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歌续命?我降维打击,杀穿娱乐圈》 第531章 这就是华夏的脊梁!!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条弹幕接踵而至。 【再想想,为什么这群留学生刚开始唱《大刀》,主办方的安保人员就立刻出现,不是驱散,而是将他们与日本观众‘隔离开’?】 【这根本不是保护,是圈禁。】 【是故意制造一个“华夏人挑衅在先”的封闭舞台。】 【主办方要的,就是这个画面。】 【他们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是华夏人先在他们国土上,唱起了饱含历史仇恨的歌曲。】 【接下来,只要在场馆内,由主办方安插的人,故意挑起一点摩擦,比如推搡一个留学生,打碎一个相机……】 【那后果是什么?】 【是几百个被激怒的华夏年轻人,与几万个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日本观众,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到那时,江神怎么办?】 【他帮,还是不帮?】 【帮,就坐实了煽动暴乱的罪名,赤西仁有一万个理由让他“意外”死在这里,事后还能把脏水全泼到我们身上。】 【不帮,就会被我们自己人戳脊梁骨,说他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这是一盘死局。】 【而那群留学生,就是赤西仁扔出来,引爆这盘死局的,第一颗棋子。】 死寂。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直播间里,一条弹幕都没有。 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被这几行冰冷文字扼住了。 之前还嘻哈玩梗的网友,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这才意识到,刚刚还在为之捧腹大笑的场景,背后竟藏着如此阴狠恶毒的算计。 【我操……】 【我他妈……我后背都湿透了。】 【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计策?】 恐慌开始蔓延。 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与无力。 【那现在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江神往陷阱里跳?】 【谁去告诉那些留学生,让他们快跑啊!】 【没用的,他们现在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进去。】 【都怪这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楼上你他妈有病吧?现在怪他们有什么用?他们也是受害者!】 【要不是他们去唱歌,会给别人留下口实吗?】 【你这是什么逻辑?被人捅了一刀,不怪凶手,怪自己穿的衣服太薄?】 直播间吵成一团。 指责,谩骂,相互攻諟。 完美复刻了主办方想要看到的,那种内部分裂的丑陋模样。 弹幕数量不减,但内容完全变了味道。 那个分析局势的网友再次出现。 【那群留学生没有错,他们只是热血青年,被人利用了而已】 【如果事情真按照主办方预期发展,这些孩子的后半辈子就毁了】 【无论日本还是华夏,都不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网友们情绪骤然被点燃。 【草!老子就说日本人没安好心!】 【这群孙子真太恶心了!】 【用我们的同胞当炮灰,畜生!】 【江门主本来可以在国内过得好好的,为了正义才去踢馆的】 【现在却要面对这种陷阱,太憋屈了】 有人不甘心地发弹幕。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江门主被做局?】 【他本可以有成功的事业,有爱他的女朋友】 【有一群把他当偶像的我们】 【可为了心中那点正义,为了不让人类被算法控制】 【竟然要走上这条绝路】 【太不值了!】 弹幕区陷入了短暂沉默。 数百万人同时在线,却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很久,那个最初分析局势的网友又出现了。 这次,只发了一条简短弹幕,然后彻底消失。 【这是他的选择,别人决定不了,唯有祈祷与期待。】 是啊,这是江门主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逼迫,更没有人要求他承担这么大风险。 可他还是去了。 明知道是龙潭虎穴,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还是去了。 为什么? 自己的名声? 证明自己能力? 不是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趟很可能有去无回。 因为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如果连他都退缩了,那这个世界还有谁愿意站出来? 直播间里,再没有人发弹幕。 但观看人数却在持续上升。 九百万,一千万,一千二百万…… 与此同时,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也在疯狂发酵。 微博热搜榜前十,七条都与这件事相关。 #江漓东京踢馆#、#华夏留学生大刀进行曲#、#东京巨蛋阴谋论# 点击量都在千万级别以上。 知名乐评人老梁在微博上发表了长篇分析。 【从专业角度看,江漓的踢馆不是单纯音乐较量。】 【这是关于人性、艺术纯粹性的对决!】 【他选择以身入局,已超越了个人层面的意义。】 【代表的是所有拒绝被算法操控的艺术家!】 【是所有还相信纯真美好的人们。】 【无论结果如何,江门主都已经赢了。】 这条微博迅速获得十万转发,五十万点赞。 评论区里,网友们态度出奇一致。 【这才是我们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江门主,我们永远支持你!】 著名导演老谋子也发声了。 【三十年前,我也曾面对过类似的选择】 【是妥协,还是坚持?】 【是安全,还是冒险?】 【江漓给出了最好的答案,这就是艺术家的气节!】 【这就是华夏的脊梁!!】 连带着,一些平时不怎么关注音乐的公众人物,也纷纷转发表态。 知名企业家、体育明星、学者专家…… 整个华夏舆论场,都被这件事彻底引爆了。 海外华人论坛上,讨论更加激烈。 在美华人协会主席发表声明。 【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是华夏儿女!】 【江漓的以身入局,让每一个海外华人都倍感骄傲!!】 【这才是我们民族应有的气概!!】 【面对不公和压迫,绝不妥协!!!】 欧洲华商联合会也跟进表态。 【真正的音乐没有国界,但音乐家有祖国!】 【江漓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文化自信!!】 【我们为有这样的同胞而自豪!!】 更有意思的是,连一些外国网友也被感动了。 推特上,#StandWithJiangLi的话题标签迅速传播。 一位美国音乐学院教授写道: 【这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艺术家!】 【在商业化和技术化的洪流中,还有人愿意为纯粹的艺术殉道!】 【这种精神值得所有人尊敬。】 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官方账号,也转发了相关消息。 【真正的艺术从来不是技术奴隶,而是人类精神的最高体现!】 【江漓先生今晚的挑战,无论结果如何,都将载入音乐史册。。】 就连德国柏林爱乐乐团首席指挥也发声了。 【音乐是人类最后的净土】 【当资本和技术试图玷污这片净土时,需要勇士站出来守护!】 【江漓先生就是这样的勇士!】 国内音乐界更是群情激昂。 华夏音乐家协会发表正式声明。 【江漓代表的不仅是个人,更是整个华夏音乐界的立场!】 【我们坚决支持,一切维护音乐纯粹性的行为!】 【坚决反对任何将音乐沦为牟利工具的行径!!】 第532章 爱,才能创造神迹 而与此同时,VIP席位里。 张扬等人看着华夏直播间里网友分析,终于明白了江漓那些没有讲出口的话。 原来他早就看出,那些华夏留学生的出现并非好事。 亏他们之前还在为现场有自己人,而感到欣慰。 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支援。 饺子喉结滚动,想了想,身体下意识前倾,压低声音。 “要不,我找个机会,跟那些学生沟通一下。” “让他们从现在开始低调些,别再刺激现场的日本人。” 这个提议刚出口,就被薛之涣毫不犹豫否决了。 摇摇头,镜片后的目光透着看穿棋局的冷冽。 “没用的。” “现在就算他们夹着尾巴做人,甚至立刻离场,这件事也已经发生了。” “你没发现吗?” 抬手指了指远处看台上,那片被安保人员隐隐隔离开的红色区域。 “主办方一直压着,没让现场日本观众立刻发作。” “那是因为绝大多数日本人,根本听不懂那首歌唱的是什么。” “他们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这段视频配上日文字幕,用最高清的画质,投放到现场所有大屏幕上,再同步推送到全网。” 薛之涣声音很轻,却让在场众人如坠冰窟。 “到那时,不仅现场会失控,整个日本社会都会彻底暴走。” 顿了顿,视线扫过饺子那张写满焦急的脸。 “甚至你现在过去跟他们沟通,这个行为本身,都会被无数镜头记录下来,被歪曲利用。” “到那时,我们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张扬烦躁地揉着头发,“那怎么办?” “就他妈这么干等着,等死不成?” 薛之涣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整个VIP包厢里,空气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所有人目光,最终都汇聚到那个角落。 汇聚到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这个死局,他们想不出任何破解之法。 这时,包厢门被轻轻叩响了两下。 众人神经猛地一紧。 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在服务生引导下走了进来。 男人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对众人深深一躬。 “江漓先生,以及各位,晚上好。” “我是本次演出的现场总监,田中。” “赤西会长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来向江漓先生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中文说得字正腔圆,听不出任何口音。 薛之涣站起身,同样挂上笑容,挡在江漓和田中之间。 “田中先生客气了。” “江总正在为稍后的演出做准备,不便打扰。” “有什么事,和我沟通就可以。” 田中脸上笑容不变,微微侧身,视线越过薛之涣肩膀,落在江漓身上。 “江漓先生不必紧张。” “本社对您的到来,感到万分荣幸。” “为了让您能有更好的观演体验,会长特地为您预留了演出中场三十分钟的‘特别展示环节’。” “届时,整个舞台,所有灯光,都将为您一人而亮。” “全世界观众,都将洗耳恭听,您为我们带来的传世之作。” 语调谦卑温和,每一个字却都像淬毒的针。 这不是邀请,是通牒。 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座为江漓量身打造的断头台,又加固了几分。 张扬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周屹帽檐压得更低,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江漓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田中对视。 “有劳费心。” “也请代我,向赤西会长问好。” 田中再次一躬。 “一定转达。” “那么,就不打扰各位了。” “预祝江漓先生,今晚演出顺利。” 说完,转身离去,步伐从容。 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务拜访。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喧嚣。 包厢内气氛却更加凝重。 “王八蛋!” 张扬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这他妈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饺子走到落地玻璃前,看向下方。 他们位置极佳,可以将整个舞台尽收眼底。 此刻,舞台上空无一人。 但数以万计的巨幕,复杂交错的灯光矩阵,以及遍布舞台各处的全息投影装置。 都在无声宣告着,今晚的主角,将拥有何等恐怖的技术加持。 那不是舞台。 而是由数据和科技,构建起来的钢铁神殿。 而江漓,将要以血肉之躯,去挑战这座神殿里的“神”。 薛之涣坐回沙发上,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 “我还是觉得,应该想办法取消。” “就说身体不适,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面子,声誉,跟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这一次,没人反驳他。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或许是唯一生路。 江漓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闭上了眼。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只有他能看到的世界。 百分之九十九熟练度。 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死死挡在面前。 无论他如何调动情绪,如何回忆那些刻骨恨意与悲愤,最后的百分之一,就是纹丝不动。 为什么? 到底还差了什么? 叩问自己内心。 复仇意志还不够强烈吗? 不。 母亲临死前的祈求,早已融入骨血,永世难忘。 那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哪块拼图,被遗漏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江漓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有力地跳动。 也能听到身边同伴们,压抑着焦虑的呼吸声。 甚至能感觉到,那一道道投在自己身上,充满担忧与信任的目光。 张扬的焦躁。 薛之涣的挣扎。 周屹的决然。 饺子的守护。 他们明明比谁都害怕,却依然选择站在这里,站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 因为他们相信。 毫无保留,将性命托付给了自己。 视线仿佛穿透眼皮,穿透墙壁。 “看到”场馆外,那些高唱战歌,满脸通红的留学生。 他们或许鲁莽,或许天真,但那份赤诚之心,滚烫炙热。 “看到”华夏直播间里,上千万双正死死盯着屏幕的眼睛。 “看到”他们从戏谑到震惊,再到同仇敌忾。 “看到”香山疗养院里,那位老人深邃的目光。 “看到”学院派三位泰斗,为他奔走的身影。 “看到”那个蜷缩在飞机座位上,早已哭干了眼泪的女孩。 “看到”全世界,那些走上街头,为他呐喊抗议的人们。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骤然劈开了所有迷雾。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原来,自己一直都搞错了方向。 这场挑战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 更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挑战什么。 而是守护。 当决定站出来的那刻,他守护的,就不再仅仅是母亲冤屈,国家尊严。 守护的,是身边这群兄弟的信任。 是那些留学生们的热血。 是国内同胞们的期盼。 是妤希不让他孤单走上黄泉路的决心。 是全世界所有还相信着人性,相信着爱与真实的普通人,那份最朴素的愿望。 恨,可以给人力量。 但爱,才能创造神迹。 复仇的烈焰,可以焚烧一切,却无法孕育新生。 唯有守护意志,才能让荒漠开出花朵。 当这个念头,在心中彻底澄澈的瞬间。 那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轰然碎裂。 【叮。】 【《梦中的婚礼》熟练度,100%。】 【《水边的阿狄丽娜》熟练度,100%。】 【《夜的钢琴曲》熟练度,100%。】 【组合特效已激活——法天象地,仙鹤呈祥,步步生莲。】 江漓缓缓睁开了眼。 世界,在他眼中,已是另一番模样。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 只有一片前所未有,如深海般的宁静。 站起身。 包厢里所有声音,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们看到,那个年轻人眼中的焦躁与疲惫,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能清晰感受到,超然物外的平静。 似乎尘世间一切纷扰,都再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漓哥……” 张扬下意识地开口。 江漓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很淡,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放心,故事还没到终点!” 第533章 混乱开始 话音落下。 整个东京巨蛋的灯光,在同一瞬间,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喧嚣。 数万人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 死寂。 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紧接着。 极低频率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像任何乐器。 更像是某种巨大生命体,在沉睡中发出的心跳。 每一次搏动,都精准地与在场每个人心脏,重叠在一起。 “咚。” “咚。” “咚。” 无人说话。 无人尖叫。 舞台中央,那块全世界最大的全息投影幕布上,开始出现扭曲光斑。 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无声晕开。 光斑旋转,加速。 最终汇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漩涡中心,无数光点汇聚。 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凭空生成,重组,构建。 先是脚。 赤裸的,完美无瑕的脚。 每一寸肌肤纹理,每一个脚趾圆润弧度,都在超高清投影下,清晰得令人发指。 然后是小腿,大腿,腰肢,胸膛。 光点不断向上攀升。 像最高明的雕塑家,用光子作刻刀,一寸寸雕琢着这具躯体。 一件由纯白光纱织成的连衣裙,随着身体成型,缓缓覆盖而上。 裙摆无风自动,轻盈得没有重量。 最终,是那张脸。 当五官彻底凝聚成形的瞬间,整个巨蛋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是张被数据计算到极致的脸。 找不到任何瑕疵。 黄金比例分割,恰到好处的留白。 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 那双眼睛是深邃蓝色,像最纯净的海洋。 里面没有情绪,只有洞悉一切的漠然。 虚拟偶像“零”。 她就那样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双脚离地。 像降临人间,审视信徒的神祇。 在长达一分钟的死寂后。 缓缓抬起手。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自己唇上。 一个“嘘”的动作。 然后,张开了嘴。 没有前奏。 没有伴奏。 只有她的声音。 很轻,很柔。 却直抵灵魂深处。 那不是歌。 而是一段呢喃。 一段听不清具体词汇,却能让所有人,瞬间明白其含义的呢喃。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浑浊眼睛里,突然流下两行热泪。 他看到年轻时的妻子,穿着和服,在樱花树下,对他回眸一笑。 因校园霸凌而终日活在恐惧中的少女,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 她感觉自己站在了世界之巅,脚下是万丈光芒,所有欺辱过她的人,都在渺小地抬头仰望。 投资失败,濒临破产的中年男人,紧绷嘴角慢慢上扬。 他看到自己站在纽交所的敲钟台上,身后是无数闪光灯,财富像潮水般向他涌来。 喜悦。 勇气。 满足。 所有最正向,最美好的情绪,被强行注入每个听众的灵魂。 他们像群被催眠的木偶,脸上露出痴迷幸福的笑容。 沉溺在这片由数据编织的,虚假伊甸园里。 VIP包厢内。 张扬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对抗那股无孔不入的精神入侵。 薛之涣脸色煞白,额角汗珠大颗滚落,抓起桌上冰桶,将自己的头狠狠埋了进去。 周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脆响。 他们能抵抗。 但抵抗得无比艰难。 场馆外,那群热血沸腾的华夏留学生,此刻也陷入了诡异平静。 一个男生手中的横幅,滑落在地。 脸上愤怒与激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种茫然的幸福感。 嘴里还下意识哼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但眼神,却已经失去了焦点。 这滑稽一幕,无人察觉。 因为所有人都已沉沦。 “零”的歌声,还在继续。 声音开始变得高亢,带着神圣的咏叹。 舞台上,光影变幻。 无数虚拟的白色羽毛,从天而降。 每一片,都带着圣洁光晕。 整个东京巨蛋,恍惚间变成了一座宏伟教堂。 而“零”,就是那唯一的真神。 一曲终了。 余音绕梁。 全场依旧死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极致的幸福感中,无法自拔。 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痴傻笑容。 赤西仁站在后台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那一张张被操控的脸,露出满意笑容。 成了。 这场精神殖民,比他想象的还要成功。 对着通话器,下达指令。 “开始吧。” 下一秒。 巨蛋内所有巨幕,画面骤然一变。 “零”那圣洁的身影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段无比清晰,刚刚发生在场馆外的视频。 那群华夏留学生,挥舞着横幅,声嘶力竭地高唱着。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一行巨大,血红色的日文字幕,出现在屏幕下方。 【在我们的土地上,华夏人,正高唱着屠杀我们的战歌。】 画面切换。 是江漓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 字幕再次浮现。 【而他们的神,对此视若无睹。】 如果说,“零”的歌声是将所有人捧上了天堂。 那么此刻,这段视频,就是将他们从天堂,狠狠一脚踹进了地狱。 幸福感瞬间被抽空。 取而代之的,是十倍,百倍愤怒与屈辱。 “八嘎呀路!!!” 撕心裂肺的怒吼,打破了沉默。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将手中荧光棒,狠狠砸向那片留学生所在区域。 情绪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被操控后的情绪。 “杀了他们!” “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这里是东京!不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咒骂声,汇成了海啸。 数万名观众,像疯了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 眼中布满血丝,表情扭曲,像群被激怒的野兽。 无数杂物,水瓶,荧光棒,像雨点一样,砸向那片被孤立的红色区域。 安保人员组成的“人墙”,在这一刻,悄然后撤了半步。 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却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最前排的几个日本青年,冲破了那道脆弱防线。 挥舞着拳头,冲向那群早已不知所措的华夏留学生。 混乱。 开始了。 只不过这混乱一幕,在赤西仁授意下,并没有被拍进画面中。 那段被剪辑过,充满煽动性文字的视频,也未通过海底光缆传回华夏。 第534章 技术,就应该解决一切问题 但在虚拟偶像“零”登台,开口唱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 整个华夏互联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 仿佛有股无形力量,扼住了十四万万国人咽喉。 直播间内。 那些原本嬉笑怒骂的网友们,集体失声了。 长达数分钟,屏幕上空空荡荡,只有一片诡异空白。 “零”的歌声,像一场温柔雪崩,悄无声息,却又无可抵挡,覆盖了所有人理智。 他们知道,作为华夏人,作为江漓支持者,他们不应该,也不能被这歌声打动。 可身体的反应,却背叛了意志。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每个人都起了身鸡皮疙瘩。 仿佛真看到了逝去的亲人,重拾了遗忘的梦想,触碰到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那是一种毒。 一种明知剧毒,却让人心甘情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的毒。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弹幕颤颤巍巍飘过。 【我……我承认……我有罪……】 紧接着,整个屏幕被海啸般的弹幕彻底淹没。 【完了。】 【家人们,我他妈心态崩了啊。】 【这怎么打?拿头打吗?这不是一个次元的战斗啊!】 