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说山君他超爱》 第1章 大潭山 夏末,缥缈多日的浮云被轻轻吹散,阳光透过水雾洒落在溪流上,沈清被波光闪到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用手挡住光,抬头看向远处的树丛里,那里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只探头探脑的松鼠,他们一大一小忙活着,从这个树洞掏出松果,再送到另外一个更大的树洞里。 沈清起身,换了个不刺眼的位置,他躺在溪流边的大树底,薄唇轻咬着狗尾草,又将目光放回到远处飘散的云朵上。 “报告山君!松果全部搬空,保证小栗子能安全度地过寒冬期!” 刚才在树洞里搬运的大松鼠一个箭步,窜到沈清面前,他双爪叉腰,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得意地向他展示搬迁成果。 沈清看着面前的松鼠,对他这副炫耀模样一阵无语,他一边甩掉嘴里的草,一边懒懒将伸入溪水边的龙尾收回。 还没等沈清出声,从树上又窜下来一只体型小一点的松鼠,嘴里还叼着一个松果,顺着沈清的裤摆爬到了肩头。 小松鼠紧紧抱着松果在肩头坐稳,扶着沈清的脖子,歪着脑袋冲下喊:“桑琼!我已经成年了,也太拿我当幼崽了吧!现在就准备是不是早了点?!” “没大没小!要叫哥哥听到没!” 桑栗没再理会桑琼,转头摸摸怀里饱满圆润的松果,这可是她精挑细选好久才挑到的如此完美的松果,她举起松果冲着沈清的下巴推了推,眼里闪着光,希望能沈清收下他的礼物。 但沈清没接,一把把桑栗拎到怀里。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桑栗的头,轻声道:“你哥也是为你好,都成妖这么久才会化形,渡冬后再这么随性修炼,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吧。” 说完提溜起桑栗后颈皮把她放回桑琼身边。 桑栗被说破现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卷起尾巴冲着沈清乖乖点头,桑琼斜靠在旁边,看着妹妹还想给山君塞松果的劲头,一把抢过松果嘲笑道:“山君不食素的好吗,早就用不着这个,这果子挑半天可别浪费了,这就归我了。” 桑栗瘪了瘪嘴,忙扑上去争抢,气的跟桑琼互咬尾巴。 大潭山数千年滋养的灵物漫山遍野,松鼠妖论体型和胆识,在弱肉强食的山里存活实在艰难,今天来就是为冬渡做趁早打算。 他们俩能遇上沈清这种级别的大妖也是因为当初,桑琼化形期体内灵力爆冲被路过的沈清察觉控制住,带回谭居调理,要是没有沈清出手相助,他们这种灵力薄弱的小妖,恐怕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 但此刻,沈清无奈地看着面前两只打闹的兄妹,只觉得吵,他想是时候添一门止语的课程,压着也要让他俩上完。 龙尾还残存着溪水清冽的触感,沈清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天气,对他俩道:“你们搬好回去吧,我去游一会。” 话音未落,周身环绕着白气,一条墨黑的长龙从树旁腾空没入水里。 溪水拍打在身上,黑龙放松着四肢,摆尾轻轻游动,溪流里小鱼们感知到他的出现,纷纷低下头以一种恭敬的姿态退让开。 黑龙一路逆水往上窜入片冷池处,在瀑布边盘起身子。 他闭上眼凝神汇气,墨黑色的鳞片被水浸泡的发亮,沿着前爪的边缘散出一缕红线,那红线顺着龙爪向外攀附尾端消失在鳞片内,运转的气息顺着红线通往身体四处蔓延循环。 约过了一刻钟,沈清吐出一口混气,在溪水里舒展了一会,上岸恢复了人身。 刚凝神后的四肢恢复成人身,肩膀微微紧绷,水珠顺着手臂滑落,他皱眉举起手臂对着阳光,藏在龙鳞下红线被阳光照射,衬托着白皙的肌肤,红线环绕在手腕上如同血管一般蔓开,红线的尾端停留在手臂内侧,逐渐消失透明。 突然!树林深处爆发一声惊叫! 刹那间远处飞鸟群起,躁动不安,片刻又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叫,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透过树林的遮挡看过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向着冷池的方向冲来。 沈清左手显出利爪,瞳孔泛起金光,往乱处靠近,他拨开缠绕在一起的树丛,一股血腥猛地扑上脸。 眼前,一头山虎正撕咬着一头母鹿,母鹿全身紧绷,在血泊中挣扎着,后退着,脖颈露出森白被咬穿的喉管。 他吊着一口气,前蹄着对虎头用力蹬踹,但山虎靠着体型悬殊,反口撕扯下他的一只蹄子,母鹿趁着被撕扯的空挡,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往溪水边扑去,山虎吐出蹄子,正要向唾手可得的猎物发动最后一击! 瞬间,他被一股力量压制住,无法反抗,脖颈连着身躯本能的低俯,浑身虎毛炸起一动都不敢动,山虎浑身一哆嗦,对面有比他更强的人出现。 山虎试探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金墨色的瞳孔,前所未有的恐惧弥漫开。 山虎颤栗着,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反抗这股气息,他喘着粗气收起尖牙,转身迅速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见状沈清收起了利爪,闭眼恢复气息,走到母鹿身边为他检查伤势。 