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雪融》 第1章 初遇 深夜，半妖城。 凌云天站在城门口，望着青石砌成的城门，叹了一口气。 他又回到这儿了。 他抬脚走入半妖城，城里很静，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将整座城都笼罩在月光的清晖中。 今天是中秋，半妖城却出了奇的安静，也不知道那只九尾狐城主在搞什么鬼。凌云天脚步不停，顺着记忆，一路向城主府走去。 一个黑影朝他扑来，凌云天并未反应太多，一道寒光闪过，那道黑影便逆向飞出，砸落在青石板路上。凌云天定睛一看，那是一只小狼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鲜血顺着凌云天手中的长剑流下，倒在地上的小狼妖无力地呜咽着，不远处传来几声颤抖的狼嚎，两只小狼妖手拉手，战战兢兢地走来，俯身查看他们的同伴的伤势。 凌云天冷眼看着那三只小狼妖，只觉得心烦，怎么刚来半妖城就遇上了这种事？ 他想离开，手中长剑却在轻轻震动。 “幻目，你怎么，哎……”凌云天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叹道。 他上前一步，想要替那只小狼妖疗伤，另外两只小狼妖却抱着他们的伙伴，哆嗦着往后挪去。 凌云天突感不妙，手中幻目剑向身旁一挥，一道剑光破空而出，与另一道剑光相撞，扬起漫天灰尘。 灰尘中两道身影走出，一男一女，男子约莫十五六岁，与凌云天年纪相仿，白衣白发，两颊却留着孩子气的垂髫，只用两条丝带松松垮垮地绑起来。女子约莫十**岁，却身着一身黑色的男子服饰，黑发也只简单地绑在身后，虽不精致，却也干练利落。 凌云天识得那少女，她叫郎戎，是那九尾城主的小侍卫。可那白发少年是何人？凌云天前几世从未见过。 “凌公子。”那白发少年开了口，“在下是半妖城城主九尾玉璇之徒司云逸，这位是城主侍卫郎戎，我们奉我师父之命，前来迎接你。” 司云逸？这个名字凌云天此前从未听说过。 “见过司少主。”凌云天拱手笑道。 “凌公子这是一来半妖城，就送上了一份大礼啊。”司云逸的目光越过凌云天，望向他身后的三只小狼妖。 “少主哥哥，是他……是他打伤了小红……”一只小狼妖战栗着举起手，指向凌云天。 凌云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这算怎么回事？他缓缓转过身，又缓缓转回去。 “我来替他疗伤吧？” “凌公子还是一边歇着去吧，我们可不敢劳烦您这金枝玉叶的客人动手。”郎戎轻哼一声，看也不看凌云天，只是越过他身旁，上前为小狼妖疗伤。 “真是抱歉，刚刚他朝我扑过来，我就……” “凌公子初到半妖城，对我们半妖城的情况不了解，发生这种事，我们也能理解。”司云逸走上前来，拍了拍凌云天的肩。 这是…… 凌云天心上涌起一阵熟悉的感觉，像是被微风拂动的树叶，痒痒的，空空。 “云逸，你来看看这儿。”郎戎的声音打断了凌云天的思绪。 凌云天跟着司云逸一同走上前去，只见那小狼妖后脖颈上静卧着一只小虫。郎戎捏起那小虫，虫子已经不能动弹，像是被榨干了□□，轻飘飘的任由他人摆弄。 好恶心的东西！凌云天吞了口唾沫，他第一世就是被虫潮吞没而亡的，想起那种身体陷入黑色浪潮，血肉被一点点蚕食，骨头被一点点蛀空的感觉，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已经死了。”郎戎将那小虫交给司云逸，“这是什么虫？” “失魂嗜血蛊。”司云逸细细端详，“这小玩意儿到处都有人用，只是半妖城已经许久不见了。” “失魂嗜血蛊？我倒是在宗门藏书阁里看到过。”凌云天道，“这种蛊虫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武器，放出后，会自行寻找宿主，中蛊之人会失去意识，变得狂暴嗜血。” 倒也不是在宗门藏书阁看到的，而是在盅里城，那时他立于城墙之上，城里全是中蛊之人，在互相撕咬…… “凌公子可知这蛊虫还有另一特性？”司云逸道。 “嗯。” 电光石火之间，凌云天和司云逸就已经按住另外两只小狼妖，从他们的后脖颈上各取下一只蛊虫。 凌云天看着手指间挣扎的虫子，胃中泛酸水，他想吐，但他还是使劲憋了回去。 司云逸挑开手中虫子的翅脊，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银丝，一根银丝上还挂着新鲜的血珠。 “看来是刚刚凌公子那一剑，让虫子暂时进入防御状态，失去了对小狼妖们的控制。”司云逸笑笑，接过了凌云天手中的虫子。 “司少主，这蛊虫一出现，就是一大群，不会只有三只……”凌云天话语未了，就只听到一声狼嚎划破夜空，惊得树上歇息的鸟儿四散奔逃。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的狼嚎声响彻在整座半妖城，像是要把这夜撕碎一般。 “我先带他们仨去城主府避一避，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郎戎一手抱起地上那伤势刚刚痊愈的小狼妖，一手拎起另外两只小狼妖的后脖颈，消失在夜色中。 听这声音，狼妖得有上百只，还分布在城内不同的地方，一个个击杀肯定是不现实了。要是狼妖们攻击平民百姓怎么办？ 凌云天瞥了一眼司云逸，这位少主脸上波澜不惊，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放心吧凌公子。”司云逸像是看穿了凌云天的想法，“这事半妖城曾经也发生过一次，自那时之后，每到中秋，城主就会给全城布下阵法，狼妖们只能在外游荡，进不去城里任何一间房屋。” “每到中秋，这些狼妖都会发狂吗？”凌云天心中骇然，怪不得半妖城的中秋如此冷清。 “倒也不是。”司云逸道，“城主研制了一种丹药，名为落月抑灵丹，每到中秋，全城的狼妖都会去城主府领取一枚丹药服下，用以抑制体内狼妖血脉的爆发。这次事件，很有可能是有人想借用中秋这一特殊时段作乱呢。” “要先把狼妖们聚在一起，这样才好解蛊。”凌云天道。 “凌公子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司云逸取下腰间的玉箫，眨眨眼，“我打算用箫声将狼妖们引到洗灵湖去，用湖水洗掉蛊虫的灵力。” “湖水洗去的不只有蛊虫的灵力吧。”凌云天道。 “凌公子……知道得还不少嘛。”司云逸干笑两声，“不过我需要凌公子为我制造一个幻境，不然狼妖们可不会乖乖跳进湖里。” “嗯。”凌云天答应了。 不过……司云逸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制造幻境的？ 司云逸手中灵光一闪，一支白玉箫出现在他的手中。凌云天感觉手中的幻目剑似有若无地抖动了一下。 “凌公子。”