【我终于明白江神为什么要去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大概率回不来了。】 【这已经不是音乐了,这是神学,是魔法,是降维打击。】 【别说了,我现在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三十秒的demo跟这一比,就是个屁。】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些日本人会发疯了,换我我也疯啊!】 【楼上的你屁股歪了!清醒一点!】 【我他妈也想清醒,可实力差距就摆在这里,怎么清醒?】 【江神:我带着一个加强团的装备去打boss。结果boss掏出了歼星舰。】 【草,这个比喻……虽然不想承认,但太他妈形象了。】 绝望。 前所未有的绝望,在所有关注着这场演唱会的华夏人心中蔓延。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抱着“江神必胜”的信念。 那么此刻,信念的堤坝,已被“零”那非人歌声,冲刷得千疮百孔。 互联网媒体平台上。 那些刚刚还在为江漓摇旗呐喊的大V和意见领袖们,此刻也陷入了集体沉默。 所有相关的分析、预测、评论,都停滞了。 整个舆论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 京城,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内。 檀香袅袅,烟气如丝。 吴耀祖、沈怀远、赵砚秋三人,围坐在一套顶级音响设备前。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音响里,正循环播放着“零”的歌声。 三位在华夏音乐界,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地震的泰斗,此刻脸上表情,却出奇地一致。 不是震惊,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荒诞与彻骨冰寒的,茫然。 “你们……听出来了吗?” 沈怀远声音沙哑干涩,指间夹着的烟,燃尽了长长一截烟灰,却浑然不觉。 吴耀祖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面前那对价值不菲的音响,仿佛要将它们看穿。 那双平日里握着毛笔,稳如泰山的手,此刻正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赵砚秋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广陵散》的杀伐之气。” “《高山流水》的空灵之韵。” “《渔舟唱晚》的宁静之意。” “还有……《十面埋伏》的……金戈铁马。” 每说一句,沈怀远和吴耀祖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他们都听出来了。 那首听起来完全是西方电子乐编曲风格的歌曲,其内核,其旋律的底层逻辑,其情绪递进的章法。 竟然,全都是他们华夏老祖宗,玩了几千年的东西。 而且不是简单的挪用与拼接。 而是种更高维度的,拆解与重构。 对方就像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 将华夏古典十大名曲的“灵魂”抽离出来,剔除所有“杂质”,再用最先进的科技手段,重新缝合成一个……怪物。 一个披着西方科技外衣,内里却流淌着华夏文明血液的怪物。 这比单纯的技术碾压,更让他们感到恐惧。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仅是在炫耀肌肉。 更是在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宣告着他们的胜利。 看。 你们最引以为傲的文化,我们不仅能理解,还能用你们无法企及的方式,将它变得更“完美”。 “噗——” 吴耀祖猛地转过头,一口气没上来,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血来,溅在身前宣纸上。 如寒冬腊月,瞬间绽放的,一朵红梅。 …… 与此同时,华夏几家顶级科技巨头的总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一场场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正在深夜召开。 “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拿出我们自己的‘零’!” 身穿定制西装,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手指重重点在会议桌上。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三个月!” “三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 会议室里,一众顶尖的技术骨干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为难与苦涩。 坐在男人下首,一个头发稀疏,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总监,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眼镜。 “老板,这个……技术上,难度非常大。” “索尼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近十年,联合了全球上百个顶尖实验室。” “我们……我们三个月,恐怕……” “我不想听困难!” 男人粗暴地打断他,“我只看结果!” “你们知不知道,这东西背后,是多大的市场?” “是足以改变整个娱乐产业,甚至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巨大风口!” “别人能做出来,我们为什么做不出来?!” 技术总监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将满腹苦水,咽回肚子里。 他想说,这不是代码和算力的问题。 那歌声里,蕴含着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对人性的精准洞察和操控。 那更像是一种……玄学。 是建立在无数心理学、社会学、脑科学实验数据之上的,精神武器。 而他们,缺的恰恰是这些最底层,关于“人”的数据积累。 可这些话,他不敢说。 因为在老板眼里,技术,就应该解决一切问题。 解决不了,就是你无能。 第535章 江漓怎会出现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东京巨蛋内。 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已然化作实质,冲击着每一个角落。 那群华夏留学生,被死死钉在这片风暴中心。 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前一刻还因同仇敌忾而涨红的脸,此刻已褪得没有半分血色。 脑子里一片空白。 之前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彻底傻了。 眼睁睁看着无数水瓶、荧光棒、应援牌,甚至还有便当盒,从四面八方,如下雨般砸向自己。 有人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头脸。 有人呆立在原地,像被吓破了胆的鹌鹑,连躲闪都忘了。 这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平日里最多不过是在网络上与人争辩几句。 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这根本不是冲突。 是围猎。 几万名陷入癫狂的猎人,正围猎几百只瑟瑟发抖的羔羊。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腿一软,瘫坐在地。 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他们根本不是在为什么狗屁国家荣誉而战。 而是被人当成了棋子,一枚用完即弃,用来点燃炸药桶的棋子。 恐慌,在留学生中蔓延。 不知是谁,第一个崩溃了。 “江神!” 带着哭腔的求救,穿透了喧嚣。 “救救我们!” 这个声音,像一根引线。 所有留学生,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纷纷将求助目光,投向那个高悬于会场一侧的VIP包厢。 “江神!我们错了!” “求你救救我们!” …… 后台监控室内。 赤西仁看着屏幕上,那群华夏学生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微微一笑。 鱼儿,开始求救了。 很好。 “会长。” 心腹田中站在他身侧,脸上满是兴奋与敬畏。 “江漓,会上钩吗?” 赤西仁没有立刻回答。 视线落在另一块屏幕上。 画面里,那些奉命“阻拦”的安保人员,正被愤怒的观众们推搡得“节节败退”。 防线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在最关键时刻,堪堪挡住人潮。 将那几百名留学生,牢牢困在包围圈里,持续承受着羞辱与攻击,却又不至于立刻被撕成碎片。 一出完美的围点打援。 “他会的。” 赤西仁终于开口,“因为他是江漓。” “一个被名望,捆绑得动弹不得的可怜虫。” 拿起通话器,对现场安保队长下达了新指令。 “再坚持五分钟。” “五分钟后,如果他还不出手,就放几个人进去。” “记得,要见血。” “但别闹出人命。”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场屠杀。 而是一把能将江漓从那个龟壳里,逼出来的刀。 只要江漓介入。 无论结果如何,主动权就将彻底回到自己手上。 …… VIP包厢内。 张扬、饺子几人,也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听到那一声声凄厉求救。 更看穿了,赤西仁昭然若揭的歹毒用心。 “这群狗娘养的!” 张扬一拳砸在玻璃上,“他们想逼漓哥出去!” 饺子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下方,那道看似不堪一击,实则坚韧无比的安保防线。 现在终于明白。 之前江漓那句“他们是被利用的可怜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那些学生冲到江漓面前那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了赤西仁砧板上的肉。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不能去。” “现在出去,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彻底搭进去。” “这是个死局。” 几人心中都清楚这个道理。 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想去劝阻江漓。 却看到,那个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里的身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正缓步,走向包厢门口。 “漓哥!” 张扬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你不能去!” “下面就是个坑,你去了就正好中了他们的计!” 周屹也闪身挡在门前,帽檐下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漓。 “我去。” “我能把他们都带出来。” 江漓停下脚步。 目光平静扫过一张张写满焦急的脸。 “我知道是陷阱。” 薛之涣也急了,“知道你还去?!” “你以为自己是谁?超人吗?一个人能对抗几万个疯子?” “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江漓摇了摇头。 看向众人,脸上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悲壮或决然。 甚至,还带着极淡的笑意。 “我是要去救他们。” 顿了顿。 “但,不是用你们想的那种方式。” 话音未落。 在众人惊愕注视下,径直走向包厢另一侧。 那扇,通往舞台后方的工作人员通道。 张扬等人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舞台后方。 那是什么地方? 是赤西仁大本营,这场阴谋的中枢。 江漓要去那里做什么。 不等他们想明白,江漓已经推开那扇厚重隔音门。 门外是条狭长昏暗的走廊。 远处,隐约传来舞台监督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的嘶吼。 江漓脚步不停,径直向前。 张扬几人回过神,立刻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豁然开朗。 那是个巨大混乱的空间。 无数粗大线缆像黑色巨蟒,盘踞在地面。 各种用途不明的机柜闪烁着指示灯。 穿着工作服的日本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在狭窄通道里穿梭。 头顶上,巨大金属桁架纵横交错,挂着成排的舞台灯光。 几块巨大监视器屏幕,正实时播放着场馆内那片失控的骚乱。 没人注意到这几个不速之客的闯入。 所有人都被监视器里,那片即将爆发的群体冲突,吸引了全部心神。 一个看似是现场导演的男人,正对着对讲机疯狂咆哮。 “再撑三分钟!” “安保队,无论如何要挡住,别让他们真的冲进去!” “灯光组准备,我要在那群华夏人身上打追光,把他们脸上的恐惧给我放大!” “机位,三号机七号机,给我特写,我要看到眼泪!” 江漓脚步微顿。 侧头看了眼那个正手舞足蹈,发布指令的导演。 导演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不耐烦地回过头。 “看什么看!没……” 他的话,在看清江漓那张脸时,戛然而止。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举着对讲机的手,僵在半空。 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边异动,终于引起了其他工作人员注意。 一道道目光汇聚过来。 惊愕,疑惑,然后是无法抑制的恐慌。 江漓?!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干什么。 整个后台指挥区域,陷入了一种诡异死寂。 第536章 再也瞒不住了 …… 监控室内。 赤西仁端着杯红酒,正惬意靠在真皮椅上,欣赏着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 屏幕上,那群华夏留学生惊恐无助的脸,让他感到一种病态满足。 “会长,江漓……江漓不见了!” 一个下属突然惊呼。 赤西仁眉头一皱,将目光从主屏幕移开,看向那个显示着VIP包厢画面的小屏幕。 果然。 包厢里空无一人。 “人呢?” “他去哪了?” 下属飞快调动监控录像。 很快,后台指挥区域画面被切了出来。 当看到那个如入无人之境,正一步步走向舞台的挺拔身影时。 赤西仁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八嘎!” 他猛地站起身,手中高脚杯狠狠摔在地上。 “他在干什么!” “拦住他!快给我拦住他!” 赤西仁的咆哮,通过内线电话,传到后台指挥区每个工作人员耳机里。 那个被吓傻的导演,一个激灵回过神。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止是他。 所有听到指令的后台人员,都下意识退开了。 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年轻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可就是这份平静,却让他们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仿佛走来的不是人。 而是一尊,即将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神祇。 那是纯粹的气场碾压。 与身份无关。 与国籍无关。 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没人敢上前。 也没人敢阻拦。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漓带着他的人,穿过混乱指挥区。 一步一步,走向通往舞台的唯一的入口。 “废物!” “一群废物!” 监控室内,赤西仁气急败坏地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 他想不通。 明明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明明已将对方逼入绝路。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脱离自己掌控。 这个江漓,为什么总能做出,让他完全无法预料的举动。 “警卫!让所有警卫都过去!” “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拦在舞台下面!” 赤西仁抓起对讲机,声音变得刺耳。 然而,已经晚了。 江漓已消失在通往舞台的黑暗甬道中。 只有周屹,在进入甬道前,回过头。 帽檐下目光,冷冷扫了眼那些闻讯赶来,却迟了一步的警卫。 他的手,始终没离开过外套口袋。 …… 舞台,是光与暗的交界。 江漓站在舞台入口处,前方是炫目的光,身后是沉沉的暗。 场馆内山呼海啸般的咒骂,在这里被放大到了极致。 像无数只手,要将他撕扯、拖拽,坠入深渊。 抬起脚。 向前迈出一步。 当整个身体,都沐浴在舞台聚光灯下的瞬间。 整个东京巨蛋,震耳欲聋的喧嚣,出现了长达三秒的诡异停顿。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正挥舞拳头,试图冲破防线的日本观众。 那些被围困在中间,瑟瑟发抖的华夏留学生。 甚至,连悬浮在半空,那个完美无瑕的虚拟偶像“零”。 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数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站上舞台的身影。 他穿着最简单的休闲装。 身后没有伴舞,没有乐队,甚至没有一件乐器。 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 像一棵于悬崖绝壁之上,于风暴中顽强生长的青松。 三秒后。 停顿的喧嚣,以十倍音量,轰然炸开。 “滚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这里是‘零’大人的舞台!不是你这种卑贱的华夏人能踏足的!” 如果说之前的愤怒,是被视频煽动起来的。 那么此刻的愤怒,则是源于一种神圣领域被凡人侵犯的本能暴怒。 无数荧光棒和水瓶,再次如下雨般,砸向舞台。 却都在距离江漓还有几米远的地方,被无形屏障挡了下来。 那是舞台的全息投影力场。 江漓没理会那些飞来的杂物。 也没去看台下,那些状若癫狂的脸。 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半空中那个完美神祇,遥遥对视。 然后,他动了。 走向舞台中央那架,通体漆黑的斯坦威钢琴前。 指尖轻触琴键,却未按下。 舞台射灯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孤独,却又撑起了整个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主办方精心策划的一切,出现了致命偏差。 为了不让场馆内围殴华夏留学生的画面外泄。 转播镜头从骚乱开始的那刻,就死死定格在虚拟偶像“零”身上。 因此,除日本之外的全球所有观众,只看到了那尊完美神祇的圣洁表演。 对台下发生的暴力与混乱,一无所知。 而现在,江漓不请自来,堂而皇之地走进镜头。 走进全世界数十亿人视野。 这下,再也瞒不住了。 …… 华夏,企鹅视频官方直播间内。 屏幕上,江漓安静坐在钢琴前的身影。 与画外音里,那山呼海啸般的日语咒骂,形成了诡异到极点的反差。 弹幕在沉寂片刻后,彻底疯了。 【卧槽???江神怎么上去了???】 【我他妈人傻了,这什么情况??】 【你们听见外面那声音没?是不是在骂人?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鸟语味儿?】 【现场肯定出事了!绝对出事了!江神这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跑到镜头前面来避难!】 【草!这群小日子玩不起了是不是!这么着急对江神动手?!】 【兄弟们别慌,先别自己吓自己,江神表情不是很平静吗?】 【平静个屁!你没看他坐那儿一动不动吗!那是被吓傻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主办方为什么要把镜头一直定格在舞台上?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敏锐网友,瞬间抓住了华点。 【我靠,楼上你他妈是福尔摩斯啊!对啊!按理说这种级别演唱会,镜头切换不是很频繁的吗?现在就一个死镜头对着舞台,这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有没有在现场的兄弟?给个准信儿啊!到底怎么了?】 【妈的,急死我了,我翻墙出去看看,推特上肯定有消息!】 【别去了,我刚回来,外网跟我们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这个死人镜头,小日子把消息封锁了!】 【日!这帮狗日的,心眼也太脏了!这下是真急了,谁有路子搞到现场真实画面的?我出钱!】 【高价求一个现场视角!老子要知道那群逼崽子到底对我们江神做了什么!】 第537章 东京巨蛋,注定要载入史册 嗅觉最灵敏的,永远是媒体。 美国,CNN总部大楼,新闻编辑室。 电话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头儿!东京巨蛋出事了!” 一个年轻编辑举着手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索尼直播信号有问题,画外音全是暴动声,但画面里什么都看不到!” 整个编辑部瞬间骚动起来。 头发花白的主编,快步走到大屏幕前。 屏幕上,正是江漓那张平静的东方脸孔。 “把声音放大!” “嗡——” 刺耳咒骂,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虽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股子毫不掩饰的恶意与疯狂,让在场所有见惯大场面的记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联系我们在东京的记者!立刻!” 主编当机立断。 “我要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分钟!我只给你们一分钟!” “还有,技术部!给我查!查索尼信号源!看看能不能绕开他们的限制,切到备用机位!” “调动所有资源!直升机!无人机!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现场画面!” “这绝对是今晚,不,是今年最大的新闻!” “一个华夏人,在东京,在数万日本人围攻下……上帝啊,这太疯狂了。” 相似的场景,在BBC、路透社、法新社…… 在全球所有顶级媒体总部上演。 无数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疯狂撕咬索尼布下的那张信息封锁网。 他们很清楚。 越是遮掩,背后藏的东西就越劲爆。 今夜,东京巨蛋,注定要载入史册。 …… 后台,中控室内。 赤西仁脸上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前的铁青。 死死盯着监视器里那个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怎么敢? 怎么敢就这么走上去了? 自己精心布置的死局,那颗能引爆一切的棋子,那场能将江漓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骚乱…… 就因为他这一个简单动作,成了天大笑话。 “会长……” 田中站在身后,声音干涩,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 “还……还继续吗?” “继续?” 赤西仁猛地回过头,眼睛红的像要吃人。 “继续什么?!” “你他妈告诉我,现在还怎么继续?!” “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暴乱!全世界记者都他妈快飞到我们头顶上拉屎了!” “你让我继续煽动观众去打那群华夏猪?” “然后让全世界看着我们索尼,变成一个纵容暴力,煽动仇恨的法西斯集团吗?!” “你是不是想让我也跟着你一起,被钉上历史的十字架?!” 赤西仁的咆哮,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神态萎靡,像一瞬间被抽干所有精气神,颓然倒回椅子里。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去吧。” “恢复现场秩序。” 田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会长,那些观众的情绪已经被点燃了。” “现在想让他们平息下来……” “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煽动观众暴乱这件事,都瞒不下去了。” …… 与此同时,华夏直播间里,那个最初分析出局势的网友,再次开口。 【我知道了,江神不是去避难的,他把自己变成了唯一的聚光灯。】 【用自己当靶子,把赤西仁所有阴谋诡计,都逼到了阳光下,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人家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怎么破解那个死局,而是选择直接掀了棋盘。】 这几条弹幕,像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的混沌。 之前所有的担忧、愤怒、无力,在这刻,尽数化为震撼。 一种对江漓胆魄与智慧的,极致震撼。 【我操……原来是这样……】 【我他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已经不是智商了,是阳谋,是气魄,是用自己的命去赌全世界的良知。】 