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女团了解一下?》 第1章 第一章 “光环构建系统启动中。” 冰冷的机械声在虚空中响起,棠少微眼前的电子屏上一串百分数在飞涨—— ……24% ……68% ……100% “启动完毕。”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AI-037。恭喜您成功绑定光环构建系统,即日起将由我竭诚为您服务。” “……”棠少微抬手到眼前,手掌前后翻了翻,他整个人都是透明的,“我没死?” 037:“系统检测到您现实中还存在生命体征,但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 那不就是植物人吗?棠少微轻啧一声,很不爽。 他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成年后自己打工赚钱,外加福利院资助,好不容易读到大四,已经找到高薪工作签了合同,大好的未来摆在眼前,结果临近毕业出了车祸。 “所以你说的‘现实中’是什么意思,那我这是在哪?”棠少微的关注点终于放到了眼前。 “这里是系统空间,您目前是以意识形态存在。”037的声音毫无起伏,“经您同意后,我们会将您送到架空世界,当您的名望在架空世界积累到最高值100时,您可以选择是否要回到现实世界并重新拥有健康身体。” 听起来像在鬼扯,但他现在的处境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你们要名望值做什么?”棠少微问道。 037:“系统机密,暂无访问权限。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是否同意前往架空世界。” 棠少微垂下眼皮,黑长的睫毛遮住眼睛,看不清神情。如果不同意,那他就要回去躺在病床上不知何时醒来,他不甘心。 静默片刻,棠少微抬眼道:“我同意。” “经宿主同意,即将前往梁朝,殊和四年,冬。” 好晕…… 棠少微意识苏醒的第一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他放在转盘上转了几十圈,要晕吐了。 缓了一阵后,棠少微睁眼打量起四周——他躺在一张木床上,素色床幔垂落,四周静悄悄的。 忽然,棠少微脑海里响起一阵嘈杂声,随后一幕幕画面接二连三的播放起来—— “父亲,我知道错了,快放我出去!”一个孩童在一间小黑屋子里,手掌都红透了却还在不知痛似的拍着门,惊惧的脸上泪水横流,声音尖锐颤抖,“放我出去!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十四五岁的少女眼波轻扫过少年,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中书令府上宴客,虽说兄长与父亲同去,但兄长衣着这般素净,还是不要去失了体面为好。” “就在祠堂里跪着!”中年男人面沉如水,指着蒲团上跪着的清瘦身影,厉声喝道,“几时懂得敬重尊长,几时方许出来!”他身后,一身华服的妇人袖手而立,眼底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待你好只是怜你遭遇。”俊朗男子皱眉挣开对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我已有心悦之人,莫再做无谓的纠缠。” …… 棠少微撑着床榻坐起来,表情险些裂开。 画面里的主人公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些所谓的家人、朋友、或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都在对这个和他外貌一样的人施加无休止的恶意。 这算什么,大型霸凌现场吗? “这些是原身的记忆?”棠少微问,“现在我占据了身体,那原身去哪了?” 037速度很快地调取了世界资料:“原身棠少微,年今19,母亲因难产而死,父亲觉得其天资愚钝而不喜,家中事务由妾室掌管多年,原身过得艰难。” “如今原身父亲要将他送进后宫,原身伤心欲绝,去找心上人求助,却得知和自己暧昧一年有余的心上人早已和妹妹暗通曲款。昨日他与妹妹大吵一架,将人推入水中,自己也想要寻短见,却被人拦了下来。原身心灰意冷和系统达成协议,前往了另一个世界。” 棠少微:“哦。” 也就是说本该进宫侍奉皇帝的原身走了,要去当男妃的人变成了他。 棠少微躺了回去,两手交叠放在胸口,躺得很安详。 “诶等等。”棠少微又忽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爬了起来,“当今皇帝喜欢男人?” 037:“资料显示当今皇帝后宫无人,不近女色,更是没有断袖之癖。” “既不喜欢男人,那他纳什么男妃?” “这是太后的手笔。皇帝并非太后所出,两人向来不和。上月皇帝染了风寒,太后为演一出慈母的好戏,去寺里祈福了半月,恰逢钦天监夜观天象算出福星在世,太后顺水推舟让皇帝召其入宫,说是皇帝平时辛劳,身边有个体己人照顾总是好的。至于皇帝是因为礼法制约,还是另有考量就不知道了。” 