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不要喜欢神经病》 第1章 第一曲:你要恨我 我喜欢过的男孩子来找我借钱了。 那个至今依然有一副漂亮的皮囊的青年垂着眼睛,他看起来很可怜,他的衣服手肘部分的布料都磨破了,苍白而瘦削的脸上带着歉意:“只要一百弗拉就好了。” “艾勒,你问我借钱吗?”当时我还是不敢相信,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没有别的朋友肯借我了。”青年抬起纤长的睫毛,看了我一眼,随即满含歉意地垂下眼帘。 艾勒是个比我悲惨十倍的人。 他是个孤儿,小时候养父经常打骂他,长大一点离开养父后,养父又生了病,他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都拿给养父治病去了。好在,养父病好以后,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是改掉了他那副臭脾气。 我一边算着我的积蓄还有多少,一边又算了接下来几个月需要用的大概花费,发现一百弗拉对我来说不多也不算少。 借给他一百弗拉以后,我和我的家人还能平安生存三到四个月。 “我借给你,但是你拿去做什么呢?不要被骗了,最近听说有很多骗子出没。”我心软了,答应道。 艾勒为难地动了动唇,那声音几乎是从喉咙口发出来的,轻而低哑:“……我要结婚了。” 我敢肯定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那么好看,可是应该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我不是那么喜欢他了,我只是曾经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性格不错,才会对他有点若隐若现的好感。我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我有点窒息的感觉。 无法挣脱,透不过气来。 我有点恼怒,可是我的性格又不是那种能够把愤怒发作出来的,我压抑着怒火,平静了一下呼吸:“哦。” 我起身去了另一个房间拿了钱。 艾勒签了借据,在那张纸上写上他的名字,按了手印:“我会尽快还你的。” “我知道了。”我平静地说。 我已经仁至义尽,再说我和艾勒也不是不可以当朋友相处。 艾勒已经走到了门口,但他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再见。”我挥手道。 他唇角扬起一个很苦涩的弧度:“再见。”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结束了。 祖母在房间里串珠子,她的眼睛看东西虽然有些模糊了,但手很灵巧,也懂得怎样用巧妙的绳结来编排那些彩色珠子。 “小娅,你在吗?”祖母在房间里叫了我一声。 “我在,我马上来。”我往祖母的房间里走去。 祖母说房间里好像又有了老鼠,她刚才眼前一花闪过去了一只,我说:“我会把整个屋子检查一遍的。” 祖母问:“家里来了谁啊?” 我:“艾勒。” 祖母点了点头:“他是个好小伙,不过你千万不能和他有关系,他只会让你更累。” 我:“我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的。” 离开祖母的房间后,我准备去外面的杂物间里找找灭老鼠的器具。打开门,却见刚才那个青年还在门口,靠在墙边神色黯然。 我吃了一惊,他也有些难堪。 “对不起,我……”艾勒首先解释道。 “没事,你还有事要说吗?”我问。 他看着我的眼睛,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随后别开了目光。 “……我一直很喜欢你。”他轻声说。 我愣了一下,然后浑身皮肤上都爬起了一层小疙瘩:“你,你在说什么?” 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不该说的,对不起。” 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手里握着的杂物间钥匙被我攥得滚烫:“你快走吧。” “对不起……我应该知道我和你不可能的。”艾勒说完了这句,匆匆离开了。 他有病吧。 我蹲下来,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揪着一丛草。 为什么要说呢?以前为什么不说呢?现在又为什么说呢? 为什么要先往我这里捅上一刀,然后再心安理得、开心顺畅地去结婚呢? 这样难道会让他得到快乐吗?这难道不是侮辱吗? 我忘记我是怎么去杂货间找到器具后熟门熟路地在屋子里布置老鼠陷阱的了,我也不记得我那天晚上吃了什么菜,我只记得我坐在床边数着存钱罐里的零钱,一枚一枚地叠起来,又一枚一枚地重新扔回去。 太好了,零钱罐里的零钱加起来还够我、祖母和妹妹莱莉活三天,这让我们在原来三个多月的生活基础上又多出了三天的寿命,这真是意外之喜。 睡觉前,妹妹莱莉一边拆着她的发辫,一边说:“乔娅。” 在我们家里,都是直接叫名字的,我叫她“莱莉”,她叫我“乔娅”。 “我看见艾勒了。”莱莉说。 我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好像在哭……可惜我们不能帮他。”莱莉把发绳放在床头的柜子抽屉里,妥善摆好,免得明天早上起来又找不到了。 他有病吧。 如果他表现得再为无耻一点,在背后说我坏话也好,翻脸不认人也好,我或许还不会受到这种折磨。 