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错意啦》 第1章 楔子 傍晚时分,林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打开家门,入目一片狼藉,她养的二哈正坐在冰箱上俯视着它的杰作。 垃圾桶圆润的躺在地上,垃圾弄得到处都是。 水杯摔成一片一片的,破碎的玻璃映照着灯光,闪闪发亮。 白色的纸巾和棉絮混作一团,怕是以后再也分不开了。 二哈见它的主人回来了,摇着尾巴高兴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抱怨林杳怎么才回来。 林杳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杂乱的物品,来到冰箱前。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详装生气地对二哈说:“七彩,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七彩已经快两天没有见到林杳了,此时只是一味地激动,冲林杳又叫了一声。 林杳瞬间破功。 “出去玩吗?”林杳声音略带沙哑地问。 七彩听到这句话后,在冰箱上着急地打转,最后别无他法,只能哼哼唧唧地向林杳求助。 “我抱你下来。”林杳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把二哈抱到地上。 七彩获救后,叫了两声,便往林杳身上扑。 林杳捧着七彩的脸揉了揉,笑着说,“七彩,我先去换件衣服,你去门口等我。” 它蹦蹦跳跳的跑到门口,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抬头望向林杳。 林杳忍不住夸它,“七彩真乖。” 七彩摇着尾巴冲她叫了一声,催促她赶快行动起来,林杳走向卧室,“好的,我尽量快一些。” 林杳脱下充满班味的一身黑色衣服,换上白色的运动服。当她坐在床上换袜子时,传来了刺耳的挠门声。 “我马上就出来了。”林杳拿起另一只袜子,好脾气地说,“七彩不要挠门。” 换上一双轻便的鞋子,林杳给二哈挂上狗绳,拿上它的外出必备工具,在关门时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惨状,摇头叹息。 这个是世界破破烂烂,总有小狗会让它更破破烂烂。 一人一狗走出单元楼,跑在前面的七彩拽着林杳从小区里出来,一阵料峭春风吹过,林杳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色将黑未黑,行道树下的路灯还没亮起,道路两旁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开了灯。 正值下班高峰期,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车辆在绿灯亮起地瞬间,急不可耐地按着喇叭,此起彼伏,仿佛要合奏一曲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林杳耐心地等着红灯,她打算带七彩去对面的环湖公园。 自搬了新家的半个月里,林杳几乎每天都泡在工作室的录音棚里。 紧赶慢赶,终于在元宵节的前一天,把年前接的广播剧给录制完了,争取到明天一天的休息时间。 半个月没带七彩出来了,一向懂事的七彩怕是憋疯了,今天就展现了它超高的破坏能力,向林杳表达了它深深地不满。 林杳也需要放松放松了,今天晚上她准备做几道拿手好菜来犒劳自己。 来到环湖公园前的广场,四周张灯结彩。身处吵吵嚷嚷的人群中,真是好不热闹。 口袋里的手机接连响起消息提示音,林杳停下脚步。 是工作群里同事发的广播剧《姜祓传》第一季定档播出的消息,就是林杳刚刚录制完的那部。 随后群里的工作人员都发了祝贺,并互道辛苦。 点开群里的海报,在第二张的卡司名单上,林杳找到了“姜祓CV凌云木”。 这是林杳入行三年接到的第一个主役角色。 姜祓是一个经历坎坷的古代女子,林杳很喜欢这个角色。 脚边传来传来不满的哼唧声,七彩正焦急地在林杳身边转来转去。 “乖,七彩,我回个消息,马上就好。”林杳安慰它道。 轻点输入框,林杳低头思索着如何回复。 突然,林杳左手被猛地一拽,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手中的狗绳消失不见,七彩如脱缰的野马向前飞奔而去。 林杳尝试着双手撑地站起来,左脚腕处遽然传来刺骨的疼痛,顿时,林杳额头冒出冷汗。 “七彩,快回来!”林杳趴在地上,抬头喊了一声,试图唤醒二哈的理智。 周围的人们听到响动声纷纷聚拢过来。 一个年轻女孩走过来,轻声问:“你还好吗?” 正当女孩想扶起地上的林杳时,一位大妈紧急制止:“先别动,等救护车来了检查一遍才能动,乱动的话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一位奶奶开口:“地上这么凉,总不能让姑娘就这么趴在地上啊。” 年轻女孩觉得两位长辈说的都有道理,伸出的胳膊犹豫不决的定在了半空中,不敢继续动作。 当林杳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二哈正在打闹。 林杳有些恍惚的开口:“七彩?” 其中一只二哈凑过来开心的蹭着林杳的头发。 “姑娘你没事吧?”一道惊慌的声音传来,穿着休闲装的中年大叔出现在林杳面前。 大叔弯腰查看林杳,林杳也转头看向他。 “姑娘你先等会儿,我这就打电话。”