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的星星能点灯》 第1章 第 1 章 蔡媛媛很后悔，那天不该为了睡觉翘掉新领导见面会。 如果亲眼见到安言，就不会对他小肚鸡肠这件事一无所知。 那天，红姐一把拉开乌龟睡袋，揪出一颗凌乱的脑袋，“蔡媛媛，你再不起来，就看不到帅哥了！” 媛媛还在梦境中，慢慢抬起头，眼神涣散，面部浮肿，嘴角挂着口水印子。 红姐一脸恨铁不成钢，“醒醒！通知咱们开会啦！” 媛媛使劲摇了摇头，把睡意赶走，才意识过来，这是在说市场部新调过来的部长。 “不去。” 她果断拒绝。要是其他部门来帅哥，蔡媛媛肯定亲自送货上门亲眼一睹风采，但......市场部的就算了。 总部办公大楼地上二十一层，综合部和市场部同在十一层。 综合部办公室在最西边，北边是个物品仓库，南边是几张办公桌和文件柜，中间用一个推拉门隔开。 蔡媛媛的乌龟就在仓库里，一是离门比较远，二是有人来可以最快的速度拖进隐蔽的角落里藏起来。 红姐劝：“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确定不去见见面？” 蔡媛媛拉开拉链猫身钻了出来，“市场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再说了，人家是市场部的领导，我这个综合部的虾米不适合去见面吧，就说我鱼刺卡了喉咙，血流不止，正在手术。” “好吧，我到时候给你找个借口，回来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别露馅就行。”红姐说着，扭脸出去。 蔡媛媛打了哈欠，伸展着身子，瞥见墙上的挂钟，好家伙，才一点多，合着自己就睡了二十分钟。 一上午都在收拾仓库，清点，登记，核对数额，等告一段落时，已经一点了，红姐四十岁的人还精神抖擞，她不到三十却已电量耗尽，所以她决定先睡为敬。 话说隔壁的新领导非要中午上岗，是怕大家都吃好喝好休息好吗？ 市场的，果然都有病。 呆坐了一会儿，红姐一点回来的迹象也没有，蔡媛媛垫了点公司的零食，准确点说，是公司的产品. 来这里上班三年，足足胖了有二十斤，让人十分焦虑。 但是每当她自我怀疑时，室友就会说，你一个月平均体重增长都不到一斤，焦虑什么。 对啊，都不到一斤，焦虑什么？ 摸摸扁下去的肚子，她觉得这样不行，这副孱弱的身体需要饭的滋养。 这个时间，食堂已经在洗锅刷碗了。 蔡媛媛绕过公司里的便利店，从大门出去，在路对面的小吃街买了一份麻辣烫，大手一挥，还去小超市买了竞争对手家的两包零食。 两包零食像两个炸弹，揣手里十分烫手。 放着自家的产品不吃反而出来吃垃圾，在老板老头儿眼里是叛徒般的大逆不道。 绕来绕去，觉得哪里都不保险，最终地点选在了地下车库，找了个远离领导们车子的背光角落，蹲下，大口开吃。 自从在公司任职，蔡媛媛总能听到一个问题：你们公司是不是零食管饱？当得到她的肯定答复时，又会引来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幸福到起飞？ 怎么说呢，幸福是幸福的，但是，就算吃草的牛马每天都吃一样的精品粮，那也是会吐的。 正当蔡媛媛就着一丝惭愧大吃特吃时，毫无征兆的，“轰”的一声，脸前闪起两个太阳。 两只大大的车灯忽然亮起，闪瞎了蔡媛媛的眼。 她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两条豆皮一长一短挂在嘴上，晃晃悠悠。 那车轰轰着倒出车位，转头扬长而去，留下一团尾气。 大中午的躲在车里不出声，神经病啊！ 抬手挥一挥空气中被荡起的些些灰尘，蔡媛媛很快调整了心态。 不气不气，天塌了也得继续吃饭不是？ 嗐，无妨，又不是领导的车 ----记住所有领导的车，是一个综合部的人的基本素质。 吃饱喝足，销毁了证据，她回到楼上，打卡上下午班。 红姐已经神气十足地回来了，正在对镜补口红。 啧啧，红姐深陷其中，看来那新领导是男狐狸，功力不浅。 眼睛扫到桌面，新领导办公物品采购清单平静地躺着。 怎么一天也不得安宁！ 蔡媛媛哀嚎起来，知道盘点一次资产有多难吗？知道公司老掉牙的登记系统多难用吗？知道这几天去财务大姐那里报账会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突然很想念老杨同志啊。 老杨,综合部负责人，为人老奸巨猾。 如果有他在，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些工作推给市场部自己完成，综合部只要在系统里走流程就可以。 但是前两天老杨突然托红姐帮他写请假条，说是生病住院。 她俩不放心，给老杨打电话，谁知老杨声音颤抖，虚弱不已，问了许多，就只说了医院名字，剩下的支支吾吾，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实在让人担心。 作为单位最萧条可怜的一个部门，他们仨的革命友谊简直天地可鉴，老杨重病，哪有不去的道理？ 所以，下班后，她俩去了医院门口，挨个住院部打听。 杨军同志在哪里？ 杨军同志在这里吗？ 她们发誓一定要亲自送上自己最诚挚的慰问。 心内没有，感染没有，骨科没有，神经没有，呼吸没有......俩人站在普外的病区正挠头发愁时，一眼瞥到了趴床上的老杨。 门没关，他亲爱的老婆就那样大咧咧给他擦屁股，远远看去，那团卫生纸上，还有点点殷红。 大概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正龇牙咧嘴地叫唤着，声音十分**。 瞬间，一眼万年。 “......” “......” 原来如此。 是痔疮。 俩人默默离开住院部，挂上眼科的号，要求医生立刻！马上！给她们重新装一双没有看过老屁股的眼。 “现在怎么办？”蔡媛媛挥挥手里的清单，这些固定资产类的处理需要部门负责人签字确认，二人没有权限。 没了老杨这个顶梁柱，事情要怎么进行，财务大姐们的白眼要谁来挨，都是问题。 “忘了告诉你，新领导兼任这一层的业务。”红姐抬起眼皮，眼角浮起一丝羞涩，“大帅哥距离我们只有几十米，岂不是公司对我们辛勤工作的馈赠！” 难以置信。 让市场部的人领导综合部，心眼子还不偏到太平洋去了，真想扒开高层们的脑子看看被驴踢出了多少坑。 蔡媛媛缓缓滑下椅子，双手无力垂下，一脸生无可恋，“红姐，你见色亡义，市场部，那可是咱们全家的仇人啊......” 在蔡媛媛看来，综合部就像一个身体里的红细胞，不停地游走运转，驮着氧气给大家。 但是在别人看来，综合部就是可有可无的养老部门，谁都能干，谁都不想来，谁都想拿捏一把。 放在小公司，后勤可能确实工作有限，大多由财务兼任处理。但是这是一家上市企业总部，大楼几百号人领支铅笔换个墨盒都要综合部过手，区区三个人，拿着最低的工资，那是一点也不闲着。 她刚来公司的时候，市场部和综合部还不在一层楼。 