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报废说明书》 第1章 不速之客 卯时的雾气漫过青石板街时,谢春风正在檐下擦铜钱。 青蚨钱一枚枚浸过冰水,整整齐齐码在乌木托盘里。 他伸手拨了拨褪色的桃木风铃,铃舌上缠着的半截红线纹丝不动——自三年前将这破铃从荒山捡回来,便再没听它响过。 “掌柜的,一碗素面。” 樵夫缩在角落方桌搓手,霜花在粗陶碗沿结了薄薄一层。 谢春风拎着铜壶倒热水,热气模糊了柜台上青瓷瓶里那枝枯木槿。 樵夫看过去,暗自想着这焦黑的枝干蜷缩如爪,倒像是被雷劈死的蛇。 忽然的,后厨传来陶瓮碎裂声。 樵夫闻声看去,想说是不是有老鼠,却在看向掌柜的冷淡眉眼时语怯,莫名觉得不该说话。 谢春风眼皮都没抬,无声间铜钱串便从袖中滑出,将偷酒的白毛鼠精钉在酒缸旁。冰刃贴着鼠妖咽喉划出血线 “酉时打烊,戌时偷盗——你坏了我的规矩。”一句淡淡地传音在鼠妖耳边。 那鼠妖却不甘心,奋命挣扎着,奈何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爪子在地上划拉出字: “大人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而来,非为盗窃。” 谢春风看了眼店内唯一的小二,便转身进了里间。 “说。”他抬手解了鼠妖的禁言。 “天界青阳使让我等取您的神....咳...格.....咳.....”话没有落,便被谢春风一抬手又喷出了一大口血,奄奄一息。 “谎话也编不像。” 谢春风面无表情,神情冷淡地点评道。 要知道他的神格早就没了,恰恰就是小贼说的青阳使灭的。 解决了鼠妖后,谢春风又坐在柜台擦洗铜钱,慢条斯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小二见状立马走进里间,很有眼力见地收拾起妖物尸体 “最近怎的妖物越来越多,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心下嘀咕着,却不敢问掌柜。 他是个孤儿,几年前乞讨到春风堂时被谢春风收留,就成了店里唯一的杂役,并得了个名字叫“刘心”。 按理说,这么长时间,以他活泼的性子早该跟救命恩人混熟了,但是刘心却到现在都对恩人心里犯怵。 虽然这个掌柜从未有红过脸,一直淡淡的,甚至眉眼俊朗秀美间透着一些温润如玉的意思, 但是就是让他觉得冷冽得像冰山不可亲近。 而且掌柜行事也很奇怪。 平日里不管店内的事,皆是刘心在做。 最常做的就是擦洗那一大堆的青木蚨铜钱。 到了夜间就记记账,记的也不是营收,而是铜钱折损。 更多时候,他只是看着那一大片木槿出神 每当这时,刘心看着掌柜的的侧影,总觉得落寞,但又觉得神性。大抵是那侧影孤绝清丽又不可攀附的缘故。 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在于刘心一介凡人,却在春风堂里这个常有妖怪来袭的地方做活,不害怕才怪。 他当然好奇谢春风是什么来历,之前也大着胆子问过,但是都只得了一句冷冷的“忘记了。” 这样的讳莫如深。 而且这春风堂开在山里,又不是景山,只是因了周围种满了木槿,开花时节漫山绯色,如若仙境,才偶有人来,其余时节皆是极为冷清,只有一二樵夫来此。 也只卖些粗茶淡饭。 后院埋了少说几万坛酒就是不卖,倒是谢春风老是去后院看那些酒。 显而易见,这春风堂不为营业。 那为了什么呢?刘心都不敢猜! 不过幸好,来此的妖物都会被掌柜的轻松解决,他这才敢呆下去。 “不然就算是救命恩人,我也要逃走!” 刘心看着谢春风又在擦洗青蚨铜钱的背影,一边把妖尸装进麻袋,一边第不知几百次腹诽。 更声伴着铜钱与乌木盘间的闷闷碰声响过。 申时正,第一片雪粒子砸在窗纸上。 此时店堂里已经没有人了,刘心也已经到厢房休息了。 谢春风看了看飘雪的窗外,只是往炭盆里添了新炭,火星子溅到手背也懒得躲。 他把账本翻到"甲辰年三月初七"这页,朱砂笔悬在"铜钱折损三枚"上迟迟未落——檐下风铃突然叮咚一响。 那三年没响的桃木风铃,这一响却和着谢春风的心,漏了一拍。 他猛地看向托盘。 霜刃伞尖挑开棉布门帘时,七枚铜钱在托盘里拼出个歪斜的"許"字。 许来迟就这样立在纷纷扬扬的雪幕里,道袍下摆沾着零落的木槿瓣。他收伞的动作还带着旧时习惯:转三圈伞柄,抖落积雪,最后用袖口抹去竹骨上的水痕。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谢春风几乎是立刻就要站起来,最终却用力攥了拳忍住,牵了牵嘴角,似乎来人只是一个不足为挂的人: "青阳使走错山门了。 此处是春风堂,不是青阳殿。" 说着便把铜钱串收进袖中,转身去拨弄噼啪作响的炭火。 而余光看见许来迟的脚步就停在柜台前三尺,恰好是他当年教过的"守礼距"。 谢春风眸光暗了暗,但没有说什么,既没有驱赶也没有接待,仿若无视。 “小槿...我来是为了你碎了的那一魂三魄。” 许来迟顿了许久才开口,他的眸琥珀流光,如是有情恰似无情,说起关切的话也给人一种神性的普渡而非真切关爱。 谢春风是木槿受天地灵气成神,曾经师徒和睦时,许来迟就爱这么叫。 此刻,物是人非,再听这个称呼只让人觉得讽刺。 谢春风没有抬头,他不想再看那眼睛:“怎么,要把剩下的魂魄也劈碎?” 许来迟只静静地看着谢春风,好似看入迷忘记了说话。 