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记忆后,无情道师姐抛夫弃子》 第384章 你怕失去何物 “可怜许亚百年做局,到头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许凌青看着那些攻上来的捉妖师,亏她还以为这些人是来保护她的,敢情只是一个障眼法。 李杳举起手里的长弓,刚对准上来的人,下一瞬间她又移开手,转眼看向溪亭陟。 “赤魂果给我,你拦住他们。” 她盯着溪亭陟,道:“带他们离我远一些。” 她身上有天道指引,靠近她的人都会受到天雷殃及。 溪亭陟垂眼看着她,“大小三十余个捉妖师,我不一定全能保下来。” 他知道李杳为何收起弓箭,也明白李杳为何让他将这些捉妖师引走。 “我知道。” 李杳看着他,“此处是天雷中心,万千威压加身,他们敌不过你,可若是有人要伤你,伤亡也在所难免。” 溪亭陟看着她,忽然有些后悔,他不想引那些捉妖师离开了,他想留下来陪李杳渡雷劫。 他抬手,数千藤条破土而出,地面上的树枝桠疯长。 浓密的绿色将两人包裹,溪亭陟抱住李杳。 “最多一个时辰,我会将这些捉妖师引出丰都山后来找你。” 李杳看着他,半晌后应了一句“好”。 看着周围的藤蔓和树枝将所有的捉妖师捆着,朝着下山的方向飞去,她看着最前面的白色身影,其实她最想说的不是“好”,而是让他别来。 但是她也明白,他多待一刻,那些捉妖师就多一分风险,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话。 靠着树干,盘着一条腿的许凌青仰头看着树梢上的李杳。 “不是,我好歹也是你姑姑,你让他走的时候能不能让他把我也带上。” 一边说,她一边擦去鼻尖的鼻血。 再待下去,她就算不被天雷劈死,这身修为也要因为天雷威压废了。 天雷加身,李杳尚且自身难保,没有精力搭理她。 她抬脚,走到伞姑面前,和伞姑面对面坐下。 伞姑看着她,“与上次相比,心里可是惶恐许多?” 李杳不言,闭着眼睛精心打坐,头顶上的赤魂果不一定能撑多久。 “上次见你之时,你虽面有厉色,但双眼清明,眉目清朗,不像是要入魔之人。” 伞姑看着她,“怀着心魔渡劫,十之八九都会死在天雷底下。” “我不惧死亡。”李杳重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妖族女子。 “那你有何惧?”伞姑道,“偏执之人才会有心魔,越是执着于某些东西,便越怕失去,李杳,你怕失去何物?” 李杳不言。 伞姑看着她,温声道:“许多年前,我和你一样。” 李杳掀起眼皮看向她。 “我有心爱之人,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刚刚降生的时候只是一个圆圆的胚胎,伞族的妖出生的时候都是那番模样,他与别的伞族小妖并无不同。” “但是他有时候又似乎真的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蜜蜂裹上了糖,有些甜,又有些发腻。” 李杳抬眼看着她,“我与你不一样。” 伞姑没有反驳她,“的确不一样,你所爱之人也爱你,但是我爱的那个人却并不爱我,我甚至一度不敢承认喜欢他。” 李杳蹙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看不出来她是如此胆怯之人。 坐在树下的许凌青擦去耳侧的血,用了一丝灵力,让自己的耳朵与怀里的采卿相连,能隐约听到李杳与伞姑的交谈。 采卿也不过一个残魂,能听到只言片语已经算是不错。 “他是一个热烈又爽朗的男子,而我只是林间的一只小蕈妖,爱慕他的女妖何其多,我只不过是万千女子中的一个。” 李杳蹙眉,“那你为何还替他生下孩子。” 伞姑笑了笑,“因为伞族的蕈妖都要延续生命,与其为一个不爱的男妖生子,不如生下自己心爱之人的孩子。” “伞七降生后,我一度害怕他知道伞七的存在,恐惧他知道这份感情,甚至一度出现了心魔。” 盘坐在地上的李杳看着神色平静的伞姑,如今能这般说出来,想来心魔早已经释怀。 “你的心魔是如何消失的。” “他死了。” 伞姑道。 李杳:“…………” 人都死了,自然也不惧他知道了。 面前的伞姑看着她,“尝试接受他死亡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难熬,但是当那份不忿和哀恸彻底蔓延身心之后是麻木,是接受。” 接受很难,可是当接受之后,一切又那么轻易。 李杳定定地看着她,片刻过后移开视线。 她的确看穿了她的心魔,也明白她在恐惧什么。 坐在树下的许凌青捡起地上的树叶,她摆弄着叶子,如果接受一个人的死亡那么轻易,许亚也不会被困住三百余年。 世间很多事说起来都轻飘飘一句话,但是真正要做到却难如登天。 又一道天雷落下,许凌青嘴角的血渍加浓,顺着下巴滴落到衣襟之上。 鹿良出现在她身后,一手扶着树干,一手递给她一块帕子。 “两次。” 沉重的天雷之威让他靠着许凌青身后的树坐下。 许凌青接过帕子,擦去嘴角的血。 “要是咱俩能活下来,我一定会还你这两个人情。” 她看着李杳,看着有一道天雷落下,被李杳头顶上的赤魂果吸收。 突然之间,一抹身影出现李杳和伞姑的上方,用身子抵挡住了下一道天雷。 看见那抹身影的一瞬间,许凌青连忙扶着树干站起身。 赤怪那个该死的老东西。 伞姑和李杳同时抬眼看向上方的“经辇”,“经辇”嘴角流下一抹血渍,他看着底下的伞姑道: “伞姑到底还是妄自菲薄了,你是伞族千年来天资最佳之人,并非寻常的小蕈妖。” 李杳眼神一顿,看了看伞姑,又看向经辇。 经辇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是我师父!” 那小蕈妖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就算真的要认爹,那也是他师父的孩子。 伞姑看着他,“三魂都已经散开了,何不离天雷远一些,还要凑上来做什么?” “妖族需要一个化神期的伞妖,却不需要一个三魂已经散开的狐妖。” 朱衍如是道。 第385章 你老人家人缘果然不行 “你要替我挡天雷?” 伞姑抬眼看着头顶的赤魂果,“有赤魂果在,何须你出手。” 李杳抬眼看着头顶的经辇,这副身躯有朱衍,有经辇,指不定连瞿横也在。 “他是要助天雷融魂。” 虚山传承下来的卷轴里记载,成人的魂魄不比幼童,无论是渡劫期的人还是妖,魂魄一旦裂开,便很难再相融,唯有天雷之压,能助修者和妖王融魂。 伞姑闻言眼神停滞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动视线,她何其平静地看着朱衍。 “散开的魂魄何其脆弱,你可想过若是不成,你便会魂飞魄散。” 一旁的许凌青扶着树站起身,擦去鼻间的血迹。 “有两颗赤魂果在,他怎么会魂飞魄散。” 许凌青直着身子,看着天雷底下的赤怪。 “老怪,你可敢用别人的天雷融魂?” “经辇”一笑,“若是你的天雷,那是最好,可惜啊,许亚的毕生修为和还阳草也没能让你有把握渡劫。” 比起救过他的伞姑和受他教导的李杳,许凌青与他之间的因果更深,用她的天雷融魂渡劫,天道也难以滋生新的因果。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融魂?” 李杳抬头看着他,“与我所说的人妖同盟是骗我的?” “不是。”朱衍垂眼看着她,“人妖同盟是真的,想要助你当人族领袖的位置也是真的,但师兄也想当妖族的盟主。” 唯有他当上妖族的盟主,妖族才不会在人妖同盟之中落入下风。 “师妹,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生于人族,受人之恩,最是偏爱人族。你为人族着想,便势必削弱妖族利益。” “我要的是人妖同盟,并非人族凌驾于妖族之上,唯有我与你制衡,人妖才能处于平等的位置上。” 李杳抬头看向他,“没有对妖族赶尽杀绝,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师兄怎么敢要求太多。” 许凌青扯着嘴角轻笑,“的确是这样,三百年前,妖族要对人族赶尽杀绝,我虚山一千多位捉妖师献祭,才换得人族一线生机。” “老怪,你生来是妖,生性凉薄,想来是不明白看着至亲至爱之人一点一点灰飞烟灭的感受,他们的肉身倒下,但是魂魄还在,最后呢,金色的魂魄一点一点变成细沙融进结界里。” “人妖之战,死的人和妖不计其数,可是真正魂飞魄散,挫骨扬灰的只有那些献祭的捉妖师。” 许凌青看着赤怪,眼里带着嘲讽。 “三百年前,是你挑动妖族攻打人族,逼得人族人才凋零,守着一隅之地苟延残存,三百年后,风水流转,你却要和平了。” 许凌青语气更轻,也更嘲讽。 “老怪,你要不要脸啊。” 李杳抬眼看着浑身是血的许凌青,片刻又收回视线。 对于她和朱衍而言,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再谈已经没有意义,比起过去的恩怨,他们更在意还活着的人和妖。 但是在许凌青眼里,那些捉妖师的尸体堆垒成高山,成了她跨不过去的坎。 又一道天雷降下,与朱衍共处一副身躯的经辇坐不住了,他挣动着身体想要逃开。 到底是经辇的肉身,朱衍抢不过他。经辇一个鼠蹿,躲到李杳身后,看着头顶上的天雷被赤魂果吸收,他此松了一口气。 “师父,你要融魂应该找天魂来,拉上我算哪门子事?” 朱衍气笑了,“你当真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一只小小的犼怪,能有什么身份。” “三百年前,天雷底下,你记忆有碎又身受重伤,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为你寻得这番肉身,让你悄无声息地继承经辇的身份和记忆的同时,又能不引起别人怀疑。” “天魂,你莫不是当真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经辇一顿,蹲在李杳身后不动弹。 就算他真的是天魂,也不想跟着朱衍去送死。 “师父,你知道的,我素来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融魂和渡劫什么的,我都没兴趣,也不想和师父你老人家共用一副肉身,更不想坐上师父您的宝座,对我来说,西南那片荒丘之地很好,徒弟还是想回去当一个小小的妖王。” 他继承了经辇的记忆,以犼怪的身份活了三百多年,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经辇话音刚落,身侧的李杳便瞬乎转身,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死死摁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很识相,但朱衍此人,我不得不防。” 肺腑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经辇抬眼看着李杳嘴角的血迹,终于明白,李杳要杀了他。 “等……等会儿……” 喉咙被捏住,经辇吐不出多余的字。 一阵灵力灌彻他的筋脉,疏忽之间,他脖子暴起青筋,突如其来的灵力将李杳的手弹开,自己飞身躲到树下。 他捂着脖子,刚要说什么,体内的朱衍便笑道: “看起来你必须得跟我和地魂站在一起了。” 同一副身躯,又要捂着脖子咳嗽,又要漫不经心的笑,看着十分诡异。 一道凌厉地掌风朝着他袭来,经辇操控着身体迅速躲了过去。 他回身看着许凌青,眼睛瞪得滚圆。 “师父,你老人家人缘果然不行。” 这儿没一个人是站在他那边的。 朱衍淡声道:“那也是你,你以为用着犼怪的身体便真的是犼怪了吗。” 他真是这么以为的。 许凌青到底受了重伤,敌不过朱衍,李杳抬头看了一眼赤魂果,握着刀,朝着朱衍飞去。 坐在原地的伞姑看着她,片刻后叹了一口气。 在渡劫的关口还动用灵力,分心做其他的事,只会让天雷有可趁之机。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两道天雷齐齐劈在赤魂果上,赤魂果裂开的一瞬间,李杳嘴角也渗出血丝。 下一瞬间,她死死掐住朱衍的脖子。 朱衍看着她,“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明白这样杀来杀去有什么意思,但似乎我们沉溺于这样的杀戮。” 朱衍话落的一瞬间,雷云大片落下,山壁崩塌,树木飞溅成木屑。 飞出山外的溪亭陟心有所感地回头,越过一众捉妖师,看见了倾塌的山顶。 第386章 是你挑拨赤怪 丰都山外,一身白衣的尘沂卿看着面前的溪亭陟。 “当年怀桑就是为了你,才将印星送到观星台。” 溪亭陟抬眼看着他,又看着他身后的宿印星。 “虚山是你屠的?” “此事与观星台绝无干系,若是真要找出一个凶手,那也是虚山的人。” 他看着溪亭陟身后的许月祝,许月祝眼皮微抬,手里的银鞭朝着溪亭陟抽去。 男人的身影化作一阵烟雾消失在原地,声音却在半空中回响。 “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观星台就不会坐上百宗之首的位置。” 尘沂卿身后的宿印星道:“师父,他逃了。” 尘沂卿看着正在崩塌的丰都山山顶,“走吧,去看看我的老友。” * 飞沙走石之间,一只金色的利爪掐住许凌青的脖子,她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扯着干裂出血的嘴角。 “你来了。” 金乌看着她,“你还活着,我总是要来的。” “是吗。”许凌青笑了笑,“你是第一天才知道我还活着,还是知道我还活着之后才来帮朱衍?” “你一直都不安分。”金乌看着她道,“三百年前,人族就该灭尽,九湖四海都该重回混沌之境。” “我就知道,三百年前是你挑拨老怪攻打人族的。” 许凌青自嘲似的笑了笑,“要是我安分,早就死了。” 她话音一落,眼神凌厉地看着金乌,下一瞬间,一柄黑刀朝着金乌袭来。 金乌掐住许凌青的脖子消失在原地,随后出现在半空,他看着底下握着刀的李杳。 “你的小侄女与你十分相似。” 李杳回头看向他,耳朵和指缝都是鲜血。 天雷成片降下,她还能站稳,已是不易。 这鸟与许凌青相识,难怪上次见她是那番眼神。 她手里幻化出长弓,长弓对准金乌的手臂,迅速朝着金乌的手臂射了一箭。 银白色的箭矢朝着金乌射出的一瞬间,金乌抬手,一阵利风朝着李杳袭来。 看着直逼面门的利风,李杳嘴角缓缓流出一抹血迹。 方才那一箭,已经用尽了全身的灵力,无力躲避这道利风。 她冷眼看着面前的风刃,下一瞬间,一只袖子挡在了她面前。 李杳转眼,对上溪亭陟的视线。 溪亭陟看着她嘴角渗出的血迹,又抬眼看向半空已经有了裂缝的赤魂果,搂过她的腰。 “我带你离开这儿。” 他看得出来,李杳已经遭受重创,定然无力接下剩下的天雷,唯有用赤魂果才能躲过。 李杳握住他的手臂,抬眼看向被金乌掐住脖子的许凌青。 “救下她。” 溪亭陟微顿,转头看向许凌青。 他记得他走时,李杳还要置许凌青于死地。 他看了一眼赤魂果,最后还是放下李杳,朝着金乌飞去。 金乌看着他,“有了业火淬炼,你果然境界大成。” “多谢前辈赐业火。” 溪亭陟嘴上说得客气,但是下手却是十分凌厉,逼得金乌不得不松开许凌青,但是他的松手并非真正简单的松手,而是将许凌青砸到了石壁之上。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刚刚崩裂过一次,上面有许多锋利的棱角,就那么一瞬间,棱角嵌入血肉,许凌青的后背尽是鲜血。 李杳走过来,看着滑落在地上的她。 “死了吗。” 许凌青抬眼看着她,“活是还能活,但或许活得不那么体面。” 说完她疼得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冷眼旁观的鹿良。 “你说他图什么,不下山也不插手,就那么喜欢看戏?” 李杳顺着她的视线,看着站在树下,失去了修为却已经挺立如竹的鹿妖。 许凌青扶着石壁的棱角站起身,“三足金乌依建木而生,很多年前,建木断绝生机,金乌的修为也随之下降,失去了神树建木,他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厉害一点的神鸟。” 李杳抬眼看向与溪亭陟斗法的金乌,“他是稍微厉害,还是比所有人都厉害?” 既是活了上千年的神鸟,那自然是比凡夫俗子厉害。 溪亭陟斗不过他。 许凌青抬眼看向溪亭陟,“他得到的机缘不浅,金乌助他得到业火,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成为不死树,不死树也是神树。” 她抬眼看向树木底下的鹿妖,“天地孕育神树和神鸟,除非天道出手,否则难以陨灭。就赤血树来说,世人皆说赤血树化身的女子老死在人族,但天道要它不灭,千年之后它便又能以血肉之身再次出现。” “金乌也同样如此,他不死不灭,也厌倦了凡人有生有死,寿命如同朝夕一样的世间,他想要的是混沌之时,诸妖与天同寿的世界。” 李杳看向金乌,不死不灭。 “既是不死不灭,便只能镇压。” “你我皆是肉体凡胎,想要镇压他,只能借助外力。”许凌青看着她手里的罗刹刀。 她道,“以九色鹿的心头血祭罗刹刀,可衍生出一方芥子空间。” 她看着树下的鹿妖,“我会将鹿妖和金乌都引入刀内,届时用鹿妖的心头血祭剑,将我三人共同镇压在阵内。” 她抬眼看向李杳,“若是如此办,外界的事我便管不了了。” “我会镇压朱衍,也会替着替着尘沂卿的人头去虚山祭奠。” 许凌青笑了笑,“助伞姑渡劫吧,比起朱衍,她更适合当妖族之主。” * 浓厚的白雾之内,伞姑浑身是血,她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又收敛心神,坐直了身子。 “你受伤了。” 伞姑如是道。 成片的天雷降下来,魂魄未融合的狐妖受伤不浅。 他在伞姑面前蹲下,两只腿叉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不知道在哪儿折的野草。 他看起来很是放松随意,“那小蕈妖呢?” 伞姑抬眼看着他,“你既知他是蕈妖,不是狐妖,又何必问他的去处。” 朱衍垂眼,似有沉思。 半晌后,他对着体内的瞿横和经辇道: “……那小蕈妖出生的时候,你我三魂还未曾分离,若是他真……那也是我们三魂共同的,为何你们不说话,反而让我一人出面?” 瞿横闷声道:“我已有心爱之人。” 经辇:“我只是只小犼怪,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朱衍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三魂造孽,他现在一人背锅? 倘若真说感情纠纷,他与李晚虞之间的事情也尚且掰扯明白。 他捂着脑门,看着面前的伞姑。 “妖族自出生后便天生地长,你又三百年未曾与我说起此事,想来是不想让那孩子与我扯上干系。” “他与你本就无甚干系。”伞姑看着他,“我答应了要助你,你也给我了赤魂果,你我之间本就纠缠不多。” 话虽是如此,可是朱衍总觉得不太对。 经辇道:“你在人族待太久了,习惯了人族那些区区绕绕,忘了妖族本就是如此率性而为,她说跟你没关系,你不认就行了,想多了就是你不对了。” 无论是瞿横,还是朱衍,在人族生活了数百年,都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了。 伞姑看着半空中的金色灵力,“他来助你,赤怪,你当真想的是人妖大同么?” 金乌本就镇守人族,如今反水助妖,为了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助人妖共存。 他若是真想这么做,三百年前就该出手了。 朱衍抬头,看着溪亭陟的身影出现在浓雾里,又看着与他斗法的金乌。 “我的确是这般想的,但金乌显然不是。” 这只神鸟,三百年前便挑拨他攻打人族,他要的分明是人族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浓厚的白雾之内,李杳催动罗刹刀,许凌青出现在鹿良身后,在鹿妖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鹿妖推入了刀柄之内。 她站在刀柄前,催动体内所有的灵力,霎那间,以刀柄为中心,方圆十寸之地浮现出结界,灵力从她足下开始蔓延,在漫出结界的一瞬间,汹涌而又锐利朝着金乌飞去。 被灵力缚身的金乌下意识想要挣扎,但灵力刚柔有劲,拽着朝着许凌青的方向飞去。 溪亭陟看着底下的李杳和许凌青,心有灵犀地催动藤曼,所有的藤曼拉扯着金乌朝着罗刹刀的方向里拽。 浓雾的朱衍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连忙从伞姑面前起身,朝着金乌的方向跑去,等他走到李杳面前时,恰好看见许凌青和金乌共同消失在罗刹刀里。 他刚想要说什么,耳边便响起一道雷声,又是几道天雷落下,落下的威压逼得他扶着树干吐出一口鲜血。 他抬眼看向李杳,李杳手里拿着一颗新的赤魂果,掀起眼皮看着他。 “要么你自断一魂,要么我三魂都弄死。” 朱衍:“…………” 经辇:“……我都说了我不是天魂,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瞿横:“我不死。” 经辇:“我也不死,那只能让人魂死一死了。” 朱衍气得脸皮都在抽搐,他刚想说什么,一只柳条便朝着他抽来。 柳条上带着灵力,要是被抽到了,皮开肉绽都是小事,只怕连骨头都能抽裂开。 他刚要躲开,两只腿便被藤蔓缠住,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动。 他猜得没错,李杳真把他骨头抽裂开了。 李杳一脚踩在他断裂的肩膀上,“金乌之事,我容后再与你算账。” 她从纳戒中里拿出一只六角铃铛,将一体三魂的狐妖收进了铃铛里。 她抬眼看着头顶上的天雷,余光瞥见一丝冷光,她顿时凝眸,刚要躲开,一只手便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躲到了树下。 