当时市场部正在要求把采购的礼品卡更换到更高档的商场，还要求提高卡面金额。但是财务科的大姐态度强硬，走账难平，坚决不同意。 市场部就把矛头指向了实际进行采购工作的软柿子综合部。 当时综合部里有一个小伙子，跟蔡媛媛差不多大，年轻气盛，脾气一上来，忍不住怼了几句。 市场部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推了他一下。 小伙子瞪着眼睛：“你再推一下试试？” 市场部的带头的人用鼻孔看人：“推你咋啦？”然后又推了小伙子一下。 就这样，双方在走廊爆发了肢体冲突。 老杨见劝不住，赶忙叫蔡媛媛去打电话喊保安，他去拦架。 等蔡媛媛慌慌张张打完电话跑出去，双方已经变成了群体斗殴。 老杨也加入战局，和市场部的几十个人扭打在一起，不，是被市场部的人包围。 小伙子跟那个领头的死死缠在一起，俩人双眼猩红，互相揍得跟猪头一样，老杨在肢体间的缝隙里挣扎，一时挤出头来呼吸一下，再潜下去伺机狠狠拧谁一把，杀伤力极大。 姜还是老的辣。蔡媛媛心里如是说，比完大拇指，她也一头扎进人堆里，贡献了自己第一次群架。 这场混乱，几个人鼻青脸肿衣服撕裂，史称十一楼战役，以公司处分作为结束。 市场部带头的人作为主要过错方被调到了南方分公司，理由是市场部以多欺少，打的综合部老弱病残毫无招架之力，太不厚道。 小伙子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说辞，明明是他把对方揍得更厉害。 他自己申请去了第一生产基地，临走时，眼睛还肿得比鸡蛋大。 他把最宝贝的小电锅留给蔡媛媛，说：“以后煮方便面的时候关好门窗，别被楼上市场部的小人闻到，小心他们告你状。” 蔡媛媛点点头，心里记下了小前辈的教导。 小伙子走后，老板老头儿痛心疾首，在大会上反复强调，决不允许自己的人再出现这种情况，当即要求综合部更上一层楼，和市场部做邻居，还放下狠话，在双方修复彼此关系之前，他绝不会收回这个决定的任何一个字。 后来过了半天，发现综合部仓库如黑洞，没有三天根本搬不完，就静悄悄的让市场部下楼，和综合部共用一层。 打脸啪啪啪。 第2章 第 2 章 思来想去，蔡媛媛还是拒绝踏入市场部。 当初她在人群中，胳膊腿吃不上力，被人挤着双脚离地，情急之下，低头张嘴胡乱咬了一口-——这是当只有八十多斤的她能为综合部做的所有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时咬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低，是胖是瘦。 为了避免单独和市场部的仇人面对面时遭到打击报复，蔡媛媛平时上下楼选择乘货梯上下，有时货梯忙碌，她就自觉走楼梯，去食堂吃饭也自觉坐到里市场部的人最远的一桌。 就算躲成这样，碍于业务接触，还是时不时爆发一些口角冲突。 如果她真的去了他们的老巢听人发号施令，那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抬头看了眼，红姐居然开始描眉了，一整个少女怀春的模样。 “红姐，要不——”蔡媛媛小声试探，红姐当时还没有调过来，所以市场的人对她相对和气。 话还没说完，红姐噌一下站起来，喜笑颜开：“让我帮你去批？好啊好啊！” 说着，从蔡媛媛手里迅速抽走清单，飞快消失在办公室。 “......” 蔡媛媛摇着头，打开了后勤管理系统，边干工作边想，好没出息啊我的红姐！ 刚走个弯，又来个坡。 办公室里回荡着蔡媛媛的惨叫。 红姐带着单子匆匆消失又带着圣旨匆匆回来，新领导竟然要求十一楼每人每周交一篇文章，写一件有意义的工作。 小学生才要每周写周记。 红姐不紧不慢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周写几个字而已。” 蔡媛媛不情不愿，上学的时候最恨作文，她眼珠子一转：“红姐，新部长管着四五十号人，有时间批作业吗？” 红姐道：“看他挺忙的，也许没那么多时间。”紧接着，她听耳边传来嘿嘿，嘿嘿的声音，猥琐又兴奋。 果不其然，过了三天，新部长那边没有一点动静，蔡媛媛心里窃喜，她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交。 又过了三天，蔡媛媛翘了小会，原则上需要综合部全员参加，她让红姐作为临时负责人去开小会，新部长还是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蔡媛媛向来觉得做一个普通人就是最棒的人生，普通到无人在意，塞在人堆里找不见，这才是自己应该要过的生活。 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干也罢，反正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只剩一把灰。 下班后，她一个人悄悄留了下来，不为别的——她打开浏览器，设置无痕模式，熟练搜索出一个盗版视频网站，点开了刀疤戒无删减版。 这部电影她垂涎了好久，看到某论坛上有人分析床戏的必要性，她心痒痒，觉得自己有必要一秒不漏的看完，才能真正懂得这部经典的人物内核。 室友每天辛苦复习考公，她不好意思在家从事这些娱乐活动，给室友发去消息，晚点再回去。 看一眼走廊，空无一人，她眼里闪着诡异的光，颤抖着小手点开了在线播放。 画面中，女主穿着得体的旗袍，和太太们在麻将桌上飞快来回。 蔡媛媛嘴里的零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之前看这个电影，还不懂这些暗地的交手和试探，现在再看，懂了许多。 这其实是一部优秀的电影。 两包零食下肚，正准备撕开第三包，只觉得背后有些诡异，又或许是一丝寒气。 蔡媛媛的直觉向来是准的。 黑灯瞎火的办公室，蔡媛媛背对门口，她的身后，此时正直直地站着一个庞大的黑影，将蔡媛媛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只有屏幕射出的荧光跟着画面不断闪烁。 冷不丁。 “你还——”属于男人的声音传来。 她额头瞬间冒出一片冷汗。 啪，天亮了，不，灯开了。 蔡媛媛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到一阵眩晕。 “咋回事，加班到现在吗？”保安在门口探进来脑袋，手还放在灯管开关上。 亮起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副诡异的画面，一男一女，在堆满杂物的办公室里，旁边的电脑正播放着不可描述的激烈画面，喘息声通过音响，冲进了他的耳朵。 他脸上荡出一丝□□。 