虽被尊为山君,这种弱肉强食的规则他不会轻易打破,不知怎么,可能是感受到母鹿求救太过激烈,不忍心坐视不理。 母鹿蜷缩在沈清的脚边,低低地发出气声,大量的血混着羊水从身下涌出,沈清靠近才发现这只母鹿大着肚子,看似即将分娩,沈清忙抚上母鹿的腹部,给他输送灵力。 「请您救救我的孩子!」 沈清手心紧贴母鹿,听到他挣扎的声音,凝神片刻将灵气运转,集中汇聚到母鹿身下,一阵又一阵的宫缩袭来,母鹿发出更为痛苦的哀叫声。 对抗山虎的时候已经快将母鹿耗尽,随着血液流失的越来越快,他挣扎着向小腹用力,力气逐渐变弱,小鹿的蹄子迟迟卡在他的盆腔怎么都出不来。 沈清心头一紧,母鹿体温开始降低,力气越来越小,他得尽快将小鹿刨出来! 抽出腰间的弯刀,对着母鹿的小腹一划,滚烫的鲜血向四周喷溅,沈清双手深入腹腔,从内用力掏出小鹿,感受到小鹿轻轻的心跳,他再度凝神准备为母鹿渡气。 无奈母鹿身上伤太致命,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全靠沈清给他输送灵气吊命,破败的身体如同斗笠,灵气再怎么输送也存不住。 母鹿感知大限将至,强撑着最后点力气,低头舔舐掉小鹿脸上的粘液,头依靠在手臂旁将小鹿向沈清拱了一下。 他在向沈清托孤。 片刻,母鹿歪着往旁边叩首,饱含泪水的双眼停留在小鹿身上,渐渐停止了呼吸。 沈清叹气,轻轻覆上母鹿给他合实双眼。 怀里的小鹿好像感受到什么一样,呼吸突然急促,嗓子里传来微弱的喘息。 他双手控制住小鹿胡乱摆动的四肢,灵气在他四周汇聚团成一个蓝色的圆球,可包裹在里面的小鹿却像是被谁遏住了脖颈,哽住无法呼吸。 沈清愕然,反应过来灵气对小鹿没用,反而像压在幼小的身体上,让他承受不住一般,摆动的幅度都开始变小。 他环住小鹿的后颈附身渡气,手掌跟着按压在小鹿的胸口处用力,这时怀里的小鹿猛的摆头,鹿嘴碰到沈清的手指,接着一股热流从指尖流淌进小鹿的嘴里。 那是在给母鹿剖腹中划出来的一道伤口,沈清微微一愣,低头感受到小鹿吸血后,他的身体开始回温,他捡起弯刀,往手腕上一划,将血对着鹿嘴喂入。 小鹿吞下一口鲜血,身体渐渐充盈舒展开,像是找到母乳的孩子,开始小口小口的吮吸,轻轻舔舐着伤口。 见小鹿的状态有所回转,沈清收回手腕,将衣摆撕开给他包裹起来,安葬好母鹿,拎起包裹,转身向谭居飞去。 山脚处有一座荒废多年的居所,从外看围栏破损爬满了青苔,内里木门常年被风雨腐蚀,一面倒在地上一面空荡荡的悬挂在一旁,透过木门往里看,一路残墙断壁。 沈清停在门前,闭上眼迈入门槛。 再睁眼,眼前赫然呈现一座山庄,不显刚才的破落小居,这是沈清设立的障眼结界。 刚走入长庭,一只白兔蹦蹦跳跳出现在沈清脚边。 这白兔化名灵儿,早年无意闯入沈清的后院,看着满庭院的灵草,当即决定在此刨窝定居。 等小半年后沈清从山上闭关回来,就看着后院全是兔子洞,各处采集来的灵草尸横遍野,让他一条龙差点没背过气去,立马给庭院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挖地三尺把给这倒霉白兔刨出来。 灵儿半年里囫囵吞吃了各种灵草,通了灵窍攒了一身修为,正在洞里美滋滋的数着萝卜种子,突然被拽出来,这一吓,直接给面前黑龙刺激的化成人形,是一个刚成年小姑娘的模样,看着稚气未脱,还没等沈清逼问就裂开嘴嚎啕大哭。 沈清皱着眉,见她光打雷不下雨的气势,可谓是愁绪如麻,索性将庭院交给她看管,助她修炼,前提是不允许在谭居打洞。 “嘿?!山君你怎么这副打扮?”灵儿眼角弯弯翘起,她老远看到沈清这一身破烂衣摆,正上前嘲笑:“您这是从哪渡劫回来了?” 等凑近一看,沈清原本墨黑的外衣撕破,露出的里衣被鲜血染红,乍一看非常骇人。 这可把灵儿吓了一跳,忙道:“山君你这是?!受伤了吗?” 沈清摆摆手道:“无妨,不是我的血。”说完从怀里拎起包裹,往灵儿面前一递“山上救回来的孩子,你照护好他。” 灵儿松了口气抬爪一挥,化成人身,接过包裹掀开。 包裹里的小鹿感受到光线,轻轻睁开水灵灵的双眼看着她,灵儿抚摸上小鹿的额头:欣喜地开口“小家伙这么可爱!这山里居然还能发现鹿崽子?” 灵儿勾勾手逗弄这怀里的小鹿,小鹿也跟着她笑,灵儿很满意“嘿,果然是灵山带下来的,灵气还不小呢,你就跟着姑姑我走吧。” 一边的沈清闻言嗤笑一声:“这位姑姑今年贵庚啊,修为没多少辈分倒是挺高的。” 灵儿翻了翻白眼道:“怪谁每次上山都能带几个崽回来,还都甩给我!我修为少,再不拿辈分唬住他们那就乱套了!”她喘口气继续:“一个个都能骑我脖子上做法!你知道现在崽子们多皮吗?!” “当初我不是就吃了你几棵灵草,要报答早就报完了,这鹿崽子能耐你自己带啊!” 灵儿越说越气,抱着小鹿控诉黑龙这些年的不作为,正准备把包裹还了自己潇洒去,一转头哪还有沈清的影子。 第2章 小言 沈清挥了挥缠绕在耳边的兔子咒,返回卧房,更换掉弄脏的外衣,从桌案边取出药盒。 身为一条龙,他的自愈功能一向强大,给小鹿喂血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伤口的尾端连在红线上,看着像给红线从中间劈开,沈清象征性的敷了点草药,便凝神坐在窗边。 在母鹿把小鹿往他怀里推的时候,母鹿的眼泪低落在他的手心,让沈清读出了浓烈的情感,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再见,我的小言,愿山君保佑你。」 沈清手指搭在嘴边吹了声哨。 不过多时,一只画眉停在沈清的肩头。 “去跟灵儿说一声,那头鹿崽就叫他小言,至于姓,先跟着灵儿本姓迟,迟小言。” 沈清思考一番,从药盒最深处掏出一瓶丹药递给画眉,“这护心丹你拿去给她,幼崽体质弱需要先稳定一下。” 沈言嘱咐了画眉几句让他回去转达,转身换成原型,整条龙沿着窗口盘上房顶瓦片。 他的居所在长廊最深处,越过隔着院墙向外看,远处,是一片灵草种植的土地,环顾到灵草地旁,双眼微微眯起。 