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不识我情深》 第1章 蝉鸣未歇,心动已至 那个夏天来得格外汹涌,仿佛天空敞开了炽热的熔炉,将滚烫的金液肆意泼洒在名为“青城一中”的校园。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只有窗外梧桐树上不知疲倦的蝉鸣,一声叠着一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声网,缠绕在每个学子的耳畔,也纠缠着少年小何那颗初初萌动的心。 何屿就是在这种黏腻又聒噪的氛围里,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了林晚。 那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课间操散场。人潮汹涌,喧闹嘈杂。他逆着人流,正低头匆匆赶回教室补写被老师抓包的物理作业。蓦然间,侧前方一个身影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倏地拽住了他的视线。 不是惊艳,更像是盛夏午后偶然推开窗,迎面撞见的一片绿荫,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和难以言喻的舒适。她穿着一件洗得微微泛白的浅蓝色棉布连衣裙,身形纤细,扎着不高不低的马尾,有几缕细软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调皮地贴在白皙的后颈上。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鼻尖小巧,嘴唇抿着,带着点专注的神情,似乎在听身旁女伴说话。阳光穿过高大的香樟树缝隙,将细碎的光斑跳跃在她身上,明明周围人声鼎沸,那一刻,她却像被笼罩在一个无声的静谧气泡里。 心跳漏了一拍,接着便是难以名状的擂鼓喧天。十七岁的少年尚不知晓这突兀的悸动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世界的声音在瞬间模糊退潮,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那不受控的轰鸣,盖过了满树的蝉鸣。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身体僵硬,目光像是被强力胶水黏在了那片蓝色身影上,直至她轻盈地拐进隔壁高二(六)班的门扉,消失不见。 从此,“林晚”这个名字,不再是公告栏里月考排名靠前的一个符号,不再是隔壁班擦肩而过时模糊的影子。它变得具象、立体,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草木的气息,牢牢扎根在何屿的感官里,盘踞在他无人知晓的心底。 何屿(朋友们偶尔会叫他“小何”,透着熟稔,却极少有人像陈默那样能叫他时带着了然于心却又无可奈何的调侃)是个很“静”的男孩。这静并非沉默寡言,而是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感和极强的边界意识。他五官清俊,剑眉星目,本应是校园里颇受欢迎的类型,偏偏那对时常显得过于安静、眼神澄澈却又带着距离感的眼睛,以及习惯性微抿的唇角,将他与周围的热闹有效地隔离开来。他成绩中上游,不高不低,体育也不赖,打球时反应迅捷,步伐灵活,却总像是在完成一种任务,很少像其他男生那样进球后挥臂呐喊,仿佛热闹是别人的,他只是穿行其间的影子。 对林晚的暗恋,是这影子世界里燃烧的一簇蓝色火焰。 他开始留意一切与她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她固定在晨读前十分钟踏入校门,会经过教学楼前那两排盛开的栀子花。他知道她喜欢坐在靠窗第三排的位置,上课时背脊挺得很直,阳光恰好能勾勒出她专注的侧颜。他知道她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叫李晓冉,总挽着她的手蹦蹦跳跳。他甚至知道她物理不太好,每次期中考试后贴在公告栏的成绩单,她的物理分数总是她各科里最低的那一行,他会暗自攥一下拳头,然后默默移开视线。 这些微妙的注意如同细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绕,编织成一张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图谱。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这些碎片,像收集散落的星光,拼凑一个遥不可及的月亮。走廊上的偶然擦肩,广播体操时人群涌动间不经意的短暂交汇,又或是食堂里隔着几排座位的遥远一瞥,都足以让他平静的表象下掀起微澜,继而花费数倍的心力去抚平。他会不动声色地在她即将经过时稍稍放缓脚步,只为那几秒钟的风拂过发梢时,能嗅到她洗发水的淡淡馨香;他会精准地计算值日时间,只为能恰好在她去水房打水时,“偶遇”在那个转角,然后飞快地道一声“借过”,脚步却早已凌乱。 这份秘而不宣的情愫,带着少年特有的笨拙和赤诚,隐秘地生长、发酵。何屿沉溺其中,像一个守着宝藏的海盗,内心汹涌澎湃,外表风平浪静。他从未想过靠近,更不敢奢望拥有。林晚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莹润的光晕,遥远、美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洁净感。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偶尔一个短暂的交汇眼神,足以点亮他晦暗单调世界里的一盏微灯,足够支撑他度过接下来的许多个平庸日夜。 他从未如此鲜明地体会过“看见即是拥有”这种悖论式的满足。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只要远观他的光,便已心生欢喜。 直到那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傍晚。 夕阳像一枚巨大的咸鸭蛋黄,缓缓沉向远方的地平线,将天空渲染成瑰丽的橘红和深蓝的交响。空气里依然蒸腾着未散尽的热浪,混杂着少年们的汗水和塑胶跑道的气味。