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挽星归》 第1章 生别离 何夏言望着远处暮色缱绻,刺眼的金光融化成融融的暖黄色,她接住空中轻柔翻卷的习习晚风,侧眸看向身侧的女子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带我过去吧。” “是,夫人。” 静默的人群浩浩荡荡地朝着挽安阁行去,阁外的雅苑寂静清雅,风软,还未将花枝摇曳。 何夏言在苑中驻步,瞥了眼花圃中正值繁茂的无尽夏,此时正闪动着艳丽夺目的刺眼光芒。 她眸光一暗,这御花园才有之物,却生长在这里,早晚要惹了灾祸。 然而若是铲除,沈星亦当晚就会再来种上……她摇了摇头,轻叹四散。 那日宫中宴饮的余波犹在安府激荡,搅动得人心神不宁。 池儿那日受他所伤,他又是晏容的孩子,倘若晏容今日再不来道歉,那便毫无机会了。 乐晴此时正要叩门,何夏言猛地回过神,疾步走上前伸手拦住。 “我来吧。” 何夏言推门走入,阁内正充盈着夏日傍晚的温煦,黄昏的轻光越过薄薄的窗纸,室内暮霭垂金、暖意融融。 金光笼罩着漆木案上粉黄相间的梅瓶,瓶中的无尽夏——一片、两片,瓣瓣分离却根根相连。 它们簇拥成一球、又一球,从远处望去,整株的紫色无尽夏始终紧紧相拥、簇球成团,很难将它们分开。 安池儿正在螺钿嵌宝床上酣睡,走近些能听到轻微呼吸声。 她前些日子伤到了后脑,最近总是格外嗜睡,如今正是睡意昏沉之时,却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穿过浓雾,传了过来。 “池儿……池儿,醒醒啦。” 何夏言凝望着她娇嫩的容颜,轻拽了正乱七八糟堆叠在她身上的衾被,爱怜地替她拂去粘在脸上的碎发。 “娘亲……” 安池儿在床上滚动,又抬首将脑袋枕在何夏言的腿上,缓缓睁开清澈的双眸。 她虽然头痛得厉害,但一遇上何夏言柔和的目色,她就盈盈地笑着,变得欢快了。 何夏言将她揽在怀中,用手指拢了拢她的发丝,双唇又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 “池儿今日可有好些了?” 空气静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用手摸着后脑勺,低声呢喃道。 “池儿头疼。” 她说完便瘫在何夏言的怀中一动不动,何夏言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发髻,安慰道。 “我以后会保护好池儿的。” “池儿知道……娘亲怎么来了,池儿以为晚膳时才能见到你呢。” “那池儿现在见到我有没有很高兴?” “有!池儿很高兴……嘶……” 她的话音被剧烈的撕痛打断,只见她用手托着额头,满面痛苦之色。 何夏言谨慎地将她放在床上,心中全是对晏容的愤恨。 “池儿不要激动,小心休息,伤还没好呢!” 她的目光中闪着泪花,言辞间尽是委屈,哽咽地问道。 “娘亲,我是不是以后都会很笨,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娘亲教给池儿的论策也都不记得了。” 何夏言的心被紧紧地摄住了,她大口地喘着粗气,鼻尖一酸,亦是哽咽道。 “不会的!池儿想不想与娘亲一起去外面游历呢?” “是要带池儿出去玩了吗?” 她此时的眸光闪闪发亮,竟是头也不痛了,满脸欣喜之色。 何夏言无奈淡淡地笑着,又伸手搓着她的细嫩脸颊说道。 “我们今日出发,但是要悄悄地,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好耶!” 她猛地从床榻上起身,搂着何夏言的脖颈,又在她的脸颊上猛亲一口,转眼间赤脚在石砖上跑着,东挑西捡着物件,眼看已是迫不及待。 何夏言怜爱地笑着,凝望在房内蹦跳的她,眉宇间的担忧锁得更深了。 “小心些头上的伤,还有,石砖冰冷,仔细些脚。” “知道啦,娘亲。” 她的清脆的笑声似一把冰锤,又冷又轻地敲碎了何夏言的担忧,何夏言抬眸望向阁外清明的月色。 安池儿此时却悄悄地用余光注视着何夏言,受伤的经过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知道如何同娘亲讲起,此时只能深埋于心,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全盘托出。 况且,她如今即便再有能耐,却也不过十岁,手无缚鸡之力,而那人却是……是目前整个安国公府都无法对抗的存在,那人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便听从了晏容的话,这几日里暗地里促使着娘亲带她离府保命。 嘶……她沉沉地垂下脑袋,虽然她是装作失忆,但是脑袋确实受伤了,稍作思虑便头痛不止。 窗外的暮色逐渐浓沉,此时的劲风吹得更卖力了。 城门外,一闪而过的四轮马车行驶的极快,车内仔细地铺设了软衾,坠着厚实的缎面车帘。 安池儿揉着困倦的眼睛环视四周,然后又望着何夏言困惑地问道。 “娘亲,爹爹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留在北城呢,池儿。” “爹爹知道我们离开了吗?” 何夏言轻抚着她的脑袋,凝望着桌案上稀薄的烛火。 今日下午,她在书理间同安统“大吵一架”,想必明日北城中就会传闻,安国公府夫妻不和,夫人带女儿逃跑的消息,她恍惚了片刻答道。 “爹爹自然是知道的。” “池儿想爹爹了。” 她悄悄地抹着眼泪,心中却是一惊。 她本以为爹娘会和她一起离开,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料。不过她有所不知,何夏言和安统就此事,竟然也产生了一套合理推测,实在属于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安池儿秀丽的小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泪珠。 还是小孩呢,何夏言深呼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她脑门前散乱的碎发拨开。 “池儿,你看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案前的白玉盒上,沾满泪珠的眸色正熠熠闪耀,她伤心地撇着嘴,闷声问道。 “是青云斋的点心吗?” 何夏言笑着摇了头,于是打开玉盒,轻轻地取出玉佩放在她的手心。 “爹爹说这玉佩温润可人,正与我们池儿相配呢!” 她盯着手中的玉佩愣住了,沈星亦……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自己,她谨慎地抬首瞟了眼何夏言,发现娘亲并无异色,于是放下心来,开心地说着。 “好精巧的玉佩!池儿喜欢。” 玉佩中心是白玉雕刻的印花方形牌饰,乃是由无尽花枝缠绕着中间的同心玉环。 玉环上精巧地镌刻着无尽花冠,玉匠巧妙地将玉佩的紫色放在中心,若是拿近了看,竟只有花瓣是紫色,而放远了些,则像是在清白之境水灵灵地生出紫英,甚是清艳绝伦。 她将玉佩贴在心口,缓缓地闭上眼眸,一时间思絮乱飘。 ——沈星亦真是疯了! 此物是保命符,况且晏容曾说要将玉令赠与沁珠,如今怎么被他拿到了! 无尽夏……无尽夏……哎,她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他在宫中的处境艰难,此物可保他无恙,他如今将玉令给了自己,他又如何自保! 他是因为误伤自己心生愧疚?可明明不是他…… 安池儿尽管心绪千绕,却还是将玉令紧紧地揽在怀中,很快就被困意席卷陷入沉睡。 何夏言却安池儿躺下后,垂眸静坐。 ——她睡不着。 夜色浓稠,明月垂陷。 静谧一拥而上,只有车轮压过路面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咔嗒咔嗒”声。 “驾!” 车夫一声低吼,马匹闷哼,带着车厢里的人一路疾驰,颠簸地奔向远方,车中的人与身后的北城越来越远。 星月落地,树影婆娑。 突然,何在紧急勒马,剧烈的摇晃将沉睡的二人惊醒,何夏言护着安池儿的手紧握成拳,她警惕地问道。 “何在!” “夫人,有东西闪过了。” “可看清了?” “未曾,山中雾气浓,许是我晃眼了。” “继续赶路。” “是,夫人。” 何在立刻策马疾驰,三人又继续在这偏僻山道上狂奔不停。 而在车轮卷起的灰尘中,逐渐浮现起一张冷酷的脸,她手握弓弩,久久地眺望着远去的马车。 ——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等到被马车卷起的烟尘平息,她才眷恋地收回目光,瞥着对面草丛中的尸体,深深地呼一口气,然后走上前将那人的尸体掩埋,待尘埃落定,女子扯下面罩。 在熹微的晨光中,这是一张与何在极其相似的面容。 尽管三人颠沛流离,偶生意外和艰辛,但都有惊无险地安稳度过。 五年时光飞逝。 转眼间,小小少女就已长大,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曾经的不安也早被在田庄的平静生活所抚平。 突然,寂静的晴空被一声怒吼撕开裂缝,裂成碎片产生无数的回声。 “安池儿!” “我来啦娘亲!” 只见身着天青色素裙、身材娇小的女子,灵巧地从人群中挤过。 大家纷纷露出了然的笑意。 庄里的生活轻松愉快,这种打打闹闹的场景早已经是毫不奇怪。 更何况,安池儿机灵可爱,心思纯粹,很得同庄人的喜爱,庄人此时纷纷出言关怀。 “慢些跑呀,池儿,小心些!” 她只是听声音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明姐姐,池儿明日再来找你玩。” “池儿,不要着急呀……” “知道啦,孙大娘!” “……” 关于何娘子一家,庄里人都知道何娘子原来家中体面,只是突遭变故、家道中落。 她们受人迫害,一路上东躲西藏,最终带着女儿和管家何在来到田庄躲避灾祸。 三人原本只打算短暂停留,却没想到田庄人热情淳朴、乐于交游,田庄的氛围又融洽、舒适,他们这一停留便是五年光景。 而她们平日里多与人交好,邻里之间互相帮助,逐渐得以在此落脚。 当初那个满怀心事的小女孩也在田庄人的照顾下,落成翩然少女模样。 希望会有人看......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欢迎读者宝宝留下珍贵的评价~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生别离 第2章 谋相遇 安池儿跨过门槛,在桌上放下食篮,仔细净了双手,才又从食篮里取出早已变冷的烧鹅。 两个时辰前何夏言叮嘱她去西庄取回昨日定下的烧鹅,眼看鹅肉遇冷食了腹胀。 何夏言便利索地将烧鹅放进蒸笼中,愠声道。 “两个时辰了,池儿!” 她小心地将破了的裙角向后拉扯,一边答道。 “好娘亲,莫要生气嘛,下次不敢了。” 她低着头,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又害怕娘亲责怪,便乖巧地少做言语。 何夏言注意到她今日竟然没有贫嘴,余光里仔细打量她一番,注意到了她的裙角,于是宽慰道。 “你莫要在路上多留,免得叫我担心。” 她一听今日居然平稳度过,心中大喜! “我知道啦娘亲。” 她张开手臂,猛地扑向何夏言,发丝在何夏言的脖颈处磨蹭着,竟和小时候的娇嗔模样别无二致。 何夏言宠笑着一把推开她,俯身摆开碗筷,好声关怀道。 “饿了吧,快来吃饭。” “好耶!” 然而在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反面,紧挨着田庄的密林中有一处山洞。 微弱的暮色中,模糊的身影缩成一团。 密集的刺痛提醒着江忧,他腿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 昏沉剧烈的头痛、灼热滚烫的伤口和逐渐昏沉的意志,提醒着他还活着,随着一阵激动的颤栗,包扎着伤口的素裙又一次被血浸透了。 “好痛……我今日竟将殒命于此不成……” …… 夜半,一阵剧烈的拉扯感拽着江忧从昏迷中醒来,安池儿正忙于清洗、上药、包扎,他瞬间又疼晕了过去。 寒气上升,她将树叶点燃,又起身取出披风盖在江忧身上。 夜色静谧,火光摇曳,偶有枯木里的水气逃逸所发出的“噼啪噼啪”之声。 她的目光在火苗的跃动下闪烁,明时仿佛盛着一汪春上清泉,被舒缓的晚风一吹便微波粼粼,暗时则面容深沉、柔和细腻。