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异能今天暴走了吗》 第1章 出逃 “轰——” 十字星港中央区域一声巨响,漫天火光霎时腾起,这座被称为“钢铁蜂巢”的、银河系最繁忙的货运中转站在爆炸下陷入烈焰之中。 万米高的机械森林下,尖叫声四起,人们如蚂蚁般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距离钢铁蜂巢最近的医院是位于西南角的彼岸疗养院,幸而爆炸未波及此处。 疗养院得以躲过一劫,但也不得不紧急接受远超疗养院运转负荷的重伤患者。 “你该走了。”疗养院中,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垂眼看着面前瘦弱的少年,眼含悲哀,“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我······我该去哪?”少年有点舍不得医生,他忍不住去抓医生的衣角,就像他从小到大无数次攥着医生的衣角走出病房,前往实验室。 “这么大了,还喜欢揪人衣角。”医生无奈一笑,拥抱住少年,道:“星际广阔,跟随着你的心走,总之,逃离这里,快去吧。” 少年从隐秘的角落走出,又向夜色深处跑去。 迷茫中听到远处的嘈杂,他悄悄靠近,只见纯白的回廊上哀嚎与哭泣声遍地,到处是被爆炸波及的伤员,有的断口处献血直流,有的断口处只有几根凌乱的电线。 他第一次见到被机械改装的人类,不由得好奇地从角落探出一点脑袋。 忽然,一道视线扫视到他,带着一抹审视和探究。 那是一个装着机械义眼的男人,左边的眼睛是正常的灰褐色,右边则闪着蓝色的光晕。、 他背靠墙边,脸色有些苍白,胳膊被炸断了一条,断口处漫着鲜红的血液,本人却好似无知无觉。 少年一下就注意到了那道目光,他连忙将自己藏起来,不敢再耽搁,飞速离开了这片可怕的区域。 一路躲着人走,少年来到了一片花园。 疗养院很大,目光所及,竟都是少年没有见过的结构,与他平时所处的环境相去甚远,他有点迷路了。 回想起医生和他说的,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盈利区”,作为十字星港最大的私人疗养院,每月都有大量客户入住。 和少年平时所在的实验区不同,盈利区不像实验区那般安静,这里的灯光也不似实验区那般晃眼,哪怕四处是混乱的哭声,这里的光依旧是柔和的,带着种祥和温暖的气息。 远处似乎有人朝他的方向看来,紧接着就有脚步声靠近。 少年不敢再逗留,他四处观察着,远离脚步声来的方向,又循着伤员被抬进的路线缓慢向疗养院出口挪动。 可不知为何,那道审视的目光好似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变得如影随形,让少年很是不安。 出口近在眼前,看着门口的守卫,少年一时犯了难,该怎么混出去? 这时,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出现在少年的耳边。 一转头,是一只蜜蜂。 是从花园跟过来的吗? 蜜蜂从他的脸畔擦过,晃晃悠悠飞向门口的守卫,停在了守卫的后脖颈上。 一秒、两秒。 蜂刺忽地高高抬起,狠狠扎入了守卫的脖颈! 守卫几乎立刻感受到一阵刺痛,紧接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被疼得缩起腰,不停晃着脑袋,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从他面前闪过。 少年顺利逃出来,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躲在一棵树后往回看,那只蜜蜂不知何时已经飘落到地上,刚下过雨的地面留着积水,那只渺小的生命倒在泥水里,没有了生机。 离开疗养院的少年还穿着浅色病号服,作为“逃犯”,他本能地避着灯光走,走向一片未知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晨光熹微,周围的建筑越来越低矮,装修越来越简陋。 少年走不动了。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是尽可能地疗养院远点。 不停走了一夜,他想,应该够远了,医生说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体,疗养院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实验体的丢失的。 当天边的第一束光亮起,整个天空就亮得很快,周围逐渐开始出现人声。 少年躲在巷道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香气,他的肚子开始感受到饥饿。 