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之下总裁在上》 第1章 钩命暴雨 雨不是下的,是砸的。 拳头大的雨点疯狂捶打着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顶,发出沉闷又密集的“砰砰”声,活像有人站在天上往下倒一盆盆冰水混合的碎石。车窗外,天地一片混沌的灰黑,远光灯劈开雨幕,也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翻滚的泥浆路,路旁狰狞扭曲的树影在狂风中张牙舞爪。 凌薇用力踩死刹车,昂贵的定制高跟鞋鞋跟卡在油门踏板边缘,硌得脚踝生疼。价值千万的豪车,此刻像个醉汉,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失控地左右甩尾,每一次摆动都让她的胃狠狠揪紧。 “该死!”她低咒一声,指尖冰凉,死死攥着质感细腻的意大利真皮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仪表盘上,代表轮胎打滑的黄色警示灯疯狂闪烁,像一只嘲弄的眼睛。更糟的是,导航屏幕彻底黑了——几分钟前,一道撕裂夜空的紫色闪电劈中了附近某棵树,之后,手机信号和车载导航就一起见了鬼。 她被困在了这片该死的、鸟不拉屎的山坳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图上那个叫“青溪村”的破地方,明明半小时前就该到了! 豆大的汗珠混着车内空调的冷气,沿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不是为了那个可能价值十亿的“天然助眠香料”项目,鬼才愿意亲自跑到这种连条像样公路都没有的穷乡僻壤!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云江市顶级会所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不夜城,听着集团那帮老狐狸在耳边聒噪,手里端着的香槟一口没动。现在?只有窗外泼天盖地的冷雨,还有车厢里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丝若有若无、此刻却让她烦躁无比的车载香薰——苦橙与雪松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像讽刺。 “嗡——咔!” 车身猛地一震,随即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整个驾驶舱向□□斜。凌薇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完了。 她推开车门,冰冷刺骨的雨水夹杂着土腥味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打湿了她价格不菲的套装裙摆。昂贵的羊皮底高跟鞋一脚踩进浑浊粘稠的泥浆里,瞬间没到脚踝。丝袜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又粘腻。 她踉跄着绕到车右前轮。果然。前半个车轮深深陷进了一个被雨水泡得稀烂的泥坑里,底盘死死卡在隆起的硬泥块上,动弹不得。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往下淌,模糊了视线。精心打理的发型成了贴在头皮上的海藻,狼狈不堪。 远处,漆黑的山峦像蛰伏的巨兽。除了风雨的咆哮,一片死寂。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推车?这吨位的钢铁巨兽纹丝不动。打电话求救?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像个无情的嘲笑。叫拖车?这鬼地方,拖车上来估计天都亮了!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顺着湿透的衣衫爬上脊椎。难道真要在这荒山野岭的破泥坑里过一夜?明天云巅集团董事会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老家伙们,还有父亲那张失望又冰冷的脸……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缩回冰冷的车里硬扛时—— 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黑暗。 不是闪电。 是灯光。 昏黄的,摇曳的,从远处山坳更深处的密林边缘透出来。影影绰绰,勾勒出一片……巨大而沉默的轮廓?像一头蹲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那里有人!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燃起,下一秒,那点昏黄的光,倏地一下,灭了。 世界重归彻底的黑暗和风雨的咆哮。 凌薇僵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激得她一个哆嗦。刚刚……是幻觉吗?那灯光熄灭的瞬间,她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希望和莫名心悸的感觉攥住了她。 雨,更大了。 第2章 灯影孤宅 那点昏黄的光,灭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只是凌薇被雨水浇糊涂了的幻觉。 希望刚冒头就被掐灭,比一直绝望更磨人。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她狠狠抹了把脸,咸涩的雨水混着一点狼狈的湿意。难道真要在这破车里哆嗦一晚上? “轰隆——!” 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天地。就那一刹那,凌薇的眼瞳猛地缩紧! 不是幻觉! 就在刚才灯光熄灭的方向,密林的边缘,借着闪电短暂却刺眼的光,她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小村落,而是一片庞大、沉默、轮廓古怪的建筑群!像一头蛰伏在黑暗暴雨里的巨兽,尖顶、飞檐、还有……一些扭曲盘绕、看不清是什么的巨大金属装饰,在电光下反射出冷硬的、非自然的幽光。 那里!绝对有人!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矜持和疑虑。凌薇深吸一口混杂着土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拔起深陷泥泞的高跟鞋——鞋跟“啪”地一声脆响,彻底断在了泥里。她也顾不上,赤着一只脚,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冰冷刺骨又滑腻的泥浆,朝着那片黑暗中沉默的建筑轮廓,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雨水疯狂地砸在身上,单薄的套装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断掉的高跟鞋成了累赘,她干脆把另一只也甩掉,光脚踩在碎石和烂泥里,每一步都钻心地疼。狼狈?此刻活命要紧! 近了,更近了。 风雨声似乎被那巨大的建筑吸收了一部分,周围反而显得更加死寂。离得足够近时,凌薇终于看清了那扇门。厚重的、深色的木头,上面布满了深深的沟壑,像是被岁月和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门楣上方,一块歪斜的、看不清字迹的牌匾在风雨里吱呀作响。 就是这里!刚才灯光透出来的地方! 她几乎是扑到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拍打。 “砰!砰!砰!” 手掌拍在湿冷的硬木上,生疼。声音在风雨里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有人吗?!开开门!帮帮忙!”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里面一片死寂。 难道真没人?或者……刚才那灯光是鬼火?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死死压下去。 “砰!砰!砰!”她更用力地拍打,指甲刮过粗糙的木纹,指关节火辣辣地疼,“求你了!我车陷在泥里了!雨太大了!开开门!”绝望和寒冷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她手臂酸麻,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百年的门轴转动声,从厚重的门板后面传来。 门,开了一条缝。 昏黄的光线,像粘稠的、带着温度的液体,从那条狭窄的缝隙里流淌出来,瞬间驱散了门口一小片冰冷的黑暗。光线照亮了门口飞溅的雨滴,也照亮了门缝后面站着的那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 个子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裤和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套头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臂。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被门内透出的光线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暖边。但最让凌薇心头一紧的是他的眼睛。 很黑,很深,像两口望不到底的古井。在昏黄的光线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惊讶,没有好奇,甚至没有面对一个深夜暴雨中狼狈闯入者的警惕。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块门前的石头。 两人隔着门缝,隔着疯狂的雨幕,短暂地对视。只有风雨的咆哮是背景音。 凌薇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泥水里,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冻得瑟瑟发抖。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雨水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身份,在这一刻,都被这场该死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只是一个被困在荒山野岭,快要冻僵的落汤鸡。 男人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眼神平静得让凌薇心里有点发毛。 然后,他什么也没问。 手臂用力,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被他无声地向内拉开。 更大一片昏黄温暖的光倾泻出来,瞬间包裹住了门口几乎冻僵的凌薇。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干燥泥土、还有某种……若有若无的、奇异草木清苦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是未知的庇护所,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男人侧了侧身,让开了通道。依旧沉默。只有门外的风雨声,和他身后那片暖黄的光域,形成强烈的对比。 第3章 安魂野茶 门内涌出的暖意包裹住凌薇冻僵的身体,像一层无形的热毛巾,让她激灵灵打了个颤,不是冷的,是那股骤然驱散刺骨冰寒的温度差带来的生理反应。那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干燥泥土和奇异草木清苦的味道更浓了,钻进鼻腔,莫名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点点。 她几乎是跌撞着跨过高高的木头门槛,湿透的脚板踩在冰冷但干燥的石板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泥泞的水印。门在她身后被那个沉默的男人重新关上,沉重的“嘎吱”声隔绝了外面疯狂的雨声,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牙齿细微打颤的咯咯声。 她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庇护所”。 很大,非常空旷。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太清。巨大的空间被一些高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家具和堆放的杂物切割开。光线来自墙壁高处几盏悬挂的老式马灯,玻璃罩子熏得发黄,光线昏黄摇曳,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和布满蛛网的角落晃动着。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霉味,混杂在那种奇异的草木清苦气息里。 这地方……像个被时间遗忘的古董仓库,或者……废弃的教堂?凌薇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又被一丝寒意取代。这环境,实在不像个正常住人的地方。 那个男人——顾屿,依旧沉默。他甚至没再看凌薇一眼,仿佛她只是被风吹进来的一片叶子。他径直走向屋子深处一个巨大的、用粗糙石块垒砌的壁炉。壁炉里没有火,只有冰冷的灰烬。旁边堆着劈好的木柴。 他弯腰,动作利落地架起木柴,用角落里找到的一盒受潮的火柴,“嚓嚓”划了好几下才点燃一小簇火苗,小心地引燃干燥的松针,再慢慢加柴。橘红色的火光渐渐亮起,跳跃着,开始驱散这巨大空间里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潮湿。 壁炉的暖意开始辐射开来。凌薇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步,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干燥的温暖。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被火一烤,蒸汽氤氲,但寒意还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她抱着手臂,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顾屿背对着她,在壁炉旁一个低矮的旧木桌上忙碌。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听到轻微的陶瓷碰撞声。 过了大概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秒——凌薇冻得有点意识模糊——顾屿转过身,手里端着一个粗笨的、边缘磕掉了好几块瓷的旧搪瓷缸子,朝她走了过来。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把那缸子递到她面前。 凌薇愣了一下,低头看去。 缸子里是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液体。颜色是深褐偏红,像熬得特别浓的红茶。一股更清晰、更浓郁的奇异草木清苦味道,混合着一点微妙的、类似雨后森林里青苔的气息,随着热气扑面而来,霸道地冲散了鼻腔里残余的雨水泥腥和霉味。 没有杯子,没有勺子,就这么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旧搪瓷缸子。 凌薇平时有洁癖,别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五星级酒店的水晶杯,她都要用消毒湿巾擦一遍才肯碰。可现在……她看着缸子里那深褐色的液体,又看看自己冻得发紫、沾满泥污的赤脚,还有湿透冰冷、紧贴肌肤的衣服。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讲究。 她迟疑了一下,伸出同样冰冷、还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有些烫手的搪瓷缸子。缸子外壁的搪瓷花纹很旧,隐约能看到褪色的“青禾”两个字。 顾屿见她接过,便不再理会,转身又去壁炉边添柴。火光跳跃,映着他沉默而略显单薄的背影。 凌薇双手捧着缸子,试图汲取那点暖意。缸子里升腾的热气熏着她的脸,那奇异的草木香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放松了一丝。她太冷了,也太渴了。喉咙干得冒烟。 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闭上眼,凑到缸子边缘,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 烫! 第一感觉是滚烫,烫得她舌尖一缩。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苦涩味在口腔里猛地炸开!苦得像生嚼了一把黄连!凌薇差点没一口吐出来,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这什么鬼东西?! 就在她强忍着恶心,准备硬吞下去的时候,那股霸道的苦味在喉咙里猛地一转!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甘甜,如同山涧最干净的泉水,毫无预兆地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瞬间冲刷掉了所有的苦涩!那甘甜不是糖的腻甜,是带着草木灵气的、通透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回甘!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骤然被一场温润的春雨彻底浸润。 更奇妙的是,随着这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里,一股明显的暖流迅速扩散开来,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了她胃部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拧成一团的痉挛。那股暖流甚至沿着四肢百骸蔓延,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还不算完。 一股难以抗拒的、沉重的困意,像温暖的潮水一样,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席卷了她的大脑。连日来高强度工作、董事会压力、失眠焦虑累积的疲惫,还有刚才在暴雨荒野中的惊魂和寒冷带来的透支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她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视野里,壁炉跳跃的火焰变得模糊而温暖,顾屿沉默添柴的背影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捧着缸子的指尖,正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这杯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粗陋的野茶,带来的效果……太诡异了! 这茶……不对劲! 第4章 夜半异声 那股沉重的、如同暖水袋压在眼皮上的困意,像粘稠的糖浆一样裹着凌薇的脑子。壁炉的火光在视野里摇曳,模糊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光晕。顾屿沉默添柴的背影也渐渐融化在那片光晕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行……不能睡…… 脑子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尖叫。这地方太诡异了,这茶更诡异!一个陌生男人,一个阴森得像鬼屋的庄园,一杯下肚就能让人睡死过去的野茶……这组合放任何一部惊悚片里都是标准开场! 凌薇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那暖流和困意太霸道了,疼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就消失无踪。 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冰冷的地板硌着湿透的衣料,寒意又丝丝缕缕地渗上来,和身体内部那股暖流对抗着,形成一种冰火交织的奇异疲惫感。她最终没能抵抗住那股潮水般的睡意,身体一歪,蜷缩在离壁炉不远、还算干燥的一块旧地毯上,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不知道睡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凌薇是被一种极其尖锐、极其刺耳的声音硬生生从混沌的睡梦里拽出来的! “吱嘎——!!!”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金属被巨大的力量强行刮擦扭曲,又像是沉重的铁链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疯狂拖拽!尖锐,短促,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穿透力,猛地撕裂了庄园死一般的寂静! 声音来自头顶! 凌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她猛地睁开眼,残留的睡意瞬间被惊飞,后背惊出一层冷汗,湿透的内衣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 壁炉的火还在烧,但小了很多,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勉强照亮周围一小圈。巨大的空间里,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从高高的穹顶和四角无声地流淌下来,吞噬着光线。只有那声音,还在头顶的黑暗中回荡,余音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栗。 “吱嘎——!”又是一声!比刚才更近!仿佛就在头顶正上方! 阁楼?! 凌薇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全身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限。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动静。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还有一种……微弱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沉重地、一下一下撞击着木板的闷响? “咚……咚……” 声音沉闷,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感。像是什么被囚禁的活物在挣扎?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这鬼地方果然不对劲!刚才那杯茶……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她睡死过去,好让阁楼上的“东西”下来?!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惊恐地扫向壁炉的方向——顾屿还在那里吗?他听见了吗?他会是什么反应? 火光映照的边缘,顾屿的身影依旧坐在壁炉旁那个矮木墩上。他背对着凌薇的方向,面朝着将熄的余烬,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足以惊飞人魂魄的恐怖声响,只是窗外吹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凌薇的心沉了下去。他是没听见?还是……习以为常? 就在她几乎要认定顾屿毫无反应时,借着壁炉余烬最后一点摇曳的微光,她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顾屿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攥紧! 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绷得死白,在昏暗中异常刺眼。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像一条条愤怒的蚯蚓在皮肤下扭动!他整个背脊也瞬间绷直了,不再是刚才那种放松甚至有些颓然的姿态,而是像一张拉满的弓,蓄满了无声的、即将爆发的力量! 然后,他猛地抬起了头! 不是看向阁楼的方向,而是……直直地看向凌薇蜷缩的位置! 凌薇吓得魂飞魄散,瞬间闭上眼,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咚咚咚的声音在死寂中震耳欲聋。完了!他发现我醒了!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穿透黑暗,钉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凶戾?警觉?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壁炉的余烬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预想中的质问或者更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几秒钟后,凌薇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紧闭着眼,睫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她感觉到顾屿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脚步声响起,不是朝她走来,而是……朝着通往阁楼的那个黑洞洞的、隐藏在巨大杂物堆后面的木头楼梯方向! 他的脚步声很轻,却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凌薇紧绷的神经上。 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和沉闷的撞击声,不知何时,也诡异地消失了。 阁楼上……到底是什么? 第5章 禁地警告 那杯粗茶的效力霸道得超乎想象。凌薇蜷缩在冰冷地板那块勉强算干燥的旧地毯上,身体内部的暖流和沉重如山的困意像两股力量拉扯着她。壁炉跳跃的火光在紧闭的眼皮上投下温暖的红晕,顾屿沉默添柴的背影渐渐模糊成一片摇曳的光影。所有的警惕、总裁的矜持、对这阴森庄园的疑虑,都被那汹涌的潮水淹没。 她彻底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 意识是被冻醒的。 壁炉的火不知何时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几乎无法驱散这巨大空间里弥漫的、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潮湿。湿透的衣物经过体温烘烤又冷却,此刻像一层冰冷的铁皮紧紧箍在身上,寒气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凌薇迷迷糊糊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下意识地往那点微弱的余烬方向蹭了蹭。 眼皮沉重得像粘了胶水,但胃里那奇异的暖意已经消散了大半,只留下一种透支后的空乏感。她挣扎着,勉强掀开一条眼缝。 昏暗。死寂。 只有余烬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顾屿呢?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在昏暗中艰难地搜寻。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她看到顾屿就坐在离壁炉不远的一个矮木墩上,背对着她,面朝着余烬。他似乎没睡,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像。高大的背影在摇曳的微光里显得有些单薄,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凌薇稍微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消失,也没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这地方实在太冷了。 