可是他偏偏在哭,还偏偏让莱莉看见了,既伤害了我也伤害了莱莉。 “他有病。”我如此想,也如此说了出来。 莱莉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继续谈论艾勒的事情,而是提起了在学校里的琐事。 熄灯后,我们挤在一张小床上,各自都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用绵长的呼吸来骗对方。 过了很久,莱莉忽然开口道:“乔娅,你还没睡吧?” “睡了。”我说。 她伸手过来挠我痒痒,我笑起来:“没睡……没睡,你说吧,学校里有什么事?” 她这才停止了挠痒痒的动作:“不是学校里,我是问你怎么样?”她把重音放在了“你”上面。 我的鼻子发酸。 我不怎么样啊,莱莉。 我怎么可能会好,莱莉。 黑暗里我们两人的呼吸都放轻了,似乎是生怕用那把名为呼吸的刀子扎伤对方。 “你别担心这些事,晚上不睡好当心长不高。”我说。 “那我睡了。”莱莉轻轻说。 “你睡吧,晚安。” “晚安。” 我睡不着,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辨认着黑暗里犬牙交错的线条。 太好了……至少这个房子是我们家的,不至于露宿街头。我想。 ** 艾勒很快就把钱还给我了。 我是从家门口的信箱里取出那封信的。 信上用他漂亮的字迹写着:对不起,我只能还你五十弗拉。 除此以外,信里还夹了一片压扁的花。 艾勒没有说为什么只能还五十弗拉,也没有说明那片花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对他的容忍度已经下降了很多,我见到这个名字就烦。 我把那封信当作柴火烧了,连同那片压扁的花。 还有五十弗拉不要了,我也没有脸皮去讨债,他想还就还,不还也挺好。 总是我是不会再想见到他了。 “柴火的味道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你往里面扔了什么?”祖母忽然问。 我心虚地回答:“柴火怎么能闻出不一样的味道呢?” 要说柴火里扔了什么,那可能是我的心脏吧。 几天后,我从鞋匠那里听说了我最不想听见的消息。 “听说伯爵的女儿嫁给了一个穷小子,那可真是不得了,现在吟游诗人都在四处搜罗他们的爱情故事,准备在婚礼当天作诗呢。”鞋匠把祖母那双修了又补的鞋子递还给我。 我随口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鞋匠的牙齿缝里可能粘了什么,一直在用舌头剔,说话的时候也含含混混的,但就是不肯停下他那说话的嘴:“你知道是谁?是艾勒啊,你也认识的那个穷小子艾勒!” 艾勒。 伯爵的女儿 。 我的脑子也有些含含混混的了。 挺好的,艾勒嫁入名门。 可是为什么还要找我借钱?借了钱为什么只还一半? 是非要让我闹心吗? 我现在只挂念着那剩下的五十弗拉。 那是我和祖母和莱莉十天的生活费,十天的生命。 我把那双修补完的鞋子放进篮子里,离开了鞋匠的店铺。 昨天下过雨,石板路上踩一脚就是一个水坑,我尽量小心地绕过这些可怕的陷阱。 前面出现了一个路障。 我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在惟一没有水坑的避难所落脚处,抬起头。 艾勒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他已经穿上了新衣服,高大英俊。 “让一让。”我说。 “你应该已经听说我的事情了。”他说,声音是一贯的温和。 我没有耐心,一脚踩进旁边的水坑,泥点子溅了起来。 “你可以找我借钱,可以找我帮忙,但那五十弗拉我不能还给你了。”艾勒脸上不再是前几天的局促模样,神色镇定而平静,语气却格外小心而温柔。 我没有听下去,快步走开了。 我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前几天的他是表演出来的,还是说今天这位伯爵女婿的模样是他表演出来的。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忽然对此一无所知了。 但我不会按照他所说的,找他借钱,找他帮忙,永远都不会。 桥上的水坑里映照着苍白的太阳光。 “你要恨我……不要忘记我。”艾勒低声说道,语气就像自言自语一样。 我听见了。 就像上天故意让莱莉看到他在哭一样。 上天也故意让我听到他近乎无声的自言自语了。 我的心脏好像猛的抽搐了一下。 五十弗拉,那是艾勒和我之间仅有的联系。 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但他始终欠我五十弗拉。 “我一直很喜欢你。”艾勒淡色的睫毛扇了一下,眼中滑过悲伤的阴影,眼帘垂了下去,“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以后……不能再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曲:你要恨我 第2章 第一曲:伯爵的礼物 莱莉回家的时候,带了一束花回来:“这是我的学生送我的。” 莱莉今年二十岁,上大学后找了一个家庭教师的兼职。 我正在赶稿子,抬头看了一眼那并不美丽的花束:“这看起来是从森林里摘的,你的学生很可爱。” 莱莉开始四处找瓶子:“乔娅,瓶子呢?我记得我们家还有空瓶子的,我要把它装起来。” “橱柜的最上层,你打开来看看,我也记得有。” 