大叔说完直起腰来。 “老婆,你快来公园,咱家奶糖闯祸了。”说了这一句,大叔就挂掉了电话继续拨号。 “120吗?环湖公园有人摔倒了。”停顿片刻后,大叔再次看向林杳,“对,不能起身。……好,知道了,你们快来。” 中年大叔的到来吸引了围观群众的注意,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挂断电话后,大叔回头看向林杳,见林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地上,诧异的问道:“姑娘你能起身啊?” “还可以。”林杳正低头看着发红的左脚腕,轻微的活动一下,疼的她全身冒汗。 他安慰林杳,“姑娘别怕啊,救护车马上到。” 比救护车先到的,是大叔的老婆。 女人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遮住半张脸。 她气喘吁吁的来到林杳身边,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披在林杳的身上。 林杳对这位中年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以前见过她,但林杳记不起来了。 救护车来了后,经过林杳的同意,大叔将两只二哈牵回家,阿姨陪着林杳上救护车去医院。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给出诊断结果。 林杳的左脚踝严重扭伤。 在医生的建议和阿姨的关怀下,林杳的左脚打上了石膏,附带住院观察一天,而且阿姨坚持要留下来照顾林杳。 按理来说,林杳摔倒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是林杳自己养的七彩把她拽倒了,她才受的伤。 但他们不仅陪她来医院,还替她照顾七彩,林杳对他们十分感激,便不想再麻烦他们了。 但阿姨坚持说是他们家的奶糖招惹了林杳的七彩,这才闯了祸,一定要对林杳负责。 林杳非常过意不去。 阿姨想联系林杳的家人,林杳告诉她,林杳是自己一个人住,父母不在身边。 阿姨露出怜爱的眼神,叫林杳不用跟她客气,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告诉她,她多少可以出一份力。 林杳抵挡不了她的热情,再次向她表示感谢。 折腾到晚上八点多,林杳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 阿姨叫林杳卧床休息,她出去给林杳买些清淡的饭菜。 走到病房门口时,阿姨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听说她人在医院后,好像情绪有些激动。 阿姨边走边说:“我没事,是一位叫林杳的姑娘受伤了。”阿姨怕打扰林杳休息,快走几步带上门出去了。 林杳闭眼躺在床上休息,听着旁边床位上小朋友外放的动画片的声音,缓缓进入浅眠。 再次睁开眼时,病房里悄无声息。旁边的小朋友在特别专注的看动画片,但是声音却消失了。 林杳起身坐在床上,转动身体,费力的挪到床边,然后慢慢的将打石膏的左脚抬起。 此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黑色西装。 林杳扭头看向来人,忘了接下去的动作。 他缓步走到林杳病床边,眉头紧锁,上下打量林杳一遍,压低嗓音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杳仰起头,抬眼盯着他怒气冲冲的眉毛。“去卫生间。”林杳轻声回答,仿佛置身梦境。 他一只手揽住林杳双腿,一只手收在林杳腋下,将林杳打横抱起。 林杳回过神来,右手抓着床沿,着急的喊他的名字:“盛风!” 他看到林杳紧抓床沿的右手,鼻音轻哼一声,双臂将林杳轻轻往上一颠。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林杳感到心慌,她右手松开床沿,转而抓住他的外套。 盛风瞥了林杳一眼后,迈步向病房门口走去。 林杳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假意咳嗽了几声。 他停下问林杳:“怎么了?” 林杳回答:“放我下来吧,你身上有烟味。” 他再次把林杳往怀里颠了一下,无视林杳的抗议,加快了脚步。 盛风明白林杳的小心思,林杳高中时会去烟雾缭绕的网吧,现在竟然嫌弃他身上的烟味儿,明显是在疏远他。 穿过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盛风将林杳放在卫生间门口。 林杳扶着墙,单腿蹦进卫生间,将门关上,后背倚在门板上,仰头喘着气,平复慌乱的心跳。 拧开水龙头,林杳将冷水拍在脸上,冷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保持清醒。 将手吹干,林杳又磨蹭了一会儿。 打开门,盛风依然等在外面。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等盛风回答,林杳抢先往前走。 他嗓音低沉,“一点儿都不麻烦。” 盛风抬脚向林杳走进一步,林杳紧接着后退一步。 林杳手撑在门框上稳住身体,喉头发紧,“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好吗?” 从林杳身后走出一位大姐,掀眼看向盛风,随口嘟囔了一句:“挺高个儿的一个小伙子,对象还打着石膏,怎么还让对象道歉呢。” 