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湿衣服贴在冰冷的皮肤上,让她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了一下,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咯咯”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矮木墩上那个沉静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动作僵在半空。他醒了?还是根本没睡? 顾屿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刚从某种深沉的凝思中抽离的迟滞感。昏暗中,凌薇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投了过来。那目光里没有之前的死寂,也没有阁楼异响时的凶戾(如果那是真的话),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像背负着千斤重担。 他的视线在凌薇湿透蜷缩、冻得微微发抖的身体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移开,落在了大厅深处某个方向。 凌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大厅侧面,一扇紧闭着的、更加厚重古老的木门。门的上半部分嵌着模糊的彩色玻璃,但早已失去了鲜艳,只剩下浑浊黯淡的色块。门的下方,是粗大的铁质门闩,闩得死死的。门楣上方,似乎还悬挂着什么金属的、形状古怪的物件,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咳……”凌薇清了清干涩发痒的喉咙,声音嘶哑地打破了沉寂,“……谢谢你的茶。”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句感谢干巴巴的,甚至带着点试探。那茶的效果太诡异了,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顾屿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那扇紧闭的侧门上,眼神复杂难辨。疲惫之下,似乎还翻滚着某种更沉重的东西,像是……悲伤?或者警惕?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只有余烬偶尔的噼啪声。 凌薇被他这种无视弄得有些尴尬,更多的是不安。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这个男人更是谜团本身。她尝试着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冻出来的微颤:“那个……请问,洗手间……或者,有没有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她得换掉这身湿衣服,不然真会冻病在这鬼地方。 这次,顾屿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凌薇身上。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不再是疲惫,而是骤然凝聚起一种让凌薇心脏骤停的锐利!像沉睡的猎豹瞬间锁定了猎物。 他抬起一只手,没有指向任何地方,只是用食指,极其明确地指向了刚才他凝视的那扇紧闭的侧门方向。动作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粗粝的砂纸摩擦过木头,带着一种许久未说话的干涩,但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清晰地钉入凌薇的耳膜: “别进西院。” 他的眼神,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闪过一丝极其凌厉、近乎凶戾的寒光!那光芒短暂却刺眼,像黑暗中骤然划过的冰冷刀锋,带着一种强烈的警告和……威胁! 仿佛凌薇只要敢靠近那扇门一步,就会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 凌薇被那眼神钉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刚刚因为寒冷而起的细微颤抖瞬间停止,只剩下一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源自本能的僵硬和恐惧。那杯茶带来的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消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西院……那扇门后面,就是西院? 为什么不能进?里面有什么? 顾屿眼中的那抹厉光,比阁楼上任何恐怖的异响都更让她心惊胆战。 第6章 资本獠牙 顾屿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厉光,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凌薇的神经末梢。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西院……那扇紧闭的、透着不祥气息的门后,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男人,瞬间爆发出如此骇人的警告? 那股被大型掠食者盯上的冰冷恐惧感,过了好一会儿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劫后余生的虚脱。凌薇不敢再看那扇门,更不敢再看顾屿。她抱着自己冻得发僵的手臂,蜷缩回壁炉余烬旁那块可怜的地毯上,努力汲取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寒意像无数小针扎着。 这一夜,注定无眠。恐惧和寒冷轮番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顾屿也再没动过,像尊石像般守着将熄的余烬,背影融入浓稠的黑暗。直到天色微明,灰白的光线从高处狭窄的、蒙尘的窗户透进来,勉强驱散了大厅里最深的黑暗,也勾勒出满地狼藉和无处不在的蛛网尘埃。 雨停了。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与这破败阴森的大厅格格不入。 凌薇几乎是数着时间熬到天亮的。当第一缕相对明亮的光线照进来时,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冻得发麻的腿脚一阵酸软,差点摔倒。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什么助眠香料项目,什么青溪村,都见鬼去吧!这鬼地方和这个诡异的男人,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她的车还陷在几里外的泥坑里,手机依然是个没信号的板砖。她需要帮助,哪怕这帮助来自眼前这个让她心惊胆战的男人。 顾屿也动了。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僵硬。他没看凌薇,径直走到大厅角落一个堆满杂物的架子旁,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拎出来一个军绿色的、磨损严重的旧帆布包,还有……一把锄头。 锄头木柄油亮,显然是常用的,铁质的锄刃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背上帆布包,拎着锄头,走到那扇厚重的正门前,拉开了门闩。清晨潮湿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涌了进来,冲淡了厅内陈腐的味道。他侧身站在门口,没有出去,只是回头,第一次在相对明亮的光线下,正眼看向凌薇。 那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昨夜那凌厉的警告只是一场幻觉。但凌薇知道不是。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昨晚那种冰冷的威胁感,更像是一种平淡的告知。他要出门了,而她,显然不能留在这里。 凌薇如蒙大赦,顾不上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也顾不上形象狼狈,几乎是逃也似的跟在他身后,跨出了那扇让她窒息的沉重木门。 门外是庄园的前院。晨光下,终于能看清一些轮廓。巨大的、荒芜的院子,杂草丛生,石板缝隙里顽强地钻出青苔。远处能看到高耸的、爬满枯藤的石砌围墙。空气清新得过分,带着雨后特有的泥土芬芳和植物汁液的清甜。 顾屿没有停留,大步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走去。他步子很大,凌薇需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赤脚踩在湿漉漉、带着露水的草地上,冰冷刺骨,还时不时被尖锐的石子硌到,疼得她直抽冷气。精心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昂贵的套装沾满泥污,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终于,穿过荒芜的前院,走出了那扇同样沉重、布满铁锈的庄园大门。门外是一条泥泞的土路,一直蜿蜒向下,消失在远处的山坳树林里。 顾屿停下脚步,把锄头往地上一拄,锄刃深深陷入泥里。他指了指山下泥路的方向,言简意赅:“那边,村里有电话。”意思很明白:路指给你了,自己走吧。他甚至没打算送她。 凌薇看着自己沾满泥污、被碎石划出几道红痕的赤脚,再看看眼前这泥泞不堪、望不到尽头的山路,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从昨晚到现在积累的惊吓、寒冷、狼狈和被无视的屈辱,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可是凌薇!云巅集团的掌舵人!不是任人摆布、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流浪汉! “等等!”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有些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终于找回了属于凌总裁的一丝气场。 顾屿正要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微微侧头,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下文。 凌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商人的本能压过了情绪。这趟不能白来!这鬼地方虽然诡异,但那杯茶的效果是实打实的!那个能让她瞬间安眠、驱散胃部痉挛的野茶……如果它的原料真的来自这片土地,或者……来自眼前这个神秘男人…… 巨大的商业价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阴霾。恐惧和狼狈瞬间被强烈的利益驱动取代。 她挺直了腰背,尽管赤着脚、衣衫褴褛,但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顾屿。她甚至扯出一个公式化的、带着绝对自信的微笑,仿佛此刻不是站在荒山泥地里,而是站在云巅集团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前。 “顾先生,”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掌控感,“昨晚的事情,多谢。作为回报,也作为对你这片土地的欣赏……”她故意顿了顿,加重了筹码的分量,“我愿意收购你的庄园,包括这里所有的土地。价格,你开。” 她微微扬起下巴,等待着预料之中的震惊、狂喜、或者至少是动摇。这个价格,足以让任何一个穷乡僻壤的农民瞬间成为亿万富翁,彻底改变命运!这是她凌薇的诚意,也是她习惯的、无往不利的解决方式——用资本的力量碾压一切障碍。 顾屿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欣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那平静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在泥地里打滚后,却试图用一片树叶当权杖指挥蚂蚁的小孩。 几秒钟的沉默,让凌薇脸上的自信笑容有点挂不住。 然后,顾屿动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沾着新鲜泥土的手,握住了插在泥地里的锄头木柄。 接着,在凌薇错愕的目光中,他手臂一抬,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开一片挡路的树叶。 那沾着湿泥、冰冷沉重的锄头刃,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推开了凌薇下意识递到他面前、象征着她“诚意”与“资本力量”的那份无形的收购提案。 锄刃上的泥点,甚至溅到了凌薇早已污损不堪的裤腿上。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原始而直接的拒绝。 顾屿甚至没再看她一眼,收回锄头,扛在肩上,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庄园旁边一条更泥泞的、通往田埂的小路走去。晨光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锄头的轮廓在泥土路上投下沉默而坚定的影子。 只留下凌薇一个人,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泥地里,手里那份“天价提案”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她被拒绝了。 被一把锄头。 第7章 泥土证据 顾屿扛着锄头的背影消失在田埂尽头,像一滴水融进了青翠的山野。只留下凌薇一个人,赤着脚站在冰凉的泥地里,清晨的风吹过湿透的衣裤,激得她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哆嗦。泥点溅在裤腿上的冰凉触感,和刚才锄头推开“收购”时那股原始、冰冷的力道,仿佛还粘在皮肤上。 羞辱感像滚烫的岩浆,烧得她脸颊发烫,但很快就被更强大的东西压了下去——商人的本能,以及对那杯诡异野茶效果的绝对确信。 她低头,摊开自己紧握的右手。掌心因为紧张和寒冷而濡湿,指缝里沾满了泥污,还有几片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已经有些干瘪的……茶叶渣。 这是昨晚,在那个阴森的大厅里,她捧着那个磕掉瓷的旧搪瓷缸子,强忍着恶心喝下那苦得要命的野茶时,悄悄从缸子边缘抠下来的几片碎渣。当时纯粹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和对未知物质的警惕,没想到,现在成了她唯一的“证据”和翻盘的筹码。 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凌薇咬紧牙关,无视了满身的狼狈和脚底的刺痛,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顾屿之前指过的、通往村子的泥泞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泥水混着草屑裹住她的赤脚,冰冷粘腻。 这条路比想象的更长,更折磨人。等凌薇终于看到几栋散落在山坡上的灰瓦房子,闻到炊烟的味道时,她的脚底已经磨破了好几处,火辣辣地疼,脚踝也因为崎岖的路面而隐隐作痛。 她的出现,像一颗炸弹扔进了平静(或者说闭塞)的小水塘。 几个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的村民,看到她这副赤着脚、浑身泥污、头发凌乱、但身上衣服料子一看就贵得吓人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夹杂着浓重方言的议论声嗡嗡作响。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排斥和警惕。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腋下夹着个破皮包的男人凑上来,眼神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转:“老板?收山货还是收地?找我老刘啊,村里我熟!” 凌薇看都没看他一眼,忍着脚底的剧痛,径直走向村里唯一一个挂着“小卖部”招牌、门口还有部老式公用电话的瓦房。她用身上仅存的几张没被泥水泡烂的百元大钞,买下了一双廉价的塑料凉鞋和一瓶水,然后拨通了助理林薇的电话。 电话接通,林薇那熟悉、干练的声音传来:“凌总?您还好吗?定位突然消失,我们……” “林薇,”凌薇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我需要一架直升机,立刻,马上,到青溪村来接我。地点坐标我稍后发你。另外,联系集团旗下云顶生物实验室的赵博士,告诉他,有一个S级紧急样本需要他亲自处理,24小时内,我要看到最详尽、最权威的分析报告!样本……等我回来。” 挂断电话,凌薇靠在斑驳掉漆的木头门框上,灌了几口冰凉的矿泉水,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一点。脚上廉价的塑料凉鞋磨着破皮的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她低头看着掌心那几片不起眼的茶渣,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用一张干净的纸巾包好,再塞进廉价凉鞋自带的薄薄鞋垫下面——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存放方式。 直升机来得比预想的快。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卷起的狂风让村民惊恐地躲回屋里。凌薇在助理和保镖惊愕、担忧的目光中,沉默地登上了飞机。没有解释,没有停留。 …… 云巅大厦顶层。恒温恒湿的私人休息室内。 凌薇泡在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昂贵的香氛精油也无法驱散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泥腥味和寒意。脚底的伤口已经被专业的医生处理包扎好。她闭着眼,试图放松,但脑海里翻腾的,是阴森空旷的大厅、壁炉摇曳的火光、顾屿死寂的眼神、那扇紧闭的侧门、还有……那把推开她“天价收购”的冰冷锄头。 以及那杯茶。滚烫、苦涩、然后回甘、暖流、以及那霸道得让人恐惧的安眠效果。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助理林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凌总,赵博士的报告出来了。他……他希望立刻向您汇报,说结果……非常惊人。” 凌薇猛地睁开眼。水珠从她纤长的睫毛上滚落。她扯过浴袍裹住自己,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外间。 赵博士,集团生物科技领域的首席专家,一个平时沉稳得如同精密仪器的男人,此刻手里捏着一份厚厚的报告,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手指竟然在微微发抖。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凌总!”赵博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快步上前,将报告最核心的一页数据推到她面前,“这……这样本里的生物活性成分……简直颠覆了我们现有的认知!” 凌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数据和图表。她看不懂所有的细节,但关键结论被赵博士用红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首先,”赵博士指着第一项,“样本中检测到一种极其罕见的复合神经递质调节因子,其作用机制与目前已知的任何安眠药物都不同!它能在极短时间内,以近乎‘欺骗’的方式,大幅降低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性,诱导深度、无梦的生理性睡眠!而且……没有检测到任何常规安眠药物的依赖性或戒断反应残留迹象!这简直是失眠症的克星!” 凌薇的呼吸微微急促。这正是她亲身体验过的效果!霸道、高效、无副作用! “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赵博士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另一组复杂得多的图谱,“我们在样本里分离出一种从未在任何数据库里记录过的全新有机化合物!分子结构极其复杂且稳定,暂命名为‘GV-7’。初步分析显示,它拥有强大的组织修复和抗炎特性!尤其是对胃粘膜损伤的修复效果……在体外细胞实验中,效果是现有最好药物的……十倍以上!” 凌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胃部!昨晚那杯茶下肚后,胃部痉挛被瞬间抚平的暖流……原来不是错觉! “还有这个!”赵博士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指向最后一项土壤残留物分析报告,“样本中混有微量泥土颗粒。我们对这些泥土进行了同位素和微量元素分析……结果非常奇怪!它的成分构成,与青溪村常规土壤样本存在显著差异!里面富含几种……理论上不应该在该地区地质条件下富集的稀有元素!而且,这些元素似乎以一种奇特的、稳定的络合状态存在……就像是……被某种强大的生物活性长期影响、改造过!” 赵博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凌薇:“凌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这不仅仅是几种新化合物那么简单!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套全新的、我们完全不了解的生物作用机制,甚至……可能指向一片未知的、蕴含特殊能量的土壤!它的价值……无法估量!” 凌薇站在原地,浴袍下的身体微微绷紧。落地窗外,是云江市繁华如星河的不夜城。脚下,是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云巅大厦。 她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玻璃幕墙,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再次落回了那座阴雨笼罩、阴森破败的荆棘庄园,落在了那个沉默寡言、用锄头推开她“天价收购”的年轻农夫身上。 报告上的数据冰冷而权威,却在凌薇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狂喜?不,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强烈占有欲。 她终于明白,顾屿推开的是什么。 那不是一份收购提案。 他推开的是……一座足以颠覆世界的……金矿! 第8章 萤火陷阱 实验室报告上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和惊人数据,像烧红的烙铁,在凌薇脑子里反复灼烧。“无法估量”、“颠覆认知”、“全新机制”……每一个词都重重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将昨夜在庄园经历的恐惧和寒冷,彻底转化为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破腔而出的占有欲。 那座破败的庄园,那个沉默的男人,他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巴,是流淌着黄金和未来的土地!他推开的那不是锄头,是推开了一座足以让她凌薇的名字铭刻在商业史和生物科技史上的丰碑! 她怎么可能放弃?!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还在耳膜深处残留,脚下云巅大厦顶层柔软的地毯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踏实。脚底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夜的狼狈,也像一根刺,扎着她的骄傲。助理林薇小心翼翼地汇报着集团日常事务,凌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云江市,眼神却锐利地穿透了这繁华的虚影,牢牢钉在遥远山坳里那片阴雨笼罩的轮廓上。 “给我准备一套轻便的户外装备,”凌薇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刀,打断了林薇,“还有,一辆低调、越野性能好的车。立刻。” 林薇愣了一下,看着凌薇浴袍下还裹着纱布的脚踝:“凌总,您的脚伤……” “照做。”凌薇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她不需要休息。她需要行动。资本的力量第一次在那片土地上碰了壁,那就换种方式。她凌薇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只是钱袋子,还有精准的判断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手腕。 …… 夜色再次笼罩青溪村,比昨夜更沉静。雨停了,天空难得地露出一弯冷月,清辉洒在湿漉漉的山野和庄园高耸的围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黑影。 凌薇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冲锋衣裤,脚上是轻便防水的徒步靴——这次,她做足了准备。她没有走庄园正门那条显眼的路,而是凭着白天的观察,绕到了庄园侧面一处相对低矮、爬满枯藤的石墙下。墙内,就是顾屿厉声警告过“别进”的西院。 白天的耻辱和实验室的狂喜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形成一股近乎偏执的冲动。她一定要看看,那个被顾屿如此紧张守护的“西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是那种神奇植物的母株?还是那特殊土壤的核心区域? 她动作利落地戴上防滑手套,抓住墙壁上凸起的石块和坚韧的藤蔓,像一只灵巧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围墙。落地时,靴底踩在松软的腐殖质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一股比正院大厅里浓郁得多的奇异草木清苦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甜和某种……类似金属锈蚀的淡淡腥气,瞬间涌入鼻腔。西院的景象在月光下展露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奇花异草。这里更像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植物坟场。巨大的、形态狰狞扭曲的古树张牙舞爪,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夜空,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枝干。地面上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着浓烈的**气息。藤蔓像巨蟒一样缠绕着残破的石柱和半塌的墙壁,一些奇形怪状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半埋在落叶和泥土里,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虫鸣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被无限放大的“沙沙”声,还有擂鼓般的心跳。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草木香似乎带着某种微弱的麻痹感,让她神经末梢有些发麻。 她打开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光束像一把利剑刺破黑暗,扫视着这片诡异的区域。光束掠过那些扭曲的树干、缠绕的藤蔓、锈蚀的金属……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植物,只有一片破败和死气沉沉。 难道顾屿的警告只是故弄玄虚?