棠少微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福星说的是我?” “对。” 棠少微又躺了下去,这一次连眼皮都懒得抬。 钦天监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算出有这么个福星在世。 而且他的身份虽是尚书府嫡出,但不受宠啊。更何况在别人眼中他是个没脸没皮成天与男人纠缠之人,名声早已“远扬”。 太后搞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纯恶心人。至于那皇帝,他才不信是出于什么孝道,就这么听太后的话纳个男妃入宫。 棠少微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在屋里来回溜达了一圈。在原身的记忆里,有一个叫青序的丫鬟一直伺候着他,此时房内炭盆燃着,小丫鬟人却不知道去了哪。 棠少微找了件外袍披上,打算出去看看。 结果手刚搭上门,就听见外面有人拔高声音喊道:“奴婢知道大少爷身子金贵,但这都未时三刻了,也合该醒了吧?夫人还等着大少爷呢!” 棠少微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拉开房门。 雪零零星星下了一早上,此刻已经停了,院子里站了三个身着青色袄裙的丫鬟。 为首的那个发髻梳得极高,用一支银簪子挽着,耳朵上带着一对小小的珍珠坠子。 棠少微认得她——妾室房中的贴身大丫鬟云霞。这些年妾室受宠,她的贴身丫鬟也跟着神气起来,没少欺负府里的其他下人。 梳着双髻的青序从她身后小跑到了棠少微跟前,欠身叫道:“少爷。” “嗯。”棠少微打量了她一圈,见她眼尾发红,脸上还有几道红痕,心下了然。 “奴婢给大少爷请安。”嘴上是这么说,但云霞的行礼却做得极其松散敷衍,“既然大少爷醒了便赶紧去正堂吧,夫人等着您呢。” 棠少微视线从另一个规规矩矩的丫鬟身上收回,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云霞身上。 半晌无话,云霞被棠少微看得有些不自在,刚要开口催促就听棠少微道:“你是何人,我怎么不记得府上何时有你这么一个不识礼数的婢女?” 云霞没料到平时一声不吭的棠少微会突然发难,脸色微变,但转眼就维持住了镇定,下巴微抬看向棠少微,“大少爷贵人多忘事,奴婢是夫人房中的贴身丫鬟云霞。” “夫人?”棠少微勾唇轻笑,疑惑道,“母亲在我刚出生便撒手人寰,这府里的正房空着多年,何来‘夫人’一说?倒是如夫人有一位,不知你说的可是如夫人柳氏?” 云霞指甲掐进手心,面上维持不变,回道:“是……如夫人。” 大梁律法规定妾室永不得扶正,所以即使原身的生母早逝,得宠的柳氏一手掌管后宅事务,却也永远只能是个如夫人。 但柳氏行事跋扈,府上的下人为了生计便用“夫人”之称来讨好柳氏。 起先下人们也只敢偶尔称呼一次,但见尚书令对此越矩之事置若罔闻,便愈发的大胆,在府中直接改口称其为夫人。 “既是如夫人的贴身丫鬟,如此没规没矩,指不定将来会坏了什么大事,连累如夫人是小,若是牵连整个尚书府可就不好了。”棠少微拢了拢外袍,对着院里的小厮道,“去请嬷嬷来重新教她礼数。” 小厮领命离开,云霞终于装不下去了,眼尾扫过棠少微,道:“大少爷怕是忘了这后宅之事如今归如夫人管,奴婢有错自会去找如夫人领罚,大少还是赶快去正堂的好,莫要误了正事!” 棠少微:“如夫人平时辛劳,这等小事由我代劳就好。青序,掌嘴。” 青序闻言愣了一下,总觉得今日的大少爷同往日不一样。 青序半晌没动,棠少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回神踩着台阶走到云霞面前,抬手“啪”地一掌打在了云霞脸上。 这一掌打得用力,一声脆响后,云霞的脸上很快便出现了五道印子。从一开始跟着云霞来的那个丫鬟缩了缩脖子,默默地看着。 云霞手捂着脸,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些许,她抬眼狠狠剜向青序,“你……!” 棠少微“嗯?”了一声,云霞心中愤懑翻涌,但只能不甘的闭上嘴。她死死掐着掌心,眼睛瞪得通红,血丝都漫上来了,想来是跟着柳氏这么多年还从未受过此等待遇。 相持半晌,云霞终于意识到今日若是不低头,恐怕是出不了这院子。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恨意,重新缓慢的、标准的给棠少微行了个礼,低着头咬牙道:“奴婢给大少爷请安。” 棠少微拢着手没说话,恰好小厮麻溜地带着嬷嬷从院外进来,棠少微将人丢给嬷嬷,留下一句“好好教教她如何问安行李,问够了一百遍再放她离开。” 说完就带着青序进了屋。 一进屋棠少微便咳得惊天动地。原身是早产,自幼身体就弱,刚才在外面吹了阵凉风,早就想咳嗽了,但他掐着手心一直忍着。 037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咳嗽时忍着,对身体不好。” “哎,我这不是怕有碍气势嘛。”棠少微回道。 青序扶着棠少微在床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担忧道:“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请侍医来瞧瞧?” 