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玉月垂落,赤轮徐升,火堆熄灭、枯枝成炭。 江忧蹙着眉心,呼吸急促剧烈地波动,紧闭的双眸抖动,突然猛地睁开,抓起藏在靴内的匕首迅速起身,逼近安池儿,她一阵惊呼,尖锐冰冷的匕首已贴上她的脖颈。 “你好。” 她从梦中惊醒,愣了好一会儿,却因为眼前这人的惊扰不翼而飞,太可惜了! ——她做的正是金银珠宝加身的美梦啊! 她敛眸拢鬓,无波的双眸凝望着江忧,未有半分惧色,一边又用食指缓缓推开他握着匕首的手腕,轻声说道。 “我救你一命,你与恩人打招呼的方式却挺是特别。” 江忧敛刃归鞘,想要潇洒后退,却由于腿间伤痛膝盖一软,应声跪地。 “你一会儿杀人、一会儿跪人,也不知是真无礼,还是假有礼。” “姑娘救命之恩深重,在下鲁莽,给姑娘赔不是,姑娘名讳,家住何方,在下……” 她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将竹制的雕花肴簋往他面前一推,嘱咐道。 “我住在附近的田庄,公子叫我池儿即可,这肴簋里是我准备的饼食和药物,晨色催人,就此别过,公子保重。” 江忧猝不及防地接过肴簋,看着她起身朝洞口走去。 “池儿姑娘可否带我一同回庄,我伤势未好走不远,暂时留下也可报答姑娘一二,等我的伤……” “公子名讳?” “江忧。” 果然……她微阖明眸,面如止水,未起半分涟漪,沉思了片刻后,绯唇翕动。 “江公子衣着的细纹独特,在夜火和晨曦中闪着光泽,远非普通绣娘所制,况且公子的股伤非野兽所害,娘亲常说要避祸趋福,公子还是早日离开,勿要扰了田庄安宁。” “姑娘你果真不留……” 她闻言眸光骤凝,打断他的话。 “我救公子,公子当心怀感恩,既然我不愿惹来灾祸,公子当尊重才是!请您避人耳目,早日踏上归程。” 言毕,她转身拂衫,再次抬步朝着洞口走去。 江忧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思忖片刻,低声自语道。 “我们会再见的。” 此时,天光大明,林间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田庄外的树木静悄悄的,偶有雪团儿与金铃子穿过,引起矮树丛一阵急促的骚动。 安池儿离开山洞后,心念乱跳,江忧突然出现在田庄,难免叫人生疑。 莫非是自己和娘亲的踪迹被人发现了? 五年了……那人终于要动手了吗? 她匆匆穿过田庄大门,折入巷口,远远望见何夏言站在门口等候。 “娘亲,让娘亲担心,是池儿的不是,池儿以后不敢了。” 何夏言却一把牵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温柔地说道。 “手这么冰!我做了你爱吃的赤豆小圆子和甜籽核桃酥,先吃些吧。” “圆子香软、酥香盈齿,池儿喜欢!” “饭罢便去休息,我去与李先生请休,你今日先不去书斋,待池儿养足神气,把今天落下的功课补便是。” “娘亲,我……我不是贪玩,也没有做坏事。” “我知道,池儿,只是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回家了。” 她闻言诧异地抬首看着何夏言,娘亲决定要回去了吗? 不过也是,倘若那人当真是江忧,自己恐怕早已经踏入他人的局中了。 黄昏时分,灯芯点燃,炊烟袅袅,万家尽是腾腾烟火气。 何在暮色中穿行,红彤彤的灯笼低闪,他自门外走进,室内烛火摇荡,一片静谧。 何夏言在此等了很久。 “夫人,都办妥了,江公子已经离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江府似乎无存,我只能送江公子去安府,夫人……我们要回去了吗?” “江忧意外出现在田庄外,不是偶然,这平静最终还是要被打破,我们入局,躲不了了。” 何夏言抬首望去,明月高悬,长空晴朗,天幕明澈。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书理间。 悠悠的芸香吐出一缕一缕的烟线,风拂轩窗,细烟便四散开来,满室飘荡,安人心神。 楠木案前,安统往日清冷的面容今日也笑意盈盈,心中涌上殷殷暖流,半晌,他迟疑地问道。 “池儿她……是着衣新吗?” “安伯伯,池儿妹妹青色罗裙剪裁细致、配色奇妙,别有一番心巧。” “她自小便喜爱新奇事物,无论是书卷还是衣饰,都自有一派看法,如今在外颠沛流离,难得再接触这些东西,实在是委屈她了……” “安伯伯,我们要去接池儿和安夫人回来了吗?” 安统举臂扶额,却不小心将茶盏打翻,杯中清茶已无余温,凉凉的茶水顷刻间侵入案牍,墨色字迹开始变得模糊。 他一时间竟愣住,凝视着从书案边缘淌下的茶水,殷殷细流一滴滴密集地落于手心。 ——好冷的茶水。 “安伯伯……” 安统这才如梦初醒,叫人前来清理,清理完毕后,又有人送来新茶。 这番惊扰,使他从思绪中脱离,心里的一番打算也考虑的更清楚了些。 “你此次受伤属实蹊跷,今后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安伯伯你也要保重,既然有人动手那就不会善罢甘休,想必是暗处有人按捺不住,想要现身了。” 他只记得那日在马场训兵,手中被人塞入密信和缰绳,传令的士兵语速极快,并不给人思虑的时间,推搡自己上马。 “何将军军令,命江统领速速赶往于城传送此信,十万火急。” 他疑惑地接过密信放入囊中,问道。 “此前怎未听何将军提及……” 士兵面无波澜,只是一味地催促江忧事情紧急。 “此乃加急军令,江统领莫要误了时辰。” 江忧无言,一声“驾!”便策马驶向驰道,从叶城前往于城。 只是,之后呢……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再次醒来时,他已然流落在田庄外的深林里,腿部负伤。 “忧儿,你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早朝后同我出城一趟!” 静月无波,一夜好眠。 翌日,北城,长景楼。 男子双目罩着精心雕琢的面具,其上瑰丽花纹盘踞,神秘莫测。 只见他斜斜地靠着青铜扶椅,火焰状的椅背肆意张扬,双目微合似是沉睡。 堂前无声出现一人,俯身行礼向他汇报道。 “门主,安大人出城了。大人身边的人,听他提起,似是江忧。” 靛衣男子勾起唇角,语气冷清,听不出半点情绪。 “江忧活着倒是意料之中,我就说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不过,安大人从未离开过北城,他能有什么事呢?” 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门主一拍大腿,兴奋地从座上跳了起来,大笑着说道。 “莫非是池儿要回来了!” “安池儿?池儿小姐不是五年前……” “肯定是!你去传信息……就说,‘神女归,天下平’!” “门主,池儿小姐还没回来,您就这么积极,是不是有点太……上赶着了?” “你懂什么,快去!我自有计划!” “是,门主。” 被称作门主的男子得意地笑着,他方才想到一个完美计划,决定来个“英雄救美”的开场。 况且,他现在正经身份的腿脚不便,若叫池儿看扁,那可如何是好! 他转眼间变得焦虑起来,在堂前来回踱步,在他逐渐制定了“娇夫计划”之后,心绪平稳许多。 一切只等池儿回来了! 请看! [化了] [好运莲莲] 请评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谋相遇 第3章 殷勤心 是夜。 清凉的月光落在庭院的葡萄藤上,枯枝生叶、生机盎然。 安池儿走到门外,她在见到江忧的那刻起,心中便百感交集。 ——再见面时,就是陌生人了,沈星亦。 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失忆这种桥段,当时竟也有人信,自己那日当真伤得不轻,只有创伤更有说服力,也免去了解释。 早在五年前,她就有一件置于生命之上的事情要做,只是那时候年纪尚小,力量孱弱,只能暂时逃开。 这五年来,她日日抱书苦读、研究经法,武功也有不小长进,比以前强韧许多。 只是,不知道晏容怎么样了。 “池儿,在想什么呢?” 何夏言从她身后走来,轻声叫住她,她转过身微微一笑说道。 “池儿直觉中,应是爹爹快要来了。” “此话若是池儿说的,娘亲便信了。不过,此时已经晚了,池儿先回去歇息吧,若是爹爹来了,我会告诉池儿的。” 她闻言眷恋地望了一眼天外星色,别过何夏言后缓缓走进屋中。 只是她一躺下便从枕边的锦囊中取出玉令,放在手中揉搓,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带着玉令入睡。 若是回到北城,沈星亦横梗其中,势必会扰乱自己的决定,她紧闭双眸,极力在脑中思索。 终于,她专门为沈星亦制定出了一套“隔离策略”,思绪见端,她方才心满意足地陷入沉睡。 两人当真是从小般配,实属良缘,只不过,若是今后目标不同,这般配却会成为互相伤害的利器。 事实上正如安池儿所猜测的,不久,安统就带着江忧在一日疾驰中抵达田庄。 夜色深邃,初夏晚风吹起,轻柔地拂过何夏言垂落的发丝,散发着清香的发丝贴着她的面颊翩然飞舞。 她心中困惑池儿怎么会有这些想法,是自己泄露了?这时,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言儿……” 她缓缓转过身,费力地睁大双眸,试图将眼前的人看的更清楚些。 “安统……” 何在默默地退回屋内,只留下夫妻两人。 一别五年,相思浓厚,今晚的夜色明朗,也更比那晚深邃温柔。 晚风吹的身旁桂树沙沙作响,清爽的空气安抚着人们孤苦思念、渐渐开始产生褶皱的苦涩之心。 安统激动无言,只是疾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口中只能够重复低喃道。 “言儿……” 他高大些,需要深深地俯身才能将她完全抱在怀中,两人身体紧紧相贴,没有给空气任何插足的余地。 她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细长的双臂深深地环抱着安统的腰肢,情理之中、意料之中,她从何在离开时就一直在等候,此时温柔地唤道。 “你来啦。” “言儿、言儿……” ——我好想你。 一别五年,往事结霜。 若是说两人以往还因欺瞒而心中有芥,那么久别重逢,一切都可以暂时被放下,她的玉臂攀上他的肩膀,借力踮起脚,因冷风而吹的冰凉的嘴唇吻上他的热唇。 “哎……” 何夏言的一声叹息落在风中,瞬间被浓墨似的黑夜吞噬,消失不见,安统听见她的叹息,伸手紧紧地攥着她垂落在身后的青丝,激动地说道。 “言儿,是时候回去了。”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之时,江忧才拖着病腿姗姗来迟,见此情景,他只好贴着院墙悄悄地溜进屋内。 翌日,天还未亮,安统就驾马先行一步回府筹备。 安池儿饱睡过后神气的紧,急忙追着何夏言问着。 “娘亲,何在说爹爹昨晚来过了,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应是如此,只不过池儿,回府与爹爹相聚池儿可是愿意?” “池儿愿意!” “我今晚设宴请田庄人来吃饭,待到明日爹爹便会来接我们回家。” “终于可以和娘亲一起回家了!” ——安池儿眸光一闪,终于可以报仇了。 何夏言宠溺地望着她,转身同何在交代着。 “你看着池儿,免得她再受伤,待我们回府,便召何归回来。” “是,夫人,您也多加小心。” 何在自此之后一直牢牢地跟随着她。 是夜,屋里屋外点上了红彤彤的灯笼。 何夏言大开门户邀庄人食饭,但也别有一番心思。 田庄里向来民风淳朴、亲邻交善,且位置颇为闭塞,想要得到外面的消息也不易、想要传送出去消息也要特定的人帮忙。 偏远密闭的环境中,江忧突然出现,又正好被池儿拾得,格外令人费解。 明月渐渐升高,正是酒酣歌畅。 何夏言跟庄人打听着,田庄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忽然有人说道。 “最特别的就是孙大哥家的收成,连年攀高!可是有什么秘诀!” 孙大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环视着庄人说道。 “几年前我收了一位农人,他将秸秆翻入土壤,就能提高土壤肥力,只不过可惜了,竟是个哑人。” “他现在人在哪呢?” “前些日子,他走了,何娘子,我还真舍不得他,只要他能留下,我愿意给他更多田粮,可惜了。” “他叫什么名字?” “也没留下个名字,我就叫他哑,说起来,他与娘子你也颇有缘,也是五年前来的呢!我当时还以为何娘子与此人有些关系。” 何夏言摇了摇头,爽朗地笑着说道。 “我自然是不知此人的,孙大哥,来,继续好吃好喝。” 她说着便又在他杯中酌满酒水,一时间思绪翩然。 月色高悬,整片天空被深浓的墨色所笼罩,热闹的氛围逐渐收敛。 何夏言走到安池儿的房中,她早已玩得累了昏睡过去,何夏言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瞥到她手中的玉令。 她当然知道玉令的来处,只是觉得玉令对她有利,所以才留下,至于安统是怎么得来的,不难想象沈星亦游说安统定是费了一番功夫。 回北城的日子渐渐近了。 翌日傍晚,安统置好府中琐事,驾着快马赶回田庄。 第二日,安府管家长坤带着车队赶至田庄,将提前备好的礼物送给庄人们,一行人即刻朝北城驶去。 三人的田庄生活也告一段落。 北城中,安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被寻回,不日返程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更不必说城中逐渐流传着安小姐是神女的传言。 一时间安国公府成了街坊邻居间的谈资。 人们日日聚拢在道路两旁,试试运气,想要遇上回府的安府车队。 在离安国公府稍近一些的凉茶铺里,几名男子正侃侃闲谈。 “要我说这安小姐从小在山野长大,说不定为人粗俗无礼,难登大雅啊。” “我多年前曾偶得小姐一面之缘,小姐知书达理,绝不与粗俗沾染!” “安小姐这次被寻回,正值及笄之年,哪家公子爷不心动啊,可是要有好戏看咯。” “你们没听过那句传言吗?” “什么传言?” “‘神女归,天下平’啊!这你们都没听过,当真是孤陋寡闻!” 白衣男子舌战果然厉害,他此时神秘一笑,手中晃动着竹扇,这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仔细一看唇颌际线,竟是那日长景楼中的门主! “倒是听说过,这虚妄之言,还能有真?” 只见他自信灿然一笑,瞥了众人一眼说道。 “真与不真的,以后自有分晓。” “你这人怎这般神神叨叨的。” 他身边的几位男子不再理他,背过他继续调侃安池儿,而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安府门口,等待着那人出现。 只是这日等到傍晚,众人也没能等到安小姐,众人败兴而归,只有这竹扇男子还立在原地,他低声喃喃道。 “也是,路途遥远,家人相聚,许是要迟上一些,但是,没关系,我等你。” 他转首朝着身边的人仔细交代着。 “明南,你盯好了,若是有安小姐的消息,立马去府中通报。” “知道了,门主。” 被称作明南的男子接到命令,就如木桩般直直地站着,门主满意地颌首离开。 安府的马车要比骑马要慢,已是行了足足两日,路程也才过半。 她与江忧也冰释前嫌,他间或还要笑着调侃两句。 “池儿妹妹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体贴,妹妹救命之恩我可要深深记下了。” 说着,他便将手中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她接过后轻轻地咬了一口,说道。 “忧哥哥这些年开心吗?” 很久没人问过江忧这个问题,他一时语塞,定定地看着火苗悦动,轻笑了一声答道。 “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安夫人跟我说,你不记得受伤前发生的事情了?” 她乖巧地摇头,又津津有味地啃着烤串,满面茫然地问道。 “以前的事很重要吗?还是很有趣的事情?” 她若是想要别人相信自己失忆,便必须先骗过自己,一旦想通了这点,她反复地告诫自己,十岁前的记忆她一概不知。 江忧迟疑地凝了她一眼,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的反应,进一步试探道。 “不重要,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晏容贵妃死了。” “呸呸呸!忧哥哥,这块肉没烤熟,池儿不吃了!” 她将肉串扔到一边,瞪着圆而无害的双眼,百无聊赖地拔了一把地上的草,然后瞅了江忧一眼,茫然地问道。 “谁是晏容呀?” 江忧摇了摇头,她当真不记得了。 她小时候对晏容的崇拜,他是看在眼里的,可她此时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激烈反应。 “没什么,沉国女官的掌权人罢了。” 她从听到晏容死后,泪珠便全部憋在喉咙中,突然狠狠地咳嗽起来,她双眼通红,“呕”地一声吐了出来,江忧急忙上前察看。 “池儿!” “我没事,是烤肉没熟!” ——不是烤肉没熟,她不停地干呕,心中思忖,晏容当年护了自己,她的死绝非偶然,倒是叫她如今有坚定的理由叫那人死! 安池儿借着烤肉之故大颗地掉着眼泪,一边低声嚷嚷着。 “我再也不要吃烤肉了!” 自那日起,她便借故病怏怏地躺在马车上,安统不再多做停留,马车的行驶速度提升到之前的两倍有余。 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纷纷后撤,鸟鸣渐远。 转眼间车队已经抵达北城门口,城守远远地朝着安府的车队喊道。 “车内是哪家大人。” 长坤下马走上前应道。 “是安国公府的安统大人、夫人和小姐。” 人们听到是安国公府的人,排着长队的队伍纷纷炸了锅。 “是安国公府的小姐回来了。” “是啊是啊,一饱眼福啊。” 人们想要一睹如今城中最热门八卦的主人公,不知不觉间道路渐渐变得拥挤。 安国公府的车队好不容易挤进城门,马上又被看热闹的城内人围起来,马车进退难行。 正在夫妻二人愁眉不解,一队人马急匆匆地从城中赶来,领队一人神情严肃,仿佛肩负着事不成就掉脑袋的使命。 “让一让,德王府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如平地惊雷,把凝固的人群炸得七零八落。 安池儿顿时惊住。 他怎么来了。 纯情男主上线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殷勤心 第4章 君问罪 人群惊醒,一阵人潮涌动,便纷纷后退把道路让了出来。 人们平日里便听闻,德王府办事不讲情面,若是遇上了挡道的,还不知会怎么惩罚,不如识了好歹,把道路让开。 热闹嘛,什么时候都能看。 中气十足的男声停顿了一下,加大了声量继续说道。 “在下德王府敖梁,今奉德王之命特护送夫人、小姐回府,德王向安统领、何夫人问好,特向…德王特向池儿小姐问好。” 敖梁下马,走向安池儿和江忧乘坐的马车,命身后之人奉上食盒。 “德王为池儿小姐准备了青云斋的点心,这是城中最时兴的,听闻小姐喜食,德王请池儿小姐品鉴。” 马车内,安池儿凝视着车窗,迟迟没有开口应答,毕竟此时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行动了。 江忧用手撑着的清秀面容随着这一词一句开始轻轻颤抖,低声笑了起来。 “忧哥哥笑什么呢?”安池儿注意到江忧的动静,便追问起来。 江忧坐直了身子,仿佛看好戏般反问道。 “我笑德王这一番清场行动和大献殷勤属实是费心了,池儿妹妹如何应答呢?” 她此时仿佛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说道。 “印象之中,我与德王并未有过交际,他这般兴师动众,目前看来虽是好意,长远之计未必是福呢。” 安池儿说着便将手中把玩的玉佩挂在腰间,细长的手指顺了顺耳边的柔发,语调平缓,声线细腻,答复的优雅从容、平静镇定。 “安池儿谢过德王,德王万福金安,今日开路就有劳德王府的诸位了。” 江忧掀开车帘,接过了牡丹金刻食盒便退回车厢。 敖梁却深深地凝了江忧一眼。 “遵命,池儿小姐。” 说着,敖梁带着武装随从上马,领先安国公府的马车队伍,一路相护。 众人看是德王府介入,便不再存看热闹的心思,纷纷散去。 这是明日这城中将要传的,便是德王英雄救美的风流佳话,不过若是德王,倒也见怪不怪了。 …… 驶至安国公府,敖梁便下马向安统和何夏言表示不再相送,德王改日将来拜访。 安统谢道:“谢德王今日解围,臣等恭迎德王。” 敖梁上马,带领王府众人离开,他对着远处的白衣男子点头,策马朝着王府方向奔去。 安国公府,书理间。 何夏言在屋内踱步,她此时有些烦心。 “今日这阵势,明显是冲着池儿来的。” “德王这些年来空有权势,又变的极其跋扈,今日这事情急之下倒也合理,但是池儿的事,是我们的底线,任何人都不得僭越。” 安统安抚地拍着她的手,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始讲道。 “江家的事,是夫人走的第二年,也就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正值宫中铲除异己,人人自危,而我因夫人出走之事伤怀,居于家中,避人耳目逃过一劫。” “那时,若寒把江忧送到我这里来,说是要学习一段时日的读书之法,以学养人。从那日起忧儿便同我一起在这府中生活,忧儿从小我们看着长大,懂事、勤奋又很坚韧,我也很是喜欢,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没过两日,就听闻江家被灭门,忧儿从未问过这件事情,只是变得没有以前容易开心。” 何夏言的心在刚刚听到江家灭门的一瞬间,狠狠地被刺痛了。 “忧儿那孩子,过得倒也不快乐。” “江家灭门没多久,江忧就斩钉截铁地说要去边疆找岳父习武,我就命何归遂了他的心愿。这一去便是三年,期间为了避嫌也未有联络。这次,也是何在将忧儿受伤的消息传回府中,我才知晓忧儿的行踪。” “蹊跷。” “夫人也是这般觉得?” “池儿初次在庄外偶遇江忧受伤我就觉得蹊跷,怎会如此巧合。今日说来,就更是像人刻意为之,为的是将我们拉回局中。” “我们在明,他人在暗,已然是被动。今日德王的举动,明摆着是冲着池儿来的,这般被动属实不妙。” “要扭转局势才好啊,这一切都来得如此之快。” “夫人明日同我进宫……” “你是想化被动为主动。” “为求一线生机,我晚些时候去见见池儿,夫人舟车劳顿,还是要多多休息,养足精神。” 傍晚,安国公府,挽安阁。 安统在门口,看着安池儿忙碌拾掇的身影,嘴角满溢着慈爱的笑。 “池儿。” 她迈着大步飞奔过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她抬起头张着忽闪的眼睛,又朝着安统身后看看。 “爹!娘亲没有一起来吗?” “你娘亲去休息了,池儿,我有话想和你讲。” 两人静地坐在桌边,傍晚的黄色光芒又一次笼罩在弥漫着淡淡花草香的室内,桌上的茶水是刚刚倒好的,一缕缕的热气慢慢地蒸腾。 “池儿对今后之事可有想法。” “娘亲总说女官好,池儿想去进宫做女官!” 安统突然叹了口气,稍微颌首。 “如此便知道了,我们池儿尽可以做自己开心之事。” 夜色逼得更近了些,凉凉的风吹着,舒适轻盈。 翌日,何夏言一早就收拾停当随安统进宫,两人穿过黎明,车里静悄悄的,像是人还没睡醒。 “今日是为了表明我们的态度。” “是这样的夫人。” “好苦。” “夫人……” …… 待安统退朝后,返回宫门口,两人一同前往后室。 高台之人俯视着两人,任由空气凝固,始终不曾宣她们起身,却是冷冷地嘲讽道。 “安夫人这一气就是五年,安爱卿始终不知你们母女所踪,如今归府,家人团圆,莫要再置气,使安爱卿不安受苦啊,这小家不安何以安大家,大家不安何以安社稷。 “谨遵圣上教诲,夏言鲁莽,今后当辅佐夫君,定不再有负气之举。” 沈文听闻眯了眯眼睛,嘴角被面部的嘲讽牵动,弧度逐渐扩大。 两只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整个身子重重向后一靠,落在硬实的楠木椅背上,两脚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语气冷漠生硬充满责备和怒意。 “罪妇何氏,你可知罪?“ 沈文掷地有声,问罪的回音在空旷的后厅被狠狠抛向高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每一记都狠狠砸在何夏言的双肩,使得她的肩膀越来越沉。 