来不及多想，蔡媛媛慌乱地蛮按一通，好死不死点到了弹窗广告，**男女正在酣战，可怕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保安随即笑得更加猥琐。 只见他呵呵两声，一副我懂的表情，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游荡：“安部长！慢慢来，我嘴巴很严的，结束了记得锁门关灯。” 说完就一溜烟跑走了。 男人嘴角肉眼可见地一抽，阴恻恻瞪了椅子上的人一眼，也两三步跨出办公室的门。 轰隆隆！ 大水冲了防水坝！ 积雪埋了小木屋！ 安部长？ 哪个安部长？ 新来的安部长？ 啊啊啊啊啊啊！ 蔡媛媛觉得，大概也许......肯定......要死了。 一整夜，蔡媛媛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拿着手机反复点开老杨的微信界面，几句话反反复复打了又删，要如何告知老杨第二次十一楼大战可能因为她偷看盗版□□打响。 她还想问问老杨什么时候出院。 有没有可能老杨明天一大早闪,用狡猾抵抗强权压迫，把综合部从姓安的男人手里解放出来？ 天空在反复的纠结中褪色，东方射出灿烂的阳光。 蔡媛媛如惊弓之鸟般熬了一整天，总觉得会被打击报复。 一会儿听到别人在办公室里闲聊的笑声，就立刻怀疑是不是事情已经传播出去，一会儿看到公司系统发通知，紧张以为自己被通报，一会儿看来人是人事部，就感觉自己被安言开除。 人都吓瘦了二斤。 但是一天下来，除了蔡媛媛紧张兮兮，安言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 其实安言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自己吓自己。 想到这里，蔡媛媛给自己解除了被害警报。 其实老杨这几天差不多可以返岗了，但老杨不肯，理由是他的屁股太脆弱，遭不得年会的摧残。 老板老头儿爱好独特，别人家的年会放冬天，他偏偏要夏天，别人家的年会做游戏发礼物，他偏酷爱这种传销大会。 他要树立楷模，要抓极端。 他热爱站在舞台上听着他商业帝国的臣民们高呼团结拼搏，他致力于用这样的集会凸显集体精神。 他还喜欢推广自己突发奇想的鸡汤。 比如“热爱今天的努力，才能看到明天的彩霞”，再比如“人生只有吃得起劲，才能过得舒心”等等，任谁看了都得把高三生活仔细回忆一遍。 整套流程下来，确实是全方位的折磨。 蔡媛媛坐在山顶，望着前排高层的后脑勺。 好无聊。 屁股已经麻木。 台上还在一个接一个的总结。 底下的男女老少没有一个在认真听讲，只有在主持人报出下一个人姓名时才沉默一瞬，确认不是自己想看的人以后，嗡嗡声复起。 反复循环。 直到大家伙儿从主持人嘴里捕捉到了那两个字，会场一片惊呼，惊讶中夹杂着惊喜。 “安言”上台了！ 蔡媛媛看见前排一个头发乌黑的后脑勺从前排浮了起来，慢慢飘到了台上，大高个子足足比主持人高出一个头。 蔡媛媛打开手机相机，放大再放大，不自觉摸了摸下巴。 雷同的西装，类似的皮鞋，安言偏偏就能摆脱那股迂腐气，干练又清爽。 不得不承认，安言是帅的。 帅。 真帅。 安言不带手稿，开始对下半年的工作进行安排，言简意赅，语气平顺，毫无老板老头儿激情慷慨没完没了的样子，带着一种款款道来的悠然。 不到一个月，这个新来的部长已经对公司业务十分了然，各项数据信手拈来。 蔡媛媛有些理解大家对他的狂热，这业务能力，这身材，这脸蛋，极品。 红姐猥琐地用手肘戳蔡媛媛：“看看你最近都错过什么了。” 蔡媛媛狠狠点头，悔不当初，早知道新领导宽宏大量帅气逼人能力出众，一定狠狠配合他工作。 “接下来，综合部。” 听到自己部门，蔡媛媛和红姐挺了挺腰杆。 “我很荣幸兼顾综合部的工作，只有深入接触到后勤工作，才知道后勤对一个工作团体的意义......” 蔡媛媛甚至要爱上安言了，惭愧惭愧，这些天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安言冠冕堂皇两分钟后，话锋一转。 “那么接下来，综合部，蔡媛媛。” “嗯？”蔡媛媛凝神，思考自己这平平无奇的名字此刻为何在会场飘荡。 “一，数次拖延下班打卡时间，伪造加班假象，骗取公司加班费用” “哇！”会场里的人瞬间骚动起来，四处寻找名叫蔡媛媛的人。 红姐怀疑耳朵，晃了晃蔡媛媛：“蔡媛媛？我没有听错吧？” “二，拒不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对公司的对外宣传事业消极怠工。” “哦？”会场里的人已经锁定目标，纷纷伸长脖子朝她观望起来。 红姐找借口：“公司里一定还有其他蔡媛媛。” “三，私用公司网络登录非法网站观看视频，给网络安全带来巨大的风险。” “吼！”台下又是一片惊呼，场内震动起来，比刚才声音都大。 红姐瞪大眼睛：“大姐，你都干了啥呀！” 在一阵阵浪潮中，蔡媛媛的脊背渐渐缩成了八十岁老太。 安言继续：“在综合部这样的重要部门，思想散漫工作不负责，是对全体人员努力的亵渎。” 不是，怎么感觉自己犯天条了呢？ 只看着台上那个人模狗样的男人用手往自己这里一指，在人群中精准锁定目标。 “综上，公司决定扣除蔡媛媛本月的平时考核奖，请蔡媛媛上台领取处理决定。” 现场突然一片安静。 蔡媛媛脑子嗡嗡响，屁股沉沉的，整个人粘在了椅子上。 别人领奖，自己领处分。 她定定看着安言，他站在台上，头微微抬起，眼睛陷在头发的阴影里，他的嘴角......好像挂着一丝微笑。 这个人，应该是属小鸡的。 第3章 第 3 章 蔡媛媛攥紧手指，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麻木走上台，站定，接过处理文书，转身，下台。 回座位的路上，她路过一双双探究的八卦的眼睛，这些眼变成了一串串回马灯。从出生第一次啼哭，到牙牙学语...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考学...第一次恋—— 算了，社死吧。 热爱今天的投胎，才能看到明天的新生。 然而，社死只是区区小事，安言放话，就算投胎也要把拖欠一个月的周记补上。 对着电脑唉声叹气一整天，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写出来，脑子里全是安言无情无义的嘲讽。 这是报复，这是**裸地滥用权力！ 蔡媛媛怒气冲天，她只不过犯了所有员工都会犯的错误，怎么就拿她一个人开刀？ 要不延续十一楼传统找他打一架吧！ 怒火旺盛时，眼睛瞥到工资短信又觉得悲从中来，安鸡是会精准戳中打工人痛点的。 红姐看了，十分心疼.....她自己。 老杨听说蔡媛媛一战成名，毫不犹豫把所有年假都续上，请假理由是一把老脸酥脆，经不起这么丢。 如此一来，辛苦的就只有红姐了。 工作内容本来就琐碎，再加上社死事件太轰动，十一楼人流比以往多了几倍。 人们吃瓜的心毫不掩饰，没事找事也要来十一楼参观一下传闻中的打工人楷模蔡媛媛。 