棠少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我知方才少爷是在帮我出气,奴婢感激不尽。”说着,青序两腿一弯就要跪下去,被棠少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多大点事。”棠少微对她笑了笑,这小丫鬟这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伺候着原身,原身也尽力在护着她,现在这具身体换了人,没有在他身边就受欺负的道理。 只是这柳氏今日找他,一想便知道是为她那昨日被推下水的宝贝女儿,再加上刚才那遭,恐怕等尚书令回来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第2章 第二章 窗外又落起了雪,青序蹲在炭盆边往里加香料炭,棠少微支着脑袋看着她忙活。 “今日你是如何遇到如夫人的?”棠少微问道。 “昨日大少爷回府后和小姐……”青序自觉嘴快,有些懊恼地停了一瞬,略过棠少微和棠昭离争吵后将人推入水中又想要自尽的事,接着道,“我见大少爷心情不好,今早便想着去买些糖糕,让少爷吃着高兴些,结果刚到门口就撞见了如夫人的人。” “这样啊,你有心了。”棠少微食指轻敲着桌面,又问道,“棠昭离怎么样了?” “听闻昨天三小姐发了热,如夫人守了一夜,今日应当是好些了。” 难怪昨日不来算账反倒今日来,原来是抽不开身啊。 “少爷饿了没有?奴婢去厨房给少爷弄点吃的来。”青序站起身擦了擦手说道。 “去吧去吧。” 青序出去后,棠少微起身走到书架前,将一个小木盒拿了下来。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木盒装着原身和其祖父往来的信件。 “原身祖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大贾。”037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知道女儿去世后,孙儿无母亲护着定然过得艰辛。但无奈他虽富甲一方,却终归只是个商人,并不能拿堂堂尚书令如何,只能在金钱上尽量弥补原身,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给的银两和店铺最终都落在了尚书令的口袋里。” “真不是个东西。”棠少微蹙起眉,骂道。 可怜祖父一把年纪,时常挂念着自己的孙儿,用心给的东西却落入了他人之手。 他将这些信件拿出来,就是要好好算算这些年来尚书令究竟没脸没皮拿了自己儿子多少东西。 棠少微翻看着信件,转而想起什么,便问037:“尚书令为什么这么讨厌这母子俩?既如此,当初何必娶呢?” “尚书令出生寒门,求学艰难。娶了原身母亲后得到了其家族扶持,一路科举进入了政治中心。但尚书令又是个极其好面子且强势的人,他一边厌恶着极其有主见的原身母亲,又享受着娶了她带来的好处。原身从小在父亲的威压下长大,他也试图反抗过,但没用,尚书令是不会容许有一个敢和他针尖对麦芒的儿子存在的。” 棠少微厌恶的撇了撇嘴,没忍住又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没有父母,小时候也幻想过拥有父母的生活是怎样的,但现在他觉得有尚书令这样的父亲还不如不要,这人甚至都不配被称为父亲。 青序端着饭菜进来,棠少微一闻到饭菜香肚子立马就叫了。 青序将饭菜放在桌上,说道:“少爷,云霞已经被如夫人的人从院子里领走了。” 棠少微无所谓的“嗯”了一声,他知道那贴身丫鬟是不可能乖乖留在院子里的,如夫人也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美滋滋地吃完饭,棠少微又坐回书架前思考怎么把属于原身的钱和铺子拿回来。 青序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偶尔抬眼瞧一瞧小声自言自语的棠少微,心里一股异样感悄然升起。 她总觉得今日的大公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具体说哪里变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大公子比往日鲜活了不少。 傍晚,夕阳落下院墙,只留了几道余晖照在院子里落了叶的树杈上。 前院派了小厮来找棠少微,说是尚书令已经散值回到家中,正在正堂等他。 棠少微有些好笑,这一个二个都等着和他算账呢。正好,他这里刚好也有一笔新鲜出炉的账要算。 棠少微也不急,慢悠悠地重新披上外袍,又等着青序给他装了个汤婆子拿着。小厮催了又催,他这才带着青序往前院正堂去。 一路上他也不闲着,一会儿说那落了雪的凉亭好看,一会儿又点评府院中的假山造景浮夸。 他自己说也就算了,还要问一问前面带路的小厮意见。小厮哪敢点评主人家的东西,大冬天的冷汗都快出来了,也就闭嘴不敢催棠少微了。 一行人终于慢吞吞走到正堂时,尚书令坐在主位上脸都等绿了,棠少微险些笑出声来。 还不等尚书令发话,棠少微就望着坐在正妻之位的柳氏疑惑道:“按我朝律法,若将妾扶正为妻,要仗刑五十,判一年半徒刑。不知父亲何时违背了律法,将姨娘扶正了呢?” 