这是什么味道?是能吃的吗? 他出逃前刚完成一场手术,已经禁食很久了。 少年忍不住循着香味飘散的源头探去,是在巷口,有人支了一处摊子,在售卖早餐。 那摊贩拿着一柄勺子,用勺子从桶里舀出糊状物,手腕一翻,便将糊状物顷倒在一个圆形铁盘的中心上,再拿起一根十字木棍将糊状物摊成了一个薄饼形状,撒上些不知名配料,最后再将薄饼一卷,套上袋子,递给了对面的顾客。 只见顾客一边啃了大口一边将手腕朝着摊贩一扫,便拿着美食离开了。 少年一连观察了好几个人,都是同样的动作,觉得这动作颇为简单,心下判定这应该是外界的食品供给站,那是领取食物的固定动作。 就像他在实验区里一样,只要和医护说一声:我已经抽完血了或者我已完成实验,就能领到一袋自选口味的营养液和一根蛋白棒作为今天的食物。 那摊子上虽然没有看到营养液和蛋白棒,但是那个薄饼看上去也颇为美味。 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自顾自地在赶路,似乎无暇关注周围的同行者,少年捧着自己有些抽搐的肚子,耐心等待着,终于等到行人渐渐变少,于是假装游刃有余地颇为自然地站到了队伍的末端。 与周围人相比,他确实有些显眼—— 经过一夜的“逃亡”,少年此时已颇为狼狈,纯白的裤脚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泥浆,衣服上是不知从何处蹭来的灰,服帖的毛发也变得凌乱,双目疲惫地盯着铁盘上的食物,白皙的皮肤沾染上灰泥,在若有似无的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但好在早起的打工人并不是那么在乎这个有些异样的少年,只是纷纷默契地与少年保持距离,双眼无神地排着队。 他顺利地排到了第一位,小心翼翼地和小贩说:“你好,我想要一个饼。” “加什么?”小贩头也没抬,迅速地在铁盘上又倒上了一勺糊状物。 少年有些茫然,他叫不上来这些添加物。 踌躇半晌,他想到一个绝佳的点子:“嗯······和上一个人一样。” 小贩果然没有生疑,麻利地给少年来了个全家福,道:“12。” 什么十二?少年有些茫然,他学着前人的动作抬起手腕,却露出光洁的皮肤。 小贩登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皱眉头道:“什么意思?没带手环?” 什么手环? 少年这才注意到周围人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环形电子装置,那应该就是所谓的手环。 少年挠了挠脑袋,一边暗自懊恼自己观察得不到位,一边含糊地道:“嗯······没带。” “没带你不早说,小本生意,谢绝赊账啊,让开让开。”小贩狐疑地上下扫视了一眼狼狈的少年,只觉得这人看着着实十分可疑,挥挥手想将他赶走。 四周目光如针扎来,少年登时心如擂鼓,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抓起来带回到疗养院。 他略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落荒而逃了一段路,反复回头看了好几次,确定没人跟着他后才长舒一口气,倚靠在巷道的土黄色泥墙上喘气。 少年缓缓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窝里,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从小在疗养院长大,出逃后所见到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混,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一点也不像医生说的那样美好。 但他也不太想回去,这是第一次,他不用再被针管刺破皮肤。 如果没有被抓回去,今天一整天也不用再接受实验,甚至也许往后的每一天,都不用经历疼痛。想到这里少年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这时,雷声轰鸣,那点微弱的阳光也消失不见,天上霎时下起了大雨。 大雨一股脑将少年淋成了落汤鸡,也将少年心中希望的小火苗浇了个彻底。 左顾右盼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他只能离开此地去寻找。 雨来得突然,大街上的行人也不见踪影,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感觉昨晚那道目光又出现了,仿佛目睹了他的狼狈。 