司云逸转转手中的玉箫道，“我现在要一路吹着这玉箫，把狼妖们引到洗灵湖去，这一路上我没法分心，就麻烦凌公子来保护我了。等到了洗灵湖，请你制造一个幻境，让他们自己跳进湖水中。” 他就这么把性命托付给自己了？凌云天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吧。”说罢，司云逸便吹起玉箫，脚步不停地向半妖城深处飞奔而去，凌云天紧随其后。 空幽的箫声袅袅地向外散去，融入嘈杂的狼嚎声中，像是山涧涌出的清泉，在山石上画出湿润的线条，连树上的寒鸦都为这箫声驻足观望。 凌云天手中的幻目剑不停震动着，几乎要从凌云天手中蹦出来了，他以前可从未这么激动过。 幻目不会是喜欢这曲子吧……凌云天有些无语。 一只狼妖扑向二人，凌云天还没反应过来，幻目剑就自己砸向了那只狼妖，狼妖明显吃痛，追击二人的脚步越来越慢。 幸好没把幻目收入剑鞘了，否则这只狼妖绝对会没命的！ 凌云天的心突突直跳，自己差点就闯祸了，他连忙把幻目剑收回储物袋里，换了一把普通的剑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几乎跑遍了整个半妖城，路上遇到的狼妖都跟在他们后面，到最后，半妖城里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位白衣少年吹着箫朝前狂奔，一位黑衣少年与他背靠着背，手中长剑上下翻飞，一道道剑光朝身后排成长龙的狼妖们劈去。 这算是什么？老鹰捉小鸡？还是湘西赶尸？ “凌公子，我们到了！”司云逸道。 凌云天迅速与司云逸交换位置，并换出幻目剑。幻目剑在他手中变幻成一支毛笔，凌云天手握毛笔，在空中快速飞舞，周围场景开始变化，洗灵湖消失不见，变成了坚实的青石板路，司云逸和凌云天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奔去。 湖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落水声，可狼妖们对这声音视若无睹，依旧争先恐后地往湖里冲去，一百多只狼妖就这么全部像下饺子一样跳进了湖里。 幻象褪去，箫声止住，湖边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司云逸突如其来的欢笑吓了凌云天一跳，这位少主之前是一直在装深沉？凌云天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混乱之中。 手中的幻目剑再次震动起来，说来也真是奇怪，今夜幻目似乎一直都不太正常。 “多谢凌公子的帮助了。”司云逸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果然啊，这位少主之前就是在装深沉。 凌云天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一种心情。 算了吧，不想那么多了。 第2章 虫卵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洗灵湖湖面蒸腾起水汽，乍一看似是人间仙境，再一看，那湖里泡着上百个黑咕隆咚的狼妖，被抽干了灵气的狼妖就像是煮熟的饺子一样，浮上水面，半死不活。 凌云天望着这些狼妖，既觉得好笑，又不免担心，这些狼妖不会出事吧？ “放心吧，他们没事的。”司云逸强压上扬的嘴角，“洗灵湖只会把他们的灵力抽走，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的。” 凌云天这才放下心来，可他又不免去想幻目今夜那反常的表现。此前在宗门，也有师兄弟会吹箫，但幻目从未像今夜这样亢奋过。 “司少主，你刚才吹的曲子，真是好听。”凌云天道。 “是吗？”司云逸又端起来了，“想不到凌公子对箫曲还有研究呢。” 司云逸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竹箫，吹奏起刚刚吸引狼妖的乐曲。可这次幻目剑并没有像先前那样躁动不安。 难道是箫的问题？凌云天清楚地记得，刚刚司云逸吹奏的是一把白玉箫。 “司少主，这箫换了，吹出来的曲子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了。”一曲终了，凌云天轻声道。 “是这样没错，但吹箫的人没变，就算换了箫，曲中的韵味也还在。”司云逸轻笑。 这位少主倒是会说话。既然他不愿多说，那凌云天也不会多问。 “凌公子，我已经给师父发过传讯，你刚来半妖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师父心中过意不去，打算亲自来接你。”司云逸收回竹箫。 九尾玉璇要来？凌云天心中暗啐一声，这九尾城主刚刚情况危急时不来，现在事情解决了，反而来凑热闹了。 凌云天悄悄把手里攥着的那个装满洗灵湖湖水的小瓶子放进储物袋，那是刚刚他制造幻境时偷偷舀的。能洗去灵力的湖水，放在哪儿都是稀奇玩意儿。 不能让九尾玉璇发现自己舀了一瓶湖水。 一道流光疾速划过天际，两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正是九尾玉璇和郎戎。九尾玉璇容貌还和凌云天记忆中的一样，身着华服，头戴金冠，明明法力高强，却总也不愿收起自己那毛茸茸的耳朵和九条大尾巴。 “见过师父。” “见过城主大人。” 司云逸和凌云天纷纷朝九尾玉璇作揖行礼。 凌云天作揖的手被九尾玉璇握住，被轻轻扶起，九尾玉璇摩挲着他的手，眉眼间竟是流露出一股担忧来。 “好孩子，你怎么这般消瘦？”九尾玉璇道，“凌空镜此前让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 “城主多虑了，我伯父待我很好。”凌云天想收回手，却不敢。 “师父，凌公子初到半妖城，又忙碌了一夜，还是早些带他回去休息吧。”司云逸突然出声道。 凌云天的手被松开，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九尾玉璇与苍远剑宗宗主凌空镜前几世关系不和，这一世大概也是如此。 “回城主府后，我去查阅了城里的蛊修户籍和最近一个月以来的半妖城出入记录。”狼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本记录，“都在这儿了。” “戎姐果然细心。”司云逸接过记录。 “少凭嘴。”狼戎白了司云逸一眼，又道，“我还去查验了这批落月抑灵丹，丹药没有问题。” “云逸、小戎，你们继续调查此次事件。云天，你初到半妖城，舟车劳顿，今晚还闹了这么一出，累坏了吧？我带你回城主府休息吧。”九尾玉璇道。 凌云天心一沉，他是不想与九尾玉璇一同回去的。