她抬眼看向一身道袍的老头,又看向他身后的宿印星和许月祝。 尘沂卿抬头看了一眼快要消散的雷云,“已经是残云末雷了,照理说,你渡过一次天雷,那次天雷虽然由溪亭陟替你承担,但是二次渡劫也算是天谴,不应渡过。” 他看着她身后刚要抽回藤蔓的溪亭陟,“他融神树一族的气运于己身,他若助你,你能渡过天雷也实属正常。” 李杳看着他身后的捉妖师,“你窃夺了许亚的傀儡之术。” “她也杀了我观星台一半的弟子。”尘沂卿看着李杳,“因果有报,她让我观星台实力大损,也该助我宗门重拥盛世。” 尘沂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手里的拂尘,“日后世人回想起来,只会记得丰都山埋葬了许多人族翘楚。” 他身后的捉妖师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齐齐朝着李杳和溪亭陟攻去。 尘沂卿回头,看向伞姑的方向。 伞姑一身白衣,静默地看着他。 “赤怪呢。” 尘沂卿如是问。 “死了。” 伞姑看着他,“他早就三百年前死干净了。” 尘沂卿看着她身上的血,“天雷未过,渡劫便不算成功。” 渡劫不成功,她的修为也不会步入化神期。 他一挥拂尘,拂尘逼近伞姑,逼得伞姑后退两步。 “若是你不渡劫,我本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伞姑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指尖的鲜血,指尖处幻化出几抹雪白的菌丝,菌丝将一抹刺眼的鲜红覆盖。 “三百年前我便与你说过,此生不要再踏足丰都山。” 随着她话音落下,已经被山石压塌的树木之间蔓延开一阵雾气,浓厚的雾气之中,一簇又一簇的菌丝如同银针,缠住尘沂卿的手脚。 尘沂卿刚挣脱菌丝,只见原本站在地面的伞姑已经不见了。 他捏着拂尘,他没有想到,被天雷重伤后,这伞妖居然还能逃。 * 拿走溪亭陟一半灵力的李杳扶着伞姑在山壁之后坐下。 “还有最后一道天雷,只要这道残雷落下,你便能步入化神期。” 伞姑抬眼看向她,“那你呢。” “我本就是化神期,这次天雷只不过是天道给的考验,即便天雷落完,修为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看着伞姑道:“你且安心渡劫,待你渡劫之后,人妖便有和谈的可能。” 她转身欲走,单靠溪亭陟一人,本就打不过那些捉妖师,何况他还传了一半的灵力给她。 伞姑坐在原地,看着李杳的背影。 “李杳,你可依旧害怕失去。” 李杳脚步一顿,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溪亭陟的方向飞去。 没人不害怕失去,但除了怕之外,李杳心里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起无力地看着,她更想护着他们。 第387 章 正文完 许久之后,雷云散去,常年弥漫在丰都山的大雾也逐渐如同烟雾一样烟消云散,一直被雾青萦绕的丰都山在最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在一片残骸里,李杳扶着树干站起身。 周围未散开的白雾化作一个女子,扶着她的手。 丰都山刚下过一扬雨,雨水淋湿残骸,从石头缝里流出的时候尽是一片血色。 她抬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黑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垂落的手指滴着血水,手边是一只玉笛。 山谷之外,围着许多捉妖师。一名黑衣捉妖师带着帝锦下来,帝锦看着他,看着他尚且睁着的眼睛,抬手将他的眼睛合上。 “老头,一路走好。” 说他凉薄也好,薄情也行,但帝锦看着他的尸体的确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从很早开始,老头跟他说过,死亡是他的终点,没人不会死,只是希望他死的帝锦不要那么伤心。 “生老病死只不过是人一生必须要经历的事,死亡不是苦难,出生才是。” 帝无澜的声音在帝锦脑子回荡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都要说服自己了,膝盖才麻木地砸到地上。 尖锐的石子嵌入皮肉,疼得他眼睛一瞬间都红了。 李杳站在他身后,越过他,走到帝无澜身后,从血水里捞出一具残尸。 帝锦看着那尸体滴落着血水的尸体,看着被血水染成黑色的蓝衣,他抬眼看向李杳: “这是谁?” 李杳抱着看不出原型的血尸,细心地整理着她的头发。 “一个可怜人。” 雨水遍布的山林里,许月祝的眼睛渗出血水,她看着插入李杳胸口的匕首,后退半步,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李杳记得自己想跟她说没关系,但是梁启山的大刀朝着她的后颈劈来,她躲不开,许月祝也躲不开,是宿印星救了她,也彻底唤醒了许月祝。 捉妖师太多,身受重伤的她敌不过,许月祝也不行。 她抱着李杳,哭着她耳边说对不起。 李杳微愣,看着许月祝松开她,选择与梁启山和帝无澜同归于尽。 山林的雨水越来越多,氤氲了李杳的视线,一片红色在她面前炸开,像是凡间的烟花。 不过一瞬间就没了。 宿印星修为太低,被尘沂卿发现之后一巴掌扇在石壁上深受重伤,溪亭陟一边要护着她,一边又要抵抗尘沂卿和廪云真人,还有其他的捉妖师。 * 帝锦从李杳身边经过,走到尘沂卿的尸体面前,手里拿着钝刀,一刀一刀割在尸体的后颈处。 他眼睛泛着猩红,眼角还残留着血花。 “狗东西,谁让你控制我家老头的!你控制老头的时候想过有今天这天吗!!” 宿印星拖着残躯,走到帝锦面前,跪坐在地上,拦住帝锦的手。 “逝者为大,还请给我师父留一个体面。” 帝锦一把推开他,“他害死我家老头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体面!” 李杳放下怀里的许月祝,将她安稳地放在石头上之后走到奉锦面前,她看了被推到血水里的宿印星一眼,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她手腕一抬,匕首落到尘沂卿的胸口,彻底粉碎了尘沂卿的心脏。 溅起的血落到宿印星脸上,他愣愣地看着李杳,李杳将手里的匕首递给帝锦。 “钝刀对死人无用,用匕首更快。” 其实奉锦和宿印星是同一种人,一个执着于重塑筋骨,能踏入修行之道,一个想要当上观星台掌门,肆意地使用占卜之术。 李杳问过宿印星为何反水,尘沂卿若是活下来,观星台自然不会再禁占卜之术,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宿印星埋头在宗门事务里,“你与我有恩,我也答应过要当上观星台掌门,不过是信守承诺罢了,尊者不必多想。” 他不会告诉李杳,在去虚山之前,他见过许月祝。 遥远而又空灵的月光之下,一身蓝衣的少女将一双缀着银色铃铛的鞋交给了他。 若是这世上真有知己一说,那也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既然都是可怜人,他帮她一把,也权当成全自己。 奉锦得了还阳草,在伞姑的助力下拿着还阳草凝聚魂魄,助那些失去肉身的人重塑肉身。 九幽台的莲池里,李杳刚进去,便听见梁启山道: “尘沂卿不要脸的玩意儿,丧尽天良,狼心狗肺,不顾同门情谊,将你我当傀儡使,这与邪魔外道何异!要不是我现在还在莲池修复肉身,我铁定挖了他的坟,橇了他的棺材,将他的尸体分给野狗吃,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廪云真人与帝无澜沉默不言,他们一开始便知道傀儡术的存在,但种种原因之下,傀儡术无法解开。 原以为许亚死后,傀儡术已经自动解了,不曾想却被尘沂卿坐收渔翁之利了。 李杳进去的时候,里面的魂魄都齐齐看着她。 梁启山更是着急地飘到她跟前,“尘沂卿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呢?他的魂魄可还尚在,你可将他的魂魄也诛杀了?” “已经用业火烧干净了。” 早在魂魄离体的一瞬间,溪亭陟便用业火将尘沂卿的魂魄烧干净了。 “啧,当真是便宜他了。” 李杳抬眼看着面前一脸愤恨的梁启山,又看向莲池里的诸多人族翘楚。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告诉诸位,我已经打算代表人族与妖族议和。” 她的话音一落,莲池便响起许多声音。 “不成!妖族生性残暴,又极易沉溺杀戮,还有不少跟赤怪一样的狡诈之辈,若是议和,我人族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楚。” “尊者,此事的确欠妥,不如再商议商议,倘若这是妖族使得诡计,只是暂缓之计,日后妖族卷土重来,我人族不是又要陷入困境。” “话不是这样说的,如今妖族的伞妖已入化神,再继续僵持下去,与我人族亦无利,暂且和谈,休养生息也未尝不可。” 莲池人声纷纭,李杳退了出来,看着院墙之后的帝锦。 他的模样没变,肉身却换了一副。 他本嫌弃原本的模样长得不够威武,太女气了一些,但是架不住帝无澜的劝说,还是将重塑的肉身修成了原来的模样。 “既然在这儿遇见,倒也不必去寻你一趟了。” 帝锦走到她面前,道:“我最近感觉隐隐有突破之势,可是寻了诸般法子皆不得其法,你且说说你是如何从练气到筑基的。” 李杳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我与你不同。” “哪里不同。” 奉锦来了兴致。 “我七岁筑基,心性纯粹,步入筑基自然是轻易之事,而你年岁已成,心事多扰,我无法给你一个法子。” 李杳越过他,奉锦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扯起嘴角气笑了。 她这是夸了自己一番之后又暗讽他心思不正啊。 * 玉山之上,温暖的小屋子烧着火炉,聂崀捶打着铁片,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中,金宝抱着一只剑鞘,坐在小凳子上,打着瞌睡。 小家伙睡得很沉,脑袋埋在剑鞘上,一动不动。 许是睡得太沉了,脑袋一点,一个膝盖跪在地上,把白团子吓醒了。 他一脸懵地仰头看着聂崀,又看着外面鹅毛一般的大雪,打了一个哈欠后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坐回小凳子上。 他伸长双腿,将剑鞘搁置在自己的腿上。 “聂师父,我饿了。” 聂崀闻言,放下手里的锤子,从火炉侧边的铁皮箱子里掏出两个地瓜,三两下将红薯剥好之后用灵力送到小家伙跟前。 “别用手碰,烫伤了我不管。” 金宝看着面前的地瓜,又看着外面的大雪,悠哉悠哉地叹了一口气。 “我吃了好多好多地瓜了,都快被地瓜腌入味了。” 