最终,压迫她又一次跪在冰冷的石板砌成的地面,向前俯下身子:“罪妇何氏知罪。” 窗外翠鸟低鸣,接近正午的阳光直愣愣地投射在屋顶。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愈来愈燥热、愈来愈令人窒息。 此刻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够将何夏言一击即垮。 安统大惊,沈文的问罪之意突然,他急忙随着何夏言一同跪下,诚惶诚恐地俯下身子。 “陛下问罪何氏,归根到底是微臣管教无方、束家无度。这罪名归臣,勿让何氏扰了陛下清明。” 沈文面带讥讽勾着嘴角冷哼,向后挪动着,将自己深深地陷入软垫之中,他不留一丝情面。 “你?爱卿的意思是,今日是朕做的不对了?” 沈文今日步步紧逼,安统额头直冒冷汗,他吞咽一口定了定神,颤抖着说:“何氏乃臣发妻……” “朕未让你作答!你倒是大胆!”沈文震怒,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安统低俯身躯,他的指腹用力地抓着地面,指盖苍白,扣着石板的宽大手掌开始颤抖。 上位者的凝视,当权者的威严,从远处刺穿空气直逼跪着的二人眼前,弥漫在前厅的压迫感和蔑视马上要将两人撕裂、摔碎、狠狠地蹂躏。 室内是漫长的寂静,日光投射在日晷上的指针转动,沈文不耐烦地频频发出哼声,偶尔在面前的纸张上写着几笔。 半晌,安统用双臂撑起身体,垂首请罪。 “皇上圣明,微臣愚昧,不堪重任,斗胆请皇上收回微臣官职,微臣携何氏任凭皇上处罚。” 沈文面露不悦,冷笑着:“爱卿怎认为此举能够抵消何氏罪过?” “微臣不敢……” “你!又怎敢替朕裁决!你公然袒护罪妇,莫非是有他心!”沈文怒不可遏,层层推进的追问沉甸甸地扑向安统。 眼看沈文本意不在安统,怒气又愈来愈盛,这样下去非明智之举,何夏言只好跪步向前缓行至安统身旁。 她将安统紧握成拳的手展开、伸直,抚摸着他的手背轻轻地安抚。 “罪妇何氏领罪,恳请陛下责罚。” 沈文此时终于满意地坐直,双手搭在膝盖上俯身向前,他头上的珠帘微微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罪妇何氏,弃府离家,德行不良,难堪养育之责。今将何氏之女收宫管教,何氏需日日抄录《女诫》,抄录的书文由安统奉上。” “罪妇何氏领罚。” 她狠狠地按着安统的手,不让他多讲,恐怕再生出是非。 沈文挥了挥手,不再多看二人一眼。 “明日将安氏女送进宫来。”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没有人看again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君问罪 第5章 巧重逢 两人从乾清宫退出,一路无言,沉默地登上宫门外的马车。 初夏午时,总归是热了。 微风吹着,热烈日光洒在人们的身上,热乎乎地蒸腾出冬日寒气,融化了刻骨的冰凉。 安池儿在府中等得心急,一见两人,就兴冲冲地迎上。 何夏言回握着她的手,侧过脸柔声问道。 “今日池儿可有认真念书?” 池儿弯着眉眼,语笑嫣嫣地说道。 “学习之道不敢废弃,娘亲的话池儿谨记于心。而且上午先生教的,是娘亲很多年前就已经讲于池儿听的,池儿早已熟记于心。娘亲什么时候来教池儿念书呢?” “孙先生是家传的教书先生,学问深着呢,不过,既然池儿想念娘亲,那娘今晚便去池儿房中,只是下午还是要认真完成孙先生的授课,明白吗?” 安池儿娇俏地蹭了蹭何夏言的侧脸说道。 “知道啦,娘亲。” 三人不知说起了什么趣事,哄然大笑,远远看去当真是幸福,风霜雨雪都无法将彼此拆散。 ……… 北城,长景楼。 窗外璀璨的星光闪耀,楼内人声鼎沸。 戴着面具的男子伸展了腰身,细长的眼睛里所有所思。 “比我想象的动作要快,倒是令人猝不及防,还未有时机前去拜访。” 面具男子跃上屋顶,俯视着西南方宅邸稀微的灯火,细长的睫毛遮盖着眼眸的神情。 五年前她为什么不辞而别,难道真是那日伤重叫她挂心了? 正值沉思之际,身边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是白日前去接车的敖梁。 “明日进宫的帖子已经递上,门主今日迎接属实直接,明日再去偶遇,属实太设计了。” 门主突然笑了一声。 “就是要张扬,才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敖梁闻言打趣道。 “门主向来出其不意、想法惊人,必是心里有了想法,属下谨遵听命。” 门主拍了一把他的脑袋,敖梁摸着脑袋缩了缩脖子,伴随着一声矫揉造作的 ——“哎呦!” 轻柔的风吹开四月晚樱盛开的芬芳,吹拂心头的岁岁萦绕的情愫,分不清是哪般实、哪般虚,仿佛一场春秋大梦,思绪被暖风带到很远。 “有我喜欢你呀……” 你如今还喜欢我吗。 ……… 安国公府,挽安阁。 何夏言托着点心,轻声叩响她的房门。 她在等娘亲,只是等得久了些,犯困的双眼早已闭合,此时听到有人敲门,惊慌之间险些把手中的书册扔了出去。 “是谁呀?” “池儿。” “娘亲!” 她快活地朝门口跑去,打开房门,抬手就从食盘里挑出桃花酥放入口中。 “好吃,好吃!” 何夏言宠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眼眸渐渐泛起一层薄雾,突然间,她的胃痛。 安池儿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忙放下手中点心,扶着她坐好,又倒了热水。 何夏言饮下热茶,安抚地看着她宽慰道。 “我没事,娘亲来是有一些话要同你讲。” “娘亲……” 安池儿心中有一阵不好的预感,只见何夏言凝望着她,温柔一笑问道。 “池儿可知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池儿觉得,是好好活着,五年前娘亲带着池儿离开,是为了安家和何家两家人性命无忧,池儿年幼时不懂,现在明白了。” 她看着何夏言赞许的笑意,明白自己猜对了。 五年前,不仅自己遇到了危机,娘亲和爹爹也是,因此,娘亲才会在自己提议离开的时候,那般沉思。 “池儿如今很是有先生的风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我们池儿牢记在心的。” “娘亲请讲。” “你接下来要重复娘亲的每一句话,不可遗漏、不可忘记。” 她点了点头,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何夏言,直到她再次开口讲话。 “安池儿永远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安池儿永远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冷静谨慎,绝不冲动。” 她继续重复着,但是心中更加困惑,何夏言马上继续说道。 “绝对不给他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娘亲你这是怎么……” 此时,两人相对而坐,神色凝重。 何夏言不应答,只是强调着。 “池儿,重复。” “绝对不给他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寂静的房间被两人的严肃填满,看着她认真坚定的神情,何夏言暗自放下心来。 记忆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似灵光乍现进行闪回,重新想起那晚烛光交错下的肺腑之言。 晚风吹拂中的浓烈花香,就能够使芸芸众生联系因果,重新在人们的心中,点燃起无法逃避的命运之火。 待一切都交代妥当,她心中恐慌不定,此时,何夏言才缓缓告知来意。 “皇上命你明日入宫,你要在皇后那里学习时日。” 她心中冷笑,他当真是一刻都不愿意放过自己,只能佯装恐慌地问着。 “娘亲,有归期吗?” 何夏言快速地眨着眼睛,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劝慰着。 “我和你爹爹会尽力争取,池儿不必惊慌,只是进宫学习时日,皇后娘娘如今掌管宫堂事务,池儿不是一直想要做女官吗,说不定还有机会在宫堂学习呢!” “池儿知道了,只要娘亲和爹爹无恙,池儿不在乎去哪儿。” 此去一别,未必不是一个好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会离自己想要的更进一步,离那人也会更近一步。 何夏言牢牢地盯着她,反复地叮嘱道。 “池儿今后一定要将自己的安危放于首位,今日是、明日是、入宫亦是!” “我明白,娘亲!” 翌日,门口的马车早早备好。 乐晴捧着檀木妆奁跟随何夏言,走进挽安阁。 她双手托腮凝望着晨光穿透琉璃灯罩,在地面投射出的点点光斑,经风一吹,光斑便闪烁着点点星光,甚是好看。 听到有人走近,便知是何夏言,于是快跑过去环抱住她。 “娘亲!” “乐晴同你进宫能够有所照料,需要打点的金银我放在盒中供你使用,莫要气短受了委屈,何在会在暗处守护你,一切放宽心。” “何在护我,娘亲的安危又当如何?” “我已让江忧带了消息,待他到达边疆时,令何归回府即可。池儿不必忧心,宫中规矩多,照顾好自己。若是心中不快,爹娘便想法子迎你归来。” 安池儿双目氤氲着水汽。 “娘亲和爹爹也要安好。” 何夏言抬手擦掉她面颊上的眼泪,疼惜地摩挲着她鬓角的碎发,温柔地应道。 “娘亲知晓。” 待她上了马车,又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大喊着。 “娘亲!” 何夏言险些痛哭出声,她眼角含泪,单薄的双唇剧烈地颤抖,却还是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她挥手大喊着。 “要坚强啊,池儿……” 何夏言的声音颇有些遥远地传来,她望向她逐渐模糊的身影,重重地点着头。 “池儿知道了!” 初夏清晨,宫城外道路。 新抽枝的柳条轻轻地晃动着,给冷淡的晨曦增添些许生机,一簇簇嫩粉、霜白的早樱和春桃相互辉映。 车夫清晰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小姐,再过不远就进宫门了。” 宫城南侧的龙翔门一眼望过去低矮、威严、阴沉沉地分割着远处的天际线,容不得人侵犯。 马车越往近处了走,宫门显得更为高大耸立,更是压迫得人喘不上气。 在这森严的氛围里,停着一辆车窗镶嵌着金线、车身雕刻着繁复忍冬花纹的奢华车驾。 熟悉的身影悬空晃荡着两条腿,坐在白玉制成的驭座上,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敖梁看到远处驶来的车驾,抬头估算了时间,朝着马车方向远远地喊着。 “来者安国公府池儿小姐否?” 安池儿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便叫乐晴开窗看了一眼。 “小姐,是德王府的人。” 她内心纠缠,随即示意乐晴不必作答,马车行驶的速度也未曾减缓半分。 敖梁看车上之人不曾理会,生怕公子生气,显出急切之色,立马补充道。 “在下敖梁,昨日奉德王之命送安小姐回府,安小姐可还记得?” 她闻言微微地叹了口气,命乐晴答复道。 “原是德王府的人,失礼了。” 安府的马车继续驰行,并未停留。 敖梁一点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儿,便抓着机会喋喋不休道。 “我家公子在此等候多时……” 敖梁正准备展开讲讲,就被马车内传来的声音阻拦。 “敖梁,跟上安小姐的马车便是,不必多言,小心误了安小姐的时辰。” 男子音色低沉婉转,语调柔和,只是气息有些虚弱,简短的话刚说完便重重地咳嗽两声。 他停顿了好一阵,缓缓地调整着呼吸,朗声自荐。 “安小姐好,在下沈星亦,在此等候小姐多时,此番叨扰并无恶意。星亦偶然得知安小姐将暂居宫中,星亦为无法入府拜访小姐心中有憾,只好今日出此下策,在宫门等候小姐。” 敖梁低声嘟囔着。 “日日茶不离手的,现在腌入味了,倒是平日也不见对我温柔些。” 沈星亦闻言,在他脑后重重叩去。 敖梁立刻闭上双唇,紧紧地握缰绳跟着安府的马车往后宫的方向驶去。 安国公府的马车此时行驶的更快了些,提速到宫中容忍的极限,再为超过就是要坏了规矩的。 沈星亦耐心等待着,却始终无人应答,而且对方还跑得越来越快。 