红姐一拍板，放出豪言壮语，说要帮蔡媛媛一口气补上所有文章。 红姐没有说大话，文秘出身，写东西比老母猪下崽子还快，眼见着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几篇文章就造好了。 “红姐，我爱你！”蔡媛媛擦擦不存在的眼泪，长出一口气，捂着打出来的纸亲了又亲。 她以为，钱也扣了，文也补了，小会也按要求参加了，闹剧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吧? 但是，她想多了。 安言是属迷你小鸡的。 小会上，她坐在后排，听红姐向安言汇报工作，祈祷自己只要像鸵鸟一样低着头装死，就可以在安言面前变空气。 接着，市场部各个小组也开始发言。 她听见前头的安言时不时对大家的发言提出疑问，有来有往，十分认真，气氛还算融洽。 认真处理公事的安言还是蛮正常的，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裤腿下处露出一截细腻的小麦色皮肤，脚踝处凸起的骨骼上爬过一条性感青筋，和鸡腿毫无相干。 在粉面男和油腻大叔当道的现代审美里，他绝对是个独一份的帅哥。 可惜了，心窝子比鸡心小。 以后一定要离远一点。 等最后一个小组长汇报完，蔡媛媛长舒一口气，以后就这么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是不行。 不对！汗毛又竖起来了。 为什么天雷又滚起？ 蔡媛媛眼看着安言从材料里抽出来几张纸，眸子往这里转过来，嘴角还挂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笑，有一丝熟悉。 “想不到蔡媛媛女士文笔这么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空气中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儿。 “不如蔡媛媛女士暂代我的秘书，兼顾综合部的工作。” 安言的声音似乎有魔力，像一双无形的手，一把将蔡媛媛推进黑暗里。 周围的人逐个消失，只剩前方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一只鹰正在天上盘旋，它正阴森可怖地盯着地上的猎物。 冷汗瞬间浸湿了蔡媛媛的后背。 会议室热闹起来，市场部的女组长们毫不示弱，强烈要求从市场部挑选更高端的人才为部长服务。 谢谢您，真心的。 蔡媛媛心里说。 安言微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把红姐代写的文章散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市场部的男组长们在女同志们的冷眼中惊呼道，这样专业的文笔，是他们前线谈业务的人员无法比拟的，还是让蔡女士继续发挥专长吧。 谢谢您嘞，也是真心的。 蔡媛媛心里咬牙切齿地说。 蔡媛媛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悲惨生活是怎样的不堪，好在她并不脆弱，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事实告诉她，她依然低估了安言的小心眼。 “蔡女士，帮我复印文件。”蔡媛媛看了砖一样厚的材料，侧边被粗线匝了两圈还用热熔胶死死封上，拆不开，要一页一页使出牛劲压着扫。 复印完手抖筋断。 “蔡女士，帮我把这些数据比对一下。”蔡媛媛点开一堆表格，琳琅满目深不见底，足足有两个G。 对比完头晕眼花。 “蔡女士，帮我定个包间，要有乌龟的屏风大鹅的地毯。”蔡媛媛逼疯了多家酒店经理，被拉进了餐饮行业黑名单。 厚着脸强人所难。 “蔡女士，帮我把菜里的土鸡蛋挑出来，我只吃城里的鸡蛋。”村里的鸡蛋招你惹你啦！ 你自己下蛋吧。 “蔡女士，帮我把文件按名单分发下去。”这个还比较正常，直到她被一个大姐激动地甩了一个耳巴子——原来手里的是辞退补偿协议...... 这锅好沉，蔡某人背不动啊。 “蔡女士，......” “蔡女士，......” “蔡女士，......” 那之后的每一个工作日，在安言每一个重读的“蔡”字句里，蔡媛媛楼上楼下乱窜，统计各种数据，印发各种东西，去财务报销，到食堂择菜，一刻不得停歇，最重要的，还要写各种各样的材料，连周末的晚上，都在加班中的加班中度过。 每一次上交文章，安言都会故作姿态地看一眼，然后把材料轻轻一放，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重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蔡媛媛张大了嘴巴，发出无声地惨叫。 渐渐的，黑眼圈覆上了眼眶，成团的头发冲进了下水道，连指甲都被啃得秃短。 抠门室友看了，心疼不已，主动给蔡媛媛买最爱吃的麻辣烫。 蔡媛媛幽幽地问：“麻辣烫是什么，城里的乡下的？安言吃吗？能毒死他吗？” 室友：“......” 终于，某一天一大早，大楼安检门哔哔哔叫起来。 这门就是个摆设，估计门自己都没有响到有大声嚎叫地一天。 保安队长拿过蔡媛媛的包，打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包里赫然放着一把刀。 一把磨得晶亮晶亮的菜刀。 “蔡媛媛，你拿刀子进来干什么？” 只见蔡媛媛乌黑凹陷的脸慢慢扭过来，布满红血丝的眼中闪出两道凶光。 保安队长吓一哆嗦，只听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干什么？还用问？当然是——捅——安——鸡——啊——” 保安队把蔡媛媛团团围住，那位“嘴巴很严”的兄弟也在其中。 自这天早上起，公司大楼里传言，综合部的蔡媛媛用黄片勾引安部长未遂，恼羞成怒，安部长惨遭其毒手，被连捅了两刀。 因为这些添油加醋的传闻，大家都自觉省吃俭用，减少外出，避免来综合部冒险，办公室一下清净了不少。 “我呸！明明刀子在门口就被没收了！” 不仅从外面带进来的刀没了，办公室里原来的水果小刀也被收走了。 “......” 红姐看着蔡媛媛恨恨地用新发的塑料刀砍着苹果，一脸无奈。 老杨本来上了两天班，架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丢人，不惜拿屁股二次爆裂当借口，躲回家静养。 不过谢天谢地，安言出差几天，给了蔡媛媛缓气的机会，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 “媛媛，”红姐开口，“要不要给对手送点业绩？” 蔡媛媛听了，一时有些心动。 用公司的电和公司的水在工作时间吃竞争对手的面，总有一种在家里偷情的刺激感。 