那眸光似乎将这一小处地方封锁成密闭空间,某种暗流就在此疯狂涌动。 终于,谢春风站了起来,正正地对上来人的目光。 “何必呢,一百年前你亲手碎的魂魄,如今也不必替我找回。” 许来迟像没有听见这疏离的话一般,目光定在谢春风鬓角的血色木槿纹路:“这纹路又深了,再耽搁就算找回魂器也补不齐了。你明早就跟我动身。” 谢春风不理,想直接转身回里屋,让人吃闭门羹,却不想,许来迟完全预判了他的举动,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小槿,听话。”他的语调放软,让人有种他在示弱讨饶的错觉,但这显然是骗人的,因为谢春风使劲也甩不掉那手。 “我说,不想找。”谢春风回头看着许来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他碎的是命魂、天冲魄、灵慧魄和中枢魄,分别掌管寿数、记忆、神识和灵脉。 他不知自己寿数还剩几何,他也不知自己还要为何而活,所以无所谓命魂。 过去记忆皆跟许来迟有关,如今失去一部分未尝不是好事。所以无所谓天冲魄。 至于神识和灵脉,对于现在人间闲活的他而言,更是毫无意义。 许来迟好长时间没说话,僵持许久,他才慢慢松了开了手,叹了口气:“近来那六个魂器现世了,人妖两界争抢不休,现下唯有把魂器归位方可平定。所以,小槿,你便随为师去一趟。” 那到底是为了给我补全魂魄, 还是为了天下太平,顺便补全魂魄呢? 谢春风嗤笑一声,语气更冷:“那你把魂器找了销毁就好了,找我做什么?” 许来迟的唇角抿起,眉头也皱了皱,似乎在克制着某些情绪,但最终说出的话语气还是平和温柔:“神之魂魄附有神格,唯有天雷可灭。无缘无故,便是我也引不下天雷。”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躲闪地瞥向柜台的枯枝:“再者,为师也不忍心再伤害你了。” 好可笑。 谢春风只觉得可笑,他冷冷一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青阳使?”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为师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许来迟就像听不到话里的刺,语气依旧温和。 人妖大乱,妖吃人,人杀妖。这些谢春风知道。 近来也是无数妖怪闻着魂器的味道找到春风堂。若是百年前的他,早就一腔热血冲出去了。 可惜,现在的是受了三百雷刑的罪神谢春风。他那总想护天下太平祥和的心已经残了。 百年前护过了,没有好下场的。 “我已经死了,这些事跟我没有关系。”谢春风抬首示意大门:“本店打烊了,你走吧。” 说完就往里间走。 并迅速用铜钱在身后凝了一道冰墙,防止有人跟上。 许来迟静了一会,然后突然弯腰咳了起来,闪着金色光辉的血顺着指缝低落。 等谢春风反应过来地时候,他的身体已经闪过去扶着人了。冰墙也早就撤了。 “师.......”话一出口,谢春风才意识过来,把手收了回来,改口道:“你也要死了?” 话语间,像是诅咒。 许来迟却不在意,用仙术把血清除了:“我死不死没事,小槿朋友的命比较重要。” 谢春风急了:“青崖怎么了!”云青崖是他百年前最好的朋友,是仙,他们一起修炼,如同亲兄弟。 许来迟叹了口气:“他受了信徒的愿,去人间处理的时候,被妖怪抓起来了,现下应当无碍。” “抓它干嘛?什么无碍?”谢春风又问。 “那伙妖怪就是为了找魂器,应是知晓你二人情谊,想问他魂器下落,所以暂时应该是没事的。”许来迟抬起手,习惯性想拍拍谢春风的肩安慰,最后也只是半途就放下了。 “明日几时出发?”谢春风最终还是答应要去找魂器了。 许来迟满意地微笑:“辰时就走。” 谢春风却在这时注意到柜台上的枯木槿枝上沾了几滴刚刚许来迟咳出的血,已经变成纯金色了。 他怒极反笑:“你装病骗我?” 神血是跟人血差不多,只是会带金色光辉,本质还是红色的。 但是过段时间会变成纯金色的血,要么是心脉血,要么只可能是法术变出来的“血”,过了时效就回归了法术本貌。 神的心脉血连通神格,除非某些隐秘禁术和天罚不能损毁,所以谢春风断定许来迟诓骗他。 毕竟这人是有前科的,小到骗他仙草甜,大到骗他他会永远站在他身后护着他。 许来迟不狡辩,笑眯眯道:“你冰练的厉害,为师也不太好破了。只好这样咯。” 破不了?最多是费点力。 胡说八道。 谢春风懒得反驳,他径直回了里屋,只留下冷冷一句:“明日辰时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不速之客 第2章 这么多酒 却不料,许来迟极为自然地就跟上来,也要进里屋。 “你干嘛?” 许来迟看谢春风警觉的样子,感觉像他之前在青阳殿养的小猫,轻笑:“没地方住,借宿一晚。”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掌柜的。” 谢春风还是拒绝:“这里不是客栈,不能留宿,你走。” 他似乎想把许来迟推出去,但最终也只是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人走。 可是许来迟根本不管还要往里去:“不住,我在椅子上坐着就行。” 谢春风还是不让:“你在,我睡不着。” 此话一出,空气短暂的安静了几秒。 