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女王与她的叛逆琴弓》 第1章 重逢 聚光灯像一柄滚烫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舞台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廉价香水和两千颗心脏蠢蠢欲动的焦灼气息。这里是《星耀之声》海选现场,梦想的屠宰场,也是林雾的领地。 她坐在那张宽大的、象征权力的猩红色导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扶手,发出细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轻响。周围其他导师的点评,主持人夸张的串词,观众席间压抑的惊呼或叹息……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精致描画的眉眼间,只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透骨的厌倦。 又一个选手。 又一个用廉价的技巧和泛滥的情感,拙劣地试图打动她的赝品。她抬手,没有半分犹豫,指尖落向那个冰冷的红色按钮。红灯亮起的瞬间,像一滴刺目的血。 “停。”林雾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平稳,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穿透力,“下一个。” 主持人夸张地吸了口气,声音拔高,带着职业性的亢奋:“哇哦!林雾导师今晚真是…严格!让我们看看下一位追梦人能否叩开这扇通往梦想的大门!有请——夏蝉选手!” 这个名字,像一颗烧红的铁钉,毫无预兆地、狠狠楔进林雾的耳膜。 敲击扶手的指尖,骤然僵住。 时间仿佛被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舞台上流转的炫目灯光,台下攒动的人头,评委席上投来的探究目光,所有喧嚣都诡异地退潮,沉入一片死寂的海底。只有那个名字——夏蝉——在死寂中反复回荡,带着某种尖锐的、令人眩晕的嗡鸣。 林雾的视线,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慢地、带着千斤重量,投向舞台入口那片被阴影吞噬的暗处。 高跟鞋踩踏舞台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一个身影,从浓稠的黑暗里剥离出来,一步步踏入那片炫目的光晕之下。 七年。 林雾的指尖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七年时光足以冲刷掉很多痕迹,模糊很多面孔。可眼前这个人……这张脸,即使被舞台强光洗得有些苍白,即使褪尽了少女时期那种明晃晃、带着刺的骄纵,即使眼角眉梢沉淀了太多林雾读不懂、也不想去懂的风霜……林雾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夏蝉。 那个名字,连同她整个人,曾是她青春岁月里最滚烫的烙印,也是最深、最痛的暗伤。 夏蝉停在舞台中央,灯光将她笼罩,也暴露了她身上那件明显浆洗过多次、式样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裙摆边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磨损。她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睛。没有鞠躬,没有微笑,没有一句开场白。她只是沉默着,像一尊被时光遗弃在荒野的石像,周身弥漫着一种与这喧嚣名利场格格不入的疏离与疲惫。 观众席响起一片嗡嗡的低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质疑。评委席上,坐在林雾旁边的创作歌手阿Ken歪了歪头,低声对另一侧的情歌天后苏芮说:“啧,这气场……不像来比赛的,倒像来讨债的。” 苏芮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在夏蝉身上逡巡。 主持人显然也被这诡异的沉默弄得有些无措,干笑两声,试图暖场:“呃…夏蝉选手?可以开始了,请开始你的表演!你的梦想是什么?” 夏蝉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穿过舞台强烈的光束,穿透七年横亘的冰冷时光,直直地、毫无闪避地,撞上了林雾的视线。 林雾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那双眼睛。记忆里总是盛满火焰,带着挑衅、骄傲、永不熄灭的亮光,像盛夏正午的太阳,灼得人不敢直视。可此刻,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熄灭了。火焰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寒潭,只剩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唯有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星半点倔强的余烬,微弱地跳动着,固执地不肯彻底熄灭。 夏蝉的目光在林雾脸上只停留了一瞬,短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她转向侧台的工作人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麻烦,给我一把小提琴。” 工作人员有些手忙脚乱地递上一把节目组准备的琴。夏蝉接过来,掂量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对它的分量或手感不甚满意。她将琴架在肩上,下颌轻轻抵住腮托,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却又透着一种生疏的、需要重新适应的僵硬感。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个沉默寡言、气质阴郁的选手会带来怎样的演奏。 夏蝉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眼底的疲惫似乎被强行压下,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在她眼中苏醒。 琴弓落下。 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 不是任何一首时下流行的口水歌,也不是任何一首经典的小提琴名曲。那旋律……林雾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熟悉得令人窒息,又陌生得令人心颤——《光影之河》。 那是林雾十七岁那年的成名作。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在琴房里一遍遍推敲、修改,指尖磨出薄茧,才最终谱出的心血结晶。那是她通往“天才少女钢琴家”桂冠的阶梯,也是她心中最隐秘、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角落。 夏蝉的演奏开始了。 技巧无懈可击。