灵草地旁边一颗颗歪七扭八的胡萝卜插在地里,连着几颗粗壮松树,斜对面,灵儿正接过画眉手里的丹药往里屋走。 灵儿轻巧的蹦进房里,取出小碗给丹药化开,屋里瞬间弥漫开草药味,夹杂着丝丝血腥气。 迟小言被放在在床角,刚喂完奶浑身散发着奶香,身上顶着巾帕,洗干净的毛发擦得半干一绺一绺的贴在身上,细长的四肢蜷缩起来显得他瘦小脆弱。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好奇的往这边看,就见灵儿正端着一碗汤药,面带嫌弃走过去。 “山君也真是,尽给奇奇怪怪的药,看着就苦,这怎么喂啊?”灵儿把汤药往床边一放,兔耳朵都快气出来了,转过身继续给迟小言擦着身体,嘴里念叨:“不行,我过会得去找山君要点温和点的来。” 话音刚落,手边就出现了一个小鹿头,他探到碗里,啪嗒啪嗒舔舐起来。 没一会碗中的汤药就被喝的干净,灵儿心生怜爱摸摸迟小言翘起的耳朵道:“真是乖巧,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里好好养着吧。” 小鹿嘴里发出呢喃,眼睛一眨一眨的,没过一会眼皮就耷拉着,灵儿见状挥手将桌边的蜡烛熄灭,小鹿顺势低头依偎在恢复兔身的灵儿旁边,轻轻睡去。 远处的房顶上,瓦片发出几声脆响,庭院一片寂静,松树上守夜的夜莺发出咕咕声。 沈清看着对面灯光熄灭,转身原路返回,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 灵儿从厨房温了一碗奶回来,迟小言睁开眼,慢悠悠的看向她,舒展蜷缩的四肢,打了个哈欠。 这动作可把灵儿逗乐了,瞬间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看着他把奶喝完。 灵儿拿出手帕,一边给迟小言擦着嘴角的奶渍,一边说道:“今天带你去潭居里探探路,趁成长期的孩子还没有出去冬渡,刚好认识你一下。” 山鹿的幼崽期对比其他物种生长格外的迅速,在出生后的小段时间就可以学会站立行走。 灵儿总是比较担心,迟小言看上去比她以前遇到的小山鹿体型还要小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早产的原因身体也感觉很虚弱,她手里没有饲养小鹿的经验,所以对迟小言付出了加倍的呵护。 大潭山灵气充盈,滋养着无数化妖修行的生灵,冬天却属实难熬,每年都有无数身体赢弱的生灵消失在风雪里。 能得到上天眷顾拥有妖识不算什么,能顺利化形也不算什么,只有真正独自抵抗过寒冬的妖们才有资格进入成熟期继续修炼。 虽说有山君的护心丹护体,灵儿还是得尽快给迟小言调理好身体,避免冬雪降临再出什么意外。 从卧房走出,灵儿抱着迟小言一路展示着山庄,大片草地被一条长廊分隔开。 绕过长廊眼前豁然出现一方小池塘,池塘边围着几只梳理羽毛的雀儿,见他们来到面前,纷纷围上来。 一只雀儿停在灵儿面前道:“姑姑,你怀里抱的谁呀?” “是呀是呀,快让我们看看!” “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呢?” 雀儿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迟小言从灵儿怀里探出头,小巧的耳朵向前挥动着,胆子大一点的雀儿停在灵儿肩膀往往下看,迟小言鼻头往雀儿身上轻轻拱了拱,嗅着他的味道。 灵儿笑着把迟小言放到草地上。 大家习惯了山君每次带回来的新伙伴,但基本都是体型比较小的兔子松鼠这类,不一会,山庄里听到这边动静的动物们都好奇地来到池水边。 灵儿给大家介绍完,蹲下摸摸迟小言的头笑着道:“小言,今天姑姑教你学走路,仔细看哦。”说完拟了一个口诀,化成一只跟他一样的小鹿来,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 迟小言依样弓着背,将身体重心压在前肢,颤巍巍的后肢支撑起毛茸茸的身体,尾巴因紧张绷直,试探性的直起撑住。 围观的几只小兔蹦跳着来到他身边喊“好样的小言!” 迟小言好像听懂了一般,跌跌撞撞迈出第一步,四肢各有各的想法,每走几步就得用鼻尖蹭一下草地,防止自己歪斜跌倒。 身体往前探,毛茸茸的尾巴向天高高翘起,他一点一点的往前迈步,身后拖着一串梅花脚印。 慢慢地,迟小言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摔了几跤后,开始越走越顺畅,他跟着身边蹦跶的小兔子们,前脚跟着后脚跳起,围着院子转圈奔跑。 灵儿在旁边看了一会,她走进小池塘旁边的方亭,招来几只雀儿,叮嘱着不要带他玩的太疯。 这几只雀儿十分尽职,在迟小言身后排好队跟着,没一会迟小言有点累了,歪在池塘边喘气。 池水清澈,倒影着几只兔子耳朵,中间夹着一颗小鹿头,雀儿们挥舞着翅膀也跟着停下,迟小言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着,他闻闻兔子闻闻雀儿,好像在疑惑为什么跟他们长得不一样。 “呦?”迟小言轻轻发出叫声。 头顶感受到抚摸,迟小言抬头,灵儿蹲在他身边笑着,她也化成白兔,看着比其他兔子身形大一圈。 兔子们看到他们灵儿姑姑恢复原型纷纷蹭过去,亲亲热热地求抚摸,嘴里姑姑,姑姑的喊着。 迟小言张张嘴模仿着兔子的发音“固…姑姑?”,反复学了几次,迟小言俯下头,鼻头轻轻贴上灵儿耳边,发出类似撒娇的叫声,逗得灵儿一乐,周围小动物们也跟着笑作一团。 夏天快要过去,即将迎来秋收冬藏,闹了一会他们就各自散开,有些去完善地窖仓储,能趁下雪前为潭居储存足够的粮食,有还有些得去修缮水源以防池塘结冰断了水源。 迟小言在灵儿的照料下,每日一碗丹药若干灵草滋补,慢慢褪去了浅色的绒毛,长出了厚实带着斑点的毛发,四肢在,每日奔跑的时候渐渐变得细长结实。 