林杳向大妈解释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大姐仿佛看到了真相,“原来是闹别扭了啊~”说完就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高中同学?”盛风扯动嘴角,语带讥讽,“真是好久不见呢。” 林杳低头盯着他锃亮的黑色皮鞋,用诚恳的声音说:“别生气了,我已经道歉了。” 盛风赌气一般将头撇向一边,烦躁的跺了下脚。 “脚踝只是扭了一下,不是很严重。以前一直是我自己走,现在我也可以。”林杳不动声色的继续与他对峙。 “至少别让我看见。”语带怨气,掷地有声,扔下这一句话,盛风再次将林杳打横抱起,迈步向病房走去。 第2章 第一片树叶 高一上学期开学的第二周,林杳班里来了位新同学。 班主任领着他进教室时,同学们以雷鸣般的掌声表示热烈欢迎。 好像受气氛感染,新同学手舞足蹈的做着自我介绍,眉飞色舞的说自己叫盛风,声音如洪钟般震得林杳脑袋疼。 林杳抬头看了这位新同学一眼,他穿着一身扎眼名牌运动服,神情非常激动,竖起的眉毛都快要与发际线接轨了。林杳心想,难不成是外面风大,被风给吹歪了? 就在林杳暗暗吐槽时,她与讲台上的盛风猝不及防的撞上视线。林杳心虚,装作不经意的转头看向窗外。 蝉鸣个不停,叫的人心里燥热又烦闷。 树梢静止不动,外面明明一丝风都没有。 盛风径直向林杳这边走来,在她旁边的座位停下,问她:“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林杳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她正面带微笑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们。林杳回答:“没有。” 这声“没有”如清凉的风,吹散了盛风心头的焦躁不安。他长舒一口气,坐在了林杳的旁边。 下课后,盛风如众星捧月般被一群同学簇拥着离开了。 看着盛风的背影,那身黑色的运动服上,一层白色的字母歪七扭八地糊在上面,林杳对这位新同学的衣品实在不敢恭维。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盛风小声问林杳学校和班级的情况。林杳低头做着习题连笔都没停,回他一句上课不要说话。 盛风环顾教室一圈,很多同学都在悄悄地做着自己的事。盛风自动理解为林杳是胆子太小,怕被抓包,于是改为飞鸽传书。 林杳顿时更加烦躁。 本来林杳在开学选座位时已经算好了,他们班人数是单数,意味着会有一位同学没有同桌。林杳看好位置,选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这个座位不仅夏天晒冬天冷,而且后面放着些拖把扫帚等杂物,肯定没人愿意选。 果然,林杳成为全班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人。 林杳本打算高一就这么清清静静的度过了,可是没想到,他们班竟然又来了一位同学。 林杳怀念不被打扰的独自学习时光,只想快点结束和他的对话,然后一头扎进书山题海。 于是林杳夸大其词的吓唬盛风,把班里的每个任课老师都描述的非常严格,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还特意写了隔壁班的老师是多么的通情达理,与同学们都打成了一片。 但是,盛风缺少这份眼力劲儿。 他把林杳洋洋洒洒的几百字理解为被压迫着的同学们的无声反抗,他甚至通过林杳对比的写法更加深刻的理解了老师们的残忍统治,以及同学们的水深火热。 从优美娟秀的字体转眼看向只顾低头做题的林杳,盛风顿时对这位在自习课上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同桌产生了同情。 盛风决定,既然同桌对他掏心掏肺,那他也要对同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乎,他从今天的天气开始写起,一直写到了他喜欢听的摇滚音乐,平时玩的游戏,最后得意洋洋的向林杳炫耀他今天精心挑选的衣服,甚至还在结尾处盛情邀请林杳对他今天的穿搭进行评价。 一张黑黢黢的草稿纸飘到林杳眼前,她看到上面一个个满页乱爬的汉字,内心充满了无语。 林杳不忍心辜负盛风这一纸泼墨,给他回了一句,“这方面我不太懂,应该还不错。” 令林杳没想到的是,盛风同学的倾诉还远远没有结束。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张草稿纸又回到了林杳手中,在那张纸的背面,盛风老师针对林杳同学“不太懂的方面”进行了专门的介绍。 从衣服是在哪家店买的,一直上升到衣服背后的品牌故事。其详细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看着凹凸不平的纸面,林杳太阳穴处突突直跳。 林杳在心中承认,是她小看了这位新同学。 林杳不敢轻率的回他,三思过后,林杳给他回了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最后友情提醒他,老师明天检查。 感受到来自同桌的善意,盛风终于肯拿出课本做习题。林杳跟着松了一口气,不敢再轻易招惹这位新同学。 林杳所在的高中晚上会上两节课,第三节课是自习课,但不会强制同学们留下来上晚自习。对于留下来的同学,每个楼层会有一个老师来回巡逻维持纪律。 不过林杳每天都要上完第三节自习课才回家。盛风同学面对一堆焦头烂额的作业,不得不留下来老老实实写作业。 