每一个揉弦都饱含张力,每一次跳弓都精准利落,快板如疾风骤雨,倾泻而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慢板又如泣如诉,每一个长音都仿佛凝聚了千言万语,在空气中哀婉地回旋、缠绕。她的身体随着旋律起伏、摇摆,仿佛那琴弓已不再是工具,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灵魂延伸出的触角。灯光追逐着她,在她飞扬的发丝和跳跃的指尖上流淌。她不再是那个穿着旧裙子的酒吧歌手,在这一刻,她就是音乐的化身,是舞台上唯一的、燃烧的星辰。 观众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随即被这惊人的演奏牢牢攫住,陷入一片近乎虔诚的寂静。评委席上,阿Ken张大了嘴,眼睛发亮,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微微晃动。苏芮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而惊艳。另一位资深制作人老姜,甚至摘下了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只有林雾。 她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一动不动地坐在猩红的导师椅里。舞台上的光芒万丈,夏蝉那令人炫目的演奏,台下观众如痴如醉的反应……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她看到的不是此刻,而是七年前那个同样被聚光灯笼罩的夜晚——音乐学院附中那场至关重要的毕业晚会。 同样的舞台,同样的灯光,同样的万众瞩目。她和夏蝉,作为那届最璀璨的“双子星”,本该联袂献上一场足以载入校史的双人协奏曲。她记得自己穿着崭新的礼服裙,指尖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发烫,站在后台的阴影里,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着谱子,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等待着她们一起踏上那个象征着荣耀与未来的舞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报幕声响起,催促声越来越急。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剥落。最终,只有她一个人,像个被遗弃的小丑,独自走上了那个巨大的、空荡荡的舞台。聚光灯刺得她眼睛生疼,台下数千双眼睛的注视像无数根芒刺扎在背上。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钢琴凳上,面对着那本该属于两个人的乐谱,手指僵硬地落在琴键上。那场精心准备的协奏曲,最终变成了一场狼狈不堪、错漏百出的独奏灾难。掌声稀稀拉拉,带着掩饰不住的尴尬和同情。她在一片狼藉中仓皇逃离,身后是破碎的信任和无尽的嘲笑。 那个夜晚的寒冷,深入骨髓。而那个缺席的人,正是此刻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夏蝉! 舞台上的演奏已经进入了最**。夏蝉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琴弓在弦上拉出令人心颤的强音,仿佛要将这七年的压抑、挣扎、不甘全部倾泻而出。最后一个音符,她以一个极高难度的抛弓收束,琴弓高高扬起,又稳稳落下,停在弦上。余音袅袅,在寂静的演播厅里久久回荡。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轰然爆发!观众席沸腾了,许多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力鼓掌、尖叫,脸上写满了震撼和崇拜。“太棒了!”“神级现场!”“这才是音乐啊!” 主持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拿着话筒冲上舞台:“天哪!夏蝉!这简直是……简直是神迹!太震撼了!我敢说,这绝对是《星耀之声》开播以来最精彩的表演之一!让我们听听导师们的点评!Ken老师?” 阿Ken迫不及待地抓起麦克风,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Wow!夏蝉!你彻底点燃了这个舞台!技巧、情感、爆发力……完美!无可挑剔!我太爱这种灵魂都在燃烧的感觉了!我必须要说,Yes!Yes!Yes!”他用力拍下了面前的绿灯,灯光亮起。 苏芮拿起话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夏蝉,你的演奏让我想起一句话,‘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你的技巧无可指摘,但更打动我的是你琴声里那种……深入骨髓的故事感和生命力。那种经历过黑暗、依然倔强燃烧的感觉,非常珍贵。我给你的也是——Yes!”绿灯亮起。 老姜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却充满分量:“夏蝉选手,坦白说,在你上场前,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期待。但你用实力狠狠打了我这张老脸。这首《光影之河》的改编,尤其是后半段你加入的那些即兴变奏,非常大胆,也非常精彩,赋予了这首经典作品全新的、极具个人色彩的解读。这种才华,值得被看见。我的选择是——Yes!”第三盏绿灯亮起。 三盏绿灯!全场晋级! 观众席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尖叫。夏蝉的名字被一遍遍呼喊着。她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着,脸颊因为刚才的投入演奏而泛起潮红。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导师席的方向,这一次,是看向林雾。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期待,有紧张,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主持人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位导师,声音带着煽动性的高亢:“三盏绿灯!史无前例的开局!夏蝉选手距离梦想只差一步!现在,让我们把决定权交给——我们最严格、也最具慧眼的音乐总监,林雾导师!林雾导师,您的选择是?”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在林雾身上。演播厅里几千人的呼吸似乎都凝滞了,等待着她的宣判。 林雾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精心雕琢却毫无生气的玉质面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光影。她甚至没有看舞台上那个等待审判的人,目光只是平视着前方虚无的空气。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动了。 那只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和决绝,抬了起来。