但他此刻又累又饿,雨水贴在他的身上冰凉又湿黏,无暇顾及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也许只是饿出幻觉了。 他就近寻了个窄屋檐,照例再次蹲下,雨水打在地上,溅到他的裤腿上,带起的泥浆复又打在他本就不那么干净的裤管。 可他没去管湿漉漉的小腿,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墙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蘑菇,一簇一簇的,纯白的菌丝伞盖展现着它的无害,好似在引诱人去采摘。 他咽了口口水,胃更痛了。 手术一结束他就遇上了逃跑的好机会,只能马不停蹄先离开疗养院,算起来自己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了。 少年记得,他在医院的图书中看到过,菌子是一种很鲜美的食物,它们有些无害,有些却蕴含着剧毒,引诱过路的生物去采撷。 通常而言,色彩鲜艳的菌类是毒物,样貌朴素的是美味。 他回忆着书上的内容,可惜少年的记忆力不是很好,不记得这种白色蘑菇是否有毒了。 “看着普普通通,颜色不鲜艳,应该能吃吧······”他自言自语道,伸手采下了白色的菌杆。 他想,无论有毒没毒,自己进行过毒抗测试,对异能的操控也很熟练,应该不会出问题,他必须吃点东西,他的心脏已经开始强烈地鼓动,空腹会让他失控。 如此想着,便将蘑菇往自己嘴里送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猛地拍掉了少年手里的蘑菇。 少年抬起头,只见一个断臂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男人身后不远处雨伞反着掉落在地上,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在放置它时并不是那么的小心。 再抬眼往上看,赫然是一只熟悉的闪着蓝光的电子义眼。 第2章 回家 “你在干什么?”男人冷声问道。 少年觉得自己的动作挺明显的:“吃······掉它?”难道不是吗? “这种蘑菇含有α-蛇胆毒素,误食两到三小时内发病,不到八个小时你就会肝脏衰竭,穿肠烂肚而亡。” 少年:“······” 有点吓人。 但是,他对突如其来打断他进食的行为也有些生气:“我不怕这个,你真没礼貌。” 男人看着他微红的双眸,仿佛随时会有泪水流下,仍毫不留情道:“蘑菇带给你的能量远不如你自身使用异能所消耗的多。相反,你需要搭进去更多能量。” 是了,每次用完异能医护都会为他补充营养液,少年承认自己在饥寒交迫中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有异能的? 少年的惊疑写在脸上。 独臂男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敢在路边吃野生毒物的,不是身怀异能就是寄生者,除非你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是蠢货在十字星港活不到这么大。” 男人瞥了眼少年身上的病服,疗养院的标志正巧被泥浆覆盖了,他轻笑一声,道:“但很显然,你的智商看上去也不足以支撑你活到现在,你是彼岸疗养院逃出来的实验体吧。” 少年反应过来了,男人这是在诈他! 他虽然穿着疗养院的病服,但疗养院的标志已经被他精心掩藏了,他毕竟不是病人,说是病服但其实也只是疗养院统一订购的服饰罢了,秘密实验这么隐蔽的事,彼岸怎么可能轻易暴露? 少年心想,昨晚男人记住认出他了,受那么重的伤却有闲情四处观察,这个人不简单! “什么实验体?我是在彼岸疗养院治疗的伤员,现在伤好出来了。”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道了句:“跟我来。” 说罢便撑起伞径直走向雨幕。 少年没动,警惕道:“去哪?” “我相信你了。”男人转过身,俯视着他:“你不是饿了吗?我身上只有这个。” 说罢便将一颗包装精美的糖递给少年。 少年拆开包装,想起来每次痛苦的时候,医生也会给他一颗糖。 他果断将糖果丢进嘴里,是熟悉的味道,疗养院同款镇静剂。他仔细将包装折好,塞进了口袋里。 男人的机械义眼紧盯少年的咽喉——正常人类服用会即刻昏迷的剂量,少年仅是瞳孔收缩了一瞬。 少年不知道这男人和彼岸疗养院是不是一伙的,但直觉告诉他不是,否则疗养院昨晚就能抓住他。 介于这是目前唯一看出他不对劲却愿意跟他交流的人,少年决定跟上去。 瓢泼的雨逐渐转小,滴沥沥地落在伞上,少年刚好到男人的肩膀,一高一矮走进简陋的建筑群。 