他俊逸的面庞裂成碎片,嘴角抽搐着暗自沉吟:她怎么对自己无动于衷! 两府马车前后相错,行驶在宽阔的宫道上,车轮悠悠地碾过砖石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寂静延展到靠近交泰宫的地方,安府马车被宫中侍卫拦下。 “来者何人?” 读者大大们点点收藏捏~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巧重逢 第6章 紧相随 安池儿打开车窗凝了乐晴一眼,乐晴颌首,缓步上前。 “安国公府的安池儿,今日受皇上之命,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原来是安小姐,千合早有吩咐,请安小姐下车,再往前不许车马通行,您需步行前往交泰殿。” 她扶上乐晴的手臂,小心地从车上走下,侍卫见她站定,继续交代道。 “这里已经是交泰宫的地界。安小姐穿过此门再往前行,那便是正殿大门,穿过大门便是皇后的寝殿。” 她望着乐晴轻轻地点头,乐晴了然,从锦囊中抓出金豆放在他的手中说道。 “有劳侍卫大人了,我家小姐请侍卫大人们吃茶。” “卑职谢安小姐恩典!”侍卫接过后深深作揖,十分欣喜。 她们两人正要跨过门限朝里走去,正在这时,德王府的马车也慢悠悠地赶到。 “敖侍卫,您今日前来可有要事?”侍卫见是敖梁,瞬间挂上谄媚的笑迎上前。 “德王随便转转,让行吧。” “卑职见过德王。”侍卫立刻示意守卫撤向两侧,“德王请。” 他略含歉意地望着安池儿说道。 “安小姐,德王先行通过,请您稍等片刻。” “无妨。”她退让一边,让德王府的马车走在前面。 沈星亦忽然打开车窗,虽然是说给守卫听,目光却牢牢凝视着一旁的她。 “本王今日与安小姐同来,安小姐既然在此下了车,那我便同下吧。” 敖梁立马转身,熟捻地将马车后的安车取出。 德王府的安车由机匠为德王量体设计,研究、打磨和修改过数轮图纸,直至德王满意,继而遴选出巧匠严格打造而成。 只见敖梁手脚轻快地越过门限,将安车放在宫门内,继而打开车门,一把拦起沈星亦,将他妥帖地放置于安车上。 他面色苍白、消瘦,透露着长久体弱之人的脆弱感,只要是见到他,便会心中怜惜。 “好一张叫人心疼的脸。”安池儿低垂双眸暗自思忖。 ——只是……他何时成这样了? 她抬眸轻轻瞟着他的双腿,眸光一暗。 “安小姐。”沈星亦安坐之后忽然回首,沐春一笑,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不跟上些?” 她犹豫了片刻,眼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紧跟在沈星亦的安车后面,心里暗自着急。 沈星亦感受到身后快且急促的脚步声,出言调侃道。 “生分了,安小姐何时开始惧怕我了?你可行于我前,不必管我。” 她一听急忙道谢,提着裙衫小步向前疾走,对他语中的抱怨之意充耳不闻。 只是冷不丁地,沈星亦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小姐……是在可怜星亦吗?” 她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犹如生啃黄连,苦不堪言:不能是今天啊! 她在心中一番思忖,不知不觉地竟将心中所想低声吐露。 “俊俏公子的心思果然奇怪。” 乐晴听言低声偷笑,安池儿轻轻吐了口气,她定了神提声说道。 “臣女未曾有这种想法,德王尊贵,请自重,莫要戏弄臣女。” “可惜……”,他惋惜地拖长尾腔。 “臣女不解,恳请德王指点。” “安小姐秀美雅致,若是能得美人垂怜,也算星亦的福报。” 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久了,他就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儿吗? 安池儿只当听不见他的话,也不再同他纠缠,只是一味地加快脚步。 “我们走快些,时间来不及了。” 乐晴点了头,两人竟小步飞跑起来。 “等等我呀,安小姐……” 她只是装聋作哑,心中思忖:他何时如此毫无廉耻之心了! ……… 交泰殿里,初夏清朗。 宫殿内的白瓷宝瓶,满是湖翠、藕白交相辉映的珍贵花种。 徐皇后语气沉稳庄重,即使隔着两三丈,下面的人也字句听得清楚。 “宫里今年的黄楼子比往年早了两旬盛开,颇为难得,你有心了。折兰,再去拿近些看看。” “是,皇后娘娘。”折兰走下台阶,谨慎地捧起盛着黄楼子的瓷盆。 徐皇微侧目望了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赞赏道。 “不错,形态饱满,御爱黄富贵天成,乃是花中极品。赏!” “谢皇后娘娘恩典!” 王植欣喜,跪拜在地,他微微抬首目光触碰到徐皇后的裙角,继续注解道。 “回禀皇后娘娘,草民乃去年入宫的御花匠王植。我自小居于边北,边北春寒,花开的迟,比不得南方,于是便想着法子催早,经过数百次尝试才成功,今年黄楼子的栽种便得益于此。” “宫里倒是很久没有热闹过了,冷冷清清的,你好生栽培,本宫要在御花园设簪花宴,以黄楼子为名由,定是不俗。” “遵命,小人定不辱娘娘使命。” 王植内心狂喜,要是这一次干得漂亮不仅还能领赏,指不定还可以升官。 “退下吧。” 徐皇后轻扬下颌,示意折兰把黄楼子拿开。 “草民告退,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长,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植接过瓷盆,便小心地退出交泰殿。 此时,千合自门外俯首走进:“娘娘,安国公府安池儿求见。” “召。” “遵命。” 千合走到门外喊道:“召安国公府安池儿!” 安池儿听到召唤,收着背翼,沉了云肩,轻轻地跨过门限走了进去。 她余光所及,瞥见重瓣黄楼子甚是惊艳。 金色花朵本就稀奇,稍不注意就会变得粗糙枯丑,极其难以培育,再者又是牡丹这名贵品种,她平日也只是从《清州芍药谱》中习得,今日竟有幸在皇宫里见到。 她收回目光,玉膝跪地、双手交叠,额头轻触着手背三次,低柔恭顺。 “臣女安国公府安池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徐皇后微微一笑,正要允她平身问话,沈星亦后一步就赶到,打断了她的念头。 只见敖梁抬起安车,带着他越过宫殿门限,稳稳地落在殿内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儿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见儿臣来可欢喜?” 徐皇后先是瞥着身旁的千合,不过一瞬,千合垂目,手心捏了一把汗,她淡笑着看向沈星亦应道。 “本宫自然是喜欢,许久没见,今日什么风把德王挂来了?” 虽是问他,视线却落在安池儿身上。 “安小姐起身吧。” 她小心地起身,站到一边,自始至终不曾看过沈星亦一眼。 “方才那匠人托着的,可是黄楼子?” “德王锐目,这黄楼子今日才培育出来,可是叫你看到了。” “娘娘得了这等好东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沈星辰连连恭维道。 “本宫过两日会以黄楼子为邀在御花园办场簪花宴,德王到时一起来吧,人多些总归更热闹。” “儿臣谢皇后娘娘垂爱。” 沈星亦身体不便,因此在宫中免了跪拜之礼,只是对着徐皇后遥遥一揖。 安池儿听着二人对聊竟像是多年未见般生疏,一时间感到十分诧异,徐皇后曾于晏容走得甚近,怎么今日与德王如此疏远。 而沈星辰仿佛此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安池儿,意外至极地惊呼道。 “莫非这就是安国公府的小姐?星亦昨日听说今日有美人进宫,今日一早便要来瞧上一瞧,现在一看果然妙哉妙哉啊!” “安池儿给德王请安。”她双手相扣放于侧腰,缓缓蹲下行礼,“臣女听闻德王风趣潇洒,今日所闻果然不同凡响。” 沈星亦只当听不出她话中的讥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哦——,原来安小姐听说过我?” “德王的名声如雷贯耳,随便在街巷走走便可听得,无需刻意为之。” 他哑然,耐心地揣摩着她话中是否有深意,交泰殿内被沉默侵染。 “德王今日来,果然是别有用心啊!”徐皇后笑着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看向安池儿说道,“簪花宴日安小姐便一起来吧。” “臣女多谢皇后厚爱。” 沈星亦目光闪烁,用他那半喘的嗓音中气十足地称赞道,生怕徐皇后听不清楚他的恭维。 “皇后的交泰殿娇花稀奇、美人惊艳,星亦大有眼福,往后可是要来多多叨扰了。” “德王想来便来,本宫哪里阻拦过。” 徐皇后的措辞热情,语气却冷淡,此时,她目光流转看向一旁的安池儿,温和地说道。 “安小姐,平日可有读书?”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读过《言要》、《诗学》。” 如今女官制凋零,宫中又戒律森严,她生怕犯了忌讳,进宫前曾仔细挑选过书目。 娘亲常说百读多知,不可偏见,因此她熟读广阅、较少挑拣,只是难免会遇到禁忌之册,为了规避责难,万事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安池儿看见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徐皇后突然抬首紧紧地盯着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有意试探。 “本宫听说,五年前你在宫宴上受伤,之后就失去记忆了,此事当真?” 帮大家排雷!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男主身强体健,但是为了自保需要演戏,不是真的腿脚不好使 一定要多给她们一些展示的机会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紧相随 第7章 欢心讨 安池儿垂首沉默不语,片刻,她细密的泪珠一滴滴密集地落在石板地上。 “吧嗒——吧嗒——” 众人都惊住了,无人敢言,沈星亦愣怔地注视着她,心中思绪万千 ——她何时如此脆弱了,莫非当真伤到脑子,品性大变? “回皇后娘娘……”,安池儿哽咽地说着,“如今每逢阴雨日,那年的伤疤还会在臣女的脑后阵阵作痛。” 徐皇后有些慌了神,于是急忙安慰她了两句,便要转移话题。 “当真是叫你受委屈了。对了,皇上将你留在本宫身边,你又与沁珠公主的年岁相差不多,她这些时日正在苦学为女官考试做准备,你便与公主一同在宫堂学习吧。”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女遵命。” 安池儿啜泣着接过乐晴递给她的手帕,呜咽声渐渐停息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当真是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沈星亦听到她被安排给沁珠做同堂,内心大悦。他自从昨日得知安池儿被收归此处,便暗暗苦恼,整夜都没睡好。 他这些年与徐皇后的关系极差,尤其是母妃逝后,无论她怎样示好,他内心总是揣揣不安,然而安池儿若是去沁珠的含宜殿,那事情便好办多了,尽管他与沁珠也并非和气,至少他愿意同沁珠修复关系。 徐皇后手撑着额头,轻揉着鬓角,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没事了那都退下吧,千合,你将安小姐送往含宜殿,要仔细安排,左右都跟沁珠交代清楚。” “奴才谨遵懿旨。” “臣女恭送皇后娘娘……” “儿臣恭送皇后娘娘……” “……” 五人俯身行礼,齐声答道。 待到安池儿从交泰殿退了出去,外面原来已经午日高升,烈日刺眼,松针软塌塌地垂在枝头,无风无动,方才殿内的经历仿佛有些不真实。 “奴才便恭送德王。”千合向着沈星亦行了礼,打断了她的思绪。 “千合有礼了,只是星亦难得进宫一趟,此时又已近晌午。”沈星亦抬手指了指天,继续说道,“回德王府还要好些时间,不如与安小姐同去含宜殿,还能和沁珠叙叙旧,顺便食了午膳再走。” “德王做事自有道理,奴才只管领命便是。”