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指尖精准地、重重地按在了她面前那个硕大的红色按钮上。 刺目的红光,瞬间亮起! 像一个血淋淋的惊叹号,砸在所有人眼中! 全场哗然! 巨大的失望和不解如同海啸般席卷观众席。“为什么?”“搞什么啊?”“这都不给过?!”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舞台上的夏蝉,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那点因演奏而生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一片惨白。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原本就漆黑的眼眸,此刻更像是沉入了无光的深海,死死地盯着林雾。 主持人也懵了,结结巴巴:“林…林雾导师?您…您按下了红灯?能…能说说您的理由吗?夏蝉选手的表演,在大家看来,几乎无可挑剔……” 林雾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舞台。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在精致的瓷器上强行裂开的一道冰冷缝隙。她拿起麦克风,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清晰、冷冽,如同冰锥划过玻璃: “无可挑剔?”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带着一丝嘲讽的轻扬,“技巧?是的,很完美。甚至比七年前更熟练,更懂得如何取悦听众的耳朵。” 她顿了顿,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针,直直刺向舞台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可惜,只有技巧。”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尖锐和痛楚,“毫无灵魂!空洞!虚伪!就像——” 她的视线死死锁住夏蝉惨白的脸,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在心底腐烂的名字: “夏蝉。” “就像你当年,在毕业晚会上,毁掉我的演奏一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演播厅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炸弹。 死寂。 第2章 争吵 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无数道目光在震惊的林雾和舞台上面无血色的夏蝉之间疯狂扫视。窃窃私语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 “什么?她们认识?” “毕业晚会?毁掉演奏?我的天,信息量太大了!” “宿敌!绝对的宿敌!这比晋级赛好看一万倍!” 夏蝉站在那里,像狂风中一片即将碎裂的枯叶。她看着林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芜的空洞。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抱着那把小提琴,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异常沉默地、异常迅速地走向后台那片黑暗的入口,决绝地把自己重新投入阴影之中。 林雾坐在导师椅上,挺直的背脊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她看着夏蝉消失在黑暗里,脸上那层冰冷的玉质面具没有一丝裂痕,唯有放在膝上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入皮肉。 舞台的追光灯徒劳地追逐着夏蝉消失的方向,最终只照亮了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看不见的地方,开始酝酿。 --- 热搜榜: 1. #林雾夏蝉宿敌 2. #星耀之声海选神级现场 3. #夏蝉是谁 4. #林雾毫无灵魂 5. #音乐学院附中毕业晚会 6. #小提琴女神夏蝉 --- @娱乐显微镜V:核弹级大瓜!《星耀之声》海选现场惊现惊天反转!昔日“音乐学院附中双子星”林雾&夏蝉上演宿敌重逢!夏蝉一曲《光影之河》惊艳全场获三盏绿灯,却被林雾以“毫无灵魂”、“像当年毁掉我演奏一样”为由当场红灯淘汰!信息量巨大![视频片段:夏蝉演奏精华 林雾点评红灯瞬间] 评论区已炸!速来围观!#林雾夏蝉宿敌 #星耀之声 --- 【热评第一】@吃瓜不吐籽:卧槽卧槽卧槽!林女王那句“像你当年毁掉我的演奏一样”眼神杀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恨意!夏蝉小姐姐最后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破碎感绝了!这TM不比偶像剧好磕?年度抓马预定! 【热评第二】@音乐圈老炮儿:客观说,夏蝉那段《光影之河》改编演奏,技巧和情感表达都堪称教科书级别,尤其是后半段即兴,没有深厚功底和绝顶天赋根本做不到。林雾一句“毫无灵魂”过于主观武断,甚至带着强烈私人恩怨。作为音乐总监,如此评判有失公允。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热评第三】@雾里看花\_Lw:抱走我家雾雾!女王做得对!对这种背刺闺蜜、关键时刻掉链子毁人前程的白眼狼就该这样!当年毕业晚会害雾雾一个人出丑的事音乐学院的人都知道!现在落魄了想靠雾雾翻红?做梦!红灯按得好!解气! #守护最好的林雾# 【热评第四】@蝉鸣盛夏:呵呵,某些人粉别急着**!夏蝉当年为什么退学?为什么消失?真以为像你们主子说的那么简单?坐等反转!夏蝉小姐姐别怕!你拉琴的样子在发光!我们蝉翼永远支持你!#夏蝉加油# #黑暗终将过去# 【热评第五】@真相挖掘机007:急报!深扒来了!独家联系到夏蝉当年音乐学院同届同学A(匿名)!A透露:毕业晚会前,夏蝉父亲公司突然破产,欠下巨债!同时,林雾母亲(时任附中特聘教授,手握重要保送推荐名额)曾私下找过夏蝉!具体谈了什么未知,但之后夏蝉就缺席了晚会,不久直接退学!细思极恐!保送名额最后给了谁,懂的都懂![录音文件(处理变声).mp3] #林雾夏蝉宿敌 #保送名额疑云 --- 热搜榜更新: 1. #林雾母亲保送名额疑云 2. #夏蝉父亲破产 3. #音乐学院附中黑幕 4. #林雾夏蝉宿敌 5. #守护林雾 6. #夏蝉加油 --- 深夜。《星耀之声》录制基地的后台通道,像一个被遗忘的钢铁迷宫。白炽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冰冷地照亮堆满杂物的角落、缠绕的黑色线缆和贴着各种标识的厚重铁门。录制早已结束,鼎沸的人声散去,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道具搬运的哐当声,更衬得此地的空旷死寂。 林雾靠在一扇冰冷的消防通道铁门上,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剪裁利落的黑色丝质衬衫。指尖夹着的细长香烟,明灭的火星在昏暗中是唯一跃动的光源。