神是不用睡觉的,即便现在已经神格破碎的谢春风也不用。 只是他曾是总与人修成的仙在一起,仙都还有人的习惯,会在夜间睡觉,他便也睡。但是神的睡,就是神识进内,总是游在过去。 即便现在神识不全,谢春风也绝对不会存在“睡不着”的情况。 所以这句话荒唐极了,也伤人极了。 好一会,许来迟才轻轻咳了一声:“那我不进........” 却被谢春风打断:“你进来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里间。 那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坐着等你。 这是许来迟本来想说的。 现下他垂眸笑了笑,便从善如流地一起进去了。 谢春风立刻上床和衣而卧,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神识入内了。 许来迟站在床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看了好一会。才坐到桌边,扶额闭眼。 无人知晓的柜台上木槿枯枝,一点点吸收了那几点“金血”,整棵都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大抵是因为被不速之客扰了心神,因神识破碎而几乎不会梦到过去的谢春风,破天荒地梦到了他刚成神也就是第一次遇到许来迟的过往。 那是一个初夏,阳光软而弹,普通而明朗的一天。 不知名的山上,一株木槿正含着苞,似乎正努力吸收阳光雨露,期许一展风采。 但这是凡人眼中的美。 在神祗的眼里,便能见到万千天地灵气都不断涌向那木槿树,那是要成神的征兆。 然而突然天地一暗,暴雨倾泄,一道闪电直直劈向那树,电光火石,亮白一片。 刚成神的谢春风是被指尖的酥痒惊醒的。 他睁开眼时,一片焦黑的木槿花瓣正从睫毛上滑落,细碎的灰烬沾在鼻尖,闻起来像被雷火燎过的松枝。 身下的泥土还泛着余温,远处山崖裂开狰狞的豁口,可四周却奇迹地开满了花——紫鸢从焦土里钻出,蔷薇攀着断木绽放,仿佛天地被劈碎后又仓促缝补,针脚潦草却温柔。 他举起手对着有些西斜的太阳晃了晃,新生的皮肤透出淡青色光晕,腕间浮着一圈木槿纹。隐隐金光闪烁。 他刚成型身体便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 心智也不大成熟,如孩童般对世界充满好奇,只是天生又有些神的沉静。 这就使得他有些轻快地却安静地在山间走,四处看着,漆黑的眼眸湿漉的,沾满澄澈。 溪涧忽然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 谢春风赤足踩上高高的老树根,望见个执伞人立在断瀑前。那人玄色衣袂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霜白中衣上绣的流云纹。 最奇的是那人手中的伞。 伞面绘的山水竟在流动:孤舟顺着河道漂移,船头老叟的钓竿忽而挂上半尾银鱼。 谢春风惊奇地瞪大眼睛,却没有出声。 满山鸦雀竟无一只啼鸣,连风绕到那人身侧都变得轻缓。执伞人转身时,谢春风腕间木槿纹突然灼烫,惊得他一不小心就从树根上跌下。 执伞人像是被惊扰了。抬了抬伞沿,露出被阴影切割的下颌和笑成好看弧度的唇:"你就是新成的神吧,我是来接你的。" 语调温柔,如春风携阳光。 谢春风却怔怔望着他脚下蔓延的霜纹,那些冰晶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所到之处,那些被雷击到的痕迹都消失了 。 他刚要开口,鼻尖突然飘来甜腥味——不知何时,自己指尖开出了朵重瓣木槿,花蕊里凝着墨色露珠。 “来,”那人踏着虚空极快地就到了谢春风近前,那没执伞的手握上谢春风的手:“别怕,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呆在青阳山好不好?” 谢春风手上的墨色露珠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晶莹剔透的露水。散发着清晨混着花香的味道。 初来世间的谢春风莫名觉得心安,很快就睁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那人低笑,那眉眼唇角都弯弯的,特别好看:“那好,抓紧咯。” 说着,那人将霜刃伞尖轻点水面,他们便飞将起来。 “先取个名字吧,嗯……” 那人一边带着他飞一边沉思起来:“就叫谢春风吧。” “谢…春…风…”谢春风喃喃,彼时他还不会写字,也不知道春风为何意,只是懵懂。 但就是从此,谢春风就叫了谢春风。 从此,谢春风就成了天界主掌刑罚、据说十分冷酷凶煞的青阳使的唯一徒弟,青阳山上的院落也终于有了新成员。 幼年体谢春风体质不佳,住在极高的青阳殿总觉得冷,师尊便给他用桃木雕了一个小花猫,用法力点化活了。 小小的谢春风抱着暖暖的小小的猫,也暖暖的了,又有师尊日常给他渡灵力,他便可以欢快地在青阳山到处玩耍了。 山上风景很美,漫山是桃林,如同粉雾,地上的绿植也软绒绒的。 后来这些桃花里面也间插了木槿,恰到好处,像是宣告谢春风的加入。 一年四季,皆不开败。 