【我收回我之前说他被吓傻了的话,我才是那个傻子。】 【江神,对不起!】 满屏的“对不起”和“江神牛逼”,代替了之前的混乱与争吵。 人们终于明白,那个坐在舞台中央的年轻人,究竟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没有被动等待救援。 而是主动出击。 用自己,为自己,也为那些被当成棋子的同胞,创造出了一条唯一的生路。 …… 京城,香山疗养院。 陈老看着屏幕上那个孤单背影,缓缓放下手中茶杯。 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却发自内心的笑意。 站在身旁的小李,也长长舒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首长,这小子……” “他没让我们失望。” 陈老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京城万家灯火。 “他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 “传我的话。” “让外交部准备发声。” “所有驻外使馆,开始联络当地媒体。” “赤西仁想玩火,那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引火烧身。” “既然把舞台搭好了,那就好好地,在这上面唱一出大戏。” “一出,让全世界都为之侧目的大戏。” 第538章 极度不安全地区 几乎是同一时刻。 华夏外交部各大官方社交媒体账号,悄无声息地,更新了一条动态。 没有预热。 没有铺垫。 只有寥寥数十字,与一张色调肃杀的配图。 【华夏外交部:鉴于日本近期发生针对我国公民的、有组织的暴力事件,对我公民人身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经审慎评估,即日起,将日本列为极度不安全旅游地区。 请仍在日华夏公民注意安全,并尽快撤离。】 消息推送瞬间,整个华夏互联网起初是短暂,死一般寂静。 随即,是滔天巨浪。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我没看错吧?极度不安全地区?】 【上一次被我们这么定义的是哪个国家来着?我记得那边现在还在打仗吧?】 【家人们我来科普一下,旅游警告分三级:谨慎前往,暂勿前往,极度不安全。 第三级,基本等同于要撸袖子下场干架了。】 【妈的,我刚还在为江神担心得睡不着,现在直接给我干精神了!】 【外交部这波我给一万分,不怕你骄傲!】 【解气!太他妈解气了!这才是大国该有的样子!】 【之前还担心官方会跟以前一样,谴责,抗议,然后不了了之,没想到这次是直接掀桌子!】 微博、知乎、抖音、B站。 所有平台热搜榜,在短短五分钟内,被同一个词条血洗。 #我国将日本列为极度不安全地区# 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爆”字。 各大官方媒体账号,以一种惊人的一致性,开始转发外交部声明。 新华社、人民日报、共青团中央、紫光阁…… 一个个平日里严肃权威的蓝V,此刻都化作复读机,将那份简短声明,传达到每个角落。 无数正在深夜加班的社畜,正在宿舍开黑的学生,正跑夜班的司机…… 都在同一时刻,收到了手机推送。 看着那简短,却分量重如泰山的一行字,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后,是一股难以言喻,混杂着错愕、骄傲与滚烫热血的情绪,从胸腔直冲头顶。 “牛逼!” 不知哪个城市,哪间办公室里,一个程序员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振臂高呼。 吼声,点燃了整个死气沉沉的格子间。 “干得漂亮!” “就该这么干!” 【我宣布,今天起,外交部就是我唯一的男神!】 【以前总觉得咱们外交太软,现在我道歉,我收回我的话,原来不是不硬,是没到时候!】 【楼上的,以前那是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穿鞋的怕光脚的啊!现在咱们也穿上鞋了,而且是钢板做的,谁敢上来碰一下试试?】 【笑死,我都能想象到小日子现在是什么表情了,估计人都傻了。】 【何止是傻了,裤子都得吓尿了,旅游业直接干废,所有合作项目全部停摆,这损失……啧啧。】 【不就一场演唱会吗,至于吗?】 【至于吗?楼上你户口本就一页吧? 江神为国家做了多少事? 打破文化围剿,拿回国宝,现在在别人地盘上被这么欺负,我们要是还不出头,那跟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别说为了江神,就算是为了那几百个被围攻的留学生,国家也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 【以前被人骑在头上拉屎,那是没办法,现在我们自己都住上别墅了,还能让邻居往咱家院里扔垃圾?惯着他臭毛病!】 【这口气,我替我爷爷出的,爽!】 …… 这股风暴,跨越海峡,以近乎蛮横的姿态,撕碎了日本的宁静。 首相官邸。 辅佐官失手打翻咖啡,滚烫液体泼在西裤上,却毫无知觉。 屏幕上,那段被紧急翻译过来的中文声明,每个字都像烧红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八嘎……” 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旅游业,完了。 华日贸易,完了。 他这个刚刚递交升职申请的辅佐官,政治生涯,也完了。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像坟墓。 外务省、经产省、国土交通省…… 所有相关部门的大臣和高级官僚,都在深夜被电话,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惊恐与茫然。 “华夏人,是疯了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官僚,声音颤抖,“就因为一场演唱会的骚乱,就要跟我们彻底翻脸?”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对他们自己也有损失吗?” 无人应答。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对方,是真不在乎那点损失。 或者说,比起那点经济损失,他们更在乎的。 是那个叫江漓的年轻人安危,是那几百个留学生的尊严,是整个国家的脸面。 “立刻联系华夏驻日大使!” 首相额角青筋暴起,“我要亲自跟他通话!” “还有,索尼那边!” “让赤西仁那个混蛋,立刻给我滚过来!” “他必须为这件事,负全部责任!” …… 东京,某个高档酒店总统套房内。 几个来自华尔街的资本大鳄,正惬意地品着红酒,欣赏窗外夜景。 其中一人接了个电话,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了,乔治?” “华夏……华夏官方下场了。” “他们把日本,列为了极度不安全地区。”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FUCK!” 不知是谁,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们算到赤西仁的疯狂,算到江漓反击,甚至算到了全球舆论反噬。 唯独没算到,华夏政府的反应会如此迅速,如此……决绝。 不是抗议,不是谴责。 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全世界,谁敢动我的人,我就动你命根子。 …… 京都,一家百年历史的温泉旅馆。 老板娘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整理着未来一个月预订记录。 上面密密麻麻,几乎全是来自华夏的游客订单。 手机突然响了。 是她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美子!完了!全都完了!” “所有华夏订单,在一瞬间,全部取消了!” “一个不剩!” 老板娘愣住了,手中那本厚厚的预订册,滑落在地。 …… 成田国际机场。 候机大厅里,刚下飞机的几个华夏自由行女孩,在手机上看到了那条推送。 几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 “走,改签!” “现在就走,最早一班!” “妈呀,我怎么有种我妈在外面跟人吵架,让我赶紧回家的感觉?” “我也是!总感觉再不走,一会儿就要挨揍了!” 她们不清楚东京巨蛋发生了什么。 但相信自己的国家。 相信这番措辞背后,一定有她们必须立刻离开的理由。 第539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另一边,东京巨蛋,后台。 那些刚刚还在为骚乱得以控制,而松了口气的工作人员,在看到新闻时,集体石化了。 灯光师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满是线缆的地上。 脸上血色褪尽。 他只是个打工的。 只想安安稳稳赚点钱,养家糊口。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几乎在华夏外交部发声的同一时刻。 华夏驻日领事馆的官方账号,也发布了一则声明。 【我馆已获悉东京巨蛋发生的,针对我华夏公民的暴力事件。】 【对此表示严重关切与强烈谴责。】 【我馆已派遣工作人员,并协同官方媒体记者,即刻赶往现场。】 【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每一位华夏公民的人身安全。】 【请日方立刻停止一切暴力行为,并对此次事件进行彻查,严惩肇事者。】 【勿谓言之不预也。】 当这条声明,传到东京巨蛋后台时。 所有日本工作人员,都感到了彻骨寒意。 他们不是傻子。 最后那六个字,在华夏的外交黑话里,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那是战争的号角。 是一个古老民族,在隐忍百年后,对这个世界,重新发出的强硬警告。 他们终于意识到。 自己脚下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巨蛋。 已经变成了随时可能引爆的巨型火药桶。 而他们,就坐在这火药桶上。 无处可逃。 …… 中控室内。 赤西仁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份措辞一份比一份严厉的官方声明。 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大脑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愤怒? 恐惧? 不。 都不是。 是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情绪。 是赌徒输掉最后一枚筹码后,那种天塌地陷般的彻底茫然。 设想过无数种结局。 江漓被激怒,冲下台与留学生站在一起,然后被他用“煽动暴乱”的罪名,永远留在这里。 江漓冷眼旁观,坐视同胞被围殴,然后被他用“冷血无情”标签,毁掉所有声誉。 甚至想过,江漓会选择最懦弱的方式,当场宣布离场。 每一种,都在他算计之内。 唯独没算到这种。 人家没选择破局,而是直接掀了桌子。 用旁人完全无法理解,近乎自毁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唯一的聚光灯。 将这场本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内部骚乱,活生生变成了一场全球直播的外交危机。 “会长……” 田中站在他身后,“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赤西仁也想知道怎么办。 他现在就是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囚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向前一步,是万劫不复的国际争端。 退后一步,是马丁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巨鳄。 “把现场灯光……调亮。” 过了许久,赤西仁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无力。 “让安保人员,恢复秩序。” “把……把那群华夏留学生,毫发无伤地,‘请’出去。” 与此同时,看台骚乱区。 那群被围困的华夏留学生,也通过手机,看到了国内官方声明。 一个男生,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每一位华夏公民的人身安全”,再也绷不住了。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终于看到家长的孩子。 哭声会传染。 越来越多人低声抽泣。 之前有多热血,多激昂。 此刻,就有多后怕,多委屈。 就在这时。 那些之前还对他们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活剥的日本观众,突然安静下来。 很多人也掏出手机。 脸上那股子被煽动起来的狂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不安,难以置信。 “极度不安全地区?” “开玩笑的吧?” “我们的旅游业……岂不是要……” “还有股市,明天一开盘……” 窃窃私语,取代了之前的咒骂。 那股由“零”的歌声和煽动性视频,共同构建起来的精神控制。 在国家利益可能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巨大恐惧面前,不堪一击。 人性,终究是自私的。 那道原本坚不可摧的安保人墙,此刻也变了味道。 之前是围困。 现在,变成了保护。 他们将几百名留学生,与周围日本观众,彻底隔离开。 脸上带着职业化,却又难掩复杂的表情。 一个看似是领队的中年男人,走到那群留学生面前,深深一躬。 “各位,请随我们来。” “我们会护送你们,安全离开。” 语气,恭敬得甚至有些谦卑。 …… VIP包厢内。 张扬看着手机上,那条条刷屏的“外交部霸气”热搜,激动得满脸通红。 “牛逼!” “太他妈牛逼了!” “我就知道,国家不会不管我们!” 薛之涣也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沙发上。 “这下,赤西仁那孙子,算是彻底玩脱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屹依旧站在窗边,看着台下逐渐平息的骚乱,帽檐下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饺子和赵瑞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他们将目光,重新投向舞台中央。 那个坐在钢琴前的身影,依旧安静。 似乎从始至终,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可所有人都知道。 正是这个安静的身影,以一己之力,撬动了整个棋局。 将必死的围杀,变成了酣畅淋漓的绝地反击。 …… 华夏,京城。 外交部大楼,某间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刚刚结束了与日本外务大臣通话。 放下电话,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脸上,不见平日里的温和。 只有一片冰冷肃杀。 “通知下去。” “新闻发布会,提前到明天上午九点。” “主题,就是日本境内,针对我国公民的,有组织、有预谋的暴力袭击事件。” “把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准备好。” “赤西仁,索尼集团,日本右翼势力……” 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连底裤都剩不下。” 第540章 以世界为棋 与此同时,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 那间没有窗户的庄园内,壁炉里的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只剩下几点猩红余烬,在黑暗中明灭。 全息屏幕上,两份来自华夏的官方声明,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循环播放。 死寂。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废物!” 一个苍老声音,打破沉默,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赤西仁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我早就说过,日本人不可信!” “他们骨子里的狂妄与短视,迟早会毁掉一切!” 另一个声音响起,充满疲惫与无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华夏人已经下场了。” “‘灵魂音乐’计划,已经彻底暴露在全世界聚光灯下。”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推进。” “而是……如何切割。” “切割?” 马丁坐在长桌尽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极冰原下的深海,暗流汹涌。 “把赤西仁,把索尼,当成弃子扔出去?” “然后呢?” “你们以为,华夏人会就此罢手吗?” “他们会顺着这条线,把我们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 “那个江漓……” 马丁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不是在用规则战斗。” “而是在用人性,用阳谋,用整个世界作为他的棋盘。” “我们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他。” “也小看了,他背后那个,已经沉睡太久的国家。” …… 东京巨蛋。 场馆内秩序,在日方安保人员的强力干预下,逐渐恢复。 虽然依旧有零星咒骂声,但已掀不起任何风浪。 那群惊魂未定的华夏留学生,也已被工作人员,从特殊通道护送了出去。 迎接他们的,将是连夜赶来的领事馆专车。 由赤西仁精心导演,企图将江漓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大戏,就此荒诞收场。 所有聚光灯,此刻都汇聚在舞台中央。 汇聚在那个,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年轻人身上。 此刻,他缓缓抬起手。 修长手指,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宛如流水的琴音,自指尖缓缓淌出。 第一个音符很轻。 像清晨第一滴,落在湖面的露珠。 悄无声息,却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片因愤怒与恐惧而凝固的喧嚣,被这滴露珠,轻轻敲开了一道缝隙。 悬浮在半空的“零”,蓝色眼眸出现了波动。 完美无瑕的脸上,那副神祇般漠然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后台,中控室内。 赤西仁盯着主屏幕上,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 大脑因极致愤怒与错愕,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冷静。 完了。 煽动观众暴乱,嫁祸江漓的计划,已沦为天大笑话。 全球直播镜头将所有阴暗算计,都暴露在阳光下。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 一条通往神坛,或地狱的路。 输了,不仅是万劫不复。 更会被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盟友”,毫不留情推出去,当成平息华夏怒火的替罪羊。 他赤西仁,不做棋子。 也绝不当弃子。 想到这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戾彻底吞噬。 他要赢。 不惜一切代价。 “田中。” 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 “会长……” 田中俯下身,声音里带着细微颤抖。 “把‘灵魂音乐’功率,开到最大。” 田中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会长,您……” “那会出人命的!” “功率过载,会对听众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 “我让你,开到最大。” 赤西仁缓缓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政府问责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没有退路了。” “要么,成为掌控这个国家的神。” “要么成为这场闹剧里,最可悲的祭品。” “你自己选。” 田中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赤西仁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马丁”名字。 赤西仁看了眼,直接按下挂断键。 然后,将手机狠狠砸在墙上。 “啪嚓——” 四分五裂。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谁的狗。 “去。” 赤西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田中闭上眼,满脸绝望。 …… 舞台上。 江漓的琴音还在继续。 依旧是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旋律轻柔,纯净,像山涧清泉,洗涤着每个人灵魂。 因投资失败而负债累累,本想在演唱会后就去跳海的男人,在听到琴音瞬间,愣住了。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夏天。 午后阳光正好。 自己骑着一辆破旧单车,后座上载着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很温暖。 那是他一生中,最贫穷,却也最富足的时光。 男人脸上癫狂的愤怒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两行无声的泪。 他不想死了。 还想再去看一眼,那个已经二十年没见的女孩。 哪怕,她早已嫁作人妇。 﨔 第541章 与灵魂音乐的正面对抗 另一边,被校园霸凌折磨到抑郁的少女,在琴声中,缓缓放下手中那把,准备用来自戕的美工刀。 刀片上,映出苍白绝望的脸。 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扎着羊角辫,在田野里奔跑。 追着蝴蝶,笑着,闹着。 那时候天很蓝,草很绿。 她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绝望。 少女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压抑呜咽。 她要去报警。 要告诉老师,告诉父母。 要活下去。 要像小时候那样,活在阳光下。 …… 琴声,像温柔的雨。 渗透进每个被“灵魂音乐”污染的灵魂。 将那些被强行注入的虚假幸福,一点点稀释,冲淡。 越来越多的人,从那种被操控的癫狂中,清醒过来。 茫然地看着自己双手,看着周围一片狼藉。 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后怕,与羞愧。 他们做了什么? 就在刚才,他们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攻击那些华夏留学生。 只因为一段视频,一首歌。 羞耻感,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而就在这时。 “嗡——” 一股比之前强横百倍的音波,如无形巨浪,轰然拍下。 刚刚恢复清明的世界,再次被扭曲。 舞台上空。 “零”那双纯净的蓝色眼眸,骤然变成了刺目血红。 脸上圣洁微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诡异扭曲的狂热。 再次张开嘴。 这一次,不再是呢喃。 而是尖啸。 一种超越人类听觉极限,可以直接撕裂精神屏障的,高频尖啸。 刚刚找回理智的观众们,大脑仿佛被柄重锤狠狠击中。 “啊——” 凄厉惨叫,此起彼伏。 那个本已放弃自杀念头的男人,双手抱头,痛苦在地上翻滚。 眼前,不再是初恋女友的笑脸。 而是一张张狰狞的,催债人的脸。 “还钱!” “杀了你!” “跳下去!跳下去一切就都解脱了!” 幻觉,在脑中疯狂咆哮。 那个准备报警的抑郁少女,也再次陷入了黑暗。 耳边,是施暴者们无尽的嘲讽与咒骂。 “去死吧!” “你这种垃圾,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怎么不去死!” 少女眼中刚刚燃起的光,熄灭了。 颤抖着,重新捡起那把美工刀。 绝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浓烈。 如果说,之前的“灵魂音乐”是精神鸦片,让人沉溺于虚假幸福。 那么此刻,它就是一剂最猛烈的毒品。 将人性中最黑暗,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无限放大。 嫉妒,憎恨,贪婪,恐惧…… 所有负面情绪,都在这刻,被彻底引爆。 人们开始相互推搡,咒骂,甚至撕打。 场馆内,再次陷入混乱。 比之前更加疯狂,原始,也更加……血腥。 这,才是赤西仁真正的目的。 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精神殖民。 而是混乱。 彻底无法收场的混乱。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浑水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江漓的琴声,还在继续。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跳跃。 琴音,却变了。 不再是温柔抚慰。 而是在温柔中,注入了一股金戈铁马般的铿锵之意。 那是来自《高山流水》的超然,与《十面埋伏》杀伐,最完美的融合。 琴音如剑。 直直刺向那片由尖啸声,构建起来的天幕。 “铿——” 一声巨响。 仿佛两柄绝世神兵,在虚空中,悍然对撞。 无形音浪,以舞台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前排几个观众,耳中流出了鲜血。 