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么勾引直男的》 第1章 重逢的雨天 饭店包间里,方时序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淡然的看着又一次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玻璃杯。 杯中盛满快溢出的白酒,透明液体隔着玻璃沿着杯壁满到一动就会撒出来的模样。 面前的玻璃杯里倒影着方时序有些歪曲的面孔,他嘴唇紧抿,眉心皱起来一点,脸上一副想拒绝却又为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只是,他天生长的好,皮肤又白皙,喝醉酒后皮肤就微微泛红,那种红里透着白的气色很是好看,现在这副为难的模样更是让对面的男人有了兴趣,于是看他的神色不知不觉中带了点玩味。 “小方啊!” 坐在他对面的周显叫了他一句,短暂的把方时序游离了一会儿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 他对面的中年男人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包间里朝他又近了一步,这人起身,推开自己身后的椅子,走到方时序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周显抬起的黏腻视线落在方时序身上,他接着道:“你们顾总可是跟我说,你是才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要我多关照关照你,你看看现在,我就是想多关照关照你们这样的新人都不容易啊!” 这句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方时序觉得他今天要是不喝自己面前这杯酒,他谈的这笔生意怕是绝对要黄。 方时序闻言身体往后靠了靠,悄然间跟周显拉开了距离,他伸出手端起了放在他面前的酒杯。 包间的椅子是那种棉绒材质的,颜色是深黑色,他靠在上面觉得好像房间的温度都高了好几度,他身体里的热气好像也传到了这把椅子身上,连带着他更热了,即使房间开着空调,但外面那种闷热的空气好像都顺着门缝钻了进来,环绕在他周围。 他端起酒杯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周总,这杯酒是感谢你愿意相信我们公司,我敬你。”说完他抬头握着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白酒的后劲大,这一杯下去,方时序难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感觉到喉咙里酒精穿过,最后进入胃里,那股灼烧感久久不能散,而他胃里突如其来的疼痛又让他因为酒精被麻痹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 周显见他这么识大体,嘴角上扬了一点,他拿过不远处的酒壶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又将手伸向方时序才喝完的杯子。 看出周显的意图,方时序急忙阻拦起来,他摆摆手:“周总,我真喝不下了。” 只是他嘴上的话没说完,面前的酒杯就再次被续满,他阻拦的话没起任何作用,周显这次倒完酒后,将方时序面前的酒杯往方时序那边推了推,随即又端起自己的杯子,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小方啊,谈生意就是这样的,你还年轻,要学的有很多。” “来来来,这次我陪你一起喝。” 方时序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周总…………” 周显显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看着对面的人一饮而尽,方时序想今天晚上的酒,怕是躲不过了,于是认命的起身,尽量避开周显那有意无意触碰他的手,尽管如此,男人的目光还是肆无忌惮的落在他身上,让他猛然生出一种毒虫趴在自己身上,无能为力的烦闷感。 “周总,那这杯酒就祝你生意兴隆!” 方时序举起酒杯,闭眼一口闷的下去,他仰头,眼睛被头顶的灯光晃的有点疼,白酒辛辣,再次从他喉咙一路滑下去,那股熟悉的股灼烧感就又一次穿过喉咙直达胃部。 喝完这杯,他将杯子放远些,扶住桌沿勉强站定,随后避开周显直白的目光, 周显的手似乎又一次把手伸向酒瓶:“不急,不急今天晚上时间还多着呢。” 房间的光落下,光晕落在玻璃杯上,方时序低头时,眼睛里能看到一些重影。 他语气有些生硬: “周总我真喝………,” 不过这次,方时序推辞的话没能完全说出口,包间的门就被推人开了。 方时序的话被这开门声打断。 周显和他几乎同时转头朝门口看去,在看清楚来人时,方时序的思绪愣了两秒,随后脸色也跟在白了几分,耳鸣声要将他的脑袋完全覆盖住。 一双黑色皮鞋先一步闯入他的视线,那上面沾了很多细碎的雨珠,连带着裤腿都湿了点,接着是高大修长的身影,一身深黑色的定制西装紧密贴合在男人身上。 都说人靠衣装来修饰自己,可方时序却觉得门口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过去这么多年,站在方时序面前的人气质变得更加成熟了,学生时期的青涩少年感在他身上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侵略性更强气场环绕在他身上,他的眉眼间都透露出一丝矜贵。 顾淮的五官很大气,整张脸在灯光下凸显出鼻影,整个人看过去就更衬的那双眼睛深邃有神了。 他从进门后的视线就落在方时序身上没离开过,跟方时序对视上的那一刻更是眉心微皱,似乎有什么不满。 面对这样不太和善的目光,方时序的心就像被人捏在手里毫不怜惜的狠狠攥了一把。 于是,他不自觉的避开与顾淮对视的目光。 坐在方时序对面的人这时也收敛了许多,或许是顾淮的到来让他有所忌惮,但他的语气依旧不好,甚至算的上刻薄,周显放下手里拿着的酒瓶对着进来的男人笑道:“顾总你们公司的实习生不太懂事啊?” 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方时序脸上烧的红起一片,也很快感到一丝难堪。 顾淮一身定制的西装站在那,听完他的话,脸上完全没有对这句话的不好意思,他的眉眼间夹杂着一丝倦意,眸色冷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回周显的话里有些敷衍:“是吗?” 周显应该听出了顾淮的敷衍,他像被呛了一句尴尬的又笑了两声:“没事,慢慢教吧,总能学会的。” 周显这句话完,顾淮侧过身撇了一眼方时序,一时间态度转变的有点大,让在场的三个人皆是一愣,他对着方时序冷冷道:“还不给周总倒杯酒赔罪?” 方时序呆呆的杵在原地,脸上一会青一会白,手也有些发颤。 或许是顾淮脸色太过不好看,方时序又短暂的陷入沉默,气氛显得略微僵硬,周显之后打起了圆场,“哎呀,也没事,新来的不懂事,以后多教教就好了,顾总还跟他生气?” 