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嫡姐固宠?她又茶又媚哭成皇后》 第234章 你全都做错了 “臣妾今儿来时,正巧遇见了谢才人,见她面色不大好,想来是身子不爽。” “臣妾的琴都是皇上赏赐的,不好借花献佛,倒不如皇上将那把琴赏给谢才人,也叫谢才人高兴高兴,说不定身子就好了呢。” 多么仁德宽厚,温婉大方。 商鹤亦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心里却愈发觉得她这番样子可爱极了。 她总是处处为旁人思量,也从不掺和后宫那摊浑水。 “你这般开口,朕怎会不依你?” 沈春颐一怔,随即眸光中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皇上就这般听臣妾的?” 商鹤亦低头看她,眉眼含情,“听你的有错吗?” 沈春颐轻轻摇头,额头靠在他胸口,“臣妾怕皇上觉得心里委屈了。” 商鹤亦被她这句话弄得一愣,随即抬手覆在她的后背。 “朕总觉得,有你在身边,真是朕之幸。” 沈春颐道,“臣妾能做的不多,若皇上能因臣妾心安一时,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那朕得再多给你些东西,才显得朕这人,知恩图报。” 他语气玩笑,却是真心实意。 沈春颐抬头,望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轻轻一笑,不语。 谢柔音看着面前那把紫檀木古琴,胸膛起伏得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的屈辱,笑着送走了来送赏赐的小太监。 待人影消失不见,她才收起脸上的笑。 这是宸贵妃替她求来的。 即便它再名贵,这份赏赐也不过像是施舍,一文钱都不值。 谢柔音盯着琴弦,忽然伸手一拨,弦声凄厉。 她指甲狠狠一绞,恨不得要将那琴弦扯断。 “主子!”秋蝉吓得忙扑上前,将她手中的指尖拉开。 “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若是毁了,怕是......” 谢柔音咬牙,“怕什么!皇上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这点赏赐算得了什么?还不如给我一杯毒酒来得干脆!” 墨竹沉声劝慰,“主子别这般气坏了身子。奴婢瞧着,不如您亲自去乾清殿谢恩,也许皇上见了主子,心中便念起旧情了。” 谢柔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她早想到了,只是她一直等着皇上自己记起他们二人从前的旧情。 可如今看来,她若再坐等下去,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她猛地起身,“给我换一身净色的素裳,我这就去乾清殿谢恩。” 但老天似乎总爱捉弄人。 刚走至御花园边,她便撞见了贺连婕妤。 她也不过刚从乾清殿吃了闭门羹出来,此刻一肚子怨气,见了她,眼里登时多了几分冷意。 “妾身见过贺连婕妤。”谢柔音规矩地行礼。 贺连婕妤却只冷哼一声,眼睛落在她发髻上那只点翠凤钗上。 “一个才人,也敢戴着凤钗招摇过市,你是不知轻重,还是想借着太后娘娘爬上高枝?” 她心里头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如今见着谢柔音,只觉这女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若不是这谢氏,她也用不着禁足一月。 虽说皇上没责罚她,可皇上到底还是因着她性子冷落了几分。 谢柔音淡淡道,“这凤钗是太后娘娘亲赐之物,妾身日日戴着,也算是表一番孝心。贺连婕妤若未曾得太后娘娘赏识,妾身真是替婕妤遗憾了。” 她戴着凤钗不为别的,只为了叫旁人莫要低看了她。 原本继续在贺连氏面前低三下四,也免去她再找麻烦。 只是再一想想,若是贺连氏责罚了她,说不准皇上心疼她,就来瞧她了。 贺连婕妤有着身孕,情绪本就不稳定,被她这么一说,神情一变。 “好一张利嘴。” “纵你得了凤钗,你也只是个才人。念在临近年节,我也不责罚你,你就在这御花园中,好好反省两个时辰吧。” 语毕,她甩袖而去。 她都没让这谢氏跪着,便是知道收敛了。 谢柔音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贺连婕妤的背影远去,才缓缓直起身来。 地上有结霜,她脚尖轻轻一绞,“当真是个蠢货。” 她随便一句话贺连氏便恼怒了,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难怪宫中旁的嫔妃也不待见她。 今日的风格外刺骨,谢柔音单薄地站在御花园,被冻得唇瓣泛青。 可她不能走,若是回去了,就更叫旁人看轻她。 只是,她终究不是铁打的身子骨,风头一过,整个人也跟着软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太医正蹙眉替她把脉,“才人是风寒入体,若再受凉,只怕会落下病根。” 谢柔音望着帷幔,眼角一滴泪悄然滚落。 今日这一出,传得后宫各嫔妃耳中,可也没有人愿意凑热闹,这事儿自然也传入了商鹤亦耳中。 他也如谢柔音所期盼的那样,夜里来了关雎宫看望谢柔音。 商鹤亦披着玄锦大氅入殿,榻上的谢柔音看到他那刻,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带着笑意。 “二郎。” “莫要动。”商鹤亦摆手,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既染了风寒,便该歇着。” 他坐在一旁的椅上,眼神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太久。 “今日贺连氏又罚你了?” 谢柔音嘴唇轻颤,“妾身不过是在御花园行走时碰着了贺连婕妤,被说了几句,也没什么......” 她垂着眼眸,声音越发哽咽,“音音也不知为何,贺连婕妤总对妾身存着成见。可音音自入宫以来,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二郎也不来看音音,是音音做错了什么吗?” 商鹤亦缓缓转动腕间的那串佛珠,未言。 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她全都做错了。 错在不该入宫,不该出现在他眼前。 商鹤亦掀起眼皮,“你也该想想,她为何总是与你过不去,你既知贺连氏娇纵任性,躲着她便是了,何必惹她不快。” 谢柔音听到商鹤亦这番话都傻眼了。 这是她的二郎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被贺连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皇上不替她撑腰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怪到她头上了。 莫不是在皇上心中,她连个贺连氏都不如? 她眼中水光泛起,“二郎,音音本是想去乾清殿谢恩的,谁料碰着了贺连婕妤,音音真的什么也没做。”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倾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二郎,音音甚是想你。音音抚琴给您听可好?” 商鹤亦却蹙了眉,他不愿听她抚琴,也不愿看着她的脸。 “你病着,就莫起身了。政务缠身,朕便先回了。” 第235章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随着他的身影远去,谢柔音猛然咳出两声,锦被攥得皱巴巴的。 白白挨了罚不说,皇上竟没有半分怜惜她。 定是宸贵妃在皇上身边吹了枕边风,才叫皇上冷落她至今。 “主子,奴婢给您端些热汤......” 秋蝉刚上前,谢柔音猛然睁开眼。 “拿来。”她目光落在妆台那支凤钗上。 秋蝉一愣,还是照做了。 谢柔音抚摸着凤钗,手指修长白皙,却在那一刻,猛然砸到了地上。 ‘咔哒’一声脆响,凤钗上的红玉珠滚落在地,碎成几瓣。 “主子!这是太后娘娘赐的东西!” 墨竹惊呼出声。 谢柔音却冷笑一声,“那贺连氏不是喜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若我一直忍让,她便当我这才人是只软柿子,随便她揉捏了。” 她此时看起来有些癫狂。 墨竹和秋蝉心头一跳,对视一眼,不敢再劝。 这消息传入玉庆宫时,沈春颐正在翻着年节的贺礼单,手中一支毛笔挑挑拣拣。 听着丹蕊回禀,她摇头失笑。 商鹤亦那般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怎么会允许自己心中记挂多年的人成了旁人的妻子。 他压根也没什么真爱给谢柔音。 这几日天冷得厉害,哪怕是披着狐裘,依旧能被冻得直打哆嗦。 谢柔音风寒未愈,她原本该安心养病,可她却执意要去玉庆宫给宸贵妃请安。 可到了玉庆宫门口,却被玉庆宫的宫女拦在了外头,“贵妃娘娘正在歇息,不便见客。” 谢柔音垂眸轻笑,“既如此,便不打扰娘娘了。” 说罢,她毫不在意地转身,步子却比来时更慢了些。 本只需一刻钟的路,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行至关雎宫前,忽觉发髻微晃,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却瞬间一惊。 秋蝉眼尖,惊呼出声,“主子,那支太后娘娘赏的凤钗不见了!” 谢柔音心头咯噔,忙掩唇轻咳两声,佯作焦急地说道,“那可是太后的赏赐,快,沿路去寻!” 墨竹与秋蝉带人折返宫道仔细查找,谢柔音则缓缓立在风中,眼神渐渐转冷。 而此时,贺连婕妤正乘着暖轿前往乾清殿给皇上送燕窝,手中却把玩着一支通体紫金的凤钗。 正是谢柔音那支凤钗。 “吹云,你说这若是有人失了太后的赏赐,会如何?”她漫不经心地问。 吹云低声道,“主子,这事若闹到太后面前,怕是得个不敬的罪名。且皇上素来孝顺......” 贺连婕妤轻笑,“如此也罢。走吧,听说皇上去了慈宁宫,我也去请个安。” 可她刚被嬷嬷引入慈宁宫,便看见殿中还跪着一人。 正是谢柔音。 商鹤亦坐在榻侧,端着茶盏未语,太后靠在榻上,神情淡淡。 贺连婕妤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嫔妾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 谢柔音神色仓皇,恰在此时抬头,望见贺连婕妤手中凤钗,忽地一喜。 “贺连婕妤,妾身方才正是丢了这凤钗,才在太后娘娘前自请责罚,原来竟被贺连婕妤拾得了。” 贺连婕妤此时心中已经起了疑心,她没想到谢柔音会先发制人,跟她想到一块了。 但既然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她便直接将手中的凤钗递给了谢柔音。 “方才在宫道拾得这凤钗,我未认出是谢才人的,正欲交还。” 谁知谢柔音接过凤钗,惊诧出声,“这、这凤钗上的红玉珠不见了?” 太后缓缓睁眼,声音清冷,“哀家记得,这支凤钗原本是镶了一颗南红玉珠的。” 此话一出,太后缓缓睁眼,哼笑一声,随即看向了商鹤亦。 可后者只是淡定的吹了吹杯中的茶。 他若是连这两个人心怀鬼胎都瞧不出来,也就不用当皇上了。 贺连婕妤生怕自己还没拉下谢氏,便先被倒打一耙。 “什么红玉珠,我捡到时便是这般的。” 谢才人朝着太后拘礼,“太后娘娘,妾身愚笨,只知道这凤钗是太后亲赐,故日日戴着,不敢怠慢,怎料今日竟丢在了。” 她眼圈微红,“贺连婕妤若是不喜妾身,大可明言,怎能将太后娘娘的赏赐视作玩物,摔坏成此模样?” 贺连婕妤咬紧牙关,怒火中烧,却偏偏不能发作。 她是看不惯谢氏,但顶多随便罚罚她,她既知这个凤钗是太后赏赐给她的,又怎会摔坏。 “太后娘娘明察,嫔妾捡到时便是这般!” 太后不愿再听,轻抚额角,“吵得哀家头疼。” 她睁眼看向贺连婕妤,“你还有四个月便要生产,是时候静养了。从今日起,若无要事,你便不必再外出走动,好生在宫中安胎。” 贺连婕妤猛然抬头,一脸震惊。 太后这分明是变相禁她足! 谢柔音垂首,悄悄勾起唇角,若是太后不罚贺连氏,便是打自个的脸,那毕竟是太后赏赐给她的。 贺连婕妤还想再说什么,结果一抬眸,正对上了商鹤亦含笑却薄情的眼神,顿时说不出话了。 “是,嫔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退下时,她再看谢柔音一眼,恨不得将她剥了皮。 谢柔音亦随之离去,只是她方一转身,便见商鹤亦已上步辇。 对于她,商鹤亦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若非他念着旧情,谢柔音也不可能还站在他的面前。 那厢,贺连婕妤气冲冲地回到自个宫中。 “那个小贱人,竟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算计我!” 她抬手将手中暖手炉掷在地上,炉盖翻滚落地。 吹云连忙迎上来扶住她,“主子!您现下有着身孕,可千万莫动怒!” 贺连婕妤喘着气,被她按着在榻上坐下,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本宫知道要护着腹中孩子,可若是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踩到我头上,到时候我这孩子生下来,哪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她拂开身侧披风,一把将茶盏扫落。 “今日那贱人不过耍了个小聪明,便叫我平白被太后禁足。皇上虽没明说,但难免会因这事冷落我!” 眼下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产,等生产完还要坐月子,这样一来,起码有半年不能伴驾。 等半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第236章 姐姐可真好 “哼,本宫能拉拢何人?” 提起那些人,她就满是怨愤。 平日里宫里头的嫔妃对她可都没什么好脸色。 章氏、周氏已有子,未必肯为她所用。 至于那几个新入宫的小才人,也就花架子。 倒是那被冷落许久的千氏能用一用。 又傻又不得宠。 贺连婕妤微微抬起下巴,“你告诉她,我有法子能让她重新入皇上眼中。” “若她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耗下去,就叫她趁着夜色来我这。’” 贺连婕妤靠在软枕上,抚着小腹,嘴角渐渐浮起一抹笑意。 既然谢柔音那贱人敢先出手对付她,那便莫怪她狠心了。 入夜时分,千氏怯生生地来了瑶华宫,她穿得并不厚实。 自打那时瞧见风光无比的太子妃骤然离世,她便日日做噩梦,怕得很。 不敢再争宠,更不敢再像从前那般招摇了。 哪怕宫中连宫女太监都瞧不起她,她也都忍着,只要活着就好。 如今忽而被贺连婕妤传来,心中免不了惶恐。 “妾身千氏,见过贺连婕妤。” 贺连婕妤靠在榻上,神色平淡,半点没有看她的意思,只用指尖轻轻点着茶盏的边缘。 “说来,你我二人还从未说上话呢。” “我记得在潜邸时,你也是得宠的,怎得入了宫之后,便像是被皇上忘了呢。” “你说说,是你命不好,还是你太傻斗不过旁人?” 千氏面色一红,低下头,似羞又似委屈。 贺连婕妤忽然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想来你也是不甘心的吧,你若甘心,就不会来了。” 她往后一靠,语气忽柔了,“本宫能想法子让你复宠,只是不知你愿不愿了。” 千氏抬起头,目光里多了些迷茫与渴望。 这世上哪有白白送好事上门的道理。 “婕妤想叫妾身做什么?” 贺连婕妤嗤笑,“我可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若你得了恩宠,莫要忘了今日我提携你的恩情就好了。” 她心中惴惴,嘴唇嗫嚅着,“婕妤此言,当真吗?” 贺连婕妤冷笑,“你一个舞姬出身的,于我而言没什么威胁,我为何要骗你?” “只是我瞧着你可怜,想帮帮你罢了,若是你还愿意继续被旁人看轻,我也不逼你,你就当今夜没当过瑶华宫。” 千氏沉默良久,“妾身懂得知恩图报。” 贺连婕妤看着她低头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你倒是聪明,既如此,你回去等我的信儿吧。” 她又补了句,“那些名门世家的娇娇女不稀奇,越是放荡,越叫人难忘。” 说吧,她笑着挥手让她退下。 还真是个小傻子,难怪人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 除夕将至,大封六宫的旨意传遍了整个后宫。 虽说是宸贵妃提议的,多半是为了收拢人心,但对于那些后宫嫔妃来说,也算是个实打实的喜事了。 在这宫中,哪怕没有宠爱,位分能高些也是好的。 依着商鹤亦的意思,此番只晋封四品以下嫔妃,也不能坏了规矩。 这原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但黎御女有了身孕,本就该得赏的。 如今这赏赐只有一桌子她瞧不入眼的金银珠宝,皇上甚至没遣人来瞧她,她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她自知自己出身不显,只是命好,才侍寝了两回便有了身孕。 可皇上就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似的。 “主子,钟宝林来了。” 外头婢女小声回禀,黎御女抬眼,连忙笑着道,“快请姐姐进来。” 永乐宫无主位,她与钟宝林同处一宫,钟宝林日日都来陪她说话,哪怕没有皇上来,日子也不算太无趣。 钟宝林一进殿便轻轻扶住黎御女,“妹妹有喜在身,往后便莫要行这虚礼了,咱们姐妹之间,不讲这些。” 黎御女笑着点头,“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钟宝林将一只锦盒递出,“我寻了几日,挑了这个白玉雕莲的佩件,虽不值什么,但权作贺礼贺你有孕之喜。” 黎御女接过来看了眼,玉温润如脂,做工不俗,她出身商贾,好物件见得多了,一眼便能瞧出来好坏,更不缺好东西。 要紧的是心意。 “姐姐送的才是最好的。” 说罢,她眼角不经意一扫那摆得满案的赏赐,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赏赐虽说都是好物件,可皇上也没来瞧我,再多的赏赐又有何用。” “听闻我这赏赐还是贵妃娘娘帮我讨的呢,若非贵妃娘娘,皇上怕是都要忘了我了。” 钟宝林轻啜一口茶,“贵妃娘娘心善,在这后宫中,实属难得。难怪上天垂怜,叫贵妃娘娘一连生了两个皇子。” 黎御女低头抚着小腹,神情不由得更怅然几分,“若我这胎是个皇子,便好了。” 钟宝林将茶盏放下,“妹妹不必妄自菲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有了孩子便有了盼头。”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妹妹也当知,在这宫中,想顺顺当当生下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黎御女脸色微变,抬眸望向她,“姐姐的意思是?” “贵妃娘娘位分高护得住皇嗣,我听闻贵妃娘娘怀大皇子位分不高,可是遭了不少罪的,险些丧命,妹妹如今只是个御女,还需多留神才是啊。” 被她这么一说,黎御女瞬间就着急了。 “那依姐姐看,我该如何做?” 钟氏喝着茶看了她一眼,“妹妹是该万分小心,免得空欢喜一扬,若是妹妹能在宫中寻得位能倚靠的人,起码能保你安然诞下皇嗣” 黎御女闻言怔了怔。 她是有些福气的,才侍寝便得孕,可她也怕这份福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姐姐的意思是,宸贵妃?” 钟宝林含笑点头,“如今宫中无人不晓宸贵妃身份贵重,若能得贵妃娘娘庇佑一二,便是旁人也不敢轻慢妹妹。” “只是宸贵妃向来冷淡,不太与后宫诸人交好,若是贸然去求她,怕是......” 黎御女却很是坚定,“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姐姐得空时,陪我一道去拜见宸贵妃吧。” 钟宝林轻轻颔首,“自然是可以的,只是眼下年节将近,贵妃娘娘定是诸事缠身,妹妹不若待过了年,再去请安也不迟。” “姐姐说得是。” 黎御女一脸诚恳,“若不是姐姐提醒,我哪里会想得这般周全。” 钟宝林道,“咱们一同入宫,彼此照应,本就是缘分。” 黎御女亲昵的拉住她的手,“姐姐这般温婉,就像我的亲姐姐一般,很是讨人喜欢,皇上定然也是喜欢的。” 钟宝林笑而不语。 但愿如此吧。 第237章 除夕佳节 朱红宫墙被白雪覆盖,积雪厚重,宫道两侧悬挂着灯笼,被雪压低了几分,红白交映,正应除夕之夜。 御花园的腊梅凌寒盛放,香气清冷,随风而散,与纷扬的大雪一同落入空阔寂静的天地之间。 今晚的除夕宫宴,宫宴设在了太元殿,这个大殿平日只有举办宫宴才会用。 不仅太后要来,连宗亲王侯、公主郡主、驸马贵胄,皆会赴宴。 只是先帝殡天尚未周年,宫中仍守国丧之礼,是以今岁除夕,虽不失仪典,却一切从简,不设乐舞,不张宴乐,只为庆岁安宁,祈福太平。 沈春颐倒是悠闲,午后还小憩了会才起身梳妆打扮。 原先商鹤亦是要叫她去乾清殿与他一同赴宴的,只是沈春颐在这样的事上还是知晓分寸的,今日皇上该去迎着太后一同来才好。 她穿的是一袭宝蓝色罗裙,上身披着织金百宝花纹半臂襦衣,上头绣着如意纹图案,裙摆边缘坠着细细流苏,正合除夕佳节喜意。 外披一件白狐披帛,从肩头倾泻而下,映得她肤如凝脂,姿色生光。 她发髻高挽为重霞飞天髻,鬓边簪着赤金点翠双凤穿花步摇,额心贴一枚火玉花钿,便叫她本就明艳的容貌,多了几分妩媚又不容忽视的贵气。 勾得殿内众人下意识望去,却都不得不低头掩去眸中的异样。 众嫔妃以及在她之下的皇亲国戚忙起身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 她如今的座位设在皇上右下,待落座后她才开口,“今日除夕佳节,诸位都不必多礼。” 对面的许多人沈春颐其实都不认得。 皇上的几个兄弟姐妹,她倒是能认个大概,旁的她倒是都不熟悉。 只是席间,有不少女眷都在打量她。 “那便是宸贵妃?果真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长得好便罢了,贵妃娘娘如今可是宠冠六宫,咱们啊,是羡慕不来喽。” 席间响起几道附和的轻笑,好似并不带恶意。 这时,长庆公主商令婉也轻声开口,“说来,我也头一次见到贵妃娘娘呢。” 她是淑太妃所出,却是先帝几个公主里头出嫁最早的,虽与驸马在京中,却也甚少入宫。 女眷们三言两句的谈论着沈春颐,偶尔也笑语几声。 这时,不知谁说了句。 “不止如此呢,为了贵妃娘娘,宁安侯特地将她生母抬作了续弦,说出去可真叫人羡慕。” 一旁的长绾公主商令宓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续弦,还是上不了台面。” 她这一声也打断了席间几位女眷夸赞沈春颐的声音。 毕竟,长绾公主是太后娘娘所出的嫡公主,性子骄纵,更是太后的心头肉。 她们谁也不愿招惹她,与她作对。 “狐媚惑主的玩意儿,也不知皇兄怎么就被她迷了去。” 众人一静,无人敢接话。 就连长庆公主都只低头抿茶,不再多言。 坐于她们斜前侧的越王听到她们的话,压低嗓音凑近瑞王耳边。 “皇兄给自个选人这么好的眼光,还真是一点没用在我身上。” 瑞王挑眉扫了他一眼,“要不你跟皇兄开口,把宸贵妃讨走?” 越王一噎,翻了个白眼,“你是巴不得我死在你前头吧?” 瑞王轻笑一声,“你本来也比我大,得走在我前头。” 这时,殿外传来一道高声通传,“皇上驾到——太后娘娘到——” 众人尽数起身,拢袖跪拜。 “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商鹤亦执掌太后臂膀,引她缓步入座。太后今日亦罕有盛装,神色虽有些疲态,却依旧端庄威仪。 商鹤亦扶着太后走入殿内,而后登上主位,举手一示,“都起来吧。” 他视线自殿中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沈春颐身上。 今日她很是端庄。 商鹤亦轻咳一声,朗声道,“今儿是除夕佳节,诸位也不必拘礼,全当是个家宴。” “谢皇上!”众人起身,笑语声渐起。 太后皇上都到了,今晚的除夕宫宴也就开始了。 这除夕宴席也没什么新奇的,再加上一切从简,众人只能把酒言欢,再给太后皇上献个贺礼,说几句吉祥话,实在是没什么新花样。 商鹤亦手执酒盏,几度向她望来,时不时还轻蹙眉心。 “江云,去问问宸贵妃,怎地宴至此时,她还不给朕敬酒?” 宗亲们都给他敬完酒了,可沈春颐只是时不时应太后几句话,连吉祥话都没跟他说。 江公公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声音有点大,霎时间众人循声望去。 沈春颐察觉到了周围投来的目光,她侧过脸,凑近江公公耳边。 “皇上今夜不是会去玉庆宫,有什么话便也不急着说了。” 她才没商鹤亦那么爱出风头。 商鹤亦很满意她这个回答,低笑出声,举起手中酒盏朝她遥遥一敬。 沈春颐看了他一眼,只抬手扶了扶鬓侧钗环,朝他眨了眨眼,笑靥嫣然,并未举杯。 商鹤亦知晓她身子不好不能饮酒,只心满意足地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席下嫔妃们见状,皆艳羡不已。 谁不想得皇上这般的偏爱? 宸贵妃分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皇上就像是被勾走了魂似的。 而对侧的那些人也都瞧出来了,贵妃娘娘确实宠冠六宫,传闻不假。 除夕宴后,商鹤亦确实去了沈春颐那儿,只是先回乾清殿待了半个时辰后,才去的玉庆宫。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除夕和元日,皇上想去哪都好,但最好的便是去贵妃那儿。 彼时,沈春颐倚坐在暖榻上,身披一袭月白罗衣,发髻未高束,仅用一根软玉簪轻挽,鬓边垂下几缕碎发,带着方才沐浴后的湿意。 她未施脂粉,眉眼却因那点微潮的氤氲,愈发柔媚。 不经意间扫过门口,“皇上怎得才来?” 商鹤亦站在檀几前,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眸微敛,“不是身子不好,怎得也不多穿些。” 第238章 还是贵妃懂事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好似在控诉,有种别样的柔媚委屈。 商鹤亦的手落在她肩上,停了一瞬,“上次是谁说自己要养身子的,怎得如今又跟个小狐狸的勾人。” 她仰头望他,眼角微红,唇却含笑,“是臣妾说的没错。” 下一瞬,她的手已覆上了他的手,慢慢引向她腰侧。 “可臣妾只是想皇上了。” 她细想了想,年关后想来事不少,倒不如趁着这时候搂住商鹤亦的心才行。 商鹤亦的喉结轻动,目光沉了沉。 他抬手挑起她鬓边湿发,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罗衣散落的一瞬,烛火跳了一下,风过珠帘,夜色便这样沉了下去。 殿外雪落满宫,殿内春意甚浓。 翌日,昌德元年正月初一。 旭日东升,新岁伊始。 商鹤亦着冕服,领着后妃皇嗣行三跪九叩之礼,敬天祭祖。 仪式毕,众人便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贺岁请安。 “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齐齐行礼。 太后的气色瞧着好多了,她扶着宫人缓缓坐下。 随行的小皇子、公主们也都穿了新衣,依着长幼一个个行了礼。 “皇祖母安。”小世羲眼睛乌溜溜的,小手还牵着一旁站得有些踉跄的小世晔。 四个皇子、两个公主中,也就他口齿清晰些。 小世晔虽说也有一岁多了,只是反应迟钝些,此刻只是眨巴着眼,紧攥着小世羲的手指不放。 尚在襁褓中的小世临和小世璟,不会说话,吉祥话就由嬷嬷代劳了。 小世羲常来太后这,熟络的跟自个的家似的,大大方方的,很是讨人喜欢,他的小手还一直拉着小世晔,拿了块糕点,却没立即递给小世羲,反而偏头看向坐在一侧的惠妃。 “惠娘娘,二弟吃。” 他瞧着软糯乖巧,叫惠妃不由轻笑,“可真是乖。” 太后也欣慰地笑着,点头连连。 太后瞧着也笑得合不拢嘴,忽地看向一直躲在颖婕妤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的小元瑛。 “来,元瑛,到皇祖母这里来。” 元瑛却怯生生地往颖婕妤身后躲了躲。 颖婕妤心下一跳,忙将她拉到前头,“元瑛,快行礼。” 可小元瑛就是要往后躲。 太后见她这般怯懦,笑意淡去几分,“罢了,她还小,颖婕妤教养上还得多上心才是。” 颖婕妤道,“嫔妾教女无方,望太后恕罪。” 太后看了她一眼,忽而道,“这雪怕是又要落下来了,你们都散了罢,哀家留皇上与贵妃说几句体己话。” 众人应声,“是。” 后妃们鱼贯而退,沈春颐也并不意外,好似也能猜到太后要说什么。 “听闻皇帝欲大封六宫,为哀家冲喜?” 商鹤亦垂眸点头,“母后身子久病未愈,儿臣心中忧惧。是以儿臣思忖,若大封后宫,或可为母后添福纳瑞。” 太后欣慰的颔首,“你有这份孝心,自是叫哀家欢喜。” “只是先帝殡天不足周年,不宜大操大办这些,除却贵妃册封礼是特例,其余之事,宜从简,大封六宫后妃们的册封礼也从简吧。” “儿臣明白。”商鹤亦应下,并未多辩。 太后这才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沈春颐,见她正用帕子细细替小世羲擦拭唇角。 “可定好她们的位分了?” 