刚结束一场不怎么尽兴的篮球赛,何屿和陈默几个男生在更衣室匆匆套上衣服出来,浑身黏腻,只想早点冲回家洗个冷水澡。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走在校门口那条种满悬铃木的街道上。陈默一边撩起T恤下摆擦汗,一边还在为刚才自己错失的关键球懊恼。另一个男生张涛,人高马大,性格爽朗,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凑近大家: “喂,你们听说了没?咱隔壁班,就那个林晚,和她男朋友……”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挤眉弄眼。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何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捏着书包带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尖泛白。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骤然掠过的波澜。 “她有男朋友?”陈默好奇地接话,“谁啊?好像没见她跟谁走得特别近啊?” “嘿,还不是三班那个徐阳!就那个挺高,打球还行,据说家里有点小背景那个!”张涛眉飞色舞,仿佛掌握了一手大新闻,“两人好像处了有段时间了,低调得很。徐阳那小子藏得可真深!” 何屿的耳根开始发烫,血液似乎加速奔涌,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原来“幸福就好”的基石,并非遥望一个孤独的身影,而是她身边早已有了他人,一个叫“徐阳”的实体。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进他自以为平静的心湖,砸碎了那镜花水月般的满足感。 “哦?是她啊!”另一个男生王磊也插话,“林晚挺有气质的,就是感觉有点冷。徐阳这小子行啊!”语气里带着点羡慕和酸溜溜的调侃。 “是啊,真是闷声干大事……”张涛还在啧啧感叹。 何屿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越来越暗淡的残阳。阳光不再刺目,反而显出几分落寞。他的脸像是被无形的砂纸打磨过,在粘稠的热风中微微发烫。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了某种艰涩的东西。然后,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平静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议论: “我没有很难过。”他抬起手,动作有些突兀地用力抹了抹眼角,仿佛那里落进了什么细小的尘埃,也像是抹去某种不应存在的湿意。“我喜欢一个人,又不一定非要和她在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街边的梧桐树冠,投向虚无的远方,仿佛在说服旁人,更像是在告诉自己。“只要她幸福,我就…很满足了。” 这几句话,像是从他心口剥离出来的、带着温度的誓言,在黄昏的余晖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笃定。说完,他微微垂下头,加快脚步走到了几人前面,留给陈默他们一个沉默而倔强的背影。那个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与他口中那份“满足”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陈默看着何屿突然加快的脚步和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他太了解这个同桌兼死党了。何屿的平静,很多时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紧。那份说出口的“满足”,更像是一道血淋淋划开在自己心上的界限,勒令自己不得僭越。 那一刻,蝉鸣声似乎变得更加尖锐刺耳,嗡嗡作响,像针一样扎进何屿的耳膜深处。他以为这就是暗恋的终点,是以一种近乎自戕的方式画上句号的无疾而终——将自己的念想亲手锁进名为“成全”的箱子里,贴上“她幸福就好”的封条。 命运的玩笑,总是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才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一周后的午休时光。教学楼像一头疲惫的巨兽,暂时陷入了短暂的休憩。窗外热浪滚滚,窗内空调的冷气也吹不散那份沉闷的慵懒。 何屿习惯性地坐在座位上,面前摊着数学练习册,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大脑却像是被无形的网缚住,无法凝聚任何关于函数和方程的神志。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穿过空气里漂浮的细微尘埃,似乎能望见隔壁教学楼,那扇熟悉的窗。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午睡?看书?亦或是……和徐阳在一起?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猝不及防地窜出,狠狠咬了他一口,疼得他瞬间收回目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陈默风风火火地从教室门口跑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与迫切。他没回自己座位,反而一屁股坐到了何屿前排的空位上,双手撑着椅背,身体前倾,几乎贴到何屿眼前,还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像在进行什么秘密接头。 何屿被他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微微蹙眉:“干嘛?”声音低沉,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诶,你们听说了吗?”