顾淮往前走了两步,他对着方时序的态度冷冷的,看他时都有种不耐烦的模样:“看他这样子,也教不会,还不滚出去。” 方时序晃了晃身体,神情有些恍惚,他没跟顾淮对视上,低着脑袋很快就从包间出了门。 包间的门被风一带,顺利关上,顾淮坐在了刚刚方时序坐的那个位置上面。 周显兴致极浓的看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对话,又留心了他们之间这不太寻常的氛围。 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顾淮的意思,看了眼旁边人淡漠的神色后,斟酌开口:“顾总,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不是让实习生来就行了吗?” 顾淮看了一眼桌上喝了大半瓶的酒道:“合作的事情,我作为老板来看看没什么不好吧?” 周显心领神会:“那倒是。” 接着他话锋一转:“只是,我刚才还以为顾总是来替这个实习生挡酒的呢?” 顾淮哼笑了一声:“周总真会开玩笑。” 周显在此时也不装了,直言道:“毕竟,这个实习生对顾总不太一样嘛,我多想也是正常的。” 顾淮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问他:“哪有什么不一样,那些八卦周总也爱信吗?” 周显乐呵呵的:“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我怎么会信,不过,这么看来顾总还挺关爱手下员工的。” 顾淮回了句:“毕竟是高材生,我们公司很爱惜人才。”这句话完,周显再怎么想去质疑他和刚刚那个合他胃口的实习生的关系也没了话说。 尽管在这之前周显无意间听过顾淮的恋情八卦,再加上今天,他特意跑来给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解围,确实很难不让人怀疑。 —————————— 等顾淮结束酒局出来时,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哗啦哗啦的雨声,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潮湿的气味,清新的空气让他的酒醒了一点。 周显拉着灌他酒,本着是合作伙伴的关系,顾淮也不想让对方难堪,两人都喝的多,周显显然更醉些,站都站不稳,他的助理匆忙拿着车钥匙来扶着他把人接走了。 顾淮在包间坐了几分钟就出来了,周显这人算是他们公司最难缠的客户之一,碰上跟他合作的项目,他总想方设法的折磨人,还喜欢有意无意骚扰派来跟他谈合作的主管和实习生,偏偏他又是男女通吃的那种,拿他也没办法。 顾淮慢悠悠的走出包间,他感觉自己脚下的步子轻飘飘的,脑子里也没由来的有点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个人,他心里这样想着,下一秒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门口梯坎上,方时序坐在台阶靠边的位置上,只留一个单薄削瘦的背影给他。 方时序今天穿的是件白色衬衣,衣服上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简简单单,整个人很利落干净,或许是因为他太瘦的缘故,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很多,就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但顾淮知道,方时序大学那会儿比现在看起来还有小些,每天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有时早上没睡醒,头发就会竖起两根呆毛。 他现在的头发软了许多,那两个时常出现的呆毛也不见了。 这个饭店的屋檐是把一部分台阶罩住的,所以淋不到雨,雨下的大,外面的地上已经积了些水洼,那些落下的雨点在小水洼里溅起水花,平坦的小水池里上就泛起阵阵涟漪。 这个季节的雨不冷,也没能把这的闷热气息散多少,只是将路过的人身上淋湿,给人徒增点烦恼。 顾淮望着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背影怔了片刻神,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口却泛起一股苦涩。 方时序在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一小会儿的时候,就像是有所察觉般,忽然转过了头,他这一转头就正好跟顾淮的视线对视上。 不多时,顾淮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顾淮喝酒上脸,就那么低头看他,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比刚刚在包间里更重,语气也是冲,“还待在这?要我送你回去?” “不是。”方时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后没在开口,静静的盯着他。 顾淮被他盯的更窝火。 一辆停在饭店外大雨里很久的车门突然开了,接着一个年轻男秘书撑着伞一路小跑到顾淮身边,他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直言:“顾总,走吧。” 顾淮最后连眼神都没留一个给方时序,上了车。 方时序等他的车走后,向前台借了把伞,他到家时,鞋子裤腿早就湿透了,湿乎乎的衣料黏在他的皮肤上,夜深了,骨头里就有股阴冷的错觉。 他站在门口弯腰拧了拧裤子上的水才进门,裤子上的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门口的地毯上,那张老旧的沾了许多灰尘的地毯颜色就更深了。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他现在脑子也乱,甚至在这时候还时不时想起一些五年前他和顾淮在一起的回忆。 第2章 都记得 他们大学时,是一个寝室的,宿舍是混寝,只有他和顾淮是一个专业还是一个班。 顾淮有大少爷脾气,也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用他的东西,但男生宿舍嘛,这种拿别人东西用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为此顾淮没少跟他们吵架,主要是他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而那另外几个又觉得他装,顾淮也懒的理他们,之后经过辅导员调节,顾淮就搬来了他们宿舍。 方时序知道的时候还在好奇既然他不喜欢那些人,他家里又有钱为什么不直接在外面租个房子一个人住,后来熟悉了之后才知道,因为顾淮的爸爸想让他历练历练,大学时候没给他多少生活费,还把他仅有的几张银行卡冻结了,所以顾淮这种有钱公子哥也只能跟他们吃一样的饭菜了。 方时序当时住的那个宿舍人没满,虽说是四人寝,但实际上宿舍里就只有他和另一个室友一起住,而那个室友还经常隔两三天跑出去跟女朋友约会,夜不归宿。 