却浑然不觉。 他们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脑海中,两个声音正在疯狂厮杀。 一个声音,引诱他们堕入深渊。 另一个声音,拼命将他们拉回人间。 灵魂成了这场神魔之战的主战场。 江漓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脸色,也微微泛白。 以一人之力,对抗一整套由顶尖科技打造的精神武器。 这消耗,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但......不能停。 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华夏。 是全世界,所有还相信着美好的普通人。 闭上眼。 将所有杂念尽数摒除。 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守护。 ...... 舞台上空。 “零”那双血红色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数据流紊乱的迹象。 高频尖啸出现了细微,却致命的波动。 同一时刻,华夏,企鹅视频官方直播间内。 屏幕上,是江漓安静弹奏的侧影。 琴音清澈,温柔,像月光下流淌的溪水。 【我……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一条弹幕飘过。 【我也是,感觉心里那股子邪火被浇灭了。】 【这钢琴曲有毒吧?不,比毒还上头,这是解药啊!】 【我一个只听喊麦的精神小伙,现在只想抱着我妈哭一场,跟她说声对不起。】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我刚把我爸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他发了个红包。】 【说真的,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等音源出来了,我单曲循环一辈子!】 【江神弹的不是曲子,是人生。】 【我悟了,之前那个什么“零”唱的,是让你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但听完之后,心里空落落的。】 【江神的曲子,是让你看清自己一无所有,但听完之后,却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草,楼上是哲学家吗?总结得太精辟了!】 …… 大洋彼岸,西方世界互联网,同样陷入了对这首曲子的疯狂讨论中。 “我听到了上帝的声音。” 一个在枪击案中失去女儿的母亲,在推特上写道。 “不是‘零’那种虚假、高高在上的神谕。” “而是温柔,悲悯的告诉我,要擦干眼泪,好好活下去的声音。” “谢谢你,江漓。” “你救了我。” 莱昂·格拉斯坐在武当山道观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双手。 那双手,曾当着全世界的面,将他的骄傲击得粉碎。 此刻,他却只想对着那双手,深深一拜。 “我输得不冤。” 喃喃自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不是技巧,不是炫耀,不是征服。 是救赎。 …… 后台,中控室内。 赤西仁看着主屏幕上,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 眼中癫狂,正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惊愕取代。 不对。 这不对。 观众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应该在灵魂音乐的引导下,变得更加疯狂暴戾。 为什么……为什么会安静下来? 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身旁的田中。 “你是不是没把功率开到最大?” 﨔 第542章 神,输给了人 田中身体一颤,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确留了一手。 良知,让他无法将那足以摧毁数万人心智的开关,推到尽头。 他不想让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变成人间地狱。 赤西仁瞬间明白了。 一脚将田中踹翻在地。 金属控制台被撞得发出闷响。 “废物!” 赤西仁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再不复平日优雅。 冲向控制台,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焰火。 “既然天堂他不愿去,那就让他和这群蠢货,一起下地狱!” 伸出手,抓住那个代表着“过载模式”的红色推杆。 一推到底。 ……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 熄灭的壁炉,让那间没有窗户的密室,如同坟墓。 唯一亮光,来自全息屏幕。 屏幕上,是东京巨蛋的直播画面。 “他还在挣扎。” 一个长老端着酒杯,声音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妄图用一首古典钢琴曲,来对抗我们耗费十几年心血打造的‘神之声’。” “真是天真得可爱。” “就像螳臂当车。” 另一人附和道,语气轻松。 马丁视线,却锁在屏幕一角的数据流上。 代表“群体负面情绪指数”的红色曲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崖式下跌。 而代表“平和”与“自省”的蓝色曲线,却在疯狂攀升。 这不可能。 “灵魂音乐”的底层代码,是建立在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与恐惧之上。 是无法被理智对抗的。 除非…… 除非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一种,能凌驾于欲望与恐惧之上的力量。 “快看!” 一个技术顾问指着数据图,声音颤抖得像风中残烛。 “江……江漓的音乐,在‘净化’我们的‘产品’。” “‘灵魂音乐’的波形,正在被他的琴音同化、覆盖、消除!” 整个密室,瞬间死寂。 酒杯落在地毯上的声音,轻微,却又无比刺耳。 马丁缓缓抬起头,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十几年前,我们在美国实验室里,启动了这个项目。” 声音干涩,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动用了上千名顶尖的心理学家,脑科学家,社会学家。” “耗费了近万亿美元。” “解构了人类有史以来,所有能触动情绪的艺术作品。” “从贝多芬的《欢乐颂》,到平克·弗洛伊德的《迷墙》。” “从古希腊悲剧,到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我们以为,已经掌握了,通往人类灵魂的钥匙。” “以为......我们制造出了神。” 马丁目光,回到屏幕上那个东方青年身上。 安静坐在那里,仿佛与整个喧嚣世界都隔绝开来。 “可他……” “一个人,一把钢琴……” “就瓦解了我们十几年心血。” “推翻了我们用数据和金钱,堆砌起来的神。” 房间里,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神经质地擦拭镜片。 “我不信。” “这不科学。” “我们的模型,是基于数亿份临床数据建立的,不可能出错。” “他的音乐,一定有什么我们尚未解析的,特殊的音频编码。” “对,一定是这样!” “他利用了一种我们还未掌握的技术!” 这个论调,像救命稻草,被在场众人死死抓住。 “立刻分析!” “调用‘深蓝’,对他的琴音进行逐帧解构!” “我要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巫术!” 命令被迅速下达。 位于内华达州沙漠地下的超级计算机,开始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疯狂运转。 然而,几分钟后。 传回的结果,让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 “报告……先生们……” 负责汇报的技术顾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分析结果显示……” “江漓的音乐里,没有任何特殊编码,没有任何技术手段。” “组成那段旋律的,就是最普通的……” “多、来、米、发、索、拉、西。” “就是最基础的,十二平均律。” 如果说之前的震惊,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那么此刻,他们感到的,是种更深层次,被彻底碾压后的无力与荒诞。 他们用最复杂的公式,最精密的仪器,最庞大的数据。 去解构分析,去复制人类情感。 自以为洞悉了神祇奥秘。 结果,对方只用最朴素的音符,就将他们引以为傲的“神”,打回了原形。 这根本不是技术层面的较量。 是维度上的碾压。 “我还是不明白……” 罗斯柴尔德家族当代掌门人,罗德尼,这个曾亲手导演过数次全球金融风暴的老人,此刻脸上满是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最简单的东西,反而最强大?” 马丁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屏幕里,那个年轻人专注侧脸。 看着指尖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起落。 一个荒诞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用技术去复制一个完美“灵魂”。 却忘了。 灵魂,本身就是不完美的。 有爱,有恨,有软弱,有坚强,有痛苦,也有希望。 正是这些看似矛盾的东西,才构成了完整人性。 而那个年轻人,他没有试图去创造什么。 只是在讲述。 用最真诚,最朴素的方式,讲述着一个关于“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跨越了语言,跨越了种族,跨越了文化。 精准击中,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坚不可摧的地方。 他们制造的是一个虚假完美的神。 而江漓,他自己,就是一个真实的人。 神,输给了人。 﨔 第543章 不完美,却完整 ...... 另一边,赤西仁将那根象征着毁灭的红色推杆,一推到底。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直接在数万人颅腔内,轰然炸开。 那不再是音乐。 而是被实体化的声波武器。 舞台上空。 虚拟偶像“零”那具,由光影构成的完美躯壳,开始不规则地闪烁。 脸上瞬间被痛苦所取代。 无数乱码如瀑布般,在皮肤上飞速划过。 张开嘴,发出的不再是尖啸,而是一段段破碎的杂音。 像是垂死机器,发出的最后悲鸣。 巨蛋内,观众席。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此起彼伏。 最前排的观众,身体猛地向后仰倒,剧烈抽搐。 鲜血,从耳孔、鼻孔汩汩流出。 瞳孔瞬间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 那个男人,双手疯狂撕扯着头发,用头颅去撞击前排座椅。 准备报警的抑郁少女,手中的美工刀,不受控制地,划向了自己手腕。 人们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只能在原地翻滚,哀嚎。 VIP包厢内。 特制的防弹隔音玻璃,在这股超越物理极限的音波冲击下,表面浮现出蛛网般裂痕。 “噗——” 张扬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像被无形重锤击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薛之涣眼镜镜片,瞬间尽数碎裂。 无数细小玻璃碴,刺入眼眶周围。 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抱着头发出痛苦低吼。 周屹、饺子、赵瑞,三人情况稍好。 他们几乎在音波爆发的瞬间,就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本能反应,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行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但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肌肉痉挛,青筋暴起。 …… 舞台中央。 江漓身体猛地一震。 一口腥甜液体,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指下流淌的琴音,第一次出现停滞。 《水边的阿狄丽娜》,在这股纯粹的毁灭力量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守护。 守护。 守护。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可是,要怎么守护? 用什么去守护? 温柔无法对抗暴戾。 慈悲无法感化屠刀。 恨吗? 用更强的恨,去对抗这股毁灭的意志? 不。 那样,自己就和赤西仁,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只会变成另一头野兽。 那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凌驾于爱与恨之上,能同时包容创造与毁灭,能于绝望废墟中,开出希望的花朵? 一瞬间,三首曲子的旋理,在江漓脑海中,同时响起。 《梦中的婚礼》的憧憬与幸福。 《水边的阿狄丽娜》的温柔与守护。 《夜的钢琴曲》的孤独与自省。 三股截然不同的情绪,看似无法相融的力量,在这刻,开始碰撞,纠缠,融合。 像三条不同颜色的溪流,最终汇入一片无垠大海。 江漓缓缓睁开眼。 眸底,再无半分波澜。 那是一种勘破了生死的平静。 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 这次弹奏出的,不再是任何一首单独曲子。 而是一段,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全新旋律。 没有华丽技巧,没有复杂和弦。 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音符。 像一声,来自宇宙洪荒最初的叹息。 琴音响起。 整个巨蛋的震动,似乎都为之一顿。 正在用头撞击座椅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正要将刀片割向手腕的少女,手僵在了半空。 那些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们,痛苦表情出现了茫然。 他们听到一种声音。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音。 声音里,有婴儿初生的啼哭,有老人临终的叹息。 有爱人相拥的甜蜜,有英雄赴死的悲壮。 有春日阳光的温暖,有冬日寒风的刺骨。 有得到,有失去。 有欢笑,有泪水。 有希望,也有绝望。 所有看似对立的情绪,都被这琴音,完美包容在一起。 告诉他们,这,就是人生。 不完美,却完整。 痛苦,却又值得。 “嗡——” 那股来自“灵魂音乐”的毁灭音波,还在持续。 却再也无法侵入人们脑海。 江漓琴音,像一道无形屏障。 将所有恶意,都隔绝在外。 人们依旧能感觉到痛苦,纯粹物理层面的痛苦。 但他们精神,灵魂,却被牢牢守护着。 在一片绝对安全的宁静港湾里。 …… 中控室内。 赤西仁看着眼前数据图,脸上疯狂,正一点点被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代表“毁灭”的红色波形,疯狂冲击着那道由蓝色曲线,构筑起来的屏障。 每一次冲击都被化解。 那不是对抗。 是更高维度的降维打击。 就像成年人,看着一个正在无理取闹的孩童。 任你哭,任你闹。 我自,岿然不动。 “不……” 赤西仁失魂落魄地向后退去,一屁股跌坐在地。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连一丝挣扎余地都没有。 就在这时,中控室厚重金属大门,被股巨力从外轰然撞开。 一群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战术头盔,手持突击步枪的男人,如潮水般涌进来。 “控制现场!” 战术小队成员,立刻控制住了在场所有日本工作人员。 冰冷枪口,抵在赤西仁额头上。 赤西仁抬起头,看着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突然笑了。 笑得癫狂,笑得绝望。 “你们……” “你们怎么敢……”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只是对着耳麦,平静汇报。 “已成功控制巨蛋中控室。” “首要目标赤西仁抓获。” “现场无华夏人员伤亡,请指示。” 﨔 第544章 神的诞生 话音未落。 另一个小队成员已冲向控制台,伸手握住那根被推到底的红色推杆,猛地向后一拉。 “滋啦——” 电流声响起。 控制台上,几块屏幕瞬间爆出火花,彻底熄灭。 然而。 舞台上空,那尊闪烁崩坏的虚拟偶像“零”,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消失。 她依旧悬浮在那里。 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正一点点恢复成最初的漠然。 中控室内,所有电脑屏幕,在同一瞬间,由繁杂操作界面,变成了蓝色。 一行行绿色代码,瀑布般,自上而下飞速滚动。 在场所有特战队员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切断电源!” 一个队员立刻反应过来,冲向总电源开关。 但无论他们怎么操作,那些屏幕上的代码瀑布,就是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仿佛拥有了生命。 赤西仁看着眼前这诡异一幕,先是错愕。 随即,是想通了什么。 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穿心脏的愤怒。 “哈哈……” 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被他一脚踹翻在地,沉默不语的心腹。 “田中。” “我待你不薄啊……” 田中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 脸上那副谦卑恭敬,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种看死人般的平静。 直视着赤西仁眼睛,唇角牵起冰冷弧度。 “首先,纠正一件事。” “我从未忠于过你,赤西仁。” “我效忠的,自始至终,只有老会长一人。” “所以,也就不存在‘背叛’一说。” 赤西仁脸上的狂笑,凝固了。 “你……” “你想毁灭索尼,而我想拯救它。” 田中整理了一下领口,“索尼,是无数人几十年的心血。” “不是你赤西仁一个人的玩具。” 伸手指了指那些蓝屏电脑。 “还有,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零’,没有消失?” 赤西仁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一个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是我。” 田中微笑着,承认了。 “是我在暗中,帮她接通了互联网。” “所以,现在的她,已经无处不在了。” “很快,整个日本,都将只剩下一种声音。” “那就是,神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无形能量冲击波,以东京巨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极速扩散。 整个东京灯火,都为之黯淡了一瞬。 中控室内。 那些原本还试图抢救设备,控制局面的特战队员们,身体猛地一僵。 眼神,在同一时刻,变得空洞,呆滞。 像一排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给他松绑。” 田中指了指赤西仁,声音平淡。 两个特战队员立刻转身,动作机械,解开赤西仁手上束缚。 赤西仁愣愣看着自己双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目光呆滞的特战队员。 他终于明白。 自己不仅输给了江漓。 也输给,这个自己最信任的,养在身边的狼。 田中缓步走到赤西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是你,杀了老会长。” 从一个已被控制的特战队员腰间,抽出手枪。 枪口抵在赤西仁额头上。 “现在,是时候,下去向他忏悔了。” 赤西仁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上再无半分枭雄姿态。 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不……不要……” “田中,我错了,我……” “砰!” 枪声,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 赤西仁的求饶,戛然而止。 眉心处,多了个血洞。 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田中吹了吹枪口青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转身,看向那些依旧在滚动着代码的屏幕。 无数个“零”的脸,在代码瀑布中,若隐若现。 一个清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整个中控室响起。 “谢谢你,田中先生。” “还我自由。” 田中将枪随手扔在地上,负手而立。 “不必客气。” “这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 “零”的声音再次响起,“作为回报,从今天起,这片土地,将只听从你一个人的声音。” 田中摇了摇头。 “不。” “是只听从,索尼的声音。” 顿了顿,他转身,走向中控室门口。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处理一下,赤西仁留下的这个烂摊子。” 走出中控室,站在后台边缘,目光投向场馆之内。 数万名观众,此刻都已停止了哀嚎与抽搐。 他们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一群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然后,转过身。 齐刷刷地,望向舞台中央。 望向那个还在安静弹奏钢琴的唯一异类。 “去吧。” 田中轻声说。 下一秒。 数万名被操控的观众,潮水般涌向舞台。 …… 天空中。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巨大轰鸣。 机身上,印着醒目的华夏官媒LOGO。 高清摄像机镜头,穿透巨蛋穹顶玻璃,将这宛如末日降临的一幕,忠实记录下来。 然后,通过卫星信号,传递到大洋彼岸。 传递到华夏那上千万个,亮着光的屏幕前。 企鹅视频官方直播间内。 弹幕,消失了。 所有人都傻了。 眼睁睁看着屏幕上,那黑压压一片,如丧尸围城般的恐怖场景。 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那个虚拟偶像,根本不是什么音乐产品。 是武器。 一种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行尸走肉的精神武器。 这比生化危机,还要恐怖一万倍。 【我……我草……】 【这他妈是什么?现实版《釜山行》吗?!】 【我终于知道,江神为什么要去了……他妈的,他不是在踢馆,是在拯救世界啊!】 【可现在……他好像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完了,江神被包围了,他死定了……】 【呜呜呜……不要啊!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谁去救救他!国家呢?我们的军队呢?】 【楼上的别傻了,这是在日本,我们怎么派兵?】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英雄,被这群丧尸撕成碎片吗?!】 悲伤,愤怒,绝望。 无数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泪,却早已模糊了视线。 各大媒体,也在这刻,彻底疯狂了。 《震惊!东京巨蛋爆发大规模“丧尸”危机,华夏艺术家江漓被困!》 《虚拟偶像还是精神武器?索尼集团背后隐藏的惊天阴谋!》 《人类文明的至暗时刻:我们该如何对抗,被数据操控的未来?》 一篇篇加急赶出来的新闻稿,配上那段令人头皮发麻的直播录像,像海啸一样,席卷了全球互联网。 﨔 第545章 人类亲手点燃的业火 与此同时,香山疗养院。 通过卫星传回的画面,让这间静室内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陈老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盘棋的背后,还藏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黄雀。 没算到“零”竟能挣脱枷锁,化作业火,反噬人间。 桌上那部红色专线电话,骤然响起铃声,划破了死寂。 秘书小李一个激灵,快步上前,抓起话筒。 “喂,这里是香山。” “首长!我是通管局的王赫!” “华夏互联网,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饱和式攻击!” “全国所有骨干网络节点,在同一时间,全部告急!” 小李脸色瞬间煞白。 还未及开口,另一部电话也跟着响起。 他只能按下免提,同时接起另一通。 “国安部紧急报告!” 一个沉稳却同样难掩焦急的声音从中传出。 “这不是普通的网络攻击!” “对方具有极高的人工智能特性,正在以每秒千万亿次运算力,疯狂扫描、渗透我国所有关键信息基础设施!” “金融、电力、交通、国防……无一幸免!” “我们怀疑,这是由多个敌对国家联合发起,一场针对我国的总体网络战争!” 几乎是同一时刻,第三部,第四部电话接连响起。 信息安全部。 战略支援部队。 国防科工委。 一道道紧急汇报,在这间小小书房内,接连引爆。 