地板上踏踏的响起声音,莱莉往厨房走去,随后从厨房里又传来橱柜打开的声音,叮当叮当碰撞了几声后,她求救地叫了起来:“乔娅,我不知道该怎么放……” 我写完最后一个字,莱莉已经抱着花瓶和花束跑到我面前了,一副谄媚的模样:“这个。” “无能的大学生莱莉。”我评价道。 莱莉笑起来:“嘿嘿。” 我们家已经度过了最难的时候,大约十年前,莱莉还只有十岁的时候,我们家一度要撑不下去了,祖母和我和莱莉生活在一起,总共却只有三四个月的存款了。 后来一切都好起来了。现在,祖母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 我在大学里做教授,而莱莉就在这里上学。 我把那束从森林里采摘来的野花束一枝一枝地放进花瓶里,拿到一枝醋栗时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你的学生叫什么?”我警觉地问。 莱莉还歪着头在看花瓶:“一个叫做瑟雅的小姑娘。” 或许是我多想了。 我把那枝醋栗放进花瓶。 也有一个人曾经会在装饰用的野花束里加上浆果,尤其是整枝的醋栗,艳红色的小浆果像珍珠一样串在枝条上。 这种相似的送花方法让我提起了警惕心。 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呢?但愿他永永远远都不要再出现。 谨慎起见,我又问了一句:“是伯爵家吗?” 莱莉颇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是啊,我知道你和伯爵之间的仇恨,怎么会去伯爵家呢?” 罗顿伯爵在八年前就去世了,继承爵位和封号的是他的独女,女伯爵在一年前也因病去世了,现在的伯爵…… 反正伯爵家的孩子不叫瑟雅。 只要不是伯爵家就好。 那个入赘伯爵家、现在成为伯爵的男人,只要想起他,我就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我一直将我认识的艾勒和那个成为伯爵的艾勒区分开来。 我不会推翻我对那个苍白可怜的艾勒的喜欢。 但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那个艾勒了。 莱莉把花瓶放在客厅最明亮的地方,欢天喜地看了好久。 吃晚饭时,莱莉龇牙咧嘴的:“嘴巴里长了点溃疡。” “大学药剂房那里没去吗?”我问。 “那里有一个很讨厌的人,我不想去。” “知道了,讨厌的人的确要避开,明天我去给你配点药剂。”我说。 莱莉一边帮我收拾碗筷一边问:“你和伊诺怎么样了?” 我:“你少来打探,伊诺的性格和我合不来。” 莱莉眯起眼睛笑我:“前脚刚说了‘你少来打探’,后脚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了——不过我就知道你不太喜欢伊诺那种活泼的。” 伊诺是个好青年。 他在骑士团里崭露头角。 我也不是不喜欢伊诺这种活泼的,我只是觉得我这种内心阴暗、外表沉默的类似蘑菇的家伙,不适合被那种阳光类型的人照耀。 不然我会觉得眼睛被闪着了。 伊诺就是那种会闪着我眼睛的人,他足够漂亮、足够开朗、足够上进,我一看到他就想躲。 但他那种人居然会表示他对我有好感,我感到不解。我认为他应该喜欢更明亮的人才对。 次日。 从大学药剂房回来,我发现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束三色堇。 “这是谁拿过来的?”我问助手。 助手是个年轻的研究生,她的目光触碰到这束三色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似的笑了起来:“是伊诺。” 知道是伊诺送的三色堇后,我觉得看向三色堇花束的眼睛再次被闪到了。 面对伊诺我总觉得很愧疚。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凑近看了看三色堇。 不知怎么的,我头脑中冒过了醋栗鲜红欲滴的样子。 该死。 我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扫兴的家伙了。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对比:有的人会送三色堇,有的人就会送醋栗,酸得牙齿都要掉下来的醋栗。 我坐下来。 我问助手:“有什么事发生吗?你看起来有一肚子话想对我说。” 说到这里,助手来劲了。 她抬起手比划着:“昨天,你不是提早回去了吗?你走后大约一刻钟,就来了一个男人……他在这里问了我不少关于你的事。然后伊诺就来了,带着这束花来了。” “那个男人问我:‘他是谁?’我就说:‘显而易见,是教授的追求者。’我不夸张地说,我看见他的脸都气白了。” “伊诺把花放在这里以后就遗憾地走了,那个男人又问我:‘他不知道教授家住在哪里吗?’我说:‘看样子是不知道的。’这回,他总算露出点笑意了。” 陌生男人。 我最近是惹桃花了吗?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搞清楚情况。我不喜欢桃花,一点都不喜欢。 我问: “那个陌生的男人长什么样?” 助手的词汇猛然之间贫瘠起来,她皱着眉描述:“说不清,眼睛很漂亮……总之不比伊诺差。” 我总觉得助手的描述好像埋下了一颗地雷。 让我整天都有点提心吊胆的。 不可能是那个烂货人渣,他怎么可能还有脸来见我。我对自己说。 我一整天精神都不太集中。 于是我开始看伊诺留给我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伊诺下一个月的行程,哪几天是空闲休假的,哪几天有任务要出外,最后添了一句:可以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伊诺是个好青年。 