是权倾朝野,强娶皇家公主?!” “哈哈哈哈!” 霍莽爆发出一阵极其洪亮的大笑。 这笑声在暖阁内回荡,震得烛火都微微摇曳。 “议论?戳脊梁骨?” 霍莽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睥睨一切的傲然。 他微微向前倾身,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端坐的吕娥完全笼罩。 “太后娘娘!你问问那些满朝文武,他们有什么资格议论老夫?当年先帝潜龙在渊,微末之时,是谁倾尽所有家财,散尽门客私兵,助先帝于危难之中,披荆斩棘,最终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是他们吗?!” 霍莽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字字句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功勋。 “先帝骤然驾崩,留下这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江山!内有宗室蠢蠢欲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又是谁……” 霍莽猛地一拍旁边的紫檀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杯盏跳动,“是谁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稳定朝局,安抚四方,将这风雨飘摇的大燕,带到了今日这般国泰民安、府库充盈、四境晏然的盛况?!” 他猛地站直身体,看着脸色煞白的吕娥,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老夫霍莽,一生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先帝托付!今日,老夫不过是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让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让霍家与皇家的血脉联系更深一些,保这江山社稷更加稳固绵长!这过分吗?!太后娘娘,你告诉老夫,这过分吗?!” 霍莽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反问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吕娥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只觉得胸口发闷。 霍莽的“功劳”如同巍峨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反驳? 用什么反驳? 用那点可怜巴巴的皇家尊严吗? 在霍莽这滔天的权势和盖世的“功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暖阁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吕娥的沉默,仿佛默认了霍莽的嚣张气焰。 就在这死寂蔓延,霍莽脸上几乎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时。 “我不嫁!!” 一声清脆、决绝、带着破釜沉舟般愤怒的少女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这压抑的寂静! 李明珠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猛地从夹道里冲了出来! 她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异常明亮,脸颊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箭矢,直直射向那个让她感到无比憎恶和恐惧的霍莽! “霍莽!”李明珠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休想!本公主告诉你,我就算是嫁给路边的乞丐,嫁给山里的野猪野狗!也绝不会嫁给你那个混账儿子霍青龙!你死了这条心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吕娥惊得猛地站起,失声叫道,“明珠!不得无礼!”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范尚紧跟着冲了出来,脸色煞白。 完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将李明珠拉回来,但脚步刚动,便硬生生顿住了。 而这位权倾朝野、刚刚还睥睨天下的大丞相,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随即,一股被蝼蚁冒犯的暴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眼底汹涌翻腾。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和冰冷。 他的目光缓缓从李明珠,那张写满愤怒和倔强的小脸上移开。 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惊慌失措的吕娥。 最后,落在了脸色苍白、僵立在一旁的范尚身上。 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冷酷,和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 暖阁内的空气,彻底降至冰点。 李明珠那充满勇气的宣言,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最危险的局面。 第74章 说服 霍莽的视线在范尚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那审视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刮下一层。 范尚后颈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就在霍莽嘴角那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即将化为雷霆震怒的前一瞬—— “丞相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公主年幼无知,冲撞了丞相虎威,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范尚上前躬身,给霍莽行了个大礼。 他没有辩解李明珠,而是直接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霍莽的目光压在他身上,更添几分审视与杀意,“哦?错在你?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是错在带公主偷听朝廷重臣与太后议事?还是……” 范尚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知道此刻退缩就是死!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惶恐求饶,只有一种近乎豁出去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丞相大人明鉴!