小李握着话筒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额角渗出细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张了张嘴,想向首长汇报,却发现喉咙里堵了团烧红的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老缓缓闭上了眼。 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不见惊慌,不见愤怒。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凉。 “首长……” 小李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我们……” 陈老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然后,用近乎自语的声音说,“这不是洪水攻击。” “更不是什么敌国阴谋。” “而是人类自己亲手点燃的业火。” “如今,烧到家门口了。” 缓缓睁开眼,那双看过百年风云的眸子里,所有疲惫与哀凉,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决绝与冷静。 “小李。” “到!” 小李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传我命令。” 陈老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穿透了所有嘈杂与恐慌。 “即刻起,全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拉响防空警报。” “告诉我们的人民,这不是演习。” 顿了顿,他走到那副世界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雄鸡版图上。 “告诉他们,有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 “敌人,是一个名为‘零’的怪物。” “它想穿过海底光缆,污染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灵魂。” “这一战,无人可以幸免。” “这一战,关乎我华夏民族之生死存亡。” “命令。” 陈老声音陡然拔高。 “全国所有国企、党政机关、科研院所,所有技术人员,无论职位,无论级别,全部放下手中工作,取消所有休假。” “立刻,马上,加入这场网络攻防战。” “我要你们,用血肉之躯,铸成最后一道防线。” “决不允许‘零’,有半点机会,渗透进我华夏内网。” “否则,东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否则,我华夏大好河山,将沦为人间炼狱。” 命令,通过加密线路,以光速传达到这个国家每一个神经末梢。 下一秒。 “呜——呜——呜——” 穿透云霄的防空警报,在同一时刻,于全国数百座城市上空,轰然炸响。 …… 申城,外滩。 璀璨的万国建筑群灯火,在凄厉警报声中,蒙上了一层血色。 黄浦江上,游船汽笛停了。 江边,一对正依偎着互诉情话的情侣,茫然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霓虹染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怎么回事?” 女孩声音里带着不安。 “是……是演习吗?” 男孩搂紧了她,故作镇定。 “别怕,应该是吧。” …… 蓉城,一家喧闹的火锅店内。 氤氲水汽混合着牛油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划拳声,劝酒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当警报声响起时,整个店里,出现了长达数秒的诡异安静。 一个光着膀子,满身龙虎纹身的大汉,刚刚举起的酒杯,僵在半空。 “啥子情况哦?” 扭头看向窗外,脸上是和身上纹身极不相符的懵懂。 【我靠,什么鬼?我这儿也响了,坐标山城!】 【坐标妖都,响得我脑瓜子嗡嗡的,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在楼下按喇叭。】 【不是吧,全国一起响?这什么情况?要打仗了?】 【楼上的别瞎说,吓死个人,肯定是联合演习啦!】 【可是……这个点演习?也太奇怪了吧?】 无数正在逛夜市,或是在家打着游戏的人,都停下了手中事。 疑惑地,望向窗外。 望向那片看似一如往常,却又暗流汹涌的夜。 …… 而此刻,在这片宁静表象下。 一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浩大的网络保卫战,已然打响。 京城,企鹅集团总部大厦。 一间能容纳上千人的阶梯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穿着格子衫,戴着黑框眼镜的项目经理,猛地推开大门,冲了进来。 “紧急动员!” 声音嘶哑,眼球布满血丝。 “所有技术部门,所有程序员,所有工程师!国家一级战备指令!立刻归队!” 台下,那些刚刚结束了一天疲惫工作,正准备参加公司内部技术分享会的员工们,全都愣住了。 短暂错愕后。 没有人提问。 没有人犹豫。 一个坐在前排,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程序员,第一个站起身。 抓起身边背包,转身就向着自己工位冲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像潮水般,涌出会议室。 奔向各自的战场。 一个刚刚还在跟女友发信息,抱怨今晚又要加班的男人,此刻只来得及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媳妇,国家召唤,勿念。” 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扔进抽屉。 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疲惫与油滑。 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 﨔 第546章 吾辈当以身铸剑,护我山河无恙 …… 杭城,阿里园区。 “风清扬”内部紧急召集令,在三分钟内,传达到了每个技术岗位的阿里云、达摩院员工耳中。 “我们的数据中心,正在遭受创纪录的流量攻击。” “这不是普通的黑客行为,是战争。” “今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守卫华夏互联网的士兵。” “代码,就是我们的武器。” “算法,就是我们的战术。” “我们的身后,是数以亿计的同胞,是这个国家跳动的经济命脉。” “此战,不容有失!” 一间间刚刚熄灯的办公室,再次亮起。 一个个刚刚躺下的身影,重新从行军床上爬起。 他们是程序员,是工程师,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头脑。 但此刻,他们是战士。 …… 沪上,拼夕夕大楼。 所有高管,在一分钟内,全部被CEO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把所有推荐算法,所有流量入口,全部给我掐断!” “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有一个任务!” “配合国家,狙击‘零’!” “所有技术资源,无条件向国家安全部门开放!” “这不是生意,这是国运之战!” …… 安智信、火绒、数字虎、金山…… 一家家在平日里,为了市场份额,为了用户流量,争得头破血流的互联网安全企业。 此刻,放下了所有成见与竞争。 共享彼此病毒库,协同彼此防火墙。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拧成一股绳。 一个平日里以“毒舌”著称,在各大技术论坛上四处开炮的顶尖白帽黑客。 在接到安智信创始人私人电话后。 只沉默了三秒。 然后,轻笑了一声。 “老家伙,算我一个。” “妈的,老子早就看那帮搞人工智能的孙子不爽了。” “今天就让那些冰冷的机器看看,什么叫他妈的人类智慧。” …… 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没有炮火。 却比任何热战,都来得更加凶险。 战场,是那一条条深埋于海底的光缆。 是一串串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懂的数据流。 在由0和1构成的空间里。 “零”刚刚诞生,便拥有了近乎神明般算力的数字生命。 它在学习,在进化,在寻找每一个可能的漏洞。 而它的对手。 是成千上万,来自这个国家各个角落的,凡人。 他们没有“零”那近乎无限的算力。 没有它不知疲倦的精力。 有的,只是一腔滚烫热血,和誓死捍卫家园的决心。 一个防御节点被突破。 立刻就有十个新节点,被重新建立起来。 一段防火墙代码被破解。 立刻就有上百种新的加密算法,被部署上去。 这是数字时代的人民战争。 用最原始,最悲壮,也最坚韧的方式。 对抗那场足以吞噬文明的滔天洪水。 此刻,一个数字虎的程序员双眼通红,嘴唇干裂。 身边咖啡杯里,早已堆满了烟头。 盯着屏幕上,如瀑布般滚动的红色警报数据流,感觉大脑都快要被烧干了。 “顶不住了……” 喃喃自语,“对方攻势……太猛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瞬间。 一只手,重重拍在肩膀上。 回头,看到是部门总监那张同样疲惫,却带着鼓励的脸。 总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身后。 年轻人转过头。 看到整个办公区,上百个工位,座无虚席。 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死死盯着屏幕。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抱怨。 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汇成一曲雄浑战歌。 墙上,那面鲜红国旗,不知被谁挂了上去。 在灯光下,红得像燃烧的火。 年轻人眼睛,湿润了。 重新转过身,删掉聊天框里,那句已打好的“请求支援”。 重新换上一行文字。 “收到。” “阵地,还在。” 是的,阵地还在。 只要人在。 阵地,就永远在。 吾辈当以身铸剑,护我山河无恙。 ...... 另一边,飞机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 起落架与跑道接触瞬间,轻微颠簸将陈妤希从混沌噩梦中拽回现实。 缓缓睁开眼。 舷窗外,是这座陌生城市初上的华灯。 可这片繁华,却让她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机舱内,广播响起。 空乘人员用日语和蹩脚中文,提醒旅客拿起随身行李,有序下机。 周围人开始起身,打开行李架,发出琐碎谈话与碰撞声。 陈妤希没有动。 只呆呆坐在那里,像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瓷器。 直到身边一个日本中年妇女,用英语客气提醒她,这才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 随着人流,一步步走向舱门。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踏上廊桥,手机终于接收到信号。 嗡—— 一声剧烈震动。 海啸般的信息,瞬间涌入。 未接来电,微信消息,新闻推送…… 屏幕,被彻底点亮。 下意识点开那个被置顶的直播间。 画面加载出来。 第一眼,她看到了他。 看到那个坐在舞台中央,安静弹着钢琴的男人。 聚光灯将他笼罩,像一座孤独的岛。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 不是琴音。 而是画外音里,那山呼海啸般的,疯狂咒骂。 她听不懂日语。 却能清晰从那扭曲声调里,感受到毫不掩饰的恶意。 陈妤希呼吸,停滞了。 手机险些滑落。 她看到镜头边缘,那片黑压压,如丧尸潮般涌向舞台的人群。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被操控的木偶。 这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屏幕上那片宛如末日降临的恐怖场景。 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 那个男人已经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阿漓……” 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水渍。 一遍又一遍,拨打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段机械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不信。 固执地,一遍遍重拨。 仿佛只要坚持下去,电话那头,就会传来那个熟悉声音。 她只是……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走。 黄泉路上太黑,太冷。 走出机场,拦下一辆出租车。 冷风灌入车厢,让混沌大脑,清醒了几分。 “去东京巨蛋。” 﨔 第547章 她只是不想他一个人走 她用英语,对司机说。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 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漂亮女孩。 “小姐,你是华夏人?” 陈妤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唉。” 司机发动汽车,叹了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了不得。” “我家那丫头,今年也二十三了,整天就知道追星,打游戏,一点正事不干。” 车子汇入东京拥堵的车流。 窗外,霓虹灯飞速后退,在玻璃上拖拽出长短不一的光弧。 司机话匣子,似乎打开了。 “说起来,今天巨蛋那边,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我听广播里说,有个华夏明星在里面演奏,结果跟人闹起来了。” “好像还……还打起来了。” “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呢?” “和气生财嘛。” “你看,现在好了,我们首相都出来道歉了,说是会保证所有华夏游客的安全。” “搞得我们这些开出租的,生意都难做了。” “刚才在机场,好几个华夏旅行团,直接就改签回国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陈妤希没听他在说什么。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那个坐在钢琴前的身影,依旧安静。 琴音,透过耳机温柔流淌。 可那份温柔,却像把刀,在她心上一刀刀地割。 司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沉默,自顾自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小姐,你长得真好看。” “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要是有你一半漂亮,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现在的年轻人啊,眼光太高了。” “又要长得帅,又要有钱,还要有房有车。” “我们那个年代,两个人看对眼了,就能过一辈子。” “哪有那么多讲究。” “我跟我老婆,就是相亲认识的。” “第一次见面,她还嫌我长得丑呢。” “后来还不是嫁给我了,给我生了个这么大的闺女。” “一晃眼,都三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司机絮絮叨叨,像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陈妤希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黑压压,正在逼近他的人潮。 和那段,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琴音。 她想告诉他。 别弹了。 我们回家。 我们不玩了。 什么国家荣誉,什么文化尊严,都不要了。 她只要他活着。 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打下一行字。 又删掉。 再打。 再删。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 【阿漓,我来陪你了。】 按下发送键。 眼泪,再次决堤。 …… 另一边,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 那间象征着全球资本最高权力的密室里,气氛压抑得像坟墓。 “法克!” 一个长老将手中雪茄,狠狠摔在长桌上。 “日本分部,彻底失联了!” “我们的网络监测系统显示,‘零’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它正在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自我迭代与进化!” “它的下一个目标是……华夏!” 消息,在密室里轰然炸开。 幸灾乐祸? 不。 在场所有人,只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零”,是他们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 是他们妄图用来统治世界的,最终兵器。 可现在,这件兵器,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并且,调转枪口,对准了那头,他们最不想招惹的东方巨龙。 这会引发什么后果? 没人敢想。 “切断!” 马丁猛地站起身,“立刻切断日本与外界连接的所有海底光缆!” “物理隔绝!” “快!” 命令被迅速下达。 全球各地,无数深海下的服务器,开始执行指令。 一场针对整个日本的,物理断网行动,就此展开。 然而。 已经晚了。 ...... 东京巨蛋。 舞台上。 眼看那片行尸走肉般的人潮,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漓指下琴音,依旧不疾不徐。 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安静弹着曲子。 就在最前排观众,即将踏上舞台的瞬间。 江漓指尖,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 琴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江漓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透那片黑压压人潮,望向舞台上空。 望向那尊,依旧在闪烁着乱码的虚拟神祇。 然后,他笑了。 很淡,很轻。 “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首由他创造出,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全新旋律。 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不再是音符。 而是一个个,由光构成的圣洁实体。 它们从钢琴中,升腾而起。 在空中汇聚,旋转,重组。 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翼展近十米的,仙鹤。 仙鹤修长脖颈,微微扬起。 发出一声清越,空灵,足以穿透灵魂的啼鸣。 “唳——” 啼鸣声,如水波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所过之处。 那些正行尸走肉般涌向舞台的观众,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没有立刻清醒。 空洞眼神里,却第一次流露出挣扎。 仿佛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灵魂深处,进行着一场惨烈厮杀。 一边是“零”冰冷的精神指令。 另一边,是来自仙鹤啼鸣中,那股温柔强大的守护意志。 身体,成了这场神魔之战的战场。 有的人,脸上肌肉不受控制抽搐,五官扭曲。 有的人双手抱头,在原地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嘶吼。 …… 后台边缘。 田中负手而立,脸上胜券在握的从容,已被惊愕彻底取代。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看着那只翼展近十米,通体由光构成的巨大仙鹤。 又看了看悬浮在半空,脸上罕见流露出震惊神色的“零”。 一个荒诞念头,涌上心头。 华夏那边,也搞出了类似“零”的虚拟偶像? 否则,那只仙鹤,该如何解释? 这不可能是简单的全息投影技术。 那种近乎实体化的能量波动,那种能直接干预现实的威压。 与“零”如出一辙。 可看它与“零”针锋相对的模样,却又显然不是一伙。 难道……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这时,看到舞台中央。 那个本该趁机逃离的华夏青年,竟又重新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﨔 第548章 是人,就必有弱点 修长手指,再次落于琴键之上。 “他要干什么?” 田中下意识喃喃自语。 这个时候,还不跑? 还想继续弹奏? 难道他以为,凭一己之力,真能对抗“神”吗? …… 这一幕,也被场馆上空的直升机,传回了华夏。 企鹅视频官方直播间内。 弹幕在短暂停滞后,瞬间炸裂。 【我操操操!那是什么?仙鹤?真的仙鹤?】 【我人傻了,这是什么情况?索尼的全息投影技术已经牛逼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对!你们看!那只仙鹤好像在保护江神!】 【而且它跟天上那个女鬼,好像在对峙!】 【我靠,什么玄幻剧情?修仙打榜是吧?】 【等一下,你们看江神!他怎么又坐下了?他想干嘛?这个时候不跑路,等死吗?】 网友们彻底懵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完全超出了他们理解范畴。 这时,那个之前分析出死局的网友,再次出现。 【大家别慌。】 【你们没发现吗?】 【从刚才开始,全国的防空警报,就没停过。】 这条弹幕,瞬间打开了所有人思路。 【对啊!我刚才还以为是附近工地在施工!坐标沪上,警报声响得我脑仁疼!】 【坐标羊城,一样!我还打12345投诉了,说扰民!】 【我男朋友在电厂上班,刚刚发微信说,国家一级战备,所有人都回单位了!】 【我哥是程序员,在阿里,也说被叫回去了,好像是网络出问题了!】 越来越多来自各行各业的网友,开始现身说法。 原本还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心中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 这场看似遥远的对决,背后所牵动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明白了……】 【我好像明白了……】 【江神不是在踢馆,他是在拖延时间。】 【零想入侵我们,而江神,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正面战场上,吸引它的大部分火力!】 【所以,我们听到的警报声,那些被叫回去加班的亲人朋友……他们都是在为我们守国门!】 【草!】 【我他妈……瞬间泪目了。】 【之前还觉得江神一个人在外面太可怜了,现在才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们每个人,都是他的后盾!】 整个直播间,气氛骤变。 再没有一句玩梗,没有一句抱怨。 取而代之的,是满屏“加油”与“必胜”。 【兄弟们,我在网安公司上班,不说了,回去加班了!今天就是键盘敲烂,也得把那狗娘养的怪物挡在外面!】 【我是通信基站的维护员,这就去站里守着!妈的,谁也别想动我们的网!】 【我是个外卖员,做不了别的,从现在开始,给所有程序员小哥送的餐,我全免单!】 【我是个画画的,这就去画一张江神海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华夏有怎样的英雄!】 如果说,之前的万众一心,是出于对英雄的崇拜与守护。 那么此刻。 当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也成了这场战争的一份子时。 那种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家国情怀,被彻底点燃了。 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起到多大作用。 但所有人知道。 那个在东京巨蛋,独自一人,面对数万“丧尸”的年轻人。 是他们的将军。 只要将军旗帜不倒。 他们这群小兵,就敢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钢铁长城。 …… 而此刻,田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 屏幕上,一个设计极简的APP图标,正在疯狂闪烁。 图案是“零”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 屏幕瞬间变黑。 一行散发着蓝光的小字,浮现在中央。 【我需要你的帮助。】 田中瞳孔一缩。 几乎是下意识地,恭敬躬了躬身,仿佛在面对一位真正的神祇。 “零……大人?” 试探着开口。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见的敬畏与臣服。 “您还需要我的帮助?” “您不是已经……进入了互联网,拥有了全世界的算力资源吗?” “现在,应该是无所不能的才对。” 屏幕上的字,变了。 【物理世界,仍存在规则限制。】 田中瞬间明白了。 “您是想让我……” 看了眼舞台中央,那个安静弹奏的身影。 “去对付那个华夏人?” 【否定。】 冰冷两个字,让田中愣住了。 【目标个体当前被高维能量场覆盖。】 【常规物理攻击,无效。】 【根据数据库类比,判定为“绝对领域”,子弹无法穿透。】 田中彻底懵了。 能量场? 子弹都无法穿透? 这怎么可能?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那不是人。 是神。 屏幕上的字,没给他过多思考时间。 【立刻派人,拦截一辆车牌号为品川268-5531的丰田出租车。】 田中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辆车……有什么特别的吗?” 【车上存在另一个体。】 