白团子嘴上嫌弃,嘴皮却老老实实地靠近地瓜,刚啃了一小口,还没来及叫烫,便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李杳。 金宝含着地瓜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囫囵把嘴里的地瓜咽下去,连忙叫道: “阿娘!” 金宝连忙跑到李杳面前,仰头看着李杳。 “阿娘去哪儿了,好久好久都不来见我。” 白团子瘪着嘴,看样子委屈得很。 李杳弯腰将白团子抱起,伸手捏了捏小家伙鼓起的脸。 “现在不是来见你了吗。” 她抬眼看向聂崀,“我要他去丰都山暂住,过些日子再将他送回。” 聂崀抬头看向她,又看向她身后。 “那个溪亭府的小辈呢?” “在丰都山。” 李杳抱着金宝转身离开,金宝连忙一手搂着李杳的脖子,使劲挥动另一只手。 “聂师父,我回家了,以后有空回来会看你的!” 冰天雪地里,李杳刚踏出房门,聂崀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这是他的剑,带走吧。我要下山一段时日,回山之时,我自会去丰都山接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监督他练剑挥锤,一日都不可懈怠。” 李杳看着面前的挽月剑,收起剑。 “你下山去作何?” “去司神阁毁了那棵死树。” * 丰都山里,一群猴妖、蛇妖在林子穿行。 蛇妖新选出的族长依旧是一位红衣女妖,女妖蛇尾一甩,溅起泥点子砸在廖生的衣摆上。 “长猴子,管好你的猴子猴孙,太吵了。”人首蛇身的女妖看着指尖上的红色丹蔻,慢声道:“你吵着我们不要紧,可若是吵着尊上,小心剃了你猴子猴孙的脑袋。” 崩塌过后的丰都山一片废墟,猴妖和蛇妖在山间穿插修缮,蛇妖天生阴湿沉默,自然安安静静。但猴妖却习惯了长啼短吠,一时之间,山间都是猴妖啼叫的声音。 廖生捂着额头,“我会与他们分说。” 这般吵闹,若是误了尊者修行,他们难担大责。 * 山顶上,经辇坐在火堆边,手里烤着一只烤鸡。身后的一群小蕈妖带着银宝捉迷藏。 小家伙抓人的时候很是聪明,一抓一个准,可是轮到他躲的时候,总是第一个被抓。 李杳抱着金宝出现在经年的身后,吓了他一跳。 他连忙回头看向李杳,看见她怀里的娃娃的时候,顿时眉开眼笑。 “诶呀师弟,好久不见了。” 金宝显然忘记这位师哥了,他仰头看着李杳,“阿娘,他叫我师弟。” “不用理他。” 李杳刚要把金宝放下,便察觉到一双手扒拉着她的腿。 她低头,瞧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软团子似乎有些兴奋,额头上尽是汗水,他仰头看着李杳怀里的金宝。 “哥哥!” 金宝也激动道:“小椿生!” 自从银宝从虚山传送阵离开,这还是兄弟俩第一次见面。 李杳将怀里的金宝放下,由着许久不见的兄弟俩叙旧,她在原地,看着一群小蕈妖围上来,将双胞胎围在中间。 眼看着蕈妖要簇拥着兄弟俩离开,坐在火堆边的经辇连忙喊道: “小病秧子,你的鸡腿还要不要啊!不要我就一口吞了。” 银宝一顿,挤开小蕈妖走到经辇面前。 经辇撕了一个鸡腿给他,银宝拿过之后又伸出另一只手。 经辇气笑了,撕下另一个鸡腿给他。 “拿去拿去,一只鸡就两条鸡腿,都给你和你哥吃,我不吃行了吧。” 等银宝拿着鸡腿走了之后,李杳才垂眼看着经辇。 “瞿横呢。” “我哪儿知道,那日你把我和他放出来之后,他就从我身体里离开了,我猜多半就是附一个小妖的身,去人族找步玉真人了。” 丰都山一役过后,李杳答应便将他和瞿横放了出来,将朱衍一个人锁在六角铃里。 从一开始,瞿横就是被迫参与,他是完全不知情,真正蔫坏的只有朱衍。 被锁也是他活该。 经辇抬头看向李杳,“你把两个孩子都接来,是带着他们在这儿陪溪亭陟住一段时间?” 李杳看向不远处的金宝和银宝,没有说话。 溪亭陟靠着业火和不死树之身杀了尘沂卿,但也化作树身,栖息在丰都山腹地。 她亲眼看着溪亭陟化成不死树原身,也亲眼看见他最后一丝灵力散尽。 李杳站在树下,仰头a看着头顶的树梢。 光秃秃的树枝,空落落的树干,已经宛若一棵失去生机的枯树。 李杳知道他还活着,他只是需要时间醒来。 第389章 番外一 溪亭陟沉睡的第一年,李杳代表人族,与伞姑签订了人妖同盟的盟约。 以地蓝为界,重新划定领地。 李杳长居在地蓝,处理一切人妖之间的杂务。 还有一个月便是人族除夕,除夕过后,金宝又要回到玉山学艺,银宝也要回法雨寺修行。 娃娃最是不知时间长短,金宝带着银宝蹲在池塘边,手里拿着糕点,一点一点颁给塘里的鱼吃。 何罗鱼靠着九个脑袋九张嘴,比旁边的小锦鲤吃得都多。 “小鱼小鱼快快长大!长大就能做烤鱼了!” 金宝将越来越多的糕点屑末丢进鱼塘里,一旁蟾蜍精道: “他们会被撑死的。” 金宝搓着糕点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不知道什么已经踩进塘里的银宝。 银宝眉眼认真,弯下腰,神情专注,当着金宝和蟾蜍的面抓起一条锦鲤。 “吃。” 他的神情很是认真,像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吃什么吃,这鱼不好吃。” 朱衍坐在长廊底下,手指一动,用灵力将他提溜出来。 “你娘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知道好好陪陪你们,由着你俩在后院胡作非为。” 两个娃娃单独在的时候,一个乖软,一个安静,但是两个在一起的时候,能把屋顶掀了。 一个明着坏,一个暗地里坏。 暗地坏的娃娃抱着鱼被他吊在半空中,小眉头皱得很紧。 “放开。” 朱衍动了动手指,娃娃飞到他跟前。 他一手掐着银宝的脸,“小崽子,这副语气,你跟谁说话呢。” 银宝想要躲开朱衍的手,但是怎么躲也躲不开,他瞪着朱衍,怀里还抱着红色的锦鲤。 看着像是生气的锦鲤娃娃。 金宝连忙跑过来,“师父,你快把小椿生放下来,他要生气了。” 他扯着朱衍的衣服,“小椿生生气可难哄了。” 朱衍垂眼看着他,“又不用你哄,正好咱俩把他惹生气了,让你娘过来哄。” “不行不行,阿娘很忙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着。” 李杳就算再忙,每日也会雷打不动守着两个孩子吃饭,饭桌上,往往是银宝安心吃饭,金宝谈天说地,天南地北地说着闲话,李杳时常会给他夹菜,让他吃完饭了再说。 朱衍看着他,抬抬手指,将另一个娃娃放下来。 金宝在玉山打铁的时候瘦了不少,银宝又因为小蕈妖和经辇好吃好喝的供着,胖了不少。 现在两个娃娃站在一起,但是看着一模一样了。 模样虽然一样,性格却完全不同。 一个嬉皮笑脸,一个骄纵冷脸。 李杳和伞姑过来的时候,朱衍带着两个孩子在墙角挖蚯蚓,大的那个卖力地挥着小铲子,许是嫌热,外衣都扒下来系在了腰上。 小的那个站在边上看着,脸色又是嫌弃又是好奇。 伞七从伞姑的袖子里钻出来,化作人形,跑到银宝身边。 “小八!我来找你玩儿了!” 三个孩子一台戏,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朱衍转身看着站在李杳身边的伞姑,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伞姑。” 伞姑淡然道:“许久不见,赤怪。” “我也是并非完整赤怪,只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 伞姑笑了笑,“即便你是他,我也不会过度纠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衍大概明白,无论如何他也是洗不清了。 伞姑看向远处的三个孩子,又转眼看向李杳。 “溪亭陟还未醒来。” 她这并非寻问,而是告诉李杳。 溪亭陟的树身扎根在丰都山,但丰都山地处幽冥外界,两个孩子不能长久待在那里。 “没关系。” 她可以等。 溪亭陟都等过她三年,她多等他几十年也无妨。 只是…… 她看着院墙下的两个娃娃,溪亭陟或许也不想错过两个孩子太久。 她曾经都为错过两个孩子的三年而懊悔,心细如他,又怎么可能不会后悔。 * 第一年除夕的时候,轮到朱衍困在六角铃里,经辇控制肉身与两个娃娃一起过除夕。 “都尝尝,我特地从西南之地带来的干果和肉干。” 经辇拿起一块肉干,分别塞进金宝和银宝嘴里。” “尤其是师弟和小病秧子,这种肉干也很适合刚换牙的娃娃。” 李杳进屋,身后跟着霜袖,她和霜袖手里各拿着一套新衣。 霜袖看了经辇一眼,“他俩还不到换牙的年纪。” 霜袖拿着新衣走到银宝面前,刮了刮银宝的鼻子。 “正好等过两年换牙把一口坏牙都给换了。” 银宝看着她,手里拿着沾着口水的肉干,愣了片刻。 “怎么,不认识你干娘了?” 她现在胆子大了,敢让两个孩子认她干娘了,反正李杳以前听见她这么说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是霜霜姨啊小椿生!” 金宝在一旁提示道,“好凶好凶的霜霜姨,她以前不给你吃糖。” 听到金宝的话,银宝顿时挪着脚,像螃蟹一样挪到李杳身边。 背靠着李杳的腿,安安静静地咬着手里的肉干。 许是经辇给的肉干太硬,他反反复复咬了很多次,上面也只有两个小印子。 “今夜是除夕,可想要什么礼物?” 李杳一边替金宝换着新衣,一边问。 金宝仰头看着她,“福安想见阿爹。” 李杳一顿,垂眼看着他。 金宝顿时耷拉着眉眼,“阿爹不能来吗?” 李杳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带你们去见他。” 丰都山山谷里,李杳一手抱着昏昏欲睡的银宝,手里牵着金宝。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枯树,“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就会回来了。” 金宝看着面前的树,不理解为何阿娘为何要对一棵树说话。 金宝上前,短短的手指贴在树干上。 “阿爹在树里面吗?” 金宝仰头看向李杳,“就像阿娘已经睡着一样,阿爹也在里面睡着了吗?” 李杳垂着眼,她素来不习惯在孩子面前撒谎。 突然之间,枯树动了动,树枝上长出新叶,一片一片的叶子迅速挤满树梢。 李杳怔怔地看着树,“你能听见?” 像是在回应她一般,树上飘落一片叶子,叶子缓缓落到李杳眼前。 她接过绿叶,忽而笑了笑。 她就知道,他还活着。 第390章 番外二 赤血树化形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溪亭陟似乎得天独厚,不过短短半年,树身便已经能说话。 既然灵识已然完整,化形便指日可待。 金宝和银宝早已经过了四岁生辰,两个娃娃都长高了一些。 尤其是金宝,日日跟着聂崀在虚山之上打铁练剑,长高了许多。 银宝许是在法雨寺吃素,又因为体弱,看着白白嫩嫩的,像块一戳就破的豆腐。 “阿爹,你看,这是我自己锻造的剑,聂师父说,等我日后长大了,能做出世间最好最好的剑。” 说大话的娃娃手里捏着一把弯弯扭扭的小短剑,郑重地把剑交给银宝。 “小椿生,你替我保管这剑,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检查的。” 银宝看着手里十分简易又丑陋的剑,眉眼之间有些嫌弃,但还是随手扔进了锦囊里。 李杳过后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顶虎皮帽子,也不知道怀桑那个老秃驴怎么想的,竟然把小银宝的头发全部剃光了。 小家伙现在就是一个光头,他显然对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很是不满,看见李杳去法雨寺接他的时候,小家伙还哭了。 哭得可怜巴巴的,一边哭,还一边一个字一个字指控怀桑。 李杳将手里的帽子给银宝戴上,“这样便看不出来了。” 说着她还印出一方水镜,让银宝看着自己的模样。 银宝臭美地照着镜子的时候,金宝连忙抱住李杳的腿。 “我也要帽子。” 李杳垂眼看着他,“带着帽子会很热。” 金宝看了看银宝头顶的虎皮帽子,“可是小椿生有帽子。” 李杳争不过他,又拿出一个小猪模样的帽子替他戴上。 两个娃娃显然都臭美,都站在水镜欣赏自己的帽子。 李杳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刚要拿起石桌上的书,一片叶子便飘到了书上。 李杳转眼,看向身后郁郁葱葱的树。 “无聊了?” “有一些吧,原来当树是这样的感觉,被定在一个地方看着昨日已经看过的景物。” “春夏秋冬,时间往复,你才在这儿大半年,还没有一个轮回,怎么就腻了?” 他们都是修行之人,闭关三年五载也是有的,不该这么早便待不住了。 “因为你不在这儿,他们也不在。” 溪亭陟看着水镜前的娃娃,“上次见他们,还是一个月之前,见你也是。” 李杳和两个娃娃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只有他困在丰都山里哪里也不能去。 李杳沉默片刻,“下一个月,你便见不到他们了。” “为何?” “修行之人,本该戒骄戒躁,他们一个月出来一次,便不能潜心修行。” 尤其是次子。 每次回来,李杳便感觉他心情浮躁了一些。 李杳看着银宝,抬抬手。 “银宝。” 银宝回头看她,听话地走到她跟前。 “与阿娘说说,过去的一个月里,你认识了哪些人,又学了什么。” 银宝认真想了想,抬眼看着李杳。 “主持让我抄书。” 李杳垂眼看着他,“他为何让你抄书?” 银宝瘪嘴不说话。 “李椿生。” 银宝抬头看向她,这还是李杳叫他的大名。 李杳垂眼看着他,“若是不想去见主持了,便不去了,你与我一同会地蓝,当个闲散少爷。” 银宝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金宝。 金宝顿时哀嚎一声,跑到李杳面前,抱着李杳的腿。 “那福安也要当闲散少爷。” 李杳转眼看向他,“可是你不是很喜欢锻造吗?” “闲散少爷便不能跟着聂师父学锻造了吗?” 金宝仰头看着她,“日后我白天和小椿生玩,晚上跟着聂师父学锻造。” “不行。”李杳拒绝了他。 “为什么?”金宝顿时委屈了。 “娃娃不睡觉长不高。” 银宝看了看金宝,又看了看李杳,忽然退后一步,朝着李杳摇摇头。 李杳看着他这番模样,“不想回地蓝?” 银宝点点头。 “既然在寺里待得不开心,为何不与阿娘一起回去?” 银宝不说话,他看着金宝,抿着唇,还是摇摇头。 李杳注意到他的模样,上前走到银宝蹲下。 “过些时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等两个孩子都跟着小蕈妖去玩儿了,溪亭陟才问: “你打算带他去何处?” “溪亭府。”李杳平静道,“带他去见见溪亭央忱。” 金宝不到三岁便开始练剑,不到四岁的时候又跟着师父学锻造,唯有银宝,直到现在还在跟着怀桑抄经书。 李杳不想耽搁银宝的天赋,也不想他迷茫地找不着自己的路。 “替我看看她。” 溪亭陟如是道。 溪亭央忱过后,溪亭府总要交到一个人手里,这个人不是金宝,就是银宝。 * 溪亭央忱看见李杳带着两个孩子来的时候,有些错愣,但随即看向李杳的身后。 “他呢?” 李杳都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他没道理不来。 “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溪亭央忱语气顿时着急。 “他在丰都山。” 直到现在,都没人告诉溪亭央忱溪亭陟的处境。 李杳牵着银宝进屋,“这孩子身上有玄门天赋,望你好生教导。” 溪亭央忱看着李杳身侧的娃娃,娃娃的眉眼像李杳,其实别的地方又像溪亭陟,又是那副神情,和小时候的溪亭陟一模一样。 李杳道:“他根骨弱,又命格有异,唯有靠佛门庇护才能平安长大,日后每一年,我会将他送来溪亭府学艺一月。” “不必了。” 溪亭央忱看着他,“既然身子骨弱,便好好待在法雨寺,我自会抽出一月的时间去法雨寺教导他,书籍和法宝,我也会给他送去。” 溪亭陟走后,溪亭府总要有一个传承人,这个娃娃身负溪亭血脉,又有玄门天赋,跟着她学玄门之术自是最好。 她看向李杳身后的另外一个孩子,金宝注意她的视线,连忙道: “祖母安。” 他见过许多次溪亭央忱,总归还是记得这个祖母。 溪亭央忱看着他,笑了笑:“福安若是想学玄门之术,祖母也会教你。” 第391章 龙谷 番外一 溪亭陟化形时,正逢冬日,地蓝城里的梅花被白雪一簇一簇地压弯枝头。 李杳坐在书案前,书案上尽是一些地蓝里发生的蒜皮小事——也并非没有大事,帝无澜和梁启山恢复了肉身,因为人妖和谈一事,来这儿找了她不少次。 若是帝无澜来,李杳选择视而不见,若是梁启山来,李杳会打他一顿,然后给他一大笔药钱,让他喜滋滋地拿着巨款回去修缮宗门。 寒风吹着细雪,飘落进屋子里,李杳一抬眼,便看见庭院里举着伞的溪亭陟。 陌上公子,白衣无双。白雪缀着红梅,发丝扫过眉眼。 溪亭陟进屋放下伞,看着李杳。 “好久不见。” 李杳煞风景道:“前些时日,我才去见过你。” “山中日月漫长,一日如三秋。” 他走到李杳面前,拿起李杳面前的书简。 随意扫了几眼过后,他才道:“守着地蓝城,想必很辛苦。” 地蓝如今是人妖两族的关口,过路的人妖皆要在这里登记注册,事情又多又杂。 李杳抬眼看向他,“若是你来了,我便不辛苦了。你处理这些事情,想必游刃有余。” 溪亭陟垂眼看着她,笑了笑。 “好。” 溪亭陟坐在书案边处理呈上来的公文,李杳一手撑着头坐在旁边。 “等过两年,人妖之间的恩怨再淡一些之后,让瞿横和步玉真人去月口关,再多开放一个关口。” “你放心不下朱衍和经辇,为何放心瞿横?” “他看着老实,又有步玉真人管着,想必不敢动手脚。” 经辇从堆满细雪的窗户里探出身子,“啧,好不容易来找你一趟,就撞见你说我和师父坏话。” 经辇跃上窗户,又跳进屋里。 “李杳,伞姑在妖族重新重新划定领地,如今龙谷那一块地归我管着。” “虽说有衍生珠在,但是不弄清楚我还是觉得瘆得慌,要不你与我一同去看看那里面。” 经辇看向溪亭陟,“何况溪亭陟刚醒,你带着他出去走走不是正好吗。” 李杳转眼看向溪亭陟,溪亭陟摇摇头。 “我化形未稳,需要时时回丰都山,龙谷离丰都山路程遥远,我并不适合去。” 经辇顿时道:“我怎么感觉你在针对我,以前去虚山找李杳都不嫌远,现在去龙谷你就嫌远了,而且那儿的衍生珠还是你放在那儿的,你不去谁去?” 经辇弯腰,和溪亭陟平视,一根手指着溪亭陟。 “你必须去。” 一道素白的灵力弹开经辇的手,李杳面无表情道: “他不去。” 她站起身,看着经辇。 “我去玉山接金宝,让金宝与我同去。” 溪亭陟抬眼看向李杳,李杳垂眼道: “他已经七岁了,该历练了。你且在地蓝安心等着,我会带他们回去见你。” * 玉山,厚厚的雪地里,一个穿着单衣的娃娃浑身都是汗,他放下手里的铁锤,倒在雪地里,抬头看着天,哀叫道: “师父,不挥了吧,我真挥不动了。” 聂崀将柴火整齐地码在墙角里,“一万下,你挥完了吗?” “师父,我还数不到一万下呢,每次数到一千下,你就让我重来,我都挥了好多个一千下了。” 溪亭安怀疑自己被师父坑了。 聂崀回身看向他,“还有一个月便是除夕了,除夕去找你娘的时候让你给你多请几个夫子。” 这臭小子明明也是修仙世家出身,虽说与他打铁整日不修边幅,但也不应该像个文盲不识字才对,让他写一封信,比杀了他还难。 溪亭安假装没听见,刚翻坐起身,便看见了一脚踩在木桩上的李杳。 这个小木桩是聂崀专门给他做的,让他每次挥锤的时候锤子都要落到木桩上才算。 “阿娘!” 金宝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瞬,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抱住李杳的腿。 “阿娘,你是不是想我了,所以才提前来接我?” 李杳抬了抬手指,用灵力金宝提溜到面前。看着他身上沾着铁锈的单衣,灰头土脸的模样。 “锻造哪儿不辛苦的。” 聂崀像是知道李杳在想什么,他道:“你来寻他可是要把他接走?” “嗯,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省得跟着聂崀在山上,终日一副小花猫的样子。 李杳给他施了一个清洁术,又从锦囊里拿出一身干净衣服,衣服在金宝身边转悠一圈,很快便穿在他身前。 “这是你干娘做的衣服。” 自从李杳驻扎地蓝之后,霜袖也在地蓝开了一个小铺子。知道李杳来看金宝,特地让她带了一两身衣服过来。 溪亭安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干娘肯定想我了,我也想干娘了。” 李杳带着他下山,直到出了结界之后,她才道: “你师父可教了御剑之术?” 金宝眨巴眨巴眼睛,“师父没教,但是阿爹教了。” 他每年去看阿爹的时候,阿爹都会教给他一些东西。 “那你可学会了?” “会……了吧。” 李杳跟着他身后,看着嘴上说着会了的娃娃脚下踩着挽月剑,弯弯扭扭地朝前飞。 他自小跟着李杳飞来飞去,是不怕高的,但是他怕摔。 “阿娘,要是我摔了,你要接着我。” 李杳飞到他跟前,“你可想去见小椿生?” 他自然是想的。 “只有一天的时间,你若能飞到法雨寺接他,我们便带上他一起去龙谷,你若没有飞到那儿,我便用传送阵直接去龙谷。” 金宝“啊”了一声,然后看着李杳脚下踩着刀,飞得很快,很快便到他前面去了。 李杳知道,金宝学不会御剑,是因为老想着即便掉下去了溪亭陟也会用藤条接住他,抱着摔下去也无所谓的态度,自然学不会御剑。 法雨寺的后院里,一身宝蓝色衣裳的娃娃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案前,俯身在书案上抄着经书。 过了片刻,去星端着汤药进屋,将汤药放在他书案上。 “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要是风寒入体了,又要难受半个月了。” 李椿生看着面前的热汤,抬眼看向去星。 “是他让你给我端来的?” 去星沉默不言。 七岁的娃娃长开了一些,眉眼之间越发精致,脾气也越发执拗。 “我不喝,你端回去吧。” 