我可能也会喜欢他吧。 等我有一天不再被他闪到眼睛的时候。 我舍不得扔掉那束三色堇,就把瓶子灌上水,把花束装进去,放在办公室的窗口。 这天下午,我又提早回家了。 我绕了一点路,去了伊诺家里。在伊诺上个月给我的行程里,今天是休假日。 “你真的来了!”伊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四周:“我路过。” 伊诺坐在下午的花园里,阳光把他的金发照得耀眼极了。 我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虽然你是个好青年,但我没有那方面的打算,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伊诺的脸色僵了一下:“那你喜欢我吗?” 我想回答不喜欢的,但我确实好像有点喜欢他了,于是我像触礁的船一样卡住了话头。 “你回答不出来。”伊诺精准地朝我这里补了一刀。 “不是。”我辩解。 伊诺忍不住挑了挑唇角,露出有些开心的笑来。 我们在花园的秋千上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伊诺向我说起了昨天的事:“昨天我去你的办公室,遇到伯爵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遇到谁了?” “去年继承妻子爵位的罗顿伯爵。他不认识我,我却见过他。他找你有事吗?”伊诺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新任罗顿伯爵在城中的风评不是很好。 有好些人都说他是靠引诱伯爵独女攀上了高枝,又谋杀了妻子,才坐上今天的位置的。 但如今很多人都忘记了新任伯爵的名字。 他以前是个穷小子,名叫艾勒,人品很好。 他曾向我借钱,还了一半,以后的十年里再也没有和我见过面,也没把那五十弗拉还给我。 我只能说,变成今天这样的艾勒活该。 谁让他欠我钱不还,还用那种方式跟我告别。 “说实话,我对伯爵的印象不是很好,”伊诺想了想,最后还是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你最好不要理他。” 不用伊诺提醒,我也不会理会伯爵的。 但他居然会偷偷来大学找我,十年来还真是第一遭。 在伊诺的花园里待了一会儿,我回了一趟办公室。 “是忘记什么了吗?”门卫正在太阳光下眯着眼睛搓一块铜钱。 “我把我的花忘在这里了。”我说。 我想把那瓶三色堇搬回家里。 没什么原因,就是看着那瓶有醋栗枝的野花束感到心里不舒服。 助手正在整理东西准备回家,看到我问了一句:“教授,你忘了什么?” 我刚要答话,却看见了另一个人。 助手也意识到了,放下手头的文件夹,向我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陌生来客,他今天又来了。” 果然是他。 我的呼吸都掉了一拍。 艾勒。 艾勒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又苍白了,他的相貌看起来甚至比十年前还要漂亮一点,衣服考究,身形挺拔。 我的目光略过他,回答助手:“我来拿我的花。” 助手觉得奇怪,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直到我抱着花瓶从办公室出来,艾勒还坐在外面的桃花心木椅子上,那一排椅子一般是用来让学生等待考试用的。 艾勒看着我,语气古怪地问:“你很喜欢三色堇吗?” 我说他语气古怪,是因为他的声音有点哑,语调的转折又生硬。 “是的。”我说。 他的眼眶忽然红了几分,冷笑着说:“很遗憾,我不喜欢三色堇。” 第3章 第一曲:你要什么 莱莉又往家里带花了。 “天气冷了,瑟雅说蘑菇也可以的。”她笑嘻嘻捧着花。 “扔进今晚的汤里面。”我瞅了一眼,那束花里夹杂着金黄色的鸡油菌。 过了仲夏季节,森林里就能找到蘑菇了。 小时候我摘蘑菇的速度比不过其他的孩子,总是被他们捷足先登,所以宁可去更偏远的森林里寻找蘑菇。 “你一个人不要走那么远。”那时候的艾勒是个瘦削的男孩,苍白而精致,像一张纸一样,他在那个偏僻的森林角落里指责我。 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为敌,但无端被陌生人指责,还是有点不爽:“那你自己呢?” 艾勒说不出话来,最后妥协:“下次我们一起。” 我停下回忆,转过身背对那束野花,眼不见心不烦。 周末是我的钓鱼时间。 “你又穿得谁都不认识了……”莱莉睡眼朦胧地看着我出门。 “我不希望被那群小崽子认出来。”我说。 那群小崽子指的是我的学生们,他们和莱莉一样过度好奇我的个人生活。说到这方面的事情,一个两个的嘴皮子都很溜,轮到口头考试的时候却都闷声不响,比鹌鹑还笨拙。 芬拿河流到这一带,人迹罕至,很少有轮廓分明的道路,全靠我自己踩出来。 摸索着从石块和野草中间寻找路径,我钻进一人高的芦苇丛里,拿出便携小凳,戴上草帽。 鱼线垂在水面上方。 太阳很好,暖洋洋的几乎让人昏昏欲睡。 “窸窣” 芦苇丛响动了几下。 我的目光望向鱼线浸入水面的点。 “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用手压了压草帽,遮住我的视线,也遮住明亮的阳光。 不要听,水妖唱歌。 艾勒有些恼火,掀掉了我的草帽,拿在手上,站在我面前:“乔娅。” 