按理来说,他们这样的性格是不会有什么交际的,偏偏老天就是要给他们两个凑在一起。 方时序想到他跟顾淮谈恋爱的那两年,愈发觉得感情这东西有时候真神奇,爱时刻骨铭心,分开多年以后,再见时许多东西却又物是人非。 他忍着白酒在他胃里翻滚的后劲,在进门后迅速洗了个澡,胃里还是止不住的疼,疼的他才洗完澡后又出了些冷汗,他熟练的翻出客厅包里的止疼药,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就着这杯水把药咽了下去。 他换了套干净的睡衣,站在窗前望着这个老破小的房子,却莫名有种安心,屋外的雨也终于停了。 他从国外才回来半个月不到,在收拾完这个好几年没住过的房子后,就从酒店把自己的行李搬了过来。 他虽然知道自己住不了多久,但在这总比一直在那个冷冰冰的酒店好些,再者,万一他哪天突然出现意外,死在酒店里,还不得影响人家酒店之后的生意。 是的,方时序患上了癌症,胃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进入晚期了,他那天的情绪波动不算特别大,只是到了深夜时,才在国外的出租屋里放声大哭了一场。 ————————— 顾淮坐上车的时候,朝窗外饭店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的人已经起身进了饭店,大概是去借伞的,顾淮出来时看到了门口的架子上还放着五六把没开封的。 秘书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老板看向外面的视线,他小心翼翼的通过后视镜去看老板的表情,接着缓缓开口:“老板,需要接方主管上车吗?” 顾淮望了他一眼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走吧。” 于是赵原只能开车走了,他其实很多时候摸不清自己老板的脾气和办事的态度,比如今天,老板在得知公司新来的方主管在和周总谈生意时,二话不说才从发布会现场出来就立马让他开车到了这个饭店,晚饭都没吃就来找人,现在呢?下着雨,找到人之后又不把人接走。 他作为老板的助理,在公司那个大群里也算混的不错,对自己上司的八卦知道的也不少,比如他们老板是个gay,很久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而且还是那人甩了他们老板,这种炸裂的八卦被传的到处都是,后来版本越来越离谱,可信程度也越低,他就没听过了。 过了一会儿,车开出去很远,已经看不到那家饭店了,坐在后座的顾淮开口问他了一句话。 “是谁安排方时序来接待周显的?” 赵原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惊,之后老实回答了这个不明所以的问题:“是王总监。” 顾淮问完后没再说话,车里很沉默,唯一的声音就是通过车窗传进来的雨声。 ———————— 方时序在这之前并不知道顾淮是这个公司的老板,昨天那一面是他进入公司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跟顾淮见面,他本来以为自己在经历了昨天的酒局,第二天去公司上班时会收到解聘通知,毕竟他跟顾淮的关系实在一言难尽,但意外的并没有。 王闵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资料,王闵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随时面临着秃头的风险,尽管现在他也没剩多少头发了,头顶中间已经秃了一大块。方时序每次看他的时候总是忽略不了他光秃秃的脑袋。 方时序问:“王总监,有什么事吗?” 王闵大概是心情不好,黑着一张大脸道:“你去找李总监,他要跟你交代一下工作岗位的事。” 方时序去了,只是走到茶水间时因为他的脚步太轻,李总监没听见,还闹了一点小插曲。 李沐戴着耳机正靠在桌边喝咖啡,他没听见有人靠近,方时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只是,手上的咖啡一时没拿得稳。 方时序反应快,及时抬住杯底,才防止意外,但他手腕处一下还是被溢出的咖啡烫出了红肿的印记,咖啡顺着他的手流下,褐色的液体一部分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方时序倒没觉得有多疼,李沐就急匆匆的拉着他的手到洗手台,冲凉水。 他的手本身就白,手腕处尤为明显,被开水一烫,就红起了一大片,颜色看起来很是突兀,不一会儿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李沐握住他的手给他冲凉水时,满脸愧疚,他着急的观察了一下方时序的手,在冷水的浇灌下,手上的红肿看起来又没那么严重了。 不多时,李沐就注意到方时序手腕处有颗黑色的小痣。 他一边走神一边注意着方时序的手,方时序却好像被烫的人不是他一样,缓缓开口:“李总监,王总监让我来找你说一下工作岗位的事。” 李沐低头看着他的手,在听他说完这句话时才抬头,表情有种恍然大悟的意味又有点懊恼,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这个事我这几天太忙了,差点忘记和你说,顾总把你原先的工作调动了一下,你现在是总裁助理,顾总的。” 方时序轻轻的啊了一声,表情比比李沐刚才还要懵。 这么说来,顾淮应该早在几天前就知道他的存在了,那么当时周显口中的“顾总”也就是顾淮,方时序那时只沉浸在遇见顾淮的惊讶之中,早就把周显抛掷脑外了,现在想起来,也就是说,是顾淮安排的他去接待周显,半路又冲出来替他解围吗? 如果只是想要他难堪完全没必要来后面那一步的,方时序想。 他也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为什么是这个岗位。 李沐盯着他愣神的片刻很快便再次抬头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你跟顾总是什么关系啊?” 方时序有点惊讶他会问出这种问题,如实回答,“没什么关系。” 确实,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前任的关系,但这些话,怎么可能跟李沐说, 他看出李沐显然不信,依旧一副八卦的样子,于是脱口而出,“以前是大学同学。” “哦,怪不得呢,我看老板对你还挺在意的。”李沐笑道,毕竟他知道顾总惩罚了王闵的事,现在看到方时序感觉都不一样了。 方时序半天也憋出一个苦涩的笑,哪里是在意,明明是想找方法折磨他吧。 李沐等他这一笑完,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一直握在人家手上,于是赶紧收回,又道:“好了,我也要去工作了,你自己把你工位上的东西搬到新的位置去吧,你以后的工位就在顾总旁边那间办公室,具体的事项安排,你需要做的我等会列个表发你邮箱里,还有不明白的也欢迎随时来问我。” 李沐很负责又不生疏的跟他说话。 方时序莫名感到安心:“好,谢谢李总监。” 