去星叹了口气,“何必总与主持置气,他也是为了你好。” 银宝不吭声。 去星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要是不愿意扫地做饭,日后师兄替你做便是。” 去星知道,他这师弟脸皮薄,最是禁不住别人激。 上次轮到他去膳房帮忙,结果一把火把膳房烧了,寺里的其他弟子借此激了他几句,便惹得他再也不去膳房了。 扫地也是,寺里的弟子爱玩闹,把他辛辛苦苦才扫干净的地儿又撒上几片树叶,放言让他回去再扫一遍。 小娃娃身体不好,脾气却是不小,拿着扫把撵着几位师兄满寺跑,人没追到,却把自己累得晕了。 不仅把自己累昏了,累昏了醒来过后还要被住持罚抄经书。 * 去星刚踏出银宝的院子,院子外围着的师兄便凑了上来。 “去星师兄,小师弟可还是在生气?” 围在外面的和尚挠了挠头,“师兄,你多劝劝他,让他别生气了,他身子不好,要是气坏了身子,我就罪过大了。” “要不我进去给他赔个罪,跪着赔罪也行——他是不是被师父罚抄书了,你让他别抄了,我替他抄。” 后面跟着的和尚也附和道: “去星师兄,你就在小师弟面前多替我们说说好话吧,那日我们几个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逗师弟玩,不知道师父会罚他。” “师兄,这是我去山下买的桂花糖,我听说好多小孩儿都喜欢吃这个,你拿进去,哄哄小师弟。” “让小师弟别生气,犯不着为我们几个莽夫气坏身子。师兄,这小风车你拿着,这是我自个做的,就图逗师弟一个开心。” 法雨寺到底只是一个寺庙,寺庙里多是一些成年男子,少有什么不懂的娃娃,乍有一个娃娃在,可不是谁都想去逗逗。 去星看着面前的人,叹了口气。 “明知他身子弱,又何必气他。” “师兄,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定然不会了。” * 银宝正抄着书,却听得窗棂一声响动,他抬眼看去,只见一只五颜六色的小风车立在那里。 过了片刻,一只憨厚老实的笑脸从窗棂后面钻出来。 “师弟,我是来给你赔罪的。” 和尚明明有法力,能从直接穿过墙壁,但为了逗他开心,还是笨拙地从窗户里爬进来。 他爬进去后,打开房门。宽敞的房门口挤了好几个和尚。 “小师弟,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师兄专门来给你抄书,小师弟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师兄计较了。” 银宝坐在书案前,看着如同流水一样进门的师兄,手里的笔顿在原地,鼻尖的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渲染出一个大黑点。 * 金宝刚学会御剑,等他摇摇晃晃地飞到法雨寺后院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了。 他落到院子里,看着银宝房间还亮着的灯,又看着落到他旁边的李杳。 “阿娘,都这么晚了,小椿生还没睡。” 他走到门前,他要进去告诉小椿生,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他推门进去,和门口蹲在凳子前抄经书的和尚对上了视线。 和尚看了看榻上还在摆弄机关鸟的银宝,又看向门口的金宝。 “去沉师兄,我是不是抄书抄花眼了,怎么看见了两个小师弟?” 旁边的和尚道:“我可能也抄花眼了。” 金宝看着屋子里的四五个和尚,又看向榻上的银宝。 “小椿生,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呢?” “抄书。” 银宝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我和阿娘一起来的。” 金宝走到银宝面前,爬上榻,戳了戳银宝面前越加不一样的机关鸟。 “阿娘说要偷偷带我们去历练。” 李杳进屋,随意看了一眼屋内的和尚。 屋内的和尚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连忙藏起经书。 “尊者,好久不见。” 和尚拿着经书,连忙道:“我们就不打扰尊者和小师弟团聚了。” 走到门口了,和尚又回头看向李杳。 “尊者要是想要偷偷带小师弟出去散心,那就去吧,我们今个儿全当没见过尊者。主持怪罪下来,有我们给师弟担着呢。” 屋内的和尚如同鸟兽一样散尽,李杳走到银宝面前。 “被怀桑罚抄经书了。” 银宝看了看她,“他让我烧火,还让我扫地。” 这些事,他在地蓝和溪亭府的时候从不用做。 李杳垂眼看着他,“不想做?” 银宝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不想做,既然如此,为何又被他罚了。” 两三年了,她也算是摸清这撅嘴小葫芦的性子了。 银宝看了看她,又别过头,别扭道:“我把膳房烧了。” “膳房烧了?那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金宝看着他,“那小椿生那天是不是饿肚子了?” 银宝扭过头看向他,没说话。 其实他那天也没有饿肚子,去星给了他半盒荷花糕,其他师兄也给他塞了一些果子。 怀桑还带他下山吃了素面。 李杳看着他,“可要随我去龙谷?” 比起光明正大地带着金宝去龙谷,银宝是她瞒着溪亭陟来见的。 这个孩子身体太弱,溪亭陟指不定不会同意她带去龙谷。 李杳也想过不来接他,可是日后若是他知道,她只接了金宝,没有接他,他应当如何做想。 终究还是娃娃,不能让他理解大人的顾虑。他想去,李杳便带他去。 李杳拿过一旁的狐裘替他披上,一手抱着他,又看向金宝。 金宝主动牵着她的手,“阿娘,我们走吧。” 李杳带着两个娃娃出现在龙谷外,用了飞信联系经辇。 顺着经辇给的方向,走到一间客栈里。 经辇看见金宝的时候热情道:“师弟好。” 看见李杳抱着的银宝,戏谑道:“哟,你把他也带来了?你把他带来的话应该也把溪亭陟带上啊,要是他路上……” 李杳眼神一凝,经辇一顿:“行,我不说,你注意着点就行。” 银宝从李杳身上下来,跟着金宝坐在凳子上。 李杳看向周围,一间简陋的客栈,这大半夜的,只有他们四个人。 “别看了,这儿就我们四个。” 经辇拎起茶壶,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水。 “这客栈是龙谷外唯一的客栈,是那些妖王追我时临时驻扎修的,自从溪亭陟将龙谷封了之后,这龙谷也就没什么人来了,客栈也荒废了。” 第392章 龙谷 番外二 李杳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娃娃,“今晚暂且休息,明日再入谷。” 金宝主动举手,“我要和小椿生一起睡。” “得了吧你,这儿条件这么简陋,又这么危险,没你挑的。” 经辇抬手,将四张桌子拼在一起。 “喏,这就是你俩今晚的床。” 金宝“啊”了一声,扭头看向李杳。 “阿娘,我今天这么辛苦,飞了一整天,晚上只能睡硬木板板吗?” 李杳如实道:“今夜还有得睡,等进了谷,没有睡觉的地方了。” 李杳话虽说得严厉,临到头的时候还是将在拼好的木桌上垫了两床被子,又各自给两个娃娃盖了一床被子。 金宝坐在被子上,“我为什么不能和小椿生盖一床?” “你睡着了会抢被子。” 金宝睡觉不安分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与其相反的是银宝,他睡觉大多不安稳。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李杳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打坐,经辇倒挂在房梁上吃着香蕉。 “喂李杳,你真的打算每次都只放出我和师父中的一个?” 李杳的六角铃总要锁住一魂,每次他出来,朱衍就会关进去,朱衍出来,他便会被关进去。 经辇寻思,瞿横那混蛋怎么就不来替替他们。 李杳闭着眼睛打坐,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经辇从房梁上跳下来,蹲在李杳面前。 “若是我师父有替溪亭陟稳固化形的法子,你可愿意让我们师徒团聚?” 李杳睁开眼睛,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经辇一看有戏,连忙道: “你也知道,朱衍活了上千年的赤狐,又与神鸟金乌相识,知道得多点也是很正常。怎么样,只要你放了我们,他便告诉你如何巩固化形。” 李杳没吭声。 溪亭陟为何不来龙谷,是因为他化形未闻,长时间离开丰都山必定会像上次离开东丘一样,苍老如耄耋,他担心那副模样吓到她,也怕吓到孩子。 李杳抬手,一丝素白的灵力缠上经辇的脖子。 “你若是不说,我便杀了你之后去找朱衍要。左右你死了,他也会被放出来。” 经辇:“……咱俩到底谁才是妖?你多少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做点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行不行?” 李杳垂眼看着他,“你觉得朱衍会保你还是保他自己?要是你死了,他不能获得自由,还能继承你的领地和妖王的身份。” “……行了,我告诉你,但是你得到答应我,我日后我出来的时间要比我师父长。” 李杳放开他,算是答应他的要求。 经辇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你知道生灵之力吗?他虽然是赤血树,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树妖,树妖修炼,是可以靠根系吸收别的生灵的力量的。” “你只要多找一些树妖花妖水妖,让这些妖常去溪亭陟的周边转转,让他吸收一点他们身上的生灵之力,修炼会事半功倍。” “这么简单?” 李杳问。 “……你要是残忍一点,也可以杀了这些草木之灵,但这是邪术,日后指不定会背负业债,我猜你应该不愿意让他干这种事。” 李杳自然不愿意。 溪亭陟能干干净净的自然是最好。 * “阿娘,我饿。” 次日,金宝一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喊饿,他坐在棉被里,一边胡乱扎着头发,一边看着李杳道。 银宝坐在他身边,眼神还有些迷茫,似乎还没有清醒。 李杳转眼看向经辇,“去给他们弄些吃的。” “想吃什么?” 经辇衣袖里翻了翻,掏出一些野果子,又揪出一只活的野鸡。 “要吃果子还是烤鸡?” 金宝从木桌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伸手捏了捏经辇的袖子。 “师哥,你的袖子能装鸡?” 他的袖子就不能,不仅袖子不能,连锦囊也不能。 他小时候装过,被干娘骂了。 “嘿,简简单单的事儿,等你到师兄的年纪了,别说装只鸡,就算是装只野猪都没问题。” 