前面几年,谢春风因为体质较弱不被允许下山,日常生活除了带着小猫在山上到处打滚,玩些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其余时间便是师尊陪着在书房看书练字学习。 青阳使应当可以称得上一个很好的老师,他总是循循善诱又耐心的。 某一日,他们学到了仙和神的区别。 “神就是天地灵气附着世间生灵幻化,而仙就是人修固天地灵气而成……小槿,不要皱眉。” 师尊用指尖轻轻一敲谢春风的眉心,提醒道。 谢春风于是发出疑惑:“师父,人不也是生灵吗,取得灵力为何不是神而是仙呢?” 青阳使揉平了那块眉心便收回手,指尖凝出一缕灵气,任其如流萤般散入虚空:"修仙者纳天地灵气入体,经周天运转化为灵力,如同将活水贮于陶瓮——" 空中灵气忽而凝成两幅虚影:左为人修丹田,金液般灵力在经络间自成循环;右为神祇法相,磅礴灵气如星河穿身而过,不留片缕。 "仙以功法固摄灵气,可以有移山填海的能力。”师尊弹指震碎虚影,"神道与万物共鸣,施术时灵气过而不留。” 谢春风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原是如此。” 他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有些逗弯了青阳使眉眼。 “昔年月坤仙尊飞升后,”谢春风若有所思地翻书念到:“又其洞府千里赤地百年不愈,便是灵力固化之祸。”他顿了顿,又抬眼问道:“师父,仙是不是不好啊?” 青阳使笑眯眯地又凝出人间渔夫破江而行的景致: “小槿看这渔翁借舟渡江,可有觉的他盗了天地造化?” 谢春风此时已经看了许多人间话本故事,已经对人间世事有所熟悉:“他分明在风浪里讨生计......” 师尊接着道:“修仙亦是借势。修士如借火取暖的旅人,薪柴如若不尽如江河........” “仙就没有错。”谢春风在引导下接着说道。 青阳使笑着点点头:“嗯,说得对。” 谢春风又沉思了一会,冷不丁问:“那师父没有名字吗?师父也有师父取名字吗?” “嗯?”话题转的有些快,青阳使一时没发应过来:“我没有师父,倒确实还没有名字。” 名字这个东西,对无父无母的,独身一人的神来说,确实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而且,神其实是没有成长过程的,谢春风这种因为成神时被雷劈了的是意外。 他给谢春风取名既是把他当小孩了,也是因为谢春风还没有封神号,不取名字不好称呼。 “那师父也姓谢?”幼年体谢春风歪着脑袋建议。 人间儿随父母姓,青阳使想:这孩子是把我当爹了! 但是外表只有二十出头的千百岁青年神——青阳使不想当爹,所以他拒绝道:“不姓谢。” 然后他看谢春风坚持地看着他,便想现取一个名姓,恰巧这时微风吹进,翻开了那本谢春风十分爱看的人间话本。 最顶上是一句“怎奈天不许归期。” 最底下又有一句:“愿烬燃青山等春归。” 青阳使便当机立断取了其中几个字:“我名许烬归。” 从此,天界掌刑的,传言极为高冷肃杀的,素不与人交的青阳使也有了名字。 虽然很是瞎取,但也无所谓,知道且会叫这个名字的只有他的徒弟一人。 是的,那时的青阳使叫许烬归,“许来迟”这个名姓是谢春风被罚百年后醒来后才从人间关于神界的话本里得知的。 那时,谢春风只是把青阳使当成宛如兄长的师父。 不当成父亲的原因,是因为师尊样貌实在年轻貌美,青丝黛眉,眸中似总有波纹流转,又总笑着,声音清列和煦,实在难以让看上去**岁的谢春风当成爹。 兴许就是这样一个当成兄长的开始,最后才导致那些不该的情愫产生。 这一觉谢春风“睡”的很沉,醒来时已是辰时二刻。 许来迟早就不在房中。 谢春风寻出来,才在马厩见到了人。 许来迟袖口沾着草屑,正往食槽添新料。 黑马的鬃毛被梳得油亮,见谢春风走近,亲昵地蹭了蹭他掌心——这是三年前从西南荒山捡回的瘦马,如今养得膘肥体壮。 “先去潮音洞,青崖就困在那里。”许来迟将缰绳递来,绳结处缠着木槿丝,"骑马比御剑少耗三分灵力。" 谢春风接了缰绳,盯着那抹暗红:“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马?” 许来迟笑着点点鼻子:“臭味。”然后又说:“走吧,早去早些把青崖救出来。” 谢春风也也不再打岔,传音小二:“店内三万六千五百坛酒,看顾好,少一坛也不行。” 然后翻身上马。 “这店里这么多酒,卖吗?”许来迟觉得有些好笑。 谢春风却只是说:“快走,不是很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这么多酒 第3章 鲛人泪 然而谢春风万万没想到的是,许来迟也会上马,就正正地挨着他坐下。 身后的温热气息,让他浑身僵直,几乎不能动弹:“你下去!” 得来的回应却是许来迟一夹马腿,便飞奔出去了。 “怕你不会骑。” 真是天大的笑话。 谢春风毫无防备地,因为突然的前进,结结实实地贴进了后面人的怀里。 我一个养马的不会骑? 他闻着那股熟悉的桃木香味,无语至极。 许来迟应当是在驾马时用了点神力,他们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海边。 租了艘海船。 海雾裹挟着咸腥漫上甲板,凝成细密水珠,在鲛纱灯罩上晕开幽蓝光晕。谢春风斜倚桅杆,指间一枚青蚨铜钱轻抛,叮当撞上灯罩,惊起几点磷火般的蓝光。 许来迟立在船头,霜刃伞收拢搁在身侧,正专心致志地削刻着一块桃木。 