还是宝贝藏得更深? 凌薇不甘心。她放轻脚步,朝着西院深处,那片看起来最幽暗、古树最密集的区域摸去。强光手电的光束在密匝的枝干间晃动,光影交错,在地上投下更加扭曲怪诞的影子,仿佛无数潜伏的鬼影。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小翅膀同时振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凌薇猛地停住脚步,手电光束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前方一小片相对空旷的、铺着破碎石板的空地上方,不知何时,竟汇聚起了一小团、一小团柔和的、幽绿色的光点!它们轻盈地在低空中盘旋、飞舞,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忽聚忽散,渐渐连成一片流动的光带! 萤火虫! 在这死寂得如同坟场的西院里,竟然出现了如此梦幻的景象!那幽绿的光点,如同黑暗森林里漂浮的精灵,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诡异的美感。 这反常的景象非但没有让凌薇放松,反而让她心头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电光束警惕地在那些飞舞的萤火虫下方地面扫射。 地面只有厚厚的落叶和破碎的石板,似乎并无异常。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就在她心神稍懈,目光被那些幽绿光点吸引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的金属咬合脆响,猛地从她左脚脚踝处爆发! 一股难以想象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从脚踝窜遍全身! “啊——!!!” 凌薇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强光手电脱手飞出,在落叶堆里滚了几圈,光束歪斜地照向半空,映出那些依旧在诡异飞舞的幽绿萤火。 剧痛!钻心的剧痛! 她惊恐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左脚脚踝处,一个冰冷、锈迹斑斑的、由粗壮钢齿构成的狰狞铁夹,如同嗜血的野兽巨口,死死咬合在一起!尖锐的锯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裤脚和冰冷的铁器! 是捕兽夹! 一个极其隐蔽、极其恶毒的……自制捕兽夹! 那些飞舞的萤火虫……是诱饵!是陷阱的灯! 巨大的恐惧和剧痛瞬间淹没了凌薇。她躺在冰冷腐烂的落叶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冲锋衣的内衬。鲜血的温热和铁器的冰冷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试图用手去掰那冰冷的铁齿,但刚一触碰,锯齿就咬得更深,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完了……她踩中了陷阱!在这片被诅咒的禁地里! 脚步声。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落叶,如同催命的鼓点,正快速地从西院深处那片最浓的黑暗中……朝她逼近! 第9章 疗伤之触 沉重的脚步声碾碎了落叶,每一步都像踩在凌薇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剧痛从脚踝处疯狂撕扯着她的意识,冷汗混着泪水糊满了她的脸,冰冷的铁齿深陷在皮肉里,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换来更剧烈的、几乎让她晕厥的疼痛。她躺在冰冷腐烂的落叶堆上,强光手电的光束歪斜地照亮飞舞的幽绿萤火,像一场荒诞而恐怖的噩梦。 脚步声停住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从最浓的黑暗里凝结出来,笼罩了她。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沉默的轮廓,正是顾屿。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被捕兽夹死死咬住的凌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比这西院的死寂更让人心寒。 凌薇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气。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完了……被他抓了个现行!还是以这种最不堪、最愚蠢的方式!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那眼神就能将她凌迟。 预想中的斥责、冰冷的质问,或者更可怕的惩罚并没有降临。 顾屿沉默地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带起一丝风。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沾着新鲜的泥土和植物的汁液,带着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草木清苦和泥土腥气的味道,直接握住了捕兽夹冰冷锈蚀的金属弓臂。 凌薇吓得猛地一缩,以为他要硬掰!那锯齿会直接撕烂她的脚踝! “别动!”一声低沉短促的呵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钉住了凌薇的动作。 顾屿甚至没看她,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捕兽夹复杂的卡榫结构上。他的手指灵活而有力,带着常年劳作的厚茧,在冰冷的金属上摸索、按压。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稔,仿佛在拨弄一件再熟悉不过的工具。 “咔哒…咔…哒…” 几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簧片弹动声响起。 就在凌薇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只死死咬合在她脚踝上的狰狞兽口,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钢齿,竟然……松开了! 一股骤然解脱的、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剧痛让凌薇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大口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分不清是痛的还是吓的。 捕兽夹被顾屿随手丢到一边,在落叶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瞬间染红了破碎的裤脚和地上的腐叶。剧痛如同海啸般一**冲击着她的意识。 顾屿依旧沉默。他看都没看那恐怖的伤口,仿佛那只是被树枝划破的小口子。他利落地从随身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把……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深紫色草叶。 那草叶形状奇特,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紫光。正是昨晚她偷藏的那种! 顾屿将几片草叶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草木清苦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血腥味。他的腮帮子快速鼓动着,眼神专注地看着凌薇脚踝的伤口,仿佛在品尝的不是草药,而是……一道需要精心处理的食材。 很快,他吐出嚼碎的草叶。那团糊状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散发着浓烈的、混合着唾液和植物汁液的奇异味道。 然后,在凌薇惊愕、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中,顾屿伸出那只沾满泥土和草汁的手,直接、没有任何铺垫地,一把按在了她脚踝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嘶——!!!”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冰凉和强烈刺激的奇异感觉,如同高压电流般从伤口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凌薇全身!她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变了调的痛呼!这感觉,比被捕兽夹咬住还要刺激百倍!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带着烈性的辣椒水,狠狠扎进了她暴露的神经末梢! 她想缩回脚,脚踝却被顾屿另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厚厚的老茧,紧紧箍着她纤细的、沾满血污的脚踝皮肤,那粗粝的触感磨砺着她敏感的神经,传递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和……滚烫的温度! “忍着!”又是两个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凌薇痛得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她被迫仰躺在冰冷的落叶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屈辱而剧烈颤抖。脚踝处那冰冷刺激的药糊和他滚烫粗糙手掌的触感,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顾屿跪在泥泞**的落叶堆里,一条腿屈起,姿势带着一种原始而专注的虔诚。他低着头,额前凌乱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眼睛。他那只沾满紫色药糊的手,正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按压、揉搓着她脚踝的伤口!每一次按压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强烈的刺激,让凌薇几乎要昏死过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和指腹上那些粗糙坚硬的茧子,刮蹭着她脚踝内侧最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奇异的、带着痛感的麻痒。他的动作毫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鲁,带着一种长期干重活的蛮力,仿佛不是在处理一个女人的伤口,而是在……修理一件农具。 痛!太痛了!屈辱!太屈辱了! 凌薇紧紧闭着眼,泪水无声地滑落鬓角,混入冰冷的落叶。她从未受过如此粗暴的对待!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刻!被一个沉默的农夫,按在烂泥地里,像对待牲口一样处理伤口!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屈辱中,一种诡异的变化悄然发生。 最初那如同烈火烧灼、冰针刺骨的剧痛刺激感,在顾屿粗暴的揉压下,竟然开始……慢慢转变?一股奇异的清凉感,如同山涧最干净的泉水,开始从那粗糙手掌按压的地方渗透出来,丝丝缕缕地沁入皮肉深处,开始中和那灼人的剧痛和刺激! 那感觉极其微妙。一边是他掌心粗茧毫不留情地摩擦着她细嫩皮肤的刺痛感,一边是药力带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清凉与舒缓感。冰火交织,痛麻并存。 凌薇的痛呼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她依旧不敢睁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紧绷的僵硬。脚踝处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竟真的在缓缓消退!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奇异清凉的麻木感取代。 顾屿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变化,揉压的动作也放缓了一些,但依旧沉稳有力。他那只沾满药糊和血污的手,在她脚踝的伤口和周围的皮肤上缓缓移动,粗粝的指腹每一次刮过她敏感的脚踝骨,都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楚和奇异麻痒的战栗。 月光穿过扭曲的枝桠,斑驳地洒在跪地沉默的男人和躺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的女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木清苦、血腥和泥土**的气息。只有顾屿粗重的呼吸声,和凌薇压抑的抽泣声,在死寂的西院里回荡。 他掌心的粗茧,每一次摩挲过她脚踝细嫩的肌肤,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征服。 第10章 古法之秘 脚踝处的剧痛,在顾屿那粗暴又神奇的草药糊和他滚烫粗粝手掌的揉压下,终于被一种深沉的、带着奇异清凉的麻木感取代。但那麻木感之下,依旧残留着被钢齿撕裂的钝痛,以及被他粗茧摩擦过的、火辣辣的刺痛。凌薇蜷缩在顾屿不知从哪里找来、铺在相对干燥些的石板上的旧毯子里,一夜无眠。 屈辱、愤怒、后怕、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对那草药奇效的惊疑,在她心里翻江倒海。顾屿把她像一袋被雨淋湿的土豆一样,拎回了正院大厅,扔下毯子和一壶冷水,便再没出现。大厅依旧空旷阴冷,壁炉是冷的,只有高处蒙尘的窗户透进惨淡的晨光。 天刚蒙蒙亮,一层湿冷的、灰白色的晨雾笼罩着整个庄园,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脚踝的伤让她无法自如行动,每一次尝试挪动都带来钻心的抽痛。她裹紧毯子,拖着那条伤腿,艰难地挪到一扇破败的、糊着厚厚污垢的落地窗边,试图寻找一丝新鲜空气。 窗外,是庄园的后院,比前院更加荒芜破败。断壁残垣间,顽强地生长着一些凌薇叫不出名字的低矮植物。晨雾在枯枝败叶间缓慢流淌,能见度很低。 就在这时,一个沉默的身影,如同雾气本身凝结而成,出现在朦胧的视野里。 是顾屿。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扛着锄头,拎着一个同样破旧的藤条筐,走向后院角落一小片用简陋篱笆围起来的区域。那里似乎种着些什么,在雾气里影影绰绰。 凌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有太多谜团。昨晚那生嚼草药、徒手开夹、粗暴疗伤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回。她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顾屿放下锄头,从藤筐里小心地取出一根……树枝?那树枝大约半臂长,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温润的紫色,表皮光滑,隐隐流动着玉石般的光泽。枝条顶端还带着几片同样深紫色、脉络清晰的嫩叶。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枝条!凌薇的神经瞬间绷紧,实验室报告上“GV-7”的字样在她脑中闪过。 接着,顾屿又从篱笆围着的植株中,选了一棵看起来蔫蔫的、叶片发黄的低矮灌木。那灌木毫不起眼,像随时会枯死。 他要干什么?嫁接?凌薇心里嗤笑。就算是最先进的园艺技术,嫁接也需要时间愈合,成功率也并非百分百。这个怪人,难道指望靠这个养活他那破庄园? 只见顾屿蹲下身,动作沉稳而专注。他先用腰间一把小刀——刀刃在晨雾中闪着幽冷的寒光——极其利落地在那棵蔫蔫的灌木主干上,斜斜地切开一道平滑的口子。切口处渗出一点透明的汁液。 然后,他拿起那根奇异的紫色枝条,同样用刀削出一个与之契合的斜面。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刀,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与他昨晚粗暴疗伤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在凌薇以为他要像普通嫁接那样,将削好的枝条插入砧木切口时—— 顾屿的动作变了。 他没有立刻插入枝条,而是伸出右手食指,用指尖,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沿着那根紫色枝条削好的斜面,轻轻拂过。他的指尖似乎微微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绿色光晕?如同夏夜最微弱的萤火,在浓雾中一闪而逝。凌薇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紧接着,他的食指又在那棵蔫蔫灌木主干的切口上,同样缓慢而郑重地拂过。同样的、微弱到极致的青绿色光晕一闪而过。 做完这一切,顾屿才拿起那根紫色枝条,动作轻柔却无比精准地,将其削好的斜面,稳稳地嵌入了灌木主干的切口之中。接口处严丝合缝。 然后,他并没有用绳子或胶带捆绑固定。 他只是伸出双手,掌心相对,虚虚地合拢,将那嫁接的接口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微微低下头,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晨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一动不动。晨雾在他周身缭绕,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 凌薇在窗后看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想笑。故弄玄虚!这样就能嫁接活了?天方夜谭!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冰冷的雾气无声流淌。 一分钟?或许更短。 顾屿合拢的双手,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松开。 当他的手掌移开时,窗后的凌薇,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只见那刚刚才接上去的紫色枝条,与下面那棵蔫蔫的灌木主干接口处,原本应该泾渭分明的地方,此刻……竟然完全长在了一起! 不是简单的贴合!是真正的、天衣无缝的愈合! 接口处的木质纹理如同活物般相互延伸、纠缠、融合,形成了一圈如同天然树瘤般光滑、紧密的凸起!那凸起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介于木质和玉石之间的紫褐色光泽,上面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或疤痕!仿佛这根奇异的紫色枝条,天生就是从那棵灌木主干上生长出来的一般! 更诡异的是,那根紫色枝条顶端的几片嫩叶,在晨雾中,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变大,颜色变得更加深邃饱满,仿佛瞬间吸饱了养分!而那棵原本蔫蔫的、叶片发黄的灌木主干,此刻也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枯黄的叶片迅速转绿,萎靡的枝条肉眼可见地挺立起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整个过程,从顾屿松开手到枝条与主干完全愈合、植物焕发生机,仅仅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秒速愈合! 凌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骇的尖叫冲口而出!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又瞬间冻结在脚底!脚踝的疼痛都被这极致的震惊所淹没! 这……这怎么可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对生物、对园艺、甚至对物理世界的认知极限!这是魔术?是幻觉?还是……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非自然的力量?! 顾屿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浇水工作。他拿起锄头和藤筐,转身,准备离开那片篱笆小园。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穿透了朦胧的晨雾和破败的窗棂,精准地落在了凌薇藏身的那扇污秽的落地窗后!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凌薇所有的震惊和混乱!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她在偷看! 晨雾中,顾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一丝……了然?还是……嘲弄? 他什么也没说,扛着锄头,身影缓缓融入浓雾深处,只留下窗后浑身冰凉、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凌薇,和她那颗被彻底颠覆了认知、疯狂擂动的心脏。 那根焕发着奇异紫色光泽的枝条,在晨雾中,像一根指向未知深渊的手指。 第11章 味蕾暴击 晨雾中那惊世骇俗的嫁接画面,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凌薇的视网膜上。秒速愈合!焕发生机!指尖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青绿光晕!还有顾屿最后那穿透晨雾、平静却如同洞悉一切的回眸…… 凌薇背靠着冰冷肮脏的窗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脚踝的伤口在顾屿那霸道药效下只剩下深沉的麻木和隐隐的钝痛,但此刻这痛楚完全被灵魂深处的震荡所淹没。科学?常识?在她过去二十五年构建的认知高塔,被顾屿那看似随意的几个动作,轰然撞塌,碎成了齑粉。这个世界,远不是她以为的样子。至少,这座荆棘庄园不是。 大厅里死寂阴冷,壁炉依旧冰冷。饥饿感不合时宜地、顽固地冒了出来,从昨晚到现在,她只喝了那杯诡异的野茶,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屈辱、震惊、恐惧,都压不住生物最本能的呼唤。 顾屿不知去了哪里,那个破旧的藤筐被他留在了大厅角落的矮桌上。凌薇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个筐。 筐里东西不多。几把带着新鲜泥土的杂草,一把小巧但锋利的园艺剪,还有……几个圆滚滚、红艳艳的东西。 番茄。 几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番茄。个头不大,表皮光滑,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饱满、健康的深红色,像凝固的宝石。和刚才那根奇异的紫色枝条相比,它们显得如此平凡,如此……无害。 饥饿感瞬间占据了上风。管他什么神秘力量,管他什么颠覆认知,她现在只想填饱肚子!这几个番茄,总不会有毒吧?顾屿自己种的,他总不会把自己毒死。 她拖着伤腿,忍着脚踝的抽痛,一瘸一拐地挪到矮桌边。拿起一个番茄。触手微凉,沉甸甸的,表皮紧绷,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新、纯粹的、属于阳光和泥土的植物气息。这气息干净得过分,瞬间冲淡了大厅里的陈腐霉味,也奇异地安抚了她焦躁混乱的神经。 没有刀,没有水清洗。凌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张开嘴,对着那饱满红润的果实,一口咬了下去! “噗嗤——!” 牙齿刺破果皮的瞬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澎湃的酸甜汁液,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岩,猛地在她口中爆裂开来! 不是缓慢流淌,是爆炸性的迸溅! 滚烫!新鲜!纯粹! 那汁液浓郁得如同最上等的番茄浓缩精华,却又带着清晨露珠般的清冽!极致的酸,像无数细小的、活泼的精灵在舌尖跳跃,瞬间刺激得唾液疯狂分泌;紧随其后的,是醇厚到令人心醉的天然甜味,如同熟透的阳光,暖暖地包裹住每一个味蕾!酸与甜完美地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一股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滋味洪流,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 没有一丝泥土的腥气,没有半点化肥的残留,只有最原始、最本真、最浓缩的……番茄的灵魂! 凌薇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她甚至忘了咀嚼,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任由那滚烫的、鲜美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汁液在口中奔涌,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冲锋衣的前襟上,留下深红色的印记。几滴飞溅的汁液甚至溅到了她的脸颊和下巴上,带着微凉的粘腻感。 这……这真的是番茄?! 她从小到大,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在顶级私厨、在自家温室培育出的最昂贵的有机蔬果里,从未尝到过如此……炸裂灵魂的味道!那些所谓的顶级食材,在这颗其貌不扬的番茄面前,简直成了寡淡无味的蜡块! 本能驱使着她,几乎是贪婪地吮吸着口中爆裂的汁液,舌尖急切地卷过口腔内壁,捕捉着每一滴鲜美的残留。她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沾着泥污的袖口,去擦拭嘴角流淌的汁水。动作粗鲁,毫无优雅可言。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的手指——刚才拿番茄的手指。 指尖上,也沾满了那鲜红、粘稠、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番茄汁液。 鬼使神差地。 凌薇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她仿佛被那股极致纯粹的美味蛊惑了心智,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形象,忘记了刚刚经历的世界观崩塌,也忘记了脚踝的疼痛。 她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品尝珍馐的专注,微微低下头,将沾满鲜红番茄汁的食指……轻轻送入了自己的唇间。 温热的、带着一丝微麻的舌尖,小心翼翼地、仔细地,吮过了指腹上那粘稠、鲜美的汁液。 如同品尝最珍贵的蜜糖。 一股更加汹涌、更加浓缩的番茄精华在舌尖化开,那爆炸性的酸甜再次冲击着她的神经末梢,让她满足地、几乎无声地喟叹了一声,纤长的睫毛因为极致的味觉享受而微微颤抖。那姿态,像一只终于尝到顶级猫粮的餍足猫咪,带着一种原始的、纯粹的沉迷。 就在她沉浸在这味蕾的极致狂欢中,浑然忘我之际—— 大厅通往内室的那扇老旧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顾屿不知何时回来了,正斜倚在门框上。他换了一身同样洗得发白的干净布衫,头发湿漉漉的,似乎刚清洗过。他手里拿着一卷干净的、看起来像绷带的土布,目光平静地落在凌薇身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凌薇那根正被她自己专注吮吸着的、沾满鲜红汁液的食指上。 还有她嘴角残留的、正被她用袖口粗鲁擦拭的番茄汁渍。 以及她脸上那种因为极致美味而失神的、近乎痴迷的表情。 顾屿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平静的眼底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诧异?随即,那眼神又变得深邃难懂,像是平静的湖面下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又像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审视。 