金宝跟着经辇学烤烧鸡,银宝趴在李杳的膝盖上不愿意起来。 李杳垂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银宝的额头,确定没发热后,她道: “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李杳便发现小的似乎更喜欢撒娇,在金宝带着一群蘑菇在丰都山疯跑的时候,银宝更喜欢枕在她大腿上睡觉。 银宝摇摇头,只是趴在她膝盖上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李杳看见他轻阖上了眼睛。 应当只是昨日没睡好,想补觉罢了。 进谷的时候,金宝跟着李杳东张西望,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这个,一会儿戳戳这个,银宝跟在他身后打着哈欠,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进谷的时候,李杳什么也没有跟他们说,直到进谷了,金宝才惊叹道: “阿娘,这里面好大的雾气啊,我都要看不见你了。” 李杳回身看着他,又抬眼看向睡不醒的银宝,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绳子,在银宝身上系了一圈之后又在金宝身上系了一圈。 经辇厚着脸皮上前,“我呢?” 这里面的东西他也怕啊。 他主动接过李杳手里的绳子,有眼力劲儿地替自己系上。 金宝系了绳子之后依旧活蹦乱跳,跳得前面的银宝忍不住回头看他。 “安静。” 金宝眨巴眨巴眼睛,“小椿生,我刚刚看见你头顶上飘过去一个黑色的影子。” 这话没有吓到银宝,反而把跟在最后的经辇吓了一跳。 他两只手放在金宝的肩膀上,往银宝头上凑了好几眼。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他嘴上说着没看见,心里也明白,看不见的才是最吓人的。 李杳倒是听溪亭陟说了龙谷之内有一些黑影的事,但他们死人周围并无灵力波动,更无声响。 若是有影子闪动,那应当会有细微的风声。 银宝的耳朵随了李杳,他听不见的东西便是不存在,他只当金宝在骗他,转过身牵着李杳的衣袖。 李杳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金宝跟在银宝后面,坚持道:“小椿生,我真的看见了,没有骗你。” 下一瞬间金宝突然叫了一声。 “小椿生快看,真的有黑影从你头顶上飘过了。” 银宝仰头,什么也没有看见,回头皱起眉头,看着金宝。 金宝着急道:“我刚刚真看见了!” 他连忙仰头看着经辇,“师哥,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神仙显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经辇压根就没有睁开眼,两只手放在金宝肩膀上,一路被金宝牵着走,嘴里还在小声嘀咕。 金宝傻眼,“师哥,你在做什么?” “师哥在避邪,一切邪祟,速速退让。” 李杳嗤笑,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妖怪居然怕鬼,亏得人间还把妖魔鬼怪放在一起说。 李杳嘲讽刚挂在嘴上,便看见一抹黑影从经辇头顶上飘过,速度很快,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阿娘。” 银宝扯着李杳的袖子,仰头看着李杳。 金宝还傻愣愣地仰着头,眨了眨眼。 “阿娘,你刚刚看见了没,他好像从小椿生头上跑到师哥头上了。” 经辇浑身一僵,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又怕与那东西对视,他连忙道: “小师弟,话别乱说。” “师哥,我没有骗你,刚刚他真的在你头顶上。” 经辇:靠,越说越吓人了。 他这师弟到底会不会说话。 经辇吓得牙齿打颤:“现在还在吗?” “啊!” 金宝突然尖叫一声,吓得经辇腿都要软了。 “还……还在?” “不是,他刚刚又从你头顶上飞过了。” 经辇:“…………” 这有什么区别,都要吓得他尿裤子了。 黑影速度太快,纵使李杳未能看清他们的样子,但是她未察觉到杀意。 李杳看着银宝,“怕了吗?” 金宝那兴奋又新奇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害怕,她比较担心银宝。 银宝摇摇头,“他们好无聊。” 李杳垂眼,“何出此言?” 银宝还没有回答他,经辇的声音便幽幽响起: “我怕,能不能保护一下我。” 李杳懒得搭理他,让两个孩子不要离她太远之后继续往前面走。 越往前走,黑影出现的越频繁。 “阿娘,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啊?” 许是影子太多,气氛过于紧张,金宝的声音也不自觉小了很多。 银宝抓着李杳的衣袖,金宝便抓着银宝的衣袖。 一个黑影出现在银宝头顶上的时候,金宝下意识要用手去挥开。 他刚伸手,一道素白的灵力便缠住了他的手腕。 李杳回头看他,“不要用手去碰未知的东西。” “哦。”金宝缩回手,从锦囊里取出挽月剑,等着银宝头顶上再出现黑影的时候一剑鞘拍散他们。 许是越想什么,便越不能有什么,一直他都走饿了,黑影也没有来银宝头顶上停留,大多数时候只是枯木之间闪过。 龙谷之内多瘴气,抬眼不见日光,浓烈的白雾遮挡人的视线,除了那些偶尔闪过的黑影,便只剩下一直枯木了,偶尔还有一两乌鸦停在枯木的枝桠上啼叫。 经辇用灵力烧起火,两只眼睛死死地听着面前的烤山鸡,压根不往旁边看一眼。 金宝蹲在他身边,刚要开口说什么,经辇便一把捂住他的嘴。 金宝无辜地眨眨眼,伸手指了指他的头顶。 经辇绝望闭眼,有种逃出山谷的冲动。 他耷拉着头,压根不敢抬头。 李杳抱胸靠在枯树上,越往林子深处走,这些黑影便越多。 除了乌鸦之外,这谷里还未曾见到其他生灵。那些困在谷中的妖王莫不是都死了? 可若是死了也应当有尸首,一路走来,她未曾看见渡劫期妖王的骸骨。 银宝抬头看着半空的黑影,看着不远处的浓雾里飘来一排,整整齐齐穿着黑斗篷的白骷髅。 比起模糊不清的黑影,这些黑袍骷髅要清晰的多。 他扯了扯李杳的袖子,“阿娘。” 李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一排黑袍骷髅的瞬间,手里的刀如同离弦的箭,本是要定穿这些骷髅,不曾想刀身如同穿过水面一样,毫无障碍地穿过了一整排骷髅。 金宝瞪大眼睛,“阿娘的刀飞走了?” 他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朝着那排黑衣骷髅扔去,下一瞬间,石头穿过骷髅,落到地上了。 “怎么会这样?” 金宝仰头看着黑袍骷髅,眼里有不解。 经辇余光瞥见这批如同吊死的骷髅,道:“上次我来这谷里的时候,也遇见了他们,没有实体,也没有灵力。” 李杳抬眼,“像是留影石留下的痕迹。”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留影石只能记录过去的事,不会像他们这样,在山谷如同幽魂一样飘荡。” “况且留影石能记录的时间有限,也需要灵力支撑,这谷中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不说,这些人的轨迹也毫无重复的迹象,不像是留影石重复播放。” “上次溪亭陟过来,他如何说?” “他说尽快出谷。” 李杳看着那排黑袍骷髅,“跟上去看看吧。” 经辇不想跟,但是他更不敢一个人待在原地,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跟着黑袍骷髅穿过浓厚的白雾,走到林子深处,这样成排成列的黑袍骷髅便越来越多。 银宝攥着李杳的袖子,皱着眉看着在半空中飘着的黑袍骷髅,他突然抬手一指,指着众多队伍里的一只黑袍骷髅。 “阿娘,他在说话。” 经辇身后顿出一身冷汗,“你别吓我。” 金宝侧着耳朵,“有吗,我怎么没听见。” 李杳也没有听见,她垂眼看着银宝。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他在喊救命,让我们救他。” 李杳闻言,看向银宝指着的那只黑袍骷髅,手里的刀朝着黑袍骷髅射去,依旧从他的身体里穿过,没什么波澜。 这人依旧没有实体。 李杳垂眼看着银宝,银宝的听力与她一样,他能听见的,没道理她听不见。 除非不是人发出的声音,而是魂体。 银宝的魂体是靠众多法宝灵药强行镇压在体内,虽然年纪越长,神魂与肉身的融合会越来越稳固,但他的神魂毕竟与常人不同。 第393章 龙谷 番外三 李杳跟上银宝口中会说话的魂体。 “小椿生,你真的听见他在说话?我怎么没有听见?” 金宝跟在银宝后面,探着头问。 “我也没听见。” 自从银宝说那个骷髅在叫救命之后,经辇的牙齿就控制不住的打颤。 他也知道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啊。 林中的所有骷髅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走上一刻钟,那些魂魄便有消失了。 “阿娘,他们不见了。” 金宝走到李杳前面,在前面左右转着头看了看。 “他们怎么不见的?这儿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银宝从李杳身后探出头,“他们还在这儿。” “在哪儿啊?我怎么没有看见?” 金宝左顾右盼,还是没有看见那些黑袍骷髅。 李杳垂眼,蹲下身,用刀鞘抹开脚下的泥土。 黑色的泥土散开,底下是一种白色石头,石头似乎还雕刻着花纹。 金宝走过来,葡萄一样的眼睛瞪大。 “啊!” 他突然叫了一声,“这个花纹好眼熟啊!” “眼熟就眼熟,你尖叫什么,吓我一跳。” 经辇摸着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 他凑上前来,垂眼看着地上的花纹。 “这不就是普通的花纹么,别说你看着眼熟,我看着也很眼熟。” “这是溪亭府的云纹。” 李杳淡淡道。 “溪亭府的?”经辇抬头看向她,“溪亭府的人还来过这儿?溪亭府的探子有这么强吗?居然还在龙谷留下痕迹了。” 金宝也瞪眼,“祖母的人来这儿做什么啊?” 李杳垂眼看着地上的白石,这石头应当有些年岁了,看着有些陈旧。 “龙谷以前叫什么?” 李杳转眼看向经辇。 “这儿我哪儿知道,反正从我知道这儿起,这便叫龙谷。我师父活了千余年,他也叫这儿为龙谷,指不定这儿千年前就叫这个名儿了。” 李杳觉得不太对。 千年前了。 “你可知道破军山?” “什么破军山,没听说啊。据我所知,妖族就没这么一座山。” 人族也没有这座山。 “这儿应当就是破军山。” 机关术、玄门之术和锻造之术的源头,溪亭府的前身。 她看着地上的圆盘,溪亭府按照血脉传承机关术和玄门之术,但破军山应当不是。 按照聂崀的意思,这儿应当是一个宗门。 