他清楚地记得，此前有一世，九尾玉璇一扇子将凌空镜腰斩了，当时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切，九尾玉璇的身上也溅上了血，他衣冠凌乱，状若疯魔，披散的长发遮住了眼睛，凌云天没有看清他的眼神，但凌云天肯定，九尾玉璇当时的眼神一定是可怖的，癫狂的。 凌云天是万万不敢和这样的疯子待在一起的。 “城主大人，我对这件事还挺感兴趣的，还是让我和司少主他们一起调查吧。”凌云天退后几步，与司云逸站在一起。 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住凌云天的手，是司云逸。凌云天心中讶然，瞳孔微张，他不明白司云逸为什么要牵住自己，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内心？凌云天心里更加不安了。 “师父，既然凌公子想和我们一起调查，那就让他来嘛。”司云逸眉眼弯弯，“我们也正好带他熟悉一下半妖城。” “好吧，真是拗不过你们。”九尾玉璇道，“你们俩要保护好云天。” “哎呀师父，凌公子那么强，还需要我们保护？您就放心回去吧，您现在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可不能耽误了。”司云逸言语里带上了几分娇嗔，倒像是在要糖的小孩子。 九尾玉璇笑着摇摇头，转身御空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时，凌云天那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出入记录上显示，最近没有外来人携带蛊虫进过城。”郎戎道，“这次事件应该是城里人干的。” “那倒不一定。”司云逸翻看着记录，“带不了蛊虫，还可以带虫卵，进城后用灵力催动，蛊虫就会迅速破壳生长。” “藏叶于林。”凌云天盯着一条记录道。 郎戎的眼睛微微睁大：“粮车……” 记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最近一个月运往半妖城的粮食里，有几袋小米，虫卵和小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是把一百多颗虫卵混在小米里带进城来，不可能有人发现。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但行不通。”郎戎微怔了一会儿，又道，“粮车进城后就直接去粮库了，途中没有机会将虫卵从小米里取出来，粮库有重兵把守，还有狐瑛长老和洛微星长老监管，幕后黑手不可能进入粮库取出虫卵。” “会不会是二位长老……” “不可能！”凌云天话还没完，就被郎戎打断，“洛长老在半妖城建立之初就在城内任职了，狐长老更是在半妖城还未建立时，就跟在先城主身边了，他们不可能做出损害半妖城的事。” 不可能吗？凌云天完全不认同郎戎的看法。也许二位长老对半妖城情深义重，但是对九尾玉璇呢？狼妖暴动一事看似是损害了半妖城，但实际上城里百姓不会遭受任何伤害，反倒是九尾玉璇可能会因为此事丧失民心。 凌云天对上郎戎的眼神，她的眼里翻腾着怒火。 她生气了？不，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生气的，她不是那种人。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让她对自己如此不满。凌云天移开目光。 “不然……我们先去粮库看看？”司云逸跳到两人中间，“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看着狼妖，等他们醒了，我还要向他们询问一些情况。”郎戎道。 “那这边就麻烦戎姐啦。”司云逸笑道，“走吧凌公子，我们去粮库。” “嗯。” 司云逸带着凌云天在城内穿梭，月光为二人披上了一层银霜。 “司少主，可方便与我说说先城主的事？”路上，凌云天忍不住问。 “先城主啊……我知道得不多，听师父说，他是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失踪了。他失踪前，将半妖城和我托付给了师父。”司云逸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说着一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说罢，他转过头，朝凌云天莞尔一笑。 凌云天不再说话了，他竟觉得自己与这位少主有些同病相怜。 他也是孤儿。 两人在沉默中一路向前，很快就到了粮库，司云逸上去与那看守粮库的卫兵交谈了一番，卫兵就放他们俩进去了。 粮库里粮食种类和数量众多，都整齐地堆放在木柜上，三名卫兵带着司云逸和凌云天，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放置小米的那排木柜。 “少了一袋。”司云逸对着记录清点道，“最近有人来过粮库吗？” “洛微星长老来过，说是来清点到库的粮食数量的。”一名卫兵答道，“不过我并未看到他有将粮食带走。” “藏在储物袋里了？”凌云天问。 “不会的，不管是谁进出粮库，我们都会派三个人跟着，洛长老不会有机会将那么大一袋小米收进储物袋的。”那卫兵又道。 “而且在洛长老走后，我们重新清点了粮食数量，并没有缺少。”另一名卫兵道。 两人又在粮库里转了一圈，确定粮库并未有任何其他出入口后，凌云天心里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看来并不是你们的公务出现了纰漏呀。”司云逸笑眯眯地对着三名卫兵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离开了，你们辛苦了。” 两人转身离开，直到看不见粮库后，才停下脚步。 “是幻术。”司云逸道。 不错，和凌云天想得一样，他也猜到了。 “洛长老会幻术？” “没听说过，洛长老的看家本领是观星和占卜。”司云逸道，“不过，狐瑛长老是幻术高手。”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流光，径直朝二人冲来，司云逸眼疾手快地接住那道流光，那道流光便化成一串符号，躺在司云逸手心里。 “不好，郎戎姐那边出事了。” 第3章 巴蛇 郎戎传讯说洗灵湖湖底突然钻出一条白蟒，将湖面的狼妖都拖到了水下，听闻此消息，凌云天只觉得骇然。半妖城正中心的洗灵湖底藏着一条巨蟒，而作为少主的司云逸却对此事一无所知，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向来跳脱的司云逸在路上一言不发，紧皱眉头，凌云天想开口安慰他几句，但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两人来到洗灵湖旁，洗灵湖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出二人的身影。