千合向她做了请的姿势,“安小姐,随老奴走吧。” “有劳千合了。” 前往含宜殿的路上众人寂静无言。 安池儿无意识地瞟着身旁的沈星亦,他走在她身边有一些奇异的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他小时候像一块脆弱易碎的冰块,又冷又硬伤人还痛,然而一旦将他融化,他就会变成一滩软趴趴的水,任人揉捏。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五年什么都会变,她捏着锦囊中的玉令,如今的他对她来说正是白纸一片,她拿不准他的态度,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池儿走上宫道,一阵温柔的穿堂风刮了过来,她悄然张开身侧的手掌,攥住一缕风。 “安小姐。” 沈星亦突然讲话将她吓了一跳,只见他正红着脸,似呢喃般说着。 “今日交泰殿前,安小姐竟会关心星亦的坊间传闻,星亦听了心中高兴。”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一本正经地拉远两人间的关系。 “德王误会了,您的风流佳话,只要踏进北城,想要不知属实很难!” 沈星亦似乎自有一套坚持的理由,他自动过滤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继续问道。 “昨日点心可还合安姑娘的口味?” “托德王的福,青云斋的点心与五年前相比,未曾改变。” 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了,她最喜欢的便是青云斋的酸酪小酥,小酥总是甜而不腻、爽滑可口,最是美味了。 “最喜欢的可还是酸酪小酥?” 安池儿垂下眼眸,昨日……他送的点心食盒中,最多的便是酸酪小酥,她侧过脸,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的眼眸。他的目光很深,像漩涡,又很干净,很……真诚,只是传闻中浪荡不羁之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眼睛,她移开目光别过脸去,冷声答道。 “已经不喜欢了。” 沈星亦注视着她一闪而过的眼神,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令人安心,他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体右侧的玉指上,放在腿上的双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可是说出的话却比以前冷酷多了。 “这样啊……”,他低声呢喃。 她察觉到他语气异常,余光里只见他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右臂,立刻有一团火在她心中灼烧。她燥热局促了,慌张地将双手收起交叠放于腹前,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沈星亦看到她突然收起双手,抬首便对上她局促的面容,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吧。 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吧,他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嘴唇却不听使唤地脱口而出。 “安小姐的手,看起来有些熟悉。”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千合沉默地摇了摇头,敖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安池儿则是面色憋得更红了。 众人此时一致在心底认为,德王今日是有些不对劲。 沈星亦这句话说完,忽然间觉得空气凝固了,他觉得自己被雷击了、被世界抛弃了、被自己的语言狠狠地蹂躏了。 白瞎了他平日里自诩潇洒,今日却是狠狠地栽了跟头:他说别人的手看起来熟悉,这不更像是变态了吗?什么人见面不久就会关注女子的手! 他第一次有一种被人欺负的感觉,这个人,还是他自己。 ——不对,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小时候被安池儿欺负。 他定了定心神,紧紧地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讪笑着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安小姐的手很像母妃的手。” 沈星亦说完就崩溃了,他沈星辰今日被不祥之物附身了吗?这嘴怎么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她会怎么想……我这么大了还是娘宝吗?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向后一倒,晌午日光正盛灼烧着他的双目,他本是觉得今日自己演的挺好的,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一步却是有些弄巧成拙,给自己脸上抹黑了,于是他紧闭双唇,在众人忘记这段记忆之前,他将保持沉默。 安池儿终于缓过神来,她微微一笑出言调侃。 “德王现在倒是当真有些传闻中的风趣了。” 旁边的乐晴和敖梁听了“噗哧”笑出声来,众人从交泰殿出来后紧绷的神经倒是因此舒缓不少。 沈星亦转过身子,狠狠地挖了敖梁一眼,他便立马将笑声止住,但表情总是憋得很痛苦。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的挽风阁中,何夏言正苦心劝慰江忧。 “忧儿,你伤势未好,需要多休息些时日才行。” “夫人担心我,只是局势逐渐动荡,我早些回去唤回何归,此后才能稍稍定心。” “你这孩子!此事不急。你先静心休养,待我查了伤势好转,你才可以离开。莫要争辩,身体重要,我对池儿是这般要求,对你也是。” 江忧眼眸温热,何夏言的态度使他回想起池儿离开安府的前一天晚上。 那晚安池儿喝了果酿,微微有些醉意,问了很多这些年来已无人会再问起、也无人会再关心的话。 “这些年来,我在边关,孟护军与何将军都待我极好,只是我总是会想起父亲最后一次来探望我的场景。”他顿了顿,“我那天真的很开心,以为自己可以回家了。” 安池儿听了,晕乎乎地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忧哥哥这么多年来,心里苦。” 她说完便将面前的果酿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樽敲在白玉台上。 玉盘高悬,星夜低垂。 他笑着望她,又转头看着庭外,有些出神。 “我有时候觉得,不该是我活着,一个人被迫活下来才最痛苦、最孤独。” “可是忧哥哥,你有我们。娘亲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像我的哥哥。爹娘也极其珍重你。昨日尽管伤怀,可今时、明日同样珍贵,忧哥哥莫要忘了眼前的人和事。” “谢谢池儿。”他感激地看了看她,注视着她紧握的手,“你虽比我年幼,但我却钦佩你的超然。” “忧哥哥莫要因为他人的错而妄自菲薄,这里……”她突然举起双臂,大大地比划了一个圆,“便是你的家。” 江忧谨慎地扶着她,微微一笑,说道。 “池儿放心,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他怀念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扶着何夏言走向门外,温声应道。 “江忧知道,谨遵夫人指示,只是夫人也要注意身子,若有需要,江忧即刻为夫人赴汤蹈火!” “你这孩子,哪里有让你们冲在前面的道理。”何夏言笑着摇了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江忧心中有热气涌动,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如今在池儿和安夫人身上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不过,既然是家人就不应当有所隐瞒,他在心里思量着,不知道是否该问。 何夏言看他忽然陷入沉默,明显是心中有事,于是出言关心道。 “忧儿可是有话要问?” 揉捏一番沈星亦,然后架在火上烤会儿~ 不过,江忧心里会有什么担忧呢!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欢心讨 第8章 请他滚 池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的幼孩,做事打算当然自有章法,不过江忧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池儿妹妹当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 夏风疏清,何夏言却眼神骤缩,她紧紧地抿着嘴唇然后应道。 “是的。” 江忧至此不再追问,此事也从今日起在安国公府成为往章。 另外一边,宫城的含宜殿中,公主沁珠正在楠木案上誊写《言策》。 她从晨起至此刻已经完整地誊抄一遍了,握笔的手腕已经有些酸痛,她放下手中的笔,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反方向折起困倦的手指,她忽然大声叫着。 “好困……好累啊!” 嚎叫了两声发现无人应答,她便弯下腰将侧脸贴在书案上嚷嚷着。 “我要休息……啊……” 学习好苦啊! 女官之路好累啊! 她埋头痛心了好一阵,悄悄转动着眼珠却发现依然无人应答,于是从书案上抬起头,老实地拿起笔来,只不过笔尖还未触碰上宣纸,她便用手捂上眼睛,朗声尖叫着。 “啊……琉净,我的眼睛好痛,什么都看不见了……今日怕是不能誊抄了。” 琉净这才急忙放下手中的砚台,俯身搬过她的肩膀,便要查看她的眼睛,沁珠配合地侧过身子,把手松开后却是一张可怜兮兮的笑脸。 “琉净,你看院内夏风和煦,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吧。” 琉净闻言抬首专门抬首望着门外干燥、无风、烈阳高照的初夏正午景象,无奈地摇了摇头安排道。 “公主累了,我们休息一刻钟,待一刻钟后公主恢复了力气,我们再誊写也不迟,今日时间还早,总能够隽抄完的!” 即便是一刻钟于此时也如天赐甘露啊! 沁珠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竟是眼也不痛、手也不困了,只不过一边向外走一边抱怨着。 “迟先生说书读三遍其意自现,抄写三遍万象皆明。可我读抄三遍除了嘴困手乏,倒是不见一点长进,因此啊,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适合我。” 琉净在一旁随她步游,同时又尽责地谆谆劝导道。 “誊录清读之道在于静心,公主当观其形、思其意,字字藏玄机、句句隐深意。而公主所抄的《言策》,即使是学识渊博的迟先生,也常常称赞其暗藏无线生机,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其中深意又岂非朝夕所能习得?公主多些耐心,后日必是沈国大才。” 沁珠回头望着案上堆叠成山的书册,却喃喃自语道。 “琉净你讲的这些,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琉净闻言轻声安抚道。 “公主年幼,即使暂时无法窥得其中要义也是无妨,公主只要先一一熟记,再日日揣摩,过些时日,便能够有所知晓,随后就可以说出所以然,从而达到真正的以滋见识。” 沁珠恨不得顷刻间能够窥尽所有书中要义,她想要做女官、想在御前献策、想同迟先生和琉净一样字字珠玑、句句箴言,她不愿在这后宫中无所终日、也不愿只是轻点红妆以邀他赏。 她正望着门外夏色灼人,暗自给自己打气:沁珠你可以的! 