他跟着松鼠们上山收集松果,帮兔子们在草地上挖地窖储存食物,清晨陪雀儿们在池塘边练习发音说话,池水倒影他日渐清秀的身影,唯一没变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显得稚嫩天真。 -- “别睡懒觉了喂喂喂!起来跟我走!” 桑琼从半开的窗口飞跃到床头,拎起迟小言耷拉着的耳朵喊着。 迟小言此刻还在梦里,挣开被抓住的耳朵,迷迷糊糊的把头往温暖的被窝里埋,嘴里有气无力道:“求你了琼哥,再让我睡一会吧。” 还有一周就入冬了,山里的温度骤降,这种天气迟小言有点犯懒只想窝在屋里睡觉。 桑琼竖着尾巴,看着被子隆起的小包,眨眼间他化成少年模样,宽肩窄腰,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眸明亮有神。 他对着那小包,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手里拿着刚出炉的胡萝卜包子往嘴里送,一边腮帮子被塞得满满地说:“你可想好了,山君今天在书斋给锻体期授课,你不去我去了哦?” 迟小言正被压的挣扎扑腾,听闻瞬间清醒了几分,来了力气,立刻掀开了被子,兴奋道:“去去去!带我去!谢谢琼哥!” 他突然的动作太大差点给桑琼掀飞,桑琼翻过身,戳着迟小言的脸出气,语气不善:“你可给我乖乖藏好,要是被山君发现我俩就又要去找姑姑罚站了。” 迟小言一边点头一边迅速穿戴好外衣。 一袭青竹色月银白澜衫,袖口精细的竹片刺绣,腰间系着同色锦扣,衣襟处用细小的七色珍珠扣串了一朵小小的白芍,看得出裁剪的人手艺非常好,衬着他腰身纤细修长。 桑琼在旁边羡慕的围着转了一圈,啧啧道:“你这一身都是姑姑准备的吧,我当初姑姑只给我做了件外衣,还是松鼠形态的,姑姑真偏心!” 虽然是抱怨,桑琼看着迟小言笑嘻嘻讨好的摸样,还是伸手给他整理好领口。 说着话,低头又看到他裤子后面鼓鼓囊囊的,掀开一看,果然,一条团成圆球的尾巴伸出来晃了晃。 “快把你的尾巴收起来!”桑琼无语的看着他,指责道:“被人看见别说化形是我教的你啊!” 迟小言侧过身匆忙地收起尾巴,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琼哥我有点着急了。” 这一闹时间也不早了,他俩抓紧赶往书斋。 等赶到门口的时候,里屋的授课已经开始,桑琼猫着身子带着迟小言躲在窗户下,支起耳朵。 迟小言屏住呼吸,探了点头往屋里看过去,谭居里到达锻体期的妖不多,都在各自的位置盘腿而坐。 窗口的书桌上燃着檀香,香气散在空中,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布满细密的汗珠,全神贯注运转身体里的灵气。 斜后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吸气,迟小言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嘴唇他咬的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他脊背撑的笔直却微微打颤,灵气运转的好像并不如意。 片刻,人身开始失去控制,冒出的兔耳在空气里剧烈抖动,随着的他咬牙一会变出一会消失,坚持了一会,他的目光开始发虚,身体摇晃着往旁边跌去。 迟小言猛地站起身,没等他张口,一道墨黑的身影从眼前闪过,少年被修长的手臂撑住,指尖快速的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即刻就将少年恢复了原身,显成一只灰色兔子躺在沈清的怀里。 “桑琼,进来。”沈清清亮的嗓音唤道。 桑琼忙把愣神的迟小言拽下,示意他别动,转身迈步进了屋里。 第3章 栗子糕 迟小言蹲在窗下,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他感到口渴,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想,原来救我的人是长这个摸样 迟小言在很多人的转述里拼凑出一个他想象中的沈清,如今真见到了,想象尽比不过真人的千分之一。 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在一瞬间里撞进迟小言的视线,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内,画面却很清晰。 那双金墨色眼睛好像还在与他对视,眼眸深邃,面如冠玉,身着纯黑绣着暗色龙印的锦袍,指节分明的手指拖着灰兔,漫不经心的抚摸着灰兔的绒毛,眼神里透着淡然从容,似乎什么事都不会放在他眼里。 迟小言怔愣着,手掌压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慢慢吐气。 屋里,沈清把灰兔交给桑琼,低头检查了灰兔僵直的脖颈,按压了几下吩咐道:“灵气运转不开,你带他回房休息,”沈清略等片刻,没有听到回应,上下打量了一眼桑琼,“怎么?” 桑琼摸着后脑勺,迟疑道:“山君,修炼生的寝室有点远呀…” “所以?” “那个,我是带着小言来的….”桑琼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我跟姑姑说带他去山里辨识灵草来着,现在再带他回去肯定要被戳穿的!” 沈清背手走回课台,抬眸撇了一眼桑琼道:“先带他去静园,你尽快安顿好,赶回来接走。”说罢挥手示意其他人散开,继续修炼。 