沈春颐放下帕子,“尚未拟册,臣妾想着还是得听听太后娘娘与皇上的意思,才好拟册。” 太后示意她继续。 “新入宫的三位嫔妃,按例皆可各晋一位,以示恩赏。尤其黎御女已有喜,晋为才人也不算逾矩;至于千才人,虽出身低微,却是潜邸旧人,也可晋至美人。” “章婕妤虽有皇子,但不久前才晋位,眼下再晋位怕是过快,臣妾想着不如另赐封号以嘉勉。而贺连婕妤与周婕妤两人亦有喜,她们的位分臣妾也难决断。” 这两人若今册封,待诞下皇嗣后或许便不会再晋位分了。 这样的事,沈春颐可做不了主。 商鹤亦听得入神,她说得甚是有条理,他眼中也不禁有丝骄傲。 不愧是他的人。 沈春颐继续道,“惠妃与纯嫔并不在此次册封之列,至于颖婕妤,臣妾不敢妄定,请太后娘娘与皇上定夺。” 这颖婕妤再怎么样也是太后的人,自然要问过太后。 她如今定得这些倒也什么都顾着了,太后的面子,皇上的脸面,她是一个没漏。 商鹤亦听罢点头,“贵妃说得是,还是母后定夺吧。” 太后凝思片刻,捻着佛珠道,“这纯嫔在你身边服侍多年,如今后宫之中妃位只惠妃一人,倒是可以晋她为妃,与惠妃一起协理六宫,也好分分宸贵妃身上的担子。” 商鹤亦道,“全听母后的。” “至于贺连氏、周氏两人,诞下皇嗣后再晋封不迟。至于颖婕妤......” 太后似在斟酌,目光落在商鹤亦面上,“皇帝你怎么看?” 商鹤亦抬眼,“颖婕妤性子温顺,照顾元瑛周到,也算勤谨守礼,晋封亦无不可。” “可她并无身孕,家族亦无功绩,宸贵妃觉得呢。” 太后是不能公然给胡家撑腰的,便又将话抛到了她头上。 想来也是商鹤亦的话没说到太后心坎上。 沈春颐察言观色,“这么瞧来,纯嫔姐姐晋为妃位,后宫中嫔位便空缺了,不如将已有子嗣的章婕妤和颖婕妤都晋为嫔位?” 她说得恰到好处。 既给了颖婕妤晋位的由头,也不会显出太后的心思,正中太后下怀。 太后面露笑意,微微点头,“还是你心细。” 商鹤亦望着沈春颐,唇角几不可察地翘起一抹笑。 前些日子听说她日日都追着学六宫事宜,如今看来,学得很快。 比他会哄太后开心。 他的眼光还真是好。 太后放下茶盏,“哀家记得,世羲的生辰快到了,你打算如何操办?” 沈春颐回眸望了一眼正同宫女玩耍的小世羲,“小儿生辰多矣,臣妾想着不必铺张,就为他煮碗长寿面,他就能开心上许久了。” 太后含笑开口,“宫中若人人如贵妃这般懂事识大体,哀家也可安心了。” 第239章 大封六宫 商鹤亦与沈春颐一同起身告退,出了殿门,商鹤亦替她系上了披风,还细心地拢好,生怕钻进去风。 “阿枳,朕想将这后宫交与你了。” 沈春颐抬眸,笑靥如花,“臣妾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罢了,若是事儿再多些,臣妾可就要两眼一抹黑了。” 他心神微动,正欲再说话,乾清殿却来了内侍,说兵部有急事进奏。 沈春颐先道,“皇上快去罢。” 商鹤亦目光在她面上流连半晌,“回去好好歇歇。” 今日,太后也是对沈春颐刮目相看了。 陪着小世羲玩了会,才叫人将他送回玉庆宫,没一会,外头传来通禀,说是颖婕妤求见。 太后今日心情不错,便摆摆手,“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颖婕妤行至殿内,眼眶红红,扑通跪下。 “姑母,是莞之错了,从前是莞之太不懂事,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如今莞之已经想明白了,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再任性。” 方才瞧着太后对小元瑛的态度,她就觉得怕,若没了太后给她撑腰,她日后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这些日子,她早就想明白了。 太后半眯着眼,缓缓捻着手中佛珠,“你不是最瞧不上埃家那些下作手段么?怎的还来认错?” 她方才为她求封嫔位,不过是看在哥哥那几封家书的份上。 但若她自个不争气,这辈子也就只是个嫔位了。 颖婕妤泪如雨下,“是莞之愚钝,不懂姑母一片良苦用心,直到今日才知悔错。姑母要打要罚罚,莞之都愿意受,只求姑母莫要再怪莞之了。” 她说罢又往前跪行两步,贴到太后膝前,伸手抱住太后的裙摆。 太后终是个顾着血缘至亲的,瞧着她这般楚楚可怜模样,心头一软。 “罢了,你起来吧,你哭成这副模样,若是叫外人看见,还得道是哀家苛待你这孩子了。” 太后叹了口气,吩咐身旁宫人将她扶起,又招手唤她坐到榻边。 颖婕妤擦了擦泪,依偎着她坐下,“姑母在病中时,莞之日日反思,悔不当初,若是莞之早点想明白,也就不会叫姑母失望了。” 太后握住她的手,眼中多了些许安慰,“你入宫日子也不短了,若还不懂事,才真叫哀家失望。如今能想明白,还不算晚。” 话虽如此,但颖婕妤心里也明白。 这些日子她每每来寿宁宫请安,太后都不见她,就是她与众嫔妃一道来请安,太后也对她视而不见。 偶尔还会叫她在殿外站上半个时辰,她怎会能不懂太后的用意? “莞之定不再叫姑母寒心,还请姑母提点莞之。” 太后点点头,“莞之,你聪明,只是性子傲些。你记着,后宫里最无用的,便是脸皮与尊严。你瞧那宸贵妃,不过三年时间,便一步步坐到今日这个位子。”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哀家原以为那谢才人入宫,陛下能分些宠给她,好制衡贵妃,哪知她这般不中用,空有一肚子野心,却连皇帝的心都留不住。” 这番话,颖婕妤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 她思索间,芳若缓缓开口。 “婕妤有所不知,那谢氏,原是陛下自幼便熟识之人,两人情分深厚,只可惜命不好,一路坎坷,如今入了宫,自是想往上爬的。” 颖婕妤蓦地明白了几分。 宸贵妃独宠,太后自然不能容她一人独大,而谢才人,便是极佳的人选。 她立即顺势俯首道,“姑母放心,莞之明白了。那谢妹妹是个可怜人,莞之会替姑母多照拂她些,也助她一臂之力。”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真正露出笑意,捏了捏她的手背。 “好孩子,你总算开窍了。” 孺子可教也,她这个侄女还不算太蠢。 那厢,沈春颐回到玉庆宫便靠在软榻上合眼小憩。 今日乃是正月初一,今日是正月初一,她早早便让丹蕊给宫里伺候的人备了赏银。 按例不过三五两,她却一口气赏了一人十两。 “娘娘这般体恤她们,奴婢瞧见好几个都感动的哭了呢,说要为娘娘卖命。”丹蕊边替她揉着太阳穴边笑道。 沈春颐没睁眼,只一笑,“她们记着本宫的好就够了。”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墙头草。 她虽如今身居贵妃之位,但日后未必不会有风雨,铺好人情,是不会亏的。 接下来的几日,倒也清闲。 商鹤亦虽休沐,却未入后宫,不知在乾清殿忙些什么。 再是开朝第一日,商鹤亦领着文武百官祭祀,而后便日日待在乾清殿,更无暇入后宫了。 礼部选定的大封六宫的日子,是二月初六。 到了册封当日,商鹤亦并未现身,众嫔妃都在太后宫里受封,哪怕此次没晋封的,也换了宫装观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览六宫妃嫔,各有才德恩宠,或端庄仁善,或恭谨有礼,或温婉柔嘉,或婉顺有功,皆可册以嘉名,以慰勤修之意。 纯嫔苏氏,性静体端,慧识淑慎,晋封为妃; 婕妤章氏,才识过人,言行有度,晋为嫔,迁居合欢宫,掌一宫主位; 婕妤胡氏,温顺谨行,敬长恤幼,晋为嫔,迁居钟粹宫,掌一宫主位; 才人千氏,聪慧机敏,行止娴雅,晋为美人; 才人谢氏,容姿秀雅,才情可嘉,晋为美人; 宝林钟氏,持礼有度,性情恭谨,晋为才人; 宝林黎氏,聪慧娴雅,孕子有功,晋为才人。 愿尔等敬慎守职,和协六宫,毋失本分,勿负朕恩。钦此。” 众嫔妃闻诏纷纷谢恩叩首,神情各异。 虽是沈春颐定的名册,但也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她顶多就是做了太后和皇上都不愿意做得恶人。 好叫所有人面子都过得去。 册封礼后,众嫔妃给太后请安后,又去了玉庆宫给沈春颐请安。 算起来,这还是沈春颐晋贵妃以来,她们头一次去玉庆宫请安。 那自然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的。 只是,众嫔妃去玉庆宫的路上,又出了岔子。 第240章 谢美人怎么被打了? 恰逢谢氏在前低头走着,她忽地冷笑一声,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这贱人,是不是在笑话本宫?” 谢美人猝不及防,登时被打得侧了头,面上浮出五指红痕。 她虽是被晋封了,却还是低她一等。 “嫔妾不敢。” 周遭嫔妃见状无不惊愕,惠妃倒是淡定,“你有孕在身,莫要动怒了。” 她既不帮谢氏,也不真劝贺连氏,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贺连氏冷哼一声,心知惠妃是在给她下台阶,便也不再作声,拂袖而去。 沈春颐方才就听小卓子回禀过了,她一入殿便瞧见了谢柔音头低得很,左脸颊上有一片红肿淤痕,斜斜一道。 但她却才知晓般,微一蹙眉,“咦?方才谢美人脸上还好端端的,怎得才一盏茶功夫,便这般红肿了?可是外头风大,着了凉?”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惠妃温温道,“贵妃娘娘不知,方才谢美人在冲撞了贺连婕妤,被贺连婕妤打了一巴掌。” 沈春颐一惊,“贺连婕妤,就算,不懂规矩是谢美人入宫时日尚短不懂规矩,冲撞了你,也该以宫规论处,怎的能打她的脸呢?” 贺连氏挺着个肚子,一脸倨傲,“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也知不妥,回头改就是。”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下次不打脸了。” 贺连氏摆明了不将沈春颐放在眼里。 反正她还有不到两月就要生产了,皇上总不能在这时候责罚她,贵妃更不能越过皇上责罚她了。 谢柔音这时才道,“是妾身不小心撞了婕妤,那一掌,是妾身应得的。” 她能那么想,可太好了。 沈春颐也省了麻烦。 “既是误会,那便罢了。谢美人记着日后留心些,宫中规矩多,若是你不懂规矩,本宫便为你寻个教养嬷嬷。” 随即她又看向贺连婕妤,“贺连婕妤有孕在身,性子急些也是寻常。但日后若动手再重了些,叫旁人说你跋扈嚣张,传到皇上和太后娘娘耳中,可就不好听了。” 听她这么说,贺连氏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是,嫔妾记着了。” 之后众人重又闲谈起来,无人再提刚才之事。 待请安后各自回宫时,谢柔音孤身一人,生怕再被谁羞辱。 她的手扶在被打肿的脸颊上,掌心冰凉,心却是热的。 只是没走几步,便听见一声。 “谢美人。” 谢柔音脚步微顿,转身行礼,“见过颖嫔娘娘。” 颖嫔并未摆出高位的架子,反倒将她扶起,“谢美人不必多礼。” 谢柔音垂着眸,心底却生出几分戒备。 她和颖嫔素无往来,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叫人不得不提防。 可颖嫔似全然未察觉她的疏离,自顾自地道,“方才在玉庆宫,看到你脸上的伤,本宫心里着实不落忍,不过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本宫也曾被贺连婕妤刁难过的。” 谢柔音苦笑,“多谢娘娘关怀,嫔妾不怨旁人,是嫔妾不小心冲撞了贺连婕妤。” 她是第一个对谢柔音释放善意的人。 “ 贺连婕妤性子一贯如此,倒是可怜了你。她有孕在身,又是远嫁来的和亲公主,皇上自不会多加责罚。贵妃娘娘那边,自然也要顾全大局。” “说到底,还是咱们位分低,不如贵妃娘娘有福气,短短两年,便做了贵妃,从前在太子府,宸贵妃的日子可也不好过。” 谢柔音抬眸,却又极快地掩下了眼底的惊色。 颖嫔轻握住她的手,“谢妹妹,贺若你信得过本宫,日后遇了难处,便来寻我吧。” 谢柔音犹豫了半刻,“谢娘娘。” 颖嫔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谢柔音站在原地,看着颖嫔的背影,神色莫辨。 一阵风吹来,吹得她的脸上更疼了。 这颖嫔是太后的侄女,又有个大公主傍身,如今却也不过是嫔位,那沈春颐又为何能成为宠冠六宫的贵妃? 这世道,就这么不公吗? 她不信,上天让她的前半生过得如此不堪,还会让她的后半生继续如此。 而她未曾看见的,转角初,颖嫔回身一瞥时意味深长的笑意。 姑母说得没错,在这宫里,不必动手,也能叫人做你想做的事。 * 这开春后本该是最明媚的,可偏偏有一扬雪,将才化了不久的上扬雪覆盖住了。 这时候冬梅尚未落尽,春梅也含苞待放,雪覆琼枝,红白点点。 万籁俱寂的梅园中却传出女子唱曲的声音。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商鹤亦原本正往惠妃宫去,脚步却在听到这声时候停了,眉心微动。 “什么人,在这时辰唱曲?” 江公公正欲出声阻拦,却被他一抬手止住。 夜色浓重,他绕入梅园深处,只见梅林之间有一团红影在雪中轻旋缓转。 是千美人。 自打商鹤亦登基后,还从未召她侍寝,她倒是也安分守己了不少。 此刻她不顾严寒,身着半旧水红褙子,衣上落雪,脚踏白玉阶前,一边清唱旧调,一边翩然起舞,广袖如云,纤腰细折。 像一枝红梅乍绽,妖而不俗,艳而不腻。 商鹤亦立于廊下,望着她起舞,不知为何,心头竟生出几分燥意。 她记得,当初册封她,还是因着她的性子与谢柔音有几分相似。 千美人似有所感,转首望来。 商鹤亦眸光一沉,忽而启步前行。 她看见他走近时,便不再舞,垂眸轻唤,“妾身参见陛下。” 商鹤亦看她一眼,将她扶起,“起来,随朕走。” 这夜,千美人她衣上雪未融,便承了宠。 后宫宫人交头接耳,惠妃等了许久,连晚膳都没心思用了,知晓皇上被千氏截去后,气得把桌子都砸了。 而御花园那枝红梅,在雪中更开三分。 彼时,贺连氏窝在榻上,抚着自己高耸的腹部,似笑非笑,“她倒是争气。也不枉我提点了。” 今夜这一出,既叫千氏复了宠,又让惠妃吃了瘪。 她心里许久没有这么舒畅了。 吹云给她往上拉了拉软毯,“主子就不怕那千氏是个有野心的。” 贺连氏扶了扶发髻,“有何好怕的,她不过是个舞姬出身,况且,今夜她抢得可是惠妃的恩宠。” 她能叫千氏复宠,便也能让她失宠。 再说了,她如今不能侍寝,也得有个自己人,这千氏便是她选的人。 翌日,沈春颐听小卓子讲了此事。 有些意外。 这千氏何时这般有脑子了。 至于商鹤亦宠幸旁人,她也从未盼着后宫佳丽三千,商鹤亦只独宠她一人。 哪个君王能抵挡住身处高位被下位女子讨好的那种欲望呢。 商鹤亦先是人,再是伪君子。 第241章 谢美人怎么生气了? 沈春颐微一挑眉,“叫她们进来吧。” 这黎才人的身孕算起来也得有个四月有余了,她性子活泼,却少惹是非。 而钟才人,倒是个谨小慎微的大家闺秀,平日里都笑意盈盈的。 只是这两人来她这儿怕是没什么好事的。 “妾身参见贵妃娘娘。” 沈春颐招招手,示意她们快坐,“什么风把二位妹妹吹来本宫这儿了?” 钟才人道,“这黎妹妹有着身孕在宫里待着憋闷,妾身便陪着黎妹妹出来走走,正好想着来陪贵妃娘娘说说话。” 黎才人点点头,笑意盎然。 沈春颐笑了笑,“你有着身孕,该仔细些,哪里短缺了便告诉本宫。” 黎才人笑得很是可爱,“贵妃娘娘您待妾身可真好。” 沈春颐也陪着笑,她也觉得自己不错。 钟才人也附和道,“娘娘不知,黎妹妹孩子心性,自个还是个孩子就有了身孕难免心中不安,有娘娘这句话,妹妹也可安心养胎了。” 沈春颐笑而不语,抿了口茶。 她怎么听不出来其中寓意,可她最擅长装傻了。 “后宫姐妹众多,本宫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二位妹妹也莫要怪本宫。” 黎才人听不出沈春颐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当沈春颐是个自谦之人,“怎会。” 可钟才人听出来了,她抿唇一笑,心中暗道难怪贵妃是贵妃,这独善其身一人为伍的本事后宫之中也寻不出第二人了。 可父亲说了,贵妃得势,她便要趋炎附势,贵妃失势,那便....... 这官扬的道理放在后宫是一样的。 还未等钟才人再开口,辛嬷嬷便端着汤药进来了,“娘娘,您该喝药了。” 黎才人倒是很有眼力见,“叨扰贵妃娘娘养身子,妾身和钟姐姐也不多留了。” 沈春颐自然不会留她们的。 “嬷嬷这药来得太及时了。” 辛嬷嬷递了块蜜饯给她,“这二位嫔妃虽入宫不久,但瞧着比宫中老人还机灵,知道找娘娘庇佑。” 沈春颐紧蹙眉头,赶忙塞下块蜜饯,才觉得口中那点酸涩味被去了点。 “如今本宫是明枪要躲,暗箭要防,偶尔呢,还得主动出手,哪有空庇佑旁人。” 她庇佑旁人,谁庇佑她。 皇上吗? 简直是可笑。 不过想想近日那谢柔音还真是安分些了,也不成日往乾清殿跑了,那她可得好好帮帮皇上和谢氏这对苦命鸳鸯。 她这个人记仇。 就像,那谢柔音算计过她一回,那她便会算计她十回。 沈春颐懒懒斟着一盏茶,“小卓子,丹蕊,本宫记得,皇上近日午后常往藏书阁去,你们,便将这消息,不小心传到谢氏耳中。” “记着,得是不小心的才行。” 小卓子和丹蕊会意,格外有劲头的跑走了,他们也许久没干坏事了。 虽然很久没做了,但他们也没生疏。 捡着各宫去尚服局领料子时,二人并不急,反倒穿插着打趣寒暄,混个热闹。 “公公如今可是贵妃娘娘跟前的红人,时不时也提点提点咱们。”一女史道。 谁不知道小卓子有个好干爹,也有个好主子。 小卓子笑着,却不应这事。 “今年这开春的布料怎得都是绿的?” “这料子都是上好的云锦纱,正配贵妃娘娘。” 丹蕊从里头出来,故意抬高了些音调,“小卓子,该走了,可不敢耽误伺候娘娘。” 他们二人抱着料子转身离开,佯装不知身后就是谢美人身边的秋蝉。 “算起来,皇上都好些日子没来瞧娘娘了。” “听干爹说,皇上这几日忙完朝政便去藏书阁,许是不得空,但皇上心里头还是搁着娘娘的,常常送来赏赐。” 秋蝉听到这,若有所思的沉了片刻,在分岔路的地方与他们二人走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而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的小卓子和丹蕊,往后瞧了瞧又对视一眼。 “你说秋蝉会跟谢美人说吧?” 小卓子挑挑眉,“她跟墨竹不一样,她傻点,好糊弄得很,再说了,我们说的可都是真话,皇上这几日确实日日去藏书阁。” 丹蕊这才安心。 关雎宫。 秋蝉确实将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谢柔音。 谢柔音原本倚在榻边捧书神游,闻言眼眸猛地亮了,却又不禁多思量几分。 “当真?别是他们胡说的。” “奴婢离得远,想来并未察觉到奴婢。” 谢柔音的神情闪烁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那盆芙蓉花,轻咬下唇,有些纠结。 这时,墨竹忽然开口,“主子,这两日天也好些了,不如去碰碰运气,若是能碰着皇上也是好的,碰不上,主子就全当去御花园赏春了。” 这一句,正说到谢柔音心里去了。 她勉强扬起唇角,“那便如此吧。” 没几日,沈春颐就听闻了谢柔音一连数日,每日午后便去御花园最北角的凉亭抚琴。 只是,商鹤亦次次远远瞧见就绕开了。 不说秋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沈春颐都要替她着急了。 没想到皇上已经讨厌到谢柔音到这种地步了,那她也得变变法子。 谢柔音倒是不不肯放弃。 一连七日,这御花园中雪都化了个干净,谢柔音的琴声都没叫商鹤亦心软。 直到第八日,倒春寒,风大得很,她的手冻得发红,十指僵硬。 盯着眼前那把紫檀古琴,越看越是心烦意乱。 说不准是这琴就带着什么晦气! 心中怨火陡然翻涌,她猛地一抄案用来切梨的小刀刺入琴面。 “铮——” 琴弦断裂,尖锐刺耳的响声在亭中回荡。 沈春颐远远瞧见这一幕,心道机会来了,快走几步到凉亭跟前。 “哟,这是谁惹得谢美人生这么大的气?连皇上赏的琴都毁了?” 谢柔音一惊,回头一看,沈春颐立在阶前,一身杏色宫装,袖口绣着芍药,正含笑望着她。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谢柔音行了个礼。 沈春颐走入亭内,手指掠过残破的琴身,轻轻叹道,“这琴不是皇上赏赐谢美人的吗?说来,当初为了叫皇上割爱把这琴给谢美人,本宫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谢美人竟这般不珍惜?” 她就是故意提起这事的。 谢柔音火气被她几句话勾出,“贵妃娘娘既如此喜欢此琴,何不给自己求来?给了嫔妾也是糟践了,贵妃娘娘也正好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琴好好练练琴艺。” 这时,丹蕊从台阶往上走了一步。 沈春颐紧蹙眉头,“谢美人你真是放肆,你这般同本宫说话,就不怕本宫罚你吗!” 谢柔音面无表情跪到地上,正要分辩,忽然眼角余光一闪,瞥见了那树丛后露出一角的玄色蟒袍。 她计上心头,神色倏然一变,猛地跪下,“是嫔妾鲁莽,冲撞了贵妃娘娘,请娘娘恕罪!” 皇上一定看见了这一幕! 她要他亲眼看看沈春颐那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就连墨竹都附和着,“贵妃娘娘,美人也是被风吹得糊涂了,才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美人计较了。” 沈春颐故作惊怒,“凭什么本宫就该大人大量?谢美人毁了御赐之物,竟还要倒打一耙,本宫若不惩治你,你还真当本宫是泥捏的了!” 第242章 她有点可爱 “皇上驾到——” 谢柔音故作一惊,“嫔妾参见皇上。” 可沈春颐还没从气里抽身出来,商鹤亦都走到她跟前了她才行礼,“参见皇上。” 商鹤亦看着她快被气哭的样子,又看看谢柔音快被委屈哭了的样子,实在觉得难得。 “发生何事了?” 谢柔音怯声开口,“回皇上,嫔妾言语不当,惹了贵妃娘娘不快......” 还未说完,便被沈春颐打断了,“你既知言语不当,为何还出言挑衅本宫? 瞧瞧,这丝毫没有收敛的模样。 一定是被气急了。 商鹤亦还是头回见这样的她呢。 他看了看谢柔音那装模作样的楚楚可怜,又看看沈春颐气鼓鼓的小模样,嘴角忍不住轻轻一动,差点笑出声来。 倒是稀罕。 谢柔音一人没想到沈春颐竟是这般的性子,在皇上面前竟然也不知收敛,她不怕丢脸,就不怕皇上责罚吗? “贵妃娘娘,明明嫔妾什么都没说啊,嫔妾抚琴抚的好好的,您突然就来了......” 她说着,还柔弱的晃了晃身形。 商鹤亦却只顾着看沈春颐。 她这样,实在有些可爱。 “本宫今日可是长见识了!” 沈春颐说着朝商鹤亦拘礼,“皇上,臣妾怕被谢美人气晕,先回宫了。” 又任性又蛮横。 皇上定是会不喜的。 谢柔音自觉得逞,吃了那么多次瘪,可是叫她扬眉吐气了一次。 商鹤亦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才被谢柔音的声音牵动的回了神。 “皇上,嫔妾嘴笨,又惹贵妃娘娘生气了,可嫔妾真的什么都没做。” 商鹤亦敛起眼底的柔情,扫了眼桌案上破掉的古琴,“你知道旁人都如何说宸贵妃吗?” 许是没想到商鹤亦会问他这个问题,谢柔音一愣。 “哪怕她得宠,也从未有一人说过她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就连御花园中的一枝花,她都舍不得折。” “你若是愿意跪,就跪着吧,跪到贵妃消气为止。” 说罢,他拂袖而去。 袍角与跪着的谢柔音擦肩而过,留下一股枳果香。 商鹤亦甚至没听她解释,哪怕她解释了,他也并不信她。 谢柔音瘫坐在地上,自嘲的嗤笑一声。 她与他相识十六年,难道就真的不如一个才陪在她身边两年的女子吗? 而那边,离开商鹤亦视线的沈春颐便放慢了脚步,直到等到后头的声音,她都没停下脚步。 “站住。” 沈春颐走得更快了。 商鹤亦快走几步,江公公的鞋履都快跑掉了。 “过来!” 沈春颐停下了,可商鹤亦才走到她眼跟前,沈春颐就开始吧嗒吧嗒的落泪。 商鹤亦一愣,连忙擦她的泪,这得多委屈啊,才能哭成这样。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人带回了玉庆宫,将他摆在自己跟前,商鹤亦很有耐心的开口。 “到底发生何事了?” 沈春颐原是咬着牙不肯落泪的,可话一出口,鼻音就含上来了。 “今日臣妾原想着去乾清殿给皇上送糕点,谁知正好瞧见谢美人用匕首将那把古琴刺穿了,臣妾只是问了一声她无事吧。” 说到一半,她眸中泪意一圈一圈地涌上来。 “结果谢美人便说臣妾是羞辱她,臣妾分明是好心给她讨了这把琴,她若是不喜欢收起来便是了,为何要这样做。” 商鹤亦最是受不得她这般委屈。 “好了好了,是朕错了,朕就不该听你的赏赐她那把琴。”他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泪,她却往旁边躲开,像个生气的猫儿,连躲都躲得有气无力。 “皇上还凶臣妾......” “朕哪里凶你了,你看看,朕这不是在哄你吗?”他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背。 她却抽了抽鼻子,憋着劲不依,鼻音更重了,“皇上今日都不问臣妾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听了这话,眼眸一暗,嗓音也低下来,“朕已经叫谢氏罚跪了。” 她趁势将脸埋进他胸口,“皇上为何要罚谢美人,谢美人身子不好,若是伤着身子又要病了。” 她生气归生气,却还是这样善良。 商鹤亦听得心都发酥,低头看她泪眼朦胧的模样,一张脸红扑扑的,哭得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孩子。 他原还想说她几句,此刻却只觉她越哭越好看,越惹人疼。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眼角,笑着哄她,“不哭了,你再哭,朕都要跟着你哭了。” 她抽噎着缩在他怀里,半晌才抬起头,眼尾湿漉漉地瞪他一眼,“那皇上说,臣妾是不是没错?” 商鹤亦无奈又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是朕的贵妃,怎会有错,哪怕你错了,也是旁人该让着你。” 沈春颐这才彻底不哭了。 趴在他怀中半晌,忽然仰起脸,“皇上还是别罚谢美人了。” “她以下犯上,自是该罚的。” 商鹤亦心中明镜似的,谢柔音不是不满那琴,而是不满那琴是沈春颐为她讨得赏赐,更不满他对她的态度。 可怜沈春颐还要为此自责。 “是臣妾不好,被她三言两语便挑起了脾气,也不怎么地,自从臣妾生完璟儿,气性便比从前大了。” 她一副反应过来很是懊悔的模样。 “脾气大点好,朕的贵妃自然是要有点脾气的。” 况且商鹤亦可不觉得她脾气大,他比谁都了解谢柔音。 她自视清高,说出的话定是不好听才叫沈春颐真的恼了的。 以沈春颐的性子,满宫之中还未有一人与她交恶,怎会去针对她一个小美人。 沈春颐趴在他的怀中,闭上眼,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第243章 这可是灭门之罪啊 冬去春来的时候,最是容易染病,二皇子又没躲过去。 榻上小世晔小小一张脸上尽是汗水,睫毛湿润地粘在眼皮上,鼻尖微红,嘴唇干裂发白,整个人好似被拖空了气力,只偶尔哼一两声,听得人心都绞着疼。 惠妃跪坐在榻前,一只手揪着帕子不停为小世晔擦着额头的汗。 她眼眶肿胀,“皇上,咱们晔儿不会有事吧?” 商鹤亦坐在一旁,心中也有几分沉重。 他低头看着小世晔,神情凝肃,一言不发地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不会的。”他抬手,安抚地拍了拍惠妃的肩,“晔儿是福气的,会熬过去的。”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没有半点底气。 小世晔原本便体弱,又忽地染了风寒,太医已经轮番守了三日三夜了。 只是越明也对他说了实话,“若迟迟不退热,二皇子只怕就要伤了根本。” 小世晔若真有个万一,不止是惠妃的心病,商鹤亦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这几日,合清宫宫人们来来去去,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出半点差错。 商鹤亦日日来此,有时在榻边陪一会儿,有时静坐片刻。 惠妃眼泪一夜接一夜地流,连眼睛都哭肿了。 而宫中其他妃嫔,这会儿也不去找不痛快,只是各个都伪善的送了些补品去合清宫。 她们谁都心知肚明,这时候若不表示一二,若将来二皇子真出了事,指不定对她们而言是什么那大祸临头呢。 沈春颐也不愿凑热闹,但面子上的那点功夫总得下足,这小孩子本也吃不了补品。 送补品去一看就不上心。 “别送吃食了,送些小孩子的用度过去吧。” 丹蕊迟疑了一下,“娘娘不去看看?” 沈春颐看了她一眼,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本宫若去了,惠妃只会疑我居心,这个时候,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叫惠妃添堵。” 这样做,传出去倒也谁都挑不出错来。 她倚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落在树枝上的鸟儿,叹了口气。 那孩子可是惠妃的命啊,若是出了事,惠妃会成什么样子还真说不准。 三日后,小世晔的热终于慢慢退了。 太医们皆松了一口气,商鹤亦站在榻前许久才离开。 这一晚,他没有入后宫。 只是在乾清殿坐了一夜,未曾阖眼。 无人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或许是看到惠妃这个做母妃的为了自个的孩子忧心至此,颇为感怀罢了。 * “母妃!” 小世羲气喘吁吁地奔进寝殿,一下扑进沈春颐的怀中,衣袍也蹭得一片脏污。 沈春颐一惊,急忙弯腰将他抱起,小世羲哭着,肩头还在轻轻颤抖。 “晏儿,怎么了?” 她扶着他坐上榻,轻轻抚着他后背安抚,目光投向紧随其后的辛嬷嬷。 辛嬷嬷跪倒在地,“回贵妃娘娘,今日老奴带大皇子去御花园散步,谁知,转过那假山拐角时,奴婢一时没跟上,大皇子便先跑了几步,正好撞上了贺连婕妤,吓着了她。” 沈春颐神色一滞,眸光慢慢沉下。 “然后呢?” “老奴赶过去时,只见大皇子已摔倒在地,哭得厉害。老奴当时忙不迭向贺连婕妤赔罪,可她一句话也没说,只冷着脸走了。” “没有动手?”沈春颐道。 辛嬷嬷一怔,随即摇头,“老奴过去得晚了些,并未瞧见贺连婕妤动手,只是贺连婕妤面色不好看,看了大皇子几眼便走了。” 沈春颐眸色一敛,急忙去看小世羲身上,“晏儿有没有哪里疼?” 小世羲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沈春颐看了眼,那里果然鼓了个包,却也没出血。 她眉头紧蹙,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传越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 小卓子连忙退下。 沈春颐给小世羲拿了杯水,“嬷嬷起来吧,晏儿正是调皮的时候,也不怪嬷嬷。” 辛嬷嬷这才缓缓起身,可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若不是她没看好大皇子,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若是大皇子出了事,她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抵的。 好在,沈春颐真的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只是取来温帕,细细给小世羲擦着泪痕,“晏儿,你跟母妃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世羲吸了吸鼻子,“我撞到娘娘了,她推了我,瞪着我......” 沈春颐顿了下,眼底波澜暗涌。 “母妃不是告诉过你,在宫里走路不能乱跑,要有人在侧才行?你记住了吗?” “嗯。”小世羲抽噎着点头,“不乱跑了。” 沈春颐抱着他轻轻拍了拍后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好,吃点教训,总胜过等你长大才知人心冷暖。” 她的目光从小世羲身上移到杯中荡漾的茶水,神色愈发淡漠。 片刻后,越太医匆匆而来,仔细诊了脉,又细细查看伤处,才叩首回禀: “贵妃娘娘请放心,大皇子并无大碍,此处虽肿,但未伤骨,敷上活血散瘀的药包,三五日内便可痊愈。” 沈春颐点了点头,温声谢过,“有劳越太医了。” 她吩咐人将药包取来,亲手为他敷上,而后才抱着他坐回榻上,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昏昏入睡。 入夜,玉庆宫中,沈春颐正了然无趣得听丹蕊讲趣事,而辛嬷嬷就在那头案前,亲手为小世羲缝制新衣。 沈春颐听得厌倦了,便示意丹蕊喝口茶,而后她斜倚在榻上,指尖轻转着茶盏,目光落在辛嬷嬷的手上,忽而淡声问。 “嬷嬷,会做那种诅咒人的小人吗?” 这一句话,像是骤然扔入火中的一瓢冷水,唰地熄了殿内的温暖。 辛嬷嬷手一抖,银针险些扎到自己,猛地抬头望向沈春颐,面上满是惊诧。 “娘娘,这、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在宫中行巫蛊诅咒之术,乃是大忌,是灭门之祸啊!” 第244章 皇上去瞧瞧谢美人吧 她将茶盏轻放下,茶盖磕碰瓷边发出清脆一响,“嬷嬷可会西羑的针绣法?” 辛嬷嬷犹豫片刻,缓缓摇头,“老奴生在盛京,长在宫中,从未出过京,更未学过西羑的技艺。” 沈春颐点了点头,像是早就料到了,转头吩咐道,“丹蕊,去。” 丹蕊闻言,立刻走到妆奁前,在最底下的一层小抽屉那一叠帕子中,小心取出最底下的一方绣帕。 她双手将帕子递给辛嬷嬷,轻声道,“嬷嬷仔细些,可不能旁人见着这帕子。” 辛嬷嬷接过帕子,展开时,手指微颤了一下。 帕子上头的绣法繁复极致,垣花密布,藤蔓交缠,针脚细密精巧,极是妖冶。 这一眼,她便知,这是西羑女子的绣法。 “这花样,是贺连婕妤的东西?” 沈春颐没有答,只是用指节敲了敲桌沿。 “嬷嬷照着这绣法,能不能仿出西羑的针法?” 辛嬷嬷咬了咬牙,仔细看了许久,才点头,“若让老奴多试几次,也许能成,不过......” 她抬起眼,“怕是需时甚长。” 沈春颐举起茶盏抿了一口,“不急,三月二前做好就成。” 她顿了顿,“嬷嬷记得绣上本宫的生辰八字,但也别绣得太全,更莫要露出自个的字迹和习惯。” 辛嬷嬷听到此处,明白了几分。 贵妃娘娘这是要设局啊。 她没有丝毫犹豫,垂首应道,“老奴明白了。” 她虽不知贵妃娘娘具体要做什么,但想想,这么久以来,凡是贵妃娘娘出手,那一定都是有把握的。 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做奴婢的,无非是想主子的日子好,她们的日子也能跟着好。 * 三月二,天朗气清,春寒未尽。 这日,并没什么特别的,很是寻常。 但这日是谢柔音的生辰,商鹤亦未提起要为她操办,宫中便也无人知晓。 可沈春颐如今管着六宫,能看到后宫嫔妃的名册,自然是知晓的。 于是,这日午后,她便去替谢柔音讨赏赐了。 听闻那日谢柔音是跪了五个时辰才回宫的,肯定是恨她的,那她可不得做些什么消消她的怒气。 沈春颐入殿时,商鹤亦方才批阅完一沓奏折,手中拈着一粒佛珠转了转。 她一眼便瞧出了,那串佛珠正是她送的那串。 “臣妾参见皇上。” 商鹤亦几步迎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是什么风把朕的贵妃吹来了?” 沈春颐低眉反问,“皇上是不想臣妾来,还是盼着臣妾来?” 商鹤亦抬手将她的手覆在掌中,掌心的温热传来,缓缓揉捏着她纤细指骨。 “自然是盼着你来的。” 他顿了顿,又觉得好笑,“只是,朕的贵妃无事应当是不来朕这儿的,今儿个倒是稀罕。” 沈春颐坐至他身旁,“皇上这话听着,怎的有些酸溜溜的?” 商鹤亦轻哼一声,指尖划过她掌心,“哎,贵妃总爱挖苦朕,朕怎敢多言。” 两人你来我往的调情,很是和谐。 可沈春颐忽而话锋一转,“不过,臣妾今儿个还真是为旁的事儿来的。” 商鹤亦像早就猜到似的,毫不意外,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眼前的人是个没良心的。 沈春颐收起戏谑的神情,正色道,“臣妾今儿个,是来为谢美人讨个恩赏。” 商鹤亦的神情顿时沉了下来,目光缓缓转向她。 沈春颐不疾不徐地道,“皇上,谢美人病了许久都不见好,臣妾听闻谢美人也不叫太医诊脉,硬是拖着,皇上要不去瞧瞧?” 她总不能直接说今日是谢柔音的生辰,那样倒显得她另有目的了。 商鹤亦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眸色就有些阴沉了,只是他的目光落在沈春颐身上,像是要将她看透似的,也有些薄幸。 沈春颐并不惧怕他的这个眼神,但是她不能叫商鹤亦厌恶她。 她神色从容,“皇上莫要用这眼神看着臣妾,臣妾如今掌六宫之事,若是只顾着与皇上的儿女情长,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商鹤亦听完,神情一松,忽地笑出声来,“谁敢说你的闲话,朕这便着人捉了,乱棍打死!” 沈春颐轻咳一声,佯作正色,“皇上何时变得这般...凶了?” 商鹤亦捉住她的手,掌心覆着她冰凉的指尖,语气忽然低了几分,“你若再这么为旁人着想,朕可真要吃味了。” 沈春颐道,“臣妾心中皇上永远是最要紧的,所以臣妾才会说这些的。” 她的话提醒了商鹤亦,她并不是个善妒的人,而是真的在为他着想,总不好叫人说他这个皇上给薄情寡义。 他眸光一沉,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许久才道,“朕知你有分寸,既你说了,那朕便去瞧瞧吧。” 沈春颐却笑而不语,她倒觉得自己是来给商鹤亦送台阶的。 谢柔音怕是怨她入骨了,她还如此大度的替她讨赏,倒也不是希望她念着自己的好,只要别叫她被自己气死了就成。” 入夜,商鹤亦批着最后一道折子,却心神难宁。 他将笔搁下,望着案上流转的烛影沉思良久,“备轿,去关雎宫。” 江公公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却不敢多问,低头应是。 彼时的关雎宫中,只点了两盏小灯,帘幔低垂,映出里头女子斜倚床榻的身影。 谢柔音靠着枕头,面色苍白,眉头轻蹙,一阵阵低咳自唇齿间溢出。 秋蝉端着汤药劝道,“主子还是喝了罢,药虽苦,好歹压一压病。” 她看着秋蝉,有些无奈,还是喝下了汤药。 秋蝉又道,“主子今日出去走了会,怕是又被风吹着了,奴婢还是去请太医吧。” 谢柔音面带倦意地摆手,笑得惨淡,“皇上都不在意我了,太医也不过是敷衍几句罢了。” 日日出去走走,看看那红墙青瓦,被冷风吹上会,她才有还在宫中活着的感觉。 墨竹这时走进来,“主子别这般说,今日是主子的生辰,奴婢特地做了碗长寿面,主子多少吃几口,讨个好彩头。” 谢柔音怔怔看着桌案上热气氤氲的长寿面,忽而鼻尖一酸。 “是啊,今日是我的生辰。” 她轻轻呢喃着,“可这世上,还记得这个日子的人,还有几个呢?” 当年的二郎,是她生辰前半月就会张罗起来的人,如今...... 她只觉心中发涩。 她怎么就跟她的二郎成了这般相看两厌的样子呢。 正在这时,殿外忽传来一阵唱和声。 “皇上驾到——” 秋蝉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碗盏,连忙迎出去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谢柔音倏地睁大了眼,她抖着手掀开被褥,坐起半身。 商鹤亦走进殿门,眼神沉静如水,落在榻上人身上时,微不可察地闪了下。 “躺着吧,不必行礼。” 他走至床前坐下,语气淡淡,“身子未愈,怎不早些叫太医。” 谢柔音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眼底看出情意来。 “二郎......” 她低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些渴盼。 第245章 朕太恶心你了 察觉到他话语中并不多的那点关心,谢柔音只觉得委屈,“二郎是不是还记得,今日是音音的生辰。” 殿中安静了一瞬。 商鹤亦垂下眼帘,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点头。 若非今日沈春颐提起了她,他确实忘了她的生辰,但后来,就记起来了。 他声音淡下去,“贵妃说你病了许久,旁的事,朕的确疏忽了。” 谢柔音面上的希冀瞬间褪去。 “原来,二郎是因为贵妃娘娘才来的。” 她哂笑一声,唇角弧度是在嘲弄自己的痴傻,“贵妃娘娘还真是善心。” 商鹤亦看着她眼角泛红,面上却没有太多动容,只道,“贵妃心思细腻,并无他意,你休要多想。” 谢柔音听到更觉得讽刺,“贵妃娘娘自然没有他意。” 可她若是信宸贵妃真是如此,那才是个蠢的。 或许她本也是个蠢得,总是对得到帝王的偏爱、独宠一事颇为自信,总是幻想那些不复存在的东西,并且奢望它们能重新回来。 更是常常会透过他的身影,去看他们的从前。 “那二郎,今日可否能留下陪音音?” 谢柔音哽着嗓子问出这句话,颤抖的指尖缓缓覆上他手背。 可她刚碰到他,商鹤亦就如同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般收回了手,面色沉冷,眼底尽是厌恶。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避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谢柔音见状,慌了神,连忙披衣下榻,赤脚踏在冰凉的地上,扑向他身后。 “二郎,就今日,好不好,就今日,陪音音过这一个生辰......” 仅此而已。 商鹤亦沉默良久,“朕今夜在此歇下。” 谢柔音眸中瞬间泛起水光,可还未等她高兴几分,便听他又开口。 “江云,叫人再拿床被褥,还有玉枕。” 短短一句,将她方才心头泛起的希翼彻底粉碎。 此时,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而是赤裸裸的绝望。 江公公不便入殿,便将被褥给了墨竹,却也没多嘱咐什么。 他是把厌屋及乌那一套表现地淋漓尽致。 墨竹收拾着床榻,谢柔音站在榻边,满心不是滋味。 商鹤亦则负手而立,在远处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这气氛委实有些尴尬。 可突然,一个白布制成的小人从里头那个枕头下滑落,落在地面。 墨竹脸色骤变,想也没想就迅速将其塞入褥中,动作快得连谢柔音都没反应过来。 但,商鹤亦看得清清楚楚。 “拿过来。” 墨竹身子一抖,慌忙跪下叩首,“皇上,那只是主子、主子小衣......” 可她慌张遮掩的样子,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谢柔音一愣,茫然地看着他,“二郎?” 商鹤亦没什么耐心,哼笑一声,“迫不及待地想死?” 此时此刻的商鹤亦,将帝王的那种阴狠张狂暴露无遗。 谢柔音也真怕他赐死了墨竹,“墨竹,你怎么了?” 墨竹生无可恋的将藏在被褥中的东西拿出来,谢柔音这才看清,那是个绣着生辰八字的小人,腹部还扎满银针。 她的脸霎那间没了那点残存的血色,反应过来后,她连忙跪下,“二郎,这不是音音的!” 商鹤亦走到她们主仆二人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从墨竹手中拿过那小人。 上头,还有一列绣上去的生辰。 庚子年,四月十二。 这是沈春颐的生辰。 商鹤亦捏紧那小人,将它狠狠砸在谢柔音身上,“你还要装到几时!” 谢柔音跌倒在地,手紧紧攥住地上的被褥,此时惧怕占据了上风,急忙摇头。 “不!这真的不是音音的!二郎,音音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商鹤亦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别再叫朕‘二郎’,朕听着恶心!” 谢柔音泪流满面的样子非但没有激起他心中的愧疚,反倒叫他隐隐作恶。 谢柔音忍着恐惧,跪行几步,抓住他的袍角,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可是死罪,搞不好还会牵连母家。 “皇上!” “嫔妾冤枉啊!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嫔妾!求皇上明察,查清此物从何而来,还嫔妾一个清白!” 眼见她不死心,商鹤亦只觉得嘲讽至极,她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呢。 “江云!”他斥声道。 江公公连忙应声进殿,“奴才在。” “将后宫嫔妃都给朕叫来!” 江公公虽在殿外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但现下瞧见跪在地上谢氏和墨竹,再看看地上的小人和震怒的皇上,直觉告诉他坏事了。 “是,奴才这就去。” 他赶忙吩咐人去各宫请那些主子,而后他亲自去了玉庆宫。 彼时,沈春颐已经歇下了。 “娘娘?”丹蕊轻声唤道。 殿内半晌才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了?” 江公公这才快步上前两步,“贵妃娘娘,关雎宫那位出事了。陛下震怒,特命奴才来请您过去。” 殿内安静了片刻。 “丹蕊,进来伺候本宫梳妆。” 丹蕊闻声匆匆入内,却见沈春颐已披了素白薄衫,坐在榻沿,姿态慵懒。 而后,透过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清冷端丽的脸,唇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很明显不是笑意。 这一出,比她预计的早了一个时辰,也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但只要叫皇上瞧见了就够了。 第246章 诅咒贵妃 沈春颐佯装惊诧,“谢美人当真如此大胆?” “是啊,奴才瞧见皇上那模样都快被吓死了。”他也觉得这谢氏仗着与皇上有些旧情,做得过分了。 看来皇上很生气。 那可真是太好了。 等沈春颐赶到关雎宫时,商鹤亦坐在正殿主位之上,面色凝重,身旁的小太监捧着一只托盘,上头放着个白布缝制的小人,全身扎满了银针,眉心处还刺着一根朱红长针。 一眼望去,阴森瘆人。 谢柔音跪伏在下,披着一件薄披风,头发有些凌乱,身后是她身边伺候的一众宫女,都被这阵仗吓到了。 而下首,除去离得稍远些的纯妃,各宫嫔妃都到了。 “贵妃娘娘到——” 众人起身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沈春颐入殿,向商鹤亦盈盈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商鹤亦瞧她面色宁静,不由得心神一动,眉宇间那一分怒意似也消了几分。 他抬手示意,“坐吧。” 沈春颐落座于左首,目光只在那布娃娃上扫过一眼,便避开了。 惠妃倒是第一个开口,笑得意味深长,“贵妃怕是还不知,那日你在御花园同谢美人起了些口角,没成想,竟被谢美人恨上了。” 谢柔音瞬间抬头,怒声道,“惠妃娘娘休得污蔑嫔妾!嫔妾虽与贵妃娘娘起过口角,却绝未行巫蛊之事!” 众嫔妃神色各异。 沈春颐微微偏头,眼中浮现出几分困惑,望向商鹤亦,“诅咒臣妾?” 商鹤亦抬了抬下巴,小太监便将木盘呈到沈春颐近前。 她并未伸手去拿,只淡淡垂眸一眼,脏东西瞧着有些瘆人,叫她瞳孔微敛,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这,上头是臣妾的生辰?” 她不可置信又有些堂皇不安的模样,叫商鹤亦心头一紧,眸色暗沉。 亏她今日还叫自己来看看谢柔音的身子,反观谢柔音竟做出此等心思歹毒之举,一副小人做派。 他转向谢柔音,“谢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柔音顿时惊慌得面色煞白,披风滑落在地,“皇上,嫔妾冤枉,这、这不是嫔妾的东西!嫔妾怎有胆量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求皇上明察,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嫔妾!” 此话一出,殿内嫔妃面色齐变都不语,却也不约而同地用厌恶的目光看向了她。 谢氏这话什么意思? 不就是在影射在座的各位? 虽说她们眼馋贵妃的荣光,但也不会找死的用这种法子。 后宫中,嫉妒和算计都不稀奇,但巫蛊之术,可是要牵连满门的死罪。 反倒是沈春颐,自打落座后就垂首不言,没有怒意,更没有恨意,又似漫不经心地掠过谢柔音的双眼。 若此刻有人递她一盏茶,她大概也能气定神闲地啜上几口。 惠妃冷哼一声,声音里透着三分鄙夷,“你这话说得可真有趣儿。你病了这许多日子,成日里缩在你这关雎宫,旁人如何陷害你?难不成还是这脏东西自个飞进你枕下的?” 谢柔音死死看着商鹤亦,“皇上,嫔妾、嫔妾连贵妃娘娘的生辰都不知,又怎会行此等恶毒之事?” 章嫔忽而幽幽开口,“皇上,这小人上头绣的日子,虽是贵妃娘娘出生之年与月份,但却没有确切的时辰。想来,是那人无从知晓娘娘的生辰八字。”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微变。 这不是证明谢柔音嫌疑更重了吗? 商鹤亦拨动手中的珠串,看着谢柔音那张哭花了的脸,冷漠沉思。 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他便叫所有嫔妃前来,与她一一对峙,看她如何辩白,也看看谁敢为她出头。 这时,颖嫔慢条斯理地插了一句,“贵妃娘娘怎得自始至终都不说话?这等事若是落在臣妾头上,怕早被吓得哭了。” 此事她也不知是不是谢柔音所为,若是她所为,那她真的就太蠢了,姑母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若不是她所为,她此时出来说上两句话,日后谢柔音对她也会存上几分感激。 沈春颐掸了掸衣袖,抬眸看向颖嫔,“本宫要说什么?难不成本宫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要对施咒之人感恩戴德,感激她对本宫这般用心良苦?” “咱们在后宫之中,有皇上庇佑,倒也不必怕这下三滥的手段。” 她说着,看向商鹤亦,笑意带着丝淡淡的哀婉与讽意,“兴许,是臣妾平日行事有失周全,惹得哪位姐妹不悦,才落得今日这个下扬吧。” 商鹤亦盯着她,看着她眼中水雾氤氲,想来她也是觉得委屈的,原本积蓄的怒火在她淡定从容中愈发汹涌。 她怎么会做错? 后宫诸务她打理得有条不紊,很是周全,从不多言多语,也从未恃宠作威。 可偏偏,就是有人这般容不得她! 而此时,纯妃姗姗而至。 “臣妾参见皇上。”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谢柔音,又看向那托盘中的巫蛊小人,也已经了然发生了何事。 商鹤亦摆了摆手,示意她落座。 见人到全了,商鹤亦这才冷然道,“谢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被人陷害。朕问你,你可知是谁所为?又可有人证物证?” 谢柔音咬唇,痛苦地摇摇头,她若是知晓是谁做得,也就不会成这副模样了。 说话间,纯妃已将木盘中小人取过,拿在掌心翻看,瞧得倒是仔细。 可就算是她瞧出了什么,她大概也不愿意说。 这时,颖嫔却又笑着开口,“皇上,依臣妾之见,这上头的绣字细致讲究,何不叫宫里的老绣娘前来辨认是何种绣法,再与各宫嫔妃的贴身帕子、绣品一一比对,自能查出端倪。” 这番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却又无人出声反对。 而沈春颐此时却缓缓收回指尖,指节骨白,在长袖中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而沈春颐捏着自己的指节,唇角隐约划出一道极淡的弧度。 她还以为这法子会是谢柔音自己想出来的。 没想到,居然是颖嫔。 不过,也罢。 谁提出的不重要。 商鹤亦道,“传。” 第247章 到此为止吧 其中一位嬷嬷接过小人,翻来覆去地查看。 半晌才启唇,“皇上,这针脚都藏在里头。” 江公公会意,从旁取来剪子递上。嬷嬷手法熟练地将绣着生辰那块布小心剪下,递给另一位绣娘。 那嬷嬷摊开布角,指尖缓缓抚摸过绣线,一边顺着针脚拆开,一边低声呢喃,“勾针错落,走线回缠……这不是大胤绣法。” 她停顿片刻,抬头道,“启禀皇上,这是西羑独有的密绣手法,针脚细密,若非熟识西羑绣法者,断断绣不出来。” 此言一出,殿中寂然。 满宫之中,唯有一人来自西羑。 谢柔音原本只是低头垂泪,这一刻却猛地抬头,眼中泛着惊怒,直接伸手指向贺连氏,声泪俱下。 “贺连婕妤,您素日对嫔妾百般刁难也就罢了,为何要使这等歹毒手段陷害于我!” 但见商鹤亦眸光凌冽扫向贺连氏,贺连氏脸色陡变,没想到会被扯上,急急反驳,“你休得血口喷人!” 下一瞬,她便‘扑通’一声跪下,挺着隆起的腹部,眼泪扑簌而落,“皇上,嫔妾是西羑人没错,可因嫔妾不喜女红,从未习过,对针线是一窍不通!” 她此刻脸上写满惶急与委屈,“嫔妾身怀皇嗣,断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诅咒贵妃娘娘。” 众人不语,唯有惠妃轻笑一声,“你不会绣,你身边那两个从西羑随你来的婢女呢,总不能也都是瞎子哑巴手脚尽废的吧?” 贺连氏怔了一瞬,妤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而她身后跪着的吹云也是慌张,她是习得西羑的绣法,却从未做过这东西。 “皇上,嫔妾与贵妃娘娘无冤无仇,缘何要诅咒贵妃娘娘!” 商鹤亦看着底下哭着自觉委屈的谢柔音,还有哪怕跪在地上也依旧觉得自己无错的贺连氏,顿时觉得她们就是个笑话。 这后宫还真是永无宁日。 “婕妤素日最是看不惯谢美人,对谢美人非打即骂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谢美人是婕妤宫里的粗使宫女呢。” 说话的是黎氏,她说出这话是为谢柔音打抱不平,却也是在替自己拉仇恨,叫贺连氏彻底恨上了她。 众人方才不说话,皆是心中明白这贺连氏腹中皇嗣尚未落地,若她诞下的是皇子,哪怕此事就是她所为,她也难保不会有翻身之日的。 贺连氏抬手指着她,“你、你一个才人,竟敢以下犯上,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我!” 而谢柔音可怜兮兮的仰头看着商鹤亦,期盼他能因黎氏之言对她生出几分怜惜。 商鹤亦倚靠在座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揉着眉心,只想赶快结束这扬闹剧。 “够了!” “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为何要牵扯贵妃?” 她们二人他谁也不信,这件事,只有沈春颐是无辜的。 贺连氏撑着隆起的腹部,“皇上,嫔妾真的、真的没有害谢氏,更没有诅咒贵妃娘娘!” 证据面前,她的话未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可眼下唯有物证,并无确切人证,此事确实难以分辨。 商鹤亦眸色深沉。 若说是贺连氏想要陷害谢氏,倒也是合理,她与谢柔音素来不和,若真能陷害她行巫蛊之事祸乱宫闱,谢柔音断然再难翻身。 更何况诅咒的还得是阖宫上下最受宠的贵妃。 可商鹤亦并不觉得谢柔音在此中是无辜的。 她难道心中就没有一点私心想要诅咒沈春颐吗? 若说是谢柔音自己设计反咬贺连氏,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贺连氏也坚称自己是无辜的。 到底还是商鹤亦对她们二人谁都不在乎。 从前他因着贺连氏和谢氏的出身对她们之间发生之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下,已经闹成这般,他再装糊涂,那便有些过分了。 只是,此事大动干戈的查下去,只要贺连氏或是谢氏咬死不忍,兴许也查不出什么的。 “来人!将谢氏与贺连氏身边伺候之人,统统交予慎刑司彻查!” “是。”江公公应声,正准备唤人将她们带下。 沈春颐却忽而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皇上。” 众人齐齐看向她。 沈春颐看了眼殿中托盘中的小人,又望向谢柔音与贺连氏。 “太后娘娘病才好不久,宫中若生事动干戈,难免扰太后娘娘养病。再者,贺连婕妤尚有身孕,也快生产了,若因此事叫贺连婕妤腹中皇嗣受惊,臣妾心中也不安。” 商鹤亦侧头望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温色不加掩饰。 “那爱妃想要如何处置?” 只见沈春颐走至那托盘前,将带有她生辰的那块布用手帕将其包裹,递给江公公。 “此物晦气,烦请江公公即刻焚之。” 她转身,眸光扫过跪着的二人。 “皇上,此事就此作罢吧。” “谢美人身子原就弱,如今被惊吓成这样,怕是真的病上加病。贺连婕妤怀有皇嗣,更不宜再受刺激。” “臣妾想着,左右臣妾也没真被诅咒到,只是身子乏些,不如待谢美人痊愈,贺连才人生下皇嗣,二人再为臣妾抄写经文、祈福消灾,也能净心。” 殿内寂然无声。 沈春颐毫无责怨,处处体恤。 谢柔音抬头望她,眼中几近绝望,她竟到这时候还能如此淡定。 而贺连氏原本还欲辩驳两句,却因沈春颐为她这番求情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是要诛九族的死罪,宸贵妃便这样三言两语的带过去了,就是在为她和谢氏开脱。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善心之人? 商鹤亦将沈春颐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不知是愧还是疼。 今日这事,只有她受了委屈,可她却还在替他收扬,保住了体面。 他扫向贺连氏的时候目光阴沉, “你自入宫后,行事多有不端。朕本念你从西羑而来,不拘小节,数次宽宥,可你却愈发放肆。” “若非贵妃宽宥体谅,不忍责罚你们,你们二人今日所犯之罪乃是重罪。” 他顿了顿,“传朕口谕,谢氏降为宝林,禁足关雎宫半年,抄经百卷为贵妃祈福。” “贺连氏降为才人,待诞下皇嗣后,亦禁足半年,不得踏出宫门一步,为贵妃抄经祈福,无朕旨意不得出。” 第248章 贺连氏生产 毕竟商鹤亦要权衡的还有贺连氏背后的西羑和谢氏背后的谢家。 而沈春颐方才替他化解了更多的麻烦,也保住了皇家的体面。 贺连氏还想再为自己争辩几句,毕竟她好不容易才做了婕妤,眼瞧着诞下皇嗣就要晋位了,如今却被连降两级。 可比她更委屈的是谢柔音,她没做过此事,又已有物证证明她是被冤枉的,却还是被降位禁足了。 但商鹤亦无心再听她们胡闹下去,他现在乏得很,“好了,都回去吧。” 随即他走下高位,走到沈春颐身边,“朕陪你回去歇息。” 沈春颐垂眸含笑,任由他执着自己的手离开。 她本来也没盼着这一招就将她们俩都置于死地,但禁足降位对于她们而言已经是种折磨了。 谢氏自个病了还不老实,日日去御花园走上一遭,倒叫她有了可趁之机,原先她其实没想带上谢柔音的,但若是能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先把脏水泼到她们身上,其余的,皆看商鹤亦的疑心了,与她何干。 “恭送皇上,恭送贵妃娘娘。” 