李沐朝门口走去对他挥了挥手,笑道,“没必要这么客气,看你的年纪比我小,就跟他们一样叫我李沐哥吧。” “好,李沐哥。” 方时序其实在来的这半个月里很少对人笑,今天他就对这李沐笑了两次,他嘴角有个不明显的个梨涡,李沐看得有一瞬间愣神。 方时序接了杯白水回了工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东西不多,大部分是资料,他需要在离开时交接一下就好,不用带走。 他的办公室很大,比他之前的那个工位好很多,方时序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把各种资料分类齐好。 虽然不知道顾淮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总觉得这事不对。 试问,你会对抛弃自己并且两人隔着这么多仇怨的前男友这样吗? 方时序实在想不出顾淮想干什么,他脑子乱,却有种安心的感觉,随便吧,就算顾淮折磨他,也是他自己活该。 人一旦产生这种想法,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摆烂。 方时序颓废的叹了口气,他正低着头蹲下身去捡脚边掉落的资料,一抬头,他的余光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一股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那双皮鞋跟穿着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傲气。 顾淮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没敲门,悄无声息的出现的。 最尴尬的是,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夹在方时序手中资料里的自己和顾淮的照片正好掉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方时序暗叫一声不好,他昨天回家,自从知道了顾总就是顾淮时,就随手翻出了两人的照片,不知怎么的,他望着那张照片发呆,最后太困了顺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包里,今天又带来了公司。 今天整理资料时,这张照片正好掉出来。 而且最最尴尬的是,这张照片是不太正经的那种,那时候,方时序和顾淮正处于热恋,顾淮新买了个相机,非要给方时序拍照。 方时序本身是那种不太爱拍照片的人,顾淮趁他不备,一只手举着相机,一只手掐着他脖子吻了上去,随着相机咔嚓一声响,两人的样子就被记录下来了。 方时序蹲在地上脸都烧红了,他觉得这样好像是自己故意让顾淮看见的,希望他念点旧情对自己照顾一点,可他没这样的想法,他从没这样想过。 顾淮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是很冷的一声笑。 他说:“与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如老老实实多做点工作。” 方时序深吸了口气:“好的。” 尽管方时序预料到顾淮的话会不怎么好听,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难听,讽刺的意味实在是太深,他就算有所准备,也还是没能承受着这份量。 第3章 太阳雨 才开学两周,方时序住的寝室就多了一个人。 杨豫风风火火的蹲在厕所给他发消息。 杨豫:[我们寝室新来了个人你知道吗?] 方时序:[导员跟我说了。] 杨豫:[他已经到我们宿舍了,现在宿舍就我跟他两个人,好尴尬,你快回来。] 方时序一手提着饭,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他其实已经到宿舍楼下了:[好,我马上就到了。] 他回完这句话,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其实他对宿舍多出一个人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要对方不是那种很讨厌的性格他都不会在意。 他们宿舍是四人间,没住满,除开新来的这个,目前就只有方时序和杨豫,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可惜生病休学了。 方时序回到寝室时,杨豫刚好从厕所出来,他蹲太久,脚都麻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子前坐下,看见方时序进来时,还悄摸的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方时序没理。 新来的人自顾自的收拾着自己的床铺,没有要跟进来的方时序主动搭话的样子。 他们学校的宿舍是统一的上床下桌,顾淮正在上面铺床。 方时序拉开椅子,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把打包的饭放到桌上。 他用余光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室友,看起来很高冷,不太好相处,这是方时序对他的第一印象。 顾淮冷着的脸像是有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因为在套被子所以垂着头,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眉毛,天气很热,汗水在他鼻尖停留下来。 他很白,虽然没有方时序那么白,但放在正常人里也算白的了,床单并不好弄,他带着黑色腕表的手还时常磕在护栏处,发出咚是一声响。 他微微皱着的眉似乎预示着他的耐心在一点点消散。 方时序拉开凳子的同时,心里有些纠结,只是到最后还是开了口。 “需要我帮忙吗?”他转过身抬起脑袋看上铺的人。 其实方时序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只是他是寝室长,就算这个新来的室友很讨厌的话,他也要接触的,而且目前他还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性格,刚好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要是不好相处,以后就少跟他来往就好。 顾淮大概垂着头过了三四秒,才把头仰起来,注意到方时序和善的目光,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顾淮扯了扯混乱的被子,开口:“不用了,谢谢。” 方时序愣了两秒没再多言,面对对方礼貌的拒绝,他转身坐下。 杨豫从厕所出来后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就躺在了床上,他拿着手机库库给方时序发消息。 杨豫:[他看着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你还是少招惹他吧。] 