柳氏的神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尚书令脸绿了又红,一只手“啪”地拍在桌子上,怒道:“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棠少微也不恼,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回道:“父亲哪里的话,孩儿这不是怕您年纪大了受不了重刑,担忧您才这么说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尚书令瞪着棠少微气没处撒,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柳氏,没好气道:“还不起来?” 柳氏这才不情不愿从正房位子上起来,站到了一旁,看向棠少微的眼神里掩不住的恨意。 “跪下!”尚书令沉着脸对着棠少微呵道。 等了半天,只见棠少微收起了脸上的笑,沉默地看着他,一点要跪下的意思都没有。 尚书令看着棠少微那双颇像他母亲的眼睛,心中的火越烧越旺,手中的茶杯猛地砸到棠少微脚边,茶水泼了一地,“我竟不知何时养了你这么一个大逆不道、心思歹毒的逆子!平时不听管教也便罢了,竟狠心将自己的亲妹妹推入水中!” “父亲说笑了,昨日分明是三妹先来找我理论,说不过便想将我推入水中,挣扎之间她才自己不慎落水,怎么就成我推的了?” “你撒谎!昭离从小就听话心善,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推你?分明是你见不得我们昭离好,心生恶念推的她。可怜我那孩子,现在还病着起不来床。”说着,柳氏就要哭起来,手帕刚碰上眼角就听棠少微说—— “姨娘说话甚是有趣,你当时分明不在场,怎么见得是我心生恶念?” 听了这话,柳氏拿着手帕的手顿在眼角,一时要擦也不是,拿下也不是,颇为滑稽。 “如夫人不在场,但奴婢可以作证。”站在柳氏身后的贴身丫鬟云霞走到棠少微身边对着尚书令跪下,她脸上的红痕还未消,已经有些发肿了,“奴婢当时就在场,昨日三小姐见大少爷从外面回来,只是上前与他打声招呼说了几句话,不知哪里戳了大少爷心肺,大少爷抬手便将三小姐推入了水中。” 青序抬脚就要上前,被棠少微拦住了。他垂眼看向跪着的云霞,道:“你本就是姨娘房里人,从小就伺候着三小姐,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在偏袒她呢?况且,你方才也说,是三妹先上前来找我说话,你当时既然在场,应当是听到了我们对话,你敢不敢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呢?” 听了这话,云霞眼神瞬间飘忽起来,她瞟了一眼柳氏,嗫嚅了半天没开口。 “你不敢说,那换我来说。”棠少微摩挲着手里的汤婆子,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与徐小世子交情颇深,近日来我心情一直欠佳,昨日便去找徐小世子排遣,却不小心得知三妹早已与徐小世子有染。徐小世子是何人?那可是今上的皇侄,我心下震惊不已,便早早回了家。不料却撞见了三妹,不知她从何得知我是去见的徐小世子,非要与我理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早早与男子……我便劝她,谁知她非但不听,还情绪激动地伸手推我。” 棠少微说得面不改色,其他人却听得神色各异。柳氏面色都发白了,手紧紧绞着手帕,小心翼翼地觑了尚书令一眼。 棠少微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尚书令,原身纠缠徐小世子那点事整个京城无人不知,至于棠昭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掌控整个尚书府的尚书令不可能一点儿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他默许的成分,谁也不得而知。 果然,尚书令缄默片刻,说道:“昭离年纪还小,性情急躁了些,和兄长说话发生口角也是寻常,现下她也得了教训。你作为兄长,理应让着她些。此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要再提。” “可……”柳氏还想再说什么,尚书令睨了她一眼,她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棠少微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在尚书令警告的眼神中缓声道:“什么话都让父亲说去了,也让孩儿说说呗?” “你要说什么?”尚书令沉声问道。 “孩儿体谅姨娘心疼三妹,但被冤枉了心里也着实委屈。”棠少微眨了眨眼,道:“一瞬间便是想念起祖父,又偶然记起祖父这些年来送与我的银两和几间铺子。当年父亲念着我年纪小,将铺子拿了去让姨娘代为经营,如今孩儿总归是明事理了,不愿姨娘操劳,就想着将铺子拿回来自己打理。至于那些银两,孩儿自当是要孝敬父亲的,只拿回六成便好。” 说完,还一脸无害地朝尚书令和柳氏笑了笑。 