她微微仰着头,对着天花板缓慢地吐出一口烟雾,缭绕的灰白雾气模糊了她过分精致的侧脸轮廓,也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脚步声。 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疲惫和拖沓,由远及近,在空旷的通道里荡起空洞的回响。 林雾没有动,只是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那脚步声在她面前几米处停住了。 夏蝉站在那里。她换下了舞台上的黑裙子,穿着自己的旧牛仔裤和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廉价小提琴的黑色琴盒,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她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嗡鸣。 林雾终于动了。她直起身,将还剩大半截的烟随手摁灭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夏蝉。 夏蝉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像钉在了原地。 林雾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廉价却清冽的皂角气息,混杂着松香的味道。林雾身上那昂贵冷冽的香水味,此刻像一张无形的网,强势地笼罩下来。 “呵,”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轻笑从林雾喉间溢出。她猛地抬手,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捏住夏蝉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上自己的视线。 帽檐下,夏蝉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因为惊怒而睁大,清晰地映出林雾此刻冷冽如刀锋的脸。 “躲?”林雾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恨意和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夏蝉,你躲了我七年。从毕业晚会那个晚上开始,你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得无影无踪。” 她的脸逼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夏蝉冰凉的皮肤上,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现在,终于舍得从你的老鼠洞里爬出来了?终于敢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了?终于敢……用我的曲子,来恶心我了?” 夏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强行剥开伤疤的剧痛和愤怒。她被迫仰着头,看着林雾眼中那片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冰冷火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试图挣脱那铁钳般的手指。 “放开!”她的声音嘶哑破碎。 “放开?”林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狠狠抓住夏蝉卫衣的领口!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失控的狂躁,用力向下一扯! “刺啦——” 劣质卫衣的领口应声撕裂! 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皮肤。夏蝉惊喘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林雾的目光却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夏蝉暴露出的左侧锁骨下方。 那里,一道狰狞的疤痕。 足有两指长,颜色比周围皮肤深得多,呈现出一种扭曲、凸起的暗红肉色,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地趴伏在白皙的肌肤上。岁月的冲刷并未让它变得柔和,反而更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粗粝。 那个混乱、尖叫充斥的傍晚。音乐学院后巷。那个举着瓶子、面容扭曲、歇斯底里喊着“林雾去死吧!”的疯子私生粉。刺鼻的气味……是硫酸!电光火石间,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像一道闪电,用尽全力将她推开…… “呃啊——!” 夏蝉痛苦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液体腐蚀皮肉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林雾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道疤,指尖却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七年了……她以为那只是皮外伤,她以为她早就好了……原来,它一直在那里。如此狰狞,如此丑陋,如此……清晰。 夏蝉猛地挣脱了林雾无力的钳制。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拉起被撕裂的领口,死死地捂住那道疤痕,仿佛要捂住一个不堪回首的噩梦。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被彻底摧毁后的、冰封般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的目光直直地刺向林雾,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嘲弄: “看到了?” 夏蝉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冰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替你挡的硫酸疤,还在。”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控诉,狠狠砸向呆立当场的林雾: “够不够?” “够不够还你妈当年施舍的那个——” “保、送、名、额?!”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林雾眼中那冰冷的、燃烧的恨意,如同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嗤”地一声,瞬间凝固、碎裂。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夏蝉下巴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力道尽失。 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夏蝉的脸色更加惨白。