待夜色沉沉,商鹤亦揽着沈春颐,沉默许久。 才悠悠开口提起此事,“当真一点也不气?” 沈春颐枕在他胸前,轻哼一声,仰头望他,“怎么会不气,臣妾现在还觉得委屈呢,臣妾又不是菩萨,哪能毫无怨念?” “虽不知她们为何要如此,可臣妾心中多少也猜得出些。” 她委屈地低低嘟囔,“鹤郎从前可不是说了的嘛,让臣妾坐在这个贵妃的位置上,定然会招来旁人眼红吗?既如此,鹤郎当初就不该叫臣妾来坐这个位置。” 她杏眸圆瞪,颠倒黑白这套用的熟练,惹得商鹤亦听来不由发笑。“ 商鹤亦低头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话说着说着,又成了怪朕了?” 可他眼底却有一抹安然。 若她真心不气、不疼、不在意,他才会觉得不对劲。 “朕知道你懂事又体贴,处处为朕思虑,不光顾全朕的颜面,还替太后尽孝,但到底是朕,叫你受委屈了。” 他是带着歉意的,一如他此刻搂她的手,有些小心翼翼。 沈春颐却摇了摇头,“鹤郎,臣妾不觉得委屈,更不能怪鹤郎。” “人皆有欲望,一旦有了欲望,自然会起贪念,她们所做,不过是想成全自己的那点贪念和野心罢了,这些与鹤郎无关,鹤郎总不能日日盯着她们。” 商鹤亦听得一时怔忡。 她的通透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总有那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也正是如此,他才会贪恋她的那点纯净。 他忽然开口,“那阿枳呢?阿枳的欲望是什么?” 沈春颐垂了垂眸,眸光流转,“臣妾当然有。” “只不过,臣妾的那些欲望,这一生啊,怕是都实现不了了。” 她坦然却也不太坦诚。 商鹤亦凝视着她,“为何这么说?” 她轻笑一下,不再看他,“小时候盼父母疼爱,却始终得不到;后来想要一人一心、一生一世,如今看来也是奢求。如今啊,臣妾只盼着能寻得一处安宁......” “可鹤郎也知,臣妾在后宫之中,这安宁最是奢望。” 这些,确实都无法实现了。 她是有比之更大的欲望的,只是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只要旁人看不透她,猜不出她的心思,便也找不到她的弱点,对她无从下手。 如今,她的弱点,只有两个孩子而已。 永远不会有人知晓,在她伪装出来的这副模样下,藏着多少狠毒的心计。 商鹤亦听完她所言,感觉自己胸口泛起了阵阵酸涩。 她总是这样,言笑晏晏之间将哀戚藏得极好。 他将她抱得更紧,“这一生若实现不了,那就留到下一世。” 话出一半,他忽然一顿。 他知道她或许不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来生,但他不说这个,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而他这话,也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这一夜之后,商鹤亦数日不曾踏入后宫嫔妃的寝宫,日日都宿在玉庆宫中。 三月十五,丑时末刻。 殿外,“皇上,贺连才人要生产了。” 榻上的商鹤亦眉头轻蹙,尚未睁眼,倒是沈春颐先坐了起来,唤了一声,“鹤郎?” 可商鹤亦却翻了个身,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很是淡然,“只是生产而已。” “等生完了,再来禀报朕。” 沈春颐在暗处的脸庞,被忽明忽暗的烛火映衬的别有深意。 “鹤郎,女子生产是鬼门关走一遭,臣妾知晓的,哪怕贺连氏做了错事,腹中孩子无辜,皇上若是不愿去瞧,臣妾便替皇上去瞧瞧?” 商鹤亦睁开眼,望着她半晌,失笑,“你倒替朕思得周全。” “那朕若真让你一人去,自己睡下了,你可会怪朕太不近人情?” 沈春颐勾住他的指尖,软声撒娇,“倒也不怪,就是会在心里悄悄埋怨鹤郎罢了。” 她话都这样说了,商鹤亦终究还是起了身,披上外袍,“罢了,朕走一趟便是。” 去瑶华宫的路上,影影绰绰中,沈春颐靠在他臂弯里,偶尔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为着便是叫商鹤亦心头能舒坦些。 商鹤亦揉揉她的掌心,“好了,不倦吗?” 沈春颐挠着他的手心,“有些。” 商鹤亦被她这腻歪的小动作搞得戾气全无,甚至觉得今夜的月色有些美好。 待二人到瑶华宫时,嫔妃已经都到了。 偏殿中,贺连氏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骇人,从前她还说大胤女子生产矫情呢,这不,落在自个身上,她也跟大胤女子没什么两样,比谁都嚎得厉害。 商鹤亦坐在上首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抬眸看一眼沈春颐。 殿内寂静无比,谁也摸不准此时皇上对贺连氏的态度,便也都不说什么了,免得殃及到自个。 瑶华宫的宫女们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干净的水进去,端出来的却是满是血污的手帕和水。 贺连氏生产乃是足月,却比众人想得都要苦难些,似是老天都不愿她太顺遂。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皇上,您该上朝了。”江公公低声道。 商鹤亦眉宇间泛着倦色,沉沉的‘嗯’了一声,此时偏殿里头还在传来凄厉的惨叫,只是能听出贺连氏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贺连氏生产,你替朕好生盯着。” 沈春颐盈盈起身,“是,臣妾恭送皇上。” 众嫔妃起身,“恭送皇上。” 第249章 此乃怪胎 要知道,前些日子贺连氏才害过沈春颐,沈春颐借此报复贺连氏也不是没可能的。 那她们可都得擦亮眼好好看着。 里头的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众人也被这叫声扰的一阵心烦。 贺连氏这一胎极为艰难,一直到日出之时,夕阳斜斜照入殿内,众人被这刺眼的光亮照得眼前一晃。 随后,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皆是一怔,旋即低低窃语。 终于生了。 可,却迟迟没有见人出来报喜。 “惠妃,纯妃,你们随本宫去看看吧。”她唇边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她才不会一个人入产房,若是有什么事可就说不清了。 殿内,床榻上的贺连氏脸色惨白,浑身湿透,额发粘在鬓边,眼神涣散。 她虚弱地问,“是皇子吗?” 吹云捧着襁褓,嘴唇动了动,“主子,是个小皇子。” 贺连氏松了口气,这才浮起笑意,“快抱过来,我瞧瞧......” “主子,嬷嬷在给小皇子净身呢,您再歇歇。” 吹云按住她手臂,明显有些慌乱。 她自己都不敢再看那孩子第二眼。 而一旁的产婆与嬷嬷低声交头接耳后,只能暗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沈春颐她们三人入内时便瞧见这一幕,“怎还不报喜?诞下皇嗣还要藏着掖着?” 嬷嬷抱着襁褓一步步上前,脸色复杂,“贵妃娘娘,老奴斗胆,还是请您,先瞧瞧罢。” 沈春颐眉心微蹙,侧头看了眼惠妃与纯妃,“揭开来吧。” 嬷嬷颤着手掀开了襁褓,里头的婴孩细瘦纤长,啼哭声这会也有些虚弱,且形貌骇人。 浑身乌青,脸侧更有一整块黑紫色的胎记,双手手掌畸形,指骨未成,两条腿中一短一长,大腿根处的东西甚至少了个...... 此乃怪胎,更是不祥之兆。 纯妃一瞥即惊,脚下一晃,险些摔倒,被沉香急急扶住。 “这......”她手背掩唇,说不出话来。 惠妃倒吸一口凉气,压住心头的恶心,“怎会这样?” 沈春颐没有作声,只将手悄然按在丹蕊掌心中,“快去回禀皇上。” 吹云扑通跪倒,“贵妃娘娘,主子、主子她还不知道......” 沈春颐没有看她,朝嬷嬷低声吩咐道,“暂且别让贺连美人看,免得伤着了身子。” “是,贵妃娘娘。” 可榻上的贺连氏也察觉到了不对,挣扎着要坐起来,“贵妃娘娘,妾身的皇子怎么了?” 沈春颐眉目清淡,“孩子有些体弱,嬷嬷正替他净身。本宫这便命人去请皇上来,你先好生歇着。” 可贺连氏根本没有这么好糊弄。 她明明听到了,孩子刚降生时啼哭声嘹亮。 她咬牙撑着榻沿坐起,“不!将孩子抱来!我要自己看!” “主子!”吹云与云沙一左一右拦住她,“您不能下榻啊!您才刚刚生产完......” 若是贺连氏现在看了,说不准有什么事呢。 可贺连氏是非得要亲眼见到自个的孩子,生怕是有人借着她无暇顾及之时动了手脚。 “滚开!”贺连氏歇斯底里地一声怒吼,猛然将吹云推开,她赤足下榻,忍着下半身撕裂的疼痛,一步步走向嬷嬷。 血水尚未止尽,自她身后一滴一滴滴落。 她扑向抱着襁褓的嬷嬷,颤抖着手掀开襁褓,瞬间一脸惊慌,“这不是、这不是我的孩子!” 她惊恐地连连后退,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颤抖地指着那个婴孩,“你们换了孩子!你们换了!这不是我生的!” 怀胎十月,诞下了个这样的孩子,还是个皇子,贺连氏此时心中的绝望大过了她的悲伤。 沈春颐默默叹了口气,“越太医还未来吗?” 惠妃轻叹一声,转过头不再看。 纯妃更是心里头犯嘀咕。 而贺连氏忽地一把拉住沈春颐的手,“是她们!是她们害了我的孩子!贵妃娘娘,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产婆、嬷嬷纷纷跪下,可贺连氏根本听不进去,她像疯了一般地哭喊,“是你们换了我孩子,是你们!” 但生产时吹云和云沙都在床旁守着,不让旁人靠近,更无人能动手脚。 沈春颐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扶到床榻边,“你才生产完,不能太过激动,五皇子,是个福气的。” “有福......”贺连氏喃喃自语,有些恍惚。 “可他长成这般模样,皇上会嫌弃的、会杀了他的......” 她崩溃地捂住耳朵。 沈春颐转头朝惠妃与纯妃点点头,“咱们先出去吧,叫贺连美人清静些。” 三人才步出殿外,门一合,殿中便传出贺连氏撕裂般的哭声,如失心疯般,令人不忍卒听。 惠妃摇摇头,忍不住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天还真是开了眼了。” 沈春颐听得真切,却只是抬眸望了眼天色,云霭层叠,少见光明。 “丹蕊。” “奴婢在。” “五皇子初生需静养,叫各宫嫔妃都先回宫歇息吧。今日接生之人若有谁敢嘴碎乱言,皆送入慎刑司。” “是。” 这孩子生成这副模样,若是叫旁人知晓便会流言四起是天降灾祸,此事关乎到皇家尊严,不宜张扬,这孩子怎么处置,就得听皇上的意思了。 商鹤亦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来瑶华宫。 只是他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春颐迎上几步,“皇上。臣妾已命各宫嫔妃先行回去了,五皇子之事,现下只有臣妾、惠妃、纯妃与数位接生嬷嬷、产婆知情。” 商鹤亦点点头,心中也有了猜测。 江公公心领神会,这才上前掀开襁褓之上的帕子,他心中一凛,而后他又颤着手掀开了襁褓,看得他心里头都犯怵。 商鹤往目光触及那孩子,整个人便倏地顿住,神色凌冽。 江公公在旁轻声唤,“皇上......” 第250章 留得青山在 不多时,越太医快步入殿,行过礼后直接跪地,面露难色,“启禀皇上,五皇子是天生不足,骨骼畸形,脏腑虚弱,且脉息极弱,恐怕、恐怕活不过今日。” 商鹤亦捏着眉心,片刻不语。 哪怕他生得这般模样,好歹也是他的孩子。 他不是没有怜悯的情感,但此时有比这些更要紧的。 “此事,还有谁知晓?” 沈春颐眼波微敛,“皇上,除去嬷嬷产婆,便是臣妾与惠妃、纯妃,另有贺连氏寝殿中的宫女,臣妾皆已叮嘱过,她们自知后果不会多言。” 商鹤亦点头,嗓音嘶哑,“叫她们闭紧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五皇子只是先天体弱。” “是,臣妾明白。” 他垂下眼帘凝视那小声哼哼的孩子。 “就赐名世顺吧。” 沈春颐站在他身侧,垂首应声,“世顺,顺遂安宁,这名极好。” 商鹤亦不再言语,只觉身心俱疲,却也不能被情绪牵制太久。 他回身时,眼神扫过沈春颐。 “朕乏了。你好生照料贺连氏,莫叫她再出事。” 沈春颐盈盈一礼,“是,皇上一夜未眠,又才下朝,是该好好歇歇的。臣妾送皇上。” 商鹤亦点了点头,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步离开了瑶华宫。 沈春颐静静站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待纯妃和惠妃也离去后,殿内再无人言语,只余她眉眼间一点沉思,在日光里落下一道剪影。 贺连氏喝下安神汤,此时已经睡过去了,等她再醒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她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孩子。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她声音沙哑,挣扎着坐起身来。 “主子,小皇子在这,奴婢这就抱来......” 吹云将襁褓送上来,贺连氏夺过去,死死抱在怀中。 孩子生成那般模样,是她这个做母妃的不是。 云沙道,“主子,皇上给小皇子赐名了,世顺,是顺遂安宁意思” “世顺,顺儿......” 她喃喃自语,一遍一遍轻拍着孩子薄弱的背脊,眼泪滴落在襁褓之上。 孩子似是感受到什么,细声哼哼,却没有力气哭出来。 “怎么会这样......”贺连氏低声呢喃,眸光空洞。 “我怀胎十月,日日盼着,夜夜祈愿,怎么就我的孩子成了这样?” 不管她做了什么,她的孩子都是无辜的啊。 这时,沈春颐走入殿中。 她特地去换了身月白的素装,就连头上的金钗都换成了玉簪,她从宫人手中接过帕子,屏退了侍奉的宫女。 贺连氏怀中抱着孩子,任谁说都不撒手。 “你也莫要太伤心了。”她抬手拭去贺连氏额上的汗。 贺连氏抱着孩子,双目无神,“贵妃娘娘,若这孩子注定活不长,嫔妾宁愿从未怀过他。” “别这么说。” “这孩子是与你少了些缘分,他还会再回来寻你这个娘亲的。” 贺连氏却倏然抬眼望向她,眼中蓄满泪水,“贵妃娘娘,一定是有人害嫔妾,一定是!” 其实其中缘由已经没必要深究了。 沈春颐看着她,轻叹一声,随即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是本宫不好,没能护好你与腹中的孩子,你是西羑公主,来和亲本就离乡,孤苦无依,本宫也该多照料着你些的。” 贺连氏抬头望着她,满眼血丝,“贵妃娘娘,为什么非得是嫔妾的孩子?” 这话,沈春颐也实在难答。 她知稚子无辜,可这宫中,能平安降生的孩子不多,就算平安降生,又有些活不到长大,活不到寿终正寝。 就像她,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你与这孩子兴许是上辈子未尽的缘分,他这一生哪怕拖着残破的身躯也要来见你一面,见了你,也就圆满了,下一世,他会平安健康的,你与他,有缘自会再见。” 贺连氏因沈春颐这番话放声痛哭。 哭累了才缓过来那口气,“贵妃娘娘,嫔妾不过是想要在宫中有个依靠。” 沈春颐或许是为之动容的,“会有的,皇上与本宫皆是你的依靠,你要挺住,要熬过去。留得青山在,总会有风起云散的那日。若你真倒下了,这孩子,便真的白来这一遭了。” 没过一个时辰,五皇子便于贺连氏怀中薨了。 他只是来这个世上短短一天,还未来得及见得风景太多太多。 他下一世再来时,应当是裹挟着父亲母亲的真心期盼而来的,会是个无比幸福的孩子。 贺连氏仍旧抱着襁褓,喃喃念着,“他只是困了,他睡着了,会醒的......” “主子节哀,五皇子已经、已经去了......” 贺连氏紧紧抱着孩子的身子,生怕别人来抢走,沈春颐站在殿门边,望着这一幕。 “请太医来吧。” 乾清殿内,江公公悄声上前,“皇上,五皇子薨了。” 商鹤亦捏着手中尚未批完的折子,良久没有言语。 案前烛火跳了一跳,他眼睑轻垂,“知道了。” 江公公小心看了他一眼,“皇上可要去瑶华宫?” 商鹤亦指间轻敲桌案,仿佛在思忖,良久才道,“不去了。” 此时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个凉薄的人。 可他想了许久,若是他与沈春颐的孩子,他会如此吗? 或许是不会的。 商鹤亦在乾清殿内沉默坐了许久,半晌,才叫来了江公公。 “传朕旨意,五皇子商世顺薨逝,按例入殓,朕心悲痛,辍朝一日。” 他默了会,“另,五皇子生母贺连氏诞子有功,将功抵过,罚便免了吧。” 他疲惫的摆了摆手,“去吧。” 后宫众人多得是不知真相的人,她们只觉是平日里贺连氏嚣张跋扈未曾为腹中孩子积德,才会生下了个弱胎早夭。 众说纷纭,她们心中不会有同情,更不会有怜惜,只会觉得庆幸。 毕竟,贺连氏少了一个孩子,就少了一分翻身的筹码。 第251章 永远不见天日 不然,太后也不会在贺连氏生产时漠不关心了。 可沈春颐想,既然太后叫她来问,想来商鹤亦是讳莫如深,未同太后讲。 也兴许,商鹤亦本不想叫太后知晓。 太后抚着佛珠,双眸微阖,“贺连氏的孩子怎得就这样没了?” 沈春颐颔首,“五皇子虽足月却是个弱胎,臣妾已请高僧为五皇子诵经三日,为其超度,叫他能好生上路,早入轮回。” 太后很满意沈春颐的处置,“嗯,你倒是叫哀家安心。只是贺连氏那儿,尚需你多费心。” “臣妾明白。” 太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哀家听说,那日贺连氏与谢氏之间的闹剧闹得不小。你心中当真不气她们?” 沈春颐垂首,“太后娘娘也说是闹剧了,皇上才登基不久,后宫更不能惹是生非。” “况且,在这宫中有天子的庇护在,什么恶毒的诅咒都成不了真,臣妾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谁都有走错路的时候,宽恕他人,便是善待自己。” “臣妾也是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的,自是不会因小失大。” 沈春颐这番话很是妥帖,处处都考虑到了。 这句话叫太后挑了挑眉,而后忽然笑出声来,“有你这样识大体的贵妃,皇帝算是有福气了。” 难怪皇帝护她护得紧。 若是先帝宫中有这么一个女子,她那后位怕是就坐不稳了。 不对,确实曾经有一个,可惜还是输给她了,也或许不是输给她,而是输给帝王的猜忌了。 太后盯着她良久,忽然捻了一颗佛珠,“去吧,贺连氏那儿,你再走几趟。” “是,臣妾告退。” 没多时,商鹤亦便也被太后叫来了慈宁宫。 “皇帝瞧着脸色不太好,可是为了贺连氏?” 商鹤亦沉沉叹了口气,应了声。 太后手肘撑在案几上,“你才登基,往后的皇子公主还多着呢,国事为重,你也不必太过伤感。” “贺连氏确实可怜,她虽是西羑战败后送来降和的公主,却也是西羑的嫡出公主,哀家想问问你的意思,此事是否要查查?” 商鹤亦掀起眼皮,看了眼太后,“贺连氏的身子一直都由太医悉心照料,未出差错,想来也只是贺连氏少了点福气,如今五皇子已经薨逝,朕也不愿闹得后宫人心惶惶,母后说呢?” 太后点点头,“这样也好。” 如今宫中是一片哀恸,但关雎宫被闭着宫门,倒是祥和。 谢柔音站在窗前, “总算没白费功夫。”她低低地呢喃。 她谢柔音这些日子挨的巴掌,受的屈辱,便也都没白受。 如今好了,那个孩子,成了贺连氏一生的噩梦。 “墨竹。”她此时心情颇佳,转身将被油纸包着的香料交到墨竹手中。 “将这些都埋了吧。就埋在我这殿后的那棵杏树下,记得,埋深一些。” 再也不见天日才好。 墨竹垂首,“是。” 什么鬼神之说,什么先天不足,贺连氏这胎分明就是被丹砂熏得久了,才会致使生出的孩子犹如妖怪。 可宫中谁不熏香? 有孕之人哪个不点安神香? 可惜,熏香这东西,化作香烟袅袅后,便没了踪影。 而她不知,就在她为自己的得逞而暗自窃喜时,她的祖父,前朝太傅入宫求见皇上。 五皇子薨逝次日,细雨潺潺,沾湿了朱红宫墙,也濡了这位老太傅谢祜的衣襟。 “启禀皇上,谢老太傅在宫外求见。” 商鹤亦倚在榻上,合了合眼帘,“宣。” 须臾,一道瘦削的身影踱入殿中。 白发霜染,眉目之间仍可窥得从前风骨,身上却裹着风霜与病气,步履略显踉跄,却仍坚持自个走入殿内。 “老臣谢祜,叩见皇上。” 商鹤亦亲自扶人,“太傅不必多礼。” 谢祜抬头,眼中浮着歉疚,“老臣已非太傅。” “太医说谢师的身子要好好将养,怎得今日入宫了?” 谢老苦涩一笑,往后一撤,跪在地上,“老臣自知谢宝林之错,本无脸再面见圣上,可老臣唯记挂这个孙女,只能觍着脸来求皇上了。” “谢宝林是跟着老臣身边长大的,老臣对她多有纵容,今日她所作所为,皆因老臣疏于管教。” 他咳了两声,“陛下,音儿从前并非如此。老臣离开盛京时,拖着病体,无暇顾及其他,她父母便替她随意择了门亲事,只是所嫁非良人,将她摧残成这般执拗之人。” 商鹤亦听着,神色莫辩。 谢柔音虽有错,可她这一生却也的确令人唏嘘。 谢老语声转哑,“陛下,若她当真做了罪不容恕的错事,求陛下看在老臣几十载为官忠君爱国的苦劳上,叫老臣代她以死谢罪,留她一条活路,叫她孤寂度年,哪怕终老不得见天日。” 商鹤亦从前是被谢太傅庇护在怀下的皇子,他深陷前朝权斗,是谢太傅代他背负万人生死。 若非先帝与太后从中作梗,他的皇后本来应该是谢柔音,而他的老师谢祜也不会辞官归乡,应当在京中受人敬仰才对。 许久,他方低声道,“谢师之恩,朕一生不敢忘。” “只要她日后能安分守己,朕会补偿她,叫她在宫中安度余生。” “若真有一日她错得不能回头......” 他说到这,顿了顿,眼神复杂,“朕会念谢师之情,给她留一命。” 谢祜听后,颤巍巍再次跪下,“老臣谢皇上恩典。” 商鹤亦亲自将他扶起,让人送他入殿坐下,又遣人端来热茶。 谢老看向商鹤亦的眼神,此时多了些哀伤,一别数年,那个春风少年郎已经不似从前了。 如今他是皇上,这天下人的功过是非都是他定的。 此事,也非他这个老师亲自来求不可。 “当初,朕羽翼未满,未能庇护老师,朕心中愧疚,也不知如何才能补偿老师。” 谢祜此时就像从前教导他时一般,笑着晃了晃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哀也。” “陛下但守一方安宁,使百姓无忧,使山河长稳,便已无愧于心。至于其余......纵心有所系,非帝王所能全得。” 为君者,得天下而失情欢,本就难两全。 他会是个好皇帝,比之先帝更是,圣明宽和,运筹帷幄,淡漠薄情,其余的,世人评述不到。 第252章 他求之不得 众人只道他因五皇子夭折而哀痛无言。 听说此事后,沈春颐便收拾收拾去了乾清殿。 江公公一脸愁容的站在外面,后头是一众捧着膳食的宫女,可皇上一下朝就将他赶了出来,也不叫他进去伺候,更别说用早膳了。 一抬眼看见沈春颐的依仗,他像是看到了亲爹亲娘那般,赶忙迎了上去。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沈春颐笑道,“公公怎么这副模样,可是皇上责罚公公了?” 江公公笑得比哭还难看,一脸苦相,“您来了奴才就有救了,皇上昨夜便未用晚膳,今早又不用早膳,奴才实在是担心龙体有损啊。” 他边说着边引着沈春颐入殿,只是才刚跨入门槛,一只茶盏‘砰’地飞出,摔在地砖上,茶水四溅。 “不是说了不准进来伺候!” “啊——” 沈春颐似是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手捂着臂膀,眉头紧蹙,“好痛......” 江公公立刻会意,跑出去时顺手关上了殿门。 商鹤亦闻声,脸色一变,两步并一步的走到她跟前。 “哪儿伤着了?”他俯身想去掀她的广袖。 沈春颐却猛地抬头,双臂一伸,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哪里都没伤着。” 商鹤亦一怔,旋即松了口气,“下次莫要拿这种事诓朕。” “是皇上先吓臣妾的,”她嘟着嘴抬头看他。 “皇上若是日日都要扔茶盏,哪日真砸着臣妾了怎么办?”她软声软语,撒娇的手段拿捏的极好。 商鹤亦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那贵妃今日来,是特意教训朕来了?” “才不是呢。” 她拉着他的手,将他牵到桌边坐下,“臣妾只是近来胃口不好,想叫皇上陪着用早膳。” 而后她走到商鹤亦对侧落坐,像模像样的正色道,“江公公,传膳。” 她都这样了,商鹤亦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他的爱妃这是担心他熬坏了身子,来陪他用早膳了。 江公公连忙叫宫女跟着进来摆好膳食,而后又退出了殿内,要不说还得是宸贵妃有法子,三言两句皇上心情便好了。 可商鹤亦却只是夹了几筷素菜,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沈春颐看着也放下了汤匙,“皇上怎得不吃了?” “朕看着你吃。” 沈春颐托在腮,一副为他不忿的样子,“皇上都觉得不好吃,臣妾自然也不愿吃,定是下头的人敷衍了事,将这膳食做得难吃,才叫皇上没了胃口。” 她说着,也把筷子撂下。 她明明知晓商鹤亦为何食欲不佳,却就是不说,反而拐着弯在哄他,好叫他舒心。 商鹤亦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但后宫女子,唯她一人,能牵动他的心神。 “朕吃就是了。”他重新拿起了筷子,无奈却也窃喜。 这回,他用了些粥,又夹了两样点心,这回,他见沈春颐放下了筷子,自个才放下。 不知道的,得以为沈春颐才是皇上呢。 用过早膳后,沈春颐也没急着走只转身倚着榻侧坐下,“有鹤郎陪着,臣妾的胃口都好了,今日臣妾一整日都跟在皇上身边,可好?” 商鹤亦没有不应的道理,她愿意在他这,他还求之不得呢。 毕竟,眼前这人是个不爱出宫,更不爱来他面前争宠的。 商鹤亦批奏折,她便在一旁研墨,又或是在一旁翻看书册;他累了,她便会给他揉捏上一会,再陪他喝茶说会儿话;他批完奏折,她便陪他下个棋,又或是抚琴给她听。 一直到入夜,沈春颐打了个哈欠,实在是乏了。 “阿枳日日来朕这儿如何?”他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 沈春颐正为他倒茶的手顿了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地道,“皇上莫不是在说笑?” 要她日日来还得了,她不得没几日就累病,哄他实在是太费心神了,要处处小心,还得合他心意,太难做了。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浮起几许柔色,“朕没说笑,你在,朕心里便踏实。” 沈春颐浅浅一笑,眸中盈着光,心中腹诽。 他是没什么踏实了,但那样她就不踏实了。 “既如此,那臣妾便常来陪皇上,皇上可莫要厌烦臣妾。” 商鹤亦伸手扣住她的手指,“怎会?朕欣喜还来不及呢。” 他起身,“走,朕陪你回宫,今夜朕宿在你那。” * 自五皇子薨逝之后,贺连氏便如被抽了魂似的,整日以泪洗面,久病不愈,连太医都只能摇头叹气,言说此乃心病。 一直拖至四月初,她的身子才算稍稍好转。 而她病才好的头一件事,便是来了玉庆宫。 沈春颐吩咐人换了茶,“你才病好,不宜饮浓茶,这果茶暖胃生津,回头让吹云抄了方子,叫宫人每日替你熬。” 贺连氏眉眼含愁,消瘦得厉害,整个人少了往日的张扬跋扈,反倒添了几分孱弱之态。 她垂眸,“如今这满宫之中,也只有贵妃娘娘还记挂嫔妾了。” 沈春颐每几日便会去瞧瞧她,旁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沈春颐会听她说说心里话。 而她才丧子那日,沈春颐说得每句话,她更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然也不会跑来玉庆宫这趟了。 “皇上也是记挂着你的,只是政事烦扰,皇上实在抽不开身。” 贺连氏自嘲一笑,“贵妃娘娘,嫔妾自知从前做错了许多,娘娘宽仁,不与嫔妾计较。” “可嫔妾实在不甘。” “兴许真的是从前嫔妾做得错事太多,老天才要这般折磨嫔妾的孩子。” 她说着落下泪水。 沈春颐为她斟了杯温茶,递过去,“老天何尝会分对错。” 她顿了顿,又道,“本宫知你哀伤,可你也莫要再折磨自己了。” 贺连氏沉默。 沈春颐握住她的手,“你日日哀伤,岂不叫旁人看你笑话。你如今最该做的,是将身子养好,只要你人还在,定会再得宠,再怀上皇嗣的。” 她哽咽着抬眼,“可娘娘,若嫔妾的孩子真是旁人害的,嫔妾不甘心,真不甘心……” 沈春颐垂下眸,“本宫也生产过,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生产甚是不易,只是孩子已经落下,有些事怕是也无从查起。” “待你再怀皇嗣时,定要再当心些。” 第253章 养别人的孩子 可她这些日子养身子,细细想来,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可却没有证据,只能自个悲伤。 她原以为贵妃会因为她从前做的那些刁难她,亦或是利用她除掉旁人,可从头到尾贵妃什么都没说,只是宽慰她,叫她下次当心。 她一直视作敌人的人,竟是在这大胤皇宫中唯一一个叫她感到温暖的人。 回到瑶华宫,她坐在榻上,“吹云,云沙,你们说会是谁最想害我?” 二人对视一眼,而后缓缓说出自个心中的猜测。 “贵妃娘娘已有两位皇子,又身居高位,没道理忌惮主子腹中的皇嗣,更莫说贵妃娘娘性子温顺,从不害人。” “纯妃娘娘性子寡淡,心都在二公主身上,从未与人有过争执,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这惠妃娘娘的二皇子体弱,惠妃性子又是那般的,主子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对惠妃娘娘确实是个威胁。” “至于,周婕妤、章嫔,她们一个有身孕,一个有皇子,倒是也有可能,只是她们二人与主子素日并无来往。” “更莫说千氏了,她还仰仗着主子呢,想来她是没胆量做这事的。” “那新入宫的三个嫔妃抱团取暖,您忘了,那时您与谢氏起了争执,那黎氏还护着谢氏呢。” 