桑琼松了口气,谢过山君,抬起脚正准备带着灰兔走,背后,沈清清了清嗓子,手指搭上茶杯,沿着杯口轻轻打转,从善如流的声音传来:“罚抄经文一遍,明日交给我。” “……” 迟小言被臊眉耷眼的桑琼拽走,回过神已经跨过一小片小竹林,林后有个圆洞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静园二字,越过圆洞门再往里走,绕过寝室来到后院里,静静的摆放着一张石桌,桑琼带他过去坐好。 桑琼忍痛把最后一个胡萝卜包子塞到他手里,冲他举了举手里的灰兔:“你先吃着,我先给鸳泽送回去。” 迟小言探头看着面前的寝室,哪还分神听,嘴里嗯嗯的敷衍着。 桑琼看他这副样子,照着他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山君这里净是好东西,你可别乱跑,弄坏了我抄几十本经文都赔不起!”警告了他一会便带着灰兔离开。 等你回来,经文我可不给你抄! 迟小言揉了揉脑袋,愤恨的想,没一会就打消了主意,主要因为打不过。 包子这会也凉的差不多,迟小言没什么胃口,见四周无人,围绕着庭院细细打量起来。 站在四方的庭院中向里看去,是一座居中的寝室,再往后走,就是后院那极大的草坪。 院墙上几十株月季花藤沿着墙根向外伸展,即将入冬花枝蜷缩,斜靠着搭在墙面,仅剩几朵还开的艳丽,花瓣稀稀落落的散在草地上,铺成粉白相间的地毯。 迟小言沿着围墙闲逛着,走到月季下,把手里的包子捏开撒在蚂蚁窝附近,看着蚂蚁们从洞口探出,从一只蚂蚁发现了包子屑,到一群蚂蚁出动把碎屑搬回洞里。 他出生到现在,也不过个把月,虽说比其他的幼崽成长的快些,总归还是孩子心气,贪玩。 但真拿迟小言跟其他调皮捣蛋的妖比,他又显得乖巧,干的仅是念经修炼的时候,跟桑琼翘课溜进山里,采集各种各样的灵草,所以姑姑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次上山从小坡摔下,一身擦伤回来,才被灵儿明令禁止私下出门,已经很久没有再乱跑。 这会得以偷闲,想到灵儿姑姑跟他说过,这条命是母亲和山君从虎口里夺回来的,得更加勤奋修炼。 可怎么才算修炼的好呢? 他想起那个差点倒下的灰兔鸢泽,灵气失控应该很难受,疼的本体都收不住了,这么难为什么非得修人呢,尾巴老是收不起来,被衣摆卡到真的特别难受,要是只吃草药就能修炼该多好啊,桑琼哥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最后,想的时间最长的还是关于沈清。 山君救我回来,只是他的善意,对每只妖都一样,但诗经里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该怎么向他报恩,他看上去那么厉害,得练成桑琼哥那样才能帮点忙吧,不对,桑琼哥哪里能比得上…… 他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目光却慢慢定在一处… 沈清从书斋返回,山里大部分妖能通过成长期就已经很不错,再往下能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他并不喜欢上课,开课也只是为了避免有些妖修错方向心生魔修。 在沈清眼里这期学员资质平平,意味着给他们带上正道修炼还得费些时日。 沈清想到这有点败了兴致,蹙着眉,准备返回静园内补个觉。 还没踏入寝室门,耳边传来几声轻微的自语,他转身往后院走了几步,隔着草坪,瞧着迟小言正蹲在月季花下戳戳捣捣。 迟小言并非是在破坏蚂蚁窝,他在散落的月季花瓣下发现了一株琉璃碎,这种花花根易碎,稍有不慎整株会在短时间枯萎,迟小言小心翼翼的挖开灵根附近的土,准备连根拔走。 “你在干什么?” 沈清刚出声就有点后悔,看着迟小言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脸色憋着从白转黑在变红,活生生地展现了一出五颜六色。 迟小言愣愣地望着沈清,刚才念叨的人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嘴里慌的脱口而出“我……我找到了这个!给….给你!” 一株完整的琉璃碎举到他面前,沈清挑了挑眉接过,眼前的小孩似乎已经回过神,眼睛湿漉漉的,睁大看着他,沈清回望过去,那目光对上他的猛地又错开,透着一股干了坏事的心虚,沈清慢悠悠的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碎。 这回倒是注意了几分,轻轻地开口:“给我的?” 迟小言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他在沈清的后院,自己这势头,就好像拿着他的东西献宝,他有点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想不到该说什么合适。 沈清看他捏着袖摆,本来昂起的头一点点低下,察觉到逗的似乎有点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不用害怕,这株成色很好,你不发现可就浪费了,”感觉到手掌下的头又顶了起来,沈清淡然的眼里露出点笑意,他继续道:“琉璃碎能促进筋骨恢复,但是极寒,入药得搭配红尾草做引,放我这可能用处不大,你拿回去,红尾草可以让桑琼带你去背阳的区域寻找。” 沈清把琉璃碎放回他的手心,带着他坐回石桌,从寝室端了茶水和一盘栗子糕摆在他面前。 迟小言望着栗子糕,再看看手里的琉璃碎,活泛的心思逐渐沉了下来。 山君没有要他的意思,看上去他对灵草不感兴趣。 那怎么办,他还能继续报恩吗? 在迟小言的想法里,报恩如同姑姑对他细致入微的照护,如同桑琼帮他指导修炼,可这些山君恐怕都用不上他。 自己唯有在采集灵草的方面很在行,每次从山上下来筐子里都是最多的,但是这算的上罕见的琉璃碎,山君却毫不在意,那我以后拿什么报答呢,要不然直接把灵草做成丹药再送送看……. 