像以前那样穿着破旧发白的衣服,半蹲着身体,蓝色的眼睛和我对视着。 我几乎怀疑真的是水妖在骗我了。 “为什么一个人跑到野地里?你知不知道很危险?”他质问道。 我没有说话,指了指我手边的工具箱。 艾勒刚想说的半句话噎住了。 乔娅教授不需要被保护,她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是远近闻名的刽子手教授。 是的,我在解剖学上有一点点成就。 艾勒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把草帽重新往我脑袋上轻轻扣上来,我往旁边挪了一下。 我的鱼都被他吓跑了。 我本不该让他停留在我的方圆五米之内,我也不该和他交谈,不该理会他。 可是我改不了以前的习惯,我抬头看见不远处山顶上的修道院十字架。 在那一刻,刚好小教堂传来了铛铛的钟声。 五十弗拉而已。 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马太福音) 所以我主动开口问他:“你从哪里买来那么破旧的衣服?” “是以前的,我没有扔掉。”他在看着我,目光专注。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为什么穿成这样来找我?”我又问。 艾勒低了低头,声音也随之轻了下去:“我和克丽丝伯爵之间的交易结束了,我可以来找你了。” 我的思维停滞了片刻。 克丽丝伯爵,艾勒死去的妻子。 “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相信我……我和克丽丝伯爵之间真的只是交易。她另有爱人……” 我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好像被迫参观一个我所不熟悉的世界一样。 我不相信艾勒的话。 克丽丝伯爵已经病死,死无对证。 “克丽丝伯爵并没有死,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我打了个手势:“停。” 我不想听下去,就算我相信他吧。 有钱人的世界或许就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充满了各种奇迹和转折。 或许克丽丝伯爵真的没有死,和她那禁忌的爱人在一起了。 或许穷小子艾勒和伯爵之间荒谬的婚姻真的只是一桩交易。 但那与我无关。 我不希望我的人生出现什么转折了。 我努力学习工作,让我和祖母和莱莉一起度过难关,在去年才正式得到教授的称号,我不要任何意外和奇迹了。 艾勒的嗓音像下雨的仲夏一样闷闷的:“乔娅。” “我已经饶恕你了,五十弗拉永远不还给我也可以,我们仍然是朋友。”我说。 我不敢转过头看他的表情,生怕被水妖迷惑。 艾勒沉默了很久。 芦苇丛里的风带着野草的味道,蜿蜒着从茎秆之间穿梭而过。 午后的阳光照亮远处芬拿河的河谷。 鱼线坠入水面,轻轻动了一下。 “……可是我不甘心。”艾勒忽然打破了沉寂。 水面上涟漪四漾,映出的青山皱得支离破碎。 我手忙脚乱地拉起线来。 钓钩上什么都没有。 艾勒又把我的鱼吓跑了。 我转过头正要责怪他,却看见他还没被我骂就先红了眼眶。 他垂着眼帘,淡色的睫毛遮出一大片阴影,白皙的眼周浅红色的一圈。 “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得偿所愿呢?”他发现我在看他,嘴角忍不住下压成委屈的弧度,眼泪刷的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因为你太坏了。 我在心里想。 可是我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如果艾勒穿着那套考究的衣服,在我面前委屈流眼泪,我说不定会讽刺回去。 可是他穿着这套十多年前的破衣服,就像记忆中那个苍白漂亮的幻影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艾勒小时候被养父揍,撸起袖子来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破皮的地方更是不忍直视。祖母不在家,我翻箱倒柜给他找药膏,他红着眼眶看我,咬着嘴唇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真的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他问为什么只有他不能得偿所愿。 我别过头,放下鱼竿:“那你要什么?” 艾勒抬手擦掉了眼泪:“我要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一曲:你要什么 第4章 第一曲:虽然如此 我就不该相信他。 拎起空荡荡的水桶,我转身就走。艾勒在身后没有跟上来。 回到家里,莱莉对我说她的学生邀请她参加家庭宴会,还特地提到了我。 “为什么邀请我?要我去表演解剖活鱼吗?”我调侃道。 “乔娅,我觉得有点怪……”莱莉皱着眉头一副大侦探的表情,“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莱莉是个敏锐的人,她小时候就很会扒拉我的八卦了。 我被莱莉说得警觉起来。 我在钓鱼的时候遇到一个水妖,扮作艾勒以前的样子来诱惑我——这个算是怪事吗? 不管怎么样,最后我还是去赴宴了。 瑟雅和我想象中一样是个活泼的小姑娘,今年十岁,刚好和十年前的莱莉是一样的岁数。 瑟雅说她的母亲想见我。 