她死死地盯着那道疤,目光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迅速翻涌成一片混乱的、深不见底的惊涛骇浪。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道疤,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血腥、最黑暗、被她刻意尘封了七年的那扇门! 第3章 回忆 冰冷的空气如同实质,凝固在惨白的灯光下。林雾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夏蝉皮肤冰凉的触感,和那道狰狞疤痕烙在视网膜上的灼痛。她像一尊被瞬间抽空灵魂的石膏像,惨白的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震惊与某种世界崩塌般的茫然。 “替…替我挡的……”林雾的声音干涩破碎,几乎不成调。她无法移开视线,那道扭曲的暗红疤痕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血腥、最黑暗的角落。 画面在脑中轰然炸开: 混乱的后巷。夕阳被高墙切割成破碎的暗红。刺耳的尖叫。一个面容扭曲、眼神疯狂的男人,高举着散发出刺鼻气味的瓶子,歇斯底里地嘶吼:“林雾!去死吧!毁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当你的天才!” 刺鼻的、令人作呕的硫酸气味。 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带着熟悉的、柠檬与阳光混合的气息,像一道不顾一切的闪电,用尽全力将她狠狠推开! “呃啊——!!!”夏蝉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盖过了所有喧嚣。紧接着是液体腐蚀皮肉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林雾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夏蝉蜷缩在地,捂着肩膀,痛苦地翻滚。雪白的衬衫肩胛处迅速焦黑、冒烟…… 混乱、救护车、尖叫……以及夏蝉被抬上担架时,望向她那一眼。那眼神里有剧痛,有茫然,还有一丝……她当时无法理解的、深重的悲哀。 七年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私生粉袭击,以为夏蝉受的是皮外伤,以为她很快就能好起来,然后……然后她就消失了!带着背叛的罪名消失了!林雾甚至将这“背叛”与那次袭击后夏蝉的疏远联系起来,认为是她害怕了,退缩了! 原来……原来那道疤一直在那里。如此深刻,如此丑陋,像一个永恒的烙印,嘲笑着她这七年来建立在误解之上的所有恨意! “看到了?”夏蝉嘶哑的声音将她从血腥的回忆中狠狠拽回。她猛地拉高被撕裂的领口,死死捂住那道伤疤,仿佛要捂住一个不堪回首的噩梦。她的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被彻底摧毁后的冰封,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林雾。 “替你挡的硫酸疤,还在。”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林雾的心脏。 林雾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她想说“我不知道……我以为……”,但这些苍白无力的字眼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夏蝉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绝望的嘲弄: “够不够?”她微微歪着头,像在认真询问一个等价交换的问题,眼神里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够不够还你妈当年施舍的那个——” 她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保、送、名、额?!” “保送名额?”林雾像是被这个词烫到,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消防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混乱的思绪如同风暴在脑中肆虐。母亲的干预?保送名额?这和夏蝉的消失、和那道疤有什么关系?“你说什么?什么保送名额?我妈她……” “够了!”夏蝉厉声打断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厌倦,“林雾,收起你这副无辜的嘴脸!回去问问你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大人,七年前毕业晚会前,她在我家破产、我爸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拿着那份本该属于我们公平竞争的维也纳音乐学院的保送推荐书,对我‘承诺’了什么!又‘建议’了我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抱着琴盒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仿佛那是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支柱。 “那道疤,是我蠢,是我不长记性,是我活该!”夏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但它不欠你什么!更不欠你林家什么!至于那个用背叛和缺席换来的‘保送名额’……”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冰冷彻骨的笑容,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凌,最后看了林雾一眼: “我夏蝉,不、稀、罕!”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转身,抱着琴盒,像一道决绝的影子,踉跄着却异常迅速地冲向通道更深、更暗的尽头。单薄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挺得笔直,却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夏蝉!等等!你说清楚!”林雾如梦初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和混乱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下意识地追出两步,高跟鞋在冰冷的地面上敲击出急促慌乱的声响。 然而,通道的尽头,只有一扇沉重的安全门在她面前“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那个决绝的背影,也隔绝了她所有的疑问和……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迟到了七年的、混杂着剧痛与悔恨的惊涛骇浪。 