偶有微风拂过，将二人的影子扯得七零八碎。 “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司云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洗灵湖的呼吸没有了……” “呼吸？”凌云天愣住了，这湖水莫非是活物？ “还记得先前洗灵湖上方笼罩的那层雾气吗？”司云逸道，“那就是洗灵湖的呼吸，我并不知道这说法的由来，只是师父和长老们都这样叫。” 既然洗灵湖的呼吸没有了，那是不是它洗去灵力的特殊作用也没有了？凌云天正这样想着，就只见司云逸走到湖边，将一根手指探入湖水中。 “洗灵湖洗去灵力的特殊作用果然消失了。”司云逸道，“我想下去看看。” 这位少主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凌云天有些无奈，不过他也能理解，他在轮回的第一世也是如此，初生牛犊不怕虎。 “凌公子，你害怕吗？”司云逸的声音轻飘飘的。 害怕倒是谈不上，但自己不能死，鸾阡阡早在他出发前往半妖城之前就告诉过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没有下一次轮回了。 但凌云天不知怎么向司云逸解释这一切。 “凌公子，有的事我们必须得去做。”司云逸站起身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些阵法材料，很快就布好了一个传送阵法，“一起吗？” “嗯。” 这位少主倒是谨慎。说来凌云天还有些惭愧，他在最早的那几世可没这么谨慎。 两人一同跳入湖水中，湖水很凉，凉得就像凌云天在雪山上冻死的那个夜晚。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并不害怕，毕竟自己什么样的死法没有经历过？ 凌云天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装了满满一瓶湖水。 “快看，那儿有一个洞口！”司云逸指着湖底，传音道。 两人朝那个洞口游去，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人通过，司云逸在前，凌云天在后，两人钻入了那个洞里。 两人很快游到了洞口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没想到这下面竟然别有洞天。”司云逸感叹道。 洞口下是一个巨大的巢穴，那巢穴里居然没有湖水倒流进来，想必是有什么法术在生效？ “两位小友好啊。”一个森寒的声音从巢穴深处传来，引起几声回音。 凌云天朝巢穴深处望去，就见一条巨大的白蟒慢悠悠地向他们滑行而来，那白蟒的尾巴上还缠绕着昏迷不醒的郎戎。 凌云天掏出幻目剑，摆出作战姿势。司云逸也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就在他掏出那把剑的瞬间，凌云天感觉幻目又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 那白蟒来到他们身前两丈远之处，身形一闪，竟化作了人形。他身着一袭白袍，袍子很长，拖到了地上，柔顺的长发披在他的身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他的右手隔着长长的衣袖，拎着郎戎的后衣领，就像在拎着一只小鸡。 “这小姑娘挺不错的，敢跟我硬刚，不过她还是太年轻了。”那白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对了，我是一条巴蛇，你们可以叫我，巴陵君。” “你想要干什么？”司云逸声音并不大，“狼妖们去哪儿了？” “吃了。”巴陵君咂咂嘴，缓缓道，“在我肚子里。” 巴陵君身上散发出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竟与洗灵湖的呼吸如出一辙。这下凌云天知道洗灵湖那能洗去灵力的呼吸是从哪儿来的了，分明就是藏在这湖底的巴陵君所为！ 凌云天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又用力了几分，即使他轮回过无数次，也很少碰到像巴陵君这样强大的对手。 “我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真的。”巴陵君右手上迸发出一阵翻涌的灵力，那灵力冲入郎戎的身体，郎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 “前辈，你不要激动，我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司云逸立马变了脸色。 “嗯？我已经吃饱了，不想跟你们动手了。”巴陵君竟是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只是想帮这小姑娘觉醒血脉而已。” 他话音刚落，郎戎身上就出现了异变。她的脸上开始长出狼毫，牙齿也变成了狼妖那样锋利的尖牙…… 凌云天心中惊疑不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法术，竟然能把人变成狼妖！ 一阵迅疾的风掠过凌云天的脸颊，只见司云逸身如闪电，飞速冲向巴陵君，手中长剑直刺他的心脏。巴陵君只是像一旁微微一闪，司云逸便扑了个空。 “我都说我不想跟你们打了。”巴陵君无奈叹气，“既然你们执意要打，那就让她和你们打吧。” 巴陵君将郎戎放开，郎戎一落地，就怒吼着朝凌云天扑去，凌云天举剑隔挡，剑身与郎戎那变成狼爪的手相撞，迸裂出四溅的火花。 好强的力。 凌云天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趁他还没站稳，郎戎又扑了上来。 不行，不能伤害郎戎。凌云天化剑为笔，画出一个幻境，郎戎便在那幻境中迷失了方向，在原地打着转。 那边，司云逸与巴陵君激战正酣，但凌云天能看出来，巴陵君并未使出全力，他一直在吊着司云逸玩儿。 巴陵君打了个哈欠，向后疾退而去。他一挥手，一缕寒光脱手而出，那寒光带着妖兽的哭喊，朝司云逸劈去。 挡也挡不下，躲也躲不开。凌云天知道对于这一击，自己无能为力，他本以为司云逸会立即启动传送阵法，将他与自己送回地上，可司云逸却没有丝毫动作。 来不及了！凌云天再也没有办法，他只得大声呼唤：“幻目！” “司音！”