沈清在石桌落座,欣赏了一会他丰富的表情,蜷起手指在盘子边敲了敲,“担心灵儿发现会教训你?” “啊,不、不是,我是在想,红尾草其实不是背阳。”迟小言声音有点发紧,这回控制住,没有再把心里想法说出来,换了个自己擅长的话题。 他稍稍抬头瞥了眼沈清,发现沈清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我在山上发现过几次,看着外表是叶片闭合枯萎,那其实是他在储存水分做的伪装,夜露水份充足的时候就活了,所以清晨在榕树附近最多了!” “咕噜…”一声肚子叫,伴随着话音落下。 他有个毛病,分享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情绪就会特别放松,没想到他的胃也跟着一起放松,迟小言红着脸捂着肚子流泪,现在无比想念刚才的胡萝卜包子。 沈清歪头轻笑了一声,随即把栗子糕往他身边推了推:“吃饱了再说。” 像是察觉到迟小言在他面前放不开,沈清没有催促,侧过身,从怀里掏出书卷翻看,一时间,庭院恢复平静,偶尔发出翻书的细响。 迟小言嚼着嘴里的栗子糕,心里懊恼,怎么今天尽在山君面前丢人,第一印象可全毁完了,可嘴里的栗子糕实在太美味,丢人能换一盘香甜的栗子糕也不算太亏。 没过一会,沈清沉静的声音响起:“红尾草确实喜水,你说的很好,我会去跟采丹处的妖转达,让他们去你说的位置采集。” 迟小言抬起头,才看到沈清拿着的书卷是草药集,刚才这是听了他的话,翻阅了记载,夸奖他呢。 等桑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一黑一青的两个人在石桌对坐,山君悠然地翻着书,还是那副他熟悉的冷淡模样,但看着又比平时温和许多,反之迟小言,腰杆挺直,抱着一盘栗子糕吃的非常认真,表情略带着一种什么…呃?神气?? 桑琼越看越觉得氛围诡异,走到迟小言面前抓起仅剩两块的栗子糕,塞进嘴里。 迟小言正飘忽着没跟他计较,还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那个灰兔怎么样了?” 桑琼接过,就这茶水将口里的糕点咽下:“别说了,刚送到寝室就醒了,哎!山君,你说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脾气这么大呢!” “怎么了?”沈清重新斟上新茶,慢慢道“还能有松鼠头子都解决不了的事吗,真稀奇。” “那倒没有,鸢泽硬说只是意外,吵着要回来继续上课,人差点没拽住,我走前偷给他下了两天的昏迷决,”桑琼抿住唇继续道:“我向他同寝的妖打听了,他从去年冬渡后一刻不停地修炼,直到锻体期,硬是比其他同修提前两年进度,之所以灵力失控是他已经连续一周,每天没有睡超过四个小时,照他这么长期消耗身体的修法,灵力外溢都算轻的,我怕他后面——” 桑琼低头看了迟小言一眼,有点说不下去,干笑两声转了话题。 “等鸢泽恢复,让他先跟着你,帮他稳固一下灵台,后面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定夺。”沈清放下茶杯,将面前的书卷又翻了一页。 他侧头看了眼面前迟小言,见他听的入迷,嘴角还沾着栗子糕渣,从怀里掏出方帕递给他,仿佛另外一个石化的妖不存在一样,轻笑着道:“总得让你有点实事干,带着小言回去吧。” 迟小言直愣愣的接过方帕,真丝银灰的材质,左下角绣了只墨色龙爪,他有点不舍得用来擦嘴,想了想将帕子展开,拿起琉璃碎仔细的包好。 随后谢过沈清,跟着桑琼后面离开了静园。 他确实非常好奇桑琼没说完的是什么,一路上瞟了桑琼几眼,心里揣着事,连碰到几只相熟的雀儿,都不见他主动打招呼。 最后惹得桑琼烦了,一把给他提溜到面前,怒道:“有什么话就说!你眼睛都快粘我身上了!” “灵气外溢后会怎么样?” “不告诉你!”桑琼松开手,越过他往前走。 “为什么!”迟小言跑他面前一挡。 “小孩哪那么多为什么!” “………” “等你化形课通过了在来我面前装大人吧你!起开!”桑琼见快到寝室了,没在跟他废话,化成松鼠一溜烟窜上房顶跑了。 望着房顶越来越远的大尾巴,迟小言心里不服气,化形算什么,山君还夸我了呢! 想到这他又开心了,回到寝室,从怀里取出方帕,放到桌上慢慢展开,然后小心地将琉璃碎收到药柜内,掏出丹书和纸笔,翻到琉璃丹的制做方法,一笔一笔抄下。 迟小言的握笔姿势非常别扭,没一会手腕就有点乏力,撂笔甩了甩手,看着纸条上的字,准确点应该说画出来的。 桑琼拿这点怪他化形学艺不精,可谁都不知道他最讨厌就是握笔握筷子,迟小言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没有刻苦修炼,兔子松鼠都有灵敏的上肢,鹿蹄能跟他们比么,他认为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眼前这七扭八扭的字也看着顺眼了许多。 再往后就要入冬,谭居在冬渡期都会下禁山令,到时迟小言不能一直呆在山上,他得抓紧在冬渡前把需要的灵草集齐,如果要开始报恩,最好是能采集下来自己种上,这样才能多做一些。 迟小言领悟后感觉前方一片光明,就现在让他也抄一遍经文那也是愿意的。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丝滑的方帕,想到沈清抚摸他头顶的触感,心口被许多情绪塞满,热热的,涨涨的,笑意从迟小言的眼底涌出,翻腾不止。 他迫切地想找人倾诉,可想了一圈谁都不太合适。 夜静,守岗的夜莺跟往常一样慵懒的飞跃树头,月亮影影绰绰的藏在云里。 夜莺停在那,望着月,觉得今夜天色甚好,还在细细观赏,就被一股寒风吹着打了个战栗,准备往树干附近靠靠,一低头,从半开的窗口往里看,迟小言趴在桌上打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睡脸还显出几分笑来。 