到林杳准备回家时,盛风还没有写完作业。 林杳劝他,“太晚了,带回家写吧。” 盛风同学在百忙中抽空回了林杳一句,“剩下没多少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写完,我家离得近,一会儿就能到家。” “你第一天来学校还是早点儿回去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盛风手中的笔停下,觉得林杳说的有道理,“好吧,我带回家写。” 林杳见他开始收拾东西,就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林杳来到学校,盛风正在走廊里跟同学聊天,此时他已经把昨天那身浮夸的衣服换成了顺眼的校服。 路过他们时,她听到他们正在讨论游戏,正是昨天下午自习课上盛风告诉过她的那个游戏。 林杳撇了撇嘴,快速的走了过去。 后来林杳了解到,盛风每天跟林杳说过一遍的车轱辘话,会原封不动的再跟同学们说一遍,或者反过来。 对于盛风的这种行为,林杳非常不理解,甚至林杳还怀疑过是不是他的记忆力不太好。 直到新学期全校第一次集会上,盛风因为在队伍里说话被年级主任抓住,不仅扣了班级分,还被通报批评。 同学们纷纷感叹,这个月怕是与印有“优秀班集体”的流动红旗无缘了。 盛风也因此消停下来,课间也不再谈论游戏、名牌、摇滚乐什么的了。 林杳本来就是个话特别少的人,往往是盛风讲了一大段话,林杳回他一句话。平时除了讨论习题以外,她很少主动跟盛风搭话。 就这样,盛风一连无精打采了好几天。 傍晚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林杳通常会直接回教室。 可能是那天傍晚的风特别凉爽,吹走了整个夏天的炎热。 林杳跟着天上飘动着的橙红色蒸腾云团,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超市,买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她小时候吃过这种糖,特别甜,特别粘牙,据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林杳心想盛风现在应该需要它。 可是等到了教室里,脸皮薄的林杳又觉得怎么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等啊,等啊,等啊,看着教室里的时针转到晚上九点,林杳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她把两颗糖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推到了盛风那边,低着头没敢看他,闷声说:“挺好吃的。” 林杳拿起笔,没有继续往下写,而是凝神听着旁边的动静。她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像把糖纸剥开了。 “还有吗?”盛风含糊不清的说。 “还有。”林杳赶紧放下笔,从桌洞里拿出剩下的糖,全都给了他。 盛风把一颗糖剥开包装递到林杳面前。 林杳看着那颗泛着白色光泽的奶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你为什么要买?”盛风疑惑道。 “嗯……”林杳闪烁其词,“买了以后才知道的。” “啊?”盛风吃糖的动作顿住。 林杳后知后觉的解释:“不是不好吃才想到给你的,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才给你的。” “可你刚才说挺好吃的?” “呃……”林杳前言不搭后语,绞尽脑汁的蹦出一句话,“小时候觉得挺好吃的。” 盛风也不看她,自言自语起来,“小时候,我妈担心我会长蛀牙,不给我买糖吃。后来慢慢的长大了,身边的男孩都没有喜欢吃糖的,也就再没吃过。你应该见过我妈,就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今年刚调过来,我是跟着我妈来这边上学的。” 林杳手中的笔顿住,她震惊于他竟然是隔壁班数学老师的儿子。 他们,他们一点也不像。 而且林杳还赞美过隔壁班的数学老师,说她上课时飘到他们班的声音语调特别温柔。 盛风还在语无伦次的说着,“其实来这边上学是早晚的事,我爸的公司在这边,他们一直两地分居也不好。我是一直跟着我妈长大,不过她工作很忙,很少顾得上我。” 稍作停顿,盛风没得到林杳回应,转而问她:“林杳你在听吗?” 林杳把题目读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笔因为长时间不动,在白纸上洇出一块黑色的墨渍。 其实林杳并不想过多的了解他,给他糖只是想让他心情好一点。 毕竟低气压会传染,林杳尽量想让氛围愉快些。 林杳觉得即使她听了这些,也没什么用,这是他的家事,她瘦弱的肩膀恐怕无法支撑他沉重的往事,听了也只会徒增伤感,到最后她什么都做不了。 林杳抬眼看他,他正看着面前的那包奶糖。 他的眉毛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失去了初见时的活力。 林杳抬起笔尖,盯着那块黑墨,轻轻的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她没有阻止他,而是选择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说,我在听。” 