很快，在小电锅咕嘟咕嘟的努力中，一锅香喷的方便面做好了。 尝一口，酸爽劲道，醋香十足。 从舌尖的味蕾到胃里的温热再到脑门的一丝薄汗，心情一下舒爽了不少。 她和红姐相视一笑，一起享受这难得的偷闲时光。 呼啦一声。 门开了。 门口出现一个眼镜男，脸色惨白，瘦瘦弱弱，毛毛菜一般，宽大的鼻翼在空中收放几下，忽然大叫：“黑猪方便面？” “吃里扒外！放着自家的东西不吃，竟然吃对家的面！” 东边不亮西边亮，**啥样他啥样。 蔡媛媛淡定地喝了口汤，问：“红姐，你怎么不锁门？” 红姐不紧不慢地咽了嘴里的面，答：“我以为你锁了。” “恬不知耻，当我不存在啊！”眼镜男发怒，他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似毛毛虫□□。 这家伙，撞见了综合部的秘密，要一次摆平他。 蔡媛媛和红姐对视半秒，灵感乍现，一个盛面，一个拉人。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眼镜男蹬着腿，手被红姐死死按着，毫无挣扎之力。 蔡媛媛阴损一笑，挑了一口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然是给你吃好吃的呀。”说罢，捏开眼镜男的嘴，不顾他的惨叫，硬把方便面塞了进去。 事后，还不忘灌进去点汤往下顺一顺。 拉对方下水，永远是最好的自保手段。 “你.....你们......给我等着！”眼睛男捂着嘴巴冲了出去，留下一个崩溃的背影。 蔡媛媛奸笑着，心中大呼爽快，就破罐子破摔怎么样，有本事找安言告状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已经惨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4章 第 4 章 事实告诉人们，太飘的时候，生活总会做出一些调整。 有人被一拳打到清醒，有人被一脚踹回地面，蔡媛媛则是吃了一套组合拳—— 毛毛虫来了，带着他的领导。 安言回来了，带着他的恶意。 一间屋子里，他们坐着，蔡媛媛站着。 地中海领导首先哭诉：“小安，我们研发部向来兢兢业业，为了公司的产品付出所有，去你们综合部讨点东西还要被殴打，竟然拿黑猪方便面侮辱我们，成何体统！” 看着他闪闪发亮的头顶，再看看毛毛虫稀疏的卷发，不愧是研发部。 蔡媛媛本着也不能白吃亏，能争取时就争取地精神，缓缓举手请求开麦。 安言似笑非笑，点点头。 “是他先骂人的，我们只是给了一口面堵他骂人的嘴，没有动手打人。” “你说什么！你们综合部的人简直无法无天，安部长，你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去找老板评评理！”毛毛虫一蹦三丈高，一脸凶悍，全然没有了被捏嘴灌汤的柔弱样。 这简直就是跟主人一起出门的吉娃娃，狗仗人势。 蔡媛媛是个识相的，目前背腹受敌，又是自己犯错在前，自知再反抗没有好果子吃。她把头一栽，给了三人一个虔诚的头顶。 地中海假模假式安抚完毛毛虫，拉着安言的手：“小安，这样吧，我们也不是非要找事，要不你让她去我们研发部当众赔礼道歉，这事就算翻篇了。” 安言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王部长，此言差矣。” 诶？ 蔡媛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期待，自己毕竟是安言的兵，他有时候也干点人事儿......吧？ “研发的工作本来也就涉及到了对市面上各种产品的研究，而且公司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吃外来产品，只是大家根据董事长的用意过度揣测，我个人认为多吃一口无伤大雅。” 蔡媛媛差一点就为安言鼓掌了。 “但是——这种行为是对研发核心的侮辱，是对公司精神的践踏，我认为——” 安言的声音依然平稳，蔡媛媛却听出了一丝让人发毛的笑意。 “罚款比较好，根据公司条款，工作懈怠，本月考核减半。” “......”蔡媛媛无语，想把刚才的赞赏收回。 熬过漫长的批斗，终于送走二位瘟神。 蔡媛媛咬牙切齿，那是一千五百块，能买三十箱黑猪方便面，够交一个月房租，累死和饿死，不都一样一样的吗。 明明是团伙作案，怎么就揪着自己一个人？难道是安言和研发部联合起来整人？ 安言看出蔡媛媛的腹议，一脸关心道：“你难道不知道郭红的老公是王部长吗？” 地中海？！ 公司向来容不下内部恋爱，更不要说两个外形差别如此巨大的人。看红姐妖艳的打扮和不羁的作风，怎么也想不到每天下午五点你侬我侬的电话那头是那个吹胡子瞪眼的王部长。 人真是不可貌相。 难怪红姐搞毛毛虫时有恃无恐。 见蔡媛媛错愕，安言又说：“放心吧，我和王部长表面说说而已，不扣钱。” “这么好心？我不信。”蔡媛媛真的不信。 安言的嘴角弯弯，一步步逼近，待到蔡媛媛退无可退才俯下身子，近到彼此可以感受呼吸的频率。 直挺的鼻梁碰到蔡媛媛的脸上的细小绒毛，咖啡味的热气轻喷上蔡媛媛的耳朵。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安言是个皮囊佼佼者。 蔡媛媛不自觉飞起两片红晕。 难道是电视剧里那样，喜欢你才会欺负你？ 只听安言轻声说：“如果你穷死了，我找谁玩呢。” 好歹毒的语言。 时至今日，蔡媛媛已经对安言的折磨见怪不怪了，对公司的离谱传闻也过耳不闻了，唯独风雨飘摇的考核奖感到痛心。 真想对着那张欠揍的笑脸狠狠挥一拳。 只见安言脖子歪了一秒，咔咔两声，头像丧尸一样正回来。 蔡媛媛卯足力气攥紧拳头对着另一边再来一下。 他的脸和皮球一样把拳头弹了回来。 呦! 蔡媛媛绷紧肌肉，两手同时开工，把安言打得鼻青脸肿。 叮叮咚咚~ 一阵铃声把蔡媛媛从痛扁安言的想象拉回现实。 屏幕上亮起，是串未知号码，好啊，垃圾来电撞枪口上。 蔡媛媛毫不犹豫按下接听，咬牙切齿道：“如果敢诈骗我的钱，你就死定了！” 电话里安静两秒，磁性的声音汩汩流出：“小慧，终于找到你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就算隔着电话，就算十二年过去，蔡媛媛依旧一下子就认出来。 温柔似水的调调，和安言富含抑扬顿挫的声音不一样，高见云的话总给人雾气氤氲的错觉。 “小慧，你的语气还是这样。” 蔡媛媛的心跳空了一拍，随后猛烈跳起来。 曾经的一幕幕早已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那是一段不堪的美好的叫人反复折磨的回忆。 “小慧，我和卢嘉分开了，我承诺过的都可以给你了。” 少女怀春的不管不顾总是毫无理由的，热烈地期待着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期待着和憧憬中的男人一起奔赴未来。 