夜莺怕他挨冻,飞进窗将迟小言拱醒催促回床休息,见他揉着眼乖巧地洗漱盖被后很满意,扑棱着翅膀飞回树干,找了个避风地继续赏月。 果然没错,今夜确实是个好天。 第4章 鸢泽 鸢泽这个人,虽说脾气是大了几分,但谁初次见了他都会被迷惑住。 从远看是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再近看一双凤眼眼睑微垂,不笑的样子还显出一点柔和。 但现在,按他此刻的情形来说,只能算个浑身透出戾气的毛躁兔子,趴在床边剧烈的咳着,半晌,他抬头瞪着浑圆的眼睛,后脚重重的蹬在床沿上,圆滚毛绒的尾巴炸开,摆出最凶的样子,盯着面前两个黑影。 他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醒来,避免这两个黑影对他痛下杀手。 只不过眼眶因咳嗽刺激的湿润泛红,显得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时间往前推半个时辰。 迟小言右手死死拽着桑琼的胳膊,颤颤巍巍的伸出左手食指,往鸢泽鼻子底下探过去。 在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后,迟小言呼吸都要停了,猛的一回头,压低嗓音。 “没…….没死?!”他跟桑琼对视。 “当然没死!你当我叫你来给他收尸啊?!这药苦,他老是动弹,我是让你来把他鼻子捏上,好给他灌药!!!”桑琼咆哮道,一把给迟小言掀开,准备亲自下手。 药确实是苦,桑琼扣着鸢泽的脖子,刚往下灌了一口,手里的人就下意识偏头躲,眼见人就要苏醒,桑琼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猛的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双腿夹住他的腰,手里动作不停,扣着鸢泽的下巴就把药往里倒。 时间折回。 鸢泽被刺激的现回原型,兔子怒了,嘴边还残留药散发的苦味,他吞了口气,又化成人形,方便给这两人大卸八块。 没等他下床掏出软剑宣战,嘴里又被塞了颗蜜饯,下意识的一咬,满口香甜漫出,给苦味遮了个七七八八。 桑琼把剩下的蜜饯也塞了颗给迟小言,转头笑眯眯的道:“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迟小言站在桑琼身后,一边嚼着蜜饯,一边瞟过鸢泽修长的脖颈上被掐出来的红手印,确实不算坏人,但跟好人也不沾边。 直到桑琼搬出沈清的嘱咐,鸢泽才渐渐冷静下来,他刚到谭居时,除了沈清,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那时桑琼跟他妹妹从身边路过,给他指过去寝室的路,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再见就是灵力暴冲后,明明已经恢复好还是被他压制昏迷,整整让他的修炼进度跟别人拉开了两天,鸢泽当即决定不再跟他们继续纠缠,将软剑扣回腰间,往门口走去。 桑琼真是服了,头一回见这种不要命的,一时间没拦住,眼睁睁看着他往修炼场的方向走,他将药碗往迟小言手里一塞,转身往前追。 刚踏出门,喉咙被剑锋抵住,鸢泽冷眼望着他:“师哥,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你当我愿意对着你?师弟。”桑琼丝毫不杵,面上的调笑消失,冰冷的回望过去。 “你是怕没法跟山君交差?无妨,我可以去没人的地方修炼,不会被发现,你也不必跟着我……”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桑琼眼神不耐,声音抬高了几分:“等谁发现?等你体内灵力失控让山君来给你收尸吗?”像察觉用词有点过激,桑琼深呼了一口气,缓了一缓继续道:“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对修行这么执迷,你说的没错,我也确实不想管,我就说一句,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反复的灵力暴冲,如果你还这么不顾一切,迟早会心肺炸裂,到时候别说山君给你兜底,就算神仙来也没办法!” 被气急的桑琼撂下话,转身大步离开,连迟小言的喊声都摔在身后,头也不回。 迟小言在门里听了个完整,慢慢挪到鸢泽身边,看着他望着地面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轻咳了一下:“鸢泽哥,你晕倒后山君确实比较重视,都让琼哥来看着你了,这肯定是大事,”他举起手里的药碗在鸢泽面前晃了晃“你看,这药是山君亲自配好给你的,给的还剩两天的量,证明你很快就可以继续修炼了,也不差这两天对吧。” 迟小言绞尽脑汁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担心,我这几天上山的时候给你找找有没有引灵根,也可以帮助修补灵台的。” 鸢泽的目光从地面来到迟小言身上,见他为难的神色,确实没道理挂脸,但还是没什么情绪,嗓音还哑着:“你叫什么名字?” “迟小言。” 鸢泽点点头道:“多谢小言,也替我谢过山君,”他将软剑收回剑鞘“这事是我太莽撞,改日会去向师哥赔罪。” 嗯嗯嗯,迟小言向他连点三个头,脸还是昂起,看他的眼睛亮晶晶。 “….我会好好休息的。” 目的达到,迟小言紧跟着鸢泽身后,在门口站了会,见他是真打算休息才告别离开。 山君是根据身体情况每日现调整的药,给迟小言这么一编,拿出来唬人,但有件事他没说错,迟小言确实得尽快上山采集草药。 “红尾草,比邻菇,花旗灵朵,啊!差点忘了引灵根!”