盛风偷偷地睨了林杳一眼,看到她面前的习题页面上画着一副漂亮的受力分析图,她手中的笔已经停下。 确认了林杳在听他说话,盛风接着往下说,“以前同学们知道我是老师的孩子时,通常都会露出羡慕的表情,可是渐渐的他们就会远离我。” 听到这,林杳放下手中握着的笔,深深地叹了口气。 盛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轻地问:“对了,我跟你说得这些,你会告诉别人吗?” 林杳摇了摇头,简单说了句,“不会。” “猜你也不会,你每天除了做题,好像什么都不关心。” 林杳对盛风突如其来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 盛风接着说,“在老家那边,我跟我妈住在教师宿舍。放学后,同学们都回家去了,我还要继续留在学校里。有一个上小学的小孩会陪我踢足球,因为他也是老师的孩子。我离开了,也不知道他还能跟谁玩。” 林杳越听心口越郁结,像是在能见度很低的大雾里行走,她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不是故意给班级扣分的,我也想拿到流动红旗。”盛风一脸真挚的看着林杳。 原来这就是他这几天消沉的原因,林杳恍然大悟,心中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 第3章 第二片树叶 说了这么一堆话,林杳终于明白了盛风想要表达什么。 盛风初来乍到,归根到底无非就是想合群。 “没人会在意的,而且这个月还没结束呢。就算这个月拿不了,以后也还有机会。”林杳安慰道。 “分是因为我扣得,我会在意。”盛风的话语中带着不容反驳,却又有种无力感。 林杳再次感觉到这位新同学的执拗,难不成去跟年级主任把分要回来他才能开心? 这可难办了。 林杳烦躁的挠了挠头,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寻找着其它的方法。 灵光一现,福至心灵。 林杳想到这个月末应该会举行校秋季运动会。 “在校秋季运动会上拿到名次可以加分。”林杳睁大眼睛看着盛风,对他说。 盛风转头,微皱的眉头示意林杳继续说下去。 “九月末学校会举行秋季运动会,如果我们班参加的项目能拿到名次,就能给班级加分。”林杳顿了顿,又补充道,“前提是加的分要远多于别的班,我们班才能拿到流动红旗。” “我想试试。” “你不要勉强自己,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拿不到名次也没关系的,至少你努力尝试了。而且就算没有扣分,我们班也不一定能拿到流动红旗。” 盛风对林杳的劝慰表现得无动于衷,没有肯定她,也没有反驳她。 林杳抬头看了一眼钟表,已经九点四十了,平时她都是九点半走。 “晚自习结束了,该回家了。”说完林杳合上书本,从桌洞里拿出背包,开始收拾东西。 盛风抬头看着挂在教室上方的钟表,他感觉今天的晚自习既漫长又短暂,非常矛盾。 同桌几天,盛风知道林杳每天晚上都会准时九点半离校,现在林杳该回家了,但他还不想回家。 盛风爸爸每天应酬到很晚才回家,盛风妈妈还要在学校忙工作,即使他现在回家,家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向林杳,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杳边往背包里收拾东西边说,“不用了,你回去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 盛风低下头,表情落寞。 林杳走到教室门口回头看了盛风一眼,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没有要走的打算。 在林杳离开后,盛风关了灯,锁好教室的门。他手里空无一物,连一张纸都没拿。 盛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整个学校只有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盛风所在的高一教学楼所有教室都关了灯。 路过篮球场时,传来篮球拍在地上的“砰、砰”声,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几个同学借着从操场散发过来的微光在抹黑打篮球。 盛风把校服外套搭在操场一角的单杠上,做完一系列热身运动,他缓缓加速跑向塑胶跑道。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随着身体的升温,血液快速在体内流动,盛风的头脑也逐渐清醒。 初中时,盛风参加过校运动会,当时单纯是抱着凑热闹、出风头的心态,从没认真训练,最终也没取得什么成绩。 自从中考体侧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认真跑过步,每次大课间跑操也是跟在队伍后面闲逛,体育课就跟同学们守着个篮球围追堵截一节课。 刚围着操场跑了三圈,盛风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回到家他倒头就睡,第二天起床时全身肌肉酸痛,洗了个热水澡,酸胀感才有所缓解。 盛风决定从今天开始,跑步去上学。 早上六点半左右太阳还没睡醒,阳光晒在皮肤上很舒服,他的头发被风掀起,肆意张扬,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虽然跑起来周身舒爽,可是一停下来便感觉身上又糊又黏。 