凌薇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 她嘴里还含着那根手指,舌尖甚至还无意识地抵着指腹残留的鲜美。一股强烈的、足以烧穿地心的热浪,“轰”地一下,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颊、耳朵、脖子瞬间红得滴血! 她猛地抽出那根沾满自己唾液和番茄汁的手指,像被烙铁烫到一样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擦嘴角和下巴的汁水,结果越擦越红,弄得一片狼藉。 尴尬!羞耻!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凌薇,云巅集团总裁,站在一个破败大厅里,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生啃番茄,还吮吸自己的手指……还被那个诡异的、刚刚颠覆了她世界观的男人,抓了个正着! 脚踝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晚的狼狈和此刻的……彻底社死。 顾屿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走了过来,将手里那卷干净的土布放在矮桌上,正好压在那个被凌薇啃了一口、汁液淋漓、看起来无比诱人又无比尴尬的番茄旁边。 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扫过凌薇爆红的脸颊和狼藉的嘴角,最后落在她藏着手指的背后。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凌薇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尴尬到极致的呼吸声。 顾屿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却比任何嘲笑都更让凌薇无地自容。 第12章 数据阴谋 那根沾满番茄汁和唾液的手指藏到身后,仿佛藏着一块烧红的炭火。脸颊滚烫,心跳如鼓,凌薇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顾屿那几乎看不见的嘴角微动,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他放在矮桌上的那卷干净土布,此刻更像是对她狼狈形象的无声补刀。 脚踝的麻木感退去,被钢齿撕裂的钝痛和草药残留的刺激感重新清晰起来,提醒着她现实的窘迫。换药……他拿着绷带,是要给她换药?在这社死的氛围里? 凌薇僵硬地站着,眼神飘忽,不敢看顾屿。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 “嗡……嗡……嗡……”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震动声,猛地从凌薇冲锋衣的内袋里爆发出来!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投入冰面的巨石! 是她的卫星电话! 在翻墙进来前,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这部经过特殊加密、理论上在无人区也能保持微弱信号的卫星电话贴身藏好。昨夜遇险时太过慌乱惊恐,竟完全忘了它的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不仅打破了凝固的尴尬,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凌薇混沌的思绪!总裁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羞耻和脚踝的疼痛!她猛地伸手入怀,动作快得甚至牵扯到伤口也顾不上,一把掏出了那个沉甸甸、沾着她体温和些许泥污的黑色卫星电话。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加密的紧急联络号码——是她的首席助理林薇! 顾屿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部格格不入的、充满现代科技感的卫星电话上。他平静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仿佛在说:果然如此。他拿着土布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 凌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拇指用力划过接听键,将电话贴在耳边。声音已经恢复了她一贯的冷冽与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林薇,说。” 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干练从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凌总!您终于接电话了!出事了!紧急情况!” “讲重点!”凌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瑞□□物!是瑞康的人!”林薇的声音又急又快,如同爆豆,“我们刚刚截获到高度可信的情报!瑞康的执行副总裁陈锋,亲自带队,就在半小时前,已经秘密抵达青溪村!” 瑞□□物!凌薇在生物科技领域最强大、最不择手段的竞争对手!他们怎么会知道?怎么会这么快?!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他们伪装成生态旅游考察团,但随行人员里有他们的首席土壤分析专家和植物基因工程师!”林薇的语速快得惊人,“更糟的是,我们通过特殊渠道监控到,他们在抵达后不到十分钟,就通过一个本地中间人,接触了青溪村的村委会主任!具体内容不详,但极有可能是在高价收买土地信息,甚至……是土壤样本!” 土壤样本!凌薇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她猛地看向顾屿,目光锐利如刀!是他?是他泄露了消息?还是……他脚下的土地,早已被无数双眼睛盯上?! “凌总,他们是有备而来!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特殊土壤’和可能存在的‘未知植物’去的!我们怀疑……”林薇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怀疑集团内部……有内鬼!您的行踪和初步分析结果,可能已经被泄露了!” 内鬼?! 凌薇握着卫星电话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被背叛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云巅集团内部……竟然有人敢吃里扒外?! “给我查!”凌薇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锋芒,“启动最高级别的内部审计和反间谍程序!24小时内,我要知道那个蛀虫是谁!把他的皮给我扒下来!” “是!”林薇立刻领命。 “还有,”凌薇的目光扫过顾屿平静无波的脸,最后落在他脚下那片看似平凡的土地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立刻通知我们在云江市和青溪村附近所有能用的人!给我盯死瑞康的人!他们碰过的每一寸土,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要给我记录在案!另外……”她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准备一份‘荆棘庄园’及周边土地的‘紧急生态保护预案’,动用我们能动用的所有官方和非官方力量,把这片地……给我先圈起来!在我回去之前,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搞破坏!” “明白!我立刻去办!”林薇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干练。 凌薇挂断电话,胸膛因为愤怒和急速思考而微微起伏。卫星电话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她的掌心。刚才的羞耻和尴尬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商业危机冲击得荡然无存,只剩下属于凌总裁的冰冷、决断和……被侵犯领地的暴怒。 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顾屿。 顾屿依旧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卷土布,仿佛刚才那通充斥着“内鬼”、“竞品”、“土壤样本”、“圈地”等字眼的电话,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漠然? 凌薇向前一步,脚踝的剧痛让她微微趔趄了一下,但她强行稳住身体,目光如电,直视着顾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听到了?”她的声音带着硝烟的味道,“有人,比我的锄头更快,要来挖你的‘墙角’了。” 她将“锄头”两个字咬得很重,既是提醒他昨日的拒绝,也是警告他即将到来的风暴。 “你脚下这片地,”凌薇一字一顿,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现在,是真正的战场了。” 顾屿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土布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下。 第13章 黑手初现 顾屿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幽暗走廊尽头,留下凌薇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大厅里。脚踝包裹着那粗糙却干燥洁净的土布绷带,草药残留的清凉感丝丝缕缕地渗透着,压下了大部分疼痛。但她的心却比脚踝更乱。 指尖青绿的微光,秒速愈合的嫁接,还有那穿透晨雾的、洞悉一切的眼神……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她需要答案!需要弄清楚这该死的庄园和那个更该死的男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脚伤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烦躁地在大厅里踱步,靴底踩在冰冷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浓重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吞噬了庄园荒芜的轮廓。高处蒙尘的窗户透不进一丝月光,只有大厅角落里一盏光线昏黄、如豆般的马灯,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 饥饿感再次袭来,但这次她忍住了。桌上那个被她啃了一口、汁液淋漓的番茄,像个无声的嘲笑。她不想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至少在弄清楚之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就在凌薇的耐心即将耗尽,思考着要不要冒险拖着伤腿去内室找顾屿摊牌时—— “哐当!!!”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巨大金属撞击声,猛地从庄园外面、靠近田埂的方向炸裂开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大厅破旧的窗棂都嗡嗡作响! 凌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什么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狗吠!但只叫了两声,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瞬间戛然而止!随后,是一阵杂乱、急促、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出事了! 凌薇瞬间冲到离田埂方向最近的那扇破窗边,也顾不上暴露,奋力擦掉玻璃上厚厚的污垢,透过一小块勉强看清的视野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只能看到庄园外田埂方向的模糊轮廓。但借着微弱的星光,凌薇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几个穿着深色衣服、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在田埂间快速穿梭!他们手里拿着铁锹、锄头,甚至还有……便携式的切割工具?他们动作粗暴而迅捷,目标极其明确——直奔顾屿下午刚刚完成嫁接、焕发生机的那片篱笆小园! “不!”凌薇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只见其中一个身影冲到那棵刚刚被嫁接、此刻在夜色中依旧隐隐流动着温润紫光的奇异灌木前,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铁锹,狠狠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道,朝着灌木根部猛铲下去! 泥土飞溅! 另外两人则扑向篱笆园里其他几株看起来同样不凡、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不同光泽的植物!不是普通的破坏!他们是有目标的精准清除!铁锹、锄头疯狂地挖掘,切割工具发出刺耳的嗡鸣,毫不留情地斩断坚韧的根茎! 凌薇甚至能隐约看到,在混乱的手电光束晃动下,几株刚刚破土不久、秧苗呈现出深邃神秘紫色的植物,被粗暴地连根拔起!那些珍贵的紫色秧苗,如同脆弱的婴儿,被随意地丢弃在冰冷的泥地上,甚至被那些暴徒的靴子无情地踩踏进污浊的泥浆里! “住手!!”凌薇再也忍不住,朝着窗外厉声嘶喊!声音因为愤怒和惊恐而尖锐变形。 她的喊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田埂上的几个身影动作明显一滞!几道冰冷的手电光束如同毒蛇般,瞬间扫向凌薇所在的破窗! 刺目的白光晃得凌薇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暴露了! 那几个身影似乎被惊动,动作更加慌乱急促。他们不再专注于挖掘,而是飞快地将几株被强行拔起或切断的、带着珍贵紫色秧苗的植株胡乱塞进随身携带的黑色防水袋里!动作粗暴得令人发指!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似乎还嫌不够,在同伴催促撤退的呼哨声中,猛地抡起手中的锄头,带着泄愤般的狂躁,狠狠砸向旁边几垄看起来刚刚播种、还覆盖着稻草保温的苗床! “哗啦——!” 稻草和泥土四溅!刚刚萌发的嫩苗被无情地摧毁! 做完这一切,那高大身影才啐了一口,拎起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和其他几个同伙汇合,迅速朝着远离村庄方向的密林深处仓皇逃窜!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黑暗,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从第一声巨响到暴徒消失,不过短短几分钟! 凌薇浑身冰凉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浸透了内衫。窗外,只剩下被彻底蹂躏过的田地。篱笆被撞倒,珍贵的紫色秧苗被拔走或践踏在泥里,刚播种的苗床一片狼藉,翻起的泥土混合着被踩烂的嫩芽,在夜色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夜风吹过被毁田地的呜咽声,像低低的哭泣。 凌薇猛地转头,看向大厅通往内室的那扇门! 顾屿呢?!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他为什么没出现?! 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难道……他出事了? 就在她心念电转,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冲进去查看时—— “咯吱……” 那扇通往内室的、沉重的老旧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顾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像凌薇想象的那样愤怒咆哮或者惊慌失措。他依旧穿着那身布衫,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在昏黄的马灯光线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 但他的眼神。 那不再是平静无波,不再是深邃难懂,也不是昨晚疗伤时的专注。 而是一种……凌薇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致、仿佛凝固了万年寒冰的……死寂。 那死寂之下,是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岩浆! 他的目光,没有看凌薇,而是穿透破败的窗棂,直直地投向窗外那片被彻底摧毁、如同被野兽践踏过的田地。尤其是那被拔走紫色秧苗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泥坑。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沉重地走到窗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凌薇紧绷的神经上。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沾着泥污的窗台。指尖停留在窗棂上,那里似乎溅上了一小点……在昏黄光线下隐隐发紫的……泥土? 顾屿捻起那一点微小的紫色泥土碎屑,凑到眼前。他低着头,额前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凌薇甚至能听到他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轻微的“咔吧”声。 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只是用一种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低低地、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呢喃,问了一句: “谁……干的?”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凌薇瞬间如坠冰窟! 第14章 村民敌意 顾屿那句平静却如同地狱寒冰的“谁干的?”,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凌薇的神经末梢,让她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他捻着那点紫色泥土碎屑的指尖,仿佛捻着的是敌人的心脏。大厅里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凌薇知道,风暴要来了。但绝不是冲着她。 天刚蒙蒙亮,一层惨白的晨光勉强驱散了最深的黑暗,却驱不散庄园内外弥漫的沉重和死寂。窗外那片被蹂躏的田地,如同丑陋的伤疤,**裸地暴露在晨光下。翻起的黑泥混杂着被踩烂的嫩芽和珍贵的紫色秧苗残骸,刺眼得让人心头发堵。 凌薇的脚踝在顾屿那霸道草药和干净绷带的作用下,疼痛减轻了大半,勉强可以受力行走。她不能再待下去了。瑞康的人已经动手,顾屿这座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她留在这里不仅危险,更可能成为靶子。她必须尽快出去,联系林薇,掌控全局,揪出那个内鬼! 她没有和顾屿告别——那个男人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影凝固在冰冷的晨光里,像一尊沉默的复仇雕像。她裹紧冲锋衣,拉高衣领遮住半张脸,一瘸一拐地穿过荒芜破败的前院,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庄园大门。 门外泥泞的土路蜿蜒向下,通往青溪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异样的、紧绷的寂静。连清晨的鸟鸣都消失了。 凌薇发动了停在庄园不远处、沾满泥点的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挂挡,松开刹车,车轮碾过泥泞,缓缓驶向村子的方向。 车子刚驶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凌薇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本该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清晨,此刻却死寂一片。路两旁的灰瓦房子门窗紧闭,偶尔有窗帘被掀开一角,又迅速合拢,留下一道窥视的缝隙。几只在路边刨食的土狗,看到她车过来,不是摇尾巴,而是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的呜咽,飞快地蹿回自家院子。 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胶水,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凌薇的心沉了下去。她踩下油门,想快点离开这诡异的地方。车子加速,驶过村中那条狭窄的主路。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头,带着破空之声,毫无预兆地从路边一栋房子的阴影里飞出,狠狠砸在了凌薇驾驶座旁的车窗上! 钢化玻璃瞬间爆裂!蛛网般的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地蔓延开来!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溅射进车内! “啊!”凌薇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险险避开飞溅的碎玻璃,车子在泥路上打了个滑!她惊魂未定地踩住刹车,心脏狂跳!脸颊被一块飞溅的细小碎片划破,火辣辣地疼,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她猛地扭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只见路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扁担、甚至扫帚,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排斥和好奇,而是充满了**裸的、如同看待仇敌般的愤怒和憎恨!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脸色黝黑、皱纹深刻得像沟壑的老农。他手里没有武器,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凌薇,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猛地踏前一步,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凌薇的车窗,发出了一声嘶哑却充满刻骨恨意的咆哮: “滚出青溪——!!!” “滚出去!!” “丧门星!!” “滚啊——!!!”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老农的怒吼瞬间引爆了人群!十几个村民挥舞着手里的农具和杂物,群情激愤地朝着凌薇的车子涌了过来!他们用最恶毒、最粗鄙的方言咒骂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碎裂的车窗上! “就是她来了才出的事!” “昨晚田里的动静!肯定是她招来的贼!” “村长都说了!外面来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来抢我们地的!” “砸!砸了她的车!把她赶出去!” 更多的石块、土块、烂菜叶如同雨点般砸向凌薇的车子!砰砰砰地砸在车顶、车门和碎裂的挡风玻璃上!车子被砸得摇晃不已,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尖鸣! 凌薇被彻底困在了这愤怒的包围圈里!碎裂的玻璃外,是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一双双喷射着憎恨火焰的眼睛!那些挥舞的锄头、扁担,随时可能落下!她甚至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也捡起地上的碎石,奋力朝车子扔来! 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凌薇的心脏!她明白了!瑞康的人不仅毁了田,还煽动了村民!把昨晚田地遭破坏的罪责,一股脑儿扣在了她这个“外来者”、“城里来的女老板”头上!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个借刀杀人! “听我说!不是……”凌薇试图降下车窗解释,但刚降下一条缝,一块湿漉漉的泥巴就“啪”地一声糊在了车窗上,溅了她一脸腥臭的泥点! “滚——!!!” 村民的怒吼声浪更高,几乎要将她的车子掀翻! 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凌薇死死握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颊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泥点,狼狈不堪。她看着车外汹涌的、充满敌意的人群,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 她猛地挂上倒挡,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越野车发出沉闷的咆哮,轮胎在泥地里疯狂打滑,溅起大片泥浆,逼退了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趁着人群被惊退的瞬间,凌薇猛打方向盘,车子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泥泞中甩出一个危险的弧线,朝着来时的方向——那座如同孤岛般矗立在山坳里的荆棘庄园,仓皇冲了回去! 后视镜里,是村民依旧挥舞着农具、愤怒追赶的身影,还有那个老农拄着锄头、站在泥地里,如同诅咒般死死盯着她离去的、佝偻的身影。 “滚出青溪——!!!” 那嘶哑的怒吼,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引擎的轰鸣,死死钉在了凌薇的耳膜里。 她不是贼。 但现在,整个青溪村,都视她为寇仇! 第15章 顾屿之怒 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庄园死寂的空气,沾满泥浆的越野车如同失控的蛮牛,狠狠撞开半掩的庄园大门,冲进荒芜的前院,在湿滑的草地上拖出长长的泥痕,最后险险地停在了主屋台阶前。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凌薇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脸颊上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混着冰凉的泥点,黏腻地糊在皮肤上。碎裂的车窗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映出她此刻苍白惊惶的脸。车外,“滚出青溪”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村民扭曲愤怒的面孔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孤立无援,百口莫辩。整个青溪村,都成了她的敌人。 车门被粗暴地推开,凌薇几乎是跌撞着爬下车,脚踝的伤处被这剧烈的动作牵扯,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扶着冰冷的车门,稳住发软的身体,狼狈不堪地抬头看向主屋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开了。 