迟小言翻着自己抄写的纸条,嘴里嘀咕,确定没有遗漏的后,他化回鹿型,脖子上挂着灵儿给他准备的午饭,踏着鹿蹄往山上跑去。 迟小言踩进一片枯树林,脚底的枯叶发出起伏的咔嚓声,他俯下头用鼻子闻嗅,鼻尖拱起枯叶片,在倒下的树根旁发现了一株比邻菇。 这种菇通体洁白晶莹,夜晚降临时会散发萤光,所以表面凝结一层原浆,虽可食用入药,但原浆微毒,沾上一点会使中毒人者出现幻觉。 他化成人身,轻轻拨开旁边的树叶,先用翘刀插进土里连根翘起,再用帕子擦去菇上的白浆,包裹好后放入布袋,比邻菇的名字决定了他的生长习性,在一个地方发现一株,那么他相邻的地方就也会有很多,迟小言顺着树根翻翻找找,熟练的将这片的菇都打包好,继续往树林深处出发。 菇类难找但很好处理,与之相对的花旗灵朵,生长在松树干下数量还多,但他的根系会牢牢抓住树干,叶片带着坚硬的小刺,外皮又厚又硬。 迟小言掏出小刀往树干砍,振着整棵树晃动,松树上仅剩的叶针飘飘而下。 没等砍几下,从头顶传来一声尖叫:“谁啊!!!!!” 迟小言耳朵背起被吓了一跳,又觉这声音熟悉,抬头往上一看,与一只通体深红色的松鼠对上视线,那松鼠瞪圆了眼,手里抓着一颗松果正准备往下丢。 迟小言兴喜地挥了挥手,忙往后撤了几步,道:“栗姐姐!是我!别丢别丢!!” 桑栗手里的松果紧急停住,眼神上下打量着树下的人,大半个月都没遇到熟悉的人,她有点吃惊,揉了揉眼:“小言?!真是你!”说完往树下爬去。 迟小言接住桑栗,一人一松鼠亲亲热热的拥抱蹭头,互相询问近况,迟小言摘了重点告诉她桑琼与鸢泽不对付的事,桑栗倒是没放在心上,她挥了挥手,表示不用担心哥哥他心里有数,便抱紧迟小言的脖子告诉他有个好地方,让他往溪水边跑。 入冬气温骤降,岸上已经结了一层冰,薄薄的浮在水面,桑栗指挥着迟小言沿着斜坡往上,拐了几道口,两旁是交错的松树干,越往上越显得荒芜。 走到小路尽头时,桑栗蹦下去穿过歪斜在地上的枯树干,身体往树干破开的洞里里伏下,大尾巴一卷,没一会拖出来一个包裹,她直起身向迟小言挥手:“快来小言!” 迟小言走近,入眼一片鲜红璀璨,包裹里几束火红的花朵。 他轻轻拿起一束观察,血红的花瓣向外舒展,花蕊却是金黄,叶片微微卷起,可能是因为缺水,叶片下的根茎皱着,但丝毫不妨碍花朵开的正盛。 见他看着花发愣的样子,桑栗轻笑道:“怎么样,这么极品的血凤没见过吧~”她抖掉尾巴上粘的枯树叶,“哼哼,你带回去给姑姑提炼一下,以后再有崽子受伤就用不到山君的血丹了。” 迟小言原本抱着花,眼神都不愿意挪开,听到这句猛的怔住,看向桑栗问到:“血丹是什么?” “你不知道?!就是你刚被捡回来的时候,每天一碗喝的呀,那都是山君用护心血凝固成丹的。”桑栗顺了顺尾巴毛“哎呀,你不知道也正常,姑姑喂你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还嫌弃味道难闻来着,后来准备帮你换掉才问过山君的,不过从心头取血想想都胆寒,潭居上下也就只有你喝过了。” 迟小言突然心头一紧,手无意识的攥住了血凤的花枝,惹得桑栗心惊肉跳喊道:“哎哎!你别给我捏坏了!”她顺着胳膊窜到花朵面前检查,上下看了好一会。 迟小言回了神,将血凤放回包裹,侧着腰让桑栗靠的舒服些,低头对着她略带讨好的笑笑,说:“栗姐姐,我求你件事,”他放慢了语速,眼神来到包裹上,“我想要几株回去种起来。” 桑栗听完一时沉默下来,瞪圆了眼望着迟小言,好一会,见没唬住他,随即道:“你想好了,这可是血凤,生长环境极为苛刻,种不好可不是死一株的事情,有他在,整片土的养分都要被吸干直到贫瘠的。” “我想试一试。”迟小言的眼神专注,他有认真想过血凤和其他珍贵的草药,种死再寻就难了,可再难总得先去尝试才知道结果,更何况迟小言学的最好的一门课程就是草药。 他将血凤的生长习性说的分毫不差,磨了桑栗好一会才让她松了口,表示只能用几株剩下的必须交给姑姑处理,并以物换物独吞了迟小言的午饭。 -- 等迟小言告别桑栗,抱着包裹下山已经是傍晚,刚到潭居就碰上早早蹲在门口的桑琼,被他架着带回寝室。 迟小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给他这么连拖带拽的头都开始发晕,脾气也跟着上来,恶狠狠的腹诽,早知道采比邻菇的时候吧白液留下来抹他身上,要是桑琼出了幻觉,他丢脸的样子一定很好笑。 还没等迟小言脑补过瘾,就见桑琼面无表情的瞧着他,手往他面前一摊:“交出来。” “什么?”迟小言疑惑道。 桑琼指着包裹,语气不善“我知道你去给那小子采了引灵根,他不需要,麻溜的交给我。”他磨了磨后槽牙,拽过包裹袋子,准备直接动手抢。 “栗姐姐还说你大度不会与人计较,看来都是骗人的!!”迟小言喘着气,飞扑过去将包裹护在身下,桑琼一愣收回了手“你见着桑栗了?” 迟小言抢过包裹滚到寝室另一边,隔着书桌,将上山所遇告诉他,本以为桑栗平安无事的好消息可以先稳住桑琼,见他越来越黑的脸,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好。 “迟小言!你化形不认真学就算了,连冬渡的条件也不放心上!”桑琼气冲冲的喊:“你不知道冬渡不能与妖接触吗?”两人互相绕着桌子,一个抓人一个躲人,一时间寝室鸡飞狗跳。 大潭山的冬渡对于他们这些灵智生成的妖来说,是一场残酷的试炼,整个冬天都得靠本体生存下去,法力被禁化形被禁,跟普通的动物没有两样,更难的是身上如果粘上其他妖的气息会扰乱本体灵气,可能会因为灵气相冲从而失控晕厥,这就导致他们连同伴都不能找,只能孤独的在一片白雪下度过。 这也不怪桑琼这么生气,可他俩这么一闹难免动静大了些,引来路过的雀儿们站在窗外枝头,胆大的分成两派,各为一方加油,几个胆小的已经在通风报信的路上。 没过一会,灵儿赶到寝室,了解事情原委后,压下桑琼亲自进山的念想,给这俩各打五十大板,打包丢去菜园子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