惠妃、周婕妤、章嫔、谢氏、黎氏...... 宫中与她不对付之人还真是多啊。 既然不知是谁,那就都当是吧。 * 眼下宫中有身孕之人,只有周婕妤和黎才人,贺连氏这胎没留下,她们两个的孩子也格外要紧。 但偏偏这时候,二皇子又出了事。 他才刚刚熬过去风寒,身子才见好,今日不过在御花园跑了几步,傍晚便浑身起了疹子,脸蛋通红,因着浑身瘙痒难耐,憋喘得直哭。 惠妃心急如焚,“到底怎么回事?” 何太医低着头,“回娘娘,二皇子本就是娘胎里带的弱症,根骨虚寒,五脏积热,今日在御花园玩闹许久,又受了风热,喘症也被带了出来。”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近几日宫中百花齐放,二皇子还是少出殿门为妙。” 惠妃眼角一跳,“你的意思是晔儿以后都不能出宫?不能见风?更不能被晒?” 何太医低头不敢应声。 惠妃紧蹙眉头,“本宫的晔儿永远都要这般了吗?” 靠着汤药续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若是悉心养着,也可保一生康健......” 何太医后头没说出来的话,其实惠妃也懂。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没了命。 惠妃瞬间泄了气,靠在案几上,“你先下去吧。” 待何太医走后,惠妃才用帕子掩着鼻哭了起来,“他不过一岁多,便不知生了多少扬病了,怎么就、怎么就......” 兰儿连忙上前搀扶,“您还得照顾二皇子,万万不可哭伤了身子。” 花楹也柔声劝慰,“是啊娘娘,宫中太医众多,再不济,还有宫外神医。夫人不是也正在为二皇子寻医问药吗?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可惠妃并没有被她们安慰到,“你们不懂,晔儿是皇子,若一生都要如同女儿家一般娇养着,将来连骑马射箭都不敢,本宫日后还有什么指望。” 能文不能武,这可是断送了他以后的路啊。 “偏偏本宫生晔儿时还被人害,伤了根本,日后怕是再难有身孕了。”她越说越颤抖。 花楹道,“娘娘,前些日子太医不还说了,您的身子若是精心调养下去,也还是有希望再怀皇嗣的。” 可惠妃摇了摇头,一脸绝望,再有身孕何谈容易,那不过是太医安慰她的话罢了。 她此生怕是只有晔儿一个孩子了,偏偏晔儿还被疾病缠身。 这时,兰儿缓缓道,“娘娘,二皇子您好生养着,不是还有章嫔的三皇子和周婕妤腹中那个吗?” 花楹聪明点,“这后宫之中子嗣会越来越多,娘娘也该早做打算。” 她一句话点醒了惠妃。 惠妃抬起头,“你们说得对,是本宫太心软了。” 自打晔儿出生后,她的心思便全都放在了晔儿身上,旁人也或许忘了,她才是这满宫嫔妃之中,最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 若是她能养章嫔的三皇子,亦或是周婕妤诞下皇子交由她抚养...... 皇上不就是太后的养子吗?如今依旧做了太后,若她做了太后,她的晔儿也可一世安枕无忧。 但那章氏和周氏虽依附于她,却也不能完全安心...... 二皇子病了,旁人也就罢了,素日与惠妃交好的章嫔与周婕妤,却不得不亲自前来瑶华宫问安。 哪怕周氏已经怀胎九月,快要临盆,也不该躲在宫中装不知。 “你这肚子都快要临盆了,倒也不必来本宫这看。”惠妃面上没什么神色。 周婕妤却道,“嫔妾心里记挂娘娘与二皇子,哪怕只是过来坐坐陪娘娘说说话也好。” 惠妃瞥了她一眼,“倒是有心了。”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章嫔身上,“章嫔,你生下三皇子也快半年了吧?可皇上自你生产后便未再未去过你那儿吧?” 提起此事,章嫔也觉得戳心,她如今是嫔位,又有皇子,本该安心的,可宠爱却越来越少,皇上都快想不起她这个人了。 眼见章嫔不说话,惠妃心下了然,“旁人不得宠,无子就罢了,你有个现成的孩子傍身,竟也不知道好好用。” 惠妃悠悠地端起茶盏,“若你肯下些功夫,皇上怎会不去你那儿,又怎会想不起三皇子。” 第254章 本宫与她同为妃位 她是要叫章嫔借着自个的孩子争宠,可章嫔觉得此举实在太过狠毒。 虎毒尚且不食子。 惠妃就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两年后便要选秀了,又是一堆新人入宫。你就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了三皇子筹谋啊。” 她说这话,是对着章嫔说得,目光却也从周婕妤身上一扫而过。 周婕妤连忙垂首,不知为何,她好像从惠妃身上看出了从前吴氏的影子。 脑海中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挥之不去了。 她好像明白那时为何宸贵妃不愿再插手旁的事了,原来她当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稍不留心便会玩火自焚。 若是惠妃的二皇子真的出了事,惠妃又不能生产,那她和章嫔的孩子...... 她此刻,突然不盼着自个生得是个皇子了。 “周婕妤?”惠妃的声音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她抬眸一看,正撞上那双幽深的眸子,连忙低头笑道,“臣妾近日快要临盆,总是神思恍惚,刚刚一时走神,望娘娘恕罪。” 惠妃似笑非笑,掩唇抿了口茶,“本宫这儿新配了安神香,等会儿叫人给你带些去。” “多谢娘娘。” 惠妃目光一转,“不过啊,若说起生产,宫里怕是没人比宸贵妃更有经验。你若心中不安,不妨去玉庆宫坐坐,讨教一二。” 周婕妤脸上笑意未变,整个人却像是被浸在了冬日的雪水里一般。 “臣妾记下了。” 而此时,章嫔恨不得叫惠妃忘了自个的存在,只垂首喝茶,一言不发。 惠妃利用完周婕妤应当就不会利用她的孩子了。 待她们二人走后,惠妃深吸一口气,她也都是为了自个的孩子。 晔儿是她的一切。 她也是时候要开始为晔儿筹谋了,她要叫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牢牢落在她儿子身上。 “兰儿,替本宫换身素净些的衣裙,本宫要去乾清殿给皇上送糕点。” 她才该是皇上的宠妃,她还有得争。 走到御花园时,惠妃远远便听见一阵孩童娇声欢笑。 她眉头一蹙,随着转角一看,是纯妃身边的宫人兰絮,正领着二公主放风筝。 一个才一岁多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嚷嚷着要‘飞’,兰絮小心搀扶着她的小手,一边哄着一边放线。 惠妃的脚步顿了,她的晔儿如今正卧病榻上,而这孩子,却能无忧无虑地放风筝? 她越看越刺眼。 她继续缓缓走近,直到她走到了兰絮跟前,后者竟还未察觉,仍在笑着逗二公主玩。 “呵,本宫倒是小瞧了纯妃身边的大宫女。你如今好大的架子,见着本宫都不行礼了。” 兰絮一愣,猛地回头,连忙俯身跪倒,手中的线轴都吓得掉在了地上,“奴婢该死,奴婢给惠妃娘娘请安。” 惠妃缓缓上前几步,垂眸打量着她,“看来纯妃整日礼佛也不管你们这些宫女了。” 兰絮低头不语。 惠妃看向蹲坐在地的小元凝,孩子怔怔看了她一眼,没哭没闹,只是小小地往身边的小宫女怀里缩了缩。 “本宫也不与你计较。” 她顿了顿,“你便在这御花园跪着,跪到今夜子时。好好学学规矩,也省得坏了纯妃的名声。” 而后惠妃又看向兰儿,“去寻杨嬷嬷来,叫她替本宫在这盯着。” “是,奴婢这就去。” 惠妃转身离去。 兰絮见她走远,才连忙招呼身后的小宫女,“快,带二公主回宫。” 小宫女面露难色,“兰絮姐姐,不如奴婢去找娘娘来......” “不可。主子礼佛,是不愿沾染这些的。这点苦我还吃不起。” 她不愿给自个主子惹麻烦,不过是跪上几个时辰也不打紧。 小宫女迟疑半刻,只得应下,抱起二公主离开。 纯妃从佛堂出来时,殿外正下着大雨。雷声轰鸣,雨水从屋檐泻下。 沉香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娘娘,兰絮、兰絮被惠妃罚跪了,现下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这时已过午,雨下了足有半个时辰了。 “沉香,拿伞来,随本宫去御花园!” “娘娘,如今雨大风急,您身子一向不好......” “难道你要本宫视而不见吗?” 沉香被噎住,只能连忙应声跟了上去。 御花园中,花木被雨水冲刷得东倒西歪,而兰絮仍跪在假山前,头发湿透黏在脸上,衣袍紧紧贴在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望见伞下站着的那道身影,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娘娘,您怎的来这了?” 纯妃低头看她,“沉香,扶她起来。” “奴婢、奴婢不能起。” 毕竟惠妃再如何也有个亲生的皇子傍身,身后还是崔家,而纯妃只是二公主的养母,身后也无母家依仗。 这时,孙嬷嬷从亭下走过来,“纯妃娘娘,兰絮不懂规矩,冲撞了我们娘娘,这罚她得守着。” “本宫与惠妃同为妃位,她如何能罚本宫身边的宫女!” 话是这么说,可惠妃罚的不是纯妃,是纯妃身边的宫女,还是打着兰絮不懂规矩、照料不好二公主的旗号罚的。 可孙嬷嬷是不可能退步的,“如何罚不得,兰絮只是个宫女,惠妃娘娘协理六宫,难不成一个宫女还罚不得了。” 纯妃的脸色很少有这么难看的时候。 这时,沉香道,“娘娘,不如咱们将此事告诉皇上吧。” 纯妃一愣,她确实也没法子了,只要皇上说兰絮无错,她便不用跪了,那就是惠妃没事找事了。 乾清殿外,江公公见着纯妃有些诧异,这可是大稀客啊。 可惜,皇上此时没空见。 江公公也很是为难,“纯妃娘娘,皇上现下正与几位大臣商议要事,怕是不得空见您的。” 纯妃心里头急得很,兰絮那丫头自七岁起就跟了她,与她一同长大,又随她入宫,不说情分,兰絮身子不好,本就是个不能生产的姑娘家,可怜得很。 纯妃无法,只得离开,可她心中着急的很,“本宫与惠妃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为何要如此责罚兰絮。” 沉香道,“娘娘,兴许是因着二皇子病了,惠妃心中不快,便拿兰絮撒气。” 纯妃是真的恼了,“宫女的命也是命,都是爹生娘养的,她如此作践他人性命,如何替自个的孩子积德,她的孩子病了,又为何往兰絮身上撒气!” 眼下皇上不得空,她也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去找太后,满宫之中能压住惠妃的,怕也只有宸贵妃了。 可她不知,沈春颐会不会为了她身边的宫女,冒着与惠妃作对的麻烦帮她。 但她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兰絮淋雨受罪,“咱们去玉庆宫。” 彼时,沈春颐才刚换了里衣斜倚在榻上打盹,睡得正熟。 “劳烦通传一声,我们主子有急事求见贵妃娘娘!” 丹蕊走出廊下,只见纯妃带着沉香站在阶下,她一时诧异,却也没敢表露出来。 “奴婢见过纯妃娘娘。” “贵妃娘娘这会正歇着呢,昨夜娘娘没睡好,才喝了安神汤。” 纯妃捏着沉香的手微微用力,随即走至台阶下,忽然在雨中跪了下去。 “贵妃娘娘,求您帮帮臣妾!” 第255章 卖她个人情 她急忙招呼人取伞,又不知是否该打扰寝殿中的沈春颐,一时间手足无措。 “纯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淋着雨怕是要染上风寒的。” 可纯妃一根筋,“贵妃娘娘,臣妾坚信这世间万物平等,臣妾身边的兰絮受罚,臣妾实在不能视而不见,求贵妃娘娘帮帮臣妾!” 忽地,寝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春颐披了件云锦薄衫,鬓发微乱,眉头微皱地站在门口。 “纯妃这是做什么?若有事找本宫,何须如此,叫人唤醒本宫就是了。” 丹蕊连忙取伞替她撑起,“娘娘恕罪,是奴婢蠢笨。” 沈春颐快步走至纯妃面前,弯腰欲将她搀起,却被纯妃轻轻挣开。 “娘娘,兰絮是臣妾身边的大宫女,今日她带元凝在御花园放风筝,怎料惠妃路过,言她无礼,罚她雨中跪至今夜子时。” “可兰絮身子本就弱,若真跪到那时,怕是要落病,甚至......” 她声音哽咽,“臣妾无他法,只能求娘娘为兰絮讨回个公道。求您了,贵妃娘娘。” 沈春颐听罢,眼神沉了几分。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纯妃失态了。 惠妃如今因二皇子体弱,心绪烦乱,难免迁怒旁人。 以纯妃的性子,若非真的心系兰絮,也不会找上她了。 既如此,她卖纯妃个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本宫明白了。” “姐姐先起身罢。你衣裙都湿了,莫要真伤了身子,到时再过了病气给元凝。” 纯妃低头一眼,才觉自己手脚冰冷。 “丹蕊,带纯妃去偏殿更衣,让人取一身本宫的新衣。” 她又对纯妃道,“你安心,本宫更衣后,与你一道去御花园走上一遭。” 纯妃抬头,“谢贵妃娘娘。” 沈春颐蹲身将她搀起,“姐姐此礼,本宫受不起。” 去御花园前,沈春颐特地吩咐丹蕊去喊了小卓子,总要以防万一。 路上,沈春颐宽慰了她几句,“世晔病了,惠妃这两日也是心神不宁的,纯妃姐姐也莫要怪惠妃了。” 纯妃却面色淡然,“二皇子的身子珍贵,难道宫女的命就下贱了吗?” 沈春颐缓缓道,“本宫明白,这世上的命无所谓贵贱,都是一样的,今日就是本宫身边的人受罚,本宫也会同你一样心急。” 似是没想到沈春颐会这样说,纯妃心中已经很是感激了,现下更是觉得自己从前是多心了。 “今日多谢贵妃娘娘。”纯妃微微垂首,也不似先前咄咄逼人。 沈春颐笑而不语。 兰絮此时眼皮沉重,脸色惨白,见着沈春颐时都认不出人了。 沈春颐眉心微蹙,“丹蕊,你陪纯妃把兰絮送回去,再请太医为她好生诊治,莫要落下病根。” 纯妃连忙再行一礼,“贵妃娘娘今日之恩,臣妾谨记。” 沈春颐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宫也不愿见旁人无端受难。兰絮忠心,又非罪人,实在不该遭劫难。” 说罢,她便解下自己肩头的淡烟色鸦羽披风,披在兰絮肩上。 那披风上还带着她身上的清香,才一裹上,兰絮眼圈顿时红了,却被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纯妃看着这一幕,眼底也泛起了复杂情绪,却也没有再多言,扶着兰絮匆匆离去。 沈春颐望着她们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走罢,咱们也回宫。” 小卓子小心翼翼地附身上前为她撑好伞,“惠妃心眼小,娘娘为纯妃出头,那惠妃怕是又得藏坏心肠了。” 沈春颐倒不在意,“你觉得本宫今日不帮纯妃,惠妃就能与本宫交好了?” 二皇子病成这副模样,惠妃定要为他早早做打算,那她的晏儿和璟儿,可不全是惠妃的眼中钉吗。 小卓子哑口无言,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本就快到夏日了,这一扬雨后,那本就不多的那点凉意也散了点。 二皇子的身子才稍稍好了些,惠妃坐在榻前,手中端着汤碗,一勺勺送入他的口中。 小世晔乖巧地抿唇咽下,不哭不闹,惹得她心中越发酸楚。 听闻消息时,她淡声道,“宸贵妃面上就是个烂好人,纯妃都求到她那儿去了,她自然会帮。” 她嗤笑声,“兰絮那点命算什么,她还能替这宫中所有宫婢讨公道不成?” 语罢,她轻轻将汤碗放回托盘,“纯妃还真是蠢。” “纯妃这妃位,本就是太后赏的。她还妄想与本宫平起平坐,真是天真。” 如今她罚了兰絮一事,满宫皆知,但皇上没罚她,也没安慰纯妃,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惠妃怀中抱着小世晔,看着他模样生得俊俏,心中便更是苦涩。 如今这宫中,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她晔儿的绊脚石。 兰絮自那日后后高烧不退了三日,纯妃也真的守在了她榻边三日。 此事闹得满宫皆知,但贵妃、惠妃、纯妃,这三位之间若是不和,于她们下头这些,倒也是个好事。 那日商鹤亦忙完朝政后便知晓了此事,但却根本不想插手。 “纯妃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去找贵妃。” 江公公一愣,反应过来,“贵妃娘娘心善,待人素来宽厚。兰絮姑娘是无辜的,娘娘怜惜她也在情理之中。” 商鹤亦瞥了他一眼,眉头略挑,“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江公公赶紧躬身,“都是跟在皇上身边学的。” 商鹤亦垂眸思量片刻,“你去告诉贵妃,今夜朕去她那儿。” “是。”江公公压下笑意,恭敬退下。 可等入了夜,商鹤亦正准备前往玉庆宫时,忽有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入殿内。 “皇上,章嫔娘娘和三皇子出事了!” 第256章 怎么会中毒呢? 商鹤亦听罢,闭了闭眼,良久才吐出一声,“去合欢宫。” 合欢宫早已乱作一团。 章嫔靠在榻侧呻吟不止,三皇子则由乳母抱在怀里,额头发烫,小脸涨得通红。 沈春颐和商鹤亦是前后脚到的,反倒是惠妃,她的合清宫与这合欢宫离得最近,偏偏她是最晚到的。 “臣妾见过皇上。” 商鹤亦只是摆了摆手,“起来吧。” “贵妃娘娘。”惠妃转头朝沈春颐行礼。 沈春颐淡淡颔首,只道,“皇上,太医已在里头了,臣妾方才进去看过,三皇子的烧退了些,但章嫔瞧着仍然不太好。” 商鹤亦垂眸摩挲玉扳指,神色冷然,“嗯。” 这时,何太医入殿,“微臣参见皇上。” “章嫔与三皇子如何?”商鹤亦开口。 “回皇上,章嫔娘娘和三皇子皆无性命之忧,只是微臣观章嫔娘娘与三皇子之症,像极了鸦胆子中毒,微臣已施针为娘娘和三皇子催吐,服了解毒汤药。” 商鹤亦和沈春颐都未开口,独惠妃一脸惊恐,“中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 沈春颐眉头微蹙,余光一扫她,这惠妃的反应也太怪了。 商鹤亦道,“今日章嫔的吃食用度可查验过了?” 何太医答道,“回陛下,微臣已逐一查过,章嫔与三皇子今日所用之膳,连带乳母、侍女吃食,全数查过,并无异样。” 惠妃忽然出声,“章嫔今日可曾出过合欢宫?” 玲珑这时跪下,忙应道,“回皇上,主子今早带三皇子去御花园走了走,回宫途中路过启祥宫。主子想着让三皇子与二公主玩一会,便去了纯妃娘娘宫中坐了半个时辰。” 她停顿一瞬,似是回忆,又添了一句,“我们主子在纯妃娘娘那儿用了些红豆汤,当时三皇子有些闹,主子就也给三皇子喂了一口,就一口。” 沈春颐目光却掠向惠妃,心头已然了然。 惠妃这几日怎得净针对纯妃了。 “也就是说,今日章嫔和三皇子入口的吃食,只有那碗红豆汤还未验过了?” 玲珑点头,“是。” 惠妃沉声,“纯妃那儿一向清净,怎会出此等事?” 商鹤亦掀起眼皮,落在惠妃与玲珑身上,“传纯妃过来。” “是。”小太监应声而去。 商鹤亦牵着沈春颐的手,让她在他身侧坐下,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惠妃身上,“世晔身子如何了?” 惠妃盈盈一笑,“回陛下,晔儿身上的疹子已消了大半,太医开了和缓的药调养,只是还有些没精打采。” 商鹤亦点了点头,“晔儿自幼体弱,你更应用心照料。” 惠妃应声,“是。” 片刻后,纯妃款款走入,一如既往地沉静。 看着商鹤亦淡漠的脸色,再看看欲言又止的贵妃和饶有兴致的惠妃,便也能猜到些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臣妾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她俯身一礼。 商鹤亦未开口叫她起身,“今日章嫔去了你宫中,你与她一同饮了红豆汤?” 沈春颐垂眸,慢慢抚着袖口的云纹暗绣。 纯妃淡定自如回答,“是,章嫔带着三皇子前来拜访时,臣妾正与元凝一同用茶点。宫人做了红豆汤,章嫔见了,开口讨了一碗。” 她抬首,“章嫔与臣妾无仇怨,索一碗汤而已,臣妾也没多想。” 沈春颐轻启朱唇,“红豆汤可还有剩下的?” 纯妃摇头,“备得不多,章嫔走后,只余一碗,臣妾便叫兰絮用了。” 这时,惠妃嗤笑,讥讽开口,“还真是巧,那便没有证据了,纯妃,你如今的心思可是够缜密的。” 她恨不得直接能为纯妃定下罪名。 纯妃闻言,只淡然抬眸,“惠妃此言,是否是说臣妾早料得章嫔要来,故意备下了那一碗汤来加害于她?” 她目光平静,“若臣妾真有心害人,臣妾与元凝又何须一同饮下?既是毒物,又怎能伤人而不伤己?” 惠妃神色微凝,被这话堵得一噎。 沈春颐侧目看了眼商鹤亦,只见他视线落在纯妃身上,眼中却无半分怒意。 而那之后,他转眸看向了沈春颐,似是未言,却又什么都说了一般。 商鹤亦清楚纯妃是清白的,亦知不能牵连到沈春颐身上。 可眼下这局,他需要她来解。 惠妃的目光全数落在纯妃身上,毫无察觉,谁都没想到沈春颐会率先开口。 “纯妃,今日你宫中所用的红豆,可是本宫今早叫人送去的?” 纯妃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沈春颐的用意,“正是。” “今晨贵妃娘娘赏了臣妾一些陈皮泡过的红豆,臣妾想着这两日天潮湿沉闷,便叫人熬了红豆汤,给元凝祛寒驱湿。” 沈春颐复又看向商鹤亦,“皇上,今儿臣妾与晏儿也用了这汤。若这红豆果真有问题,那臣妾与晏儿也当中毒才是。” 闻言,惠妃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攥紧,她自然知道那红豆汤没毒,但她没料到,怎么就这么巧,纯妃那儿今日备的汤是沈春颐送去的。 这章嫔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怎得就不知再对自己狠点,在纯妃宫中就发作。 商鹤亦垂首,“既如此,那问题便不会出在这红豆汤上。” 沈春颐顺势一叹,“皇上,纯妃礼佛多年,心地慈和,臣妾以为,她断然不会生出那等害人之念。此事既无物证,又无旁证,不可冤枉了无辜之人。” “章嫔与三皇子如今这样是要有个交代,但臣妾想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他们的身子,不如再请旁的太医来瞧瞧?” 商鹤亦点了点头,“江云,去请越明来。” “是。” 商鹤亦松了口气,摩挲着手指,他如今与阿枳倒是有默契,他一个眼神,阿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事无论是不是纯妃所为,都不能是她做得。 换作越明来,就很顺畅了。 “皇上,章嫔娘娘并非是鸦胆子中毒,而是因这几日娘娘、乳母在用的清火汤中以黄连为主药,这黄连与红豆、陈皮同食,生克相犯,伤脾气而致呕吐下泄,症状与鸦胆子中毒极为相像。” “若是少食本也无事,只是章嫔娘娘脾胃虚弱,而三皇子尚幼,所幸只用了一口。” 商鹤亦已敛去方才的冷冽,“既然如此,章嫔与三皇子身子便交给你了,务必悉心照料。” 越明应下,“是,微臣这就为章嫔娘娘与三皇子改药方。” 随着越明退下,商鹤亦看向跪伏的纯妃,“既是误会,此事便是冤枉了纯妃,起来吧。” 第257章 朕罪孽深重 惠妃低眉,“是,臣妾定会好好照料章嫔与三皇子。” 安排妥当后,商鹤亦拂袖离去。 出了合欢宫门,商鹤亦上了步辇,“让谭七,把最初诊断鸦胆子中毒的那个太医处理了。” 江公公,“是。” 沈春颐和纯妃一道走出合欢宫,二人皆未言,走至分道之处,纯妃终于忍不住开口。 “贵妃娘娘为何一而再地帮臣妾?” 她帮过她太多次了,人情债最难还,她怕是都还不清了。 沈春颐脚步微顿,回身看她,暗叹一口气,哪里是她想帮她啊。 “一心向佛之人,应当是知晓一句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她未再多言,“本宫先回去了,日后,姐姐也得自己仔细些,本宫可不是次次都能帮到姐姐的。” 纯妃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百味交杂,苦笑一声。 她此生,只害过一次人,还是为了皇上。 若是惠妃一直如此,怕是要有第二次了。 佛前祷告能安慰她的良知,却护不了她和她的元凝。 佛说因果轮回,既如此,她便也该让惠妃偿她该偿之果。 那厢,沈春颐回到自个宫中,便见辛嬷嬷在偏殿廊下微微颔首,又指了指殿内。 她唇角含笑,故作不察地轻声对丹蕊道,“三皇子那模样真叫人心疼。” 丹蕊跟在身后点头应和,“娘娘所言极是,奴婢看着都心疼。” “明日你替本宫送些燕窝和鹿茸过去,再代本宫宽慰章嫔几句,璟儿这两日也有些染风寒,本宫就不去了。” 她踏入殿内,脚步一顿。 商鹤亦竟坐在她常歇息的榻上,正低头翻着她搁在案上的书册。 见她进来,他一边合上画册,一边朝她抬手,“过来。” 沈春颐嘴角一勾,“皇上怎得在臣妾这?” 商鹤亦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轻揉细捏,“朕今夜本就该来你这的。只是叫那事儿耽搁了。” 沈春颐倚坐在他旁边,斜睨着他,“那方才怎不与臣妾一道回来,难不成皇上来臣妾这儿还得藏着躲着,跟做贼似的。” 商鹤亦失笑,“是朕不好,没等你。” 说着,他将那本画册翻开摊到她膝上,点了点上头,“你成日里就爱这些话本子,都不愿去朕那儿陪朕。” 沈春颐脸颊泛红,连忙将画册合上藏在怀里,“臣妾不是前些日子才过去了么?” 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沉默片刻,才在她耳畔道,“阿枳,今日多谢你。”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她身上的淡香在他鼻尖萦绕,叫他安心。 只有沈春颐最懂他。 沈春颐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皇上是说纯妃那事?” “臣妾也是觉得纯妃不会做出这般的事,毕竟纯妃不是信佛之人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揉着她的腰,一遍又一遍,指腹温热。 良久,他低声,“阿枳,除了朕,谁都不要信。” 沈春颐莞尔一笑,“鹤郎不知,臣妾这颗心早就交给鹤郎了。如今若是剖开胸膛,怕是上头都刻着鹤郎的名讳。” 她指尖在他心口画圈,痒痒的,像是小猫在戏弄主人。 “若是不信,皇上摸摸看?” 他被她撩得心痒难耐,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俯身欺身而下,“不够。朕要你一生一世的心,全都系在朕身上。” 他要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他一人身上。 沈春颐轻喘着气,水光潋滟的眼眸望着他,声音娇羞,“那鹤郎还要臣妾怎么做?” 回应她的是满室旖旎,还有沉迷于她怀中的男人。 他低头吻住她,先是掠夺,再是温柔。 而后附在她的耳边,“朕待你不够好。”他喃喃,像是在赎罪。 沈春颐伸手揽住他的肩,“阿枳此生只愿能与鹤郎共白头,余下的,都不及鹤郎亲亲切切的在阿枳身边。” 他忽而停下动作,直视着她眼中的赤诚,“朕罪孽深重。” 殿内烛火被卷进来的风吹灭,也卷走了沈春颐眼中的那抹讥讽。 她抬手抚上他侧脸,“那臣妾便与皇上一起做恶人,再一同下地狱。” 风吹入半开的窗,掀起帷幔。 雨又落了,细碎的雨声未扰到沉沦不悔的人,更像是在为他们协奏。 却只止于今夜。 细雨绵绵下了五六日,今日初晴,坐在廊下吹吹风是最舒坦的了。 沈春颐闲闲靠在雕花椅中,手执茶盏,难得如此闲适安然。 廊下不远,小世羲在追蝴蝶,笑声脆生生地回荡在院中,而小世璟则在乳母怀中晒太阳,满脸肉乎乎地。 这时,丹蕊低声靠近她耳边,“娘娘,皇上叫江公公将三皇子身边的嬷嬷和乳母都给换了。” 沈春颐抿了口茶,淡声道,“哦。” 从前她倒是没发现章嫔是个如此心狠之人,能叫自己亲生的儿子中毒陷害纯妃,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叫皇上厌恶了。 她已有皇子傍身,安安分分的,多好呀。 “大皇子!”喜英姑姑惊呼出声。 沈春颐眉头一蹙,扭头一看,竟是周婕妤挺着大肚子不请自来,险些撞着玩得正欢的小世羲。 沈春颐立刻挥了挥手,“把两个皇子带进去。”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周婕妤福了一礼。 她挺着个大肚子,来她这晃悠可没好事,所以,沈春颐干脆没打算起身。 “周婕妤怎得来本宫这了?” 周婕妤却径直在廊下“嫔妾这几日心中烦躁,临产在即,总觉不安,想着贵妃娘娘生育两位皇子,或许能与嫔妾讲讲经验。” 她顿了顿,“娘娘不会觉得嫔妾叨扰吧。” 沈春颐垂眸笑道,“是挺叨扰的。” 好好的日子,叫她给毁了。 周婕妤脸上的笑一僵,装出一副愧疚模样,“是嫔妾不好,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沈春颐轻啜一口茶,“你既要生产了,便该在你宫中好好安胎,接生的产婆、嬷嬷惠妃不是都为你安排妥当了。” 周婕妤抿着唇,她没想到如今的沈春颐如此油盐不进,比之从前还要小心谨慎。 “贵妃娘娘说得是,那嫔妾便不叨扰娘娘了。” 她行礼后,垂首敛目地扶着茯苓缓缓走下台阶,指尖却悄然收紧,狠狠按住了茯苓的手腕。 手心一片冷汗。 耳边盘旋着惠妃的那些话。 就在她行至阶前最后一级石阶时,忽地脚下一滑。 “啊——” 第258章 她为何要害周氏? “主子!”茯苓惊叫出声,慌张蹲下,才要扶起她,就见她裙角下,一抹鲜红缓缓蔓延。 “主子,您、您流血了!” 周婕妤捂着腹部,脸色惨白。 沈春颐冷眼瞧着这一幕,被气笑了,这完全就是单纯找她碰瓷啊。 丹蕊也很是堂皇,这叫什么手段,装疯卖傻吗? “传太医,叫人将周婕妤送回她的翠微宫。” 她起身往殿内走去,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记得告诉皇上。” 待周婕妤被步辇抬走,沈春颐坐在榻上揉着眉心笑得无奈,她是真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样明目张胆陷害人的法子。 