莱莉的担心好像要实现了,可喜可贺。 我见到了瑟雅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她是个年轻女子,气质格外显然,一头金色的鬈发编成精巧的发辫,她看起来很健康,面色光红,并没有生病。 “我是克丽丝。”她说。 克丽丝伯爵。 艾勒的妻子,传闻中病死的女伯爵,艾勒口中那个仍然活着并和她的爱人隐居的克丽丝伯爵。 我早该想到有这一茬的。 “艾勒说他为我的幸福做了那么多牺牲,根据交易内容我也该帮他一把。”克丽丝伯爵说。 “真相我愿意一窥究竟,但我不一定会满足他的愿望。”我说。 我又不是阿拉丁神灯。 克丽丝向我完整地阐述了事情的经过。 十年前,克丽丝希望能逃离那个身份,并和罗顿伯爵的政敌之子相爱了。她找到了艾勒,为这个从孤儿院里出来的穷苦男孩编造了一个被遗弃的贵族身份。 艾勒成为了不小心被遗弃的侯爵之子,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养父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然,也是罗顿伯爵接纳他作为女婿的原因。 罗顿伯爵在八年前就去世了,克丽丝继承了爵位,筹划了好几年,总算将她的假死事宜安排得滴水不漏,甚至领养了一个孩子,作为“伯爵的孩子”生活,而真正的“伯爵的孩子”瑟雅却和她的父母一起隐居着。 现在,克丽丝的愿望完成了。 “艾勒答应我给出的一切条件,他给出的交易条件是帮助你——这件事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我的心脏暂时停滞了几秒。 我说过,我们家之前有过一段濒临灭亡的阶段,莱莉还只有十岁,我的学业无法继续,打工又受挫,祖母无法为我们提供更多的了。 直到后来我们得到了一些很好的机会,我也找到了继续学业的途径。 一切都好起来了。 那么,在这一切中,是因为有艾勒的存在吗? 帮助我得偿所愿,这是他的交易条件吗? 瑟雅在外面等我,她手里捧着一束从森林里摘来的野花:“这是艾勒拜托我交给你的。” 野花束里依然有一枝珍珠红的醋栗。 艾勒小时候总喜欢把这些浆果和蘑菇塞进花束里交给我:“这是我的记号。” 现在我想起来,不免有些懊恼——我早该猜到之前莱莉带回来的那两束花不怀好意的。 和莱莉一起回去的路上,莱莉抱歉地对我说:“我好像给你惹了麻烦。” 我摇头:“这又不是你能够决定的,要说惹麻烦,我接受了当时老师给出的机会,也是给自己惹了麻烦。” 再次见到艾勒是两天后。 “早上好。”艾勒出现在我家窗口,坐在窗框上,穿着以前那不怎么体面的衣服,面容在晨光下仿佛散发着柔光。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四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没有人。”他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无法对他道谢,毕竟那是克丽丝悄悄告诉我的事。 “我收拾东西要走了,你还有事吗?”我语气尽量放缓了。 艾勒不作声,他看着我。 街上的卫队整齐地经过,踩过地上雨后遗留的水坑。 邻居正在吹他的长笛,虽然很不礼貌,但我必须说,他所吹奏的拙劣声音简直让我感到了疼痛。 令人窒息的安静和喧闹。 “你今天要去见伊诺吗?”艾勒打破了沉默。 “是。”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嘴唇抿紧了。 艾勒,现在名义上是一位寡夫。 我不能和他来往。 克丽丝说,一年后艾勒的假死计划才会开始,到那时他才能获得自由。 这个交易改变了他的人生,让他摆脱了水蛭一样的养父,却也剥夺了他的一些东西。比如,他的十二年。 当然,我不能妄自评价什么。 “有时候我不能理解你。”我说。 艾勒垂下眼帘:“我是很自私的人,也一无所成,不要理解我。” 民间对现任伯爵的评价都是心术不正、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几乎有一半城中的小孩的贬义词学习典型例子都是伯爵。 然而,只有这样,他的假死计划才能成功,因为人们不会怀念这样一位糟糕透顶的人。 “我走了。”艾勒从窗口离开了,留下空荡荡的四方框子里映出院子里的草木。 几周后,伯爵宣布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 我在办公室里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头皮发麻,果然,回家后就在信箱里拿到了邀请信。 我很忙,我抽不出身来,我不想赶这种场子——我想这么回复的。 但艾勒在信封里夹了一张纸条:【我的名声差极了,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来赴宴,来的人大半是来看我笑话的,你也可以来看我的笑话。】 我手里握着纸条。 [艾勒是一个为了财富和地位答应伯爵女儿荒唐交易的人,果断抛弃了穷朋友,十年中他从来没有照顾过以前的朋友,好吃懒做,势利眼,并且怀着痴心妄想。] ——或许他认为我是这么想他的。 我应邀赴约了。 大多数来的客人都在城堡大厅和露台上,天气有点冷,花园的树上虽悬挂着漂亮的灯,但只有极少数的情侣才会从小径上手挽手走过。 我躲在树影里,从秋千边的桌上拿点心吃,抬头就能看到露台上的情景。 我在暗处,露台上的人们在明处,这里是最佳观众席。 感谢伯爵,点心很好吃。 