木屑纷飞,落入翻滚的墨色海水,转瞬不见。 他指节分明,动作沉稳,仿佛置身静谧庭院,而非这诡谲莫测的东海。 潮音洞,鲛人巢穴。世人皆道鲛人泣泪成珠,柔美善良,殊不知其凶戾嗜血,尤喜啖食生灵内丹精元。此行凶险,两人心知肚明。 “东北三十丈,暗礁。” 许来迟的声音穿透浓雾,手中罗盘指针疯转如陀螺。 话音未落,一道冰寒刃光已自谢春风袖中激射而出!浓雾如布帛被撕裂,露出礁石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藤壶妖。若非及时察觉,船体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许来迟掂了掂手中已然失灵的罗盘,无奈一哂:“坏了。” 他抬眼望向谢春风,目光沉静,“罗盘无故失效,怕是妖物作祟。” 谢春风颔首,指尖捻着那枚冰冷的青蚨钱,寒意刺骨:“小心为上。” 浓雾如墙,神识探路亦艰难。 许来迟凝神指引方向,海船在迷宫般的暗礁与漩涡中蹒跚前行。 诡异的是,除了最初的藤壶妖,竟再无妖物阻挠。 这份反常的寂静,比刀光剑影更令人心悬。 几番周折,潮音洞所在的小岛终于浮现于浓雾尽头。岛屿不大,形如覆碗,洞口幽深,透出隐隐水光与诡谲的波动。 “到了。”许来迟率先跃下船,回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欲扶谢春风。 谢春风恍若未见,衣袂翻飞,已稳稳落在他身侧,目光投向那吞噬光线的洞口:“走。” “洞下便是鲛人水宫,”许来迟收回手,语气如常地提醒,“内有秘术阵法,灵力会被压制三四分。云青崖便是因此着了道。” 谢春风脚步未停,只淡淡一句:“既如此,废话何益?”身影已没入洞中黑暗。 许来迟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也跟了进去。 洞内石阶陡峭狭窄,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壁上镶嵌的硕大鲛珠散发出惨淡微光,照亮两侧石壁上色彩浓烈却扭曲怪诞的壁画,在光影摇曳中更显阴森。 足音落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空洞悠长的回响,每一步都叩在紧绷的心弦上。 不知下了几百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一道流光溢彩的巨大水晶门矗立眼前,门内可见奇形怪状的水族精怪穿梭游弋。 门两侧,两名半人半鱼、手持钢叉的鲛人守卫目光森冷。 谢春风抬手欲推门,守卫钢叉交叉,拦住去路:“何人?可有拜帖?” 谢春风眸色一寒,指间铜钱微动。 一只修长的手却从旁越过他,递上两张墨迹犹新的拜帖:“自然有。” 谢春风余光扫去,许来迟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甚至还冲他飞快地眨了下眼。耳畔传来他清晰的传音:“敌情不明,暂避锋芒。” 守卫接过拜帖,反复查验,神色惊疑不定。谢春风不耐,冷声道:“查完了?”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守卫一个激灵,慌忙躬身递还拜帖:“是是,大人请进!” 态度瞬间恭敬异常。 水晶门无声滑开。门内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宏伟壮观的水下之城! 珊瑚为柱,明珠铺地,奇珍异宝点缀其间,各色水族幻化人形或保留部分妖态,在集市中游荡交易,喧嚣中透着异域的奢靡与混乱。 一名鲛人女子扭着腰肢迎上来,鱼尾已化作双腿,行走间却带着奇特的韵律,碎步款款。她容貌妖媚,声音甜腻:“二位大人,随奴家来,大王已在殿内恭候多时啦。” 谢春风随着引路鲛女前行,传音身旁:“你扮的何人?” 许来迟神态自若,传音回道:“无妄海蛟龙王乾霆的使者,前来献上魂器。” “魂器何在?” 谢春风眉峰微蹙。 许来迟袖中手指微动,悄然将一物亮给谢春风看——正是方才在船上雕刻的那柄小巧桃木剑,此刻剑身流转着薄薄一层金色灵光。 谢春风的质疑几乎脱口而出:“此物能骗过一国之主?”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鲛人王若连魂器与灌注了丁点灵力的玩具都分不清,未免太过儿戏。 许来迟却浑不在意,传音中带着一丝戏谑:“骗不过,再打便是。” 谢春风心下无语,不再多言。许来迟又补充道:“稍后你只需低头作揖,一切有我。” 踏入王殿,奢靡之气扑面而来。殿顶垂下无数水晶灯盏,流光溢彩,却照不亮宝座上那庞大臃肿的身影。鲛人王体态肥硕如山,层层叠叠的肥肉几乎埋没了五官,只剩一双绿豆小眼精光闪烁,一张阔口涂得猩红,正搂着一名妖艳鲛女,大嚼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引路鲛女“小花”跪地禀报。鲛人王油腻的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才依依不舍地打发走两名女伴,坐直了身体,绿豆眼打量着阶下二人:“你们是乾霆的人?” 声音瓮声瓮气。 许来迟上前一步,姿态恭谨却无谄媚,作揖应道:“正是。” 鲛人王迫不及待地伸出肥厚手掌:“魂器何在?