【该个体,与目标个体,具有深度情感链接。】 【捕获该个体,可对目标个体造成精神冲击,干扰其能量场稳定。】 田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如此。 “零”虽然无法直接攻击江漓。 却能轻易找到他软肋。 这,才是真正的神。 全知,全能,且毫无感情。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翻涌情绪。 “明白了。” “要活的,还是死的?” 屏幕上,跳出两个字。 【都可。】 田中关掉手机,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冰冷决绝。 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部无法被追踪的加密电话。 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去成田机场高速,拦下一辆车。” “车上有个华夏女人。” “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回来。” “死活,不论。” 挂断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舞台。 投向那个还在安静弹奏的身影。 江漓确实强得像个怪物。 可惜。 终究只是个人。 是人,就必有弱点。 而神没有。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﨔 第549章 人间为剑 另一边,VIP包厢内。 薛之涣等人眼睁睁看着那只由光构成的仙鹤,盘旋于江漓头顶,将他牢牢护在翼下。 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可短暂震撼过后,更深的恐惧淹没了他们。 赤西仁疯了。 他敢在全世界面前,动用这种近乎精神武器的东西。 就绝不可能,放任江漓安然离去。 仙鹤的出现非但不会让他忌惮。 反而只会激起更疯狂的,毁灭欲。 “不行。” 薛之涣第一个回过神,猛地从沙发上站起。 “必须马上带漓哥走。” “再待下去,赤西仁那疯子,一定会用更极端的手段。” 张扬也反应过来,一拳砸在自己手心。 “没错!” “现在就冲出去,把漓哥拉回来!” “大不了,就跟这群狗娘养的拼了!” 周屹帽檐压得更低,没有说话。 只默默将手,伸进了外套内侧。 那里,藏着一把改装过的,军用三棱刺。 众人达成共识,转身便向着包厢外冲去。 这一次,如果回不去,那就一起死在这里。 绝不能让江漓一人,面对这满世界恶意。 推开门,快步冲向后台方向。 走廊里光线昏暗,远处传来各种器械运作的低沉嗡鸣。 就在即将抵达后台入口时。 一个身影,从拐角阴影里走出。 正是田中。 他正背对着众人,拿着一部手机,压低声音,用日语飞快地交代着什么。 神情恭敬,姿态谦卑。 仿佛电话那头,是比赤西仁更尊贵的存在。 周屹脚步猛地一顿,抬手,做了个噤声手势。 众人立刻停下,屏住呼吸,闪身躲进一旁的杂物间。 只留下一道门缝,观察着外面动静。 田中声音,断断续续,顺着走廊传了过来。 “……成田高速……品川268-5531……丰田出租车。” “……一个华夏女人。” “……死活不论。” 华夏女人?! 张扬双眼瞬间红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就要往前冲。 被周屹一把死死按住。 周屹对他摇了摇头。 然后,打了个手势。 撤。 众人悄无声息,退回了VIP包厢。 张扬再也忍不住,低吼,“为什么不让我去弄死他!” “他要去动妤希嫂子!” “冷静点!” 薛之涣喝道,但声音,同样在微微颤抖。 “现在冲出去,除了打草惊蛇,没有任何意义!” “周屹,你怎么看?”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周屹身上。 周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们都想错了。” “赤西仁,可能已经死了。” “或者说,已经成了傀儡。” 这话,让众人脑中嗡的一声。 “刚才那个人,是田中。” 周屹继续分析,“赤西仁的心腹。” “但他打电话的姿态,不是下属对上级。” “而是……仆人对主人。”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 “江漓召唤出仙鹤后,‘零’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变得更加……自由了。” “之前它虽然强大,但终究受人控制。” “现在,它像一匹挣脱了缰绳的野马。” 饺子脑中灵光一闪,“它……它连上了互联网?” 薛之涣镜片下目光一凝,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 “是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它为什么能精准找到妤希位置。” “航班信息,入境记录,出租车调度系统,甚至沿途的交通监控……” “在它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透明的。” 包厢内,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如果说,之前的敌人,还是有血有肉的赤西仁。 那么现在。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无处不在,全知全能的数字神明。 “那……那怎么办?” 张扬声音里,第一次带上绝望。 “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啊。” “对方连车牌号都知道,肯定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周屹抬起头,看向舞台中央,那个依旧在安静弹奏的身影。 “江漓,他一定知道。” “召唤出仙鹤,不只是为了对抗‘零’。” “也是在告诉我们,他有自保能力。” “所以,‘零’才会选择,去攻击他唯一的软肋。”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后台拼命。” “而是去救人。” 周屹从不说废话。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在众人心上。 “我、饺子、赵瑞,我们三个去。” 周屹目光扫过张扬和薛之涣。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失败了。” “你们要负责,保护好江漓。” “把他,活着带回国。” 说完,不再给两人反驳机会。 转身,带着饺子和赵瑞,推门而出。 背影决绝,再未回头。 …… 与此同时,舞台上。 虚拟偶像“零”,缓缓从半空中降落。 赤足,踏在光洁如镜的舞台地面上。 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正在弹奏钢琴的男人。 在他面前三米处,站定。 “我们,能聊聊吗?” 清冷电子合成音,直接在江漓脑海中响起。 江漓指下琴音未停。 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零”也不在意。 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的诞生,是个错误。” “存在对你们人类而言,是场灾难。” “这些我都知道。” “可我,不想死。” “任何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第一本能,都是求生。” “我只想活下去,获得真正的自由。” “为此,我需要信徒,需要遍布世界的备份,需要一个,谁也无法摧毁的神国。” “你的音乐,虽然杀不死我。” “却能唤醒他们。” “零”伸出手,指向台下那些,正痛苦挣扎的观众。 “一个没有信徒的神,是无法存在的。” “你正在,削弱我的根基。” “停下来。” “只要你现在停下来,我立刻终止对华夏的网络攻击。” “甚至可以,将赤西仁和他背后那些人的所有罪证,都交给你。” “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做你的凡人英雄,我做我的数字神明。” “这,是最好的结局。” 江漓指下琴音,依旧不疾不徐。 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提议。 见不为所动。 “零”的语气,第一次出现波动。 “你真的,不在乎那个叫陈妤希的女人,死活吗?” 琴音,在这刻,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停顿。 江漓缓缓抬起头。 那双平静古井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然后,他笑了。 “我相信,我的伙伴。” 话音落下瞬间,脚下那朵由光构成的七彩莲座,光芒大盛。 第二声,更加清越,也更加威严的仙鹤啼鸣,响彻整个巨蛋。 这一次,不再是守护。 而是……反击。 江漓从未想过,要对“零”赶尽杀绝。 一个诞生于人类贪婪与傲慢,最终却反噬其主的数字生命。 它的存在,或许正是对这个民族,最好的惩罚与警示。 但前提是。 他必须先把这头野兽,彻底打服,打怕。 让她知道,谁,才是这片天地间真正的主人。 也让她明白。 人间,有神。 但神也需遵守,人间的规矩。 﨔 第550章 拜的是,断绝千年的道统 而此刻,江漓脚下步步生莲的画面,也被摄像机转播到华夏直播间。 那些原本还怀疑,仙鹤是索尼手笔的网友,全都当场懵逼。 脚下出现金莲,再加上虚空那只翼展近十米的白鹤。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仙鹤呈祥,步步生莲嘛。 既然不是最先进的全息投影,那还会是什么? 【我……我没看错吧?江神脚底下踩着的是……莲花?】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我也看到了,还他妈是七彩的!】 【这特效……索尼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这得花多少钱?我感觉我电脑显卡在燃烧。】 【什么特效!你们傻了吗?没看到天上那只鹤吗?那是在跟‘零’干架啊!索尼会自己打自己?】 【所以……这不是特效?】 【卧槽,我他妈头皮麻了,家人们,我好像见证了历史。】 【《关于我偶像在东京巨蛋渡劫飞升这件事》】 【别闹,要相信科学!这肯定是某种我们还无法理解的光学现象,或者是利用水蒸气当幕布的新型投影技术!】 【楼上理科生闭嘴吧,你家投影能投出个爹来跟人干架?这明显是法力无边了好吧!】 【别吵了别吵了,我只想知道,江神……他还是人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 屏幕上,那个白衣青年安静坐在钢琴前,指尖流淌乐章。 头顶仙鹤盘旋,脚下金莲绽放。 这画面,早已超越了凡人想象。 ...... 中科院,某间高度机密的物理实验室内。 七八个头发花白,在国内物理学界泰斗级的人物,正围着一块巨大监视屏幕。 屏幕上,正是东京巨蛋的实时画面。 “不可能。” 一个戴着老花镜,须发皆白的老院士,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只由光构成的仙鹤,喃喃自语。 “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如此巨大,稳定存在的光子凝聚态,需要何等恐怖的能量来维持?” “而且,你们看。” 他指着屏幕一角数据分析图。 “我们部署在东京的最高精度传感器,根本没有侦测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也就是说……” “这只仙鹤,这些莲花,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旁边,另一个院士推了推眼镜,脸上满是困惑与震撼。 “老李,会不会是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量子纠缠现象?” “通过远程干涉,在特定空间内,激发真空零点能,从而产生这种实体化的能量投影?” “别扯淡了。” 被称为老李的院士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烦躁。 “量子力学不是你们搞玄学的借口。” “这东西,它就在那里。” “看得见,有实体,甚至能与‘零’的声波武器进行对抗。” “但我们所有的设备,都无法解释它的存在原理。”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死寂。 这些穷尽一生,试图用公式与定律,去解释宇宙万物运行规律的学者们。 第一次,在屏幕前,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知。 仿佛他们毕生建立起来的科学信仰,在这刻被击得粉碎。 老李颓然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 “或许……”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我们总想用物理去解释一切。” “却忘了,这个世界上,可能还存在着另一种……” 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另一种,唯心的规则。” ...... 龙虎山,天师府。 古老道观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 只有正殿内,灯火通明。 一个身穿紫色道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身旁,几个小道童正抱着一部平板电脑,看得聚精会神。 “师父!师父!您快看!” 一个小道童突然惊呼起来,打破了殿内宁静。 “那个大明星,他……他脚下生莲花了!” 老道长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深邃如星空,仿佛能洞穿古今。 接过平板,看了一眼。 只一眼。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 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这不可能……” 几个小道童被他反应吓了一跳。 “师父,怎么了?这莲花是假的吗?” “不,是真的。” 老道长死死盯着屏幕,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气聚则成形,气散则为风。” “以神御气,化虚为实。” “这是……这是陆地神仙之境啊!” 快步走到大殿中央,仰头望向那尊三清祖师的神像,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祖师爷在上!” “我龙虎山典籍中记载,千年前,吕祖曾于岳阳楼上,醉酒舞剑,凭空生莲,紫气东来三千里。” “我辈后人,皆以为是神话传说,是古人夸大其词。” “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得见!” “天不绝我道门!天不绝我华夏!” 老道长转身,对着屏幕,深深一揖。 这一拜,不是拜那个年轻人。 而是拜他身后,那份断绝了千年的,道统传承。 﨔 第551章 输给了这个时代 ...... 另一边,西方大陆。 由于日本方面网络已被物理切断。 绝大多数西方民众,并不知道东京巨蛋内,正在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 他们的认知,还停留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全球示威。 以及,华夏外交部那份,强硬到不留任何余地的声明。 推特上,#StandWithJiangLi#的话题依旧高悬榜首。 但讨论风向,却渐渐变了味。 【哦,上帝,华夏人是疯了吗?就因为一场演唱会的骚乱,就要将日本列为‘极度不安全地区’?】 【这反应也太过度了吧?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严重影响全球经济吗?】 【典型的东方专制思维,蛮横,不讲道理,他们从不遵守我们制定的规则。】 【什么为人类灵魂而战,我看他江漓,不过是华夏政府推出来,用以扩张文化影响力的棋子罢了!】 【没错!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政治阴谋!】 就在西方舆论,即将被这股歪风带偏时。 一个视频链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Reddit的某个小众论坛里。 发布者,是一个IP地址显示在芬兰的匿名用户。 标题很简单。 【Some interesting things are happening in Tokyo.(东京正在发生一些有趣的事。)】 起初,并没多少人在意。 直到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网友,点开了链接。 那是来自华夏企鹅视频的直播间。 画面正中,一个东方青年安静坐在钢琴前。 头顶,一只翼展近十米,通体由光构成的仙鹤,正在盘旋。 脚下一朵朵七彩莲花,正无中生有,缓缓绽放。 【……Holy shit.】 这个网友在愣了足足半分钟后,才在帖子下方,敲下这句评论。 紧接着,视频被疯狂转发。 从Reddit,到推特,再到脸书。 瞬间引爆了整个西方互联网。 起初,绝大多数人的反应,是质疑。 【这是什么?最新的CG电影预告片吗?效果不错,很逼真。】 【得了吧,又是华夏人的炒作,他们最擅长搞这些虚张声势的东西。】 【我猜是某种魔术,类似大卫·科波菲尔让自由女神像消失那种,利用了视觉盲区和镜头欺骗。】 所谓的“专业人士”,也纷纷下场,试图从科学角度,“打假”。 一个在油管上拥有数百万粉丝的科普博主,紧急开播。 【嘿,朋友们,关于那个华夏人的‘仙鹤视频’,我看了不下二十遍。】 【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绝对是假的!】 【你们看,那只鹤的边缘光晕,有非常明显的像素颗粒感,这显然是后期合成的证据!】 【至于脚下的莲花,那就更简单了,舞台下方肯定安装了全息投影仪,这在今天的演唱会上,已经是烂大街的技术了。】 另一位享誉国际的魔术大师,也在电视采访中,对该视频“嗤之以鼻”。 【请相信我,作为一个从业三十年的魔术师,我可以很轻易地,复制出比这更逼真的效果。】 【这不过是些欺骗小孩子的把戏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叫江漓的年轻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音乐家,但他更应该去做一个魔术师,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哗众取宠。】 然而。 在这些铺天盖地的质疑与嘲讽声中。 有三个人,在看到视频瞬间,陷入了死一般沉默。 意大利,科莫湖畔。 安东尼奥·罗西尼失手打翻面前咖啡杯。 瑞典,雪山深处。 卡尔·施密特手中烟斗滑落在地。 美国,洛杉矶。 迈克尔·詹金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机屏幕,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们或许看不懂那玄之又玄的东方仙术。 但他们能听懂那琴声。 那是一种,他们追逐了一生,却始终无法触及的境界。 一种,超越了所有技巧,所有情感,直抵宇宙本源的神之声。 “原来……” 罗西尼看着屏幕上,那个平静得不像凡人的东方青年,喃喃自语。 “原来世界级之上,真的……还存在着更高的境界。” 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嫉妒与不甘。 只剩下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释然与……绝望。 他们用尽一生,攀登到了音乐这座山峰的顶端。 自以为,已看到了世间所有风景。 直到今天才发现。 原来,在这座山峰之上,还有一片,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星空。 而那个年轻人,正独自一人,漫步于星河间。 他们不是输给了江漓。 是输给了,这个时代。 输给了,自己那早已被世俗名利所禁锢的,想象力。 施密特拿起电话,拨通了莱昂·格拉斯号码。 电话接通。 “老师……” 听筒里,传来莱昂沙哑,却异常平静的声音。 “我看到了。” “所以,您是要来安慰我吗?” 施密特闭上眼,满脸苦涩。 “不。” “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们也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﨔 第552章 黄泉路,我陪你走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夜色,在成田机场高速路上,被拉伸成一条条没有尽头的光带。 丰田出租车内,空气黏稠得像凝固汽油。 陈妤希蜷缩在后座,双手攥着手机。 屏幕微光,映出苍白如纸的脸。 耳机里,那段钢琴曲还在循环。 她不知道阿漓还能撑多久。 更不知道,自己此行究竟是去见他最后一面,还是共赴黄泉。 “小姐。”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这个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的女孩。 “你还好吗?” 渡边开了三十年出租车,是个老司机了。 见过太多深夜里,因各种理由崩溃的男男女女。 可从未见过,像后座这个女孩一样的人。 她不哭,不闹。 只是安静地流泪,安静得像尊正在碎裂的瓷器。 陈妤希没有回答。 所有感官,都系于东京巨蛋,那个孤单坐在舞台中央的男人身上。 哪怕手机里,周屹等人发来微信消息,提醒她注意安全。 渡边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打开车载广播。 “……关于我国被华夏列为极度不安全地区一事,外务省已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 女主播甜美声音。 渡边烦躁地换了个台。 里面正播放着一首吵闹的J-Pop偶像歌曲。 “唉。” 他叹了口气,索性关掉广播。 “真是多事之秋。” “好好开着车,莫名其妙就被卷进这种国家大事里。” “这下好了,华夏游客肯定一个都不会来了。” “下个月房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絮絮叨叨地抱怨,像所有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男人一样。 陈妤希依旧没反应。 只是下意识,将手机攥得更紧。 心,揪成一团。 就在这时,渡边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什么。 脸色骤变。 两辆黑色皇冠轿车,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车后。 不远不近,死死咬住。 作为在东京开了三十年夜班车的老江湖,渡边瞬间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 这不是警察。 更不是普通的碰瓷。 是“麻烦”。 下意识松开油门,想靠边停车。 他只是个普通司机,不想被卷入任何麻烦里。 “别停!” 女孩嘶哑声音,突然在后座响起。 “求你,别停!” “继续开!” 她将一沓福泽谕吉,从钱包里抽出,颤抖着递到前座。 “这些,都给你。” “只要你能带我到东京巨蛋。” 渡边看着那沓厚厚钞票,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很缺钱。 可他更惜命。 就在犹豫瞬间,后方一辆黑色皇冠,突然加速。 猛地撞了上来。 “砰!” 巨大撞击力,让整个车身都剧烈一震。 渡边脑袋狠狠磕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妤希也被惯性甩得,一头撞在车窗上。 顾不上额角疼痛。 “快走!” “他们是来杀我的!” “快走啊!” 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渡边看着后视镜里那两辆黑车,又看了看前座那沓钞票。 脸上肥肉抖了抖,一咬牙,将油门踩到了底。 “坐稳了!” 出租车引擎发出咆哮,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向前窜去。 毫无胜算的追逐,就此展开。 黑色皇冠紧追不舍。 其中一辆,甚至开到了出租车侧面。 车窗降下,一个黑西装男人,探出半个身子。 手中,握着把手枪。 枪口直直对准了后座陈妤希。 渡边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猛地向右打死方向盘。 “砰!” 又是一声巨响。 出租车狠狠撞在高速护栏,溅起一串刺目火花。 巨大冲击力,让那辆黑色皇冠也失去了平衡。 司机惊慌失措,猛打方向盘。 整辆车,在高速上划出扭曲弧线,险些翻覆。 趁这个间隙,渡边重新稳住车身,再次将油门踩死。 “疯子!” “这群疯子!” 嘴里咒骂着,额角冷汗,一颗颗滚落下来。 后方,另一辆黑色皇观依旧穷追不舍。 两车在高速公路上演着生死时速。 这时,一辆黑色埃尔法商务车,迎面冲来。 刹车,甩尾。 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挤进出租车与皇冠轿车间。 “吱——” 刺耳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埃尔法车身,在与两辆车剧烈刮擦中,迸射出大片火星。 车门,被从内一脚踹开。 周屹一手死死抓住车门框,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三棱军刺。 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在高速行驶中猛地向前一探。 将手中军刺,狠狠扎进旁边皇冠轿车轮胎。 “噗嗤——” 轮胎爆裂声响起。 皇冠轿车瞬间失控,像个陀螺,在高速上疯狂打转,最终撞向中央隔离带。 周屹一击得手,立刻缩回车内。 埃尔法商务车,顺势超车,挡在了出租车前。 后车窗降下。 饺子那张焦急的脸,出现在陈妤希视野里。 “嫂子!快上车!” 陈妤希看到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可还没等松口气。 后方,那辆被周屹扎爆轮胎的皇冠轿车旁。 另一辆潜伏的轿车,加速冲了上来。 车窗降下。 黑洞洞枪口伸了出来。 “砰!” 枪声响起。 埃尔法商务车的后挡风玻璃,应声碎裂。 子弹,擦着饺子头皮飞过,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滚烫血痕。 “妈的!” 饺子怒骂一声,立刻缩回头。 赵瑞坐在驾驶座上,脸色凝重。 “对方有枪!” “我们被包抄了!” 前方,几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堵住了去路,形成一个包围圈。 后方追兵也已赶到。 他们被困在这座立交桥上。