顾屿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衫,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冷峻苍白。他似乎早就听到了动静,目光平静地扫过凌薇沾血带泥的脸颊,扫过她碎裂的车窗,最后落在她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比昨夜面对被毁田地时更冷,更沉。 就在这时! 一阵更加突兀、更加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快速逼近庄园!不是凌薇那辆狼狈的越野,而是几辆底盘高、涂装迷彩、明显经过改装的硬派越野车!它们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卷起漫天泥尘,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开庄园外摇摇欲坠的篱笆,碾过荒草,直接怼到了庄园主屋前的空地上!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中,车门猛地打开。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冲锋衣、戴着墨镜、身形彪悍的男人跳下车。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迅速散开,隐隐形成包围之势。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破败的庄园主屋和狼狈的凌薇。 是调查员!而且绝不是普通的调查员!这股冰冷、专业、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凌薇太熟悉了!是官方特殊部门或者顶级安保公司的人! 金丝眼镜男的目光掠过凌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牢牢锁定在门口的顾屿身上。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穿透力: “顾屿先生?我们是‘大地资源环境督察办公室’的调查员。接到青溪村村民联名举报,指控你非法圈占国有林地,违规种植不明作物,并对举报人进行人身威胁。同时,”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刺向凌薇,“这位凌薇女士,涉嫌非法获取国家珍稀植物样本,并可能与昨晚青溪村发生的恶性毁田事件有关。请两位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放屁!”凌薇气得浑身发抖,脸颊的伤口因为愤怒而突突直跳,她指着自己碎裂的车窗和脸上的血痕,“非法获取?毁田?我才是受害者!是你们青溪村的人……” “凌女士,请控制情绪。”金丝眼镜男冷冷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是非曲直,我们会调查清楚。现在,请配合。”他身后一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一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金属手铐,目标明确地朝着凌薇走来!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凌薇!她知道这种“配合调查”意味着什么!一旦被带走,以瑞康的手段和那个内鬼的运作,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她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她的脚踝还在痛,根本无力反抗! 眼看那彪形大汉粗壮的手就要抓住凌薇的手腕——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凌薇面前。 是顾屿。 他依旧沉默,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如同实质的寒流,让那个逼近的彪形大汉动作都不由得一滞! 金丝眼镜男眉头微皱,声音带上了一丝严厉:“顾先生,请让开!不要妨碍公务!” 顾屿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那个拿着手铐的大汉。他的目光,落在了金丝眼镜男身后,另一个调查员手里正举着的、对准凌薇和他疯狂拍照取证的专业单反相机上。 那镜头黑洞洞的,像一只窥伺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凌薇此刻的狼狈、脸上的血迹和碎裂的车窗,也捕捉着他自己挡在她身前的姿态。 顾屿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不再是沉寂,不再是冰冷。 而是一种被触犯逆鳞的、**裸的、如同远古凶兽被惊醒的……暴怒! 没有任何预兆! 顾屿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如同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了那个举着相机的调查员面前! 那调查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猛地扼住了他握着相机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金属塑料碎裂和骨头错位的恐怖脆响,猛地爆发出来! 不是骨头断裂!是那台价值不菲、坚固的专业单反相机! 在顾屿那只沾着泥土、骨节分明、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中,那台相机如同一个脆弱的塑料玩具,被瞬间捏得扭曲变形!坚固的合金框架如同面条般弯折,精密的镜头玻璃爆裂成无数碎片,黑色的塑料外壳寸寸龟裂、崩飞! 巨大的力量顺着相机传导,那调查员只觉得手腕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扭曲变形的相机残骸,带着几滴调查员吃痛甩出的鲜血,“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里。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调查员,包括那个金丝眼镜男,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团扭曲的金属塑料垃圾,又看看顾屿那只缓缓收回、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灰尘的手。 那只手,连皮都没破。 顾屿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扫过金丝眼镜男,扫过那个捂着手腕、脸色惨白的调查员,最后,那冰冷到极致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拿着手铐、僵在原地的彪形大汉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原始而霸道的宣示: “我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锁定那个拿着手铐的大汉,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烙印: “别碰。” 空气凝固了。 晨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扭曲的相机残骸上。金丝眼镜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身后的调查员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着警棍的手心全是冷汗。那个拿着手铐的大汉,更是僵在原地,进退不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凌薇站在顾屿身后,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泥土和草木清苦的气息。她看着他那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如同山岳般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听着那冰冷霸道到极点的宣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骇、茫然和一丝……奇异暖流的感觉,猛地冲上了她的心头。 脸颊的伤口似乎不那么疼了。 碎裂车窗外的世界,仿佛也不再那么冰冷绝望。 只因为,身前这道沉默而暴戾的屏障。 第16章 暴雨寻苗 凝固的空气被一声沉闷的惊雷狠狠劈开! “轰隆——!!!” 仿佛天穹被砸出一个窟窿,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带着万钧之力,疯狂地砸在庄园破败的屋顶、泥泞的地面、扭曲的相机残骸和所有人身上!瞬间就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震耳欲聋的水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浇得所有人一个激灵。金丝眼镜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镜片一片模糊,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那团扭曲的金属垃圾,又看向挡在凌薇身前、在暴雨中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眼神依旧冰冷如刀的顾屿。 那只徒手捏碎相机的手,此刻正垂在身侧,雨水冲刷着上面的泥土,却洗不掉那份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慑力。调查员们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雨水顺着他们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狼狈不堪。那个拿着手铐的大汉,更是脸色发白,手里的金属物件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顾先生!”金丝眼镜男在暴雨中不得不提高音量,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色厉内荏,“暴力抗法是重罪!你……” 他的话被顾屿的动作打断了。 顾屿甚至没看他。他猛地转头,目光穿透厚重的雨幕,死死盯着庄园后山的方向!那眼神里的冰冷杀意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焦灼和某种……末日降临般的惊悸取代! “糟了……”顾屿低低地嘶吼了一声,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但离他最近的凌薇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慌,比面对调查员和村民围攻时更甚百倍! 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怎么了?! 只见顾屿猛地转身,不再理会那些僵在雨中的调查员,一把抓住凌薇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带着雨水冲刷不掉的泥土粗粝感,力道大得惊人! “跟我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甚至有一丝……绝望? 凌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脚踝的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她根本来不及抗议或思考!顾屿的眼神和语气告诉她,天塌了!而且是立刻、马上! 顾屿拽着她,像拖着一件行李,踉跄却迅猛地冲向主屋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棚子。雨水疯狂地砸在两人身上,视线一片模糊,衣服瞬间湿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冲进破棚,里面堆满了农具和废弃的木料,散发着浓重的霉味。顾屿看都没看,直接从一个挂满蛛网的角落里拽下两件厚重的、散发着浓烈桐油和干草气息的——蓑衣! 那是用棕榈叶和茅草编织成的古老雨具,沉重、粗糙,像两件笨重的盔甲。 顾屿将其中一件不由分说地塞进凌薇怀里,自己则飞快地将另一件甩到背上,用草绳在胸前胡乱打了个死结。动作粗暴而迅捷。 “穿上!快!”他一边吼着,一边又从一个积满灰尘的竹筐里翻出两顶同样由竹篾和箬叶编成的尖顶斗笠,将其中一顶扣在凌薇湿透的头上。 凌薇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沉重粗糙的蓑衣,冰冷的棕榈叶摩擦着她湿透的冲锋衣,带来一种奇异的、原始的触感。斗笠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哗哗流下。 顾屿根本没时间等她整理好。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长柄柴刀,另一只手再次抓住凌薇的手腕,低吼一声:“走!”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入狂暴的雨幕!顾屿的目标极其明确——庄园后方那片陡峭、被浓密植被覆盖的、此刻在暴雨中更显狰狞幽暗的山林!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身体,即使隔着蓑衣和冲锋衣,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脚下的泥地湿滑无比,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随时可能摔倒。视线被雨水和斗笠遮挡,只能模糊看到前方顾屿那穿着厚重蓑衣、如同移动草垛般的背影。 “去…去哪?!”凌薇在风雨中嘶喊,雨水灌进嘴里,又咸又涩。 “后山!崖壁!”顾屿头也不回,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幽昙……最后……几株……暴雨会冲走……根……全完了!” 幽昙?是那种紫色秧苗的名字?!暴雨会冲走它们的根?凌薇瞬间明白了顾屿那末日般的恐慌从何而来!瑞康的人昨夜毁田拔苗,但可能还有几株极其珍贵的母株或者种子苗,藏在后山最险峻的地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能会彻底断绝最后的希望! 一股寒意混合着莫名的使命感涌上心头。她不再是被动地被拖拽,咬紧牙关,忍着脚踝的剧痛和湿冷的窒息感,奋力跟上顾屿的步伐! 山路越来越陡峭,泥泞湿滑。顾屿对地形极其熟悉,在暴雨中依旧能快速找到相对稳固的落脚点。他一手紧握着柴刀,劈开挡路的藤蔓和低垂的湿漉漉的树枝,另一只手却始终死死地抓着凌薇的手腕,像一道永不松开的铁箍,将她从一次次滑倒的边缘拽回来! 他的手掌滚烫而粗糙,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暴雨倾盆、如同泽国般的山林中。厚重的蓑衣虽然挡雨,却也笨重闷热,汗水混着雨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进脖子,冰冷刺骨。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雨声、雷声、还有脚下泥浆被踩踏的“噗嗤”声。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如同大地腹中发出的咆哮,从他们侧前方的山体传来!紧接着,是树木断裂、巨石滚落的恐怖声响!泥石流! “小心!”顾屿猛地将凌薇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拽! 凌薇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宽阔、被厚重蓑衣覆盖的胸膛!一股浓烈的桐油、干草、泥土和他身上特有的草木清苦气息混合着滚烫的体温,瞬间包裹了她! 就在她撞入他怀中的瞬间,一块裹挟着泥浆和断枝的巨大山石,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砸在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稍前一点的地方!泥浆四溅!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凌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死亡的阴影擦肩而过! 顾屿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环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隔开了飞溅的泥浆。他低头,蓑衣的尖顶几乎碰到凌薇的斗笠,雨水顺着两人的蓑衣交汇流下。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 “跟紧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穿透雨幕。 他没有松开环抱的手,几乎是半搂半抱地带着她,绕开那处危险的山体滑坡区,继续朝着更陡峭、更幽暗的崖壁方向,在倾盆暴雨中,艰难跋涉。 冰冷的雨水,滚烫的胸膛,粗粝的蓑衣,紧扣的手腕……在这片隔绝天日的暴雨山林里,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两个原本壁垒分明的人,被一件古老的蓑衣,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只为抢救那最后一线,渺茫的生机。 第17章 崖边悬命 顾屿的手臂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勒在凌薇腰间,将她从泥石流飞溅的死亡泥浆中拖拽出来。冰冷的雨水疯狂冲刷着两人紧贴的身体,厚重的蓑衣此刻成了累赘,吸饱了雨水,沉得像铅块。凌薇惊魂未定,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耳边还残留着巨石滚落的恐怖轰鸣。顾屿胸膛剧烈的起伏隔着湿透的衣物和蓑衣清晰地传递过来,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额发上。 “跟紧!”他嘶哑的低吼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带着她,绕过那处依旧在簌簌滚落碎石的危险滑坡区。 山路变得更加陡峭,几乎呈六十度角向上延伸。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泥沙和断枝,从他们脚边奔涌而下,冲刷着本就不稳固的山体。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湿滑的岩石、盘结的树根、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土,随时可能让他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视线被斗笠和暴雨严重遮挡,凌薇只能凭着脚下触感和顾屿手臂的牵引,在泥泞和乱石中艰难攀爬。脚踝的伤处每一次用力都传来钻心的刺痛,汗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肺里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腥味。 不知在暴雨中挣扎了多久,顾屿猛地停住脚步。 “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紧绷。 凌薇费力地抬起头,抹开糊在眼前的湿发。眼前是一面近乎垂直的、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发亮的巨大岩壁!岩壁下方几米处,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站立的天然石缝,如同大地的伤口,在暴雨中若隐若现。而就在那石缝最深处,紧贴着湿漉漉的岩壁根部,几点微弱得几乎要被雨幕吞噬的、梦幻般的幽紫色光晕,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 幽昙花!最后几株! 那紫色是如此深邃、神秘,仿佛凝聚了整片暴雨山林的精华,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旧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但凌薇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只见汹涌的雨水正从岩壁上方疯狂地冲刷下来,形成数道细小的瀑布,无情地冲击着石缝的根部!石缝下方松软的泥土和碎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水流掏空!那几株珍贵的幽昙花,连同它们赖以生存的根系所依附的那一小片泥土,眼看就要被彻底冲走,坠入下方深不见底、被雨雾笼罩的黑暗深渊! “根要断了!”顾屿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将柴刀猛地插进旁边一块巨石的缝隙固定好,毫不犹豫地松开环着凌薇的手,指向旁边一棵扎根在岩缝上方、虬枝盘曲的老松树:“抓住那棵树!别动!”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扑向猎物的岩羊,敏捷而悍猛地贴着湿滑的岩壁,朝着下方那条致命的石缝滑了下去!动作快得让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屿用脚尖在湿滑的岩壁上寻找着微不足道的凸起,一只手死死抠住一道细窄的石棱,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伸向石缝深处那几株摇曳的幽紫色光晕!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和手臂,身体在湿滑的岩壁上摇摇欲坠! 凌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抓住顾屿指定的那棵老松树粗糙冰冷的树干,指甲几乎要嵌进树皮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能清晰地看到顾屿在绝壁上的每一次危险的滑动,看到他伸向幽昙花的手臂在暴雨和急流中颤抖! “快啊!”凌薇在心底无声地呐喊,恐惧和焦急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神经。 就在顾屿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株最大的幽昙花根部的泥土时——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顾屿脚下那块本就松动的岩石,在雨水的持续冲刷和他的体重压迫下,猛地崩裂开来!碎石裹着泥浆瞬间坍塌! 顾屿的身体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猛地向下急坠! “啊!”凌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顾屿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抠着石棱的那只手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将下坠的身体拉回了一点!同时,那只伸向幽昙花的手猛地改变方向,五指如同钢钩般狠狠插进石缝旁边一处稍厚的泥土层里! 整个人如同壁虎般,险之又险地悬吊在了湿滑的岩壁上!碎石和泥块擦着他的身体滚落深渊! 凌薇惊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但危机并未解除!顾屿悬吊的位置,距离那几株幽昙花还有半臂之遥!而冲击石缝根部的水流更加汹涌,最后那点泥土眼看就要彻底分离! 顾屿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凌薇!那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哀求的信任! “凌薇!帮我!抓住它!”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在风雨中破碎不堪,指向那株最大的、根系即将离土的幽昙花! 凌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帮她?怎么帮?她离石缝还有好几米远!脚下是湿滑陡峭的斜坡,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看着顾屿悬在绝壁上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那即将被冲走的、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幽紫色光芒,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惧和强烈冲动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凌薇! 拼了! 她松开紧抱着老松树的手,身体重心放低,几乎是手脚并用,朝着顾屿所在的石缝边缘,在湿滑陡峭的斜坡上,不顾一切地滑了下去! “小心!”顾屿的嘶吼带着惊恐! 凌薇根本顾不上!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株幽昙花!湿滑的斜坡让她根本无法控制速度,身体像一块石头般急速下滑!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冲锋衣和裤子,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就在她即将失控冲下深渊的瞬间!她猛地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扑向石缝边缘,扑向那株根系仅剩一丝粘连的幽昙花!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凉湿润、如同玉石般质感的紫色花瓣!还有花瓣下那团即将被水流彻底卷走的、珍贵的泥土! 抓住了! 但巨大的惯性让她根本无法停住!身体带着抓住的幽昙花,继续朝着深渊的方向滑去! “啊——!”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她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即将坠入下方被雨雾笼罩、深不见底的黑暗时—— 一只滚烫、沾满泥浆、青筋暴起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她冲锋衣的前襟! 是顾屿! 他在凌薇扑过来的瞬间,硬生生将抠进泥土里的那只手拔了出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她! 巨大的下坠力量让顾屿闷哼一声,抠着石棱的那只手臂瞬间绷紧到了极限!肌肉贲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整个人被凌薇下坠的力道狠狠拽离了岩壁几寸,全靠那只抠着石棱的手和脚下勉强找到的一个微小凸起在支撑! 两人如同串在一起的蚂蚱,悬吊在暴雨倾盆的悬崖边缘!凌薇半个身子悬空,全靠顾屿抓住她衣襟的那只手支撑!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株根系带土的幽昙花,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衣襟布料在顾屿手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也能感觉到他那只支撑手臂剧烈的颤抖!脚下的深渊,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抓紧!别松手!”顾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竭力维持的稳定。 凌薇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恐惧让她浑身僵硬!她想抓紧顾屿的手,但她的双手都死死护着那株幽昙花!那是最后的希望!她不能松! 布料撕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嗤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 凌薇只觉得胸口一松!身体猛地又往下坠了一截! 一颗深色的、坚硬的、原本缝在她冲锋衣前襟的金属纽扣,在巨大的拉扯力下,如同子弹般崩飞出去!瞬间消失在下方翻滚的雨雾深渊之中! 衣襟的撕裂口瞬间扩大! 顾屿的手,因为纽扣崩飞而抓到的布料更少,摩擦力骤减!