方时序:[嗯。] 杨豫:[今天晚上,我跟我女朋友住外面,你有什么要吃的,跟我说,我明天回来给你带。] 方时序:[好,你跟导员请了假吗?] 杨豫:[嗯。] 方时序发完消息把手机放下,之后慢悠悠吃起了饭,他吃饭并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狼吞虎咽吃相比较难看,反而很斯文,一口一口拿筷子送进嘴里,一边小声咀嚼着,声音很轻。 顾淮跪在床铺上,弄着这难搞的被子,他低头往下看起,就看到他对面下桌刚刚开口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的人的头发。 他们寝室选的好,不背光,今天天气也好,阳光完全照进来,照的那人的几根发丝发亮,一眼望去很是蓬松,方时序的头偶尔动一动,那几根竖在他头顶的呆毛就跟着一动。 方时序今天穿的是件圆领的白色短袖,一低头,后颈就露出的更多了,他的肤色很白,再加上脖颈看起来也很细,就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他刚从外面回来,脖子上还挂着细汗。 顾淮盯了好一会才回神,心里觉得奇怪,怎么会有男的脖子看起来这么…………怪呢? 本来天热就烦,床上的被子半天理不好,顾淮烦闷的从床上下来,他心情不好,不久后离开了寝室。 方时序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抬头向门口看过去,看来他这个室友似乎不怎么好相处啊? ———————— 方时序那时候是这么认为的,一直到半个月后的篮球赛,他和顾淮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往后就熟悉了起来。 班里的男生不多,加上方时序一共就八个,作为班里的独苗苗,因为学校要求每个班必须有十个人参赛,方时序于是也被迫参加了。 他不爱运动,对于打篮球也不是很行,但好在他学习能力强,打过几场后竟然有了点感觉,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顾淮就是这时候注意到他的,顾淮之前不经常在宿舍待,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除了上课,基本上没有,话也没说过两句。 方时序打过几场后,就气喘吁吁的坐在了操场的椅子上,杨豫没过多久也凑了过来。 “厉害呀,西西。”杨豫拿着毛巾一边擦自己满脸的汗,一边夸他。 方时序开玩笑道:“哎呀,也就那样吧,毕竟哥什么不会?” 杨豫这时候就笑着说他:“你小子,夸你一句还装上了。 方时序笑嘻嘻的跟杨豫打闹,一扭头视线就跟另一边还站在篮球场中间的顾淮对视上了。 顾淮正撩起衣服擦汗,他蓝色的球衣下露出一部分皮肤,腰线很明显,腹肌也很不错,他的身形是那种上宽下窄的,穿衣服很是好看。 方时序和他对视的那一秒几乎立马就把目光移开了,顾淮面无表情的看过来,看起来有点凶,方时序突然这么觉得,不过也正常,顾淮好像也不太喜欢他,莫名对他有点敌意,这是方时序自那次铺床风波过后总结出来的。 杨豫这时候就凑方时序更近了,他悄眯眯道:“没看出来啊,顾淮身材这么好,哪天我也去我们学校的健身房锻炼锻炼。” 方时序听完他这话笑哈哈的说:“那你还是先控制控制自己的胃口吧。” 方时序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这之前,杨豫已经对他说了好多次自己要减肥,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方时序才跟他熟悉的时候就被他的饭量震惊过,后来有一次,杨豫还去参加了校外某个大胃王比赛,得了二等奖。 杨豫不屑道:“怎么不相信哥哥的实力,下个月我一定会瘦成杂志上的男明星,不然可惜我这张帅脸了。” 方时序又道:“好,你说到做到啊,别又半夜起来偷吃泡面。” “你爸爸我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杨豫心虚的反驳道,接着他话题一转,“不过说起来,你和顾淮好像也没说过几句话,我怎么感觉他对我意见挺大的,对你还不错。” 方时序啊了声。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他有点惊讶。 杨豫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戳上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 两人聊着天,丝毫没注意到当事人其实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直到方时序面前的光被挡住。 顾淮笑着看他们,那笑容里好像藏着杀意。 “在聊我?” 杨豫和方时序同时怔住,场面一时间陷入尴尬。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杨豫脑子一转,脱口而出一句:“我们在聊你的………” 方时序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脑子一抽接了句:“聊你长的太帅。”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更尴尬了。 杨豫眼睛瞪大,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在背后偷偷朝方时序竖起了大拇指。 方时序无语的把他的手打掉。 顾淮站在他们面前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最后什么都没说走了。 杨豫在顾淮走后,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有股凉意:“你说,他不会半夜在宿舍把我们两个杀了吧。” 方时序:“也许吧。” 他们班的比赛排在下午,吃过午饭后,杨豫提前拉着方时序到了比赛场地,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杨豫放下手里的水瓶,站在一边开始给他科普。 “这次跟我们打球的那队人你要注意点。” 方时序问他:“怎么了?” 杨豫抱着双臂脸色难看着道:“他们喜欢撞人,玩的很阴。” “上次,有个倒霉哥们跟他们打,被推倒在地上,那队的人故意踩了他好几脚,最后那人手指直接粉碎性骨折了。” “啊,这么严重?”方时序听着杨豫严肃的神情有点震惊。 “废话,我骗你干嘛,我还去医院看过那哥们,太惨了。” “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吧。”杨豫提醒他。 方时序点点头,又问:“我们班的人知道吗?” 杨豫回他:“我认识那几个都知道,好像除了…………顾淮不知道。” 顾淮跟班上的人不熟,跟方时序他们也不熟,不知道似乎很正常。 方时序一时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要不要还是提醒一下这人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随着球场人越来越多,比赛时间也越近了。 