可是到头来一切皆是空，人生像一场笑话。 蔡媛媛吸了一下鼻子，猛吞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老师，以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的情景，也在梦境中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气面对，可当高见云的声音真的响在耳边时，她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手指慌乱不受控制地在手机上点了很多下，点到通话结束，点到屏幕啪啪作响才作罢。 回忆如浮沉般随风飘起，颗颗粒粒荡在空气中，越想躲，贴得越紧，越甩不开。 心烦意乱啊。 下班后，小区门口熙熙攘攘全是人。 蔡媛媛一眼就瞧见了湿发造型的室友正一脸不爽地站在人群边缘。 “怎么回事？”她环顾四周，大家都是这副鬼样子，甚至还有的人端着吃一半的饭碗蹲在路牙子上，“地震啦？” 顺着室友的手指，她看向了最靠近九号楼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 “裂开了。” “裂开了是指？” 室友捋了一下还滴水的发梢，解释道:“字面阅读，裂、开、了，害老娘洗了一半澡就冲下来。” “......” 这小区是当四十年历史的某局家属院，虽然老旧，也没有物业，但是住户自觉把环境维护得不错，怎么会说裂就裂。 看出了她的疑问，室友又指了指人群中的中心，人群团团围住的是一对面熟的夫妻，二人正在极力和大家争辩什么，搞得面红耳赤。 蔡媛媛恍然大悟，天杀的一楼，天天施工，哐当哐当，那个永远装修不完的地下室，竟然把楼哐当裂了！ 这一天心情沉了又沉，毫无下限可言。 等到半夜，社区工作人员才出来，无法确认楼体是否还能住人，让大家先出去对付几天，到时候再另行通知。 人群一下炸开锅，谩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蔡媛媛此时已经骂无可骂，肚子里地词都骂得精光。和室友一番讨论，室友决定去亲戚家凑活，蔡媛媛想了想，能睡觉的地方只有办公室了。 于是，转了一圈，蔡媛媛又回到公司。 夜幕下的大楼从来没有这么可爱过，亮晶晶的地面，漂亮的天花板，工作时怎么看都讨厌的装修，在不需要工作的时候显得格外高大上。 她带着盆子澡巾去了二楼职工健身房哼着小歌洗完澡，喜滋滋换上睡衣，走出澡间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吹风机的嗡嗡声。 只歪头往里瞥了一眼，对上了一双同样疑惑的眼。 一点不沾染社畜氛围的干净，柔顺光亮的黑发，加上白T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不是那个男人还能是谁？ “你......” “你......” 在公司里以这副造型遇见安言，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俩人端着盆子并肩站在电梯口，电梯门开了，安言跨进去，蔡媛媛一动不动。 “不进吗？”安言问。 “嗯......我怕会发生密室凶案。”蔡媛媛解释道。 “我不吃人。”安言把手放在门框，阻止电梯关门。 “我的意思是......我怕我控制不住刀。”蔡媛媛摊开手掌，又紧紧攥起来。 “你很想刀我。”安言得出结论，“那么，扣考核的事，还是执行吧。” 这语气平静地就像一杯加了砒霜的白开水，不烫嘴，不冻手，无色无味，却剧毒。 随着他的手放开，电梯门开始闭合。 “嗐，我们这些啰喽就是喜欢开这种低级玩笑，领导们境界高，听不懂很正常！”蔡媛媛飞一般穿过去，出现在电梯里。 如果狗腿有分级，蔡媛媛一定是铂金，眼睛盯着电梯墙壁上映出的人影，观察着安言的一举一动，生怕再少拿一分钱。 “话说......你这个时间在这里干什么？”蔡媛媛眼神飘上安言的喉结，静静咽下口水，没话找话。 安言扯下肩上的毛巾，放进盆里：“加班太晚，回家不如在公司休息。” “你别告诉我你也加班。”他低头扫了扫蔡媛媛的卡通睡裙，“我最近可没有给你安排那么多工作。” 第5章 第 5 章 了。 接下来几天，安言没有再跟着去超市。 每当蔡媛媛出去采购，安言都能掐好时间坐锅烧水，蔡媛媛回来后刚好水开可以下米。 不过您是只会烧水吗？ 蔡媛媛叹了口气，问道：“少爷，您还要加几天班？” 告诉我刑期是多少，我好心理建设一下。 安言皱眉思考了一下随即偏头，蓬松的头发往边上一斜，露出了半个光滑的额头：“大概......等今年的经销商渠道调整完毕。” 那到底得是几天啊大哥...... 蔡媛媛探头看了看那些数据，想来他是在对比渠道数据，按捺不住牛马的心，大致扫了一眼，公司的分析模式太老化了。 “这分类有一些笼统，所以分析结果不直观。” 安言挑挑眉，眼里闪出一光泽。 蔡媛媛顺手就把一大堆数据重新分类，将数量关系重新梳理，将时间、地域、甚至产品细节、消费者心理倾向等统计出来，罗列了更详细的数量变化情况，这样经销商和各地进出账情况看得更加直观全面。 当然，做着这些也没有避免当钟点工的命运。 安言喝着蔡媛媛冲好的咖啡，看着蔡媛媛重新整理的数据，眉目间对着蔡媛媛小小惊讶了一下。 “公司最近准备搭建全新的分析模型，你不去试试？” “我只有大学肄业证，公司只有这个岗位可以报考，学历档案撑不起其他岗位的需求。”蔡媛媛坦诚回答。 安言点头，不置可否，不再多问。 安静的安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就像静谧的雾气中走出了优雅的雄狮，他在林中漫步，悠然视察着每一寸属于他的土地。 趁现在双方氛围平和，蔡媛媛问：“我回答了一个问题，现在可以向你提一个问题么？” 安言点头。 “领导，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一个小目标，不然你怎么总霸凌我？” 安言从资料中抬起头，眯起眼。 蔡媛媛扭捏着继续说：“又或者，其实你暗恋我，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安言无语，起身扳过蔡媛媛的肩膀，让她转身脸对门，然后轻一用力，送出了茶水间。 蔡媛媛往外走，嘴也不闲着：“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首先，电视剧的女主角不会整天用眼睛骚扰上司。”