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女主持古代FM时代》 第1章 第 1 章 大显十年孟夏,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市井间烟火重燃。上京的街巷恰似打翻的蜜糖罐,熙熙攘攘的人群裹着叫卖声。 丛烬微斜倚自家“醉仙居”的朱漆门槛,望着邻店酒旗翻飞、宾客盈门,再瞥向自家空荡荡的大堂。这“醉仙居”曾是京中响当当的名号,如今却门可罗雀,倒比深闺还寂寥。 谁能想到,这落魄酒楼的主人家女儿丛烬微,本是二十一世纪著名电台女主持人,一朝魂穿,成了这古代酒楼之女。 原主家道中落,新酒楼逐渐增多,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同质化的酒楼造成竞争力增加,酒楼客人越来越少,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满心想着凭现代的见识帮扶一二,却无奈发现,播音主持与经商之道,恰似云泥之别。 正自愁闷间,忽见檐角风铎轻响,她眸光微闪,暗想总不能坐以待毙,且去集市寻寻灵感! 她攥着所剩无几的钱袋,丛烬微与父亲知会一声便出了门。 市集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叫人目不暇接,街角笼屉里腾起的白雾裹着肉香,勾得她馋虫直冒,这现做的小笼包,可比现代的预制菜鲜美百倍! 忽听得 “啪” 地一声脆响,一方乌木醒木重重落在案上。丛烬微循声望去,只见说书人一袭青衫,头戴瓜皮小帽,折扇轻摇间,忽而蹙眉作惊惶状,忽而展颜露笑意。 “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 说书人声音抑扬顿挫。 丛烬微在角落中找到一处空座,细细听出半炷香的时间,说书先生讲得是《百花野史》,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在研究生时期读过这本小说,语言通俗直白,融合艳情和公案故事,以了然和尚和秀英的悲剧故事。 众人眼神紧紧地盯着说书先生,生怕错过每一处细节,更甚还有女子哭得泪眼汪汪。 望着众人如痴如醉的模样,丛烬微脑中灵光乍现,随手丢下几枚铜板,提着裙摆便往回跑。 回得酒楼,她一把拽住正在算账的父亲,杏眼亮晶晶:“阿爹!咱们在酒楼设个说书台子如何?百姓来此,图的不只是酒肉,更要消遣解闷。咱们若有了这说书唱曲儿的营生,何愁没客官?” 丛父搁下算盘,眉间尽是愁绪:“阿微,为父何尝不知?只是如今酒楼入不敷出,连伙计都裁了,哪还有银钱请人说书?” “女儿来!” 丛烬微胸脯一挺,神色自信。 丛父一愣,旋即摇头轻笑:“你虽自小爱看话本,可这说书的功夫,没个十来年苦练,哪能成?莫要胡闹。” 丛烬微心中暗叹,原主本是深闺娇女,父亲自然不信她有这般能耐。她晃着父亲的手臂,软语相求:“阿爹,女儿读了这么多年话本,总该派上用场。如今走投无路,就让女儿试试,成与不成,好歹搏一搏!”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官兵簇拥着一名身着绿袍、绣着仙鹤补子的官员闯了进来。为首官员冷眼一扫,沉声道:“谁是掌柜的?” 丛父面色微变,上前一步:“小人便是。” 官员翻开账簿,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片刻后冷笑:“算上上月,你已欠税二十两。若再不交,这酒楼便要充公抵税了!” “大人开恩!这酒楼是小人一家的活路,没了它……” 丛父急得额上青筋暴起。 官员似笑非笑:“本官也是奉旨行事。已宽限两月,再拖延,本官也难辞其咎。” 丛烬微见父亲面色惨白,正要开口说拿首饰典当,却见父亲转身回房,捧出个木盒。那官员掂了掂银子,神色稍缓,领着人扬长而去。 丛烬微着急道:“阿爹,那可是你留着给自己买墓地的钱啊!” 丛父叹了口气,脸上多了一丝无奈,感觉没有任何力气般摊在凳子上,“这也是想要把你阿娘的坟墓迁回来的钱,想着晚年之后我们可以合葬,这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朝颜穿越到原主丛烬微的身上,是有原主记忆的,原主有爹娘疼爱,兄长呵护,阿娘去世后,阿爹从未再续弦,独自一人把原主抚养长大,要不然原主也不可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典型的大家闺秀。 既然我已经穿到丛烬微的身上,就要帮她守护着一切! 