呈上来!” 许来迟奉上那柄小桃木剑。 鲛人王捏在指间,翻来覆去地看,又试着挥动了一下,剑身微光闪烁,引得殿顶水晶灯轻轻晃动。 “这就是魂器?” 他绿豆眼中满是狐疑,显然觉得威力太过微弱。 许来迟面不改色,从容解释:“回大王,此魂器被强大封印所锢,是以威力不显。 我家大王苦思不得其解,特命我等献予大王,唯盼大王慧眼,能解此封印。” “哦?” 鲛人王一听封印,来了精神,运起妖力探查,果然在剑身“感知”到一道繁复的“封印纹路”(实则是许来迟随手布下的障眼法)。 他绿豆眼放光,嘿嘿笑道:“本王定能解开!只是……” 他故意拉长声调,厚唇咧开,“解开了,这宝贝归谁?” 许来迟从善如流,再次作揖:“自然归大王所有。” 鲛人王闻言,心花怒放,脸上肥肉乱颤,放声大笑:“好!好!二位使者且安心住下,待本王解封此宝!” 他大手一挥,自有侍女上前,引着许谢二人离开这珠光宝气却也腥膻弥漫的殿堂。 侍女引他们至一处房舍。 推开门,内里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卧榻、一桌、几凳。 谢春风目光扫过,眉头微蹙:“为何只一间?” 侍女面露诧异:“按惯例,同来侍从皆是两人一间的。” 语气理所当然。 谢春风无言以对。侍女见状,福身告退。 待房门关上,许来迟已施然落座桌旁,倒了一杯冷茶,指尖在杯沿轻点:“可留意到那些侍女腕上的海螺?” 谢春风立于门边,并未落座,目光锐利:“通行凭证。” 一路行来,守卫盘查,侍女只需抬手亮出腕上海螺,便畅通无阻。 许来迟点头:“正是。要想暗中行事,需得设法取来……” 话音未落,一物破空而来,被他稳稳接住——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青玉海螺,还带着侍女腕间的微温。 许来迟微怔,抬眼看谢春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许:“何时得手?” 谢春风神色淡然,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方才问话时。” 许来迟想起谢春风突兀询问房间的举动,唇角笑意更深,带着洞悉的了然:“原是为此。” 他以为谢春风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他同屋所以问的,没想到竟是为了螺。 谢春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轻咳两声,硬邦邦补充道:“问的时候顺便拿的。” 许来迟低笑一声,不再点破,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海螺:“有此物在手,寻青崖便容易多了。” 海螺入手,温润微凉。谢春风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螺壳的纹路,目光却落在许来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来此,只为寻云青崖?” 他自然是担心挚友安危,一路至此。 可许来迟与云青崖不过泛泛之交,此行目的,绝非单纯救人。 许来迟闻言抬眸,眼底笑意如碎金浮动:“自然不止,”他语调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小事,“还需取一滴鲛人血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鲛人泪 第4章 蹊跷 “血泪?”谢春风眉峰微蹙,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也是魂器?”鲛人血泪的传说由来已久,他并不陌生。 “不是。”许来迟摇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不过此物能镇压你体内淤积的煞气,为后续魂魄归位扫清障碍。”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谢春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否则,残魂难安。” 谢春风对“补魂”之事依旧淡漠,只顺着话锋追问:“如何取?让那肥头大耳的王,哭出血来?” 他声音平板,表情亦是万年不变的冰封,偏生说出的话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配上那张俊美却疏离的脸,格外刺人。 许来迟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即喉间溢出几声低笑,连带着肩头都微微耸动:“小槿……” 他唤了一声,笑意更深,片刻后才敛了神色,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故弄玄虚,“鲛人血泪,非眼中之泪,乃是心头精血所凝。” 他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阻碍看到那王座上的庞然巨物,“修炼越久,精血越纯,效用越佳。