行进中男人看着眼前的虚拟屏幕,是机械义眼扫描的分析结果: 属性:普通人类(男性) 机械化程度:无 寄生状态:error 异能程度:未知 体质:弱 总结:不具备攻击性,拥有较弱的攻击力,可忽略不计 结果显示少年是个彻头彻尾的弱鸡,但寄生状态栏出现了报错,一直在0到99之间徘徊,呈现出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最终显示error(错误)。 · 两人停在一个二层结构的小房子前,门前地上立了个亮着灯的字牌,上面大大写着两个字:维修,维修的旁边是几个小字:星舰/飞船/机械。 这是个维修店。 “这是你家吗?你是一名修理工?”说罢感觉不是太好听,少年又改了说辞,“你是一名维修师?” 走进店铺内部,男人没理他,径直走向二楼,少年停在原地新奇地看着眼前的布局,有点乱,有几个维修工具散落在地上,更多是挂在墙壁上,空气中有点淡淡的机油味。 随即少年好像想到了点什么,看向楼梯上男人空荡荡的左臂,没有了一只胳膊,还能做维修工作吗? 他不想戳男人的伤心事,但是—— “你为什么不在疗养院治好了再出来?” 男人从楼上下来,?手上是一卷毛巾和一套衣物,他将毛巾和衣物递给少年,道:“疗养院不是慈善院,昨晚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为伤员进行了紧急救助,脱离生命危险后的伤员要么转院,要么花费高昂的通用币进行后续治疗,要么就像我一样滚蛋回家。你先去洗个澡,浴室在二楼的房间里。“ 言罢他扫了一眼少年脏兮兮湿漉漉的身体,便转身去往厨房。 通用臂?那是什么?某种治疗手臂的特殊药材吗? 少年带着一脑袋雾水爬上二楼,穿过客厅进了卧房的浴室,在氤氲的雾气中一边冲水一边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臂,后知后觉理清了男人的逻辑——今天从疗养院出院的人都是治了一半的,男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没有转院也没有“通用臂”治疗,所以带伤回到家里。 那自己的谎言也无法成立了——他骗男人自己也是从疗养院出来的伤员,但自己身上却没有伤口。 男人看出了他的欺骗却没有拆穿,反而好心将他带回了家,让他能够清理自己的身体。少年有点愧疚,自己不该欺负这个断臂的可怜人。 半小时过去,少年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袖出现在男人眼前,锁骨在宽大的领口处若隐若现,脚踩着浴室拖鞋啪嗒啪嗒地来到客厅,客厅桌上摆了一盘饼状物,旁边放着杯温水。 他咽了咽口水。 是个厚厚的饼,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 “这是披萨。”男人坐在桌边主动开口,用眼神示意少年坐下,他现在不方便做饭,只能用冰箱里的速冻品加热一下。 少年咻地拉开椅子坐下,撕起披萨的一角就开始狼吞虎咽。是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比蛋白棒的口感丰富,很好吃。 他一边吞一边感动地说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等到少年吞咽的速度减缓,才慢条斯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顿了顿,他好像没有名字,大家从来只叫他的编号——七号,Elysian-07,他又要欺骗这个可怜的男人了。 “07·····艾利笙·翎栖······你呢?” “楼循。” 翎栖哦了一声,气氛陷入凝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的社交能力一向很差。 见楼循盯着自己,他只能绞尽脑汁想些话题,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 “你的手臂还能治好吗?呃······” 翎栖暗道自己真是嘴比脑子快,又提人家的伤心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楼循说:“可以,就是要费些功夫,需要你的帮忙。” 听到这话,翎栖立马长舒一口气,欢喜道:“你给我吃的,我肯定也要帮助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不会不管你的!” 翎栖突然想到楼循刚刚说的“通用臂”,想必就是要去寻找一个通用的手臂,安上楼循的身体,这样就能使楼循恢复如初了。 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通用臂’?我们可以去哪里找到一条通用的手臂?” 楼循:“······” “通用币是联邦现行的合法货币,货币是衡量价值的工具,也就是换东西用的,包括你吃的披萨。” 