凌薇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下滑! 完了! 凌薇绝望地闭上眼,手中紧紧攥着那株冰冷的幽昙花,等待着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 第18章 禁地初启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凌薇的心脏!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下滑,下方翻滚的雨雾深渊张开吞噬的巨口!手中紧攥的那株幽昙花根部的泥土冰冷湿滑,仿佛随时会从指间溜走!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刹那—— “嗬啊——!!!”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顾屿喉咙深处爆发!他那只抠着石棱的手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同怒龙般在皮肤下扭动!硬生生将下坠的势头再次止住!同时,他抓住凌薇撕裂衣襟的手猛地向上一提! 这一提的力量,加上凌薇在绝望中本能地蜷缩身体向上挣扎的力道,让她下滑的身体险之又险地向上蹭了一小段!顾屿脚下猛地找到一处新的、更稳固的岩石凸起,死死蹬住! 两人如同在死亡线上跳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贴面舞,终于暂时稳住了身形,悬吊在暴雨倾盆的悬崖边缘!凌薇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灌进口鼻,呛得她剧烈咳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撕裂胸膛!衣襟的撕裂处,冷风裹着雨水倒灌进来,冻得她瑟瑟发抖。但她依旧死死攥着那株根系带土的幽昙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顾屿的情况更糟。他那只支撑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沉重嘶哑,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惨白如纸。刚才那瞬间的爆发,显然透支了他巨大的体力。 “别…动!”顾屿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 凌薇一动不敢动,像只受惊的鹌鹑悬在他臂弯之下。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暴雨的咆哮和两人粗重的喘息是背景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顾屿缓过一口气。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视上方,锁定了几处相对稳固的落脚点和可以抓握的藤蔓。 “听我口令…向上…爬…”他艰难地指挥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在顾屿精准的指令和他那只如同定海神针般提供支撑和牵引的手的帮助下,凌薇咬紧牙关,忍着全身的酸痛和恐惧,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的衣襟,带来布料即将彻底崩裂的恐怖预感。每一次顾屿手臂的颤抖,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煎熬,凌薇终于被顾屿连拖带拽,重新拉回了那棵救命的老松树旁相对安全的区域!两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湿滑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顾屿甚至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抢过凌薇手中那株幽昙花,仔细检查根系和泥土。当看到那团宝贵的泥土虽然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松散,但根系基本完好时,他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它护在怀里,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婴儿。 然而,喘息未定! 山下,庄园的方向,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和尖锐的刹车声再次撕裂了暴雨的喧嚣!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呼喝声,甚至还有……一声沉闷的、如同爆竹炸响的枪声?! “砰!” 枪声在群山间回荡,惊飞了林中幸存的鸟雀! 是那些调查员?还是……瑞康的人?! 顾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将幽昙花塞进凌薇怀里,低吼:“拿好!”同时一把拔出插在石缝里的柴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被雨雾笼罩的山路。 凌薇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那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还是冲着庄园里的东西?! 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束在雨幕中胡乱扫射,如同索命的鬼眼!对方人数不少,而且有枪!他们现在精疲力竭,又带着珍贵的幽昙花,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这边!快!”顾屿当机立断,一把拉起凌薇,不再选择下山的路,而是朝着与庄园相反的方向,在陡峭湿滑的山林中横向狂奔!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冰冷的雨水疯狂抽打着身体,脚下的泥泞和腐叶湿滑无比。凌薇抱着幽昙花,脚步踉跄,全靠顾屿死死拽着她的手腕才能勉强跟上。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呼喝声和手电光如同跗骨之蛆! “他们在那边!” “抓住他们!别让姓顾的跑了!” “那女人手里有东西!抢过来!” 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凌薇!她甚至能听到子弹擦过树叶的尖锐呼啸! 就在两人几乎要被追兵合围的绝境中—— 顾屿猛地拽着她,冲向一片更加浓密、更加幽暗的、被巨大扭曲的古树和厚厚藤蔓覆盖的山坡!那山坡下方,隐约能看到庄园那高耸的、爬满枯藤的石砌围墙! “翻过去!”顾屿低吼,指着围墙一处相对低矮、被巨大枯树根拱起的位置。 凌薇来不及思考,在顾屿的托举下,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攀上湿滑的树根和藤蔓,奋力翻过了那道冰冷湿滑的石墙!落地时,脚下是厚厚的、散发着浓烈**气息的落叶层,软绵绵的陷进去半只脚。 顾屿紧随其后,轻盈地翻越而入。 几乎在他们落地的同时,追兵的身影和手电光束就出现在了围墙外侧! “人呢?!” “妈的!翻墙进去了?!” “操!是西院!那鬼地方……” 追兵的咒骂声和犹豫的脚步声在墙外响起,带着明显的忌惮,似乎不敢轻易翻越这道围墙。 凌薇惊魂未定地靠在冰冷湿滑的围墙上,大口喘着气,怀里的幽昙花散发出微弱的紫光。她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刚刚被迫闯入的“避难所”。 这里……就是顾屿厉声警告过“别进”的西院? 一股比正院大厅浓郁十倍不止的奇异草木清苦气息,混杂着浓烈的泥土腥甜和一种……类似陈旧金属锈蚀的、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胶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光线极其昏暗。巨大的、形态狰狞扭曲的古树如同垂死的巨人,光秃秃的黑色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厚厚的落叶层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味道。藤蔓像巨蟒一样缠绕着半塌的石墙和几根孤零零矗立的、布满裂纹的巨大石柱。一些奇形怪状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半埋在落叶和泥土里,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雨声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屏障削弱了。 这里……像个被诅咒的远古战场遗迹,又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凌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堵冰冷坚硬的石壁。她扭头看去,借着幽昙花微弱的紫光和她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她看清了那堵石壁——不是围墙,而是西院内部一座低矮、残破的石屋外墙。 就在那斑驳、布满青苔和污渍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东西! 不是文字!不是图画! 而是一种极其诡谲、扭曲、难以理解的符号! 那些符号线条粗犷而古老,有的如同盘绕的毒蛇,有的如同睁开的眼睛,有的如同断裂的锁链,还有一些……竟隐隐与她昨夜在阁楼外听到的金属刮擦声在脑海中重合!它们深深镌刻在坚硬的石壁表面,在幽昙花微弱的紫光和昏暗的天光下,仿佛在无声地蠕动、低语!散发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灵魂战栗的……不祥气息! 凌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满墙的诡谲符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顾屿绝对禁止任何人进入西院的原因?!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怀中的幽昙花,那微弱的紫色光晕,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与石壁上的某个符号……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第19章 蜂群突击 那满墙扭曲蠕动的符号,如同活物般烙印在凌薇的视网膜上,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怀中的幽昙花紫光微微波动,仿佛在与石壁上的某个“眼睛”符号进行着无声的对话。这诡异的共鸣让她头皮发麻,几乎忘记了墙外近在咫尺的追兵。 “别看!”顾屿低沉沙哑的声音猛地将她从惊骇中拽回。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走!离开这里!马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甚至盖过了墙外追兵不甘心的呼喝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们似乎真的忌惮西院,选择了撤退)。但顾屿的紧张感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甚。他拽着凌薇,不再看那石壁一眼,转身就朝着西院深处,那片古树更密集、光线更幽暗的区域快速走去。脚步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凌薇被他拽得踉跄,怀里的幽昙花差点脱手。她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那些符号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看?幽昙花为什么会有反应?但顾屿那铁钳般的手腕和周身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紧张气息,让她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这个地方,本身就透着邪门! 空气粘稠阴冷,浓烈的草木清苦味混杂着金属锈蚀的腥气,令人作呕。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两人踩踏腐叶的声响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高大的扭曲古树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无数沉默的鬼影在窥伺。凌薇总觉得黑暗中有东西在动,但定睛看去,又只有摇曳的树影和半埋的锈蚀金属。 顾屿的脚步突然停住。他死死盯着前方一棵巨大得如同小山般的古树根部。那古树根部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树洞。树洞边缘,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暗沉如铁锈的苔藓。而在那苔藓之下,紧贴着树洞入口上方的树皮上,凌薇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是符号。 是一些极其细微的、规则的六边形孔洞。密密麻麻,如同某种精密的蜂窝结构!但那孔洞边缘的材质,在幽昙花微弱紫光的映照下,竟反射出一种非自然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与她之前看到的那些锈蚀金属构件如出一辙! “绕开!别靠近!”顾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警告,拉着凌薇就要从侧面远离那诡异的树洞。 然而,就在他们移动脚步,准备绕行的瞬间—— “咔嚓!” 凌薇脚下,一根早已腐朽、被厚厚落叶掩盖的枯枝,毫无预兆地断裂了!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西院里,如同惊雷般炸开!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高频震颤的嗡鸣,猛地从那个布满金属光泽孔洞的树洞里响起! 紧接着,那嗡鸣声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沸腾!无数个细小的、带着金属冷光的黑点,如同炸开的浓烟,从那些六边形孔洞里狂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蜜蜂! 它们体型比普通蜜蜂大一圈,通体覆盖着暗沉如生铁的甲壳,翅膀高速振动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嗡鸣!尾部那根蛰针,在幽暗光线下闪烁着蓝汪汪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是蜂!而且是带着剧毒、一看就绝非善类的金属杀人蜂! 蜂群如同被激怒的黑色风暴,瞬间锁定了惊扰它们的源头——凌薇和顾屿!带着刺耳的金属嗡鸣,如同离弦的箭矢,铺天盖地地猛扑过来!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跑!”顾屿的嘶吼带着绝望!他猛地将凌薇往旁边一推! 但太迟了! 蜂群的速度远超他们的反应!几只冲在最前面的金属蜂,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蓝汪汪的毒针已经刺破了空气,直指凌薇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脸颊! 凌薇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抬起手臂护住头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沉重的、带着滚烫体温和浓烈草木清苦气息的身体,如同山岳般猛地扑了过来,将她死死地、完全地压在了下面! 是顾屿! 他用自己整个后背,为凌薇筑起了一道血肉之躯的屏障! “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细针扎进皮革的闷响,密集地爆发出来! 凌薇被顾屿沉重的身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瞬间变得粗重痛苦的呼吸!她甚至能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顾屿,身体在每一次毒针刺入的瞬间,都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一下! “呃……!”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顾屿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更多的金属杀人蜂疯狂地撞击、叮咬着顾屿的后背、肩膀、后颈!那刺耳的金属嗡鸣和毒针刺入皮肉的闷响,如同地狱的丧钟!浓烈的、带着奇异甜腥的蜂蜜气味混合着顾屿身上草木清苦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嗅觉冲击! 凌薇被他死死护在身下,狭窄的空间里,她的视线被顾屿的胸膛和厚重蓑衣(刚才在崖边穿上的,还未来得及脱)遮挡了大半。但她能清晰地看到,几只漏网的金属蜂,正疯狂地撞击着顾屿护在她头侧的臂膀!蓝汪汪的毒针狠狠扎进他裸露的小臂皮肤! 顾屿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青筋暴起,但他依旧死死地护着她,纹丝不动!任由那些带着剧毒的金属恶魔,将致命的毒液注入他的身体! 恐惧、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凌薇!她能感觉到顾屿身体的每一次痉挛,能听到他压抑的痛苦喘息,能闻到那越来越浓烈的、带着甜腥的毒血气息……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顾屿!你……”凌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想挣扎,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别……动!”顾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剧痛,“别……睁眼!” 他一边承受着疯狂的螫咬,一边艰难地、摸索着伸向自己腰间那个破旧的帆布包。手指因为剧痛而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掏出了一把……新鲜的、带着露水的深紫色草叶——正是之前给她疗伤的那种! 他看都没看,直接塞进嘴里,发狠地咀嚼起来!浓烈的草木清苦味瞬间压过了甜腥的毒血气息。他咀嚼的动作异常凶狠,腮帮子剧烈鼓动,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嚼碎吞下! 几秒钟后,他吐出嚼碎的紫色草糊。那糊状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散发着更加刺鼻的草木气息。然后,在凌薇惊愕的目光中,他沾满紫色药糊和唾液的手指,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朝着自己后颈——那被金属蜂疯狂叮咬、已经肿起数个紫黑色大包、甚至渗出蓝黑色毒血的部位——狠狠地涂抹上去!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焦糊和草木清香的怪异气味猛地爆发出来!顾屿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嘶吼!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脖颈滚落,瞬间浸透了衣领! 凌薇被他身体的剧烈反应带着向上颠了一下,脸颊蹭到他滚烫汗湿的颈窝。那浓烈的痛苦气息和决绝的自救方式,让她浑身冰冷,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蜂群依旧在疯狂攻击,但顾屿涂抹了药糊的后颈,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毒蜂似乎忌惮那浓烈的气味,攻击的势头竟然微微一顿! 顾屿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将手里剩下的紫色药糊,胡乱地抹向凌薇裸露的手臂——那里也被几只毒蜂光顾,留下了几个迅速红肿起来的毒包!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冰凉和强烈刺激的感觉瞬间从伤口处炸开!凌薇痛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感开始中和那灼烧般的痛苦。 顾屿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沉重的身体再次压了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痛苦嘶鸣。他依旧死死地将凌薇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毒蜂余下的、依旧疯狂的攻击。 凌薇蜷缩在他滚烫而痛苦的怀抱里,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着那如同破鼓般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痉挛。泪水混合着汗水、泥污和药糊的怪异气息,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这片被诅咒的禁地,在金属杀人蜂的死亡风暴中,他如同沉默的磐石,用血肉之躯为她撑起了一方染血的庇护所。 第21章 云端来电 喉咙深处那团滚烫的岩浆和无形扼杀的窒息感,让凌薇眼前阵阵发黑。她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口腔里残留的苦涩药汁混合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甜(顾屿的血!),刺激得她胃部剧烈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死亡的冰冷气息,比西院的阴风更刺骨。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霸道的清凉感,如同在沙漠深处突然涌现的冰泉,毫无预兆地从她灼烧的胃部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冲刷向四肢百骸! 这股清凉感并非温和的抚慰,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冲刷力量!所过之处,那灼烧的剧痛和麻痹的窒息感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消退!堵塞的气管骤然畅通,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西院**的气息猛地灌入肺叶! “嗬——!”凌薇如同溺水获救般,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声!贪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苦味和淡淡血腥的涎水。 活过来了?! 她惊魂未定地瘫软在冰冷的腐叶上,胸口剧烈起伏,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喉咙和胃部还残留着灼烧后的刺痛,但那股致命的窒息感消失了!手背上被毒蜂蜇刺的伤口,那火烧火燎的剧痛也变成了深沉的麻木和……一种奇异的清凉?肿胀似乎也消下去了一点点? 是那口混着顾屿毒血的草药糊?以毒攻毒……真的起作用了?!虽然过程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顾屿。他依旧昏迷着,但后颈和手臂上涂抹了药糊(包括她后来敷上去的)的地方,那可怕的紫黑色肿胀似乎……没有继续恶化?那如同焦炭般的恐怖色泽也淡了一丝?他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虽然呼吸依旧粗重痛苦,但不再是那种濒临断绝的拉风箱声。 一丝微弱的希望升起。她挣扎着坐起身,顾不上自己喉咙的刺痛和全身的酸软,再次扯下几片紫色草叶,塞进嘴里,忍着那钻心的苦涩用力咀嚼起来。这一次,她小心地将嚼碎的草药糊仔细地涂抹在顾屿残留的伤口上,避开自己手上同样需要处理的蜇伤——她不敢再冒险尝到他的血了。 蜂群的嗡鸣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被诅咒的区域。只有凌薇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顾屿痛苦的呼吸声在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顾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死寂或凌厉,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凌薇沾满泥污、泪痕交错却写满担忧的脸上。 “……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水?这鬼地方哪来的水? 凌薇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雨滴偶尔从扭曲的枝桠缝隙落下。她咬咬牙,抬头接了几滴雨水,小心翼翼地凑到顾屿唇边。冰冷的雨水滋润着他干裂的嘴唇,他本能地吞咽着,喉结艰难地滚动。 补充了少许水分,顾屿的眼神清明了一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别动!”凌薇按住他,“你伤得很重!” 顾屿没再坚持,只是疲惫地闭上眼,任由凌薇笨拙但小心地处理着他手臂上残留的蜇伤。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默和西院深入骨髓的阴冷弥漫在空气中。 在凌薇的搀扶下,顾屿勉强站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两人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伤兵,互相支撑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挪地,终于穿过了西院那如同鬼域般的区域,回到了相对熟悉、此刻却显得无比温暖的正院大厅。 壁炉被重新点燃,跳跃的橘红色火焰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湿气。凌薇翻找出一些相对干净的布,沾着顾屿之前存下的雨水,小心地擦拭着他和自己身上的泥污、血渍和药糊残留。顾屿靠坐在壁炉旁,闭着眼,脸色在火光下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他怀里,依旧紧紧护着那株根系带土的幽昙花,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支柱。 大厅里弥漫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湿衣服烘烤的水汽蒸发声,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筋疲力尽的宁静。凌薇也累极了,身体像散了架,喉咙和手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她靠着壁炉的另一边坐下,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焰发呆。脑海中翻腾着悬崖边的生死一线、西院的诡谲符号、金属蜂的死亡风暴、还有那口混着毒血的苦涩药糊……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固执的震动声,从凌薇冲锋衣的内袋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是她的卫星电话!居然还有电!居然还有信号?! 凌薇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外界的联系?还是……新的麻烦? 她迟疑了一下,掏出那部沾满泥污、屏幕却顽强亮着的黑色卫星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没有名字、但她烂熟于心的加密号码——是她父亲,凌震山的私人专线! 