露台上,盛装出席的伯爵看起来漂亮得不像真人,眉眼如画,我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模样。 传闻中的纨绔伯爵懒洋洋地和旁边的客人交谈着,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我看见伊诺了。 伊诺走过去和伯爵说了几句话,伯爵露出讽刺的笑意,看起来不怎么友善。 伯爵不耐烦地转过身。 这让我看到了他的口型,他对伊诺说:“我厌恶你,谈话就到这里为止吧。” 我刚咽下去的一口馅饼噎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艾勒那个温和的家伙是攻击性这么强的疯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一曲:虽然如此 第5章 第一曲:终了 我觉得事情不应该拖下去了。 我必须对艾勒说清楚。 不然他会伤害到无辜的伊诺。 伊诺是好青年,虽然我经常会被他的耀眼闪到眼睛,但我认为这个世界应该保护他。 尤其是不能让他被艾勒那种内心阴暗疯狂的家伙身上迸溅出来的毒液溅到。 舞会中场,我主动找到伯爵:“我有话要对你说。” 艾勒的表情很柔和:“请说。” 我斟酌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再执着于过去的事也没什么用了,只要你把那五十弗拉还给我,我们就算两清了好吗?” 艾勒脸上的笑意顿住了。 他的声音轻下去:“你是说,你要和我两清?” 我清楚地道:“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暗中帮助我。但我希望我们能以更纯粹的朋友关系继续下去,而不是这种乱七八糟的……”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几秒后,他讽刺地笑了起来:“纯粹的朋友?不可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在我面前露出这样具有攻击性的表情,以往他都会装出很可怜的样子。 我有点慌神,开始在脑海里给自己计划后退的路线:“对不起,就当是我太渣了。但我觉得和你相处太耗费心神了。” 艾勒的目光紧紧盯着我,他压低声音:“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我听到附近有人经过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把音量降到最低:“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没有喜欢任何人的打算。” 他紧追不舍地问:“那你还在恨着我吗?”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了。” 说实话,我很讨厌这种不知不觉中欠了别人的状态。他帮助我,就应该到我面前来对我说,而不是应该用这种方式让我一直误解他。 可恶的艾勒。 让人气得牙痒痒。 艾勒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像是无能为力,又像是愤懑不平地瞪了我一眼。 “我都说了啊,我宁可你恨我。”他近乎叹息地道。 其实我想对他说,他的目标确实达到了。 因为这些年艾勒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他和我告别时做的事太伤我心了,以至于我虽然装作不在意,但实际上恨得不得了。 但我现在说出来的话,那他就真的要得意到天上去了。 我尝试劝他:“就算你要发疯,能不能不要波及到别人?你可以把范围控制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不要去惹别人。” 艾勒本来想笑的,这句话里不知道哪个词戳到了他的笑点。 但他听到最后似乎又反应过来了。 “我明白了,你现在对我说那么多,就是为了伊诺那个贱人。”他收起笑容,目光里多了一点恨意。 我咬着牙的同时耐着性子:“伊诺是很好的人,不要那么说他。虽然如此,我并不喜欢伊诺,你没必要针对他。” 艾勒听舒服了,他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其实你心知肚明的,你知道我要什么。” “你刚才一开始来找我,实际上是想和我切割关系,但你看着我觉得不忍心,所以决定退一步和我做纯粹的朋友,说着说着你又不忍心,最后决定把战火控制在我们两个人之间。” “这样就够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就够了。我答应你,我可以发誓,我不会把其他人扯进来,也不会和伊诺作对。” 他的眼尾上扬着,心情十分愉悦。 我好想直接揍上他一拳。 ——但我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 “你知道什么?那是我的策略。只有这样,你才会答应我的要求。”我微笑着说。 这叫讨价还价策略。 先把价格抬高,等艾勒以为是自己一步一步地把价格打下来的以后,他自然就会欢天喜地接受那个他本来根本不会接受的价格了。 艾勒愣了一下:“所以,你根本没想过要和我切割关系?” 我嗤笑道:“你还真是会挑重点。” 艾勒的眉眼舒展开来,眼中映出舞会的灯火。 都说新伯爵喜怒无常,情绪无端,实际上他的情绪表露得很明显,丝毫没有一点遮掩。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向我:“让我抱抱你。” 