翎栖懂了,就像自己用血液和实验来换取营养液,自己的血液就是货币,只不过到了疗养院外面,人们用通用币来换吃的。 天呐,自己又露馅了,好在楼循好像没有怀疑。 接着楼循又解释了联邦现行的数字通用币政策和使用规则,翎栖红着脸听完,才知道,原来早上那个摊子不是外界的食品供给站,向小贩翻手腕也不是领取动作,而是在用个人账户付钱。 “可是我没有手环,我······我的手环丢了。”撒下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弥补,实际上他从小在疗养院长大,从来没有过手环,也没有个人账户,他是个黑户。 楼循没再说什么,只道:“你可以去前面的房间休息会儿,头发吹干,吹风机在浴室抽屉里,里面的床可以用,晚上跟我出去一趟。” 翎栖点点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抱起靠枕,又啪嗒啪嗒地走向卧室,掀起被子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他太累了,听楼循解释通用币政策的时候就脑袋就有点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 见翎栖头也没吹,毫无防备地倒头就睡,楼循起身拿出一根干毛巾垫在他的脑袋下,关上卧室门,来到阳台。 打开手环,机械义眼自动在他眼前投放全息投影。 投影是今天的新闻,女主持人沉痛地报道着昨晚发生的大爆炸:“据悉,此次爆炸波及范围极广,整个钢铁蜂巢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联邦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几乎毁于一旦,现场伤亡无数,截止目前为止,此次爆炸已造成六百三十二人遇难,四十二人失踪,一千四百二十五人不同程度受伤,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接着是现场记者带来的受灾画面,这座数万米高的巨型垂直蜂巢结构建筑被烧得只剩下一半,露出焦黑的骨架,表面分布密集的蜂巢舱门此刻已大半坍塌,这些舱门本该作为一个个停泊位昼夜不息吞吐飞船,而此刻六边形金属舱壁被撕裂,露出里面交错的钢铁走廊。 经过一夜的紧急救援,现场仍有伤员死者被不停地抬出,大多是货运工人,也有星际航行在此中转的旅客,里面的一些人从此再也无法回家。 关上新闻,楼循面沉如水。这时一则消息弹出,界面上是同僚的ID:东池。 东池:「混进去了吗?有没有发现?」 楼循看着这条问询,忽而感到一阵烦躁,右拳紧握砸在了阳台石砖上,溅起的小石块擦过他的脸颊。 他呼出一口气,输入信息—— 镜:「彼岸确实分成了两片区域,根据距离面积测算,彼岸的外围是正常的疗养经营,内部有个隐藏区域,寻常人轻易无法发现,里面就是他们的实验场所。」 东池:「下次制造机会,尽量混入内部。」 镜:「怎么制造?像这次一样吗?爆炸的时间和规模与计划不一致,现在造成了很多民众的死亡。」 信息界面停顿了几秒,对面似乎在犹豫该如何解释。这次任务的原目标本该是炸毁一艘布莱恩家族装满违禁货物的星舰,不该出现除敌对目标外的其他伤亡。 几息过去,对面终于发来信息—— 东池;「这次是个意外,现场执行任务时出现了偏差,对于这次的惨状,起义军对此也很悲痛······但是镜,有些时候,牺牲是必要的,这次的意外同样给你带来了混入疗养院的机会不是吗?」 东池:「不说这个了,这次混进去,有没有遇见新的实验体?」 楼循望向卧室窗内,那名新的实验体此时已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只余毛茸茸的发顶。 他回过头打下几个字。 第3章 淘洗区 镜:「彼岸疗养院看似闲散,实则看守极其严密,外围与实验区域严格分隔开,外围不会有实验体的踪影。想要新的实验体,只能等彼岸下次投放。」 东池:「也只能这样了,对了,过段时间钢铁蜂巢会招募维修师,到时候记得混进去。」 镜:「我的左臂在爆炸中炸毁了,现在需要一条新的手臂,报销款什么时候下来?」 东池:「······」 东池:「很快。」 消息界面关闭,楼循闭了闭眼,回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 · 傍晚六点,楼循准时睁眼。 先检查了通用币余额,确定报销款下来后坐起身,下楼开始准备等下出门需要用到的一系列工具,接着去厨房简单做了点热食才喊醒翎栖。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空气中逐渐显出夜晚的寂静来。 翎栖揉着眼睛站在楼梯上,可能是睡前没有吹干的缘故,睡醒后头顶的毛发乱糟糟的。他飘飘然晃到餐桌前,看到碗里是一个个白色的带有褶的漂浮物,汤水上微微泛着清透的油光。 “这是什么?”他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放入口中,温度不暖不热,一口下去,酸汤和肉馅在口腔中碰撞融合。翎栖的双眼一下就睁大了,不可思议地又快速咀嚼了几下,一口咽下又喝了勺汤,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眼,对楼循道:“嚎嚎赤!” “水饺,是一种包裹馅料的面食。”楼循面前也摆着盘饺子,是干捞的,旁边还调了个蘸碟,辣椒油漂浮在薄薄的醋上,“古华夏的一种美食,本来失传了,后又被人研究出来了,可以干捞蘸碟也可以就汤吃。” 翎栖嘴里不停嚼着自己的饺子,眼睛却盯着楼循的碟子,含含糊糊道:“我可以试试你的吗?” “······可以。” 得到楼循的许可,翎栖立马将爪子伸向了他的盘子,学着楼循的样子将饺子在辣碟里滚了一圈,塞进了嘴里。 谁知刚嚼了两口,翎栖立马张大嘴,嘴里斯哈斯哈的,控诉道:“楼循,这个饺子好奇怪,吃了嘴痛痛的。” 楼循鼻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去冰箱拿了瓶牛奶给他:“这是辣椒,一种调味品,辛辣是它的风味。” 翎栖大口喝着牛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原来这就是辣椒,他在疗养院的植物全书里看过。 缓过劲来翎栖的脑袋嗡嗡的,他呆呆道:“人们为何喜欢如此折磨自己······” · 二人吃饱喝足便出门了,翎栖拎着工具包亦步亦趋跟在楼循身后,有些兴奋:“楼循,我们是不是要去找通用臂了?不对,我们是不是要去赚通用币?赚来通用币还要找手臂吗?” “通用币没那么好赚,我们去找制作手臂的材料。” 原来还是要找“通用臂”,翎栖觉得自己最初的理解也没有错——通用币可以让医院为楼循安上新手臂,“通用臂”也能作为楼循的新手臂。 两人一路向东走,走出居民区到达一片荒野,直到面前出现一条河。 河里面堆满了金属碎屑和冷却凝固的燃料废渣,紫黑色的河水粘稠,流动缓慢,像是一片正在干涸的沥青。几盏路灯在河边发出微小的光,路灯下还零星有几个身影弯着背在河里勾着点什么,河上连接着几条人工搭建的简陋的桥。 翎栖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从没有离开过实验室,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特的场景。 “这里是淘洗区。钢铁蜂巢在日常运转中,所有飞船卸货后产生的金属废料、泄漏的冷却液以及一些淘汰的机械零件都会被排放到这里,形成临时的垃圾分拣场。里面时不时会混有高价值的小件比如芯片和稀有金属等,这些拿到黑市上能赚取高价,因此这里也叫淘金区。”楼循伸手揽住了翎栖的肩。 “跟紧我,不要离我太远,淘洗区里的液体也叫毒泥,含有神经毒素,接触者往往容易皮肤溃烂,长时间接触者往往寿命不长。”楼循警告着翎栖,揽着他向前走去,“晚上能见度不高,因此绝大多数人选择白天过来淘洗。” “这么危险,他们还要日夜过来淘洗,通用币好难赚······”翎栖喃喃道。 楼循没再说什么,领着翎栖越过了人工桥。 人工桥的对面不远处堆放着更多大件,整艘整艘的战舰残骸矗立着,一堆一堆如垃圾般堆放着,鲜有落脚之地,里面也有人头顶着矿工灯在搜寻着什么。 “这些······又是什么?”翎栖嗅到了比楼循的维修店里更重的机油味,很快又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味道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腔,有些刺鼻。 他看着眼前锈蚀的金属,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触碰。 楼循看着他如孩童般好奇的神色,眼神一闪,缓缓道:“这里被称作为机械坟场,本质就是垃圾场,退役的、废弃的舰船都会堆放在这里,十字星港贫民窟的人们就像清道夫一样,日日夜夜在这里搜寻着可回收的引擎和装甲板。我们要找的材料也在这里。” 楼循一边带着翎栖深入,一边用义眼大范围扫描过堆放在地的机械,搜寻着他需要的材料,时不时用机械铲拨弄着,遇到有用的零件就让翎栖装在包里。 这样赶海式的材料收集让翎栖感到十分有意思,他有些兴奋地道:“我们需要的材料长什么样?我也可以一起找!” 楼循瞥了身后的翎栖一眼,视线扫倒他空荡荡的手腕,道:“还少个芯片,需要回淘洗区一趟。” 翎栖乖乖跟在他身后。 他们从东边来横穿河流,没有原路向西返回,反而是往南走。 这条河横亘南北两个方向,走过一段路,中间又岔出东西方向的一条河,河对面灯火通明,人也多了起来,这片东西方向的淘洗区将机械坟场与对面天然分隔。 “对面叫流浆城,也叫黑市,是个销金窟,不受联邦法律保护,从淘洗区淘出来的货可以直接到对面出手。”楼循领着翎栖在河边停下,没有过去。 “黑市······为什么这么亮?我以为黑市是很隐秘的。”翎栖有些疑惑黑色交易为什么能这么光明正大。 “里面的一切交易都属于非官方平台,没有交税,也没有品质保障,本质上是不合法的,但不知为何,联邦默许了这里的存在。”说到这里,楼循嗤笑了一声,“也许是有保护伞吧。” 翎栖听懂了楼循的言下之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实验似乎也是违法的,那疗养院有没有保护伞呢? 两人站在河边,河这边灯光依旧昏暗,和对面仿佛两个世界。 楼循示意翎栖从工具包里拿出工具,是一个折叠的钩子。 翎栖模仿着旁边的人向河里勾去,勾来一团东西,将东西上的毒泥拂去,再让楼循辨别是否有用,没用便又将这堆东西推远。 楼循则根据电子义眼分析测算出的概率指挥翎栖递钩的方向。 翎栖勾了一会儿勾累了,捏捏酸胀的手臂道:“这样勾效率好低,这真的能赚到钱吗?不过每次清理毒泥的时候都会让人充满期待。” “没错,每次淘洗毒泥都是一次赌博,有时淘洗出来的东西值钱,那这个人将一年都不用再工作,可惜绝大多时候都淘不出好东西。”楼循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并且不幸的是,喜欢淘洗的人也会爱上黑市的赌场。” 那可真是黑市赚钱黑市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不过也算是幸运,这场大爆炸为淘洗区和坟场带来了很多好货,相信今晚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楼循盯着翎栖这次用钩子勾来的泥团,道,“这次这个应该就是了。” “是吗?!”翎栖开心地小声欢呼起来,加快速度向后拉着钩子。 可不知是不是手艺不精还是的太过激动缘故,泥团马上近在眼前,钩子却松动了。这次泥团不再像前几次一样紧紧包裹住钩子,反而被钩子分裂开来,隐隐有散开的趋势。 两人紧盯着泥块,果不其然,泥块很快就分散开了,向不同方向飘去。 “右边那块!”楼循迅速提醒道。 翎栖焦急地再次探钩,整个上半身都向河面伸去,手一次次地向前勾着,试图勾住泥块。 “怎么办,这个泥块,不听我使唤!”翎栖有点慌了。 这紧要关头,楼循竟还有点想笑:“别急,这次不行就明天再来。” 翎栖却不甘心,他们已经忙活了一晚上了,下次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材料。 楼循的左臂一直空荡荡的,看得翎栖很不是滋味——自己虽然有治疗异能,却无法凭空为他搓出一个手臂来。 他紧盯这着近在咫尺的泥团,看着不深的河底,下定了决心,心里默念着:我不怕痛我不怕痛······ 一狠心,将一手撑到了河底,另一只手去够泥团,直接将泥团抓在了手心里! 楼循瞳孔一缩,立马用右手抓住了翎栖的后脖领,向上一拎,斥道:“你不要命了?!” 翎栖整个人倒在地上,手里还紧抓着泥团,被骂得肩膀一缩:“我······” 可就在楼循跪在地上,想要单手拧开纯净水瓶盖为翎栖冲洗时,二人赫然发现,翎栖的手臂完好无损,只有河底的淤泥零散地覆盖在那根白皙如藕的手臂上。 楼循猛地回头,只见翎栖刚刚手撑过的那块地方居然变得清澈见底,但很快,四周黑紫色的淤泥又吞噬了那片区域。 第4章 流浆城 两人都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楼循震撼于具有腐蚀性的毒泥在翎栖面前仿若普通淤泥。 翎栖则有些心虚,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此免疫,不是说这里的毒泥会让人皮肤溃烂吗? 二人一时无言。 楼循率先反应过来,继续用纯净水冲干净了翎栖手臂上的淤泥,又用镊子夹起泥团下的那小片芯片,用水简单冲了一下就封入一个密封袋中,随即起身离开。 翎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在楼循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 越过人工桥,金黄的灯光如阳光洒满二人,这里的一切如金沙缓慢流动。 进入流浆城,一层灯光闪烁,无光无钟,衣着优雅的荷官眼含微笑,鼓励地看向他的玩家。 二人绕过弯弯曲曲的通道,直接来到二层。 二层相较一层则立马朴素很多,是由一个个展柜组成的摊位,高功率的泛光灯均匀照亮着整个二层区域,冷白的灯光不再晃眼。 每个展柜前都有或站或坐着的人,还有的直接衣服一摊,将东西一股脑怼衣服上就是一个摊位。 楼循径直来到一个展柜前,展柜上展示的是各种机械零部件及组装成品图。 