司云逸的声音同时响起，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一位少女的虚影浮现，替他挡下了巴陵君的攻击。与此同时，幻目剑化成的少年也挥出拳头，猛烈的拳风砸向巴陵君，可巴陵君只是挥一挥衣袖，那拳风便消散开来。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巴陵君道，“不过我累了，不想陪你们玩了。” 巴陵君的身体化作一道白光飞出，他的速度快到凌云天根本看不清。凌云天感觉他在自己身上轻轻蹭了一下，随后就飞入了洞口，离开了这个巢穴。 一切发生得太快，凌云天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是那支白玉笛吧？”凌云天走近司音。 “嗯。”司音轻轻点了点头。 “幻目，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和这位剑灵小姐是什么关系？”凌云天皱着眉头，“还有你，司少主。你对我，到底了解多少？” “她是……我妹妹……”幻目挠挠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还是我来说吧。”司音叹了口气，“我和哥哥，本是生灵树为了对抗源界存在的邪祟，创造出的轮回者。” “轮回者不是只有我一个吗？”凌云天道。 “准确来说，我们兄妹俩是上一任轮回者，由于我们失败了太多次，死了太多次，我们再也受不了了，放弃了轮回，自愿成为生灵树的枝干。”幻目道。 “死亡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每一次的死法都不同，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司音的声音有些虚浮，微微发着抖。 “小音！”幻目扶住司音，司音靠在他肩上低声啜泣。 凌云天完全能够理解司音的崩溃，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够自愿放弃轮回，鸾阡阡从未跟他提起过此事。 “你又是怎么回事？”凌云天望向司云逸，“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司少主。” “你的一切秘密，我都知道。”司云逸的声音仿佛一根冰凌，扎在了凌云天心口上。 “我拥有你轮回的所有记忆，我跟你一样，是这一任的轮回者。” “可我前世从未见过你。”凌云天的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我前几世并不存在，我只存在于这一世。”司云逸道，“我也问过生灵树守护者鸾阡阡这一切的原因，但她不肯告诉我。” 合着鸾阡阡每次说话只说一半啊…… 凌云天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鸾阡阡这是在把自己当猴耍吧？ 下次见面一定要向鸾阡阡问清楚所有的事，绝对不能再让她跑掉了。 “云天，我和小音灵力不够了，得回……。”幻目话还没说完，他和司音就变回了那两把长剑，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剑鸣。 “算了，走吧。”凌云天捡起地上的两把剑，将司音剑递给司云逸，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司云逸拉住凌云天的手。 “还有什么事吗？” “凌公子，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师父，但请你相信他，师父他做出那种事，一定是有苦衷的。”司云逸道。 “你要我怎么相信他？”凌云天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司云逸，“如果是我伯父腰斩了九尾玉璇，你会怎么看我伯父。” 司云逸不说话了，但他还是紧紧攥着凌云天的手，凌云天也不说话，只是和司云逸一起静静地站着。 看来这刚刚建立起的盟友关系，就要破裂了。凌云天心有些发酸，但一切都无所谓了。 第4章 雪花 “那你可以相信我吗？”过了很久，司云逸道。 他的声音像初冬的小雪，被风吹得飘飘然。雪花轻轻落在凌云天的身上，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那雪花就化成了水，钻入他的衣襟。 很美，但很冷。 凌云天想要努力去抓住那雪花，他从来没有找到过一个能知晓他心境的人。他也好想像司音那样，倚靠在一个自己能完全信任的人肩头诉说自己那么多次轮回所经受的痛苦与不堪，他好累…… 但是他好害怕，他的无数次失败让他没有办法面对司云逸那双真挚的眼睛，他害怕他的雪花融化…… 生灵树啊生灵树，你为何要让自己做选择？凌云天在心里一遍遍地谴责自己，他只要再强一些，在前世就解决源界的邪祟，便不需要在这里做选择，或者自己再软弱一点，只要一回头，他便可以抓住他的雪花。 但凌云天做不到，前一种有心无力，后一种有力无心。 凌云天感觉司云逸握着自己的手在慢慢松开，他心头一颤，雪终究是停了，自己的世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只要再果断一点就能抓住自己的雪花了…… 突然，司云逸从身后抱住了凌云天，他紧紧贴住凌云天，胳膊捆住凌云天的腰，他的体温透过层层衣物，传到了凌云天的身上。 “我会让你信任我的。”司云逸对凌云天附耳道。 凌云天的心“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生出了裂纹。 他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挂起了细微的笑意。 他没有抓住自己的雪花，但他躺在了柔软的雪地上，他的雪拥抱了他。 一旁传来“扑通”一声响，两人连忙扭头看去，就只见郎戎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司云逸咳嗽了两声，松开了手。凌云天尴尬地捏了捏人中，他很少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戎姐？你怎么样，还好吗？”司云逸上前，戳了戳郎戎，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应该没事。”凌云天道，“我只给她加了一层幻境，她也许是力竭晕倒了。” “我们得赶紧出去将这件事情告诉师父了。”司云逸道。 上了岸，凌云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上百只狼妖横七竖八地躺在湖边，他们身上还粘着黏糊糊的唾液，看上去很是恶心。 