林雾僵立在紧闭的铁门前,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演播厅残留的喧嚣、热搜的疯狂、导师椅上的冰冷权威……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虚幻。 只有那道狰狞的伤疤,夏蝉那绝望又冰冷的控诉,还有那句“保送名额”,像无数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她的脑海。 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第4章 暗涌 林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位于顶层的、奢华却冰冷空旷的公寓的。指纹锁“嘀”的一声轻响,厚重的门自动滑开,里面只有智能家居系统感应到主人回归而自动亮起的、过于明亮的冷白光。 她甩掉高跟鞋,昂贵的羊绒大衣像破布一样滑落在地毯上。没有开灯,她赤着脚,失魂落魄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霓虹,车流如织,编织着繁华的幻梦。然而此刻,这繁华在她眼中只剩下刺目的光斑和冰冷的疏离感。 她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指尖颤抖着,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目的光芒让她眯了眯眼。锁屏界面已经被推送的通知挤爆: 【微博热搜榜】 1. #林雾母亲保送名额疑云 2. #夏蝉父亲破产 3. #音乐学院附中黑幕 4. #林雾后台夏蝉 5. #夏蝉伤疤 6. #守护林雾 7. #蝉翼永不放弃 那个“#林雾后台夏蝉”的新话题,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了她一下。她深吸一口气,点开。 置顶的是一条仅有十几秒的、画面剧烈晃动、光线昏暗的偷拍视频。拍摄角度极其刁钻,显然是从某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缝隙里偷录的。画面里: 她(林雾)失控地将夏蝉按在墙上。 她粗暴地撕开了夏蝉的衣领。 夏蝉左侧锁骨下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夏蝉那句嘶哑绝望的控诉,清晰地透过劣质录音传来:“替你挡的硫酸疤,还在!够不够?够不够还你妈当年施舍的那个——保、送、名、额?!”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只展示了最具有冲击力和引导性的片段——她像一个施暴者,而夏蝉是那个被揭露伤疤、控诉不公的受害者。 【@吃瓜第一线V:】核爆升级!《星耀之声》后台惊魂一幕遭偷拍!林雾对夏蝉暴力相向,强行撕衣露出神秘疤痕!夏蝉绝望控诉:“替你挡的硫酸疤够不够还保送名额?!”信息量巨大!林母黑幕实锤?夏蝉退学真相竟是替林雾挡灾后被威胁放弃保送?细思极恐![偷拍视频.mp4] #林雾后台夏蝉 #夏蝉伤疤 #保送名额疑云 评论区彻底沦陷,比海选现场更加疯狂: 【热评】@正义路人甲:卧槽!!!林雾这是疯了吗?!后台打人?撕衣服?这已经不是严格是犯罪了吧?!报警!必须报警!心疼夏蝉小姐姐!那道疤看着都疼!原来是为了救林雾?!林雾你还是人吗?! 【热评】@雾里看花\_Lw:(ID已被封禁) 放屁!假视频!恶意剪辑!雾雾不可能做这种事!是夏蝉这个贱人自导自演!想红想疯了!污蔑雾雾和伯母!等着收律师函吧! 【热评】@蝉鸣盛夏:哭死我了!!!原来那道疤是这么来的!夏蝉你当年推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啊!为了救这种人渣不值得!林雾和她妈必须给个说法!保送名额的事说清楚!@星耀之声官方 @林氏集团装死是吧?! 【热评】@法学生在线:从法律角度,视频若属实,林雾的行为涉嫌强制侮辱罪。夏蝉的伤疤成因及与保送名额的关联,需要权威调查。呼吁有关部门介入,还受害者公道。#拒绝网络暴力 #呼吁彻查音乐学院附中 【热评】@真相挖掘机007:最新!夏蝉退学申请表曝光(部分)!申请理由栏:“因家庭重大变故(父亲破产),无力承担后续高昂学费及国外深造费用,自愿放弃学籍及一切升学推荐机会。” 签署日期:毕业晚会后第三天。注意!这份申请表是直接递交给当时主管推荐工作的林雾母亲(林雅芝教授)的![申请表局部照片.jpg] #实锤 #保送名额交易 林雾的手指冰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视频里自己失控的样子陌生而可怕。夏蝉绝望的控诉和那道疤,一遍遍在脑中回放。还有那张退学申请表……“自愿放弃”?在父亲破产、肩膀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背叛、被抛弃的那一个。可如今,残酷的真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正在缓慢而残忍地剥开她自以为是的外壳,露出里面可能腐烂不堪的内核。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经纪人Amy的名字,还有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来自“母亲”的短信提示。她看着那个名字——林雅芝——指尖颤抖得更厉害。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推送强行弹了出来,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琴弓(夏蝉认证 V):】音乐是出口,不是武器。伤疤是过去,不是勋章。不解释,不卖惨。明天晚上八点,“琴弓”酒吧,照常唱歌。仅此而已。感谢所有声音,好的坏的,都收下了。 #活着 #唱歌 没有配图,只有这短短几行字。平静得近乎冷酷,却又带着一种千帆过尽后的疲惫力量。 这条微博像投入沸油锅的冷水,瞬间引发了更激烈的反应。支持者被她的坚韧震撼,黑子嘲讽她装模作样,更多的人涌向“琴弓”酒吧的地址,表示要去现场支持或“看戏”。 林雾死死盯着那条微博,目光落在“琴弓”酒吧的名字上。那个地方……她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鱼龙混杂、以廉价烈酒和地下音乐著称的嘈杂之地。七年了,夏蝉就在那种地方……唱歌?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Amy的名字执着地闪烁着。林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混乱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取代。她划开接听,不等Amy焦急的声音传来,直接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Amy,帮我做件事。” “第一,动用所有资源,压热搜,删视频,我不想再看到那个偷拍片段在任何平台出现。不惜代价。” “第二,给我查清楚七年前毕业晚会前后,所有关于夏蝉父亲破产、那个硫酸袭击案的详细资料,以及……”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我母亲林雅芝,在那段时间的所有动向,尤其是她与夏蝉的接触记录。” “第三,”林雾的目光投向窗外遥远城市的另一端,那里仿佛有一个微弱却倔强的光点,“明天晚上,给我在‘琴弓’酒吧订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老板,这……”Amy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犹豫,“现在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您再去那个地方,万一被拍到……” “按我说的做。”