所以,目标自然是鲛人王的心头血。” 心头血……谢春风脑中瞬间勾勒出那油腻肥硕的身躯被破开胸膛的景象,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沿着脊背窜起。再想到那污浊之物最终要融入己身……他胃里一阵翻搅,眉头拧得更紧,嫌恶之色几乎不加掩饰。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许来迟的眼睛。“放心,”他温声道,带着安抚的意味,“取血之事,为师来做。” 谢春风的回应却如冰锥刺骨:“我说过,你不是。” 他冷冷打断,斩钉截铁。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带着无形的重量。 许来迟面上笑意未减,似乎早已习惯这疏离的锋芒,极其自然地转了话头:“入夜后行动,先去找青崖。” 他看向那张唯一的床榻,“养精蓄锐。” 谢春风的沉默即是应允。 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闭目调息,将那道扰人的身影隔绝在感知之外。 许来迟则安然落座桌旁,指尖在粗糙的木纹上缓缓描摹,不知在想些什么。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道各自收敛的呼吸声。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潮音洞深处的水晶宫城也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余下鲛珠幽光在甬道壁上投下幢幢鬼影,水流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空洞。 许谢二人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门。 白日引路侍女带他们穿行时,谢春风便已留意到王殿右侧那条路径——守卫森严,气息凝重,显然通往核心禁地。 海螺在许来迟掌心微微发热,散发出只有特定守卫才能感知的微弱波动。 他们依仗此物,在迷宫般的宫廊中穿行。 初时,那些把守要道的鲛人侍卫尚在打盹或走神,螺光一闪,便轻易蒙混过关。 然而,越靠近那条被重重拱卫的右路,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便越大,守卫的警惕性也成倍提升。 终于,在通往更深处的最后一道拱门前,两名身披鳞甲、手持三叉戟的鲛人精锐拦住了去路。 戟尖寒芒吞吐,映着他们冰冷的竖瞳:“站住!何人擅闯禁地?” 许来迟不慌不忙,抬手亮出海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倨傲:“奉大王之命,查验魂器封印线索,速速让开!” 他姿态从容,仿佛身后真有无妄海蛟龙王撑腰,此刻正是大王跟前的红人。 守卫的目光在海螺和许来迟脸上逡巡,犹疑不定:“面生得很……” “耽误了大王破解魂器,尔等担待得起?”许来迟声音陡然转冷,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散。守卫浑身一凛,虽仍有疑虑,却不敢再拦,只得侧身让开道路:“……请!” 拱门之后,是更为曲折幽深的长廊,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陈旧味道。 沿途又遇数队守卫盘查,皆被许来迟以同样的话术与海螺威势打发。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壁上的鲛珠也变得稀疏惨淡,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尽头,一扇沉重黝黑的金属巨门赫然矗立,门上铭刻着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 门两侧的守卫修为明显更高,气息沉凝如渊。 “开门。”许来迟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海螺在他手中散发出更强烈的波动。 守卫不敢怠慢,合力推动沉重的门轴。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门内景象展露无遗—— 左侧,是两排延伸至黑暗深处的巨大铁笼,粗如儿臂的铁栏上布满了暗沉的锈迹和水渍。 笼内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生灵:伤痕累累的妖兽蜷缩在角落呜咽,面无人色的凡人眼神空洞,还有一些形态诡异的水族精怪,浸泡在笼底浅浅的污水中,散发出**的气息。浑浊的空气中,绝望如同实质般粘稠。 右侧,则另有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流转着更为复杂强大的禁制光纹,显然只有特定之人方能开启。 “那边是鲛人王的藏宝窟。”许来迟的传音在谢春风识海中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目光扫过那禁制,若有所思。 