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丛烬微心下一横,跪坐在父亲膝边:“阿爹,您信女儿这一回!就算不成,也不过是试上一试。” 好说歹说,丛父终是点头应允。 次日,丛烬微踏遍上京的乐坊,寻那技艺高超的乐师,将说书故事和音乐相结合等同于现代晚间电台故事,可以给观众更好体验,甚至能区别于其他说书先生,还能吸引来酒楼的顾客。 可乐师一听说是 “醉仙居”,不是摇头婉拒,便是嫌弃工钱微薄。她满心失落,拖着步子回了酒楼。推开门扉,檀木珠帘叮咚作响。只见堂中八仙桌旁坐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粗布衣裳沾满尘土,袖口还豁着大口子,正捧着粗瓷碗狼吞虎咽。丛烬微兄长丛烬擦着桌子摇头苦笑,父亲系着靛蓝围裙从后厨转出,手中托盘还冒着热气。 “阿爹,今日来贵客了?” 丛烬微眼中闪过惊喜。 父亲摇头,将新出锅的糖醋鱼摆上桌。那男子闻言抬头,嘴边还沾着饭粒,声音含混:“在下梁洗,字景濯,本欲进京,却在子午谷遭了山匪……” “这话听着耳熟。” 丛烬微抱臂冷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上月城东老乞丐,也是这般说辞骗酒喝。” 父亲忙解围:“梁公子莫怪,小女被无赖骗过几回,失了礼数。” 梁洗倒不在意,继续大快朵颐。 丛烬微轻哼一声,余光却瞥见角落那架桐木琴。琴身蒙着薄尘,断纹却透着古朴雅致。她瞳孔微缩,朱唇轻启:“公子也懂音律?” 梁洗愣了愣,放下碗筷拱手:“自幼习琴,倒也略通。” “可否奏一曲?” 丛烬微倚着雕花栏杆,素手轻摇团扇,看似随意,指尖却因紧张微微发白。 梁洗起身整衣,指尖拂过琴弦的刹那,一曲《桃夭》倾泻而出。清越琴声如春日溪涧,漫过雕梁画栋,惊得檐下燕雀扑棱棱飞起。曲罢,丛烬微眼中泛起异彩,菱唇勾起狡黠笑意:“公子还会其他乐器?” “瑟、琵琶、编钟、笙笛…… 皆有涉猎。” 丛烬微笑意渐浓,起身走到他身旁:“梁公子可有去处?若不嫌弃,小店正缺个乐师。虽暂无银钱,但包食宿,待日后生意兴隆,定不会亏待公子。” 梁洗一怔,尚未答话,丛父已道:“梁公子且先吃饭,此事日后再议。” 梁洗望着碗中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想起丛家父女的善意。想着若能留下,既能报恩,又有安身之所,何乐不为? “既蒙不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丛烬微见他颔首应允,唇角笑意更盛,轻语道:“梁公子言重了,您若成为小店乐师,小店定蓬荜生辉,只盼公子不嫌简陋。只是公子这一身尘灰,恐难登雅座,且随我上楼稍作修整。” 言罢,玉手轻挽,引梁洗往楼上而去。 丛烬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眉间隐有忧色,转头看向丛父:“阿爹,阿微这法子当真可行?” 丛父但笑不语。 丛烬微引梁洗至兄长房中,自檀木柜中取出一袭青衫,置于案上:“公子与家兄身形相仿,此衣或可合身。” 梁洗执衣颔首,二人一时静默。 丛烬微眸光流转,心下疑惑,为何他迟迟不换衣衫? 梁洗拱手一礼,温声道:“丛小姐,男女有别,还请暂避,容在下更衣。” 丛烬微恍然,面上浮起一抹赧色,强作镇定道:“屋内铜盆备有水,公子若要盥洗,尽可使用。若有他事,唤我一声,我便在门外候着。” 梁洗再施一礼:“多谢丛小姐。” 约摸半刻钟,房门吱呀轻启。丛烬微倚门假寐,险些跌坐,抬眸望去,只见梁洗身着青衫,翩然而立。粗衣敝服穿于他身,亦难掩贵气,那双眸子,仿若不染尘世烟火,叫人见之难忘。 丛烬微暗自思忖,这般风姿,若为酒楼招揽生意,必能引得众多名门闺秀踏破门槛。 梁洗被她看得不自在,轻声问道:“阿微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丛烬微忙不迭摆手:“并无不妥!公子唤我阿微便好,如此称呼,倒显得生分了。” 梁洗闻言,再次颔首,神色依旧清冷,却似有几分温和之意在眉眼间流转。 丛烬微替梁洗安顿好厢房,暮色四合时,梁洗便歇在此处。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忽有叩门声打破宁静。梁洗心中警铃大作,待辨出是丛烬微的声音,紧绷的弦才稍缓几分,开门问道:“不知丛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丛烬微轻嗔:“早说过唤我阿微便是,我特来与你商议明日说书配乐之事。”言罢,趁梁洗不备,走进房中。她落落大方地在凳上坐下,朱唇轻启:“明日我想讲《好逑传》,不知梁公子打算以何曲目配乐?” 