顾淮来的比较晚,临近比赛开始才从门口进来,方时序从这边望过去,最后做了一下思想斗争,觉得还是提醒一下那人吧。 于是在顾淮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他抓住了对面人的手臂。 顾淮低头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问你想干嘛? 方时序低着头,在他耳边小声叮嘱了一句,就往杨豫那个方向去了。 已经提醒过了,方时序安了心,反正再出事,他也没办法了。 顾淮在被他提醒后,没说话,但方时序走的时候,顾淮回头望了他一眼,只是,方时序不知道。 比赛进行过程中如杨豫所说的那样,对方的人一个劲的故意使坏,好在大家都有防备,能躲就躲,没怎么受伤。 比赛结束,方时序脸颊上都是汗,他觉得从来没今天这么累过,他一边擦汗,一边往外走,今天的这一场还是很出乎意料的,他们班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队竟然配合的很不错,不算费力的拿下了胜利。 方时序也打的开心,就是过程中,对面的队员老是故意撞他,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虽然避开大多数,但还是有几个撞在他腰上肚子上,难免有点疼。 杨豫果然没说错,这些人确实不体面。 方时序拿了包准备出去,杨豫提前跟他说了句要去上厕所,让方时序把自己的水带上。 比完赛,一群人兴奋过后就准备各自散了,但方时序实在没想到跟他们打比赛的那队人那么离谱,竟然来堵他。 方时序确定在打球过程中没得罪过任何一个人。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好像是挡了一个人好几次。 方时序低头弯腰拿水的瞬间,被人猛地从背后一撞,因为惯性,他的膝盖和手顺着地面擦过去,皮肯定是破了,他感觉疼的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在他们班上本来准备离开的人还没走,恰好看见,两队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呢?” 方时序班上的体委朝这边吼了一声。 场上没走的人目光立马被吸引过来,大多数人是看戏的状态。 方时序缓了一会儿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摊开的手掌心里全是血,两只膝盖上也是。 老师看这边的情况不对,就马上赶了过来。 在事情闹大前,让他们全都散了。 顾淮就是这时候过来的,他说:“老师,我先送他去医务室。” 方时序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淮带走了。 他们从这之后就慢慢熟悉起来,后来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两人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第4章 不眠夜 说实话,方时序觉得他们两人的恋爱在这之前还是挺美好的,直到那一天。 顾淮因为有事要办,在学校请完假跟他告别后就暂时出了国。 他走的那天,方时序多年不见的父亲就找上了门,其实,方时序挺意外的,自从他妈车祸去世后,他爸就染上了一堆恶习,喝酒赌博借高利贷,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剩下一堆债务丢给方时序,方时序知道躲不过,也知道高利贷不合规,所以先报了警,最后自己打工慢慢还了那一部分,总共八万块钱,那时候他才十六岁,邻居知道他过的不容易,所以经常帮衬着自己,方时序心里很感激。 大学后,他就搬离了那个一直生活的地方,在这之前,方裕安一次都没回来过。 方时序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宿舍做题,他打算读研,跟顾淮说过,两人商量后决定一起,考同一所学校。 “喂,哪位?” “喂。”方时序电话对面那人迟迟不开口说话。 就在他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时,电话里传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西西,是我,是爸爸。” 方时序感觉好像有盆凉水从头到脚泼在了他身上。 “喂,西西。” “你在听吗?” 电话里一直有声音传来,方时序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开不了口,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平静的马上要看到希望的生活就这么被这人打乱了。 方时序颤抖着手把电话挂断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又响起来了,铃声一阵阵的,像催命的冤魂,他偏头看了一眼,是熟悉的号码。 眼见着电话打不通,方裕安就开始发短信。 “西西,我想见见你。”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西西。” “我在你们学校外面这个咖啡店里,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真的是有急事。” “这次过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好不好。” “爸爸就想见见你。” 方时序最后还是选择了赴约。 在他妈妈去世之前,其实,方裕安对他挺好的,会给他买喜欢的东西,会陪他过每一个生日,会放假后带着妈妈和他去旅游。 虽然这些都是过去式,但人心是肉长的,又怎么会不心疼。 方时序觉得方裕安可能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也打算明确的告诉他,离自己远点。 那天下午下着小雨,刚好赶上放假,校外没什么人,咖啡馆也没什么人。 周围冷冷清清的,街上蒙着一层薄雾。 方时序进咖啡馆的时候,目光一下就放在角落上的那人身上。 他认出方裕安了。 待方时序走近,方裕安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马上起身,有些腼腆的观察起自己这个分开多年的儿子。 方裕安这些多年老了很多,白头发更多了,他今年四十三岁,身上的短袖有些脏,背也有点驼,跟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方时序也不知道他还在赌博没有。 他起身准备向方时序迎上去的,但方时序只是绕开他,坐到了对面。 方时序注意到起身的方裕安的脚坡了,方裕安也注意到了方时序毫不掩饰的目光。 他解释:“前两年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追债的打瘸的。”他说完又补了句,“后来我就没赌了。” 方时序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想跟他废话:“有什么事,说吧。” 