周氏在她这滑下了台阶,哪怕不是她推的,旁人也会多想,更何况皇上了。 但愿商鹤亦这人有点点心吧。 小卓子道,“娘娘,咱们要去瞧瞧吗?” “不急,过会再去。”沈春颐托着腮,摆弄着棋盘上的死局。 是上次商鹤亦来她这时同她下的,明明两人有来有回,也不知怎么地,就成了个死局。 周婕妤在玉庆宫摔倒见红一事,不知为何传得极快,都没有一盏茶的时候,宫中便人人皆知了。 彼时,翠微宫东偏殿,众嫔妃齐聚主殿,就差皇上和沈春颐了。 此事出在玉庆宫,按理说,贵妃应当头一个来才是,可哪怕商鹤亦来了,都未见沈春颐的影子。 产婆快步上前,“回皇上,周婕妤应是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了。” 纯妃闻言笑了笑,“周婕妤如今距产期不过半月,也算不得早产了。” 惠妃冷声反驳,“纯妃你又没生过孩子,自然不懂,这日子差一天也差得多,孩子在腹中多待一日便健壮一分。” 章嫔轻声附和,“是啊,也不知周妹妹怎得如此不小心,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呢?” 她这话未落,外头便传来太监通禀声。 “贵妃娘娘到——” 众人纷纷转首,沈春颐款款步入殿中,神情淡漠,“臣妾参见皇上。” 商鹤亦只淡淡抬手,“不必多礼。” 惠妃嘴角含笑,不经意开口,“贵妃娘娘怎得来得这么晚,咱们正觉奇怪着呢,这周婕妤如何在你那玉庆宫摔了,莫不是今日玉庆宫正巧洒水了?” 沈春颐不紧不慢落座,拂了拂衣摆,“她自个儿脚下不稳,还要怨本宫的玉庆宫路不平?若是她在自己宫里摔了,难道也能怪到本宫头上?” 惠妃接过话茬,冷笑,“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可这事关皇嗣,乃是大事。” 她说着看向上首的商鹤亦,“皇上,此事,臣妾以为当细细查明才是,免得叫周婕妤有苦难言,也省得叫人冤枉了贵妃娘娘。” 商鹤亦沉眉,“周婕妤身边伺候的人可在?” “在殿外候着。”惠妃立刻回道。 “传。” 茯苓踏入殿中,跪伏在地,垂首低声,“奴婢茯苓,乃周婕妤贴身大宫女。” 商鹤亦凝视着她,“你且说说,周婕妤为何会去玉庆宫,又是如何摔倒的。” 茯苓委屈地俯首泣道,“回皇上,我家主子临近生产心中总觉不安,便想去找贵妃娘娘讨教也好安心,可贵妃娘娘冷着脸,似是厌极了我家主子,没说两句,便叫我家主子走了。” “谁知、谁知......”她说到此处有些害怕地抬眼看向沈春颐。 颖嫔瞧见,颖嫔笑着挑眉,“你怕什么,皇上都在这呢,贵妃娘娘还能吃了你不成。” 茯苓这才哽咽着继续说道,“是贵妃娘娘,那台阶上原本是干的,谁知贵妃娘娘忽地朝主子砸了个茶盏,主子一惊,脚下不稳才摔倒的......” 她话音未落,丹蕊便被气得不轻,冲到她跟前。 “啪——”的一声。 茯苓未说出口的话被这一巴掌全都打了回去,劲使大了,手还隐隐发疼。 “你休要满嘴胡话,我们娘娘何时砸茶盏了!你这般信口雌黄,难不成当玉庆宫的人都是瞎的吗!”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向沈春颐。 沈春颐却只低头轻抚着自己的手指,神色慵懒又冷淡,好不骄纵。 半晌后,她淡声开口,“丹蕊。” 丹蕊这才气呼呼地朝着上首的商鹤亦拘礼,可后者也垂首,仿佛没瞧见刚才那一幕似的。 茯苓一缩脖子,哭得更凄惨了,“玉庆宫皆是贵妃娘娘的人,她们岂会说实话?可怜我们主子好端端地被害成这样,那一下正好摔在腰上,若伤着腹中皇嗣,我们主子怕是都活不下去了!” 这时,惠妃掩唇轻笑,意味不明地开口,“难怪贵妃娘娘来得这般晚呢,原来是被这事耽搁了。” 商鹤亦始终未言,只静静看着沈春颐,那目光深沉,像是不打算庇护她。 这时,颖嫔忽然扬声,“贵妃娘娘,您都有两个皇子了,怎地还容不下周婕妤腹中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章嫔顺势附和,“周婕妤一向温顺乖巧,今日不过是想与贵妃娘娘说说话,娘娘怎能如此做?” 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千美人也扬声接道,“贵妃娘娘怎得如今变得如此目中无人,昔日那端庄宽厚的模样怕不是装的吧。” 她一个五品美人,如此以下犯上,倒叫沈春颐觉得甚是好笑。 一连三人发难,她却只是抬眸,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们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后宫姐妹今日如此同心,真让本宫感动得很呢。” 贺连氏这时却缓缓开口,“只凭一个宫婢空口白牙,便断定贵妃娘娘伤了周婕妤,未免太儿戏了。” 她一顿,直视惠妃,“况且贵妃娘娘有什么必要害周婕妤?难不成,是因为忌惮她腹中那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的孩子?” 她说完,沈春颐也认同地点了点头,贺连氏这话说得实在有理,一群成日说贺连氏蠢笨的人,如今竟也没脑子地睁眼说瞎话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个接茬的。 惠妃眉心紧蹙,转头看向贺连氏,这贺连氏怎得瞧着跟变了个人似的,竟还帮沈春颐说话。 莫不是她真是因丧子之痛得了失心疯? 纯妃悠悠开口,“皇上,臣妾以为,单凭茯苓她一人之言确实难服众。不如也叫玉庆宫的人来,孰是孰非,一问便知。” “奴婢有证据!”茯苓却忽然道。 第259章 爱妃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奴婢在主子摔倒时,在台阶下拾得的碎瓷。奴婢私自藏了起来,就是怕贵妃娘娘翻脸不认!”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江公公低头将那手帕捧上,恭敬呈到商鹤亦跟前。 商鹤亦接过,缓缓捻过那碎片的纹路,眼神却愈发幽深,“这茶盏不是贵妃的。” “贵妃所用茶盏,皆是朕叫尚舍局为贵妃特地烧制的,胎白釉润,并无金边。” 听到这话,沈春颐无声地笑了笑。 他从未赏赐过自己什么特制的茶具。 惠妃面色复杂,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目光掠过沈春颐,再看向商鹤亦,不过是一片碎瓷,皇上如何就能一眼认出非玉庆宫之物? 看来,皇上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护着她了。 还真是偏心眼,也不知沈春颐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 商鹤亦摩挲着玉扳指,好整以暇地看向沈春颐,“爱妃可有何话要说?” 沈春颐端坐不动,抬眸望向他,“皇上,臣妾何德何能,竟让众姐妹这般操心,她们话都替臣妾说尽了,臣妾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不过臣妾确实有些好奇,这茶盏碎片,从何而来?” 她目光落向那堆包裹于帕中的瓷片,“臣妾自问没有这摔茶盏的癖好,怎地就有人手里揣着一地碎瓷,说是从玉庆宫拾来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并无怒意,反倒透出一丝说不清的悲凉。 “周婕妤大着肚子,竟也舍得为构陷臣妾,拿自己腹中的皇嗣做局。臣妾看着这一出,只觉得心寒,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狠毒之人,真是不配为人母。” 商鹤亦目光不动,垂下眼帘,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在江公公身上。 茯苓听着沈春颐的话猛然一惊,心下一慌,“皇上!奴婢没有冤枉贵妃娘娘,奴婢愿以性命起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沈春颐挑眉哂笑,“好啊,那你先以死证清白,不然,本宫可不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她说着看了眼丹蕊,“去给她寻把匕首来,要能一刀毙命的那种。若实在找不着,白绫也行,毒酒也成。” 这样跋扈嚣张的话从一向好脾气的沈春颐口中说出来,实在是与她太不相符了。 茯苓呆愣住了。 主子明明说,皇上会为她做主的,可自始至终皇上都未斥责贵妃一言一句,反倒还护着贵妃。 那瓷片明明就是从玉庆宫捡来的,只是,是几天前捡得大皇子不小心打碎的罢了。 茯苓壮着胆子抬眸对上商鹤亦冷冽的眸光,便被吓得瑟缩了一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坐于上首的皇上开了口,“去。” 不多时,小太监捧着一只托盘快步入殿,托盘上正摆着一壶毒酒、一柄匕首、一条白绫。 三样物什都拿来,还能叫她自己选选。 茯苓整个人瘫软在地,眼中满是惶恐,她下意识地去看惠妃,可对方不过是递给她一个狠辣的眼神,便吓得她连忙垂下了眼。 沈春颐嗤笑一声,“怕了?” “看来你对周氏也没多忠心啊。”她的声音冷淡,落在茯苓耳中像是催命一般。 她只得颤着手摸向托盘,在毒酒、匕首与白绫之间来回徘徊,她眼一闭,颤抖着端起了毒酒。 可酒到嘴边,她手一抖,整个人扑倒在地,号哭出声,“皇上饶命,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嫉妒贵妃娘娘荣光,才会一时起意,妄图攀咬娘娘,与旁人无关,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她声音撕裂,满是绝望。 她还不想死,她家中还有娘亲和妹妹呢,若是真的要死,她也得自个揽下罪责,这样,主子和惠妃娘娘都会替她照拂家人。 可她这般主动揽下罪责,反倒显得此事另有主谋。 一个低贱的宫婢,缘何要冒着诛九族的死罪构陷宠冠六宫的贵妃? 若只是嫉妒,实在说不通。 商鹤亦眉目冷淡,“拉出去,杖责五十,何时她说出受何人指使就何时停。” 可这还没完,他又补了句,“就在外头行刑。” 此时,众人还能隐隐听见偏殿传来周婕妤撕心裂肺的痛叫。 而殿内,茯苓怔了一瞬,想求饶却又不敢。 可一想到那五十仗,她都能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模样,那样惨绝人寰的下扬带给她的恐惧叫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猛地扑爬到沈春颐的脚边,颤声痛哭,“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沈春颐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怒意,也无讥笑。 她只是忽然仰起了头,眼眶中不知何时已蓄满泪水,一滴一滴扑簌簌地落下,没有大哭,只低声哽咽着开口,“皇上,臣妾虽不知她为何要冤枉臣妾,是否被人指使,是否另有隐情......” 她抬起眼,眸光氤氲,“但眼下周婕妤还在生产,确不宜动刑。” “左右,皇上已经还了臣妾清白,这便够了。” 她低下头去,轻轻拭泪,那模样凄美柔弱,竟叫殿内一众嫔妃都怔了片刻。 这是宸贵妃第一次在后宫众人面前落泪,不止她们看愣了,就连商鹤亦脸上都有些无可奈何。 他的阿枳又心软了。 方才他还以为她终于学会了些心狠的手段,看来,她顶多是会护着自己,学不会伤人。 沈春颐眸子水意氤氲,雾蒙蒙地仰望着他,仿佛在说,臣妾好生委屈,求皇上给臣妾撑腰。 商鹤亦是如此想得。 终究还是他对她的偏宠惹来了众人记恨,若她能狠毒些,又怎会受那些低位嫔妃的气。 若是可以,他是想给她擦擦泪,再抱着哄哄她的。 他缓声开口,“既如此,便将此人先送入慎刑司,待周氏生产后再行刑。” 话音落下,几个小太监便将茯苓拖了下去,极为粗鲁,而后,她的惨叫被尽数挡在了殿门之外。 沈春颐微一屈膝,盈盈施礼,“臣妾谢皇上。” 众嫔妃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佩服沈春颐的本事。 就在气氛凝滞之时,忽听偏殿传来一声响亮地婴啼。没一会,殿门被推开,报喜的嬷嬷小跑着抱着襁褓走入,脸上满是喜色。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公主!” 商鹤亦恨不得就问问这报喜的嬷嬷,喜从何来? 众嫔妃俱是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感叹周氏之愚蠢,若是个皇子,周氏这兵行险着的设局兴许也能叫贵妃被皇上责罚,偏偏是个公主。 却也有某人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惠妃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望没藏住,袖中藏着的手紧攥。 真是个没用的,居然是个公主!那太医分明说周氏怀得像是个皇子的! 真真是白费了她那么多心思,她耗费心力,暗中筹谋,明明是做了万全的打算的。 若是能借此事叫皇上恼了沈春颐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成不了,她也能在皇上责罚周氏时,顺理成章地将皇子抱到自个膝下养。 可如今一切落空。 而一向乖觉听话的章嫔,悄悄瞥了眼惠妃的脸色,几欲失神。 周婕妤生得竟是个公主,那她的临儿...... 第260章 睁眼说瞎话 话音落下,其余嫔妃方才回过神,纷纷起身附和,“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多大度啊。 仿佛被周婕妤陷害的不是她一样。 商鹤亦看着她,神情复杂,她还是那个他最熟悉的沈春颐,不会随波逐流,不会被浑水染脏。 他有些愣神,垂头看她,话也是对着她一个人说得,“起来吧。”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江公公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煞白的辛嬷嬷。 他扑通跪在地上,“皇上、皇上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皇子中毒了!” 沈春颐原本才刚坐下,听见这句话,脸色一白,整个人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转头看向商鹤亦,眼中满是惊惧和恍惚,而后指尖死死扣着掌心好叫自己忍住情绪。 还未彻底收掉的眼泪,再次落下,她哽咽开口,“皇上......” 商鹤亦猛地起身,“传太医!” 见她脸色惨白,扶着丹蕊都快站不稳了,他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紧紧扣住,“无事的。” “晏儿不会有事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安慰沈春颐的话,但叫她无端觉得晏儿好像真的无事。 但她没时间想更多,只跟着他往外疾步而去,满脑子都是她的晏儿躺在床榻上生死未卜的模样。 留下殿内一众神色各异又各怀鬼胎的嫔妃。 “恭送皇上,恭送贵妃娘娘。” 沈春颐只觉心中一片茫乱,踏出翠微宫的那一刻脚步也快了几分,可商鹤亦忽地顿住脚步,转身扣住她的手腕。 “阿枳,”他低声唤她,正色看向她,“晏儿无事。” 沈春颐一怔,满脸错愕地望着他,“什么?”她的声音飘忽不定。 商鹤亦微微俯身,与她平视,“真的无事,是朕吩咐江云这样做的。” 他怕她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晏儿安好,真的安好。” 沈春颐仰头看着他,面露疑惑,眼泪一滴滴地从脸颊上滑落,滴在他的掌心。 她面上如此,却悄悄攥紧了手指,恨不得抬手给他一巴掌,顺便再给他一脚。 方才她是真心慌了神,也从未哭得如此真心实意过。 “皇上为何要拿晏儿吓臣妾?”她说着泪从眼窝涌出,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一行行浅淡的泪痕。 她伤心到了极致,也借着这个契机将方才的委屈一齐倾泻而出。 “旁人都欺负臣妾也就罢了,连皇上都要欺负臣妾。”她娇嗔也有些埋怨。 商鹤亦抬手落在半空中,有些慌了神,“是朕不好,吓到阿枳了。” 他将她拥入怀中,任由她的泪落在自己的胸前,轻拍着她的背,“朕过会给你解释,可好?” 沈春颐缓缓仰头,眼角还挂着水痕,“那皇上也过会儿再抱臣妾。” 话音刚落,她已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抬步就走,还有点小傲气。 商鹤亦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方才拥她的姿势,良久未动。 他骤然失笑。 这世上,是真的有这样灵动的女子。 沈春颐与商鹤亦一前一后踏入玉庆宫,后脚便有侍卫将宫门缓缓合拢,紧接着从外头落下门栓。 她眉头微蹙,目光移向商鹤亦,却见他神色平静,闲庭信步,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先看看她的晏儿才安心。 偏殿内,喜英姑姑正站在床榻边,用五盘不同花样的糕点哄着小世羲叫他在榻上不动。 小世羲一口一口吃得欢快,手里还捧着一块杏仁酥,嘴角沾了糖霜,模样娇憨。 而一侧,越太医躬身,“微臣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一听见声音,小世羲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喊,“父皇!母妃!” 看起来,甚至有些过于活泼了。 沈春颐骤然松了口气,身后却忽地传来商鹤亦低沉的声音,“晏儿如何了?” 越明眼皮都没抬一下,老神在在地回道,“回皇上,是被人下了毒,才会高热不退、呕血昏睡,不过,幸得发现及时,并无性命之忧。” 沈春颐听得一头雾水,越明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比之周氏那一套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微张着嘴看向商鹤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商鹤亦或许、应当、也许是在给她撑腰。 觉察出这点后,她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以为他不疑心她就是好的了...... 但想想,这好像也是她应得的。 “阿枳,”商鹤亦忽然偏头看她,眸光玩味,“还能再哭会儿吗?” 沈春颐一愣,眨了眨眼,故作不知地答,“晏儿无事,臣妾,应该是哭不出来了。” 若是他在套她的话呢?就是能装模作样哭出来也不能哭。 “那也无妨。”他含笑点头。 话音刚落,他便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至正殿外的廊下。 此时整座玉庆宫内所有宫女、小太监无一不跪伏在地,将头叩在青砖上。 江公公走到宫门口,‘咚咚’两声敲响。 外头侍卫又将宫门大敞,长街上来往宫女太监没有人敢驻足,但眼角余光却无不在往里瞟,甚至不需要太费力就能看清里头。 商鹤亦忽地开口,“今日一事,若谁还不说实话,便一并送入慎刑司,从严处置。” 下方是一片沉寂死寂。 却有一道身影哆嗦着爬了出来,是个小宫女,好像还是上次商鹤亦叫内务司给沈春颐送来的人。 她猛地跪爬到阶下,泪流满面,“皇上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一时见钱眼开,才收了银子,在大皇子的膳食中动了手脚......” 沈春颐看着她,没有作声,眸光沉静。 商鹤亦道,“是何人指使你?” 那宫女浑身颤抖,猛地抬头,“是、是周婕妤!” 第261章 周氏被罚 她颤颤巍巍开口,“她叫奴婢将毒掺进大皇子的膳食,说事成之后便许给奴婢五十两白银,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商鹤亦站在阶上,目光冷冰,“送入慎刑司,再叫人去审茯苓。” “是。”江公公领命,一抬手,立刻便有两名内侍将那小宫女押住。 无人堵住她的嘴,她便一直声嘶力竭的放声喊叫,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长街之上,恨不得叫满宫皆知。 “皇上饶命啊!” “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 长街之上来往的宫女太监在听清她所喊的话后,纷纷低头避开。 可她并没有被带去慎刑司,反而将她带去了皇宫东侧门旁的窄门处,谭七已在那儿等她多时了。 他将一封信与一只封好的锦袋交到她手中。 “这是你的良籍和一百两银票,拿着这些,离开盛京城。” 小宫女双手接过,颤声问,“奴婢,真的可以走?” 谭七声音不高,“记住,你从未入过宫。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 她顿了顿,回道,“奴婢明白。” 她被谭七送进了外头候着的马车,手指紧紧捏着袖口,在宫中做差事还要提心吊胆的,不如拿着这些银子出宫改头换面离开盛京城,她便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而玉庆宫内。 去慎刑司中审问茯苓的人很快便回来回禀了,他将茯苓画押过的供词呈上。 商鹤亦却只是扫了一眼, “周氏谋害皇嗣,罪无可恕。然念其诞育皇嗣有功,朕免其死罪。着降为采女,遣入梨清阁禁足一年。” “每日午初至申末,令其跪满六个时辰,为其罪孽祈赎。” 梨清阁位于冷宫西侧,名虽雅,实则荒僻冷清,阴寒湿重,常年不见阳光。 被贬为采女,又禁足,跟入冷宫也没什么区别了,可起码不是余生都要在冷宫度日,只是一年。 就是何人知晓周氏的责罚都会觉得是皇上为着三公主不忍太过责罚周氏了。 —— 周氏生产后才醒来,缓缓看向榻边襁褓中熟睡的婴孩。 是个公主。 虽不是皇子,但至少,至少没人会抢走她的孩子了。 “主子,不好了,出事了!”她慌慌张张的。 周氏眉头猛蹙,“荷香,这么莽撞做什么。” 荷香扑到榻边,面色惨白,“主子,大皇子是中毒,那宫女,说是茯苓姐姐指使的!” “什么?”周氏猛地一愣,脸色倏地苍白如纸。 荷香道,“茯苓姐姐也招了。” “皇上震怒,将那宫女送入慎刑司,茯苓怕是也......眼下江公公往咱们这儿来了!!” 周氏浑身一震,愣愣看向襁褓中的孩子,耳边的啼哭声模糊又遥远。 她诞下公主本该是喜事,可却成了她跌入泥淖之始。 原以为茯苓揽下了所有罪责,皇上没再追究便是皆大欢喜,可大皇子竟又出了事。 她何时叫茯苓给大皇子下毒了! 周氏哑声问,“大皇子可还活着?” 荷香点点头,“说是无性命之忧,只是,外头人人都说,说贵妃娘娘伤心过度险些晕厥,皇上雷大怒,原本要将您......还是贵妃娘娘为您求情的......” 周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怨毒,“是惠妃!一定是她!她想要除掉宸贵妃,除掉大皇子,东窗事发,她竟全都推到了我身上!” 就连她的心腹茯苓,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竟也被惠妃收买了。 “她要我做得事我都做了!她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 正说着,江公公也到了。 “周婕妤,接旨吧。” 周氏强撑着下了榻,咬牙吞下一口血腥味,故作镇定地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氏意图谋害皇嗣,人证物证俱在,按律当诛,朕念其诞嗣有功,免其死罪。” “但活罪难免,周氏,即日起降为采女,迁往梨清阁禁足一年,日跪玉庆宫方向六个时辰,为皇嗣祈福,以赎其罪。” 周氏怔怔地跪坐在榻上,忽然低声道,“江公公,我、我可否见一见皇上和贵妃娘娘?” 江公公却后退半步,摇头笑道,“周采女,先前贵妃娘娘已为你苦苦求情,皇上这才开恩。眼下娘娘心神未定,皇上更是怒火难消,您、还是莫要再触霉头了。” 周氏仍不死心地哑声低泣,“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大皇子......” 江公公转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他轻挥手,几个嬷嬷会意,将她搀扶起来,又有一人上前将三公主抱走。 周氏猛地挣脱束缚,扑上去,“不行!这是我的孩子!” 江公公语气依旧温和,“周采女,您如今已非婕妤,按宫规,无权抚养皇嗣。三公主会被送至别宫养育。” 周氏浑身瘫软,一头栽在地上,双眼哭得红肿,死死盯着孩子被抱走的方向,我真的没有下毒啊......” 江公公长叹一声,“可茯苓都招了。” 他停了一瞬,又笑着加了一句,“贵妃娘娘说了,您方才生产需养好身子,身边得留着几个宫女伺候,饮食起居也还按着婕妤的份例来。” 说罢,他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宫人们,“还愣着做什么?快送周采女去梨清阁。” “是。” 此事,闹得满宫皆知,好端端的一个喜事,如今倒成了祸端。 这其中,有人惧怕,有人得意,也有人恼怒。 惠妃只差没把心怀鬼胎四个字绣在额头上了。 她倒不觉得周氏有那个胆量真敢下毒,以周氏的脑子也真想不出这样的事。 事发突然,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不过,周氏对她而言也无用了,死不了也废了。 对她而言,只要此事不牵扯她与晔儿就好。 但想来,那周氏嘴巴怕是没那么紧。 想到此,惠妃目光一凝,眼下周氏被贬,皇上定会为三公主另择养母。 若三公主养在她膝下,那她便等同于握着周氏的命根子。日后若她口风不紧,她有的是法子让她闭嘴。 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那本宫可得好好想个法子了。” 只是,她兴许不用自个费劲了。 有人自会帮她如愿。 第262章 谢皇上给臣妾撑腰 商鹤亦不紧不慢地道,“从有人来禀报,说周氏在你宫中摔倒的时候。”他说这话时,眼神一贯地淡。 他知道沈春颐不会这样做。 又或者是说,以沈春颐的聪慧,她若是真会害人,是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 她眸光晶亮地仰望着商鹤亦,“皇上就这么信臣妾?” 商鹤亦垂眸瞧她,最喜欢她眼中这点红,他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若是会害人,朕也不必替你做这些了。” 她笑靥如花,“谢皇上给臣妾撑腰。” 看着她这般,商鹤亦忽而道,“你是贵妃,是后宫之首,后宫之中该无人能欺负你才是,你这般忍气吞声,倒叫朕觉得是朕没给足你底气。” 她看谁不顺眼,下手就要干脆利落。 反正有他撑腰。 按理说,听着皇上这般许诺,是个嫔妃都该喜出望外、沾沾自喜的,但沈春颐只是安静地低下头,有些发怔。 见她情绪低落,商鹤亦捏着她的手,“怎么了?可是觉得朕下手太重了?” 若是沈春颐此时为周氏打抱不平,那商鹤亦日后如何再给她撑腰,她是做了好人,但商鹤亦这个皇上成了恶人,便不对了。 装好人也得分时候。 沈春颐缓缓摇了摇头。 “皇上为臣妾出头,臣妾怎会不欢喜?” 她轻声说着,“只是,臣妾也是娘亲。臣妾瞧着三公主的眼睛,和晏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周氏虽有错,但孩子是无辜的......” 商鹤亦看着她柔软的脸,沉默了须臾,他一直都知晓,沈春颐与他不同。 “那阿枳想养三公主吗?” 沈春颐怔了怔,垂下眼睫,“臣妾要顾着晏儿、璟儿,他们还小,又要理后宫的诸多事务,哪还能再添一个孩子?” 她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 商鹤亦唇角勾起,声线变得柔和了许多,“那阿枳觉得后宫嫔妃里头谁最适合做三公主的养母?” 其实,他也不愿叫她抚养旁人的孩子,为了旁人的孩子劳神。 养娘始终不如自个的亲娘。 沈春颐垂眸沉思,乌黑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像是在沉思。 而后娓娓道来,“若论位分,只有一宫主位才可抚养自己的孩子,可眼下惠妃、纯妃、章嫔、颖嫔膝下都有孩子,若是她们抚养了三公主,倒也能叫两个孩子作伴。” 商鹤亦点点头,“那阿枳觉得她们四人谁最适合抚养三公主?” 沈春颐心中一思量,“二皇子身子总是不好,若是惠妃能抚养三公主,对惠妃来说倒也是个慰藉。” “纯妃日日礼佛,怕是再无暇顾及三公主了;至于颖嫔与章嫔倒是合适,三公主与三皇子或大公主做个伴彼此便也不孤单了。” 商鹤亦垂眸仔细端详她的神情,笑意逐渐加深,最后拍了拍她的手,“阿枳说得在理,朕还需好好想想。” 沈春颐笑了笑,看他的脸色,见他还算舒心,歪着脑袋看她,笑而不语。 “怎么,这么看朕,莫非还有话想说?”他好笑地看着她。 沈春颐略一犹豫,点点头。 商鹤亦一挑眉,“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恼。” “皇上,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您便替臣妾想好了退路、应对之策。” 她眨眼望着他,眸中晶亮,满是崇拜,“您可否教教臣妾?臣妾也想学学这些本事。” 商鹤亦先是一怔,随即低笑一声,“你还学坏学到朕头上来了?” 他有时也会觉得无奈。 沈春颐无论有什么心思都不会避着他。 