梁洗拱手行礼,温声道:“唤我景濯即可。配乐需依故事情节而定,只是这《好逑传》共十八回,不知姑娘明日讲到哪一回?” “约莫讲到第五回。” 梁洗略一思索,答道:“那以古琴版《高山流水》配两人相识之景,公案情节则用急促之调,如此便可。” 丛烬微心中暗喜,看来他对这故事颇为熟悉。音乐乃为助观众入戏,若他配合不佳,即便自己讲得精彩绝伦,亦是枉然。 “不知梁公子缘何今日会来我家酒楼用饭?” “不过是饿晕在醉仙居罢了。” 丛烬微心中略感失望,原以为他独具慧眼,瞧上了自家酒楼。见无话可聊,她便起身告辞。 第2章 第 2 章 次日,天未破晓,丛烬微已起身。她在酒楼门口挂上木牌,写着“醉仙居即日起开说书故事,座位有限,先到先得”。然而,三个时辰过去,酒楼门前冷冷清清,除了一位讨水的旅人,再无他人过来,这让丛烬微满心期待化作泡影。 丛烬微觉得肯定是因为广告没有宣传到位,随即从仓库中一个锣和一个棒槌去街上吆喝,毕竟这不是二十一世纪,不能张贴广告来宣传,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丛烬见状,忧心道:“阿爹,阿微尚未出阁,如此抛头露面,恐有不妥,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丛父却不以为意,叹道:“不必,总是要闯一闯的,若她是男儿身便好了,无需受此拘束。这般张扬些也好,日后在婆家也能立得住。” 正说着,梁洗也跟了出来。丛烬微诧异道:“你怎么也来了?我有正事在身,可没法带你闲逛,这上京你又不熟,走丢了可如何是好?” 梁洗正色道:“我既为醉仙居乐师,也算半个伙计,刚上任便偷懒,实在不妥。我随你同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你倒是积极啊!”丛烬微面露惊讶,思忖有个人手也好,便叮嘱道:“紧跟在我身旁,切莫乱跑!”梁洗颔首应允。 上京分东西两市,东市热闹非凡,乃娱乐之所;西市则多商行。二人来到东市,丛烬微敲响铜锣,众人纷纷侧目。她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今日醉仙居开讲新书,席位有限,先到先得!首位客官,酒钱全免!” 人群中一男子问道:“说书之人是谁?可是十三坊陆老先生?” 丛烬微摇头,道:“与他不相上下。” “那便罢了,上京说书,唯陆老先生独树一帜。”众人附和,转身欲走,唯余一众姑娘家。 丛烬微心中暗喜,上前对姑娘们道:“姑娘们,醉仙居的说书先生极为厉害,保准不会让你们失望。” 姑娘们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丛烬微身后的梁洗。丛烬微心领神会,原来是看上梁洗了,那她就不得不使出美男计了,“这位是醉仙居的乐师,姑娘们若想听曲,还望多多捧场,也让这伙计能有口饭吃,瞧他脸色,都因没银钱吃饭,憔悴不少。” 姑娘们闻言,顿生怜悯之心:“我们这就去!” “且慢!人少了,酒楼无法开演,还望姑娘们多邀些朋友,如此,这位伙计便能为诸位献曲了。”姑娘们一听,赶忙回去邀人。 梁洗见姑娘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凑近问道:“她们为何都这般看我?” 丛烬微笑道:“自然是因公子生得俊朗!回去便给你涨工钱!” 梁洗一脸茫然,不知自己竟成了招徕客官的“法宝”。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醉仙居”三字匾额在檐下灯笼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晕。半月前还门庭冷落的酒楼,此刻虽未至座无虚席,却也人声渐沸。 丛烬微端坐于酒楼中央特设的说书台内,一方轻薄的素色纱幔自顶垂落,将小小的台子笼在一片朦胧之中。她面覆同色轻纱,只露出一双清亮含笑的眸子。而在她身后半步之遥,梁洗一袭青衫,身姿挺拔如修竹,怀抱古琴,静默如画。 丛烬微眼波扫过堂下渐多的客人,心中微定。她侧首,向身后的梁洗递去一个无声的眼色。梁洗会意,广袖如流云般轻拂,指尖微抬,随即落下。 “铮——”一声清越琴音,如冰泉乍破,瞬间压下了堂中细微的嘈杂。接着一道灵动清脆的女声,穿透琴音的缭绕,悄然响起: “诗曰:偌大河山偌大天,万千年又万千年。前人过去后人续,几个男儿是圣贤!又曰:寝寐相求反侧思,有情谁不爱娥眉?但须不作钻窥想,便是人间好唱随。” 台下客官一片喧哗声响起: “嚯!这说书先生竟是位姑娘?!” 在这片惊讶声中,丛烬微依旧面不改色娓娓道来,“话说这御史铁大人之子铁中玉,生得丰神俊朗,更有一副侠义心肠。