盛风顶着一身汗味坐在了林杳旁边。由于是洗完澡后跑步,盛风身上散发出清新的沐浴露的香气。 林杳斜他一眼,怀疑他喷了香水,心想他的好心情应该是恢复了。 “校秋季运动会我要报名。”盛风郑重其事的说。 林杳头都没抬,冷漠的回他,“加油。” 盛风现在已经习惯了林杳低着头冷冰冰说话的习惯,他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并且充满信心。“我打算报短跑项目。初中的底子应该还在,再练上半个多月对付校秋季运动会应该足够了。” 体育委员像是与盛风心有灵犀一般,在当天下午的自习课上及时宣布了校运动会举办的时间,并号召同学们积极参与,展现个人风采,为班集体争光。 有意向的同学一拥而上,盛风也不甘落后,报了100米和400米。 通常情况下,短跑是热门项目,长跑反而无人问津。体育委员杜启翔继续在班里扯着嗓子大力宣传1500米项目。 盛风双手抱在胸前,眉头一皱,起了心思,又报了个1500米。 林杳觉得他为了给班级加分简直丧失了理智。 短跑比的是爆发力,长跑比的是耐力,两者之间多少是有些矛盾的。短短的半个月里既想加强爆发力,又想提高耐力,这非常不合理。 他太急功近利了。 林杳怕他努力训练了半个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又会伤心,但林杳又不忍心浇灭他的热情,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此时,盛风脸上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林杳内心却纠结万分。 有运动项目的同学可以不用上下午的自习课,去操场上训练。 盛风离开的时候还故意敲了敲林杳的桌子,向她表示炫耀。 林杳腹诽,简直多余替他担心! 到了操场也没有老师带着,一群散兵自己练自己的。 盛风在做热身运动伸展身体时,看到不远处的沙坑旁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练习立定跳远。 高瘦男生膝盖弯曲,身体前倾,双臂向前摆动,一下,两下,没跳。 双臂再次开始向前摆动,一下,两下,高瘦男生身轻似燕、弱柳扶风的一跳,然而跳的还没有半条腿远。 盛风看得目瞪口呆,瞬间心梗,他后悔当初没报立定跳远了。 他摇头晃脑走过去,极其不确定的问那高瘦男生,“同学你报立定跳远啦?” 高瘦男生正站在起跳线前拍打裤腿上的尘土,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来人,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他一番,“是啊,同学。你也报立定跳远了吗?” “后悔没报。”盛风坦率直言,继而真诚发问,“不过,你为什么要报立定跳远?” 高瘦男生耐心解答,“班里没人报,体育委员说班长要以身作则,我就报上了,顺便还报了扔实心球。” 盛风无语的抿了抿嘴。 立定跳远是靠下肢力量,扔铅球是靠上肢力量,他这短时间内练一项都够呛,还既要练上肢又要练下肢,这不科学好吗,这人纯纯是来凑数的,竟然还练得那么认真。 盛风看不过眼,上前指导他一番,显然是忘了自己也是身负比赛项目的人。 “你双脚要与肩同宽。” 高瘦男生秉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风范,虚心受教,按陌生且热心同学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 “对,很好,就是这样。” …… “放松身体,双臂自然下垂,然后屈膝,双臂向后摆动。” …… “很好,坚持住。” …… “蓄力,蓄好力双臂向前摆动带动身体向前跳。” …… “准备好了就起跳。” 高瘦男生应声而跳,只是跳跃的弧度略小,高度略低。 不过幸运的是与上次跳的脚印完美重合。 盛风看到如此巧合的成绩便开始怀疑自己,他记得初中时老师是这么教得呀,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呢? 高瘦男生毫不气馁,冷静的走出沙坑,再次用手拍打裤腿上的尘土。“同学你报了什么项目?” “100米,400米还有1500米。”盛风回答。 “你也是蛮辛苦的。” “彼此彼此。” 两人完成商业互夸后就各奔东西去训练了。 盛风训练累了就来观看高瘦男生的练习,全当解闷了。 有时也会指点高瘦男生几句,高瘦男生认真听着,只是练习成绩毫无起色。 尽管如此,高瘦男生依旧不悲不喜的重复练习,嘴上半句怨言都没有。 盛风渐渐的对高瘦男生产生钦佩,内心大呼:此人有如此毅力,将来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半个月里,两人在训练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训练结束,两人也没有互通姓名。 唉~男生的友谊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又莫名奇妙。 校运动会那天,方阵表演结束后,林杳就躲回教室做题去了。 比赛第一天都是小组赛,第二天的决赛才会产生名次。 当盛风苦哈哈的跑完1500米冲线时,内心非常激动。 他没有停下来休息,紧接着就跑去教室,告诉林杳他取得的好成绩。 他跑到教室,站在林杳桌子旁边,手撑在桌面上,弯着腰呼呼喘着粗气。 此时风将操场上的广播声吹来,正在广播1500米项目的成绩排名。 