陈默没在意他的态度,兀自压低了声音,语速又快又急,眼睛睁得溜圆,里面燃烧着八卦的火焰,恨不得一股脑把惊天秘闻倒出来,“隔壁班,就林晚那男朋友,那个徐阳!出大事了!” 何屿的心猛地一沉,像一颗石子被人狠狠投入深井。他捏着笔的手指瞬间冰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仿佛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脏。 陈默没察觉到何屿骤变的脸色和指节的紧绷,他甚至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继续用一种“我要告诉你一个超级大秘密”的口吻,兴奋地说了下去:“听他们班人说,徐阳这孙子玩儿脱了!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了!啧啧,一个四班的学妹,听说挺粘人的,跟他不清不楚好久了!就在昨天晚自习后,被人撞见在西区小树林那儿拉拉扯扯,抱在一块儿腻歪!被林晚她们班的人亲眼看见了!你说这事儿闹得……” “诶,你们听说了吗?隔壁班的那哥们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了……” 陈默后面的话,何屿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不是没听清,是他无法理解。 “脚踏……两条船……?” “徐阳……被发现了……?” “西区小树林……拉拉扯扯……?” 这几个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化成无数闪烁着寒芒的碎片,带着呼啸的风声,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猛地扎进了他的大脑深处!巨大的嗡鸣声瞬间充斥了整个颅腔,尖锐得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完全盖住了陈默喋喋不休的声音、教室里空调的低鸣、窗外喧嚣的蝉鸣……整个世界都被这狂暴的噪音吞噬,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紧接着,那片空白被席卷而来的赤色浪潮瞬间淹没!胸腔里压抑许久的滚烫岩浆找到了缺口,轰然喷发!愤怒、震惊、无法置信……还有一种更可怕的,是针对他内心深处珍视之物的亵渎和背叛感,如同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炸裂! 他霍然站起身! 动作之猛烈,带动得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刺啦——!”一声巨响,惊得周围几个趴着休息的同学都茫然地抬起了头。 “小何?!”陈默也被他这突如其来、山崩地裂般的反应骇住了,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何屿的脸绷得死紧,额角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在急剧跳动。他的眼白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被火焰炙烤过一般。眼神不再安静澄澈,而是变成了一种狂野、凶狠、几乎失去理智的暴戾!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线因为极致的咬合而绷出凌厉的棱角。 他甚至没有看陈默一眼,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被彻底烧断了。所有的谋划、分寸、后果全部化为了灰烬,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咆哮,如同脱缰的怪兽——她不能受到这样的伤害!那个王八蛋! 下一秒,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气息,猛地撞开挡在身前的桌椅,朝着教室门外狂奔而去! “小何!你干嘛去?!”陈默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充满了震惊和恐慌。 何屿充耳不闻。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压缩。走廊的光线在他狂奔的身影中急速流逝,形成一道道模糊的光条。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流,带起一阵小小的惊呼旋涡。目标明确,方向感在极端愤怒中反而无比清晰——高二(三)班。 那个曾经承载了他无数隐秘向往的隔壁班教室,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像一阵失控的狂风,卷过高二(三)班门外长长的走廊。就在教室后门不远处,那个熟悉得刺眼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野! 徐阳! 他此刻正站在走廊尽头那扇大开的窗户边,和一个同班男生勾肩搭背,笑得肆意张扬,露出一口白牙,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意气风发,仿佛那些关于背叛、脚踏两条船的传言从未发生过,甚至可能成为了他炫耀的资本!他身边的那个男生显然也听到了什么风声,脸上带着戏谑和艳羡的表情,凑在徐阳耳边说着什么,引得徐阳笑得更加开怀,肩膀都在耸动。 这一幕,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何屿早已燃爆的神经末梢! 愤怒彻底吞噬了残存的理智。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鼓动着他的四肢百骸!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质问的机会。何屿甚至没有思考“林晚在哪里?”“传言是否绝对真实?”这些理智的、瞻前顾后的念头。他已经完全被一种近乎原始的、保护领地和捍卫珍宝的凶猛本能所支配! 林晚那张恬静温婉的脸在他眼前闪过,带着她不自知的、被他珍视的光芒。 轰—— 大脑一片灼烫! 何屿发出一声近似野兽的低吼,身影如同黑色的炮弹,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暴,瞬间跨越了最后几米的距离!