那日途经山东,听闻才女水冰心被纨绔子弟侯孝围困,竟是单枪匹马闯入侯府。”话音未落,梁洗手下琴音陡然一变!方才的悠扬舒缓尽去,代之以急促有力的乐曲。 丛烬微换了腔调继续讲道:“你们知道这侯孝使了什么手段?他假意邀水小姐赏花,却在园中设下机关,妄图逼婚!” 接着坐在前排的姑娘接话,在为故事中女主人公打抱不平般:“这水冰心乃尚书之女,岂会任人欺凌?” 丛烬微顺其自然接道:“水小姐早有防备,命丫鬟暗藏利刃,待侯孝露出真面目,竟是亲自执剑与恶徒周旋!” “……” 丛烬微与梁洗配合得天衣无缝,说书与琴声交融,浑然一体。堂下的客人,早已被这从未见过的演绎方式牢牢攫住心神。有人听得入迷,下意识地便唤来伙计:“小二!来一碟椒盐花生米,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有人开了头,其余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添酒”、“加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丛烬微见状,心中一喜,嘴角含笑,忽压低嗓音:“眼看铁公子翻墙而入,侯孝狗急跳墙,竟命家丁放箭!千钧一发之际 ——” 随着她的叙述,梁洗原本急促如马蹄奔雷的琴声骤然——停歇!整个酒楼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极致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只待那惊心动魄的下文。 她顿了顿,右手持起笔蘸上墨汁,轻轻在纸上随便写着,又缓缓说道:“这一箭,射中了铁公子左肩,却也射穿了世俗礼教的枷锁。水小姐见他重伤,不顾男女大防,亲自为其包扎。各位想想,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流言蜚语能轻饶了他们?” “这侯孝可不会善罢甘休!” 有听客急得直搓手。 丛烬微眼中闪过狡黠:“侯孝自然不肯罢休,勾结官府,诬陷铁公子意图不轨。可咱们的铁公子是什么人?他当庭出示侯孝亲笔书信,字字珠玑,反将侯孝送入大牢!” 满堂喝彩如雷动,掌声经久不息。丛烬微在一片赞誉声中,姿态娴雅地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边斜簪的一支青玉簪子,眼波流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悬念:“列位看官,恶徒虽除,风波却未定。这铁公子与水小姐,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名节有损。这一对患难与共、心意相通的璧人,究竟能否冲破这重重阻碍,终成眷属?欲知后事如何——”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含笑意地环视全场。 “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落下的刹那,梁洗指下的琴音倏然转换,一曲《高山流水》的意境悠悠铺陈开来。 “妙啊!” “再来一段吧!” “先生,再说一折吧!” 掌声与喝彩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忽地有人高声喊道:“先生故事说得如此精彩,琴师技艺更是超凡!不知可否请先生揭下面纱,让我等一睹真容?” “不对,不能说是先生,应该是一睹姑娘真容!”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纱幔后,丛烬微眼神微微一颤,并未出声回应,只是再次侧首,对着梁洗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梁洗会意,一直闲置的左手抬起,轻轻拉住纱幔旁垂落的一根细绳,手腕一抖。 “唰啦——” 那一席素色轻纱,如舞台落幕般,缓缓地、从容地降了下来。 刹那间,整个酒楼大堂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子中央。 众人见到丛烬微真容后,短暂的寂静后,更大的惊叹声浪爆发开来: “这姑娘竟然生得如此美丽,跟牡丹花似的!” 丛烬微眼神晃动,长相妖艳,那双狐狸眼很是会勾人,但性子却极为活泼跳脱。 “这姑娘说书,俊彦抚琴,珠联璧合,依我看,比那城东乐坊排演的大戏还要精彩十分!” 堂中关于两人的惊叹、赞美、好奇的议论声浪越来越高。