盛风食指往上一指,哑着嗓子说:“你听。” 林杳专注的听着,随口说了句“恭喜你。” 盛风咧着嘴笑了,“还有……”话没说完,由于气没喘匀他开始咳嗽起来。 “还有100米,也恭喜你。” 他在咳嗽中抽空说:“你……” 林杳见状,打断他说话,“我听到了,操场广播声音很大。” 盛风这次取得100米第一名、1500米第三名的成绩打破了林杳的认知,她现在认定盛风是一个神奇的人。 操场广播在催促获奖的同学上台领奖,盛风刚好喘匀了呼吸,再次跑起来返回操场。 在催促到第二遍时,体育委员杜启翔探头探脑的看盛风还没回来,便眼疾手快的代替盛风上台把奖领了。 盛风赶到操场,领奖已经结束。 他呈“大”字躺在草坪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发自内心的笑了。 第4章 第三片树叶 校秋季运动会过后,盛风再次开启话痨模式,课间在走廊里和同学们大说特说,上自习课不和林杳说上半节课是不会拿出试卷做题的。 不过林杳渐渐发现他说的内容有了变化,他不再说游戏、名牌、摇滚乐,而是说一些他自记事起到高一的趣事,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讲给林杳听。 林杳就权当是学习时的白噪音,也不用回应他,他自己说完了就会很自觉的做习题。 国庆节放假回来后盛风班获得了“优秀班集体”流动红旗,以及校秋季运动会“一等奖”奖状。 盛风通过这次运动会小出风头,不仅为班级争得荣誉加了分,还获得了班主任的表扬,以及同学们的艳羡和认可。 不过,盛风把一半的功劳都归到了林杳头上。 他转着眼珠仔细一想,林杳都给他大白兔奶糖作为见面礼了,他一堂堂男子汉不得回礼么! 盛风整个周末都在苦思冥想,最终决定拿出实际行动,在周日的晚上亲赴商场挑选回礼。 上上下下的楼层逛了一圈又一圈,盛风还是拿不定主意。 坐在一家鞋店的沙发上,盛风打算歇歇脚。 不经意间,盛风瞥到一个女孩在试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在店里柔和的灯光照映下,那双鞋看起来就像两颗大白兔奶糖。 盛风决定,就是它了! 投之以大白兔奶糖,报之以白色运动鞋。 盛风心里乐开了花儿。 可是当店员问他鞋码时,盛风傻了眼。 于是乎,秉着“来都来了,决不能空手而归”的原则,他先给自己买了一双黑色的。 周一回学校后,盛风时不时的就往桌子下面瞅一眼,拿他自己的脚丈量林杳的脚。 林杳看他鬼鬼祟祟,神色奇怪,也跟着往桌子下面看了一眼,问他:“你在干嘛,找东西吗?” “没干嘛,没干嘛。”盛风慌里慌张的说,“影响你做题了吗?” 林杳想起他以前上自习时的种种行为,好奇他是怎么说出“影响”这两个字的。怔愣片刻,林杳转过头去轻声说了句:“没有。” 当天的晚自习没上完,盛风同学就火速杀到店里把那双白色运动鞋给拿下了。 周二盛风屁股刚坐到凳子上,就迫不及待的把鞋塞到林杳桌子上,展示给她看。 “送你的,我试过了,他家这款鞋穿着非常舒服,我脚上这双黑色的也是他家的。”盛风眼眸映射着晨光,熠熠发亮。 林杳呆呆地看着那双白得一尘不染的运动鞋,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要送我鞋?” “当然是投桃报李啊!你必须得收啊!”盛风挑着眉,表情得意又臭屁。 “可是……”林杳皱着眉想了半天,可是出一句:“鞋码应该不合适吧?” “我用我的脚量过了,保证合适,我的眼睛可是比量尺都准呢!” 林杳盯着鞋子上的商标,是盛风之前说过的牌子。“可是……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双鞋是我跑遍整个商场千挑万选的回礼,你必须得收!不然……”盛风在有限的脑容量里搜寻着一些威严的话。 林杳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完,想要问盛风回礼是怎么回事。 此时,威严的英语老师火急火燎的来到班里,怒吼一声,“谁啊?都早读了怎么还在说话啊!” 英语老师稍作停顿,为接下来的激将法蓄力。“背书的同学嗡嗡嗡的,还没有说话的同学声音大呢!昨天上课让你们背的短文都背过了吗?” 全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英语老师用狂暴打破沉默,“说话啊!该说的时候又不说了。” 同学们诚实而低沉的回答:“没有。” 英语老师的怒气值瞬间达到最大,“没有就赶快背,上课我挨个检查,背不过的给我抄上十遍!” 经常被罚的盛风同学积极响应英语老师大声背书的号召,声如洪钟地背起英语短文来。 林杳被盛风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抬头望向英语老师,她正看着盛风露出满意的微笑。林杳赶忙低下头,将桌子上的那双“炸弹”扔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默背英语短文。 守着那双“炸弹”上了一天的课,晚自习下课后,林杳提着它走在回家的路上。 狭窄昏暗的巷子里一盏路灯都没有,道路两边是混乱拥挤的住宅。 路面常年有积水,晚上有月光时,林杳还能避着水坑走。要是天气不好的话,乌云遮住月亮,四周漆黑一片,那就只能碰运气了。 不过林杳运气一直不怎么样。 迎面飞驰而来一辆轰鸣的摩托,林杳来不及往墙根处躲闪,摩托已经在林杳身旁快速驶过。 林杳急忙将鞋护在怀里,地上的积水溅在了林杳的衣服上。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随着摩托驶离窄巷,那只猫不满的“喵呜”声也逐渐远去。 