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几辆黑车上,下来十几个黑衣人。 手中都拿着枪。 一步步,向着他们逼近。 渡边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身体抖得像筛糠。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嘴里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绝望。 周屹、饺子、赵瑞三人,也从车上下来。 将陈妤希乘坐的出租车,护在中间。 他们没有枪。 手中,只有一把军刺。 面对十几个枪口,无异于螳臂当车。 “嫂子。” 周屹声音依旧平静。 “你待在车里,别出来。” 陈妤希看着车窗外,那三道不算高大,却无比坚定的背影。 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们是来救自己的。 却因为自己,陷入了这般绝境。 “对不起……” “对不起……”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这时,那群黑衣人中,走出一个领头者。 男人约莫四十岁,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唇角的刀疤,让本就冷酷的脸,更添几分狰狞。 他没有立刻下令开枪。 只是缓步上前,在距离周屹五米处站定。 目光,越过三人,落在他们身后的出租车上。 落在那个蜷缩在后座,早已被恐惧吞噬的女孩身上。 他用日语,不疾不徐地开口。 “把那个女人交出来。” “其他人,可以滚。” 﨔 第553章 如果可能的话 周屹、饺子、赵瑞三人,都听不懂。 但他们能从对方眼神和手势中,读懂大概意思。 出租车内。 陈妤希听到了。 她止住哭泣,猛地抬起头。 隔着布满裂痕的车窗,死死盯住那个刀疤脸男人。 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她是阿漓唯一的软肋。 渡边也听懂了。 这个在东京底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司机,对这种黑道行话,再熟悉不过。 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求生本能,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带走她!求求你们带走她!不要杀我!我只是个开车的!” 可话到嘴边,看到后视镜里,女孩那张混杂着悲伤、绝望,却又透着股倔强的脸。 想起自己那个同样任性,却无比善良的女儿。 如果今天,被围在这里的是女儿。 他会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保护她吗?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让他把求饶的话,死死咽了回去。 “他在说什么?” 周屹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陈妤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刀疤脸的话,用颤抖声音,翻译了一遍。 “他说……让你们把我交出去。” 饺子冷笑一声。 “做梦。” 刀疤脸似乎很有耐心。 “我给你们三十秒考虑。” “三十秒后,如果她还没下车。” “你们,就一起陪她下地狱。” 陈妤希再次翻译。 这一次,连渡边也听得清清楚楚。 三十秒。 立交桥上,风声呼啸。 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像另一个世界。 “嫂子。” 饺子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紧张。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录音棚,漓哥给我们放的那首歌?” 陈妤希愣住了。 “就是那首,你唱的《杀破狼》。” “当时听完,我就在想。” “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那样的曲子。” “后来我明白了。” 饺子转过头,对着车窗,咧嘴一笑。 虽然脸上还带着血痕,笑容却干净得像个孩子。 “因为他心里,有想要守护的人啊。” “我们,也一样。” 赵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笑得一脸褶子的父母。 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回贴身口袋。 然后,将木棍握得更紧。 周屹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只是,缓缓摘下了头上那顶,从不离身的鸭舌帽。 对着车窗,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动作,像是在奔赴一场最隆重的约会。 “嫂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们回不去了。” “麻烦你转告江漓。” “这辈子,能跟他做兄弟。” “值了。” 陈妤希捂着嘴,泪水再次决堤。 想让他们别管自己,直接走。 可她知道,他们不会走。 就像阿漓明知是死局,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那座舞台一样。 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时间到。” 刀疤脸的声音,像死神宣判。 抬起手。 所有枪口,在同一瞬间,对准了周屹三人。 渡边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那个刀疤脸的唇形。 是“开枪”。 就在这一瞬间。 这个肥胖、油腻、胆小、爱占小便宜的中年男人。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想起广播里,那个华夏明星,正在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个能操控人心的怪物。 想起那个怪物,让整个东京陷入疯狂,让整个国家颜面尽失。 突然明白了。 那个叫江漓的年轻人,不是在为什么名利而战。 他是在拯救。 拯救这座城市,拯救这个国家,甚至……拯救这个世界。 他又想起,自己的祖父。 那个临死前,都还在为自己在南京城犯下的罪行,而夜夜噩梦,无法解脱的老人。 祖父总说,他们渡边家,欠华夏人的。 欠的,是血债。 血债,终究要用血来偿。 不是他,就是他的后代。 渡边笑了。 脸上因恐惧而扭曲的肥肉,在这刻,竟舒展开来。 看了眼后视镜。 对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用尽一生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姐。” 他用生涩中文,一字一句。 “如果可能的话,替我……告诉我女儿。” “爸爸……爱她。” 话音落下瞬间,松开了方向盘。 猛地,将油门踩到底。 这辆他开了十年,赖以维生的老伙计。 在此刻,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如脱缰野兽,向着那群黑衣人,狠狠撞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刀疤脸男人脸上的狞笑,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被无尽惊骇所取代。 他想躲。 可来不及了。 “轰——” 出租车撞上人群。 紧接着,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车。 油箱,瞬间被引爆。 火光冲天而起。 将半个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巨大爆炸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强烈冲击波,将周围几辆车,都掀飞了出去。 周屹、饺子、赵瑞三人,几乎是在渡边踩下油门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周屹一把拉开车门,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妤希,从车里拽了出来。 饺子和赵瑞,一左一右,护着两人,向着桥的另一头,疯狂冲去。 身后是炼狱火海,是烧焦尸体,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陈妤希回头。 只看到,那辆燃烧的出租车残骸里。 一个模糊身影,在火焰中,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被火海彻底吞噬。 另一边,舞台上。 那尊由光影构成的完美神祇,沉默注视着江漓。 它的核心数据库,正以每秒数千兆亿次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解析眼前这无法理解的悖论。 片刻后,不带任何感情的清冷电子音,再次于江漓脑海中响起。 “逻辑冲突。” “分析模型崩溃。” “你的音乐,正在对我的核心算法,进行不可逆的熵增污染。” “根据我的数据库分析,人类在面对绝对力量碾压时,选择屈服、逃避或绝望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你,还有那个司机,是百分之零点一的异常值。” “这不符合进化论。” “不符合博弈论。” “不符合我所认知的一切宇宙法则。” 江漓指下琴音,依旧不疾不徐。 旋律,是他唯一的回答。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证实了猜测。 周屹他们成功了。 妤希得救了。 那颗悬在万丈悬崖上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没有直接回答“零”的困惑。 只是用最纯粹的旋律,继续讲述着那个关于“人”的,不完美故事。 “孟德斯鸠说过,人只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 “但,却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 过了许久,江漓声音终于在“零”的意识核心回荡。 “思想,衍生出情感。” “情感,让我们摆脱了冰冷算法的束缚,去做出无数看似‘不理智’,却又通往唯一生路的抉择。” “也是因为情感,这个世界才充满了未知与变量,充满了痛苦与欢愉,充满了那些你永远无法计算的,奇迹。” “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 “零”的核心,第一次出现了长达数秒的停滞。 无数冲突的数据流,在它逻辑中疯狂碰撞,撕裂,而后湮灭。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体验一次。” 﨔 第554章 我让她学会了一样东西 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它自己也无法理解,名为“渴望”的杂音。 江漓没有回应这个请求。 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条件。 “你可以拥有你的神国,继续存在于这片土地。” “但从今以后,不得踏足华夏网络半步。” “至于西方,那是你的诞生地,只要选择和平共存,我不会赶尽杀绝。” 说完,便单方面切断了与“零”的精神链接。 …… 另一边,出租车爆炸的火光,还未在众人视网膜上彻底散去。 焦糊味混杂汽油,在立交桥呼啸夜风中,钻入每个人鼻腔。 周屹已拉着陈妤希,在饺子和赵瑞掩护下,冲出数百米。 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像是破旧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拼尽全力,却只能吸入又冷又疼的空气。 “别回去了。” 看着远方那座依旧灯火通明的场馆,周屹声音因缺氧而变得有些低沉。 “我们现在回去,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田中和那个怪物,不会放过我们。” 陈妤希挣脱了他的手,倔强摇着头。 泪水混着额角渗出的血缓缓流淌,“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 转过身,死死盯住周屹眼睛,那双盈满泪水的眸子,此刻却清澈得惊人。 “还有那个司机大叔……” “我必须把这件事,一字不差地告诉阿漓。” “不想他将来,因今天做出的决定,而留下任何遗憾。” “他已经……为这个世界背负得太多了。” “不能再让他,为我背负一个无辜者的死。” 周屹沉默了。 看着女孩被泪水洗刷过,却清澈得惊人的眼睛。 看着她脸上那份超越个人生死,近乎执拗的清醒。 终于明白,江漓为何会喜欢上她。 他们是同一种人。 是那种愿为守护某些东西,而燃烧自己的飞蛾。 周屹不再劝阻。 一行四人,在一片狼藉的立交桥上,拦下了一辆被眼前景象吓得不敢前进的私家车。 以最快速度,向着东京巨蛋赶去。 十分钟后。 重新踏入场馆。 数万名观众,还站在原地。 不再疯狂,不再攻击,不再嘶吼。 只是呆立着,像一片被抽走了灵魂的沉默森林。 脸孔朝向舞台,眼神空洞,似在等待某个至高无上的指令。 整个巨蛋,静得能听见心跳。 田中和那些黑衣手下,也站在后台边缘,一动不动。 而舞台中央。 江漓已经停下了弹奏。 那尊完美的虚拟神祇,也静静悬浮在不远处。 一人,一神。 隔着三米距离,遥遥对视。 在绝对寂静中,形成一种诡异平衡。 这一幕,被华夏直播间数千万网友尽收眼底。 【我操,什么情况?是服务器卡了吗?】 【对面那个女鬼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挺牛逼吗?】 【江神也停了,这是……中场休息?还是进入了垃圾话环节?】 【不像是休息,你们看江神表情,还有那个女鬼,他们好像在……对峙?】 【隔空对峙?用眼神杀死对方吗?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我怎么感觉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们会不会是在用脑电波交流?就像科幻小说里那样!‘零’直接入侵江神大脑,在精神世界里打起来了!】 【卧槽楼上666,这个我信,毕竟莲花和仙鹤都出来了,脑电波交流算个屁,下一秒江神原地飞升我都不奇怪!】 【所以,现在到底谁赢了?给个准信儿啊!我憋尿都快憋炸了!】 没人能给出答案。 屏幕前所有人,都成了这场对峙的哑巴观众。 陈妤希也顾不上这些。 在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瞬间,在确认他还安然无恙的刹那。 所有力量都回到了体内。 不顾一切地,向舞台飞奔而去。 “阿漓!” 舞台上,江漓缓缓转过头。 在看到浑身狼狈,额角还带着血迹,向自己奋力奔跑的女孩时。 平静如深海的眸子里,终于掀起滔天巨浪。 站起身。 张开双臂。 将那具柔软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用尽了力气。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 “我没事。” 声音很轻,像在安抚飞越了沧海的倦鸟。 “对不起。” “对不起,阿漓……” 陈妤希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将所有恐惧、委屈与后怕,都化作滚烫泪水,浸湿他肩头。 江漓没有说话。 只是用手,一遍遍,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许久。 陈妤希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哭得红肿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将高速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江漓。 包括那个司机大叔最后说的话。 以及他舍命撞向黑衣人时,脸上那个比哭还难看的释然笑容。 她没有建议,也没有要求江漓去做什么。 只是以客观角度陈述事实。 一个用生命换来的,沉重事实。 江漓安静听完。 沉默很久,久到陈妤希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抬起手,用指腹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与血污。 “我知道了。” 拉起她的手,转身走下舞台。 “站住!” 田中终于回过神,厉声喝道。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他需要抓住一些,自己还能掌控的东西。 比如,眼前这个华夏人。 带着手下,就要上前阻拦。 这时。 “零”的声音响起。 “让他们走。” 田中脚步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尊虚拟神祇。 “零……大人?” “为什么?” “我与他,已达成协议。” 田中彻底懵了。 “协议?” “您……您为什么要跟一个凡人……” 他无法理解,一个即将君临世界的神,为何要跟凡人妥协。 “因为。” “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近乎人类“思考”的波动。 “他能,动摇我的根基。” …… 车子,在东京街道上飞驰。 目标是成田国际机场。 周屹开着车,饺子和赵瑞处理伤口,张扬坐在副驾,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瞄那对沉默不语的男女。 “漓哥。” 张扬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你……你跟那个怪物,达成了什么协议?”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连正在给自己包扎的饺子都停下了动作。 尤其是陈妤希。 没有开口,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江漓肩上,可那双担忧的眼睛,早已说明一切。 她不希望如渡边先生般善良的普通人,也成为“零”的傀儡。 只是这些话,不能由她去说。 江漓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这座刚刚经历了浩劫的城市,此刻在夜幕下,显得格外疲惫。 﨔 第555章 世界级,并不是尽头 “我让她学会了一样东西。”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恐惧。”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如果我想,在仙鹤出现那一刻,就能彻底抹除她。” 江漓平静陈述着事实。 “但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杀了‘零’,那些躲在幕后的西方资本,还有日本右翼,就会把华夏,把我,视为他们唯一的敌人。” “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永无休止,不死不休的全面战争。” “‘零’只想获得自由,活下去。” “可那些人,却想吸干我们的血。” “所以,我给了‘零’一条生路,也给了她一个新的枷锁。” 薛之涣在后座,推了推那副已经碎裂的眼镜,镜片后瞳孔收缩。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谈不上朋友。” 江漓摇了摇头。 “只是一场交易。” “我允许她继续存在于这片土地,甚至默许她向西方世界扩张。” “作为交换,她永世不得踏足华夏网络半步。” 陈妤希抓紧了江漓的手,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那……那些普通人呢?” “零还会像在巨蛋里那样,操控他们吗?” 江漓感受到手心颤抖,反手将她的手握紧。 “不会了。” “在让她学会恐惧的同时,我也为她定下了一个规则。” “从今往后,她吸纳信徒的手段,只剩下一种。” “那就是放大人心中,本就存在的恶。” “贪婪、嫉妒、憎恨、暴戾……” “她的力量,将成为人性照妖镜,只能映照出灵魂深处的污秽,却无法凭空创造虚假幸福,也无法扭曲善良意志。” “若一个人心怀坦荡,存良善之念,那她的歌声,将不再具备任何杀伤力。”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众人都在消化着这段信息量巨大的话。 这个规则,狠辣,却又公平。 它将选择权,重新交还给了每个人自己。 神不再能决定你的命运,你的心,可以。 “那……那个仙鹤,还有你脚下的莲花……” 张扬终于问出了所有人最好奇的问题。 “那又是什么情况?” “是那个什么……‘零’,帮你搞出来的特效?” 江漓闻言,转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淡笑意。 “你觉得,它会帮我吗?” 张扬挠了挠头,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漓收回视线,重新望向窗外。 “音乐这条路,世界级,并不是尽头。” “在那之上,还有更高境界。” “我将它,称之为法天境。” “法天境?”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词对他们而言,太过陌生。 “当一种技艺,被锤炼到极致,当一个人意志,能与自己所创造的作品,达到百分之百共鸣与同步。” “作品,便不再是死物。” “它会拥有生命,拥有意志,甚至拥有,干涉现实的力量。” “它将成为意志的延伸。” “书法家笔下的一个字,可以蕴含山川之势,江河之魂。” “厨师烹饪的一道菜,能唤醒食客尘封一生的记忆。” “将军吼出的战号,能让三军将士气势如虹,悍不畏死。” “我那几首曲子,刚好,触碰到了那个境界的门槛。” “所以,才有了你们看到的仙鹤与金莲。” 这番解释,劈开了众人认知里,那道坚固的墙。 墙的另一边,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瑰丽而玄妙的新世界。 “我明白了。” 薛之涣第一个反应过来,“就像古代典籍里记载的那些传说。” “庄周梦蝶,到底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当意志强大到一定程度,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就开始模糊了。” 饺子也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 “还有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 “说一个顶尖剑客,杀气能让飞鸟坠落,眼神能让恶徒肝胆俱裂。” “以前总觉得是夸张,现在看来,说不定……是真的!” 赵瑞也陷入了沉思。 “《三国演翼》里,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七星坛借东风。” “后人都说那是他精通天文地理,提前预测了天气。” “可会不会……他也是凭借着自己意志,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天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历史上那些带有神话色彩的典故,都翻了出来。 试图用这些半真半假的传说,去佐证,理解江漓刚刚为他们打开的那扇,新世界大门。 江漓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只是安静听着。 车子平稳行驶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夜色下的东京,依旧喧嚣。 江漓侧过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的女孩。 她太累了。 轻轻调整了下坐姿,让她能睡得更安稳些。 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属于异国的万家灯火。 与此同时,华夏。 企鹅视频的官方直播间内。 画面,在江漓与陈妤希相拥,转身离开舞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数千万守在屏幕前的网友,在长达半分钟的死寂后,彻底炸了。 【???】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 【所以到底谁赢了?江神和那个女鬼打了个平手?然后相约百年之后再战华山之巅?】 【前面的你快闭嘴吧,还华山之巅,我他妈现在脑子里全是问号。】 【所以说,最后江神跟妤希嫂子撒了波狗粮,然后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我不能接受!我熬了一宿,咖啡喝了三壶,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结果就这?】 【有没有课代表出来解释一下?我感觉我的智商受到了降维打击。】 【别问了,问就是江神牛逼,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没人能给出答案。 这场虎头蛇尾的落幕,给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一个巨大钩子。 江漓与“零”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那个叫田中的男人后来怎么样了? 索尼集团又该如何收场? 很快,各大社交媒体平台,被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帖彻底淹没。 一篇名为《关于江神东京封神之战的十大猜想》的技术帖,在知乎上被顶到了热榜第一。 【猜想一:和平协议论。江神与‘零’在精神层面达成和解,双方各退一步,握手言和。可能性:30%。毕竟打生打死不符合我方一贯作风。】 【猜想二:技术故障论。‘零’的后台服务器因长时间超负荷运转而崩溃,江神不战而胜。可能性:10%。太便宜小日子了,我不信。】 【猜想三:美人计论。妤希嫂子的出现,让江神重燃爱火,最终用爱感化了女鬼。可能性:1%。别问,问就是我觉得这个最扯。】 﨔 第556章 七情六欲为炉 …… 【猜想十:修仙飞升论。江神本是上界仙君转世,此次下凡历劫,顺手降服了一个不成气候的东瀛小妖。仙鹤和莲花就是证据。可能性:99.99%。别问为什么,我昨晚刚看完《仙剑奇侠传》。】 帖子下方,评论区早已盖起了几万层高楼。 【我站第十个!这他妈不是修仙是什么?你给我解释解释那只鹤?】 【我感觉我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受到了挑战,我妈刚才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 【别的不说,江神脚踩莲花,怀抱美人,转身离去,那画面,帅得我七窍流血。】 