尚书令、柳氏:“……” 柳氏强牵起嘴角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那几间铺子生意已经稳定下来了,这经营得好好的,若是突然换了人打理,怕是会影响生意。” “这倒不劳姨娘费心了。”棠少微并不理会她牵强的借口,只是看着尚书令,“父亲说可好?” 第3章 第三章 尚书令额角青筋浮起,但又没发作的理由,一肚子气只能硬生生憋着。 他这一向窝囊的大儿子,不知何时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况且那几间铺子还了也就还了,但那些银两早不知被用到何处去了。 虽说棠少微只要六成,但他祖父出手阔绰,这些年来积攒的银两即使只算六成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但这事棠少微占理,他若是拒绝,便是驳了自己当初找的理由,成了有意苛待儿子。 棠少微等了半天不见人回答,以为又要拉扯一番,结果还没等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尚书令说:“铺子你拿回去,那些银两,不日我便差人全部送去你院中。你还未及冠,我要你一个孩子的钱做什么?” 棠少微心中腹诽:总算是开口说了一句人话。 “那便不打扰父亲歇息了。” 棠少微说完转身就要走,脚还没抬起来,就见一个小厮脚下生风,快步跑进正堂,行了礼后快速低声说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尚书令听了这话连忙站了起来,正打算出去迎人,就听见一道略微尖细的声音自堂外响起:“大少爷莫急,咱家正是来寻您的呢。” 来人是总管太监,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深得圣心。 尚书令立马迎了上去,热情叙旧:“常公公近来可好?” “好着呢。”常公公谦恭地行了一礼,客气回道,“劳尚书令挂心了,咱家此番是带着圣旨来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连同尚书令在内,跪了一地。 常公公展开明黄卷轴,朗声道—— “诏曰:尚书令冢嗣,孝悌彰闻,秉性端方,才赡文典。朕承昊天之命,特敕封为贵君,俾佐理椒闱,翊赞宫闱之治。永绥福履,钦哉!” 贵君,皇后之下,四妃四君之首,这是莫大的荣誉。 常公公弯起眉眼,一脸慈善的对跪在尚书令身后的棠少微说:“贵君,赶快领旨吧。” “臣,接旨。”棠少微双手接过圣旨,常公公躬身将人扶起来。 四个侍女适时走到棠少微身后,常公公接着道:“这四个侍女贵君先用着,此外,陛下还赏赐了一些珍奇物件,但怕您院子里摆不下,就先放去了长乐宫。贵君这些天先收拾着东西,等钦天监挑出个吉日准备一番,咱家再来接您入宫。” 棠少微不卑不亢的又行了一礼,“有劳公公了。” 常公公带着一行人离开,棠少微也回了后院,徒留尚书令和柳氏在堂内心思翻涌。 尚书令当初听了柳氏吹得枕边风,便起了将愚钝的长子远远打发、以免其将来继承家业败坏门楣的心思,于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将棠少微送进了后宫。 他心中盘算得清楚:一来,这大儿子木讷寡言,性情阴郁,定然入不得皇帝的眼。以其软弱的性子,既不用担心他惹是生非给尚书府招来祸事,也不用怕他受宠报复尚书府。二来,就算儿子再不得宠,能与天子攀上翁婿之名,对身在前朝的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没想到的是,陛下居然直接封棠少微为贵君!常公公还对他恭敬有加,要知道,常公公的态度可是代表了当今陛下的意思。 那位高坐明堂之人,心思还是一向难以捉摸。尚书令手摩挲着茶杯,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事情好像发展的不受他控制了。 龙纹蜿蜒的大紫檀御案上,青绿古铜熏炉散发着淡淡白烟。 殿内灯影绰绰,年轻的帝王身着玄色金纹龙袍坐于案后,敛眉阅览奏折。 常公公将尚书府宣旨一事禀报完,就退到一旁安静候着。 朱笔随着手部力道划过素纸,洇下道道红痕,留下一串苍劲有力的字体。 “全部要回来了?”徐听彻手上动作未停,淡声问道。 “是,老奴进去时正巧听尚书令说要将铺子和银两全部还给棠贵君。” 笔锋上挑,一笔收尾,常公公连忙上前接过,将其放入了批阅过的那一堆里。 “这倒是有趣。”徐听彻拿过一本新的折子展开,面无表情的评价道。 他曾在宫宴上见过棠少微一面,那时棠少微跟在尚书令身后,沉闷阴郁,像一潭寂静无波的死水,毫不起眼。 “滚出去!”从屋里摔出来的杯子“哐当”一声砸碎在门口,伺候的几个丫鬟低着头快步走出来。 柳氏刚踏进棠昭离的院子里就看见这一幕,皱着眉斥道:“连个人都伺候不好,养着你们做什么!?” 几个丫鬟低着头不敢吭声,柳氏剜了她们一眼,抬脚进了屋。 “娘。”棠昭离一见柳氏来了,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双眼含泪握住柳氏的手,“明明是棠少微发疯推得我,凭什么就这么算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昭离受苦了,娘都知道。”