林雾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有些事,我必须亲眼看看。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清楚。” 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公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那道狰狞的伤疤、夏蝉绝望的眼神、母亲优雅却模糊的脸……在黑暗中交替闪现。 风暴已经将她彻底卷入漩涡中心。而这场从校园延续至娱乐圈的、由爱与恨、背叛与牺牲、权力与真相交织成的荆棘之路,才刚刚撕开它最血淋淋的一角。 第5章 酒吧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如同一条条彩色的河。林雾坐在黑色保姆车后排最阴暗的角落,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帽檐压得极低。昂贵的香水味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散发出的紧绷气息。经纪人Amy坐在旁边,脸色凝重,时不时焦虑地看一眼手机屏幕上关于“林雾夏蝉”话题的实时热度曲线,虽然经过团队一夜的疯狂删帖和舆论引导,排名有所下降,但偷拍视频的片段和“保送名额”、“伤疤”等关键词依旧像顽固的病毒,在网络的各个角落滋生蔓延。 “老板,‘琴弓’到了。”司机低声提醒,将车稳稳停在一个狭窄、灯光昏暗的巷口。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劣质酒精和若有若无的垃圾发酵的气味,与林雾平日出入的高级场所格格不入。 Amy还想做最后的劝阻:“老板,里面环境太乱了,鱼龙混杂,万一有极端粉丝或者记者混在里面……” “你在外面等。”林雾打断她,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她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烟酒和食物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琴弓”酒吧的招牌是一把破旧的、刷着廉价红漆的木制小提琴模型,霓虹灯管坏了一半,闪烁着病态的光。门口站着几个吞云吐雾、眼神飘忽的年轻人。林雾低着头,快速穿过他们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贴着各种演出海报和涂鸦的玻璃门。 震耳欲聋的声浪混合着浓烈的烟味、汗味和酒精味,瞬间将她吞没。昏暗闪烁的彩色射灯下,是攒动的人头、高举的酒杯和随着节奏疯狂摇摆的身体。舞台很小,挤在酒吧最深处,上面一个穿着铆钉皮衣的乐队正在嘶吼着重金属摇滚,贝斯和鼓点震得人心脏发麻。 林雾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强烈的感官冲击让她胃部一阵翻涌。她环顾四周,Amy订的位置在舞台斜对角一个最不起眼的柱子后面,一个狭小、灯光几乎照不到的卡座。她像一道影子般迅速滑进去,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里,只留下一双透过墨镜镜片、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舞台。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噪音和浑浊的空气里缓慢爬行。重金属乐队终于在一片口哨和叫好声中退场。主持人带着醉醺醺的亢奋上台,拿着话筒吼了几句暖场的话,然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煽动性: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他妈热烈的掌声和尖叫——欢迎我们‘琴弓’的‘哑巴’台柱子!蝉——姐——!” “蝉姐!蝉姐!蝉姐!”台下瞬间爆发出比刚才更狂热、更整齐的呼喊,夹杂着尖锐的口哨和酒杯用力敲击桌面的声音。 林雾的心脏猛地一缩。 舞台的灯光暗了一瞬,再亮起时,聚焦在舞台中央。 夏蝉出现了。 她换下了昨晚撕裂的卫衣,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薄毛衣,衬得脖颈修长,却也巧妙地遮住了锁骨的位置。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深色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边。她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比昨天节目组那把琴好不了多少的旧琴盒。 没有笑容,没有问候。她沉默地打开琴盒,拿出琴和弓,架好。动作依旧带着深入骨髓的优雅,却又被这环境的粗粝磨去了一层光泽,只剩下一种沉默的、近乎麻木的熟练。 台下的喧嚣在她拿起琴弓的瞬间,奇迹般地平息了大半。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有狂热,有好奇,有纯粹看热闹的戏谑。 琴弓落下。 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 不是《光影之河》,也不是任何一首林雾熟悉的古典名曲。是一首带着浓烈布鲁斯味道的慢板曲子,旋律沉郁、苍凉,像夜色下缓缓流淌的浑浊河水,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挣扎。夏蝉的演奏技巧依旧精湛,揉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感,滑音如同叹息。她的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闭着眼睛,仿佛沉浸在一个只有她和音乐存在的孤寂世界里。 林雾屏住了呼吸。墨镜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台上那个身影。她听到了。在这看似平静麻木的演奏下,在那沉郁的旋律深处,有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那是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被命运无情嘲弄、被信任彻底背叛后,依然不肯熄灭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倔强火焰!这火焰在浑浊的河水下燃烧,灼热而绝望,远比昨天在《星耀之声》舞台上那场技巧完美的炫技演奏,更真实,更震撼,也更……痛彻心扉。 原来,这才是她的“灵魂”。在泥泞里挣扎了七年,被现实反复打磨,却从未真正熄灭的灵魂。 “啧,蝉姐今晚这曲子……听着更他妈难受了。”旁边卡座传来两个醉醺醺男人的大声议论。 “废话,昨天刚被姓林的婊子当众羞辱,热搜挂了一天,能好受吗?” “不过说真的,那疤……视频里看着真吓人,真是替姓林的挡的硫酸?