这事明明没那么光彩,偏偏她也毫不避讳,倒觉得觉得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沈春颐却一点也不心虚,“臣妾不是想学着去害人。” “只是想着,皇上政务繁忙,臣妾若也能看出些端倪,便能早点察觉,好不叫人陷害了臣妾,再叫皇上替臣妾操心。” 她说着,还扬了扬下巴,小小得意。 很合理。 商鹤亦被她噎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来,失笑摇头,“你啊,怎得如此机灵。” 他牵过她的手,摩挲片刻,忽地叹了口气,“阿枳,你不必学这些,朕是忙于政事,但也不是一点心神分不出来。” “朕既让你做贵妃,自有余力护你。” 沈春颐一脸雀跃,“那,臣妾可真不学了。那些弯弯绕绕没意思,还不如看会话本子有趣儿呢。” 商鹤亦望着她笑得灿烂,透过她被日光映得有些浅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身边有这样清澈坦荡的眸子,着实难得。 商鹤亦离开玉庆宫前,特地叮嘱沈春颐,这几日得委屈委屈小世羲,只能在殿内玩了。 经此一遭,玉庆宫里头伺候的人行事都比往日更加谨慎了,就连洒扫时都不敢抬头。 送走商鹤亦之后,沈春颐也终于能松口气,困意袭来,靠在软榻上合了眼,只小憩了一炷香,再睁眼时,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丹蕊添完香,悄声凑到沈春颐身边,“娘娘,皇上会不会把三公主给惠妃抚养啊?” 沈春颐懒懒打了个哈欠,手中话本翻了一页,“皇上若真给了她,本宫倒是省了不少心思。” 她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可丹蕊却听得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她。 倒是一旁逗着小世璟玩得辛嬷嬷轻轻咳了一声,悠悠道,“惠妃若养了三公主,便等于拿捏了周氏。周氏再想说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周氏自个定也明白,这公主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又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养在惠妃那样黑心肠的人膝下受磋磨啊。” 丹蕊眼珠子转了两圈,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个理儿啊。” 看来她还是不够聪慧,日后得多跟辛嬷嬷讨教讨教。 沈春颐失笑,手指轻轻敲着书页,若惠妃真得了三公主,那这宫中日后可就有趣儿得很了。 自个的孩子落进惠妃手中,以周氏的性子应当会反抗的。 毕竟,先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为了除掉吴氏,周氏可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后她便为自己寻了惠妃这个靠山。 就算周氏忍气吞声,那章嫔呢?惠妃的心思昭然若揭,章嫔难道就不明白吗? 她若想自保,就只能对惠妃先下手,否则,就会被惠妃拆吃入腹。 再不济,还有纯妃、贺连氏。 她不怕脏了自己的手,只是,有时候,自己动手反倒显得不够聪明。 她把脏活累活全往自个身上揽,倒叫旁人捡了便宜,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做什么。 有旁人动手,她只需要在必要时帮帮她们,免得她们斗不过惠妃; 但若是她们忌惮惠妃不敢动手,那她就往前推她们一把。 这样的时候,她也是可以不嫌累的。 第263章 稚子无辜吗? 他正欲翻开奏折的动作一顿,眼尾微挑,唇角却扬起一抹淡淡讥诮的笑意。 吵着要见他? 他这个儿子素日怕生,又因体弱多养在宫中,一直与他都不太亲近,这会儿倒是变了性子。 可他还是点了头,“叫她进来吧。” 惠妃牵着小世晔入殿,“臣妾参见皇上。” 而后她往前推了推小世晔,“晔儿,快见过父皇。” 小世晔瞧着还是有些病恹恹地,身子清瘦,脸色也不见红润,小声道,“想,父皇。” 他这一声,听着倒叫人心软。 商鹤亦终是起身,将他抱入怀中,“晔儿乖,父皇也想你。” 惠妃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柔声叹道,“晔儿日日闷在殿中养身子,实在是待不住了,这几日稍好些,臣妾才敢带他出来走动。” 商鹤亦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晔儿身子弱,是该好好养着。” “是啊,可臣妾怕他日日这样闷着,日后成了沉闷的性子。” “臣妾日日念着,只盼晔儿能如旁人一般健健康康地长大,若是臣妾能再为晔儿生个弟弟妹妹与他作伴,他倒也不会觉得沉闷了。” 惠妃说着眼中浮起一层水雾,神色悲怆,“只是,臣妾这副身子,怕是再无福气为皇上添子嗣了,说到底,都是臣妾无用。” 商鹤亦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垂着眸子被阴影笼罩。 无人知晓他沉默的这一会,在想些什么。 “你别多想,朕是极珍重晔儿的。” “臣妾明白。”惠妃轻轻颔首,眼眶微红。 “臣妾原想着为皇上诞下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的,如今这些都是奢望了,常常瞧见颖嫔和纯妃领着公主去御花园玩,那小模样,实在是讨人喜欢。” 商鹤亦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如古井,看不清情绪。 惠妃有些不安,她怕皇上并不愿将三公主交于她抚养。 可过了一瞬,“你若真喜欢公主,便将三公主抱去抚养吧。也省得朕再费心为她寻养母了。” 惠妃猛地抬头,眼中是掩不住的惊喜,“臣妾当真可以?” 商鹤亦抱着小世晔坐到榻上,“晔儿由你照料得细致,朕自是放心。从前你与周氏也算亲厚,她的孩子交给你养,周氏也能安心静思己过了” “多谢皇上体恤。”惠妃屈膝福身,眼底深处是笑意难掩的得意。 不过是个公主,惠妃要过去抚养就抚养了,后宫嫔妃就是知晓了也不会多想,那些个心虚的才会多想。 小卓子一听到信就跑去同沈春颐讲了,“娘娘,奴才听御前的小苏子说,皇上已将三公主交予惠妃娘娘抚养了。” 沈春颐吹了吹手心的花瓣,用帕子捻走了手心的花蕊,良久才缓缓开口。 “周氏才生产完,就是思过也不急在这两日,你去挑些补品送过去,也别叫人亏待了她。” 小卓子一怔,只听沈春颐又道,“若她问起三公主,你便如实说,好叫她安心。” 他心领神会,“是,奴才这就去。” 梨清阁如今有侍卫在外守着,但他们见着小卓子,脸上的肃意顿时消散几分,换上恭敬的笑。 “卓公公,可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小卓子笑眯眯地打着千儿,“贵妃娘娘挂念周宝林的身子,特地叫我送些补品过来。” 他身后一名小太监立即上前,揭开两个锦盒,“二位大人验一验吧。” 两名侍卫互看一眼,虽嘴上说着“既是贵妃娘娘赏的东西倒也不必验了”,手上却还是依规查了一遍。 小卓子依旧笑着,“小心些好,也省得误了二位大人当差。”等侍卫查完,他才施施然收回笑意。 侍卫叫了里头的荷香出来接,一见小卓子,她一脸诧异,“有劳贵妃娘娘还念着我家主子,卓公公走这一趟,真真是雪中送炭。” 她接过锦盒,又低声问道,“卓公公,三公主,她可好?” 小卓子如实道,“自然是好的。皇上已叫惠妃娘娘抚养三公主,周宝林大可安心了。” 荷香脸色一僵,手指紧紧扣在盒盖上,她几次张口想再问些什么,嗓子里却像堵了什么似的。 这要是叫主子知晓了,怕是再也安心不了啊。 待她再想多问几句的时,小卓子已经走了老远了。 —— 此事过后,日头渐渐热起来了,皇城之内被蒸腾的暑气包裹,连御花园中的树都没个响动,唯有蝉声远远响着,更添几分烦闷,这样的天儿反倒叫后宫风平浪静起来了。 但沈春颐不喜欢这样的风平浪静。 丹蕊捧着冰盏进来,“娘娘,听说三公主昨夜起了一身疹子,哭了一整夜。昨夜是越太医去的,现下皇上不得空,听闻后只是叫越太医接着照料。” 沈春颐垂眸笑了笑,“这天是热了,小儿最怕热气沏体。叫内务司那边再多送些冰去惠妃那儿。三公主的衣裳料子叫他们重新裁些轻薄的送去。” 顿了顿,她又随口吩咐,“既是天热,那各宫养着皇嗣的嫔妃那里,也照着三公主的份例送去一份吧。” 丹蕊心领神会,“奴婢这就叫小卓子去办。” 事成了可不得灭迹吗? 不过两刻钟,小卓子便回来了。 “娘娘,越太医说三公主是因暑热闷湿才起的疹子,不碍事。惠妃那儿听说了怕皇上责怪她照顾不周,气得叫人把那些料子全扔了,连冰也都换成了新送的,还多添了几台冰盏。” 沈春颐瞧了眼睡着的小世璟,伸手轻抚着他柔软的发顶,眸中尽是柔情。 光一个羸弱的二皇子就够叫惠妃操心了,她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悉心照料旁人的孩子。 “还有周氏,听闻她身子亏得厉害,下血之症一直未愈,你等越太医写完三公主的诊案,就叫他顺道去梨清阁一趟。” 小卓子连连点头,“奴才记下了。” 沈春颐点点头,随口又道,“越太医一向心细,想来会知道怎么应对,才能不叫周氏为三公主担忧。” 小卓子还没来得及歇下就又出去办事了,但他可一点不觉得累,反倒乐此不疲。 宫里那么些人,自家娘娘唯独重用他,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而沈春颐倚在锦榻上,眼底笑意似有似无。 从前她还觉得稚子无辜,但如今再想想,她净觉得人家的孩子无辜了,谁可怜她的两个孩子。 稚子无辜吗?好似不无辜。 是惠妃、章嫔、周宝林先招惹她的,她如今只是还手罢了,旁的,与她何干? 况且,她也没做什么,惠妃若是上点心就能察觉出下头的人给三公主送去的料子是去年冬日的旧料子。 她放下茶盏,“丹蕊,备些冰镇的梨汤,本宫去为皇上排忧解难。” “是。”丹蕊应声,眼底不由自主浮出一丝笑意。 她家娘娘出了这宫门,这后宫之中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264章 呀!瑞王也在 沈春颐脚步微顿,“那本宫可还能进去?” 江公公连连点头,“自然是能的。皇上说了,贵妃娘娘若来,何时都能进。” “那便好。”沈春颐笑着掸了掸袖口,回头唤道,“丹蕊,你随本宫一道进去吧。” 一踏进殿中,瞧见商鹤亦的身影时,深吸一口气,而后挂上笑朝着他扑过去。 “鹤郎。”她尾音上扬,笑得开怀。 她猝不及防地出现,商鹤亦先是一愣,旋即笑意爬上眉眼,张开手臂接住她,“慢些,别摔着。” 在榻上坐着摆弄棋子的瑞王看见这一幕都傻眼了,他是不是该识相点闭上眼,但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 丹蕊却在后头咳了两声,“娘娘,娘娘。” 沈春颐一脸疑惑,从商鹤亦怀中出来瞧了眼丹蕊,而后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这才瞧见了殿内还有个人。 她脸上的笑意猛地一僵,回神间便赶忙从商鹤亦怀中退了出来,轻轻整了整衣襟,“王爷。” 瑞王站起身来,“贵妃娘娘安好。” 沈春颐一张俏脸霎时染上了些许羞恼,瞪了商鹤亦一眼,“皇上竟也不与臣妾说一声,叫臣妾好生丢脸。” 可她这副模样很好的满足了商鹤亦的那点虚荣心。 商鹤亦低低一笑,眸中尽是得意,“朕这不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嘛。” 沈春颐气得拧了下他的袖口,拿过丹蕊手中的食盒放到几案上,“那臣妾便不打扰皇上与王爷议事了。这梨汤臣妾就备了一份,皇上与王爷共食吧。” 这时,一直静坐旁边的瑞王忽然起身,长出了眼力见,“皇兄,臣弟该回去遛鸟了,便先行告退。” 商鹤亦正在憋笑,朝着他颔首,沈春颐垂眸行礼,瑞王也朝她一礼,这才退出殿门。 直至走出殿外,走下台阶,走至宫外,仰头看了会儿天,那轮日光亮得刺眼,散出五彩的光芒,美不胜收。 叫他好生羡慕,他也想拥有却够不着。 殿中只余二人,沈春颐抱臂抬眸盯着商鹤亦,眉眼轻蹙,“皇上这样做,叫旁人都觉得臣妾是个不知礼数、骄纵任性的了。” 商鹤亦倒是半点不慌,走上前将她揽进怀中,温声哄道,“胡说,朕的贵妃最端庄沉稳。” “皇上若说这话的时候能别笑得这么欢,臣妾或许就信了。”她倒也懒得再生气了,只靠在他怀中。 商鹤亦笑了笑,似不经意地问,“今儿个这天热得人恹恹的,阿枳怎得愿意来朕这了?” 为了让她过来,他可是叫江云去请了三次,每回都被她婉拒,说是天儿太热,要他夜里自个过去。 他好好一个皇帝,倒活成了倒贴的。 “臣妾也不敢太骄纵。再骄纵下去,只怕真要被旁人说闲话了。” 说罢,她从食盒中取出一盅梨汤,“这梨汤是今儿中午新煮的,臣妾喝着觉得可口,想着皇上应当也爱,便特地送来叫皇上尝尝。” 商鹤亦略略挑眉,玩味道,“这回,不是来求朕什么的?” 沈春颐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他,“皇上可莫要冤枉臣妾,快尝尝这梨汤,晏儿喝了两碗呢,他如今馋的不行,胖乎了不少。” 小世羲:无中生梨汤。 商鹤亦倒也顺她意,端起梨汤细细啜了两口,汤甘而不腻,入口清凉,确实解暑。 外头忽然响起江公公的通传声,“皇上,越太医求见。” 商鹤亦放下汤盏,“宣。” 越太医快步入殿,“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何事?”商鹤亦慢条斯理地问。 越太医抬眸看了商鹤亦一眼,后者倒是淡然,而后他又瞥了眼沈春颐,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沈春颐好似并未察觉出其中的怪异,只道,“越太医可是去瞧过周采女了?她身子可还好?” 听她问出这话,商鹤亦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面上,方才他便知晓了她叫越明去瞧周氏了,还以为她是为了周氏说情才来的。 越太医低头道,“启禀贵妃娘娘,周采女产后内虚,下红之症迟迟不止,所幸未伤根本。微臣已给她开了调理之方,只需静养两月,当可痊愈。” 沈春颐点点头,“有劳越太医。” 话音未落,她缓缓起身,掸了掸裙角,“皇上,臣妾忽觉殿内有些凉,就先去外头吹吹热风。” 商鹤亦闻言笑了笑,他是不想让她听到,却也不愿开口叫她出去。 他就说,阿枳最是聪慧,只是不愿动歪心思,也懒得同旁人争。 “别出去,去偏殿歇着。” 她没再多言,只是对他笑了笑,转身朝偏殿而去,笑意在她转身那一刻便消散了。 商鹤亦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身上凝聚了所有帝王该有的不该有的特性。 或好或坏,时好时坏。 待偏殿门帘响动,商鹤亦这才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淡淡道,“说罢。” 越太医拱手躬身,“启禀皇上,三公主身上起疹,确是因暑热所致,三公主身上的衣裳,瞧着厚重,加之殿内冰块未及时更换,湿热交缠,才致公主捂出了痱疹。” 商鹤亦垂眸,指尖缓慢摩挲着一颗棋子,面上沉静得似一汪深水,看不清底。 越太医略一踌躇,又道,“此外,微臣奉贵妃娘娘之命,替周采女诊脉,娘娘送去的补品皆是极好的补血养元之物,未有不妥。然——”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微臣察觉周采女脉象有异,虽不明显,却有中毒之象,并非一日所致。微臣已悄然将解毒之药混入调养方中,不至损其性命。” 商鹤亦指间一顿,棋子倏地落入木盒中,发出沉闷一响。 果然如此。 他一早便怀疑,有人不想周氏活着。 原想叫越明悄悄去瞧瞧,谁知沈春颐就这般正大光明的叫他去了,她不知不觉又帮到了他一次。 “嗯,下去吧。”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越明走后,商鹤亦并未急着去偏殿寻沈春颐,而是转头吩咐江公公,“让人暗中盯紧梨清阁,周氏还不能有事。” 江公公低头应是退下。 安排妥当后,商鹤亦这才转身望向偏殿的方向,眸色渐渐柔了些。 她总是这样,明明受人算计,却还会替旁人留条生路,有她掌管后宫事宜,旁人若是没有歪心思,他倒是也不用被这些琐事烦心。 他将手中的棋子收起,盖上棋盒,缓缓起身。 偏殿内,沈春颐倚坐在榻上,正翻着商鹤亦放在案几上翻看了一半的诗词。 商鹤亦走近,却未出声,直到站在榻前,才低低道,“喜欢便拿去。” 沈春颐吓了一跳,一下坐直,抚着心口埋怨道,“皇上吓死臣妾算了。” 商鹤亦抿唇失笑,“朕下次先出声。” 沈春颐撇撇嘴,眸光一闪,顺势拉住他的手,“那这本诗词臣妾便收下了。” “想拿什么,尽管拿。”他任她握着,也不挣开。“随朕去瞧瞧三公主吧。” 她应得也快,“好。” 可算是说着正事了。 第265章 眼不见心不烦 惠妃眉头紧皱,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烦躁,“不是都用药了,怎么还不见好?再吵着晔儿,你们快想想法子!” “娘娘,三公主一身疹子,痒得难受,这才哭得厉害。”嬷嬷急得跪在地上。 惠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堵上就是了,再不济便叫人喂点安神汤!” 沈春颐和商鹤亦到的时候,殿外都没个守着的人。 她听到这话连忙看向商鹤亦,欲言又止,“皇......” 这倒是出乎沈春颐的意料,没想到惠妃连这忍不住,这可太好了,给她省了大功夫。 可商鹤亦朝她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了江公公。 江公公会意,“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话音刚落,片刻前还在催促嬷嬷的人的惠妃偃旗息鼓,只剩三公主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殿内飘荡。 惠妃猛地抬头,眼神一变,飞快理了理衣襟和鬓角。 殿门打开,兰儿连忙上前,屈膝请安,“奴婢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娘娘正在哄三公主呢。” 商鹤亦点了点头,未多言,只牵着沈春颐的手缓缓步入殿中。 沈春颐一踏进殿门,便觉凉气迎面而来,不禁蹙眉。商鹤亦也觉察出异样,眸光一动,眉峰不着痕迹地沉了下去。 惠妃此刻正满面慈爱地抱着三公主,轻拍着她的后背,“皇上,贵妃娘娘,臣妾没法子行礼了,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 三公主缩在惠妃怀中,小小的身子裹在一件略有紧窄的暗色衣裳中,瞧着不大合身。 沈春颐忽而开口,“瞧着三公主脖上的红疹还未消,晏儿从前也这般过,脱了衣裳,撒些薄荷粉,再拿蒲扇扇着,也可止痒。” 惠妃闻言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脸上却仍着笑容,“贵妃娘娘说得是,是臣妾一时焦急,倒要劳烦娘娘提醒。” 商鹤亦冷眼旁观,目光落在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公主身上,神色深沉。 他如何不知道,惠妃这样惺惺作态,只为了全她那贤良的名儿。 沈春颐又侧过头来,轻拽了拽他的袖角,“皇上,臣妾有了孩子后便不大能听孩子的哭声,就先回宫了。” 商鹤亦看她脸色实在难看,眉头倏然拧起,“朕过会去你那。” 她说罢,便轻轻起身。 惠妃瞧见这一幕心中疑惑,却因三公主的哭声听不清二人所言,只在商鹤亦回眸看过来时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沈春颐刚走出殿门,便听身后三公主的哭声重新高涨起来。 她没回头,只抬手轻轻拢了拢鬓发。 今日天儿可真好。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三公主终于慢慢止住了哭声,小小的人儿眼眶红肿,声音都哭哑了,喘息间带着哽咽的余音,让人听着都觉心疼。 惠妃将孩子放回摇篮,一旁的兰儿连忙上前扶着她,“娘娘歇一歇吧,您这一整日没坐下喘口气了,奴婢怕您撑不住。” 惠妃摆了摆手,眼神悄然扫向商鹤亦。 他正揉着眉心,眸中神色晦暗不明,看着眼前的惠妃,将心底那点嫌恶压得极深。 “你还要照料晔儿,叫内务司多拨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照顾三公主吧。” 惠妃连忙摇头,“多谢皇上体恤,臣妾身为人母,自该亲力亲为,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商鹤亦没有接话,只道,“朕吩咐他们寻几个得力的,你也该仔细自己的身子。” 惠妃闻言,眸光微动,缓步走近两步,“皇上,臣妾有一事,斗胆相求。” 商鹤亦转眸看向他,“你且说。” 她低头看了眼摇篮中渐渐睡去的三公主,“三公主降生已有些时日,皇上至今尚未赐名,若三公主能有个名讳,臣妾也好唤她。” 惠妃说这话的时候,模样慈爱,像是真的将三公主视为己出。 可越是这样,才叫商鹤亦觉得越是可怕,方才在殿外听见那些,再看看如今她在他眼前的样子装出来的样子。 还真是跟她刚入府时不同了。 他也并不揭穿,只在沉默片刻后,“便叫元菀吧。” 有菀者柳,柔而不弱,盛而不骄,意为茂盛美好。 惠妃神色一怔,继而喜笑颜开,“这名儿极好,臣妾谢皇上赐名。” 商鹤亦看着她,唇角扯出一抹笑色,眸色确是暗淡的,“好好待她。” 这夜,他宿在了玉庆宫。 察觉出自打沈春颐从惠妃回来后便有些闷闷不乐的,像是有心事一般,商鹤亦也知晓是为了何事,临上朝前,他吩咐江云明日接她的家人入宫。 沈春颐如今是贵妃,按理说苻氏是能常入宫同她说说话的,只是沈春颐一次未提起过。 想了想,商鹤亦又补了句,“叫宁安侯和他那些庶子也一道入宫与贵妃相见,就安排在安和殿吧。” 她在宁安侯府那些人面前扬眉吐气,撒撒气,应当心情能好些,不然在他面前也没个笑模样,他瞧着也烦心。 沈春颐听到消息后激动了一会,还是在来传话的江公公面前,待他走后,沈春颐颇为不满的将手中的书册扔到一旁。 什么东西。 见阿娘她自己是欢喜的,但见着宁安侯,她觉得更闹心了。 翌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被丹蕊打扮得富丽堂皇...沈春颐缓缓闭上双眸,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入宫的人倒是全,商鹤亦的口谕是传宁安侯府中人入宫觐见,侯府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来沾这份荣光了。 三个入侯府祠堂的姨娘,沈玉蔓、沈玉茉这两个庶女,还有庶长子沈长柏和他的夫人林氏,次子沈长松、幼子沈长杨。 对于她来说,除了自个阿娘,旁人都是多余的。 她含笑扶起苻氏,“阿娘快起来。”看着苻氏气色红润,她也跟着宽心。 后头众人瞧着沈春颐如今风姿绰约、端庄华贵的模样,不免心生感慨。 而后她目光落在宁安侯身上,“父亲瞧着怎得像是病了?可是遇上什么糟心事了?” 第266章 本宫没良心 “阿娘这几日身子可还安好?” 苻氏拍拍她的手,“都好,你这脸上也有些肉了,阿娘瞧着便安心了。” 宁安侯被冷落,心有不快,碍着脸面咳嗽一声,“贵妃娘娘也许久未见府中这几个弟弟妹妹了吧。” “今年科举长柏、长松、长杨皆会参加,若是他们入了仕途,日后也都能为娘娘所用。” 沈春颐瞥了眼他,嗤笑一声,“本宫在后宫,有何事需要用着他们的,难不成他们还能替本宫承宠?” 这话说得,是一点没给宁安侯留脸面。 “娘娘,父亲知晓能入宫见娘娘,可是兴奋了许久,父亲许久都未如此开心过了。” 沈玉茉娇俏的声音响起,沈春颐这才看见她。 许久未见,这沈玉茉也出落成了美人,煞是俏丽,算起来,她也快及笄了。 沈春颐扯了扯唇角,讥讽的话就在嘴边,但想了想殿外还有人守着,有些话还是不说出口的好。 宁安侯却被这番话带着往上爬,“茉儿如今也懂事了,只是夫家还未有着落,若是贵妃娘娘能帮她寻个好夫家,也算是替为父解了心中所忧了。” 说起此事,他就觉得后悔。 早知沈春颐能爬上贵妃这个位置,他当初便不该匆匆定下沈玉蓁的婚事。 沈春颐瞥了眼笑吟吟的沈玉芙,“本宫成日在宫中,不识外男,就识得陛下,要不,本宫跟皇上举荐举荐你?” 这话可是说到宁安侯心坎上了,沈玉茉与她的生母孔氏自然也是喜不自胜,面面相觑,皆是难言的激动。 真真是天降富贵了。 “若茉儿能入宫与你作伴,你们彼此也有个照应。” 闻言,苻氏难得面上出现了一抹厌恶。 沈春颐轻蔑的看了眼宁安侯,悠悠道,“难怪您脸色如此不好,原是成日算计这些破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 只有沈春颐一人怡然自得,笑得讽刺。 宁安侯压下心中火气,只得朝苻氏发作,咬紧牙关低声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连兄弟姐妹之间要互相扶持都忘了。” 这话传入沈春颐耳中,换来的是她的嗤笑,“真是天大笑话。” 她看向宁安侯,“本宫劝父亲最好待母亲好些,也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起来,也省得本宫不顾及父亲颜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宁安侯似是没想到她如今如此狂妄,紧紧捏着茶盏,“娘娘如今圣眷正浓,可难保没有失了圣心的那一日,叫茉儿入宫与你作伴,有何不好的,你母亲在宫外不也能安心!” 沈春颐拂了拂裙摆,“皇上的心思本宫都不敢揣测,父亲胆子还真是大。” “怎么?本宫不应此事,父亲便拿阿娘威胁本宫?” 她说着望了眼丹蕊,后者会意,“诸位请吧,贵妃娘娘要同宁安侯和苻夫人单独说说话。” 待他们出殿,沈春颐这才望向宁安侯,神情冷清,“父亲在本宫面前也该放低姿态,免得本宫一个不开心,跟皇上告状。” “父亲最好与阿娘相敬如宾,否则,阿娘就是少了一根发丝,本宫都会算到父亲头上,到时,本宫跟皇上吹得耳边风是什么,想来不用说父亲也该明白。” “父亲入朝为官已有二十载,应当明白,在朝堂之中,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与贪官污吏都没好下扬,父亲要安分守己,也最好不要拿沈家的前程赌本宫的良心。” “那东西,本宫没有。”她说罢,缓缓啜了口茶。 宁安侯紧蹙眉头,脸色渐渐黯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如今借着沈春颐的风头,侯府才复了往日的兴盛,但若是沈春颐真的什么都不顾了,那便又什么都没有了。 临走前,沈春颐除了叮嘱嬷嬷要照顾好苻氏,也提点了她那个不中用的父亲。 “父亲,树大招风,您安分些,侯府的荣光便会一直在,若是您贪心,最后就什么都没了。” 回玉庆宫的路上,沈春颐叫停了步辇,难得想走两步。 午时的日头毒得很,御花园的石板路一脚踏下去,便觉得热气腾腾。 “今日又要去钟粹宫送花,我每每去都瘆得慌。颖嫔娘娘那儿的蛇,虽说是没毒的,可一屋子养那么多,瞧着也叫人毛骨悚然。” 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榆叶梅后。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嘛。我那在钟粹宫做差事的同乡说,颖嫔娘娘日日都要服用蛇胆,还有续断、紫河车,怪邪门的。” 两人渐渐远去。沈春颐立在岔路阴影下,望向那两个宫女的背影,唇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今日可是捡着好事了。 与此同时,乾清殿内。 “贵妃当真这么说得?” 谭七躬身,“以属下的耳力应当是不会听错的。” 商鹤亦面上的笑意渐深,明事理、识大体,他的贵妃还真是处处合他心意。 偏偏这时候有人来搅他的心情,“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江公公禀道。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随即站起身,“朕知道了。” 不过半个时辰后,商鹤亦离开寿安宫时面色阴沉,回到乾清殿便下旨解了谢氏的禁足,美其名曰为太后积福。 “娘娘,谢氏怎得这时候就出来了?”丹蕊面上有些担忧。 “太后有意帮衬着谢氏,不过也不打紧,皇上最厌烦的就是太后插手这些事了,谢氏出来,后宫里头便更热闹了。” 沈春颐拈着手中的书页,“小卓子。” 小卓子一激灵,“奴才在。” 沈春颐侧目看向他,“你敢偷蛇吗?” 小卓子:...... “不敢,但娘娘若是叫奴才偷,奴才也能敢。” 但想了想,小卓子试探开口,“太医署每月都会送来成笼的赤链蛇入药,要不奴才给您寻些来?” 这个法子,他不太容易被蛇咬死。 沈春颐点点头,“嗯,办完此事,你叫着几个相熟的小太监吃酒去吧......” 第267章 坐不住了 今日是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日子,众嫔妃都不敢怠慢,一早便起来梳洗打扮。 太后今日气色极佳,坐在榻上笑得和蔼,“近日天气燥热,宫里头也无什么热闹事,倒显得冷清了些。再过些日子就是六月中了,宫中也得热闹热闹,贵妃,不若你替哀家办个解暑小宴,也叫宫里都乐呵乐呵。” 此言一出,众嫔妃纷纷附和称是,眼中却各有算盘。 沈春颐眉眼含笑,太后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推辞不成。 “太后娘娘既然开口,臣妾自是责无旁贷。” 太后一高兴,还赏了她一对南海明珠耳坠。 礼毕后,各宫嫔妃便如往常般,又齐齐转去了玉庆宫给贵妃请安,沈春颐这次是不能找借口推了。 “颖嫔今日这香...啧,倒是好闻,就是太冲了些。”惠妃轻轻拂了拂鼻尖,唇角扬起,不乏讥讽之意。“本宫都觉得有些呛了。” 颖嫔笑得有些尴尬,眼神却不自觉看了沈春颐一眼,“上回皇上说喜欢臣妾这香,臣妾便多用了些。” 