展柜后面坐着个身型矮胖的女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嘴里叼着电子烟,带着老花镜眯着眼,手上正给一只机械义眼铺设神经接口。 她的旁边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红唇红衣,带着个护目镜,随意扎低的黑卷发垂落到胸前。 她一只腿踩在椅子上,拿起仿生皮贴合上合金手臂骨架,指甲是尖利的黑长甲,却丝毫不影响她熟练地拧动还没她指甲盖长的小螺丝丁。 楼循将一整袋零件“咵”地丢在玻璃展柜上:“换一个机械臂。” 矮胖女人瞥着嘴,翻开袋子看了眼,又翻回去,不屑道:“这么点破烂,够换个手指头。” 楼循没吭声,抓起袋子作势就走。 “哎哎哎!我再仔细看看。”女人立马伸出手,站起身来,“谈生意,谈生意,生意就是要谈的嘛,你这个人,怎么价格都不讲一下的。” 说罢她又翻开袋子,手伸进去捞了捞,检查一番,用手比出了个八,道:“你这些东西是值点钱,但换一个手臂起码还得再加这个数。” 翎栖在楼循身后默默计算着,八千?八万?那得是多少个饼? 却见楼循还是一言不发,拿起袋子就走。 “哎哎!别走啊!都好商量啊!”矮胖女人故技重施,却没拦住楼循。 见楼循马上到达另外一个摊位,矮胖女人急得挤出展柜,伸手想拉住楼循,却只扑了个空。 楼循转过身来,俯视女人说出第一句话:“换,还是不换。” “换换换。”女人露出无奈的神情,招呼着他们往摊位上走,“来吧来吧。” 她往展柜上铺了层垫子,再次翻开袋子,这次将零件一股脑倒了出来。 就在翎栖以为女人终于要同意的时候,女人挑挑拣拣,又比个五,道:“你这里,是有几个还不错的,这样吧,我也不收你多,这个数,够意思了吧!” 楼循只盯着女人,不出声。 “三千!够意思了吧!” “一千五!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体谅体谅我们吧。” “五百,五百总行了吧!” 翎栖叹为观止,他已经被女人的价格打动好几次了,觉得如果是自己,立马就付款了。 却只见楼循,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起零件,将零件一个个装入袋中。 女人无奈叹口气,将零件朝自己那边拢了拢,道:“行了行了,换就换,不收钱,我仔细看看,这里是有几个挺值钱。” 听到这话,楼循才停止收拾的动作,只见他又拿出了那只装着芯片的密封袋,面无表情道:“换个手环,没身份的。” 这个矮胖的老板被楼循的精明所折服,摇着头感叹:“你才是老板。” 她两指捏起密封袋,仔细看了看,又甩到展柜上,坐回椅子上,身体后靠,语气平直:“两千,爱要不要,给你底价了。” 这次楼循干脆利落地付了款。 老板白眼一翻,从柜子里拿出个黑色手环来,黑金色的细长条,像个手镯。 “自带身份,手臂三天后过来拿。”她说完便低头继续捣鼓她的义眼,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拿上手环,两人离开二层。 回去路上,翎栖跟着楼循左转转,右转转。 他看看楼循右手臂上的手环,又看看他手里拿着的那个,高兴得像一只小鸟,围绕着楼循飞。 楼循已经有一个手环了,但自己还没有。 翎栖觉得这个手环是买给他的。 翎栖很希望这是给自己的,不过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回到维修店,上了二楼,楼循打开灯,将手环放在茶几上就去洗漱了,没有理会冒着星星眼的翎栖。 翎栖耐心等着,绕着客厅的沙发转,眼神时不时看看手环。 怎么没洗好?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他会给我吗?这是给我买的吗? 淘洗区是怎么回事?楼循会不会因此赶我走? 翎栖忍不住东想西想。 直到楼循终于洗漱好,出现在客厅。 他穿着柔软的白色T恤,拿毛巾略微擦了擦微湿的发梢,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翎栖。 翎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局促地挪着步子坐到对面。 “楼循······”翎栖忍不住先开口。 “想要手环吗?” “嗯!” “那你告诉我淘洗区是怎么回事。” 翎栖:“······” “我也不知道······” 楼循:“······” 他不再兜圈子,直问道:“你有异能。” “嗯。” “你是实验体。” “嗯······” “什么异能?” “治疗。”翎栖乖乖回答。 “一般情况下,治疗系异能者只能治愈外内伤、疾病等。” “那我就是二般情况咯。”翎栖小声嘀咕,“可能是我把淘洗区治疗了呢。” 楼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