一定是自己上岸的方式不对…… 凌云天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跳入湖中重新上岸的冲动。 “那条蛇不是说，他把他们都吃了吗……”司云逸见此场景，差点震惊地把背上的郎戎摔下来。 “应该是……又吐出来了……吧。”凌云天道。 “那蛇还怪好的嘞……”司云逸绞尽脑汁才接上这么一句话。 凌云天走上前去，掌心散发出一团柔和的光晕，将狼妖们包裹起来。 “都没死，只是晕过去了。”那团光晕渐渐淡去。 “那巴陵君究竟想做什么？”司云逸道，“城里一个人都没死，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想帮戎姐觉醒血脉？” “郎戎姑娘有狼妖血脉吗？”凌云天道，“你对此事可了解？” “我从未听说过。”司云逸道。 被司云逸背在背上的郎戎突然发出几声轻哼，司云逸赶忙将她放下。郎戎躺在地上，指尖微动。她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司云逸和凌云天关切的面庞。 “云逸，凌公子。”郎戎的声音犹如风中漂浮的枯叶。 司云逸扶起郎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小心地擦去郎戎脸上的污渍。 “我是不是……攻击你们了？” 司云逸回头与凌云天对视一眼，随后凌云天耳边便响起司云逸的传音：“要不还是你来说吧？” “嗯。”凌云天并未思索太多，只是点点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变成了狼妖。”郎戎道。 “姐姐，你可知你有狼妖血脉？”司云逸道。 “我的确从小与城里的狼妖一同长大，但我从来都不知自己有狼妖血脉这一事。”郎戎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从我记事起，就是和城里狼妖前辈们一起生活，城主经常来看我，还会指点我修炼。” “我们还是快回去把这些事告诉师父吧。”司云逸道。 “等等，那条白蟒去哪儿了？”郎戎站起身来，又险些摔倒，司云逸赶紧扶住她。 对啊，巴陵君去哪儿了？ “云逸，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或许从一开始，就被人监视了？”郎戎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凌云天的神经。 为什么狼妖偏偏在他来到半妖城之后才暴动？为什么洗灵湖下的巴陵君在他和司云逸离开之后才动手？为什么狐瑛长老的幻术如此拙劣，生怕他们看不出来似的？ “难道是？”司云逸的面色有些发白，“羊榷长老……” “司少主，凌公子，郎侍卫。”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远处出现两个身影，朝他们款款走来。 那是两位老人，一男一女。那老爷爷戴一副单框眼镜，长须飘飘。那老婆婆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支素雅的簪子别在脑后。 “那就是羊榷长老和狐瑛长老。”司云逸道。 “三位竟能看破老婆子我的幻术，果真是后生可畏啊。”狐瑛笑道。 “二位长老为何要做出这些事？”司云逸将狼戎护在自己身后，“就不怕被城主大人发现吗？” “少主，城主大人现在怕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有工夫来追我们的责？”羊榷摸摸胡须。 “师父他怎么会……” “巴陵君。”凌云天道，“巴陵君是去城主府了吧。” “不会的，我师父那么强，怎么会打不过那条蛇呢？”司云逸摇摇头，可他明显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 “巴陵君乃是上古妖兽，就是先城主来了，也得忌惮三分。”狐瑛道。 “狐瑛长老就这么相信巴陵君吗？”狼戎道，“二位长老怕是也拿他无可奈何吧？你们就不怕他把你们吃了？那可是巴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巴蛇。” 城主府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巨大的灵力余波将整座半妖城都震得抖了三抖。 城内的房屋上闪起光晕，那光晕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阵法消失了……”司云逸的声音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你们把城主大人怎么样了！”狼戎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司云逸，抽出腰间的长鞭。鞭子带着闪烁的电光，怒吼着劈向两位长老，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羊榷长老一拂衣袖，撑起一个灵力护罩。长鞭打在那灵力护罩上，一缕青烟升起，那灵力护罩瞬间碎裂。 “郎侍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未来可期啊。”羊榷笑出了声，连他的长须都抖动起来。 凌云天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凌公子这是要去哪儿？”狐瑛道。 “城主府。”凌云天道，“城主府出现这么大动静，我们得回去看看城主大人怎么样了。” “凌公子，我们可没让你离开。” “我偏要离开，你们能杀了我吗？”凌云天站定，“你们不敢杀了我的。要杀我的话，让巴陵君在湖底动手，岂不是更方便？可他并没有这么做，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们背后的人不允许你们把我们杀了，他甚至不允许你们杀害半妖城内的任何一个人。”司云逸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狼妖们，接道。 “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们背后的人是谁了？要我说出来吗？他要是知道自己暴露了，你们后面的日子，怕是不会很好过吧？”凌云天道，“司少主，郎侍卫，跟上。” “走吧，老头子，想必巴陵君也已经完成任务了。”狐瑛道 两队人马向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凌云天的心渐渐静下来。 看来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三人刚来到城主府大门口，就见院里九尾玉璇倒在血泊中。