谢春风的目光却已牢牢锁在左侧牢笼深处。 他径直走去,步履无声,却带着一种冰封的寒意,所过之处,笼中那些麻木或狂躁的囚徒竟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嘈杂声也低了几分。 在靠近尽头的一个牢笼里,一个人影倚着冰冷的铁栏,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 他衣衫褴褛,破碎的布条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外翻,有些还在缓缓渗出暗红的血,浸染着身下肮脏的草垫。 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是茫然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青崖!”谢春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死寂。 那人影猛地一颤,如同从噩梦中惊醒。 他僵硬地抬起头,脏污纠结的乱发下,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难掩俊朗的脸。 当看清笼外之人时,他空洞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猛地扑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春……春风?!你还活着?!你真的……没死?!” 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撼。 谢春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上,尤其是那些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地方,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让他喉头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 云青崖却已自顾自地激动起来,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你这百多年到底去哪了!我找你找得好苦!还以为……” 他声音哽咽,眼中水光闪动,巨大的惊喜冲垮了强撑的意志。 “我五年前才醒,”谢春风的声音有些发涩,他避开了追问,目光扫过那些锁住挚友的铁栏, “不知身在何处。” 他抬手,指尖寒光一闪,两枚青蚨铜钱激射而出,瞬间化作两道凝练至极的冰蓝锋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向粗壮的铁栏! “铛——嗡——!!!”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强烈的法力震荡猛然爆开! 冰屑四溅,气浪翻涌。 然而,那看似寻常的铁栏竟只是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连一道白痕都未曾留下!冰刃崩碎,铜钱倒卷而回,落入谢春风掌心,震得他手腕微麻。 谢春风盯着完好无损的铁栏,眉头紧锁。青蚨钱蕴含的力量他再清楚不过,这一击竟如泥牛入海? 云青崖也愣住了,显然对这结果始料未及:“这……这破笼子……” “是‘沉渊神铁’。”许来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平静地解开了谜底。 他已走到谢春风身侧,目光沉凝地审视着铁笼,“此物专克灵力流转,以你如今状态,强行破之,难如登天。” 谢春风立刻看向他:“那你来。” 许来迟却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此地阵法压制远超先前预估,我的灵力,十不存三。”他摊开手掌,指尖萦绕的金色灵光果然微弱黯淡,远非平日威势。 “怎会强至如此?”谢春风追问,心往下沉。 云青崖连忙解释:“本来没这么邪门!我最初挣脱过一回,打伤了几个守卫。自那之后,鲛人王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这鬼地方的禁制加固得跟乌龟壳一样!”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铁栏,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琢磨着,这笼子的开关,怕是跟那肥猪的血脉灵力绑死了,只有他本人能开。” 血脉灵力?心头血? 谢春风的视线下意识转向许来迟。几乎同时,许来迟也看了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阵法根基古老,不是寻常手段可改。”许来迟眸色深沉,“骤然加强至此,必有蹊跷。” 要么是得了强力外物加持,要么……是来了极厉害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