此时,千仁垂首快步走了进来:“千仁给沁珠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千仁!你今日来,可是母后有事情交代?” “皇后娘娘吩咐,安国公府的安池儿小姐将暂居含宜殿,接下来,她将同您一起在宫堂,成为堂生、学习堂业。” “安池儿?昨日在城中引起动静的那位?” 沁珠惊慌地转着深黑的眼珠,有些紧张地询问着,她的玉拳紧握,她曾听说安池儿失忆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回禀公主,正是那位小姐。我先一步来禀报,好给公主留出整理西殿的时间。” “有劳千仁了,安小姐此时走到哪了?她看起来可好相处?” 沁珠突然凑近将千仁吓了一跳,他低垂着头急忙应答道。 “我方才离开时,安小姐已从交泰宫出发,只是我步程快些,估摸着安小姐一刻钟后便可抵达。这安小姐看起来沉稳温顺、似乎还有些怯怕,应是个软心人,公主无需因此担忧。” “知晓了,辛苦千仁,劳烦你回去代我向母后问好。” “奴才领命,那公主此时就仔细打理。” 千仁说着就退了出去,而沁珠正开始密集地吩咐道。 “向榆,你带人速速将西殿整理出来,挑些软缎和青瓷,就用前些日子母后派人送过来的那批。还有,你将前殿的樱株在安小姐屋里放些,切记要放于金线百宝梅瓶中,多仔细些布置。”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有所遗漏,此时也不嚷着要出门玩了,反而转身折回屋内,坐在螺钿细嵌的青玉案旁,双手托腮,认真地思考着:还有什么呢? “对了!” 她灵光乍现,霎时间坐直了身体,双掌对击发出响亮的一声,倒是叫身侧的琉净惊了一下。 “去把晨时小膳房做的千层果酥在西殿里放些,还有……那个叫什么?”她紧紧盯着向榆,苦思冥想着名字,“是我们上次殿修时尝试的……” “公主,是玫语春酿。”向榆及时补充道。 “没错,玫语春酿也放上一些,指不定她会喜欢,正是同好呢!” 西殿里众人忙碌地布置着,逐渐地也都安排妥当。 这时,安池儿一行人已经跨过含宜殿外的宫门,缓缓走了过来。 “公主,安小姐已经到宫门口了,只是……”,向榆有些迟疑地抬起双眸,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 “只是什么?你仔细把话说完。”沁珠听出向榆的迟疑,便着急地询问。 “德王也一同来了。” 向榆语如飞剑,生怕沁珠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旋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沁珠一时大脑有些迟钝:“哪个德王……那个德王?!” “还能有几个德王呢,公主,就是那个。”向榆弱弱地答道。 沁珠放在青玉案上的玉手紧紧握拳,她的双唇紧紧抿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令她气愤的事,她挥起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向案台,一字一字、气拔山河地怒吼着。 “让!他!给!我!滚!” ……… 公主幼时曾与德王交好,两人在宫中相处的也颇为融洽,甚少有争执不休的时候,只是一日两人不知何故突生恨意,于是大吵一架后便不再来往,两人也渐渐疏远。 自那以后,两人开始相互看不顺眼,无论是宫中宴席、行宫出游,抑或是皇家祭祀,他们都避免同时出现,省的引起争端吵得众人头痛! 直至一日,皇上设席要大宴三日。 内务府细心安排了公主和德王两人错日赴宴,只是传话公公去的那日,德王未在府中,传话公公便反复给王府门房交代了。 “请德王准时参加第二日的宴席,切记切记。” 正巧那几日德王在清承园小憩,接连几日都未回王府,轮班的门房也换了好几拨,待到德王终于回来之时,传出的话已然成了“请德王准时赴宴”这等模糊之词。 果不其然,宴席的第一日,公主和德王便不幸在席间相遇。 双方先是恼怒地互相交换着一记记的眼刀,只不过碍于两人身份平等,只能隔道对坐,这就使本就相看相厌的两人在宴饮间抬首就会望见彼此那张厌恶的脸,这对于双方的忍耐度无疑是一场场艰难的考验。 短时间里,两人还可勉强,只是时间长了,刻薄的话就无法吞咽,于是渐渐地两人不顾旁人地针锋相对起来。 吵着吵着,公主恼怒之下,抄起手旁盛着肉酱的白瓷玉豆朝着德王扔了过去,也幸好敖梁眼疾手快,伸手抱起德王就向后退去,使他免于受伤。 一瞬间,整个场面都乱了套,德王被敖梁抱着动弹不得,他又好气又好笑,口中讥讽之语狂出又反过来将公主气得不轻。 此时席间之人,人人坐立难安,不敢举目、不敢私语,一时间场面上只能听见两人怒骂翻飞! 帝后无奈,派千合、千仁上前劝阻,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又让两人安静落座,只是这次在两人面前各自竖了一道低矮屏风,宴席至此才又继续进行。 只是众人经此一遭已是惊魂未定,放得便不如之前开朗,场面顿时有点拘谨了。 然而也是自那日起,皇上对内务府工作进行整顿。 ——任何需要传递的消息务必陈于纸上,放在匣中交由本人,一律不可假借他人之口、假借他人之手。 公主和德王也因此被罚闭门思过,苦抄《和策》百遍并张贴于寝宫内日日反省,涉事的传话公公和门房也被罚了银钱、止职反思。 最后,闭门思过的二人在帝后面前背诵了全篇的《和策》并接受了提问。 至此,此番闹剧才算收尾。 此时的含宜殿内,初夏的晌午本就无风,花树也是一片沉默,可是向榆却没由来的觉得身上有些冷,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琉净上前一步小心地端起她的手腕,又拿来金丝软绸仔细地垫在她的腕下说道。 “公主小心些手。” 她此时才压下些怒气,微微扬起头,面容委屈、双目泛珠地望着琉净恳求道。 “琉净,我不要见到他……” 琉净怜惜地擦掉她尚未溢出眼眶的泪珠,无奈地笑着温声劝道。 “公主莫要置气了,今日安小姐也在呢。” 今天写这段猛力输出,改文改得太累了 [化了] 要是能够出手成章,丝滑无卡顿 那可真是一件大妙事啊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请他滚 第9章 女官梦 沁珠泄了气瘫软在座席上,虽然有些疲惫,大脑还是飞速地运转起来。 “对哦,还有安小姐呢。” 她想要与安池儿亲近,于是今日决定无视德王,优先打理和安小姐有关的诸项重要事宜,毕竟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日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让这个胆敢来她宫殿的鲁莽德王吃吃苦头! “公主是想要谁滚呢?”门外悠悠地传来了熟悉的、哀怨的、却又讨厌的男声。 “还能有谁。”,沁珠“腾”地一声从席间起身。 “以往是我的不是,惹得公主不高兴。我今日诚心诚意给公主赔不是,希望能够得到公主的宽谅。若是沁珠公主大量能够既往不咎,我任凭公主处置绝无二言。”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一行人就要跨过门限。 “德王在宫中畅行无阻,沁珠哪敢阻拦,只是今日我要照顾安小姐,恐怕无暇估计你了。” 她说着便看向安池儿展颜一笑,安池儿也回以柔和的笑意出生问好。 “沁珠公主安好。” “安小姐有礼了。” 沁珠转过头看向沈星亦,继续驱赶道。 “今日也实在不方便留德王在此逗留。” “公主说的极是,那我就先走了,他日有空再来拜访公主。”他此时说的极为诚恳,旋即立刻侧过脸去看向安池儿补充道,“和安小姐。” 沈星亦自知今日难以在含宜殿逗留,他和公主积怨已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此番前来只是先低头认错,事缓则圆,来日方长,只要今日先低头认了错,那之后再来登门道歉便不显得多余。 况且,他是真心想要做那件事。 沁珠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算他识相,如此诚恳的道歉,看来果真有事相求,只是她今日有客,不便多作弄他失了风范,于是就大度地赶他走了。 “德王好走,沁珠静候德王。” “向榆,代本公主送送德王。” “遵命,公主。” 向榆接过命令率先走在前方带领德王出殿。 “臣女恭送德王,德王万福金安。” 他听到安池儿的声音,命敖梁停下,自己则回头不舍地注视着她。 “本王他日再来拜访安小姐,安小姐今后见到本王也不必行礼。”他语气温和,不似方才与沁珠公主交锋时的婉转和圆滑。 安池儿听到他说的话,惊诧地抬首注视着敖梁推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旋即立马垂下眼眸,他当真是惦念旧时情谊?还是有所图谋? 沁珠则兴趣盎然地在两人的身影之间扫视,她心里松了口气,她方才担心德王今日来又要捉弄她,因此十分警惕,没想到他今日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在安小姐! 琉净静静地观察着公主一脸沉思的模样,乌黑的双眸水灵灵地转动着,她就知晓公主要有新乐趣了:这么大了,还是这么顽皮。她此般想着,唇角便扬起了温柔的笑。 暖融融的正午日光中,含宜殿呈现出一种其乐融融的温暖景象。 琉净本是宫廷女官,她经过层层严苛的选拔考试,才从众多官家女子中脱颖而出,从而能够留在成帝身边协助打理宫廷事务。后来,沁珠的日常学习和教导需要有人监管,她由于德才兼备、品质高尚被指派到沁珠身边作为督学女官。 她从小看着公主成长,只是作为女官本应严苛、冷淡。然而,随着相处时间的叠加,公主的纯真体贴、勤奋好学与她的温柔和善、勤勉奋进竟融合的格外自然,公主成为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部分。 眼看着德王二人已经走远,沁珠拍了手,大家才纷纷回过神来。 安池儿整理了发髻和衣饰,小步快走至殿中,玉手叠于腹前,微微屈膝行礼。 “臣女安国公府安池儿拜见沁珠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沁珠扶起她道:“既然德王都不舍安小姐行如此大礼,那安小姐今后见我也不必多礼了。” 她脸颊微微泛红:“臣女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安小姐应当很早就赶车进宫,继而折腾了一上午,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累坏了,我方才叫人收拾了西殿,那里通风畅快、景色也好,你且来住下。” “谢公主劳心,臣女感激不尽。” 沁珠愉悦地笑着:“你在我这里,我就应当关照你,不必言谢。另外,我叫小膳房给你做了午膳,你且去休息,他们过会儿便给你送过去,你可要记得先吃些再休息,莫要不食害了身体。” “臣女谢公主关心。” 安池儿说着便又要行礼却被沁珠拦住,沁珠笑着托起她的双臂,对视上她紧张不安的眼神,安慰地说道。 “你我私下里不必行礼,礼来礼去的太麻烦。” 安池儿闻言颌首:“臣女遵命,谨尊公主命令。” 沁珠看向琉净,控制不住地打着哈欠:“琉净,你带安小姐去西殿休息,我也有些困了,要先睡下,你切记得未时叫我起床。” “琉净遵命,公主且放心。”琉净走到安池儿的面前,做出请的姿势,“安小姐请移步。” “臣女先行告退,公主金安。”安池儿不再行大礼,但依然扣着双手放于腰侧,稍稍蹲下了些。 “奴婢告退,沁珠公主万福金安。”乐晴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小姐好些休息。”沁珠说完,眼睛便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了,转身向内寝走去。 ……… 琉净带着两人前往西殿落塌。 昨日起,安池儿就对进宫有担忧和紧张,从今日踏入宫门起她就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上午的会面比较顺利,宫城生活不似在府中轻松和自在,她轻抚着锦囊中的玉牌,从入宫前她就将玉牌放在囊中,娘亲的生生叮嘱,总之多小心谨慎些总不为过。 “小姐。” 乐晴看着站在窗边有些出神的安池儿,轻声走过来提醒着:“小姐累了一上午了,来吃些东西吧。” 说着,两人便一起走到房中的桌边坐定,她向四周环视着说道。 “沁珠公主的宫殿陈设实在雅致,精致摆件与娇嫩花木的搭配相得益彰极其出彩。” “公主得知小姐今日来,便让奴婢们细心整理了些,这些花木、物件都是沁珠公主亲自挑选来了放于西殿中。”立于桌边的侍女出言解释道。 “公主有心了。”安池儿笑着打开桌上的食盒,看着一颗颗淡黄色的酥点,“这是……” “千层果酥,这是沁珠公主出了想法,让小膳房做出来的,还有玫语春酿。”侍女指向食器旁边的琉璃壶,“是公主前些日子和向榆研究出来的,公主说都拿了些让小姐尝尝。” 安池儿以果酒配着点心吃了些:“果然美味呢!宫城里做的点心又比青云斋的好吃了许多。” 她稍微吃了些便去休息了,午时暑气蒸腾,室内又极其凉爽,她这一睡一下午便过去了。 傍晚宫城里,遥望过去只看见天际线处绯色盈目、霞光满天,西殿门前的竹木林在落日的映衬下吐纳着金粉色的呼吸。 她起身坐在床榻上,用指腹轻轻地揉按着眉尾,睡得久头脑就有些陈困,直到喝了乐晴端过来的冰茶,缓了好一阵才觉得舒服了些。 乐晴看她有些不适,便轻柔地按压着她的肩肌:“小姐,如此可好些了?” “好多了。乐晴,现在几时了?”她稍微恢复过来了一些精神。 “回小姐,已是酉时。” “我睡了有多久?” “一个半时辰,小姐。” 安池儿微微颌首站起身来:“又有些饿了。” “公主申时派人来传话,若是小姐醒了,便酉时前去正殿一同用餐,若是未醒便叫小膳房把饭菜热着,小姐醒了叫他们送过来便是。”乐晴一一汇报着,“小姐如何想呢?” “既然醒了,那我们便过去吧。”说着,两人便起身朝着主殿走去。 她一进主殿就瞅见沁珠掌中握笔手臂齐飞,于是微微一笑向她问好。 “沁珠公主。” 沁珠听到有人叫她,大臂飞驰间抬首望见是安池儿,于是就放下手的笔高兴地说着。 “你醒啦!向榆,叫小膳房传膳。” “是,公主。” 沁珠走下台阶拉着她的手坐在漆木玛瑙嵌刻案旁。 “德王平日里是不敢来我这里造次,他今日胆敢前来,我便觉得他是有求于我。”沁珠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兴奋地说道:“如今,我觉得我抓到了他的把柄。” 安池儿一听其中大有误会就急忙解释道。 “公主误会我与德王了,我今日之前未曾见过他。” “当真?”沁珠心里盘算,面容却平静如常。 “自然是真的。”她努力地拉远与德王的距离,今日一定要在沁珠面前将失忆之症坐实,以免后患。 沁珠沉思片刻,立马微笑着颌首。 此时膳食已经在桌上摆好,沁珠夹起一块鲜菇滑鸡放在她的碗中。 “池儿多吃些。” “谢公主。” 沁珠看着她拿起筷箸,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你可有想过要做女官?” 又是疲惫的一天,写得头晕眼花,今天梳理大纲的时候,翻阅到感情线简直把人看晕了,写起来也很累,情情爱爱的太难了。 [化了][化了][化了] 请给我打通筋脉,从而让池儿一飞冲天。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女官梦 第10章 露头角 沁珠的话如密闭的墙将安池儿围合,她抬首深深地望向沁珠的眼底说道。 “我想要参加今年宫中的女官考试。” 沁珠笑意盎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亦有此意!那你我不仅是同堂,而且是同好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宫堂,宫堂的主管是迟图先生,她为人宽和、学识渊博,池儿定会有所收获。” “臣女能够与公主一同学习,欣喜至极。” “迟先生的学问要求极为严格,若只是硬记不见得能有所收获,还要在思考上更为深入,因此跟着迟先生学习,虽苦但得。” 安池儿闻言垂首微笑,她夹起碗中的滑鸡,学习?她如今最为喜欢的就是学习,即便是迟先生为人严格,又哪里能够比得过娘亲狠辣。 她回想起在田庄李先生的私塾学习时,她不仅要完成李先生布置的任务,还要达到娘亲所定下的诸条标准。 何夏言不仅要她以手录书、以口读文、以耳强听,而且书中的每一句话都要牢记,她会随机随时发问要她背诵、解读。这解读不仅仅要思考李先生所传授的见解、还要思考何夏言的解释,同时还要她在田庄里走来走去,观察着李大娘、沈大哥、孙大伯、赵屠夫等人们的行迹来印证这些解释。 那段时间对庄里人都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大家在背后嚷嚷着池儿入魔了,她无论见了谁都要拉着对方**地聊上两句,而且必须要等那人举手投降,一一将安池儿需要的实情和盘托出才行,甚至是路边的猫狗虫蚁也在安池儿的紧急监察之下。但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得益于全庄人的无私奉献,安池儿终于将书目与实践结合起来。 她的读书韧性如今在何夏言的极致打磨下早已是水火不侵。 宫中的鲜菇滑鸡是经沸水中烹煮,尔后放进冰水里去温,又在热锅冷油里清炒,临了在装盘前才撒上香料、碎芹佐以调味而成,鲜菇清嫩、滑鸡紧致。 她细细咀嚼着:宫中御厨果然不同凡响。 是夜,安池儿躺在床上,思绪乱舞。 你可有想过要做女官? 公主的问话,自晚膳时便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回响,她太想了!然而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激动和战栗,轻飘飘地说出那句话。 她想要的不仅是女官,她还要做富商,她要把根基牢牢盘下,她要让世事再也不能胁迫安府半步。离府的那五年,她已明白受制于人势必倾覆,况且她也不愿一家再被迫分离。 尽管无法改变昨日,最起码今日、明日,尚可掌控,她这般想着便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 翌日卯时,琉净轻轻敲了西殿的门,柔声问道。 “安小姐起身了吗?公主在正殿等您用早膳。” “已经起身了。”安池儿应着,西殿的门便打开了,她带着乐晴缓缓走了出来。 “琉净长御早。” “安小姐早。” 三人一同向正殿走去,此时离日出尚早,天如漆暮,琉净提着琉璃宫灯走在前面,安池儿盯着宫灯碎在地面上的影子,看入了神。 沁珠远远地望见她,于是放下手中书册,朗声问道:“池儿昨晚睡得可好?” “托公主的福,睡得极好。正是西殿清净,池儿才得一夜好眠。”她微微笑着,一边坐在沁珠身边的木椅上,“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睡得不好!”沁珠委屈地皱着秀丽的眉宇,“迟先生提的问题刁钻,我今日恐是应答不上,池儿可要看看?” 沁珠说着便将抄录在纸上的题目拿给她看。 她接过题纸便愣住了,纸上写着:增加沉国税入,汝当如何? “迟先生出题一向如此……锋利吗?” 她有些困惑。娘亲曾说,女官考核重组织协作、重宏观调控,她只当答案尽可以从书中获得,而如今迟先生的这道题已经超出了书目,变得如此实际和全面。 沁珠瞅着她手中题纸叹气:“并非如此,只是前些日子,我贪赏清承园百花繁茂,迟先生责备我虚浮,于是出难题叫我好好研究。” 安池儿凝神思索着题目,目光有些出神,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些,于是压制着激动之情淡淡地说道。 “若是公主不介意,我倒是有一法子。” 沁珠顿时眼芒大亮,兴致满满地望着她问道:“池儿你有些什么好法子?快说来听。” “如今我朝盐铁专营,此举已经极大地提高了税收收入,因此从管控上讲是属于内收型的;然而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比如说考虑外放的发展策略。”她认真地思考着,公主若是拿不出答案,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她现在所提出的解决方法,今日会在宫堂中从公主的口中讲出。 她想起离开安府的前天晚上,飞花亭中,只有她和江忧两个人。 “既然做不到一步登天,那么就尽力步步为赢。” 那晚夜色浓稠,安府后园的揽春池有蟾轻鸣,玉盘高悬,点点繁星倒映在水面,倏然徐风拂过,镜面波光粼粼地闪着碎碎星光。 她正与江忧喝着去年春藏的果酿,秘藏的果酿醇香厚重,饮上些许就使人面染醉意。正是意兴盎然之时,她的语调比平日里柔软了些,她绯红的脸颊凑在江忧面前,小心地询问。 “这么多年来,忧哥哥是如果走过的?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没关系,池儿,我明白。”江忧看她酒意浓倦,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自然地接过她的话,“起初,我也愤恨不解觉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幸福,而我不可以,为什么只有我是一个人。” 他的右手紧攥着琉璃酒杯,杯子在烛火的照射下流转着耀眼的光,反射在他的眼中,刺得他双目生疼,这儿碎光却吸引着安池儿注目观赏,她伸出手点着倒映在桌案上的碎光,火柱被风一吹,光芒就更加斑斓多彩。 江忧看她不语,只当她是醉了,转而趁机问道。 “池儿此次回来有何打算?” “我想要安府无恙,想要娘亲爹爹无恙,既然无法一步登天……步步为赢。” 她的声音因为醉意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微不可闻,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五年了。她得知要入宫,心中喜忧参半,她定要在此路中寻得生机。 而她给自己的压力倒是令身旁的江忧胆战心惊,他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幼时偷溜出去玩儿还要拿他作遮掩的安小姐,这五年间已经飞速成长,正是心事重重、负担满篓之时,反观他自己,由于在边疆受两位将军照拂,却仍是满腹幽怨。他带着窥探之心,凝视着她那侧枕在玉臂上的脑袋。 此时借醉喃喃低语的安池儿,酒量并非如此之差。 田庄里每逢农节,她总是嚷嚷着与孙大哥比划酒量,日积月累中,她早就有了泼天的酒度。而此刻的醉态纯粹是因为心情好坏参半,她一时失控,紧握双拳指尖深深地嵌进掌心。 “池儿。”沁珠轻柔地晃着她的身子,“在想什么呢,你出神了。” “公主。”她回过神歉意地笑着,“盐铁官营确实每年给国库增添不少银两,然而生财之道也讲求回流。” “回流?”沁珠有些困惑,“如何呢?” “税银取之于民,亦当用之于民。倘若开放市场,教民互市,朝中可从交易中收取税费。此举基于民意,只要百姓需求不断,交易便会繁衍生息,这对朝中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沁珠停下手中筷箸,炯炯双眸牢牢地望着她,激动地说道。 “我从未在书册中听闻此理,好池儿速速说来师从何方!” “回禀公主,这只是我在田庄生活的观察罢了,算不得学堂知识。”她极为谦逊,不对沁珠有所隐瞒,“庄中之人各自的生产有时不能满足需要,养蚕人与木匠、屠夫常常以物易物,多数时候换的多谢少些常常令人心里不快,伤了同庄情谊,臣女想着若是以税入为目的,以贸增税,何尝不是一个好法子。” 沁珠听着大拍手心,安池儿此时来于她而言有如神助,或许,今年有可能呢?她此时心中思索万千,微微荡起涟漪。 “迟先生定会满意这个答案,池儿的解题之法果然大胆。” 她谦卑地勾起唇角,只要沁珠对她的言论满意,继续向前推行计划未必会受到阻碍,她的心思丝丝入扣,已经不急不迫地在心中细细描着图景。 “臣女冒言叫公主见笑了。” 沁珠每日要先前往交泰殿向皇后请安、问学,随后才可赶往宫堂。另一边,安池儿先一步踏进堂门,她在看清楚迟图的相貌后愣了一下,然而即使是瞬间的迟疑也被迟图收在眼中。 迟图从讲席上起身,她挂着柔和的笑走到她的面前主动问好。 “安堂生好,我是宫堂的主管迟图,皇后娘娘昨日同我讲了,欢迎你来宫堂学习。” “迟先生好,有劳先生教导。” 她说完还专门抬起头望着迟图,满面敬畏之色,迟图密切地观察着她满意颌首,于是继续试探性地问道。 “我听皇后娘娘说你不记得……” 正在此时,沁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今天早点发! 希望得偿所愿!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