他衣衫褴褛，长发凌乱，九条大尾巴也失去了光泽…… 不！不是九条，是八条！ 司云逸和狼戎赶忙冲上前去检查九尾玉璇的伤势。 “难道他们的目的是杀了城主大人？他们为什么要杀城主大人？”狼戎哽咽道。 “师父……师父还活着……他还有气息……”司云逸颤抖着道。 “我不认为他们的目的是取城主大人的性命，如果他们只是为了杀城主大人，那城主大人断掉的尾巴到哪里去了？”凌云天淡淡道，“而且精准砍下一条尾巴而不伤害性命，比直接杀了城主大人要难得多吧？” “凌公子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就是城主大人的尾巴？”狼戎道。 “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止这个。”司云逸拍着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倘若他们的目的只有师父的尾巴，那巴陵君只需直接来找师父便可，根本不需要制造狼妖暴动一事，也不需要引我们去洗灵湖底。” 巴陵君应当是从我和司云逸身上也拿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这一夜的种种经历在凌云天脑中回放，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凌云天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在里面翻找起来，里面什么都没少。 到底是什么呢？ 凌云天长呼出一口气。算了，不想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5章 夜谈 圆月高悬，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人站在半妖城外，静静地等待着。 三道流光冲出城门，落到地上，正是巴陵君和狐瑛、羊榷两位长老。 “给你。”巴陵君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截狐尾和两根头发，交给那人。 那两根头发一根是紫黑色的，另一根是蓝白色的，一看便知，那是凌云天和司云逸的头发。 那人接过狐尾和头发收好，掀开面具，露出一副俊美的面容，仔细看来，他的眉眼竟与司云逸有几分相似。 “辛苦了。”他面带微笑，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凝重来。 “城主大人，您为何要这三样东西？”羊榷道。 “羊长老，我已经不是城主了。”那人道“我拿这些东西自有我的用处。” “司璃落，我饿了。”巴陵君凑到那人身前，扯了扯他的衣服。 司璃落轻轻应了一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已经没了气息的羊，丢到地上。 巴陵君眼前一亮，摇身一变，变回了蛇形，缠住那只羊，撕咬起来。 血腥味弥漫在几人周围，狐瑛和羊榷不约而同地掩住口鼻。而司璃落却是望向城主府的方向，长叹一口气。 九尾玉璇大抵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吧？司璃落心中怅惘，他以后要如何向九尾玉璇还有孩子们解释这一切？ 与此同时，在城主府内，三位少年正围坐在一个阵法前，等待着阵法起反应。 “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在城主大人厢房里布留音阵法。”郎戎道。 “姐姐，只要师父没发现，我们就是没偷听。”司云逸狡黠一笑，“再说了，师父现在元气大伤，不会发现的。” 阵法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这声音，九尾玉璇大概是在施展什么法术。 “好久不见，你这是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低沉，却没有根，如同风中残烛。 凌云天眼神一凝，他对这声音太熟悉不过了，这声音的主人正是苍远剑宗宗主，他的伯父，凌空镜。 “刚和巴陵君打了一架，被他砍了一条尾巴。”九尾玉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也这么狼狈？” “我……”凌空镜迟疑了一会儿，“嗯……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别扭扭捏捏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九尾玉璇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空月被一个神秘人劫走了。”凌空镜道。 “什么？”阵法里一阵噼里啪啦。 “嘶—” “你别太激动了，你这可不是小伤，小心些。”凌空镜的声音有些急切，“空月应该没事，我看到那人锁骨上有一道疤……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璃落哥？”九尾玉璇道，“真是巧了，我这边的事大概也是璃落哥一手策划的。毕竟能让狐瑛和羊榷这两位半妖城元老级人物倒戈，还能使唤得动巴陵君的，也只有他了。” “他大抵是故意的吧？”凌空镜道，“他本来可以避开我那一剑的，他锁骨上的疤完全不会露出来。可他好像是自己撞上我的剑一样，生怕我看不出来是他。” “如果他是为了砍下我一条尾巴，直接冲进城主府来就可以了，我根本拦不住他，可他却偏偏要闹这么一出。”九尾玉璇道，“我怀疑是有什么人在背后监视他，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们猜出他的身份。” “嗯。”凌空镜轻声应道，“玉璇，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放心吧。”九尾玉璇的声音也变得沉重起来，“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的。” 伯父和九尾玉璇的关系，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差。 凌云天感觉这一世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了，他知道了很多自己之前所不知道的事，难道是因为司云逸的出现吗？ 凌云天晃了晃脑袋，他大抵是不想去想这些与他关系不大的事的。 可伯父说自己时间不多了，是指什么？ 阵法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这场密谈已经结束了，司云逸赶忙掐灭阵法。 