安言一只手搭上门把手，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天上一朵云：“其次，电视剧的女主角不会自恋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可是所有女同志都在骚扰你啊，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蔡媛媛无耻狡辩着，公司总部阴盛阳衰，姐妹们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帅哥的职业准则兢兢业业地用眼睛透视着每一个受害者。 嘎吱，门关上了。 咚咚咚 安言打开一点门，道：“又干什么？” 蔡媛媛的小脸出现在门缝里：“领导，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同居？” 嘭！门在蔡媛媛脸前扇出一股强劲的风。 生活总是会给人无限的惊喜，社区突然就通知住户回家去了。 在公司住这么多天，突然要走了，竟然有些惆怅，免费的电免费的暖，还有安言的信用卡。 正盘算着还回去之前怎么才能宰安言最后一笔，蔡媛媛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高见云就那么坐在安言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谈着什么。 咔嚓 安言的水杯被蔡媛媛捏碎了一地。 好久好久了，十多年了吧。 高见云依然是那副温润雅致的书生气，烟草味若隐若现。 蔡媛媛毛发耸立，呼吸停滞，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感觉手脚麻木，眼前一黑，直直躺了下去。 游离中，她听见高见云那温柔又急促的呼唤声，听见同事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讨论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感觉自己浮起来了......好像.....飞起来了...... 从校门飞进，绕过图书馆，穿过花团锦簇的中心花园，向东拐，是一栋颇有年代感的办公楼。上到二楼，在走廊的第五间，推开，可以看到一扇窗，窗子框起校园里最古老的银杏树，片片金黄随风飘落。 窗前的人转过身，眼睛里依然笼罩着温柔的水光，薄薄的嘴唇红润光泽。 “小慧，过来。”他伸出手。 女孩面色微红，轻飘飘地靠近，被揽进温暖的怀里。 抬头看着男人的脸，窗外的金黄像是他周身的光，他就那样印上女孩温热的唇。 “傻瓜，接吻要闭上眼睛的。” 男人的吻再次点上，这次的吻，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女孩周身红热，迷离着正要闭上双眼，却瞥见窗上贴着一张狰狞的鬼脸。 那鬼脸和安言一个样！ 鬼脸穿过玻璃，径直朝女孩袭来。 “啊！”女孩惨叫起来。 意识被这声惨叫送回到了本体，脖子传来凉凉的触感。 蔡媛媛闭着眼问：“你是谁？”如果是高见云在身边，那还是不要睁眼好了。 “你家老公。”声音欠扁。 蔡媛媛眯着眼适应着室内的光线，看见安言的帅脸，竟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他正拿毛巾给蔡媛媛擦脖子。 “抹脖子，你要暗杀我。” “人生很美，我还不想坐牢。”安言继续道：“我看你是脑子坏了。” 蔡媛媛无视他，问：“医药费谁掏？” 安言收起毛巾，正色道：“收回诊断结果，看来脑子没坏，公司省了一笔赔偿金。” “邪恶的资本主义......信不信我起来给你一拳？” 安言往椅背上一靠，伸出两根手指勾了两下：“来啊” 蔡媛媛猛坐起来，伸手就要给他一拳。 谁料起太猛，眼冒金星，正要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一个胸膛接住了她。 这个胸膛有点硬。 安言的脸近在眼前，密密短短的胡茬显得他好似另一个人“看你健硕成这样，立刻就可以上班。”安言的讽刺毫不客气。 “安言！她是病人！” 闻言，蔡媛媛看见高见云拿着热水瓶出现在门口，立刻贴上病床。 您才是致病元凶。 要命了。 “你刚醒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高见云关切道。 “我没事！”蔡媛媛嗖一下从另一侧滑下去，直挺挺站起来。 “我都好了，我精力无限，我活力满满，我可以去上班了。” “你是病人。”高见云的手还悬在半空。 “没事没事”蔡媛媛看了看安言，“领导，我们回去为公司奉献吧！公司离了我们要倒闭！” 只见安言眯着眼在二人身上游走一圈，末了，他捡起地上的鞋子。 “穿鞋。” 一路上，蔡媛媛都在反复确认安言的状态，回想着自己刚才的表现，用力挣脱开高见云的时候，是不是太刻意？甩开高见云跑上安言的车的时候，是不是太夸张？ 又或者，在漫长的陪护中，安言是不是已经从高见云那里听说了什么？ “看什么？睡了一大觉，觉得我变帅了？”这语气，还是熟悉的安言。 “那个......你和高老师认识？” “以前见过一面。”安言言简意赅，“你们也认识？” “他是我的大学老师。” “哦。” 安言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看来二人没有过多交流什么,蔡媛媛松了一口气。 回到公司后，蔡媛媛惊喜地发现老杨复工了。 她狠狠拥抱老杨，找不到词语形容自己最近在安言那里受到的苦痛。 老杨偏过头躲开迎面而来的鼻涕泪水，嫌弃又关心。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了以前的安稳日子。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技术部、市场部和研发部新成立的小组中，高见云赫然在列，该死的是，作为安言的小秘书，蔡媛媛也出现在会议室里。 总经理介绍着：“昨天各部门负责人都已经跟高教授见过面，高教授目前任职TA中国分部总工程师，很荣幸能够请到高教授团队......” 原来如此，蔡媛媛缩起头，开始祈祷工作顺利，尽快送走高见云。 “蔡...媛媛？” “嗯？” 高见云轻叫一声，大家伙儿也跟着投来好奇的目光。 高见云解释道：“这是我以前在大学任教时的得意门生，如果她能参与进来，我想合作会十分愉快。” “啊！”蔡媛媛忍不住叫出声，如果以前事被翻出来，只怕日子难熬。 慌乱间，她朝安言投去求助的目光。 安言似从梦中回神，只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波澜。 总经理笑起来：“那可是名牌大学，没想到综合部也卧虎藏龙，小安，这是你的人，你可不能让高教授失望啊” “当然，既然是师徒缘分，我们小蔡理所当然应该加入。”安言事不关己的淡淡地判了死刑。 凉凉了。 第6章 第 6 章 在高见云期待的目光中，蔡媛媛的心越沉越深，呼吸有些困难。 在漫长的童年时代，蔡媛媛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她笑。