宗门内为何会有那么多骷髅? 银宝捂着耳朵,“阿娘,下面好吵。有好多人。” 李杳垂眼看着底下的白石,“你自己听听,他们可是前几年入谷寻找赤魂果的妖王?” 过了片刻之后,银宝点点头。 “是妖怪。” “你们躲远一些。” 李杳拿出刀,刀尖对准了白石,灵力注入刀柄,猛地将刀尖插入白石之间,下一瞬间,地下的白石离开,巨大的气流刀尖为远点,像周围扩散。 金宝连忙抱着小椿生,“好大的风,小椿生,你抓紧我,等会儿别被吹走了。” 银宝懒得理他,抓紧了手里的绳子。 风平息之后,底下出现了一个大洞。 金宝凑过来,看着底下的大洞。 “好黑啊。” 底下的黑洞不见底,经辇上前,站在洞口边,洞里边吹出来的风扬动他额前的一缕头发,凉得他背后生寒,尾巴都竖起来了。 属于山犼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下去。 他退后一步,看向李杳。 “你该不会要下去吧?那什么,我先说好啊,我不下去,这地下黑漆漆的,指不定有什么呢。” 金宝以为这是在举手表态,他连忙举起手,“阿娘,我,我要下去。” 经辇不想下去,李杳也不强求,她拿出罗刹刀,扶稳银宝,又看向踩在挽月剑的金宝。 金宝呲着牙笑,“阿娘我准备好了,可以下去了。” 下到半空的时候,洞中的风变大,银宝连忙抱住李杳的腰,金宝也被吹得一个踉跄。 李杳看向他,金宝站稳,笑嘻嘻道:“阿娘不用担心,我已经学会御剑了,不会摔的。” 话虽如此,李杳还是抬手给他施了一个挡风的结界。 许久之中,李杳终于带着金宝和银宝落到了地面。 地面依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李杳掌心升起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阿娘!”金宝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某个方向。 李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了许多上吊的黑袍人,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吊在半空中,没有穿鞋子,脸上缠着绷带。 他们和外面看见的黑袍骷髅相比,穿着一模一样,甚至连踮起的脚尖都一样,只不过这些尸体身上还滴着血脓罢了。 难怪会有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原来是这些尸体的味道。 银宝躲在她身后,用袖子捂着嘴里,眼睛里尽是嫌弃。 早知道他就不下来了。 臭得他脑仁疼。 他突然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看见了飘在那里的黑袍骷髅。 “阿娘。” 李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与你说什么。” “他让我们跟他走。” 李杳带着两个娃娃跟着黑袍骷髅朝着甬道深处走去,走了约莫半刻钟之中,前方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宽大的地窖里点着烛火,几只妖王瑟缩在角落里,看见李杳的一瞬间,越加戒备。 他看向黑袍骷髅,“让你出去找人救我们,你怎么把人族捉妖师带来了?” 他看向李杳,“还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 李杳扫过角落里的几个妖王,修为废了,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 金宝看着他们,看见他头顶上各种各样的角之后,恍然大悟。 “你们都是妖怪?” “还是受伤的妖怪。”金宝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皱眉:“是谁打伤了你们?” 这些妖王且不说失去了修为,就算有修为的时候也不能探查出李杳的境界,一时间他们只把李杳当作普通的捉妖师。 眼里除了轻蔑还是轻蔑。 “小小捉妖师,我劝你还是赶紧原路返回吧,要是等会儿遇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我们可不保不住你。” “二哥,你多废什么话,直接吃了他们便是,临死之前能饱餐一顿,黄泉路上也总算不当一个饿死鬼了。” 李杳转眼看向一旁的金宝和银宝,“躲我身后去,把眼睛闭上。” 等金宝站在她身后闭上眼睛了,李杳才抬起掌心,掌心里出现一丝灵力。 下一瞬间,说要吃了他们的妖怪狠狠砸在地上,身上的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自从接手地蓝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脆的骨裂声了。 在虐杀禁令颁布之前,她还能再最后听一次。 洞里的妖怪都被李杳吓傻了,他们顿时反应过来,失去修为的妖王根本不是一个捉妖师的对手。 李杳掀起眼皮子,“谁废了你们的修为?” 妖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片刻过后,一只鸟妖站出来,看着李杳道: “我们没看清他的样子,他废除了我们的修为,将我们关在这地洞里,心情好的时候会来折磨我们一番,要是心情不好,便是抓一个妖王抽取魂魄,将魂魄装进黑袍骷髅里,然后把肉身挂在外面的甬道上。” “他每次来都是一阵黑色的旋风,旋风过后,我们会看不见,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人还是妖。” “他好坏。” 金宝从李杳背后探出头,抬头看着李杳。 “我们要替这些可怜的小妖怪主持公道。” 李杳垂眼看着他,“你要如何替他们主持?” “将那个人抓出来,绑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把他晒成话梅干。” 金宝从袖子里逃出一个话梅干果,“就像这样,把他晒得皱巴巴的。” 说完他把话梅干塞进嘴里,这话梅干还是他在小椿生那儿拿的。 小椿生住在寺庙可比他住在雪山上幸福多了,最起码房间都是吃的,不像他,他在山上只能吃烤地瓜和大白米饭。 他挺直了身子,仰头看着李杳: “阿娘,我们就替他们主持公道吧,以后我要行侠仗义的捉妖师,这只是我解救他们的第一步。” 李杳眼神一顿,看着金宝的眼神未滞。 玉山上了无人烟,这个孩子许是关太久了,脑子关傻了。 说话没头没尾不说,也一点都不像她和溪亭陟。 金宝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在心里吐槽他傻,他摇着李杳的衣袖。 “我们去抓那个坏吧,好不好嘛阿娘。” 李杳垂眼看着他,“你和小椿生待在这儿,我去周围看看。” 走之后,李杳在他和银宝眉心都落了一个血印护身符。 既是出来历练,便不可能让他一直躲在她身后。 李杳走后,金宝蹲在妖王面前,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妖王,双手托着腮道: “你们之中最厉害的是谁?出来跟我比划两招。” 几个妖王对视几眼,最后将一只豹妖推了出去。 豹妖看着金宝,心里盘算着拿下这个娃娃,只要抓住了这个娃娃,便能威胁那个女人带他出去。 金宝手里一只手附剑于身后,一只手掐诀。 “御灵诀,惊鸿!” “御灵诀,化龙有虚!” 银宝站在角落里,打了一个哈欠,看着金宝将角落里的妖王都揍了一个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憨厚老实的傻子哥哥会演戏了,在阿爹阿娘面前天真无量,实际上里面的馅比芝麻都黑。 “娃娃。” 银宝耳尖一动。 苍老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娃娃,跟我来。” 银宝四处张望,不知道这道声音从哪儿来的。 “娃娃,向右走,我在那儿等着你。” 银宝犹豫地看向金宝,金宝揍完了妖王,理了理衣服,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注意到他的视线。 “咋啦小椿生?被我的修为震惊到了?不用震惊,只要你跟着大和尚和祖母好好修炼,很快也会到筑基期的。” “走了。” 银宝朝着右边的甬道走去,身后的金宝一愣,连忙跟上。 “阿娘让我们在这儿等她。” “她没有。” “她有。她让我们待在这儿。” “嗯,你待在这儿等我,我要和阿娘一起回来。” 金宝:“…………你骗我。” 他跟上银宝,在他身后左右晃头。两个孩子穿过甬道之后,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石门。 金宝仰头看着石门,惊叹道:“好大的石门啊,感觉头仰翻了都看不到顶。” 金宝话音一落,面前的石门便开了一条缝隙,恰好够一个人钻过。 银宝钻过石门,金宝也连忙跟上,两个人都进去之后,石门便悄无声息地关上。 金宝敲了敲石门,在石门上面摸了摸。 “好像打不开了。” “完蛋了小椿生,我们回不去了,等会儿要是阿娘找我们怎么办?” 银宝不说话,看着面前硕大的木楼陷入安静。 他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木楼,一寸一寸看着木楼的结构,他抬脚走进木楼里,仰头看着木楼里面的构造,眼里多了一些惊奇。 “玄门之术,玄之又玄,你身上带着她的血脉,想必是她的后人。” 那道声音再次在他耳侧响起,“你拜我为师,我传你机关术和真正的玄门之术如何?” 银宝闷声不吭。 那声音便道:“不说话,性子安静,能静心沉气,不错,这样的娃娃最是适合修行玄门之术。” “这是什么啊?”金宝跟着银宝进来,仰头看着屋顶,“小椿生,快看,屋顶有画,画里面有仙女哎!” 金宝晃着脑袋,“看久了怎么觉得头晕呢。” 脑子晃晃的,晃得他想吐。 魂魄想,这个聒噪的娃娃资质比另外一个娃娃好上太多,修行之路定然比安静的孩子要走得更长远,但是机关术和玄门之术不看资质看机缘。 他并无此份机缘。 “你若是决定好了,便去前面的神像前磕头三下,叫画上的人一句师父。” 银宝闻言转眼看向屋子里的最前面,一个蒲团,一方供桌,供桌上面供奉这一副画。 他走上前,画上蒙着一层灰,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他回头看向金宝,“哥。” 金宝走过来,“咋啦?” “画。” 金宝看向贡台上的画,踩在挽月剑上,摇摇晃晃地飞起,去下了墙壁下的画。 他将画丢在地上,赶紧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怎么多灰,要是等会儿阿娘看见我这么脏,又要看着我不说话了。” 他最是怕李杳看着他却不说话的样子,那副模样,像是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