房门被一脚踢开，九尾玉璇站在门口，一脸的不悦。 “偷听呢？”九尾玉璇双臂抱在胸前，“胆子不小啊。” “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偷听呢。”司云逸嘴角抽搐道。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九尾玉璇道，“这事儿到这就结束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城主大人，敢问是何事？”凌云天拱手道，他已经问过这句话上百次了。 “多年以前，源界突然爆发了一场灾难，众多邪祟四处游荡，整个源界都陷入了战争与灾难之中。”九尾玉璇仿佛回到了他年少之时，“传闻找到生灵树，就能找到祛除邪祟的办法，为此，我和几位友人踏上了寻找生灵树的旅程。后来，我们找到了生灵秘境，可只有司璃落和凌空月进去了，他们出来时，一人手里拿了一颗果实。” 司璃落也进了生灵秘境？为何在之前的轮回中，他从未进去过？凌云天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是哪里呢？ “再后来，那两颗果实自己裂开了，里面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云逸，另一个是云天。”九尾玉璇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们认为，你们俩会是拯救源界的关键。” “城主大人，为何我在半妖城从未见过有什么邪祟？”郎戎道。 “因为……半妖城很特殊……”九尾玉璇一时语塞。 厢房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凌云天隐隐猜出了一些缘由，可他不想说。 “因为城主大人在拿命去维持半妖城的防御阵法。”一个轻佻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九尾玉璇怔了一下。 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孩灵巧地翻进厢房，坐在窗檐上，手里举着一壶酒，咕嘟嘟喝了几口。 “城主大人为了维持半妖城的防御阵法，立了血契，每年只能离开半妖城一日，一旦超过这个期限，就会‘嘭’！”那人道，“五脏破裂，半妖城的所有阵法也都会失效。” “洛长老。”九尾玉璇的脸色很是难看，“你不好好观你的星，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老夫夜观天象。”洛微星摸摸自己那圆溜溜的下巴，“发现司少主和凌公子以后这路可不好走啊，啧啧啧……” “救世之路，自然是不好走的。”九尾玉璇道，“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邪祟产生的原因我们还不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绝望之人更容易受到邪祟的侵袭。被邪祟侵袭者，会迷失心智，实力也会大增。唯有消除世间绝望，才可彻底祛除邪祟。” “那我们需要从何做起？”司云逸道。 “本应当是从何做起皆可，可最近我收到了金玉国王室的传讯。金玉国深受邪祟侵扰之苦，作为大望臣国，他们向大望朝廷发出了多次求救讯息，可大望却从未有过回应。”九尾玉璇道，“万般无奈之下，他们给半妖城发来了传讯，希望我们能够相助。” “城主大人本不必理会金玉国的传讯，可半妖城被大望和金玉国夹在中间，半妖城本就在如何对待妖族一事上与大望有冲突，要是再与金玉国交恶，半妖城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哟。”洛微星也道。 “今夜你们劳累了一整夜了，明日休息一天，后日就出发前往金玉国。”九尾玉璇道，“都回去吧。” “等等，城主大人。” 九尾玉璇起身意欲离开，却被郎戎叫住了。 “何事？” “我体内的狼妖血脉是怎么回事？”郎戎目光灼灼。 “你……”九尾玉璇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去，“我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当年我还不是城主……” 九尾玉璇再度陷入回忆中。 那时半妖城刚建立没多久，作为副城主的他每天都有无数的公务要处理，终于，九尾玉璇崩溃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得找司璃落请一天假出去散散心。 九尾玉璇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兴冲冲地去找司璃落请了假，司璃落愉快地批准了。 “走之前可否把最近新来的讹兽一族安顿好。”司璃落眉眼含笑。 九尾玉璇同样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条件，不就是安顿二三十个小妖怪嘛，有什么难的？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结果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九尾玉璇抬头望天，他的心情此刻也如同这黑夜一般空虚。 讹兽嘴里真的是一句真话都没有啊……一想到自己与讹兽对接的场景，九尾玉璇就欲哭无泪。 算了，就算是大晚上也要出去玩，再不出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了。九尾玉璇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能阻挡小狐狸出去玩的脚步！ 可九尾玉璇刚出城门没多久，就见前方路上似乎倒着两个人，他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那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丈夫是一只狼妖，妻子是一个凡人。两人背上都中了好几支箭，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他们俩紧紧靠在一起，似乎在掩藏什么东西。 九尾玉璇轻轻推开他们的尸体，尸体之下，一个婴儿正在熟睡，那婴儿颈上戴着一个金锁，上面刻着一个“戎”字。 九尾玉璇将那婴儿抱起，又将那两具尸体收入储物袋，踏着夜色，回了半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