柳氏疼惜地抚过棠昭离鬓角,下一刻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声音带着恨意,“他棠少微凭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如今他被封为贵君了,更是目中无人。你父亲拿给我的铺子也被他要了回去,哼,一朝飞上枝头,就真妄想自己能变成凤凰。” 柳氏安抚地拍了拍棠昭离的手,说道:“且等着看吧,他会遭报应的。” 窗外的鸟雀振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另一处院子的枝丫上。 “宿主,您撒谎了。”037冰冷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感情,当然也没有任何情商。 棠少微悠闲地翻过一页话本,抽空回他:“那怎么了?这是在反击坏人,又不是在做坏事。” 颠倒黑白这种事柳氏才是最擅长的,她可没少用这种手段在尚书令面前污蔑原身,如今这个中滋味也该让她尝尝了。 棠少微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在心里问037:“你能变个智能手机给我玩玩吗?” “不能。”037很冷酷的回道。 棠少微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原世界时,他忙于上学读书、打工赚钱,手机对他来说只是个能通讯的工具,没什么诱惑力。但现在来了这么一个没电、没网络的世界,他还挺怀念他的智能手机的。 “贵君,您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要不歇会儿吧。”侍女站在一旁柔声提醒他。 “知道了。”棠少微听话地将话本放下,拉着青序出门堆雪人去了。 有宫里来的人在着,尚书府里没有人敢来烦他,棠少微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平时跟着宫里派来的嬷嬷学习宫规礼仪,得空了就让037找一些如何经营店铺的资料给他学学,日子忙得不亦乐乎。 钦天监挑定的日子是在冬月初九这天。 一大早,棠少微就被青序叫醒。侍女取来宫里送来的紫色常服给他换上,又围着他好一阵梳洗打扮。 “贵君当真是好看。”侍女由衷赞道。 棠少微垂眸轻笑,并未言语。 “哦,对了!”青序忽然想起什么,在柜中翻找片刻,拿出个鎏金香球给棠少微佩戴在腰间。那香球一走路便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棠少微瞧着稀奇,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 又左右收拾东西折腾了半晌,临近中午才将将弄完。 用过午膳后,常公公亲自来尚书府把人接进了宫。 贵君入宫需要遵循一套特定的流程,等规规矩矩的按流程走完,住进御赐的寝殿时,棠少微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 常公公回了养心殿伺候皇帝,走之前特意嘱咐说皇上处理完事务会过来一起用晚膳。 棠少微端坐着一脸乖巧地应下,常公公一走,立马歪倒在了榻上。 “叮咚——尊敬的宿主您好。”一道不属于037的机械女声在虚空中响起。 棠少微问道:“037,这什么动静啊?” 037:“这是系统任务提示音。” 037话音刚落,那道机械女声就继续道:“系统检测到您的声望值发生了改变——原本声望数值:-10,当前声望值:-5。请宿主注意查收,祝您生活愉快,下次再见。” “多少!?”棠少微猛地从榻上坐起来,动作太急险些又晕了回去,他难以置信的又问了037一遍,“她说多少!?” 037:“-5。” 零度的嘴说出了多么冰冷的话语。 “声望值还有负数?”棠少微心凉了半截,躺回榻上麻木地问道,“那请问我是做了什么让它提高了一点呢?” 他穿过来后一直没问037他当前的声望值,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声望值是从零开始计算的,没必要问,结果现在系统给他整出来了个负数。 037丝毫没有受到棠少微情绪的影响,说话还是毫无起伏:“宿主穿过来时,原身在京城的名声不太好,因此受到影响,数值为-10,现在宿主嫁与了皇帝,一些人对您有所改观,数值变为-5。” 棠少微:“……” 别人新生从零开始,他起步还要先还债。 棠少微愁眉苦脸躺在榻上,思考着他该如何才能把已经“负债”的声望值提高。 不知躺了多久,等青序进来时,发现棠少微已经蜷在软榻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寻来一床薄毯为盖上。 棠少微今日起得太早,再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徐听彻过来时,棠少微刚睡眼朦胧地睁开眼。 一只修长劲瘦的手将他身上滑落的薄毯轻轻拉回盖好。棠少微眨了眨眼,迷蒙地望着坐在榻边的陌生男人—— 面部轮廓流畅,剑眉英挺,眼尾狭长深邃,一身玄袍,更显其沉稳内敛。 玄袍…… 棠少微双眼睁大,突然回过神来,这人莫不是皇帝! “陛下……”他急忙坐了起来,想要下床行礼。 “免了。”