丛烬微听着这些话语,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如暖流般涌遍全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清了清嗓子。那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清脆,却又不失从容:“各位贵客抬爱,小女子愧不敢当。” 她双手微抬,向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今日这一折书,便到此为止。若想知晓那铁公子与水小姐的姻缘后续,明日此时,醉仙居内,小女子与梁先生定当为诸位倾情奉上。” “为了小店纳新,醉仙居自今日起,三日之内,凡每日第一位踏入醉仙居的客官,当日的酒菜,分文不取,小店做东!此外,凡在三日内,为醉仙居引荐新客官光顾者,引荐之人当次酒菜,立减半价!”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分文不取?酒菜免半?这……莫不是玩笑话?”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掌柜的,此话当真?” 丛烬微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也不着恼。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注视着她的丛父。丛父早已明了女儿的全盘计划,虽觉女儿胆大,却也深以为可行。 丛父捋须一笑,向前一步,对着满堂宾客抱拳拱手,“说书先生所言句句属实。” 一时酒楼再次喧闹起来,都在打算明日再来。 …… 第3章 第 3 章 连日来,醉仙居因丛烬微的说书而生意兴隆,宾客满座。时值盛夏,暑气蒸腾,客人食欲不振,她便取家中冰窖藏冰,熬制酸梅汤,酸甜沁凉,竟成酒楼一绝,引得客人争相品尝,银钱如流水般涌入账房。 这日傍晚,屋内闷热难耐,丛烬微索性搬了笔墨纸砚至院中石台,借着月色撰写新的说书讲稿。纸页铺展,朱砂批注,密密麻麻写满数张。正凝神思索间,忽闻脚步声近,抬眸见梁洗自厨房而来,手中提着一壶冰镇酸梅汤。 “这么晚还不歇息?”她搁笔问道。 梁洗含笑斟了一碗递给她:“你不也醒着?” “暑热难消,横竖睡不着,不如写些讲稿。”她接过瓷碗,指尖触及碗壁,凉意沁人,不由舒了口气。 梁洗在她对面坐下,拾起案上散落的纸页,见上面勾画详实,不由笑道:“《好逑传》不讲了?” “连讲五六日,再讲下去,我怕是连梦里都要背词了。”她扶额作痛苦状,随即狡黠一笑,“明日换《凤凰池》,才子佳人,总比侠义故事新鲜些。” 梁洗摇头感叹:“你年纪轻轻,竟读过这么多话本,倒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 丛烬微轻哼一声:“怎么,在梁公子眼里,女子便该整日绣花抚琴,相夫教子?” “世人大多如此认为。” “世人愚昧。”她指尖轻敲石案,眸光灼灼,“世间女子千姿百态,何必拘泥一格?我偏要说书,偏要读遍天下话本,话本里的人,可比现实鲜活多了。” 梁洗微怔,这番话与他自幼所受教诲大相径庭。他出身官宦之家,父母只教他功名利禄,何曾想过女子亦可如此肆意? “阿微这说书的本事,怕是偷偷练了许久吧?”他笑问。 丛烬微暗自腹诽:本姑娘播音主持硕士出身,蝉联电台三载榜首,若非那夜莫名穿越,此刻早该在电视台大展拳脚了。 她不动声色,转而道:“梁公子不也瞒了我爹许多事?你那日衣衫虽破,纹样却是官制,更不必说那把焦尾古琴,绝非寻常人能得。若你说遭遇山匪为真,看来那几个山匪是没见识的,却没想过这把焦尾琴是稀世珍品?” 梁洗神色微变,显然未料她竟已察觉。 “公子莫慌。”她轻笑,“家父心善,常被人欺,我自然得多留个心眼。至于古琴来历,是琴坊老板娘告知的。” “不过……”她顿了顿,“你骗我们一桩,我也骗你一桩。” “哦?”梁洗挑眉。 “你来时未签劳工契约,我故意让阿爹扣下,本想多晾你几日,权作惩戒。”她起身回屋,取出一纸契约,铺于石案,“今日既说开了,便签了吧。” 梁洗扫了一眼,提笔便落款。 “你就不怕我们在契约上做手脚?”她讶异。 “你们是好人。”他抬眸,目光澄澈如月下清泉。 丛烬微心头一跳,忽觉这眼神太过纯粹,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别过脸,胡乱卷起契约:“天色已晚,歇息吧!” 梁洗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 翌日清晨,丛父吩咐丛烬微带梁洗去集市添置新衣。连日来他穿着兄长的旧衫,总不合身。 