我拒绝了:“算了吧,寡夫伯爵,请你自重。” 我已经不恨他了。 毕竟他是真的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虽然手段卑鄙了点。 舞会结束了。 次日,伊诺找到我,他看我的目光有点古怪,平时爽直坦然的语气也消失了,变得有点犹豫:“你和伯爵……” 我头皮发麻。 不会艾勒在伊诺面前说了什么吧? 伊诺低下头:“我已经从伯爵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全部。” 全部?包括我和艾勒之前的事,还有克丽丝伯爵假死的事? 伊诺:“是的,全部。” 我就不应该相信艾勒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正常事来的。 伊诺抬起眼看着我:“那都是真的吗?” 我冷漠地道:“都是真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艾勒那个家伙耀武扬威地在伊诺面前夸大事实的模样了。 伊诺沉默了好久。 那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青年此刻神色有些黯淡:“你和别人有什么过去和我无关,你喜欢谁也和我无关,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我吗?同时喜欢两个男人,这样不可以吗?” 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认真的?”我问。 伊诺注视着我:“我认真的。我只是迟了一点遇到你而已,并不差他什么。我不认为这就是我输给他的理由。” 我真是服了。 我觉得我可能有种惹到神经病的天赋。 我以为表面上温和拘谨实际上阴暗偏执的艾勒就已经是一大武器了,但表面上开朗阳光实际上固执古怪的伊诺更是大杀器。 我努力平复心情:“我在思考,等我一下。” 怪不得我在解剖学上有点成就。 原来是什么样的人就惹到什么样的人。 伊诺又垂下眉眼,无奈地笑道:“算了,你不会喜欢我的。如果我没有在你心里留下很深刻的痕迹的话,我永远比不过他。” 我松了一口气。 或许伊诺也表现出了点苗头,但毕竟他从小顺风顺水,还不至于像艾勒那样疯到报复社会。 …… 伊诺和我断了联系。 就像曾经的艾勒和我断了联系一样。 同时,艾勒拉快了本来那个假死计划的进度。 克丽丝伯爵的计划是在一年后再好好地让艾勒假死,免得这个家里一个一个死得太快惹得别人生疑。 尤其是现在解剖学发展得很快,要假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但艾勒等不及了。 他等这一天等得头发都快白了,望眼欲穿。 先是把老罗顿伯爵熬到死,然后让克丽丝伯爵成功假死,最后还得处理好家里的事,完成自己的假死。 艾勒提前了日期。 那一天很混乱。 所有人都似乎手忙脚乱的,包括我。 “伯爵死了。”邻居有人在说。 “啊?罗顿伯爵这几年有点撞邪了吧?接二连三地死人……” 我正要去参加一个研讨会,早饭都没吃,随便捞了瓶莱莉做的水果泥罐头就出门了。 “那个穷小子谋杀了他们,想要独自承受家业,结果自己也遭天谴了。”邻居还在聊天。 “我也相信天谴,就是不知道这个爵位会给谁……” 我冲出门外。 我把那些纷纷扰扰的闲话撂在身后。 和我无关。 这些是艾勒自己的事。他自己做的选择,他得自己善后。 从研讨会回来,专业哭丧人刚好从路边经过。 吹吹打打的,漆黑一片。 很荒谬。 罗顿伯爵家发生的一切都很荒谬。 我早就说了,有钱有权人家通常会成为话本的中心,是因为在这个钱权的漩涡中,利益牵扯和感情变化都是剧烈的。 当这个漩涡中心的波澜溅出来,光是一滴水珠溅落在我身上,就成了我的人生里一桩极其荒唐可笑的大事。 那滴水珠就是艾勒。 我回到家,艾勒在家里等我。 他换回了穷小子的衣服,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你满意了。”我冷笑了一声。 “我满意了。”他笑。 穷困的人靠自己无法摆脱的一些东西,比如水蛭一样的原生家庭,只能用牺牲其他的代价来换。 艾勒用自己的十二年,不,十三年,交换了这些。 交换了他的自由。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身份都没有,可也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你没有给自己弄个假身份吗?”我问。 艾勒专注地看着我:“不用,我就在你旁边,没名没姓的也可以。” 我斥责道:“我会很抱歉的。我会认为你是为了帮我才丢失上进的机会。你的人生里不应该只有爱情。”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是没有你的话,我早就不想要这个人生了。” 记忆中那个苍□□致的像纸片一样的男孩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影像叠在了一起。 艾勒小时候被养父揍,我给他找药膏,他就像这样红着眼眶看我,不敢哭却也笑不出来。 他摊开手,手掌心里是欠我十多年的五十弗拉。 这会他卖掉他的时间换回来的。 “你能不能原谅我、然后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一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