那姓林的也太不是东西了!” “谁知道呢?娱乐圈不就那么回事?黑的白的不都是钱说了算?林雾她妈可是林雅芝,手眼通天的主儿!当年那保送名额……” “嘘!小声点!听说林家的人也在查这事了……” “怕个鸟!在这破地方,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盘着!再说,蝉姐这琴拉得……真他娘的有味道!值这杯酒钱!” 林雾的身体在阴影里绷得僵直。那些污言秽语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尤其是关于母亲的议论,让她心头的寒意更甚。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舞台。 一曲终了。没有昨天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只有一片带着回味的、沉沉的寂静,随后是更热烈的、发自内心的口哨和呼喊。 夏蝉微微躬身,依旧没有笑容,也没有言语。她默默地将琴收回琴盒,动作小心而珍重。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梳着油头、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摇摇晃晃地挤过人群,径直走向舞台。他是这间“琴弓”酒吧的老板,人称“豪哥”。 “蝉姐!牛逼!”豪哥把酒杯重重往舞台边缘一放,溅出几滴酒液。他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狎昵,“这琴拉的,把哥几个心都拉碎了!来来来,这杯‘忘忧水’,哥敬你!压压惊!昨晚那事儿,别往心里去!在哥这儿,你蝉姐永远是台柱子!” 他说着,肥厚的手掌就要往夏蝉抱着琴盒的手臂上拍去,姿态亲昵得令人作呕。 夏蝉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巧妙地避开了那只手,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麻木的顺从:“谢谢豪哥。”声音平淡无起伏。 “谢啥!”豪哥的手落空,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但笑容更盛,带着威胁的意味,“蝉姐啊,你看,因为你,咱这小破店今天可是人满为患啊!热搜效应!牛逼!不过……”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酒气喷在夏蝉脸上,“这风口浪尖的,你可给哥稳住了!唱好你的歌,别的少说!特别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懂?”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夏蝉怀里的琴盒,力道不轻:“这琴,哥给你换把好的?只要你听话,好好给哥赚钱,啥都好说!”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夏蝉抱着琴盒的手指收紧,指节再次泛白。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和屈辱,声音依旧平淡:“知道了,豪哥。” 豪哥这才满意地嘿嘿笑了两声,端起那杯酒,硬塞到夏蝉没抱琴的那只手里:“这才对嘛!来,干了它!给兄弟们助助兴!” 夏蝉看着那杯烈酒,又看了看台下那些或期待或戏谑的目光,以及豪哥不容拒绝的眼神。她沉默了几秒,就在林雾以为她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隐忍顺从时—— 夏蝉抬起手,没有半分犹豫,将那杯琥珀色的液体,对着豪哥脚边的地面,缓缓地、一点不剩地,倒了下去。 哗啦。 酒液砸在肮脏的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整个酒吧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背景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播放着。 豪哥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被暴怒的狰狞取代:“你他妈……” 夏蝉倒空了酒杯,随手将它放在舞台边缘。她抬起头,直视着豪哥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终于不再是一片麻木的死寂,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倔强、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火焰。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突然降临的死寂: “酒,敬过了。” “歌,我会唱。” “但我的事,”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震惊的人群,最终落回豪哥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谁、也、别、想、捂、嘴。”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抱起琴盒,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在狂风中宁折不弯的荆棘,穿过死寂的人群和豪哥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一步步走向后台那条更狭窄、更黑暗的通道。 林雾坐在阴影里,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夏蝉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震撼、刺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这个夏蝉,既熟悉,又陌生得可怕。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骄纵明亮、也脆弱敏感的少女,也不再是昨晚那个在后台被撕开伤疤、绝望控诉的受害者。她像一块被命运反复淬炼的顽铁,在泥泞中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却始终保持着最核心的、不肯被磨灭的棱角和锋芒。 豪哥在台上气急败坏地咒骂着,酒吧里重新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比之前更加喧嚣。 林雾缓缓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角落卡座。她没有走向门口,而是像一道游移的阴影,循着夏蝉消失的方向,朝着后台那条黑暗的通道走去。 真相的碎片在眼前飞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母亲的影子如同巨大的阴霾笼罩心头。而夏蝉那道伤疤和此刻眼中燃起的冰冷火焰,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也灼烧着她。 她必须找到她。有些话,不能再等。有些答案,就在那条黑暗通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