在徐阳还未从那阵得意的笑声中回过神来之前,在他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尚未收敛之前—— 何屿的右手铁钳般伸出,带着千钧的怒火和爆发力,死死揪住了徐阳胸前衣襟的布料!巨大的冲击力让猝不及防的徐阳直接被带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啊——!”和徐阳一起的那个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怪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开。 徐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错愕和骤然浮现的惊恐。他从未见过何屿这样的眼神,狂野、凶狠,像择人而噬的狼!他下意识地奋力挣扎,想掰开那只牢牢攥紧他衣襟、几乎勒进他皮肉里的手,嘴里慌乱地喊着:“何屿?!你他妈干什么!放手!你疯了!?” “你这个渣男!”何屿的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低沉而嘶哑,却带着能撕裂空气的滔天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刃,狠狠砸在徐阳脸上!“你他妈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他的质问声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午休走廊的寂静。 周围原本或走动的、或靠窗闲聊的学生们,动作、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惊愕、好奇、茫然、窃窃私语……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包围圈。 “小何!!”陈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到眼前这揪着衣领、剑拔弩张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隔壁班的后门被人猛地推开! 林晚像一道慌乱的风,身影踉跄地出现在门口。显然是有人看到这变故冲进去告诉了她。她的脸色煞白,头发有点凌乱,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额角。当她看清眼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时,那双总是带着些清冷和疏离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无措的恐慌,仿佛世界在她眼前崩塌了一角。她纤细的指尖颤抖着扶在门框上,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尖利,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猛地冲上前来,目标直指何屿!她想抓住他那只揪住徐阳的手,想把他拉开,想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疯狂! “小何!放开他!你干什么啊!”她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扯何屿的胳膊,纤细的手指抓挠着他的手臂,想要解救徐阳,想要结束这场让她瞬间跌入深渊的闹剧。 徐阳被林晚的出现以及她保护性的拉扯动作刺激到,挣扎得更剧烈,甚至开始反击,试图掰开何屿的手指:“晚晚你看!他神经病!何屿你他妈给我松开!信不信我……” 混乱的推搡、拉扯、吼骂,在三具年轻的身体间碰撞。 何屿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晚纤细冰凉的手指抓在自己手臂上那近乎绝望的力道,也能感受到徐阳因为林晚的出现而突然生出的愤怒反击。然而,这些感触都无法压下他胸膛里那几乎要焚烧一切的怒火和一定要替她讨个说法的执念!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死紧,任凭她如何拉扯,那只揪住徐阳的手纹丝不动!他只想让眼前这个人渣亲口认错! 林晚看着眼前僵持不下、状若疯魔的何屿,再看看自己男朋友被揪着领子、狼狈挣扎的样子,周围投射过来的无数道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羞耻、愤怒、被当众剥开的难堪、对徐阳那一丝尚存的难以割舍的保护欲、以及对何屿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极端行为的震怒……所有的情绪瞬间爆炸!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何屿那张因愤怒而扭曲、通红的侧脸。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和对失控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脆弱神经最后的防线。一个尖锐刺耳、带着穿透灵魂般绝望和愤怒的嘶喊,从她那因激动而颤抖的喉中拼尽全力地爆发出来,带着摧毁一切的质问,狠狠砸向何屿: “你是我的谁啊?!” 声音高亢、凄厉、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你凭什么替我出风头——!!” 这句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剧毒的重锤,用尽了她肺腑间所有的空气和怒火,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进了何屿狂怒的心海! 