沈春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盖,闻言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说起香,这宫中最会制香的还得是谢宝林。先前不过闻了本宫寝殿中的香,就能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皇上都说像呢。” 谢柔音一怔,一张脸瞬间白得透亮。 “贵妃娘娘谬赞了,妾身不过是闲时无聊,随手调调罢了。”她咬着唇,却藏不住心底那一丝羞窘。 沈春颐垂眸,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不过话说回来,颖嫔用香还是得多留意些。好些香料孩子是不能闻的,本宫也是前几日才知,若香中若掺了苏合香之类的,稚子闻了便会晕闷不止。” 她停顿片刻,缓缓啜了口茶,“世羲那几日闻着香吐了好几回,亏得太医瞧出来了。” 闻言,贺连氏深深看了颖嫔和谢宝林一眼,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狠厉。 颖嫔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强笑着道,“娘娘说得是,臣妾以后定会多加小心。” 她也不爱闻这样浓重的香,实在是太后为她寻得助孕法子太......她若是不用这样的香,身上便会有股腥臭味,还如何侍寝。 沈春颐未再多说什么,转而同众人说起即将办的解暑宴事宜。 片刻后,众嫔妃告退。 待人一走,沈春颐便拎着裙摆直奔偏殿,一边扇着风一边嫌恶道,“快快透透气,这味儿也太呛了,这哪是香啊,简直要人命!” 她一坐下,便让丹蕊取了帕子擦手。 颖嫔用紫河车和蛇胆那样的方子调养身子,身上一定会被染上腥气,不用这样浓厚的香怕是也掩盖不了。 她故意说起此事,便是为了叫所有人都知晓。 但愿这其中有聪明的,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 “谢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这一声,谢柔音的脚步微顿,指尖掐着帕子不自觉收紧,片刻后才转过身来,低头屈身行礼。 “妾身见过黎才人、钟才人。” 如今她的位分在她们二人之下了。 钟才人笑得得体,似未觉她此时尴尬,“谢宝林近日身子可好些了?你禁足的这些日子,黎妹妹可一直念着你。今日正好随我们去永乐宫坐坐,也散散心。” 谢柔音轻轻一笑,扫了眼黎氏隆起的腹部,便随着两人同行了。 永乐宫里香气清雅,梁上流苏轻晃,瞧着是用心布置过的。 “黎妹妹还有两月便生产了吧。”她轻声问道。 黎才人小心扶着腹部,“嗯,是啊,说来我心里也有些紧张,这毕竟是我头一次有孕。” 也比她所想的要顺利许多。 钟才人递上茶盏,笑着道,“咱们三个一同入宫,谁料最后最先得宠怀上皇嗣,是你这性子最跳脱的一个,你有福气,日后可莫要忘了咱们姐妹。” “姐姐又笑话我。”黎才人羞得低下头。 谢柔音坐在一旁,垂眸盯着茶水,水面轻晃,仿佛将她满腔的心思也一并晃乱了。 若是她也能有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公主,她在这宫中也不至于这般难堪。 可皇上至今都未宠幸过她,她又如何能有自己的孩子。 脑海中一团团念头翻涌,她忽然抬眸,“黎妹妹这胎,太医可曾说过是皇子还是公主?” 钟才人接过话头,巧笑倩兮,“瞧黎妹妹这肚子尖尖的模样,再加上她近来喜酸,八成是个皇子。” 黎才人含羞笑着,“皇子公主都好,我只盼他平安生下来。皇子若像皇上,必是玉面郎君;若是公主,也必温婉可人,讨人喜欢。” 谢柔音轻轻笑了笑,茶盏掩住了她的脸,只余眼角泛着细微的怔然。 钟才人望着谢柔音沉默的侧脸,心中了然的地垂眸,而后眼中掠过一丝讽意。 这谢宝林啊,怕是坐不住了。 入夜,今日商鹤亦未入后宫也未召人侍寝,按理说,沈春颐是该早早歇下的,可她这几日都是熬到子时才睡的。 外头夜深人静,黑沉沉的天带了些湛蓝色,想着今夜兴许也是风平浪静,她才打了个哈欠,“丹蕊,夜已深了,你也去歇下吧,记得叫小卓子别偷懒。” 丹蕊轻声应着,“是,奴婢就在殿外伺候,娘娘若有事,唤奴婢便是。” 她说着,将灯芯轻轻吹灭。 这厢沈春颐才睡下,合欢宫却倏然闹腾了起来。 “啊——!” “救命啊——蛇啊——快来人——!” 章嫔的喊叫声,撕破了合欢宫的平静,惊起飞鸟。 殿外守夜的玲珑本就睡得浅,被那尖叫惊得弹起身来。 却感觉头脑发涨,她强忍下头痛冲进殿内,一推门便见床榻旁蜿蜒盘踞着一条的蛇,正昂起头,吐着信子。 “快来人!” 章嫔整个人几乎缩进被褥里,面色惨白,颤声喊,“快撒雄黄、撒雄黄啊!” 小德子带着火钳冲了进来,手脚哆嗦,嘴里念叨着,“奴才、奴才不会抓蛇啊......” 第268章 闹了好多蛇 小德子被骂得更慌,闭着眼,一咬牙扑了上去,伸出火钳一夹,那蛇嘶嘶乱动,被他死死夹住,却还在挣扎扭动。 小德子顾不上别的,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出殿门,将蛇先扔进了宫内的水缸里头,又盖上了板子。 殿内终于静了下来,章嫔脸色惨白地靠着床榻,“临儿、临儿可还好?” 玲珑回神,连忙道,“三皇子在侧殿,无事。” 章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些,胸口止不住的上下起伏。 “去、快去,去禀告皇上!就说本宫夜里遭蛇,险些没命!” 玲珑一愣,有些迟疑,“娘娘,这蛇,未必是人放的,也许是草丛中......” “胡说!”章嫔厉声打断她,“你以为这合欢宫是哪儿?无缘无故宫中哪里来的蛇?这分明是有人想置本宫于死地!” “快去啊!” 章嫔现在还有些后怕,若不是她听到了声响醒来,此时就成了具尸首了。 到底是何人如此狠毒!竟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要她的性命! 可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人。 忽闪的烛火照亮了她眼底一抹惊恐,是惠妃,一定是惠妃! 惠妃巴不得她早早死了,而后再用抱养三公主的法子占了她的临儿...... 但今夜,不止合欢宫一处遭了蛇,几乎前后脚的功夫,惠妃的合清宫、谢氏的关雎宫也闹了蛇,搅得人心惶惶。 合清宫内。 “啊——快来人!有蛇!” 惠妃猛地自梦中惊醒,纱帐微晃,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条青黑相间的大蛇从房梁之上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在她榻边游弋。 她只觉头皮发麻,直挺挺往后仰去,“兰儿!兰儿!”她惊慌至极。 门外值夜的两名宫女闻声也冲了进来,兰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床边屏风推倒挡住蛇的动向,喝道,“去取雄黄!快!” 而她则第一时间扑到榻边,将惠妃半揽在怀中护着,“娘娘莫怕。” 好在她这儿有雄黄,小太监很快便将蛇夹住塞进了竹笼里头。 只是惠妃被吓得不轻,死死捂住胸口,“晔儿,晔儿...” “二皇子无事。” 听得孩子无恙,惠妃这才略微镇定些许,她闭了闭眼,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人。 颖嫔养了那么些蛇,莫不是她惹出的祸? 她咬了咬牙,“兰儿,去,将此事通传给皇上。闹得大些,叫太后也知道。” “是,奴婢这就去。” 但今夜,要说是最惨的,还得是谢柔音那儿,惠妃、章嫔那儿都是一条,谢柔音这儿可是三条。 她是被脚腕处传来的剧痛惊醒的。 谢柔音猛地睁眼,只见床榻上盘旋着一条蛇,下头还有两条,在烛影中扭动着身子。 “啊——救命!”她死死咬住嘴唇,生怕惊动了蛇。 墨竹与秋蝉撞门而入,见此情景也是脸色骤变。 “快把你们身上的香包拆下来。” 她给墨竹和秋蝉做香包时,在里头放了雄黄,就是为了驱蛇虫鼠蚁,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途。 墨竹回神得快,一把扯下腰间香囊,抖出里头的香粉四撒于床褥四周,蛇果然避让开了。 而秋蝉一咬牙,拿起床脚的帚子扑了上去,与墨竹合力将三条蛇驱赶至一角,而后墨竹抓住时机,猛地用手中的钳子钳住其中一条蛇的七寸,咬牙夺门而出。 后头两条是正巧在外头巡夜的侍卫听到动静进来抓的。 眼下谢柔音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只是用被褥裹紧了自己的身子,哪怕蛇被抓走了,她也惊魂未定。 墨竹连忙叫来了人,“快去请太医。” 谢柔音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还有皇上,去请皇上。” 宫人惊恐奔走之际,整个后宫同时陷入一片混乱。 同时有三处宫殿闹了蛇,还有后宫嫔妃被咬着了,今夜这后宫里头可是热闹起来了。 也无人顾及商鹤亦一人压根没法分成三人去看她们。 知晓此事时,商鹤亦默了片刻,脱口而出,“玉庆宫那里呢?” “回皇上,玉庆宫一切安好。” 那一瞬,他心头骤然一松,“更衣,先去关雎宫。” 毕竟只有谢氏被蛇咬到了。 可步辇没走出几步,便见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奔来,扑倒在地,“皇、皇上,贵妃娘娘那儿、闹蛇了!” 商鹤亦眸光骤然收紧,眸中带着无法遮掩的急切与慌乱,“去玉庆宫!” —— 沈春颐是最先知晓章嫔那儿闹蛇的,幸好小卓子没偷懒,也幸好贺连氏没叫她失望。 她是极其怕蛇的,但为了不叫商鹤亦生疑,她只能叫小卓子将她提早藏好的五条蛇全都倒在殿内,随即她惊呼出声。 “快来人,有蛇!殿里有蛇——!” 丹蕊奔出寝殿,“来人呐!殿里有蛇,快拿雄黄来!” 而殿内,那几条黑青色的蛇蜷在不远处的地上,密密麻麻地吐着信子,身形滑腻,反射着烛火光亮,瘆人得很。 蛇离她的榻边有些距离,也因着雄黄不敢蜷缩在了一起,但沈春颐还是觉得惊惧。 这时,商鹤亦疾步入殿,看着沈春颐吓得缩在床榻上,满脸泪痕,极为惶恐无助,他心头一紧。 “阿枳莫怕,落下帷幔。” 沈春颐听话地拉下帐帘,声音微颤,“鹤郎......” “乖,朕在。”他温声安慰她。 接着,商鹤亦眸光冷厉,转头喝道,“江云!叫侍卫进来。” 江公公递上一柄佩剑,他将剑拔出,剑光流转,朝着那一条条蛇砍去,血花溅起,那些蛇顿时就成了两三截,起初还扭动几下。 商鹤亦这才细看了眼蛇身上的花纹,见都是无毒的这才稍稍安心。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再加上从前行军时在山林中遇上过无数次蛇,这些蛇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江公公叫侍卫清理了蛇,就连沾上血迹的屏风毯子也都被撤了出去。 商鹤亦将佩剑扔落在地,回到帷幔前,沈春颐一见他,便扑入他怀中,痛苦出声,“鹤郎,臣妾、臣妾方才以为再也见不着鹤郎了......” 第269章 朕不能没有你 “莫怕,阿枳,朕在这里。” 他眼中掠过一丝沉凝的阴影,若不是他赶得及时...... 他不敢想她若出了事,自己会怎样。 想到此,商鹤亦双眸微扬,隐隐带着肃杀之气,“江云!传朕旨意,彻查今夜之事,凡与此事有关之人,即刻杀之!” “是!” 因怀中人的颤抖,他收敛了几分狠意,“不怕了,朕在这。” 就在此时,殿外忽传来禀报声,“皇上,太医已经去谢宝林那儿瞧过了,谢宝林疼晕过去了,但并无性命之忧。” 沈春颐闻言愣了一下,抬眸望着他,泪眼朦胧,“谢宝林?她怎么了?” 商鹤亦抿了抿唇,眼中闪过几分深意,“今夜,不止你这,惠妃、章嫔、谢宝林处也都闹了蛇。” 沈春颐神色顿变,“她们可有事?” “惠妃和章嫔都无事,谢氏那儿,朕也已经叫太医去了。” 沈春颐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都是臣妾疏失,是臣妾掌管六宫事宜出了差错,皇上责罚臣妾吧。” 商鹤亦轻抚她额角,“与你无关。” “皇上,臣妾想去看看谢宝林,若是她有何事,臣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悔与牵挂,沉默了片刻,伸手拂过她鬓边,“好,朕与你同去。你先更衣。” 就在商鹤亦准备松开沈春颐时,忽觉右小腿一紧,像是有什么冰冷湿腻的东西倏然缠了上来,紧接着,一阵刺痛猛地袭来。 他的神色骤变,眉峰瞬间皱起,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赤红环纹的蛇正咬住他的小腿,小腿一绷,他毫不迟疑地一脚将那蛇踹出丈远。 “鹤郎!”沈春颐猛地瞪大眼,脸色唰白,花容失色。 她连忙扑下来,“江公公!快传太医!快些,皇上被蛇咬了!” 江公公连忙冲进来,看着自个眼前还有一条蛇,‘哎呦’一哆嗦又叫了侍卫进来,而后叫着小卓子,“快去请越太医!” 他说罢跑到商鹤亦跟前,想要自告奋勇吸出有毒的血,却没来得及。 商鹤亦很是镇定,“阿枳,朕没事。” 他看清了,那是赤链蛇,没有剧毒,只要及时将被咬处的血吸出来就好,再敷上药就好。 可他话音刚落,沈春颐却已俯身下去,颤着手脱下他的鞋袜,捧起他的腿,她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些颤抖,“皇上,别怕。” 说罢,她跪在地上,一闭眼一咬牙暗暗说服自己,随即低下头含住他腿上那一对泛黑的血孔。 商鹤亦身形一震,心头骤然紧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血甚至带着隐隐的腥腐之味。沈春颐将那口血吸出,又立刻吐在一旁的帕子上,再接着吸第二口、第三口..... 她的脸色苍白,唇角却沾染了殷红的血色,那模样,看着凄艳。 “阿枳,你......” 沈春颐吸出好几口血后,这才抬起头,眼神怔怔地望着他,“皇上,好些了吗?” 他望着她眼中惊惧未散,又瞧着她唇角那还未擦干的血迹,心中酸涩翻涌,恼怒、动容、懊悔交织而上。 她并不知这条蛇没有剧毒,若是那真是剧毒,她岂不是...... “你疯了!”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喉头一哽,“万一、万一那蛇有剧毒,你让朕怎么办?” 沈春颐却只是虚弱地笑了笑,“皇上无事,就好......” 话未说完,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瘫软下去,倒在了他怀里。 “阿枳!”商鹤亦脸色大变,连忙将她横抱至榻上。 “太医人呢!”他低吼,声音染上慌乱。 江公公慌忙跪下,“奴才去催!快了快了!” “去取壶酒来!”商鹤亦一边取帕子为她擦净嘴角的血,一边脱下她的外衣,将她轻轻抱正。 不一会儿,酒送来了。 他打开酒壶,倒了一口进她口中,低声催促,“阿枳,把酒吐出来,快。” 从前在山林中有将士被蛇咬到,吸出毒血的人就是用这样的法子去蛇毒的。 沈春颐昏迷中皱了皱眉,微微动了下唇,含混地吐出了几口酒液。 这时,越太医匆匆赶来,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商鹤亦道,“快给贵妃诊脉。” 越明哪敢耽搁,连忙俯身搭上沈春颐的手腕。 片刻后,他长出一口气,“回皇上,娘娘无碍,赤链蛇仅有微毒,贵妃娘娘虽吸出了初口毒血,但毒液也未入娘娘体内,只是惊吓过度,方才昏厥。” 商鹤亦全身的紧绷骤然松了些,声音沉哑,“好、那就好。” “越太医。皇上也被咬了。”江公公低声提醒, 越明连忙起身,又替商鹤亦把了脉。 “皇上龙体无虞,只是伤口处微有红肿,所幸贵妃娘娘为皇上吸出了血,微臣为您敷上药包扎好,皇上再服下解毒汤药,休养数日便可痊愈。” 商鹤亦微微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沈春颐身上,等越太医包扎好了他腿上的伤,他又服下解毒的汤药,寝殿内才终于静了些。 他坐在床榻前,看着沈春颐沉静苍白的面庞,久久不语。 他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喃喃低语,“你怎么那么傻,为朕做了那么多......阿枳,朕......亏欠你的这一生还如何还清。” 想想方才她忍着恐惧擦去泪水为他吸出毒血的模样,他便觉得自己被她泪水浸湿的掌心有些泛疼,一路疼到心底,疼的他心慌意乱。 他眼神恍惚了一瞬,只觉得眼眶酸痛,这种感觉陌生极了。 他的阿枳性格软,也不是个胆子大的人,可方才她却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哪怕自己也怕得不行,却还要安慰他...... 直至今时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他的阿枳对他有多么痴心、痴情,而他好像也真的不能失去她、没有她。 他不敢想,若有一日,她走在他的前面,他该如何释然。 第270章 罚一年月例 “是。” 他离开后没一炷香,床榻上的人便悠悠转醒了,丹蕊连忙扶她起身,“娘娘,您没事吧?” 沈春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无事。” 她真的是被吓晕的,那蛇也太瘆人了,想想刚才她的床榻被蛇爬过,她就觉得恶心,“你快、快给本宫将这些都换了。” 她是叫小卓子把蛇放到床榻底下,没叫他放到她的床脚啊,好在她身上的亵衣是用草药熏过的,不然被咬的就是她了。 这样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当然要好好用了。 那厢,商鹤亦走出玉庆宫,问谭七,“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惠妃、章嫔、谢宝林处的蛇皆是无毒的赤链蛇,这些蛇太医署甚多,只是属下查过了,太医署的蛇并无丢失。” “颖嫔那儿养着的蛇确实都是赤炼蛇与红点锦蛇,只是有人守着,属下未来靠近。” 商鹤亦闭目,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如今满宫之中都知颖嫔以蛇胆入药,她那些蛇她自然会看好的。 不过也不要紧。 “颖嫔呢?” 江公公连忙道,“回皇上,颖嫔娘娘去了太后娘娘那儿......” 商鹤亦哂笑,她倒是个聪明的,先去找太后告状了。 太后确实是早早便被外头的响声吵醒了,就连安康宫的太妃们也都被吓得睡不着了,这宫里多少年都没闹过蛇了。 颖嫔一见着太后,便跪到太后面前哭诉,“姑母,您这次可真的救救莞之啊,此事真与莞之无关。” 太后见她这样,也气得不轻,“哭什么!胡家的女儿遇到何事都不能哭!” 说来,这事她也难辞其咎,颖嫔只有个公主,是以她才费尽心思叫人去给她寻了助孕的方子。 只是那方子用紫河车就罢了,还需以蛇胆入药,所以她叫人从宫外给她寻了那些蛇,只是也千叮咛万嘱咐叫她看好了,莫要叫那些东西出来害人。 但颖嫔自然是不会蠢到叫那些蛇出来害人的。 偏偏宫中皆知颖嫔养蛇,有人利用此事,将要拖颖嫔下水,哪怕没拉下颖嫔,今夜这事,也会叫皇上厌了她。 可算计她的侄女,这无疑是与她这个太后作对。 太后沉吟片刻,“当真不是你?” “姑母,莞之怎会蠢成那样,旁人都知莞之那儿有蛇,若是用蛇害人,她们头一个想到的就莞之。” 太后默了。 是这个理。 不过太后也不敢保证她这个侄女的心思,只能多问一句。 太后转动手中的佛珠,“既不是你做的,便也没什么好怕的,起来坐着说。” 听太后这么说,颖嫔心底也有了数,“谢姑母。” 她将自个宫中的蛇确实少了几只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要她咬死不认,反正并无人证物证,若真是到头了,就以退为进。 若皇上真要追究,便说是有人偷走了蛇,再不济,便自个请罪,以退为进。 太后的话音才落,外头便传来脚步声,商鹤亦入殿甚至未曾行礼,也未多言,眉目间带着沉沉的不悦。 “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了母后清梦?” 颖嫔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太后哼了一声,“后宫出了如此大的事,哀家再不醒,都要掀翻天了!” 她话锋一转,“宸贵妃掌六宫,如今出了这般乱子,她也难辞其咎。” 提起沈春颐,商鹤亦语气瞬冷,他扫了眼颖嫔,“与贵妃何干?你宫中的蛇你看不好伤了人实在该罚。” “就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吧。” 颖嫔一颤,连忙跪下,“皇上,那些蛇并非是臣妾宫中的,臣妾怎敢做出这等害人的事!” 听到他这话,太后手中的佛珠扔到了一旁,“颖嫔宫中的蛇一只不少,如今六月,蛇虫鼠蚁自然是多的,叫后宫各处都再撒些驱虫的粉就是了。” 商鹤亦却不打算让步,“这事就不劳母后操心了,朕自会叫人彻查。” 太后恼怒的看着他,“还有何好查的,说到底,还是宸贵妃的错,入了夏,她本就该吩咐六宫多撒粉驱虫,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再掌六宫便也不妥了。” 商鹤亦冷然笑道,“贵妃是嫔妃之首,她不代掌凤引做皇后之责,那谁替朕管后宫,母后吗?” 太后震惊地看着他,怒声质问,“你如今竟如此同哀家说话!你眼中如今可还有哀家!” 颖嫔被吓的不行,此时一声不敢吭,也没想到皇上会对太后这般。 商鹤亦揉了揉眉心,“母后,如今的后宫是朕的,不是先帝的,您如今是太后,也不是皇后,难道母后要不顾伦理纲常吗?” 太后快被他这番话气死了,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颖嫔见状连忙替她抚背,“姑母,皇上也是说得气话。” 商鹤亦却坐在那不动如山,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得话难听,反倒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太后缓了半天才缓过来,看向颖嫔,“你先回宫。” “是,臣妾告退。”颖嫔看了眼商鹤亦的面色,其实有些绝望,此事之后,她本就不多的宠爱怕是更少了,那她还吃那恶心的蛇倘、紫河车做什么。 待她走后,太后看向商鹤亦,“此事就到此为止,也莫要继续查下去了,搞得宫中人心惶惶,依哀家看,就是那些负责撒驱虫粉的宫人没用心,将他们罚了以儆效尤就是了。” “母后是要护着颖嫔?” 太后疲惫的叹了口气,“你不也一直护着贵妃?” 商鹤亦眉梢一挑,“贵妃本就无错,不需要朕袒护。” 殿内气氛再次凝滞,太后只得先退一步,“就当那蛇是从颖嫔那儿不小心跑出去的,便罚她一年的月例吧。” 太后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叫商鹤亦觉得很是好笑,“那蛇幸好不是剧毒,幸好贵妃为朕吸出了毒血,否则母后就看不见朕了。” 太后闻言一怔,想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喉间,却没有关心商鹤亦和沈春颐的意思。 良久,太后道,“既然蛇是从颖嫔宫中少了几条,便罚她一年月例,再责其殿中宫人看守不力,杖责二十。” “宫中自明日起,加撒驱蛇粉。” 商鹤亦淡淡应了一声,“那就依母后所言。” 他转身将走,又忽地顿住步子,回首望向太后。 “母后日后若护着颖嫔,朕可以不拦,但朕护着贵妃,母后也莫要插手。朕不希望看到贵妃因为母后出什么事,否则,朕不知自己能做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 第271章 多事之夏 那蛇就是那么不经意、那么不凑巧地跑进了她们的寝宫,就是意外。 惠妃觉得是颖嫔在玩灯下黑,仗着太后宠爱便胆大包天,这回闹得这么大,却还是安然无事; 章嫔越想,越觉得是惠妃想要害死她再推到颖嫔身上; 至于谢宝林,她无心去想是谁要害她,只在觉得可惜,若是章嫔遭遇不测,她兴许可以叫祖父开口帮她争一争三皇子。 经此一遭,后宫当中人人都觉得后怕,太医署的雄黄都被后宫嫔妃掏干净了。 唯有贺连氏那儿从未领过雄黄。 贺连才人坐在香几前,拈着银匙轻轻搅拌香粉,一缕若有若无的辛香窜入鼻息,她却神色如常,“剩下那点蛇涎草都处理干净了吗?” 吹云道,“回娘娘,奴婢已将余下的化成水,全数泼在御花园西侧的竹林中了。” 贺连氏闻言,微微颔首,眼底露出些微复杂神色。 西羑多蛇,她自幼便学得引蛇、驱蛇的本事。那一味蛇涎草,是她们西羑人代代相传的秘药,能引蛇出洞。 若非她远嫁大胤之际悄悄带了些,只怕这一局,她也布不成。 她抬眸望向香炉上方旋绕的烟雾,眸光微黯,“只是,玉庆宫的蛇是从何而来的?” 只是,玉庆宫的蛇,倒不是她放的。 她未曾算计贵妃。 沈春颐待她极好,她郁郁寡欢,被宫人冷待,是贵妃叫人给她调养身子,也会不厌其烦地安慰她,这宫中,独贵妃待她不薄。 云沙思索后道,“也许是玉庆宫靠着御花园太近,风带了香气过去。” 这倒是有可能,只是贵妃是无辜的,这次是她失策了,那她便帮帮贵妃吧。 她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襟,“吹云,替我打点打点,我要去见周氏。” 吹云愣了下,“是。” 梨清阁的侍卫倒也不是油盐不进,入了夜给他们些银子,便能进去,只是待不了太久。 贺连氏踏入院中,院门刚掩上,吹云便低声道,“娘娘,侍卫只肯放咱们一刻钟。” “够了。” 这里是冷宫边的偏殿,屋内潮气沉沉,带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压得人胸口发闷。 “贺连才人?”床上的周氏回过头,眼神中先是一瞬的错愕,而后便收敛成惯有的平淡。 她脸色极差,唇边泛着干裂,病容憔悴。 贺连氏瞥了她一眼,指尖有些嫌恶地在衣袖上拂了拂灰尘,自顾自坐到了她床边的矮榻上,斜倚着看她,“吹云,你出去吧。” 周氏看她这架势,也不多问,“荷香,你也下去。” 屋中顿时清静下来,贺连氏轻叹一口气,转头望着周氏,“听说三公主又病了?你这做娘亲的也这般躺着,母女俩倒是同病相怜。” 周氏低低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才人若是专程来寒碜妾身,那便请回吧。” 这些她都知道,她的元菀可怜,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是来寒碜你的。”贺连氏罕见地没与她口角,声音缓了些,“只是来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顿了顿,轻轻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你也该觉得庆幸,起码你的孩子生下来了,但我的孩子却......” 周氏的神色一动,指节收紧。 贺连氏抬起眼,唇角露出一抹淡笑,却带着说不出的凉意,“你至少还抱过元菀,可我的孩子,只活了短短一日。” 她笑了笑,“我也怨过,也想过就跟你一样折磨自己,可你甘心吗?” “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吗?” 周氏被她看得心头发紧,咬了咬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连氏微微前倾,“你既然知道,是谁害你入了梨清阁,是谁让你的孩子成日躺在床上病怏怏的,难道你不想让她偿还?” “你若甘心这辈子就这样烂在这梨清阁里,看着自己女儿受尽磋磨,那今日你也可以当作没见过我。” “你想要我怎么做?” 贺连氏笑了,那笑意中掺着一丝阴鸷的怜悯,“你不用做什么。你只需活下去,好好活着。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该出去的时候出去。”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 “娘娘,梨清阁那头传话,说周氏好似病得更重了,可要叫越太医再去瞧瞧?” 沈春颐慢条斯理地将玉簪插入发髻,“她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不知道做给谁看,难不成她还盼着皇上记挂她?” 她若是一直如此,就是她想法子叫她解了禁足,她也斗不过惠妃的。 沈春颐打了个哈欠,“丹蕊,你可还记得当初那个吴氏?” 自然记得。”丹蕊低声答道。 “她太过聪明,太会算计,到最后反倒折在自己手上。” 她将茶盏搁下,嗓音微凉,“你去关雎宫附近,寻个眼生些的小宫女,把吴氏的事不经意说出去。” 丹蕊眼神一动,立刻明白过来,“是,奴婢这就去。” 谢柔音被蛇咬后定是心神不安,越是惊惧越容易想歪。 她要用吴氏提醒她,想害人,有许多种法子;若是想害她,也能有很多法子。 再过上些日子就是消暑宴了,太后和后宫嫔妃都在,没有比那时候更适合害人的了。 丹蕊办事利索,小宫女们日日当差无趣的很,能说闲话的时候自然是什么都说,只要不叫主子们听见就行。 再加上,钟粹宫的宫女谁也不愿伺候谢氏这样不得宠的嫔妃,巴不得找个机会往上爬呢。 谢柔音不知这些,这几日都在给商鹤亦缝制亵衣,就是为了能寻个由头叫他想起自己。 秋蝉蹑手蹑脚走近给她奉茶,“主子,奴婢听得有几个小宫女在后头议论......从前太子府那吴氏。” 谢柔音指间一顿,“吴氏?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正是。听说当年她也是得了皇上的宠爱,但她先是借蜜蜂害了宋氏,又害了周氏腹中皇嗣,还下毒害了宸贵妃与惠妃,死状极惨......” 越听谢柔音的指尖便攥得越紧,手中布料都被她掐得起了皱,眉眼再无半分笑意。 她静静坐着,良久未言,“她也是个笨得,既要害人就得做得隐蔽些,再不济也得给自己寻个替死鬼。” 就像她一样,若不是她狠心毒死了她那夫君,她又怎能脱离苦海,被太后选来入宫。 “墨竹,你去打探打探,看看十五的消暑宴贵妃都备了些什么。” 正好黎氏快生产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