不论是妈妈的，还是老师的，亦或者是那些记者的。 大家一遍遍夸赞她是个神童，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那时，她叫尹天慧。 她是三岁识千字，八岁学完微积分，到十岁已经熟练运用编码语言。 每天早上四点半，邹丽芬都会把她摇醒，在她面前摊开一堆各式各样的教材。 等天亮了，是各种各样的家教轮番上门。 到天黑了，邹丽芬再把各式各样的试卷摊开，用手机滴滴答答计时。 小天慧握着笔杆看着题，细密的汗水浸湿了额头的绒毛。 眉头皱了一会儿，小天慧急红了眼眶，可滴滴答答的声音可不等人。 明明白天学过的，脑子里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身边的人往前一倾，一把抽走题目，啧了一声，随后把题目重重摔在桌上。 “妈妈，我不会呜呜.....”小小的人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邹丽芬不耐烦地翻开教材，骂到：“狗脑子！谁有你笨！老师讲过的例题为什么不会？哭哭哭，越哭越笨！” 小天慧骤然止住哭声，把眼泪梗在喉咙里，但心还不知道，正一抽一抽地震颤着。 “好了”，邹丽芬忽然冷静下来，摸摸小天慧的头，把她拥进怀里，温柔道：“你是我生的，你是最聪明的小孩，这些题目才不会难住我的天慧，对不对？如果你按时把这些题做完，我明天就给你买小熊软糖。” 听到小熊软糖，小天慧抬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问：“妈妈，其实我想去学校学习，隔壁张家轩每天都去学校。” 邹丽芬骤然变脸，掐上细细的脖颈，厉声质问：“我供你吃供你喝，请这么多老师单独给你上课，比那什么实验小学强多了！” 窒息的感觉袭来，小天慧涨红了脸求饶道：“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想上学了，你不要生气！” 邹丽芬不停咒骂着。 “小杂种，和尹怀文一个德行！” 等她呼吸困难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时，邹丽芬才松开手。 重新摊好一张张卷子，邹丽芬又瞬间温柔起来。 抚上殷红恐惧的小脸，邹丽芬说：“好孩子，妈妈不是生气，妈妈是为你好，希望你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成为人上人，叫所有人都看看，你是我生出来的天才。” “明天有记者阿姨过来陪你玩，你要好好表现，知不知道？” 记者，就是带着摄像机时不时来家里考考自己的那些人？ 果然，摄像机的黑洞前，漂亮的阿姨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一道向量题，这是学过的知识点。 等小天慧交出答卷，漂亮阿姨把计时器朝黑洞一伸，惊呼道：“哇哦！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轻松解决高中数学题，而且很快就做出来了！观众朋友们，我们马上来采访一下邹女士是如何培养出这样的天才的！” 小天慧熟练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邹丽芬侃侃而谈。 其实小天慧自己明白，所谓的天才只是个被逼着疯狂用功的普通人，为了维持天才的人设，她付出太多太多。 一转眼，小天慧已经十三岁。 打开房门，是满满一客厅的记者，长枪短炮将本就不大的家里塞得满满当当，几个邻居艰难地挤在门口看热闹。 “作为今年最小的高考考生，考出681分的高分，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未来？天慧抿嘴，摇摇头。 邹丽芬慌忙打圆场：“我家天慧当然要去最有前途的专业，我早早就培养她学习计算机，这是未来的黄金行业。” 摄像机瞬间对准邹丽芬，众人纷纷赞叹，吹嘘起这个了不起的单亲妈妈。 不管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天慧都愿意。 于是，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天慧坚持拒绝了邹丽芬的陪读。 上学以后，也许生活可以好过一点。 也是在第一天，室友指着阳台不满地翻着白眼：“小天才，穿过的内衣袜子要用洗衣皂洗干净才能晾出来。” 天慧从不知道衣服要洗了才干净，她只知道每天脱下来的衣服被邹丽芬拿走，再见到就挂在阳台，最后出现在床头。 所有人都发现这个天才生活不能自理，包括天慧自己。 自由的大学生活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邹丽芬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天慧又回到了母女的世界。 尽管如此，要说大学生活到底怎么样，天慧的评价是：极好。 毕竟这里有个人，叫高见云。 第一次遇见时，就是在窘迫的“不能自理”时。 那是高见云给天慧的第一节专业课，下课时，教室里响起几声惊呼。 “血！” “小天来例假啦！” 天慧不解，摸摸屁股，感觉湿湿的。 后方传来哄笑声。 “小天才淌着血上课，努力至极哈哈哈” 尽管不知道例假是什么，天慧依然面红耳赤。 不知所措时，前方传来一声喝响：“下次上课就点你们几个回答问题好了！” 教室里的同学瞬间噤声，飞快消失。 高见云从讲台走下，他的声音是有温度的，他的外套也是有温度的。 将外套系在腰间，高见云告诉她，这不是可耻的事，每个女性都会经历这些，如果有事，就去二楼第五间办公室找他。 他的笑容不带审视，不论她发芽还是飘落，亦或者，就算她是地上的一根杂草，高见云都一视同仁地给她最纯粹的视线。 在一个习惯审视的小小绝望世界中，这是第一丝阳光。 温暖，和煦，短暂。 世界因为这丝善意变得不那么讨厌。 小天慧就像雏鸡见到的第一对翅膀，慌不择路闯进那份温暖中无法自拔。 二楼，第五间。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少女的心事里播下。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小小的少女悄悄长大，内心的情愫也不断滋长。 就像破土的牵牛花，藤蔓疯长，花朵肆意，再茂盛的灌木也藏不住朵朵喇叭。 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每提升一些，脚下的土壤就夯实一些，离二楼就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