徐听彻伸手虚拦住棠少微的腰,将他扶稳,指尖顺势抚过他颊边垂落的发丝,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浅笑,温声道,“今日贵君辛苦了。” “???” 棠少微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莫名其妙,嗫嚅半天才回了句“……陛下言重了。” 徐听彻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笑意,“既如此,那贵君便快起身,陪朕用膳吧。”说罢,动作自然地牵起了棠少微的手。 棠少微被拉着向桌前走去,整个人都还是迷糊的。动作间偶然瞥到一旁垂手侍立的陌生侍女们,想起自己入宫的缘由,豁然贯通。 等在桌前坐下时,棠少微已然褪去方才迷糊的状态。 只见他眼睫一抬,唇角瞬间绽放开一抹甜笑,整个人软绵绵地倚靠在徐听彻身侧,声音掺了蜜糖般:“陛下处理政务才是辛苦,让臣来为您布菜可好?” 第4章 第四章 徐听彻并未推拒,仍由棠少微前后忙活伺候他,眼底的笑意逐渐让人捉摸不透。 一顿晚膳便在棠少微刻意逢迎的布菜和徐听彻不动声色的配合中结束。侍女撤下杯盘,棠少微拿着块帕子给刚净完手的徐听彻擦。 徐听彻对他的殷勤侍奉似乎很受用,抬手连同衣袖一起握住他手腕,声音轻柔:“有劳贵君了,这布菜的活计,倒是比朕批折子都要费精神。” 殿内宫灯晕染出暖黄的光晕,徐听彻抬眼看了看天色,道:“竟已是这般晚了,那朕今日便在贵君这儿歇下了。” 棠少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显些维持不住。他迅速垂眼遮住眼底的神情,抿了抿唇,作羞赫状,“那臣伺候陛下沐浴更衣吧。” 说着就要去解徐听彻的衣带,被徐听彻伸手拦住:“贵君歇着吧,若是累着了,朕倒是于心不忍了。” 等两人都洗漱完,已是戌时。 徐听彻手臂一揽,将人抱起大步走向床榻。棠少微脚下骤然腾空,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脖颈,心里嚎叫:“我靠,怎么还要演床戏啊!?” 等常公公领着一众侍女低着眉眼、安静退了出去后,徐听彻立刻从棠少微身上支起,坐在床边,一边将敞开的衣襟拢好,一边面无表情地命令人:“叫。” 棠少微:“???” 徐听彻垂眸睨着他,“不会?” “……” 迫于淫威,棠少微清了清嗓子,顶着皇帝冷淡的目光,硬着头皮挤出声音:“陛下……唔……轻一点儿……” “你是在叫给我听?” 棠少微一口气噎在喉头——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大点声儿,外面听不见。” 棠少微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手指揪紧身下的被子,扯着嗓子娇嗔道:“啊……陛下您弄疼我了……唔嗯……” 喊到一半,棠少微像是再也绷不住,猛地拉起被子将整个人盖住,钻到里面没声儿了。 徐听彻看着鼓起的团子:“怎么不喊了?” “臣害羞。”棠少微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带着几分自暴自弃。 徐听彻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伸手将人刨出来。 棠少微迅速翻身背对着他,连耳朵到后颈全都漫上了绯色。 “朕倒不知贵君如此面薄。”徐听彻将被子还给他,“叫几声便羞成这样。” 棠少微躺着装死,心里却嘀咕:有本事你来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臣想睡觉了。”棠少微闷闷道。 “去榻上睡。” “为什么?”棠少微下意识坐起来,“臣陪陛下演了一晚上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连床都不给人睡啊?” 徐听彻没说话,就沉沉地看着他。 面对这个朝代的最高统治者,棠少微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只好慢吞吞地挪下床,一步一挪地蹭向软榻。 “回来。”走到半途,又听徐听彻淡声道。 棠少微抬起的脚立马转弯,折回到床边,麻溜儿地越过徐听彻躺到里面。 徐听彻半晌没动,只垂眸打量着躺在里侧的人。棠少微被他看得莫名,试探着问道:“陛下还不歇息吗?” 徐听彻答非所问:“贵君似乎和先前有些不太一样。” 棠少微心里“咯噔”了一下——糟了,忘记凹原主人设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含糊道:“陛下先前并未与臣接触过,怎知臣是否变了呢?” 徐听彻目光幽深,薄唇轻启:“贵君说得有理。” 说罢,便掀被躺下了。 棠少微后背贴着墙,和徐听彻之间隔出一大段距离。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棠少微体会到了一丝淡淡的尴尬,开始觉得去软榻睡好像也挺好。 他捏着被角安静待了一阵,试探着出声:“陛下,臣想跟您商量件事儿。” “说。”徐听彻闭着眼道。 棠少微听罢,继续开口道:“臣配合您继续演戏,您帮臣一件事可好?” 徐听彻睁开眼,乌沉的眸子看向他,“何事?” “臣还没想好。”