方裕安低声道:“西西,在大学谈恋爱没有,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方时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觉得很烦躁,他不喜欢女生,他跟顾淮谈上了恋爱,只是没公开。 “不关你的事。”方时序说。 “西西,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你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可能会走错路………” 方时序心里堵了口气:“关心我,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欠了钱一走了之,现在才来关心我?” “早就不需要了。” 方裕安有些着急了:“西西,你别这样。” “我知道当年的事我做错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我现在只是希望你过的好,你不要去做什么不好的事,这会影响你后半生的。” 方时序越来越听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了:“你什么意思?” “我做错了什么,也不需要你来管我。” 方裕安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他突然喘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说你没做错什么?” “那你敢不敢告诉这周围的人,你说你是个同性恋,你跟你同学搞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方时序耳朵里,却炸开了花。 方时序的喉咙闷闷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空白成一片。 他起身想走,想离开,可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他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人,方裕安的脸在他眼里变得陌生起来。 方时序心里久违的升起一股恐慌感。 他又下意识想否认,可否认什么呢?他就是跟顾淮谈了恋爱,他就是个同性恋,方裕安似乎没说错。 方时序在这冰凉的沙发上坐了好几分钟,他这几分钟思考了许多,比如方裕安是怎么知道他恋爱的,又是怎么知道顾淮是他的同学,还有他和顾淮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过于亲密,是班上的人发现的吗?那又是怎么联系到方裕安的呢? 方裕安看到方时序这个样子有些奇怪,正打算再开口,方时序却起身打算离开了。 他丢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脚步没停。 方裕安也彻底崩溃起来,他之前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那个男孩父母说的,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喜欢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去勾引人家,现在他知道了。 他看着方时序离开的背影,坡着脚追上去,用尽全力拉住他大叫道:“你要不要脸!” “你去告诉他们,你是个同性恋!你敢说出去吗?” 餐厅里的人都望了过来,方时序环顾一圈,觉得他们那些视线像要把他烧死在这。 他的身体僵住,现在竟然希望自己能立马死掉,这样就不会尴尬又孤立无援了。 他就像那躲在阴暗下水道的老鼠,某一天被人们发现,驱赶厌恶。 如果顾淮在这………方时序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快速否决,不,顾淮不能在这,不能跟他一起,不然他也会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当众游街,太羞耻,太难堪。 “你知道吗?那男孩的父母都来找我了,跟我说,说你………怎么那么贱,去勾引人家儿子。” “你怎么能这样?” “恶不恶心啊!” “你不嫌脏吗?” 方裕安的话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在他身上,他想躲开,可无处可躲,他已经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方时序以为这样对他来说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了,可直到他看到透明玻璃外,杨豫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完了。 方时序有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记得有个人拉着他,一直把他推开,让他跑,让他走,后来他记起,那是杨豫。 他不敢再去回忆,那段记忆太恐怖,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都会做噩梦,他梦见全校的人都知道了,他梦见自己被开除,他梦见被方裕安从楼上推下去,还一边对他说,你真真恶心。 方时序吓醒过无数次。 杨豫也在不久后搬离了寝室,没联系过他,方时序觉得他可能是嫌自己恶心吧。 后来顾淮回国,方时序没跟他说这件事。 他不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被霸道总裁的父母羞辱后,宁折不弯,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很多相爱的人就是不能在一起,他再也不会觉得是男女主矫情了,拖拖拉拉十几集又不分开又不在一起。 他和顾淮那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顾淮哄过他很多次,也想跟他交流一下,想了解为什么自己出了趟国回来,方时序对他的态度变化的那么大。 他们依旧没分手,只是关系渐行渐远了,一直又到顾淮的父亲亲自找到方时序。 方时序的印象里有钱人不怎么显老,但见到顾淮父亲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讶的,戴着一顶灰色帽子,一副身体虚弱的模样。 接着顾淮父亲递给他了一份检查报告。 “我快死了,食道癌晚期,不久前查出来的。” “我知道你跟我儿子的事,我那时候偷偷瞒着他,把他送出国,然后找到你父亲,让他来劝你。” “我知道我儿子对你是喜欢的,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对不起,我后来才知道你父亲在学校咖啡馆大闹的事情。”