顾屿似乎也被这震动声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凌薇手中的电话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凌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的刺痛和心中的波澜,按下了接听键。她没有开免提,但在这寂静的大厅里,电话那头冰冷、威严、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了出来,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壁炉旁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点暖意: “凌薇。” 仅仅两个字,就让凌薇的身体瞬间绷紧。 “闹够了没有?”凌震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青溪村的烂摊子,集团内部的流言,还有你那个‘农夫’的麻烦……玩物丧志也要有个限度。” 凌薇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喘息。 电话那头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自顾自地、用一种宣判般的冰冷语调继续道: “下个月十五号。云顶酒店。你和秦家老三的订婚宴。”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凌薇的耳膜。 “把你的那些……山野趣味,收拾干净。准时出现。” “别让凌家和你死去的母亲……蒙羞。”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响起,干脆利落,没有给她任何申辩或拒绝的余地。 凌薇握着电话,僵在原地。卫星电话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她的掌心,如同父亲话语的余温,冰冷刺骨。壁炉跳跃的火焰在她眼中失去了温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订婚宴…秦家老三…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像一场早就写好的剧本,而她是唯一的、必须登场的傀儡。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壁炉对面。 顾屿依旧靠在那里,怀里抱着那株散发着微弱紫光的幽昙花。他平静地看着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却映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通如同冰水浇头的电话,那场决定她命运轨迹的冷酷宣判,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这破败的庄园。 他没有问。 只是那平静的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于胸的……悲悯? 凌薇捏着电话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喉咙里那口混着他毒血的苦涩药味,似乎又翻涌了上来,带着冰冷的、铁锈般的腥甜。 云端之上,父亲宣判如冰。 荆棘之中,她满身泥泞,心如深渊。 第22章 红酒之辱 冰冷的命令犹在耳畔回响,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太阳穴。凌薇指尖发白,几乎要将那枚私人手机捏碎。父亲凌震山宣判般的语调,混合着云巅集团顶层办公室特有的、带着金钱和权力冰冷气息的空调风,透过听筒,将她浑身血液都冻得凝固。 下月初八,寰宇酒店顶层,与秦氏继承人秦铮的订婚宴。 没有询问,没有余地,只有不容置喙的最终判决。他甚至连顾屿的名字都吝于提起,仿佛青溪村那个沉默坚韧的男人,连同那带着泥土与草木清香的庄园,不过是她人生中一段不值一提的、需要被彻底抹去的污迹。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带着自嘲的尖锐。她抬头,眼前是云巅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奢华却冰冷的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霓虹共和国云江市最璀璨的夜景铺展开来,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碎钻,冰冷而遥远。她站在这云端之巅,脚下却仿佛踩着万丈深渊。 助理林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声音压得极低:“凌总,酒会那边……秦铮先生已经第三次问您什么时候过去了。”她看着凌薇挺直的、却透着一种摇摇欲坠脆弱的背影,眼底满是担忧。 凌薇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昂贵的香氛此刻闻起来只觉刺鼻。她转过身,脸上所有属于“凌薇”的脆弱、挣扎和痛苦,在转身的刹那被一种坚硬如冰的面具彻底覆盖。只剩下属于“云巅集团继承人”的、无懈可击的冷静与疏离。 “知道了。”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走向巨大的穿衣镜。镜中人,一袭当季顶级设计师的独家高定礼服。银灰色的丝绸面料流淌着月光般清冷的光泽,腰线收得极窄,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裙摆处精心点缀的碎钻随着步伐,会折射出星河般细碎的光芒。价值百万,完美无瑕,像一件精心打造、待价而沽的艺术品。 林娜递上同色系的细跟高跟鞋。凌薇弯腰穿上,脚踝纤细,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稳定。高跟鞋敲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一步步将她送入那个名为“上流社会”的金丝牢笼。 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炫目,将整个宴会厅照射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雪茄以及顶级香槟交织而成的、令人微醺又窒息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张精心修饰的脸上都挂着模式化的笑容,低声交谈着动辄上亿的生意、最新的艺术拍卖或是谁家的隐秘八卦。这里是云江市财富与权力的中心沙龙。 凌薇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银灰色的身影如同一道清冷的月光,劈开了这浮华喧嚣的浓雾。惊艳、赞叹、探究、算计……无数道视线粘附在她身上。她微微扬着下巴,脊背挺直,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脸上挂着得体的、无懈可击的浅笑,仿佛刚才那个在休息室里被父亲冰冷命令刺得浑身发冷的女人只是一个幻影。 “薇薇,你今晚真是光彩照人。”一个略带油滑的男声响起。秦铮端着两杯香槟,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精心计算过角度的笑容,挡在了她的面前。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铂金腕表在灯光下闪着低调而昂贵的光。 凌薇接过他递来的香槟杯,指尖冰凉,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腹。“秦少过誉。”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秦铮靠近一步,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古龙水与烟草的味道强势地侵入凌薇的感官,让她胃部下意识地一阵紧缩,又想起了青溪村雨后山林间那种清冽干净的草木香。他微微倾身,用一种看似亲昵、实则带着强烈占有欲和掌控感的姿态,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人听清: “伯父告诉我了,下月初八。放心,寰宇酒店的顶层我已经让人重新布置,保证给你一个最盛大的订婚宴。以后,”他顿了顿,目光带着评估货物般的审视扫过凌薇绝美的侧脸和玲珑的身段,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云巅和秦氏联手,再加上你……我们就是这云江市,不,是整个霓虹共和国,最令人瞩目的存在。” 那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即将到手的、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他甚至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凌薇裸露在礼服外的、线条优美的肩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前一瞬——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炸响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谈笑声、碰杯声、悠扬的背景音乐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风暴的中心。 只见凌薇手中那只盛着浅金色液体的香槟杯,此刻正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悬在秦铮的头顶上方。杯口朝下,晶莹的酒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带着细密的气泡,精准无比地浇灌在秦铮那张写满错愕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昂贵的香槟顺着他精心打理的发丝狼狈地流淌下来,浸透了他那件显然价值不菲的深蓝色丝绒西装外套,深色的酒渍在灯光下迅速蔓延,如同丑陋的疮疤。几片柠檬片滑稽地挂在他的额发和肩膀上,滴滴答答的酒水沿着他惊愕僵硬的五官滑落,滴在他锃亮的皮鞋旁的地毯上。 秦铮整个人都懵了,维持着那个伸手欲碰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精心维持的完美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被当众羞辱的极度震惊和迅速涌起的暴怒。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头发上、衣服上那股甜腻又带着酒精刺激的香槟味,这味道此刻比任何毒药都更让他难堪!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高高在上的云巅千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酒泼在了她即将订婚的、同样家世显赫的秦氏继承人头上?! 凌薇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空了的香槟杯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手臂没有一丝颤抖。她脸上那层完美的面具彻底碎裂剥落,露出了底下被压抑到极致后喷薄而出的、冰冷刺骨的怒火与决绝。她看着秦铮那张被酒液浸透、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掷地有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砸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秦铮,你听清楚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的冷冽力量。 “我凌薇,不是你们秦家看中的花瓶,更不是你用来装点门面、巩固权势的筹码!” “想用我凌薇来联姻?想用一场交易来捆绑云巅?”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姿态如同在云端俯视尘埃,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孤傲,“做、你、的、春、秋、大、梦!” 最后六个字,一字一顿,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秦铮最后一丝强撑的体面,也凿穿了这场所谓上流社会盛宴的虚伪帷幕!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薇手腕一松。 “哐当!” 那只空了的、价值不菲的水晶香槟杯,从她手中坠落,砸在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无数晶莹的碎片四散飞溅,在炫目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眼而危险的光芒,如同她此刻彻底崩裂的、被强行安排的命运轨迹。 她甚至没有再多看狼狈如落汤鸡般的秦铮一眼,更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凝固的、震惊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她猛地转身,银灰色的高定礼服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决绝的弧线,如同挣脱囚笼的利刃。 价值百万的裙裾拂过地面散落的冰冷玻璃碎片,头也不回地朝着宴会厅那两扇巨大的、象征着禁锢与浮华的门走去。高跟鞋踩在碎裂的水晶上,发出更加刺耳、更加惊心动魄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死寂之上,踏在所有人心头的震撼之上。 助理林娜脸色煞白,但反应极快,立刻拨开人群跟了上去。在离开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另一个助理小陈正飞快地将手机收回口袋,屏幕似乎还停留在录像界面。 凌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宴会厅内,死寂终于被打破。 “天呐……” “她疯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凌家和秦家……这梁子结大了!” “快看!热搜!已经爆了!” 压抑的惊呼、难以置信的议论、幸灾乐祸的低语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无数人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们或惊愕或兴奋的脸。 只见热搜榜上,一个鲜红的“爆”字后面,紧紧跟着触目惊心的词条: #云巅千金酒宴拒婚# #凌薇怒泼秦铮# #百万高定礼服浇红酒# 点开词条,置顶的赫然是一段只有十几秒、却无比清晰的视频!角度刁钻,正好捕捉到凌薇扬手泼酒、掷杯宣言、以及秦铮被淋得满头满身、狼狈僵硬的正面特写!背景里还夹杂着周围宾客清晰的倒抽冷气声。 视频的发布者是一个新注册的小号,配文只有三个冰冷的字: “她不愿。” 舆论的核弹,在这一刻,被凌薇亲手泼出的那杯酒,彻底引爆!整个云江市的上空,瞬间被这场由云端坠落掀起的风暴所笼罩。而风暴的中心,那个银灰色的身影,正带着一身决绝的寒意,独自驶向未知的黑夜深处。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扭曲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带。车内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像一头受伤野兽压抑的喘息。凌薇靠在后座,昂贵的银灰色礼服下摆,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几点香槟的深渍和地毯的微尘,如同完美画卷上刺眼的污点。她闭上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细微的锐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撕裂的、空茫的钝痛。 顾屿……青溪村此刻是否也笼罩在夜色里?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他沉默劳作时专注的侧影,月光下萤火虫谷如梦似幻的光点……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冰冷的意识上。 父亲宣判般的命令,秦铮那评估货物般的目光,混杂着香槟甜腻刺鼻的气味和满场震惊的视线,在她脑中疯狂冲撞。她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的疲惫和更深的孤注一掷。泼出去的那杯酒,砸碎的那只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云巅的继承权?凌家千金的身份?此刻都成了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利剑。 “凌总……”副驾上的林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亮着的手机屏幕小心地递到后面,“热搜……彻底爆了。舆论……两边倒得厉害。秦家那边……反应恐怕会非常快。” 屏幕上,那鲜红的“爆”字后面紧跟着的词条,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视频里她泼酒的瞬间被反复播放、慢放,她冰冷决绝的话语被截取成最刺耳的片段。评论如潮水般汹涌,有拍手称快的“女王行为”,有痛斥她任性妄为、不识大体的“作女”,更多的则是震惊于她竟敢如此当众羞辱秦氏继承人的疯狂猜测。 “还有……”林娜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后怕,“小陈确认了,视频是他趁乱拍的,匿名小号也是按您之前的备用计划临时启用的。现在……彻底点燃了。” 点燃了。凌薇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很好。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烧掉这虚伪的联姻,烧掉父亲强加的枷锁,也烧出一条……通往荆棘庄园的血路。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要踏着这烈火走过去。 车在夜色中疾驰,驶向她在市中心另一处隐秘的顶层公寓。那不再是家,只是一个暂时的、冰冷的堡垒。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屏幕不断亮起,来电显示的名字不断变换——父亲的、董事局元老的、甚至可能是秦家施压的……她没有看,只是将身体更深地陷进座椅里,仿佛要将自己嵌入这冰冷的黑暗。 风暴已然降临,而她,正孤身站在风暴之眼。青溪村的月光,成了此刻唯一能温暖她指尖冰寒的、遥不可及的幻梦。 第23章 青禾疗心 引擎的嘶吼终于平息,车轮碾过砾石小径的沙沙声也归于沉寂。车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裹挟着水汽、泥土腥气和草木清冽的夜风,如同最温柔的潮汐,瞬间涌进车内,淹没了凌薇身上残留的、属于云江市顶级宴会厅的冰冷香氛和香槟甜腻。 青溪村。荆棘庄园。 没有璀璨的霓虹,没有虚伪的寒暄,只有无垠的、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苍穹,以及庄园轮廓在夜色里沉默的剪影。几盏昏黄的老式马灯挂在主屋廊下,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温暖而破碎的光晕,像黑暗里固执守望的眼睛。 凌薇几乎是跌撞着下了车。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踩在湿润松软的泥地上,瞬间陷进去几分,鞋跟沾满了褐色的泥浆,昂贵银灰色礼服的裙摆也扫过沾着夜露的草叶,留下深色的水痕。她踉跄了一下,一直强撑在胸口的那口气,在接触到这片土地气息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抽走。 身体里紧绷到极限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迅速漫延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一种虚脱的、灵魂出窍般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甚至来不及走进那扇透着暖光的门,就在廊下冰冷粗糙的石阶上,软软地坐了下去。昂贵的丝绸礼服堆叠在泥泞的地面,沾满污渍,如同她此刻被碾碎的自尊和骄傲。 她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单薄的双肩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一声接一声,像是濒死小兽绝望的呜咽。宴会厅里那杯泼出去的酒,那砸碎的酒杯,那掷地有声的宣言,那些闪光灯和无数道刺目的目光,父亲冰冷的命令,秦铮扭曲的脸……所有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爆炸。 她像个疯子。一个被逼到绝路、只能选择最惨烈方式反抗的疯子。代价是什么?她不敢去想。云巅的继承权?凌家千金的身份?还是……顾屿的安宁?热搜上那个鲜红的“爆”字,如同烙印烫在她视网膜上。风暴,因她而起,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向这个她拼命想要守护的角落。 好累。从未有过的累。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抵达一个以为安全的港湾,却发现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胃部熟悉的、尖锐的抽痛又开始隐隐发作,提醒着她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崩溃。 廊下的灯光将她蜷缩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孤独而凄凉。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夜色里悄然生长的古树,出现在她模糊的泪眼余光里。顾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如此彻底的狼狈与脆弱。 他身上还带着刚从地里回来的气息,混合着青草汁液的微涩和泥土的微腥。裤脚挽着,沾着新鲜的泥点。他手里没有端茶,没有拿毛巾,只是那样站着,像一道沉默的山影,隔绝了身后屋内的暖光,也隔绝了外界汹涌而来的寒流。 凌薇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上。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力气去维持任何体面。就让她在这里腐烂吧,连同这身沾满污秽的昂贵皮囊。 然而,预想中的询问、安慰,甚至责备,都没有来。 只有一阵细微的、几乎被夜风吹散的窸窣声。像是某种柔韧的草叶被小心地弯折、缠绕、编织的声音。 凌薇的抽泣声顿了一下,布满泪水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丝茫然。 一只粗糙的、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新鲜泥土痕迹的大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平静地伸到了她低垂的视线下方。 那手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翠绿欲滴的草编蚱蜢。 草叶是新采的,带着露水的湿意和田野里特有的、生机勃勃的清香。编织的手法并不算多么精巧绝伦,甚至有些笨拙,蚱蜢长长的后腿比例略显夸张,翅膀的纹理也有些简单。但每一根草叶都妥帖地缠绕在一起,充满了手作的温度和一种稚拙的、蓬勃的生命力。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顾屿宽厚的手掌里,翠绿的色泽在廊下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如同黑暗里骤然点亮的一颗小小星辰,鲜活,倔强,与周遭的泥泞、与凌薇身上华丽的污秽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凌薇所有的抽泣、所有的颤抖、所有濒临崩溃的情绪,都在看到这只小小的、突兀出现的草蚱蜢的瞬间,凝固了。 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滑过冰凉的脸颊,滴落在沾满泥点的礼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但她的视线却像被磁石牢牢吸住,定定地锁在那抹突兀的翠绿上。 一股极其陌生又极其汹涌的酸涩感,猛地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不是悲伤,不是愤怒,不是绝望。是一种……被某种最原始、最笨拙、却又最直击灵魂的方式,轻轻戳中心脏最柔软处的感觉。 她记得!模模糊糊的,遥远的记忆碎片被翻了出来。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她被无数规矩和期望压得喘不过气之前,在她还不懂得什么是“云巅千金”的时候……家里的老花匠,似乎也曾用花园里的草叶,给她编过这样一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蚱蜢。那是属于孩童的、纯粹的快乐,早已被遗忘在时光的尘埃里。 顾屿……他怎么知道?还是说,这仅仅是他沉默世界里,唯一能想到的、表达安慰的方式? 凌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顾屿的脸庞并不清晰,只有他深邃眼眸中那份沉静的、不带丝毫评判的包容,如同无声的暖流,穿透冰冷的泪幕,直抵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 他依旧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那只托着草蚱蜢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无声的坚持。那姿态,像是在黑暗的泥沼中,固执地递给她一根带着露水的新芽。 所有的委屈、愤怒、疲惫、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只小小的草蚱蜢,被这双沉默的眼睛,奇异地、温柔地瓦解了。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凌薇死死咬住的嘴唇。紧接着,那呜咽却奇异地拐了个弯,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极其突兀的—— “噗嗤。” 她笑了出来。 眼泪还在汹涌地流,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牵扯出一个极其狼狈、却又无比真实的弧度。那个被泪水冲刷出的、小小的酒窝,在廊下昏黄的光线里一闪而逝,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线天光。 她伸出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带着泪水的湿意,小心翼翼地,像是触碰一个易碎的梦,轻轻捏住了那只小小的草蚱蜢。 草叶的清凉和坚韧的触感,带着泥土和青草特有的、鲜活的生命气息,瞬间从指尖传递到心尖。 顾屿看着她挂着泪痕却破涕为笑的脸,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终于也漾开了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温柔地扩散开来。 他没有问“为什么哭”,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更没有提那场席卷了整个云江市网络的风暴。他只是在她接过草蚱蜢后,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向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宽厚,有力,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和泥土的温度。 廊下的灯光,将他向她伸手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柔地笼罩住她蜷缩在冰冷石阶上的身影。 第24章 古窖藏香 廊下昏黄的灯光被远远抛在身后,清冽的晚风裹着草木的湿意,温柔地拂过脸颊,带走残余泪痕的凉意。指尖捏着那只小小的、翠绿的草蚱蜢,粗糙的草叶纹理硌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踏实感。