空气,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争吵、劝架、惊呼……甚至那令人烦厌的蝉鸣,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 何屿揪住徐阳衣领的那只青筋毕露的手,如同被投入了极寒的冰窟,骤然僵直在半空中,再也无法落下半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奔涌,又急速倒流回心脏,然后被一只冰冷彻骨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力量狠狠地击中了他。不是物理的撞击,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将他所有的勇气和愤怒瞬间轰得粉碎的重锤! 他那因暴怒而燃烧得通红的双眼,瞳孔在瞬间剧烈收缩,随即又缓缓放大。里面燃烧的狂怒火焰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盆零下百度的液氮,霎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空洞,和一种被彻底撕裂的剧痛。 他……是他的谁? 凭什么? 是啊,他是她的谁呢? 一个躲在暗处、像影子一样窥视的……“隔壁班的何屿”?一个连完整说句话都不敢的胆小鬼?一个只会在心里臆想“只要她幸福就好”的自欺欺人的蠢货? 林晚那句撕心裂肺的质问,像是一道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无比地挑开他层层包裹的自以为是的“守护”外衣,将里面那点仅存的、建立在妄想之上的、可怜又可悲的尊严和底气,**裸地、血淋淋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火山喷发后的滚滚熔岩,瞬间淹没了刚才那滔天的怒火,转而变成一种焚烧五脏六腑的剧痛。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拧了一把,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僵硬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越过徐阳还在奋力挣扎的身体,视线终于落在了林晚脸上。 那张曾无数次占据他心尖、带给他无数隐秘悸动的脸庞,此刻被泪水完全冲刷。眼圈红肿,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混合着汗水和绝望。她的眼神,不再是惯有的清冷疏离,也不再是他想象中的柔和。那里面是陌生的、刺骨的、带着巨大敌意和羞愤的控诉!仿佛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沉默的同级生,而是一个将她平静生活、连同她那点苦苦维持的尊严撕得 第2章 流言似刃,刺穿伪装 食堂里混合着饭菜、油脂和人体的气味,嘈杂得像沸水翻腾的锅盖。陈默端着刚打好的红烧排骨饭,挤过摩肩接踵的人流,一眼就看到了靠窗独坐的何屿。窗外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灼人的力道,明晃晃地打在何屿侧脸上,将他本就清晰的下颌线刻得愈发锋利,也衬得他眉眼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郁更加深邃凝重。他面前的餐盘几乎没动过,只是一粒一粒地戳着里面的白米饭。 “嘿,发什么呆呢?”陈默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金属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何屿像是惊蛰般猛地一颤,戳饭的筷子停住,片刻后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眼神里一片空茫,仿佛刚从某个极遥远的地方跋涉回来。 陈默心头一沉。距离那场轰动校园的“厕所风暴”已经过去快一周了。那天之后,小何就像变了个人。那个会在下课铃响的瞬间,如同听到发令枪响般敏捷地蹿到走廊尽头,只为在短暂的课间间隙捕捉林晚一抹身影的何屿;那个在夕阳金辉中看到林晚和徐阳并肩而行,虽眼神微黯却仍能维持一丝平和微笑的何屿;那个总是安静坐在教室里,周身萦绕着一种近乎透明沉默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被无形绳索捆缚、灵魂被抽走大半的苍白躯壳。他的“没难过”宣言,像个巨大的气泡,被林晚那句撕心裂肺的“你凭什么”彻底戳破,里面倾泻而出的,只有苦涩的脓血和难以言说的屈辱。 “没什么。”何屿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桌面,“不太饿。”他避开了陈默探究的目光,重新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被他戳得坑坑洼洼的米饭上,仿佛那里蕴含着宇宙运行的终极奥秘。 陈默叹了口气,将筷子伸进自己的餐盘,却也没有多少食欲。空气中,一种新的、更刺人的东西在悄然酝酿。他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声浪碎片。 “……听说了没?八班的徐阳,老6了!” “……真的假的?看着挺阳光一人……” “嘘——小声点!就上周那事儿之后,有人看见他跟隔壁职高的一个女的,在‘时光’奶茶店……” “靠!脚踏两条船?这么劲爆?” “那可不!怪不得隔壁班那个林晚当时反应那么大……” “啧,小何那拳头,怕不是打中了渣男的要害……” 那些尖锐的词语——“脚踏两条船”、“玩脱了”、“渣男”——像淬了毒的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何屿麻木的感官。 陈默清晰地看到何屿的身体瞬间僵直。他握着筷子的指节猛地收紧,白到发青,如同冻结的岩石。何屿刚刚抬起的头定在那里,脖子梗着,姿势极不自然。时间仿佛凝固了几分之一秒。然后,他的肩膀开始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抖动起来,像是不堪重负的堤坝在最后的崩塌前勉力支撑。那双盯着米饭的眼睛,陈默无法看清全貌,只能瞥见眼底刹那间暴涨的猩红血丝,如同干涸河床上骤然蔓延的绝望藤蔓。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何屿……”他低声唤道,带着点惊惶和不知所措。 周围的声音还在肆无忌惮地冲刷。