市集熙攘,叫卖声不绝。丛烬微领着梁洗穿梭其间,时不时拿起摊上物件在他身上比划。 “这玉簪如何?”她取了一支青玉簪,在他发间虚虚一比。 梁洗摇头:“太贵重了。” “这香囊呢?” “香气太浓。” 她无奈,最终只替他挑了几件素雅长衫。正欲结账,忽见梁洗神色骤变,一把拽住她手腕,闪身躲至布摊后。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 梁洗目光紧锁前方,低声道:“别出声。” 丛烬微顺着他视线望去,见几名身着锦袍的男子正四处张望,似在寻人。为首者腰佩玉牌,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商贾。 待那几人走远,梁洗才松手。 “看来梁公子的债主来头不小啊。”她似笑非笑。 梁洗苦笑:“此事复杂,日后再说。” 丛烬微不再追问,却在心中记下那几人的样貌。 回程途中,二人路过一家书肆。烬微眼前一亮,拉着梁洗进去。 “掌柜的,可有新到的话本?” 掌柜笑道:“丛姑娘来得巧,今日刚到了一批新书,其中还有手抄的《牡丹亭》全本。” 丛烬微欣喜,正欲掏钱,梁洗却先一步付了银两。 “你这是作甚?”她诧异。 “连日来承蒙照顾,聊表心意。”他温声道。 丛烬微心头微暖,却故意板着脸:“一册书就想打发我?” 他抬起头,对上丛烬微那双明亮的杏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姑娘想要什么?" 丛烬微眼珠一转,忽然凑近。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随着动作飘散开来,梁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知公子身份贵重,"她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梁洗耳畔,"如今被迫成为酒楼乐师只是无奈之举。我无意打听,只希望公子日后出现何变故都不要连累我家酒楼,甚至是我阿爹。" 她退后半步,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如果公子允以诺言,那醉仙居自然是你的藏身之所。" 梁洗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娇蛮的姑娘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你明明害怕我连累酒楼,为何还会把我留下?" 丛烬微无奈低笑一声,鬓边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街道:"一开始看中你的琴艺想要利用你打响醉仙居名声。"她转过身,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但你勤勉诚恳没有过错,再加上我阿爹非常喜欢你。" 她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如果我要是放你走,定会伤到我阿爹的心,所以我不愿这样做。"顿了顿,她又恢复了那副精明的模样,"再加上,我确实是需要你这样的合作伙伴,那我为何要放你走呢?" 梁洗眼神微亮,他起身走到丛烬微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扳指放在桌上:"以此为证,我答应你,日后定护醉仙居周全。" 丛烬微看着那枚质地温润的扳指,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显然价值不菲。她眼神微愣,随即笑开道:"好!" 两人刚出店铺,便看见十三坊的陆老先生背着行李踽踽独行在街上。老人佝偻的背影在繁华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丛烬微心头一紧,赶忙上前:"老先生,您拿着行李这是要去哪儿?" 陆老先生转过身,浑浊的眼中满是疲惫:"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醉仙居开了说书台子,全上京城的人都跑去那儿了。我这儿客人越来越少,加之对方还有乐师表演..."他苦笑一声,"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只好返乡。" 丛烬微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想起半月前父亲为税收愁白了的鬓角,心头一阵酸涩。