小的卑贱之躯,死不足惜!但小的斗胆,有些话不吐不快,即便立时身首异处,也要为大人、为霍家、为大燕的千秋基业直言!” 他这突如其来的忠言直谏姿态,让霍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也让暴怒边缘的吕娥和李明珠都愣住了。 范尚不给霍莽打断的机会,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丞相大人!您功高盖世,威震寰宇,乃是定海神针,擎天玉柱!这一点,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帝托孤,社稷仰仗,大人殚精竭虑,方有今日大燕之稳固!此乃不世之功,当彪炳史册,万世流芳!” 这番赤裸裸的吹捧,让霍莽眉头微皱,但并未阻止。 吕娥和李明珠则完全懵了,不知范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范尚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带着一种洞察天机的沉重,“然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大人!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此乃天地至理,亘古不变啊!”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霍莽眼神锐利如刀,咀嚼着这八个字,身上的威压似乎凝滞了一瞬。 “正是!”范尚挺直了腰背,目光灼灼地迎向霍莽那审视的目光,“大人今日之势,已达人臣之极!权势熏天,天下侧目!此等威势,固然令人敬畏,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下,暗藏倾覆之危啊!” 他无视吕娥和李明珠震惊的眼神,继续剖析,“大人试想!今日您为社稷立下不世奇功,天下人敬仰的是您的功勋与威德!可若大人此时强纳明珠公主为媳……” 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此举一出,天下人会如何看?史笔如铁,后人会如何写?!” 霍莽的眼神猛地一凝! 范尚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酷和悲悯, “他们会说,霍丞相功高震主,跋扈专权,竟至强娶帝女,视皇家如无物!他们会将大人比作奸臣!大人一生功业,千秋美名,将尽数毁于一旦!” “宗室勋贵!大人虽掌控朝堂,然树大根深者,盘根错节!他们今日慑于大人威势,敢怒不敢言。然大人授人以柄,届时,那些蛰伏的、心怀怨怼的宗室勋贵,必会以此为号,群起而攻之!大人纵有通天之能,也难挡天下悠悠众口,难防暗处冷箭无数!” “公主乃陛下亲妹,太后爱女!强行婚配,悖逆人伦,更伤天下父母之心!百姓不知庙堂之高,却知骨肉亲情!此事若成,大人苦心经营之为国为民清名,顷刻间便会化为欺凌孤寡之骂名!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大人!” 范尚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恨”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霍莽的心坎上。 暖阁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只有范尚那铿锵有力、带着悲壮气息的话语在回荡。 霍莽脸上的暴怒和杀意,第一次被一种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他那双鹰隼般的锐目,死死地盯着范尚,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的真实意图。 吕娥和李明珠更是彻底惊呆了! 吕娥看着范尚,心中翻江倒海。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在她眼中时而狡黠时而狠辣的奴才,竟有如此口才和胆魄! 竟能在霍莽的滔天怒火下,剖析利害,句句直指霍莽的命门! 她第一次对这个奴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佩服! 这张嘴,简直是化刀剑为春风的鬼斧神工! 李明珠则完全傻了。 她看着范尚跪在那里,却仿佛顶天立地,用那些她似懂非懂的道理,硬生生挡住了霍莽那毁天灭地的气势。 他那种直面巨擘的勇气和舌灿莲花的本事,让她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崇拜。 这个太监……太厉害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霍莽的目光在范尚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却带着更深沉的威压, “范尚……你,很好。” 这“很好”二字,听不出是褒是贬,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泪眼朦胧的李明珠,又掠过脸色苍白、强作镇定的吕娥,最后再次落回范尚身上,“你这一番道理,……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他顿了顿,仿佛在权衡利弊,又仿佛在给所有人施加最后的压力,“公主年幼,言语无状,老夫……可以不计较。” 听到“不计较”三个字,吕娥和李明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霍莽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测,他缓缓转身,宽大的蟒袍带起一阵沉重的风,“至于亲上加亲之事……”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事关重大,牵涉皇家体统与霍氏清誉……确需从长计议。待老夫……思虑周全,再议不迟。” 话音落下,霍莽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吕娥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她看向范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后怕、庆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激赏! 这张嘴……竟然真的说退了霍莽! 硬生生将一场灭顶之灾,化为了“再议不迟”! 李明珠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看向范尚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刚才那番话,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 但她知道,是这个太监救了她!是他用那张嘴,把霍莽说走了! 太……太神了! 范尚也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危机只是暂时解除,霍莽的“再议不迟”绝非放弃。 但至少,他争取到了喘息之机,更在吕娥和李明珠心中,种下了对他这张嘴……无比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