凌薇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屿身后,高跟鞋早已被她脱掉,赤足踩在庄园小径微凉湿润的泥地上,冰凉的触感反而让纷乱的大脑清晰了些许。 顾屿的步伐不快,似乎刻意迁就着她。他没有回头,沉默的背影在溶溶月色下显得格外安稳,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这样安静地领着她,离开那令人窒息的石阶,离开那身沾满泥泞与屈辱的昂贵枷锁。 “前面……是酒窖。”顾屿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夜风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他脚步停在了一处低矮、几乎被茂盛藤蔓完全覆盖的石砌建筑前。那建筑嵌在山坡的缓坡处,只露出半截拱形的、厚重的木门,木门颜色深褐近黑,布满岁月侵蚀的裂纹,门环是生满绿锈的兽首模样,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古旧气息。 “酒窖?”凌薇有些意外,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她从未听顾屿提起过庄园里还有酒窖。在她印象里,顾屿似乎只专注于那些作物和药材。 “嗯。”顾屿应了一声,没有解释更多。他走上前,拨开缠绕的藤蔓,露出门上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锁。他没有用钥匙,而是从旁边一块松动的石砖缝隙里,摸出了一根细长的、磨得发亮的铁片。只见他手腕微动,那铁片在锁孔里灵巧地拨弄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沉重的木门被顾屿用力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极其复杂、仿佛尘封了百年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那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 首先冲入鼻腔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沉醇厚的酒香!不是现代白酒的辛辣刺激,也不是葡萄酒的果香馥郁,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谷物发酵后的甘醇、某种陈年药草的微苦回甘、以及岁月沉淀赋予的、如同深林古木般的木质沉香。这酒香霸道地占据了所有感官,浓烈得几乎让人微醺。 紧接着,是厚重的、带着湿意的泥土气息和青苔的微腥。再往下沉,似乎还混杂着淡淡的、类似硝石的味道,以及某种……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腥甜?这腥甜一闪而逝,快得让凌薇以为是错觉。 顾屿侧身让开,示意凌薇先进。他脸上的表情在月色下有些模糊,但凌薇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 门内是绝对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顾屿从门后摸索着,点亮了一盏老式的、带玻璃罩的煤油马灯。昏黄摇曳的光晕,艰难地撕开浓稠的黑暗,勉强照亮脚下狭窄陡峭、布满湿滑苔痕的石阶。 “小心脚下。”顾屿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沉闷的回响,他率先提着灯往下走。 凌薇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浓烈酒香和陈腐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赤足踩上冰凉滑腻的石阶,小心翼翼地步步下行。石阶不长,只有十几级,但每下一步,那股混合的气息就浓重一分,空气也仿佛变得粘稠、阴冷起来,带着地底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终于踏到了平地。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努力向四周扩散,眼前的景象让凌薇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这是一个远比想象中要庞大得多的地下空间! 灯光所及之处,一排排、一列列巨大的陶土酒坛,如同沉默的士兵方阵,整齐地、密密麻麻地矗立在地窖深处!酒坛极高,几乎顶到地窖的穹顶,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粗壮敦实,坛身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灰尘。坛口被厚厚的、颜色深褐的泥封严严实实地封住,泥封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模糊的指印痕迹。 灯光有限,只能照亮近处。但仅仅是这目力所及的范围,粗略估算,也有数百坛!而更深处,完全隐没在无边黑暗中的酒坛,仿佛无穷无尽,数量恐怕要以千计!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岁月和数量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这里哪里像一个普通农庄的酒窖?分明像是一座深埋地底的、古老的藏酒军库! “这……这么多?”凌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在空旷的地窖里激起轻微的回音。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靠近最近的一排酒坛。冰凉粗糙的陶土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凑近了细看,坛身上厚厚的灰尘下,隐约可见繁复的手工刻痕。 顾屿提着灯跟在她身侧,昏黄的光晕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扫过坛身。 灯光掠过之处,厚厚的灰尘被光线勾勒出形状。 凌薇的目光凝固在灯光停留的地方。 只见那巨大陶坛的腹部,在积年的尘埃之下,赫然雕刻着一幅狰狞的图案! 那并非寻常的花鸟鱼虫,亦非福禄寿喜的祥瑞。 而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形态极其凶戾的异兽! 兽首狰狞,目如铜铃,巨口獠牙毕露,仿佛能吞噬一切。它的身躯似虎豹般矫健,布满鳞片状的纹路,却又生着如同巨蟒般的长尾,盘绕在坛身。最令人心悸的是,在那异兽的额心、脊背、以及四肢关节的关键处,都深深烙印着一种扭曲繁复、仿佛蕴含某种诡异力量的暗红色符文!那符文并非颜料涂抹,更像是烧制时便已融入陶土本身,颜色深沉如凝固的血液。 整幅图腾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那异兽的姿态,不似装饰,更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禁锢、封印在这冰冷的陶坛之上!它无声地咆哮着,挣扎着,冰冷的陶土也无法完全封住那股择人而噬的暴戾。 “这……这是什么?”凌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发凉。这图腾带来的冲击,远比发现千坛陈酿更让她心惊肉跳。这绝非普通的装饰!这坛子里封存的,难道不仅仅是酒? 顾屿的呼吸似乎也沉重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回答,提着马灯的手微微抬高,让灯光更清晰地照亮那异兽图腾和它身上的血色符文。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符文上,眉头紧锁,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回忆某种极其久远而危险的东西。 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千坛沉默的巨影间回荡。浓烈醇厚的酒香依旧无处不在,但此刻,那香气里仿佛也浸染了图腾带来的、令人不安的腥甜与寒意。 就在这时,顾屿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的视线定格在坛口厚厚的泥封边缘。 凌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深褐色的、看似坚固完整的泥封边缘,靠近坛口与坛身衔接的缝隙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 那裂痕极细,像是不小心被指甲划过,又像是内部压力过大自然崩开的纹路。但就在那微不可查的缝隙里,借着灯光,凌薇似乎看到了一点点……极其黯淡的、仿佛深埋地底矿石般的……暗红色微光?如同沉睡凶兽睁开的一条眼缝! 更诡异的是,就在那裂痕旁边,泥封的表面上,沾着一小片极其不起眼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那不是泥土,也不是灰尘。 那是一片……焦黄色的、边缘卷曲的……符纸残片! 残片上用朱砂画着某种同样扭曲的、与坛身上血色符文风格迥异的线条,此刻已经褪色黯淡,如同被火焰燎过,只剩下残缺的一角,粘在冰冷的泥封上,像是某种仓促贴上去、却又被无形力量破坏的封印! 顾屿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凌薇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合了震惊、愤怒和……深深忌惮的神情!他猛地一步上前,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要去触碰那道细微的裂痕和那片符纸残片! “别碰!”凌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本能地低呼出声。 然而,她的警告还是慢了一瞬。 顾屿的指尖,带着地窖的冰冷和一丝汗意,已经极其小心地、轻轻拂过了那片焦黄的符纸残片边缘……以及裂痕处那一点微不可查的暗红! 第25章 商谍落网 地窖里那一点暗红的微光,如同凶兽冰冷的瞳孔,死死烙在凌薇的视网膜上。指尖残留的符纸焦糊触感,混合着坛身异兽图腾的凶戾气息,让她脊背阵阵发寒。顾屿迅速收回手,脸色在昏黄的马灯光晕下冷硬如铁,他猛地将厚重的酒窖木门重新关上,落锁的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 “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紧绷,再没了之前的半分迟疑。那眼神里翻涌的,是凌薇从未见过的、被彻底触犯逆鳞后的森然寒意。 回到主屋,廊下的泥泞和泪痕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顾屿没有解释地窖里那触目惊心的发现,只是沉默地递给凌薇一套干净的粗布衣物和一双布鞋,自己则转身走进旁边那间他存放农具和部分药材的小仓库。门关上了,里面传来翻找东西的窸窣声,还有某种金属工具碰撞的轻微脆响。 凌薇捧着衣物,指尖冰凉。热搜上的腥风血雨,泼酒拒婚的滔天巨浪,此刻都被地窖里那只封印着狰狞异兽的巨坛和那道诡异的裂痕、那片焦糊的符纸残片压了下去。一种更庞大、更未知、也更危险的阴影,沉沉地笼罩下来。顾屿在找什么?他眼中那种近乎实质的愤怒,是因为符纸?还是因为……有人动了他守护的东西? 她换下那身价值百万却沾满屈辱和泥泞的礼服,粗糙的棉布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赤足穿上布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胃部的抽痛似乎被这接二连三的冲击暂时压制了,只剩下一种高度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的警觉。 仓库的门开了。顾屿走出来,身上还是那件沾着泥点的旧衣服,但手里多了一个半旧的帆布工具包,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他看向凌薇,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跟我去趟村里。”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客人’来了。” 客人?凌薇心头猛地一跳。这个时间点?青溪村夜晚的寂静,足以让任何外来车辆的引擎声传得很远。可她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顾屿没有多言,提着那个帆布包,率先走进浓重的夜色里。凌薇立刻跟上,赤足布鞋踩在湿润的泥地上,无声无息。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两人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田埂和树林的边缘,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快速而沉默地向村子靠近。晚风吹过稻田,带来沙沙的声响,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清香,但凌薇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极其微弱的人造香水和皮革的味道——不属于青溪村的味道。 绕过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榕树,顾屿的脚步停在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阴影里。他示意凌薇噤声,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竹叶的缝隙,投向不远处——那是村委旁边,新建不久、准备用来做农产品展示和游客接待的几间联排平房。此刻,其中一间亮着灯,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就是那。”顾屿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震动。 凌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借着那间屋子窗户缝隙透出的微弱光线,她赫然看到平房后面、靠近竹林一侧的阴影里,停着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越野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志,但那洗得过分干净的车身和低沉的引擎余温,都显示它刚停下不久。 “车里有人守着。”顾屿的视线扫过驾驶座方向,那里一点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了一下。 就在这时,那间亮灯的平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形精悍的男人探出头,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后朝越野车方向比了个手势。驾驶座的烟头迅速掐灭。 紧接着,一个穿着考究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从那门缝里闪身而出。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手提箱,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猎物即将到手的紧张和兴奋。尽管光线昏暗,凌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王崇明?!”她差点惊呼出声,好在及时捂住了嘴,心脏狂跳。王崇明,云江市另一家大型生物科技集团——“锐锋生物”的CEO!也是凌薇在云巅集团最强劲、手段最卑劣的竞争对手之一!他竟然亲自来了?在这个暴雨刚过的深夜,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青溪村?! 王崇明快步走向越野车,拉开车后门,就要把箱子塞进去。 “动手!”顾屿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从竹林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越野车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车门也猛地被推开,两个同样穿着黑色冲锋衣、身形魁梧的男人跳下车,反应极快,显然训练有素,瞬间就朝顾屿扑来,试图拦截! “找死!”副驾驶下来的壮汉低吼一声,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捣顾屿面门!另一个则侧身抬腿,狠辣地扫向顾屿下盘! 顾屿前冲的势头丝毫不减,面对左右夹击,他身体猛地一矮,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如同游鱼般从两人攻击的缝隙中滑了过去!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入腰间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 “噗!噗!” 两声沉闷得如同重物落入泥沼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冲向顾屿的两个壮汉,动作猛地僵住!他们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茫然和错愕。只见他们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各自钉着一枚……短小的、尾部带着白色绒毛的……吹箭?! 那吹箭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清,只有尾端那一点白绒微微颤动。 两人身体晃了晃,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两截被砍倒的木头,“噗通”、“噗通”两声,直挺挺地栽倒在泥泞的地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崇明抱着箱子,一只脚刚踏进车里,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倒地声惊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顾屿如同鬼魅般,已然越过倒地的保镖,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 王崇明脸上的兴奋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他怪叫一声,下意识地把怀里的黑箱子当成武器,狠狠朝顾屿砸去!同时身体拼命往车里缩! 顾屿看都没看那砸来的箱子,左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王崇明抱着箱子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王崇明只觉得腕骨剧痛,仿佛要被捏碎!他惨嚎一声,手指一松,沉重的黑箱子“哐当”一声砸落在车门框上。 “啊!你……你是谁?!放开我!”王崇明彻底慌了,另一只手胡乱地抓挠踢打,昂贵的西装沾满了泥点,狼狈不堪。 顾屿根本不答话,眼神冷冽如冰。他扣着王崇明手腕的那只手猛地发力,向外一扭一拽!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嗷——!!!”王崇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巨力从车里硬生生拖拽出来,像条破麻袋一样被顾屿狠狠掼在泥泞的地上!他那只被拧脱臼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涕泪横流,昂贵的金丝眼镜摔飞出去,在泥水里滚了几圈。 顾屿一脚踩在王崇明完好的那只手腕上,力道之大,让王崇明的惨叫声瞬间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抽气,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泥水往下淌。 “东西呢?”顾屿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从九幽地底传来。 “什……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王崇明还想狡辩,顾屿踩着他手腕的脚微微加力,骨头摩擦的咯咯声让他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酒样!还有……符纸!”顾屿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砸开的黑箱子。箱子一角裂开,露出了里面几个用特殊保温材料包裹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着一种粘稠的、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诡异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一种极其浓烈、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腥气的酒香!正是地窖里那种酒的气息! 而在箱子散落出来的填充物里,赫然夹杂着几张巴掌大小、颜色焦黄、边缘同样有着卷曲灼烧痕迹的符纸!上面的朱砂符文扭曲繁复,与酒窖里发现的那片残片如出一辙! 王崇明看到那些符纸,如同见了鬼,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度的恐惧:“不……不是我……是别人给我的!说……说贴在那个坛子上……就能……就能……” 他话没说完,顾屿的眼神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如同酝酿着毁灭风暴的深渊。 第27章 契约萌芽 顾屿那句淬了冰的讥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凌薇的耳膜,也扎穿了她强撑的最后一点体面。 “总裁的手,就这么金贵?” 每一个字都带着粗粝的砂石感,摩擦着她被柠檬汁刺得火辣辣的手背,也摩擦着她被热搜风暴撕扯得千疮百孔的心。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她被他攥着的手腕还残留着他指腹粗茧的摩擦感,冰凉的水珠顺着通红的手指往下淌,砸在粗陶盆边缘,也砸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她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带起一片水花,溅湿了顾屿的袖口。 “是!”凌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尖锐和破罐破摔的孤勇,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被怒火和某种更深的东西烧灼着,“是金贵!怎么了?!” 她扬起那只被搓得通红、布满细小划痕、此刻还在隐隐作痛的手,几乎戳到顾屿的鼻尖。灯光下,那白皙皮肤上刺眼的红痕和微肿的伤口清晰可见。 “我这双手,签过几亿的合同!端过几千万的酒杯!也砸过秦铮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它现在沾了泥!沾了血!沾了你们青溪村地底下不知道封印了多少年的鬼东西!也沾了热搜上那些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唾沫星子!” “顾屿!”她逼近一步,仰着头,逼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那里面有未散的戾气,有疲惫,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东西,“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凌薇生来就喜欢穿着高跟鞋踩泥地?!喜欢被人当成货物估价?!喜欢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泼酒上热搜,捅破天的是我!可这天塌下来,第一个砸死的是谁?!”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哽咽,“是我凌薇!是我凌家!是我爸经营了几十年的云巅!我他妈没退路了!” 胃部的抽痛再次凶猛地袭来,尖锐得让她眼前发黑。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灶台边缘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细碎的头发,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你怪我弄脏了手?”她喘息着,看着自己依旧火辣辣刺痛的手,又猛地抬眼,死死盯着顾屿,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好!顾屿!那我告诉你,现在能把我这双沾满泥和血的手洗干净的唯一办法,不是你的柠檬水!” 她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冲向自己扔在角落的那个限量款手袋——那身沾满泥泞的昂贵礼服早已被丢弃,只有这个包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她最后一点与过去世界的联系。 她几乎是粗暴地拉开拉链,手指因为疼痛和激动而僵硬颤抖,在里面胡乱地翻找着。昂贵的化妆品、小巧的备用手机、几张黑金卡……被她不管不顾地拨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份硬挺的、带着打印油墨气息的文件。 她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份装订整齐的合同。封面是简洁的云巅集团LOGO和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云巅集团与青溪村荆棘庄园战略合作协议(草案)》。 纸张的边角因为被她攥得太紧而有些卷曲发皱。 凌薇紧紧捏着这份还带着她手心汗意的合同,如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像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部的剧痛和喉咙里的哽咽,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顾屿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顾屿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山。他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似乎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人吸进去的平静。他看着凌薇,看着她苍白脸上倔强的泪痕,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的身体,最后,目光落在了她手中那份被捏得发皱的合同上。 厨房里弥漫着柠檬残留的、尖锐的酸香,混杂着灶台柴火的烟熏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角落黑箱子里飘散出来的、令人不安的诡异酒气。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水盆里,几片柠檬还在无意识地缓缓沉浮。 凌薇在他面前站定。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细小的汗珠,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泥土、青草汁液和一丝淡淡血腥气的味道——那是刚才制服王崇明时留下的。她甚至能看到他微微抿紧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顾屿。”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她抬起那只被搓洗得通红、此刻依旧微微颤抖的手,将那份承载了她所有孤注一掷和最后希望的合同,递到了他面前。 纸张的边缘在灯光下细微地抖动着,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倔强的叶子。 她看着他深邃的、如同古井般难以窥探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冰冷的决绝: “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