她不由分说拉住老人的包袱:"老先生,我就是醉仙居掌柜之女。若不嫌弃,我们聘请您当酒楼的说书先生,还可以住在我家。" "真的吗?"陆老先生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丛烬微笑着点头,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交给老人:"拿着这个去醉仙居,告诉我阿爹是烬微让您来的,他自会安排。" 目送老人离去,梁洗皱眉道:"你真当你家酒楼是慈善堂?再招一个说书先生支出可不小。" "你当我傻啊?"丛烬微斜睨他一眼,边走边解释,"你没发现吗?醉仙居吸引的多是五十岁以下的客人,而老人们听不惯新式说书。在二楼专设传统说书房间,既能留住老顾客,又能让陆老先生发挥所长。"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况且...我阿爹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有些话他不愿同我和兄长说,或许有个同龄人说说话会好些。"她抬头冲梁洗狡黠一笑,"若真不赚钱,我就拿嫁妆抵工钱。" 梁洗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微动,不禁多看了她几眼。阳光下的少女眉眼如画,眼中闪烁着聪慧与温柔交织的光芒。 "不过嫁妆之说自然是玩笑,"丛烬微眨眨眼,"我阿爹若知道我动嫁妆,怕是要气得跳脚。" “不说了,天要黑了,我们得赶紧西市定菜了。” 暮色四合,西市的人流渐渐稀疏。丛烬微和梁洗提着刚定好的新鲜菜蔬,沿着青石板路往醉仙居方向走去。晚风裹挟着炊烟的气息,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等等。"丛烬微突然拽住梁洗的衣袖,目光锁定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女子穿着醉仙居帮工的靛蓝色粗布衣裙,却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不时回头张望。 梁洗眯起眼睛:"这不是秦九儿吗?她不是说今日身子不适要早些歇息?" 丛烬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荷包,那是她十四岁时阿娘绣给她的。前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瓢泼大雨中,那个跪在街角、身前摆着"卖身葬父"木牌的瘦弱姑娘。几个地痞围着她说些腌臜话,还有人伸手去掀她的衣襟。 "你一个姑娘凑什么热闹?"当时梁洗拉住她,可她还是冲了上去。丛家祖传的几招防身术派上了用场,加上梁洗机灵地喊来了巡街的衙役,这才解了围。 "我们跟上去看看。"丛烬微压低声音,拉着梁洗闪进一条窄巷。夕阳的余晖被高墙切割成细碎的金线,秦九儿的影子在前方忽隐忽现。 梁洗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她进的是周家的别院!" 丛烬微心头一紧。周家别院背靠州楼,是周志盛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 两人蹲在墙角一丛茂盛的忍冬藤后。透过雕花漏窗,隐约可见秦九儿正与一个锦衣男子交谈。那男子转身的瞬间,丛烬微认出了周志盛标志性的山羊胡。 "...明晚子时...酒窖..."断断续续的话语随风飘来。 梁洗的手猛地攥紧丛烬微的手腕:"他们在谋划什么?" "别打草惊蛇。"丛烬微拉着梁洗慢慢后退,"我们先回去告诉阿爹。" 就在他们转身时,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丛烬微拽着梁洗闪进一条岔道,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砖墙。周志盛带着两个小厮从主巷走过,嘴里还哼着小曲。 等脚步声远去,梁洗才敢喘气:"九儿姑娘会不会是周家安插的眼线?从卖身葬父开始就是局?" 丛烬微想起那日秦九儿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和颤抖着接过银两时冰凉的指尖。那样的哀恸也能伪装吗?可眼前的事实又让她不得不怀疑。 "无论是不是局,现在戳穿都太早了。"丛烬微望向逐渐暗沉的天色,"我们得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