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严重影响你的生活。” 对面的人哽咽道:“但…………但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你可不可以放过他,就当我求你了。” “我不想他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我不希望他被人骂。” “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给他娶了个后妈,他不喜欢,但还是尊重长辈,他那时候那么小,那么懂事,我…………我也想看着他长大,但公司太忙,没时间陪他,他变得不爱说话……………” “他还那么年轻,还有生活要过。” “他……不能……” “好,我会跟他分手,不会再打扰他,你放心。”方时序听见自己说。 后来,他瞒着顾淮出国求学,只发了条短信跟他分手,顾淮一直在找他却找不到,又后来,方时序离开不到一个星期,顾淮的爸爸去世。 对顾淮来说这是双重打击。 所以方时序就算回来了,也从没想过要告诉他真相,说什么呢?难道要他说当年的事不是我的错,是你爸爸逼着我离开,我没有办法,说我还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还是说现在我也要死了,你别太难过,无论哪一种,对顾淮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残忍。 与其再伤害第二次,不如就这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 周二的时候,顾淮打算带着他出差,方时序整理好资料,从楼上下来,车子在楼下停着,顾淮在车里坐着。 方时序现在已经在顾淮的公司工作了快大半年,季节也从夏季到了开春。 开春了,天气依旧冷,方时序站在电梯里,一只手提着电脑,一只手握着厚厚一沓资料。 他总觉得电梯里的空气让人晕乎乎的,这几个月病情反复,他的面色却没之前那么差了,精神也有好转的状况,没再整宿整宿胃疼的睡不着。 他拿着这些沉重的东西,听着电梯门叮咚的响了一声,门开了,在一楼,司机师傅也看到了他。 电梯门开后,空气有点冷的灌进他的衣领,方时序小跑两步打算上前,只是,他还没走到跟前,就突然觉得胃开始难受。 他感受到眼前变得模糊,接着哇的一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他看见那些血一部分把他的白鞋弄脏,他听见有人尖叫的声音,也听见开车门的声音,还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方时序!” 接着他就倒地昏迷过去。 他觉得那个叫他的声音很耳熟,但他想不起是谁了,于是在梦里找啊找,终于找到了。 方时序睁开眼的瞬间,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这个地方他很熟悉,是医院,因为在睁眼的瞬间他同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方时序。”这次还是他梦里那个声音在叫他。 他一偏头看到了顾淮。 顾淮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 “胃还疼吗?”顾淮问他。 方时序没什么力气,没回他,想闭眼睡过去。 可他还没眯眼两分钟就听见耳边传来哭泣声,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他睡不着了。 “为什么要哭?”他问顾淮。 “你不是恨我吗?” “那就不要哭。”方时序轻轻的说。 不知为什么,他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哑。 顾淮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的样子像是气急了,却又要忍住不能对病人发脾气。 他最后看了眼窗外,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时序,我究竟要怎么做呢?” 方时序回他:“不用做什么,你本来就不用做什么的。” “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时隔这么久,顾淮还是问出了这么多年困扰他的问题。 方时序打算回答他,顾淮又说:“不要说是为了钱,你不是那样的人。” 方时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接着是沉默。 但他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在一起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也太难过了,你会选择坚定的走下去还是………” 剩下的话没说完,顾淮却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选了,我就不会中途放弃。” 又过了一个月,方时序的病已经严重到下不了床了,头发也大把大把的掉。 他经常望着窗外那颗树发呆,那是棵梨花树,白色的小花干净漂亮,花瓣被风一吹就飘落在地里,没人去捡,最后混着泥土最后腐烂。 顾淮陪着他在医院呆的时间很长,公司的事也忙,但他能推的都推了。 方时序正发呆,病房门被推开,顾淮提着保温瓶从门口进来。 “我今天炖了鸡汤,你多喝一点。”顾淮一边说,一边拉着床前的椅子坐下,又把病床上的板子抽出来支好。 保温瓶打开,香气就弥漫在房间各个角落里。 顾淮看着方时序今天晚饭吃的多了些,脸上也久违的有了点笑。 方时序没由来的提了句:“今天是几号。” 顾淮看了眼窗外说:“十八号,天气快要回暖了。” 方时序沉默着小口喝着鸡汤。 ———————— 十九号凌晨三点的时候,顾淮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方时序这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顾淮却觉得手脚发凉,跟他知道他父亲去世那天一样。 病房门口,医生嘱咐他进去看病人最后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顾淮拖着沉重的步子,最后走到了方时序面前。 病床上的人因为化疗瘦的不成样子,身体越来越差,现在撑不住了。 方时序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不要为我难过。”是对顾淮说的。 顾淮的眼泪却早就止不住的流,像是要流干。 年少时未遵守的承诺明明两个人都没忘记,可事情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谁都没错,可谁都不说,就这么暗自较劲着,最后没有人是胜者。 过了这个春天,夏季就要到了。 时间一直在走,但对顾淮来说,没有区别,他好像永远待在了春天和夏天的过渡时节,不冷不热,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