一个男生粗嘎的嗓音格外响亮,带着某种猎奇的兴奋感:“诶,你们听说了吗?隔壁班的那哥们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隔壁班的那哥们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了……” 这句话,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炸弹,轰然引爆了何屿竭力维持的死寂! 哗啦——! 何屿猛地站起!力道之大,带倒了身下的塑料椅,撞击地面的噪音尖锐地撕裂了食堂的喧哗,让整个嘈杂的空间出现了几秒诡异的真空。他那份几乎未动的餐盘被手肘狠狠扫落,汤水菜叶狼狈地泼了一地,瓷片碎裂的声音清脆得令人心惊。 周围的喧嚣戛然而止。上百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惊愕、好奇、审视……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何屿罩在其中。他成了漩涡的中心,无处可逃。 但何屿似乎感觉不到这些。他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破败的风箱里艰难挤出,带着粗粝的呼啸声。所有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脸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扭曲得吓人。那张平时清俊柔和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更复杂的、近乎毁灭的情绪而彻底扭曲,牙关紧咬,腮帮线条如刀锋般冷硬。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如同投入熔岩的炭,燃起一种不顾一切、近乎野兽般的骇人光芒。 他的视线不再是空茫,而是死死地、带着撕裂一切的恨意,在拥挤混乱的食堂里疯狂逡巡,搜索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身影——徐阳。 “何屿!”陈默也失声惊呼,几乎是下意识地也跟着跳了起来。他看到了何屿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那是火山喷发前地壳最凶险的皲裂! 何屿根本听不见陈默的呼喊,也看不见周围那些惊愕的面孔。他眼里只有那个被流言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徐阳”!那个他拼尽全力克制着不去嫉妒、只想着“她幸福就好”的名字!那个占据了林晚身边位置、却可能正在践踏她感情的名字!那句他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底神龛上的“她幸福就好”,此刻被这句“脚踏两条船”生生炸成了粉碎的琉璃!不再是守护,不再是成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一个狠狠抽在他脸上的响亮耳光! 凭什么?!他视若珍宝、连触碰都觉亵渎的感情,在徐阳那里竟是如此廉价的东西,可以随意玩弄,随意分享?!那林晚呢?她知道了会怎样?她听到那些流言时,脸上会是怎样的震惊和痛苦?她当初为了徐阳,对着自己声嘶力竭地质问“你凭什么替我出风头”,现在呢?她是否正独自吞咽着苦涩的真相?这份猜测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愤怒如同岩浆倒灌入大脑,冲垮了仅存的思考堤坝。那个被林晚斥责后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个在厕所里狼狈呕吐、泪水混杂着痛苦的少年……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克制、所有强撑的“没关系”,在此刻都被一句证实他人辜负的流言化作了最暴烈的复仇火焰。这不仅仅是替林晚(即使他可能早已失去了这个资格),更是替那个愚蠢地、卑微地、将一颗心剖出来却被狠狠踩在泥泞里的自己! 他要找到徐阳!立刻!马上!有些账,必须当面清算!用拳头!用最原始、最疼痛的方式! 那双总是干净、指节分明的手,此刻紧握成坚硬的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咔吧”声。他像一头发狂的困兽,猛地撞开旁边的障碍物,也撞碎了那短暂的沉寂真空,朝着食堂门口的方向冲了出去!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风,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何屿!你干嘛去?!回来!”陈默魂飞魄散,顾不上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周围惊呆的目光,拔腿就追! 食堂里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惊呼声、看热闹的喧嚣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何屿的背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出门口,消失在人流中。陈默紧跟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知道何屿要去哪里——那个混蛋徐阳,这个点,八成在篮球场!这个认知让陈默全身的血液都快凉透了。何屿那副样子,根本不是去讲道理的!他那攥紧的拳头,是奔着不计后果去的! 烈日当空,蝉鸣声被骤然加剧的恐慌心跳所掩盖。陈默拼命追着前面那个不顾一切的身影,喉咙里灌满了燥热的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不知道追上后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不能让他一个人坠入那片即将到来的暴力深渊。流言如同淬毒的匕首,终于刺穿了何屿努力维持的平静伪装,释放出了一头被伤得体无完肤、只剩下本能的愤怒的野兽。风暴,已经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