林杳抱着鞋盒回到家,在门口的鞋柜里拿出拖鞋准备换上,看到帆布鞋和校服裤子上满是肮脏的泥渍,林杳心里很不舒服。 经过客厅时,林杳的妈妈赵美诚已经做完工回到家,正拿着遥控器在切换电视节目,林杳爸爸在外面打牌没有回家,赵美诚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在等林杳爸爸回家。 “妈妈,我回来了。”林杳打了声招呼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赵美诚瞥了林杳一眼,视线再次集中到来回切换的电视节目上,“怀里抱的是什么?” 林杳应声停住脚步,“同学送的一双鞋。” “拿过来我看看。”赵美诚不是在和林杳商量,她轻飘飘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林杳走到赵美诚身边,把鞋递给她。 遥控器被放到茶几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相声节目,观众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赵美诚打开鞋盒,拿出里面的小票和收据看了一眼后又放回去。“明天把鞋还回去,这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该有的东西。” 林杳双手紧紧捏着袖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赵美诚。 盒盖缓缓盖上,赵美诚的动作不紧不慢,“你现在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知道了吗?” 林杳声音沙哑地回答:“知道了。” “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宵夜。”说完,赵美诚起身向厨房走去。 鞋被放在沙发上,林杳弯腰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键,笑声戛然而止。 坐在餐桌旁,林杳安静的等着赵美诚做的宵夜。 林杳以前是不吃宵夜的,可是自从初二升初三暑假的一个晚上开始,赵美诚便每天给林杳做宵夜。 那天早上,林杳匆匆的吃完早饭,丢下一句“妈,我要去给同学过生日,午饭晚饭不回来吃了。”就跑去门口换鞋。 赵美诚把汤勺扔到碗里,发出“叮铃咣当”的响声,她转头看向正在换鞋的林杳,怒目而视,“马上就要升初三了,你现在哪儿也不许去,留在家里好好复习。” “我和同学约好了会去。我可以明天再复习吗?”林杳站直身体,直视着赵美诚愤怒的双眼。 “你要学你爸爸是吗,林杳?宁愿和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也不愿意待在家里。”赵美诚脱下围裙,扔到旁边空荡荡的木质椅背上。 林杳皱紧眉头,烦躁的申辩,“我和他不一样。” “闺女随爹,”赵美诚用手指着林杳,咬牙切齿的说:“你的脾气和你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我要说过多少遍了?我和他不一样。”林杳怒火中烧,转身夺门而出,把赵美诚的诉苦留在了门内。 晚上十点多,林杳回到家,赵美诚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摆着早上的剩饭。 林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妈,你吃饭了吗?” 赵美诚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看向林杳,继而又快速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在外面很累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林杳瞪大眼睛盯着赵美诚走向厨房的背影,这句话是林杳爸爸每天很晚回家时,赵美诚对他说的话。林杳爸爸的回答是什么? “我在外面吃过了。” 林杳沉默了,她动摇了,她在怀疑自己。 真的一模一样吗? 赵美诚把一碗面放在林杳面前,青菜叶上面是一个煎蛋。 “你最喜欢的煎蛋,快吃吧,吃完了去复习功课。”赵美诚语调轻快的说。 以前赵美诚总是抱怨林杳难伺候,水煮蛋不吃,荷包蛋不吃,就连炒鸡蛋也不吃,偏偏只吃煎蛋。 但是从那个晚上以后,赵美诚再没抱怨过。 回到房间,林杳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提起满是泥渍的帆布鞋放到水池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急速的水流“哗哗”作响,泥渍被冲的无影无踪。 这双帆布鞋原本是白色的,可是经过多次的清洗晾晒,焦黄色正在肆无忌惮地蔓延。 林杳嗤笑一声,她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能穿着那双白到一尘不染的鞋走在那条泥泞的窄巷里吗? 她自问自答:怕是要供起来吧。 林杳快步回到房间,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穿上,拽过书桌上的鞋,走出家门,迈向一片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