棠少微确实没想好需要皇帝帮他什么,但能和皇帝达成合作,他行事总归会方便很多,“不过陛下放心,肯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争权夺利的事。” 棠少微语气诚恳,一双杏眼乖巧的看着人说话时,很容易让人心软。 但徐听彻心硬如铁,“朕拒绝。” “啊,为什么?”棠少微支起身,苦着脸看他。 “朕大可以重新找一个听话的、心甘情愿配合朕的人。”徐听彻目光上下扫了一遍棠少微,意有所指,“而不是在这胆大包天地和朕谈条件。” “纯靠感情维持的关系哪有利益作为基石的合作关系牢靠啊,陛下您肯定也知道其中利害。”棠少微据理力争,“况且臣也听话着呢。” “看不出来。” “哪看不出来?”棠少微忘记了要保持距离,撑着身子往前靠,虚心请教。 徐听彻没说话,棠少微等了半晌,还想再争取时,却听到徐听彻说:“朕考虑考虑。” 考虑就是同意了,棠少微自动换了个意思,心满意足地躺下,嘴上还不忘捧道:“陛下英明。” 细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皇宫连绵的琉璃瓦顶皆覆上了一层白色。 “侍寝了?” 侍女立在太后身后,低着眉眼道:“长安宫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太后慢条斯理地将那枚錾着繁复花纹的指套戴上小指,眉头紧锁下拉,眼里掩不住的嫌恶:“他倒是不挑。” 自从徐听彻继位后,太后母族一直被其暗中打压牵制,奈何徐听彻手腕了得,太后只能从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上给徐听彻找不痛快,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封棠少微为贵君,还召人侍寝了,分明就是存心恶心她。 “太后。”有侍女进来禀报,“棠贵君来问安了。” 太后将指套嵌进食指,方才道,“让他进来吧。” 入宫前,嬷嬷教过棠少微怎么行问安礼,他依照记忆行礼,“臣给太后请安。” “免礼罢。”太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对身后侍女道,“赐座。” 待棠少微坐下后,侍女给他倒了杯热茶,棠少微端起啜了一口,就听太后道:“你刚入宫,可还习惯?” 棠少微搁下茶盏,回道:“回太后,蒙陛下垂怜,臣一切安好。” “嗯。”太后指尖轻轻摩挲着指套,目光落在棠少微身上,“宫里比不得宫外,规制森严,皇上怜你,但在哀家这,规矩还是要守的。如今你父亲在前朝行事多有牵制,莫要给你父亲招惹是非。” 这是变相警告他不要仗着恩宠,一时忘形去找尚书令麻烦呢。要不是宫里规定刚入宫的嫔妃需得给太后请安,他才懒得一大早上赶着来应付心眼真多的老太婆呢。 棠少微心中讥讽,面上却沉静无波,“臣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执起杯盖,轻掠过茶盏边缘,氤氲的热气随着动作悠悠散去,“冬日寒凉,你不必日日都来问安,每逢十五即可。哀家乏了,退下吧。” “是,臣告退。”棠少微起身行礼,动作沉稳,不卑不亢。 太后望着棠少微离去的背影,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磕,一抹讥笑染上眼尾,“皮相倒是生得好,就是心思浅了些,真以为皇帝是真心待他呢。” 身后的侍女不敢妄议天家之事,屏息垂眸不敢作声。 引路太监领着棠少微退出殿内,青序一见到棠少微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将伞撑过他头顶挡住风雪,又将手里抱着的狐裘给他严严实实地披上,“这么冷的天出来走一遭,莫要受凉才好,回去奴婢就唤人给您煮碗姜汤,去去寒气。” 棠少微一听,眉头立马嫌弃地皱起来,“我好着呢,用不着喝。” “贵君,您身子骨弱,万不能任性。”青序立马识破他的小心思,好声好气地劝他。 待主仆二人回到长乐宫后,青序当真去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搁在棠少微面前。 小姑娘是为了他好,棠少微只能捏着鼻子将汤喝下。 侍女见人回来了,便叫厨房一一将早膳摆上来。 从睁眼到去慈宁宫应付太后,已经折腾了许久,棠少微确实有些饿了,但等他坐下,闻到菜里飘出的淡淡药味时心下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上菜的侍女红着脸细声说:“贵君昨夜伺候陛下辛苦,陛下体恤您,早朝前特意嘱咐御膳房送些滋补的药膳过来,说是让贵君您好好养养身子。” 棠少微:“……” 大梁皇帝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编排的戏码里了。 奈何皇帝如今成了他的合作伙伴,还是他主动提的,只得配合——只见他一脸羞涩,嘴角扬起幸福的笑,柔声说:“陛下当真是体贴。” 还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棠少微迅速埋头吃饭,脸一刻都不想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