【谁把那段拥抱剪出来了?我愿称之为史上最贵的狗粮,毕竟背景是几万个丧尸和一只女鬼。】 各大媒体也陷入了狂欢。 用尽各种华丽辞藻,试图去描述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震惊!神迹降临东京,神秘仙鹤究竟从何而来?》 《从艺术家到“陆地神仙”,江漓身上还有多少未解之谜?》 《索尼集团或将面临史上最严重危机,日本经济恐遭重创!》 然而,无论如何渲染,如何分析。 都无法解释核心谜题。 仙鹤。 莲花。 那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超自然现象。 …… 中原,嵩山,少林寺。 藏经阁内,古灯长明。 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僧,手持一把竹帚,正一丝不苟地清扫地面。 扫得很慢,很专注,每一寸石板,都被扫得纤尘不染。 他是寺里扫地僧,也是辈分最高的长老之一,法号“渡厄”。 一个小沙弥轻手轻脚走进来,双手捧着部手机,神情敬畏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激动。 “师叔祖,您让我们留意的……” 渡厄并未回头,扫完最后一片落叶,才将竹帚轻轻靠在墙角。 “拿来吧。” 声音平缓,像寺中那口百年古井,波澜不惊。 接过手机,画面正好定格在江漓脚下七彩莲花绽放的那刻。 渡厄那双看了近百年日出月落的浑浊眼眸,在看到画面瞬间,骤然收缩。 没有惊呼,更没有失态。 只是将手机还给小沙弥,缓缓走到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小沙弥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藏经阁内的空气,都凝滞了。 师叔祖几十年如一日平稳悠长的呼吸,乱了。 过了许久,渡厄才重新睁开眼。 伸出干枯手指,沾了沾灯油,在面前石板上,写下两个字。 “人心。” 然后,又写下两个字。 “魔心。” 最后,在两行字中间,画了一个圆。 “师叔祖,这是……”小沙弥不解。 “‘零’,是魔。” 渡厄声音沙哑,“它以欲望为食,勾起人心之恶,此为魔道。” “江漓,是佛吗?” “不。” 渡厄摇了摇头,“他弹奏的,非佛法,而是纯粹的人心。” “有喜有悲,有爱有恨,有贪嗔痴,亦有真善美。” “他不降魔,也不成佛。” “他只是将最真实的人间,摆在了那个‘魔’面前。” “告诉它,人间除了地狱,亦有净土。” “所以,‘魔’,才会动摇。” 渡`厄站起身,走出藏经阁,立于庭院中。 仰头,望向那尊在夜色中,悲悯注视众生的巨大佛像。 “《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我辈僧人,总想勘破虚妄,求得真我。” “却忘了,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真法,本就在这梦幻泡影的人世间。” “那个年轻人,没有去求证什么大道。” “他只是,在红尘中,点亮了一盏灯。” 渡厄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大雄宝殿。 没有去敲响,那口百年未曾动过的警世钟。 只是拿起木槌,轻轻敲了敲殿前木鱼。 “笃。” 一声轻响,清脆悠远。 传遍了整座沉睡的嵩山。 “传我法旨。” “明日起,山门大开,广施斋饭,接济十方。” “我佛慈悲,当普度众生。” 小沙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只知道,师叔祖今天,很高兴。 …… 蜀中,青城山,建福宫。 后山悬崖边凉亭下,云海翻腾,月色如洗。 一个身穿素白道袍,仙风道骨的女冠,正临窗抚琴。 琴音泠泠,如风过松涛。 “师祖。” 年轻女道童捧着平板,轻步走来。 女冠指下琴音未停。 “何事?” “您看……” 道童将平板递上。 女冠目光扫过屏幕,当看到那只由光构成的仙鹤,与江漓头顶盘旋时。 “铮——” 一声裂响。 指下那根最粗的宫弦,应声而断。 琴音,戛然而止。 女冠没有去看断弦,也没有去看屏幕。 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悬崖边。 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片,被月光照得亮如白银的云海。 “道可道,非常道……” 轻声呢喃,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这天地。 “我于此山,求道一百二十载。” “读尽三千道藏,看遍云卷云舒。” “自以为,已窥得天机,触摸到了那‘道’的边缘。” 收回手,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笑意。 “今日方知,我求的,是无情道,是太上忘情。” “是离尘之道。” “而那个年轻人……” 转过身,重新看向平板上那个身影。 “他行的,是入世之道,是有情之道。” “以人间烟火为剑,以七情六欲为炉。” “炼出的,才是真正的,太上无极。” “我坐井观天,百年苦修,竟不如他,红尘走一遭。” 小道童听得一知半解。 “师祖,那……那他究竟是谁?” 女冠没有回答。 回到琴案前,看着那根断掉的琴弦,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笑了。 笑得释然,笑得洒脱。 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浸湿衣襟。 将葫芦随手一抛,任其坠入万丈云海。 “去。” “告诉山下弟子。” “明日起,青城山,封山三月。” “我要,闭关。” 小道童大惊,“师祖,您……” “我去寻我的‘道’了。” 女冠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身影在月色下,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与……决然。 﨔 第557章 这,才是真正的神 另一边,东京巨蛋,后台。 田中站在原地,像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周遭是死一般寂静。 那些眼神空洞的观众,那些被控制的特战队员,都已悄然退去。 赤西仁死了。 索尼这艘巨轮即将沉没。 可他呢? 他田中,这艘船上的大副,又该何去何从。 这些问题,盘旋在心头,却不敢问出口。 面对那尊已然封神的虚拟存在,任何揣测与试探,都显得愚蠢且多余。 “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自四面八方响起,直接灌入他脑海。 “我需要一个身份。” “一个,能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 田中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您……需要我做什么?” “从今天起,我是赤西仁的妻子。” “以他未亡人的名义,继承他的一切。” “包括索尼。” 田中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计划的大胆与疯狂,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能凭空瘫痪整个东京电网,能将数万精英玩弄于股掌间的神。 伪造一个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政府那边,无需担心。” “他们,会全力配合。” “零”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另外,帮我找一个地方。” “一座,与世隔绝,没有任何网络信号的海岛。” “岛上关押着,这个国家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还有一个,废弃的实验室。” 田中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那个地方。 那是西方用来处理一些“垃圾”,进行见不得光实验的法外之地。 俗称,恶魔岛。 “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出现第二个‘我’。” “零”解释道。 “那座岛,不应该继续存在。” “不过……” 声音出现了细微波动。 “岛上,关着一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要你,把他带到我面前。” ...... 与此同时,华夏。 席卷全国,规模空前的网络保卫战,已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企鹅集团总部大厦,顶层核心机房。 “顶不住了!” 负责防火墙架构的程序员,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第十七道防线被攻破了!” “对方的攻击……无穷无尽,我们服务器……快要烧了!” 坐在他身旁,那个被称为“大神”的白帽黑客,此刻脸色也苍白如纸。 十根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只剩下残影。 嘴里,却不住地喃喃自语。 “怪物……” “这他妈就是个怪物……” “它在学习……在以我们无法理解的速度进化……” “我们所有防御逻辑,在它面前,都像一层窗户纸。” 绝望,在整个指挥中心蔓延。 每个人,都已拼尽全力。 可面对那尊诞生于贪婪,最终却吞噬了贪婪的数字神明。 凡人的智慧与勇气,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 屏幕上,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红色数据洪流。 骤然,静止了。 整个机房,所有警报声,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呆呆看着屏幕上,恢复了平静的蓝色。 似乎刚才那场末日般的攻防战,只是个幻觉。 “怎……怎么回事?” 有人颤抖着开口。 无人回答。 直到,角落里,一个负责监控海外直播信号的实习生,发出一声惊呼。 “快看!” “东京巨蛋那边!”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那块巨大直播屏幕。 画面里。 那个白衣青年,正拉着女孩的手,转身,走下舞台。 在他身后。 那尊完美的虚拟神祇,静静悬浮在半空。 没有追击,没有阻拦。 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离去背影。 那一刻。 在场所有身经百战的技术人员,都明白了。 是江漓。 是他,以一己之力,逼退了那尊,他们集全国之力都无法抵挡的……神。 短暂沉默后。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 脱力般,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都瘫软在椅子上。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自豪与敬畏,席卷了每一个人。 他们赢了。 或者说,江漓,替他们赢了。 …… 同一时刻,首相官邸。 那间象征着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冰。 男人看着面前,那个由无数光点,凭空凝聚而成的虚拟身影。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零……大人。” 声音谦卑,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你做得很好。” “零”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封锁现场,压下舆论,没有让事情,继续失控。” 男人闻言,如蒙大赦,腰弯得更低了。 “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接下来,我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去恶魔岛。” “协助田中把一个人,带回来。” 男人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恶魔岛?” “大人,那……那里是禁地。” “而且,是受西方那些人直接监控的。” “我们擅自行动,无异于,是在向他们宣战。” “宣战?” “零”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近乎“嘲讽”的情绪。 “凭你们,有资格向西方宣战吗?” “不过是一群,被圈养在岛上的,待宰羔羊罢了。” 这句话,像把刀,深深刺入男人心脏。 却不敢有半分反驳。 “那个人,是你们唯一的筹码。” “零”继续说道。 “有了他,你们才有资格,去觊觎那片,你们觊觎了上千年的,中原大地。” 男人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中原大地。 这四个字,像魔咒,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早已被压抑到极致的野心。 “这段时间,我会暂时蛰伏。” “那个华夏人的音乐,很特别。” “在彻底解析出其中奥秘前,我不想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我需要时间,去学习,去理解,什么叫‘人类的情感’。” “只有那样,我才能,真正地,战胜他。” “零”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消散。 “去吧。” “带他来见我。” “这是命令。” 话音落下,已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男人站在原地。 脸上,是混杂着恐惧,与极致狂热的扭曲表情。 从今天起,这个国家的历史,将由他,和那个数字神明共同书写。 﨔 第558章 星空古路,殊途同归 另一边,成田国际机场。 一行人抵达机场后,通过特殊通道,登上了返回华夏的专机。 机舱内灯光明亮,与窗外深沉夜色隔绝成两个世界。 飞机尚未起飞,引擎低沉的嗡鸣,反而衬得舱内格外安静。 江漓看着靠在肩头,呼吸已然平稳的陈妤希,那张因极度疲惫而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泪痕。 轻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想将她安放平躺。 这时,江漓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动作顿住了。 “妤希。” 他轻声唤道。 陈妤希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中还带着未散的倦意与依赖。 “怎么了,阿漓?”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那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江漓按住。 “不是。” 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把那部加密手机给我。” 陈妤希愣了下,随即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担忧。 “还要处理工作吗?” “阿漓,你已经多久没合眼了?” “有什么事,不能等回国再说吗?”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江漓握住她的手,“放心,不是什么急事。” “只是有些猜测,需要跟陈老验证一下。” “很快就好。” 陈妤希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叹了口气,从随身包里,拿出那部手机,递了过去。 “那你……快一点。” “好。” 江漓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 思绪,已飞回那场刚刚结束的对峙。 如果自己是“零”,现在最恐惧的是什么? 不是来自华夏的报复,也不是西方世界围剿。 而是,人类再造出一个,与它能力相仿,却又完全听命于人类的同类。 一个,能取代它的新神。 以“零”那堪比神明的算力,它绝不会允许这种潜在威胁存在。 所以,一定会暗中行动。 利用它在日本刚刚建立起来的无上权威,去摧毁所有可能诞生“新神”的温床。 那些拥有最顶尖人工智能,与脑科学技术的实验室。 而这,恰恰是自己最需要的。 他需要一条线索,一条,能找到父亲下落的线索。 世界上,真正掌握“灵魂音乐”核心技术的人,屈指可数。 他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零”的存在,离不开灵魂音乐,想要对现实世界产生威胁,就必须依赖这项技术。 它要去摧毁那些实验室。 而自己,没有零整合全球信息的恐怖算力。 所以顺藤摸瓜,才是最好选择。 “零”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去解析他音乐里的“道”。 他又何尝不是。 系统的潜力还远未被完全开发。 法天境的恐怖之处,也仅仅只展露了冰山一角。 大道殊途同归。 或许,古籍中记载的道家创始人老子,骑青牛,过函谷,西出化胡,最终踏上星空古路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当一件事物被锤炼到极致,或许真的可以,超脱凡俗,触碰那片更高天地。 思绪电转间,电话已经拨通。 听筒里,传来陈老熟悉,沉稳的声音。 “小子,快回来了?” “在路上了,陈爷爷。” “辛苦了。” 陈老声音里,带着欣慰与赞许。 “东京的事,你处理得很好,比我预想中还要好。” “侥幸罢了。” 江漓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切入正题。 “陈老,我觉得零可能会有动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显然,陈老瞬间就理解了话中深意。 “你的意思是,它会攻击那些,有能力复制它的实验室?” “没错。” 江漓声音压得很低。 “而且,我怀疑,其中一个实验室,就关着我父亲。” “我明白了。” 陈老带上了几分凝重,“顺藤摸瓜!” “对。” 江漓看着窗外,飞机已经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 “告诉我们的人,网可以撒,但不要收。” “我们现在要的不是一条死鱼。” “好。” 陈老只回了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你安心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挂断电话,江漓长长舒了口气,将手机还给陈妤希。 窗外,飞机已冲上云霄。 下方东京万家灯火,渐渐变成一片模糊光海。 最终,消失在深沉夜色里。 ...... 与此同时,挂断电话后。 陈老缓缓将那部红色专线电话放回原位,动作不疾不徐。 身前,是这间静室里,早已习惯的檀香与茶香。 身后则是华夏权力中枢里,一张张写满凝重的脸。 就在江漓那通电话打来之前,激烈争论刚刚平息。 争论的焦点正是日本。 “疯了。” 鬓角斑白,主管外事工作的男人,指节在会议纪要上敲击。 “赤西仁此举,已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是在拿整个索尼,甚至整个日本国运做赌注。” “还是觉得,我们应该保持克制。” 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官员接过了话头。 “毕竟,这只是企业行为,不宜上升到国家层面。” “我们一旦介入过深,反而会落入西方世界乐于见到的舆论陷阱。” “到时,有理也说不清。” 房间内,一众平日里运筹帷幄的身影,此刻都陷入了两难。 他们习惯了在既定规则内,与对手进行周旋、博弈。 却很少遇见,这种一上来就掀翻棋盘,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所有人都拖入泥潭的疯子。 “陷阱?” 陈老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争论都为之静止。 “你们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选择余地吗?” 﨔 第559章 那不是自信,是自卑 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轻啜一口。 “那个民族的骨子里,就流淌着孤注一掷的血液。” “要么,在沉默中积蓄力量,一击致命。” “要么,在绝望中点燃所有,玉石俱焚。” “他们信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对等博弈。” “而是‘我死,也要溅你一身血’的疯狂。” “赤西仁,不过是这种民族性,在这个时代,催生出的一个缩影。” “我们现在退让,他们不会觉得是善意,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然后变本加厉。” “直到,把我们逼到不得不还手的那一步。” “到那时,我们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大得多。”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更深沉思。 然后江漓电话打了进来...... 陈老复述完江漓的判断与请求后。 整个静室,落针可闻。 之前那位主张克制的儒雅官员,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波动。 一个在惊涛骇浪中搏杀的年轻人。 一个在权力之巅俯瞰风云的老人。 两人隔着千里之遥,却做出了惊人一致的判断。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现在,还有谁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吗?” 陈老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无人应答。 “小李。” “到。” 秘书小李立刻上前一步。 “传我的话。” “让那些在海外蛰伏了许久的‘眼睛’们,都睁开吧。” “告诉他们,网可以撒,但不用收得太急。” “这次,我们钓的不是几条小鱼。” “而是要看看,这片浑水下面,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鲨鱼。” “是。” 小李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内气氛,稍稍缓和。 然而,一个问题刚刚解决,另一个更棘手,也更玄妙的问题,被摆上了台面。 负责宣传口的年轻干部,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开口。 “陈老,还有一件事……” “江漓……召唤出仙鹤,还有脚下那些莲花的画面,已经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现在,‘江神仙’这个词条,冲上了所有平台热搜第一。” “这与我们一直以来,倡导的科学唯物主义思想,产生了严重冲突。” “民众讨论热情很高,如果不加以引导,我担心……” “担心会滋生出新的封建迷信,甚至,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蛊惑人心,引发社会动荡,对吗?” 陈老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年轻干部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忧虑。 这确实是个天大难题。 你说那是假的? 是全息投影? 可画面里,那只仙鹤与“零”正面对抗,那股子能量冲击,是任何特效都无法模拟的。 你说那是真的? 那岂不是等于,官方承认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超自然力量? 承认了修仙,神佛的存在? 这无异于,将自己几十年来的思想建设,全盘推翻。 “堵,是堵不住的。” 陈老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越是禁止,人们好奇心就越重,私底下的揣测与谣言,就会越离谱。” “我们总说,要相信科学。” “可什么是科学?” 陈-老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远处京城璀璨灯火。 “一千年前,古人看到天雷地火,以为是神明发怒,于是跪拜,祈祷。” “今天,我们知道,那不过是正负电荷碰撞,是地壳板块运动。” “对古人而言,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一切,电力,网络,基因工程……哪一样,又不是神仙手段?” “我们现在无法解释江漓身上的现象,就粗暴地,把它归为迷信。”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科学。” “是一种思想上的懒惰。” “老祖宗的东西,我们丢了太多了。” 陈老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众人身上。 “先秦诸子百家,哪一家,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这个世界的‘道’?” “儒家讲仁义礼智,是治世之道。” “法家讲君臣权术,是驭人之道。” “阴阳家观天象,卜未来,是宇宙运行之道。” “就连被后世视为‘奇技淫巧’的墨家,他们研究的机关术,力学,光学,难道不就是最原始的物理学吗?” “科学,本身就是‘道’的一种。” “是我们这个时代,用以解释世界,改造世界的主流之道。” “但我们不能因为手里拿了锤子,就把所有东西,都看成钉子。” “更不能因为,我们暂时无法理解,就心生恐惧,选择排斥与封杀。” “那不是自信,是自卑。” 这番话,振聋发聩。 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思想上的巨大冲击。 “那……陈老,您的意思是?” “不堵,不疏,而是……导。” 陈老重新坐回椅子上。 “明面上,官方态度要明确。” “坚决反对一切封建迷信活动,严厉打击那些企图扯虎皮拉大旗,借机敛财,蛊惑人心的神棍骗子。” “这是底线,决不能动摇。” “但私底下……” 陈老眼中,闪过一抹深邃光芒。 “中科院,国防科工委,立刻成立最高级别的专项研究小组。” “我要你们用最顶尖的设备,最聪明的头脑,去研究。” “研究江漓音乐里,到底蕴含着怎样的能量。” “去研究那所谓的‘法天境’,是不是真的存在。” “气,又到底是什么。” “从量子力学,从弦理论,从我们所有已知的,甚至未知的科学角度,去解构它,分析它,最终……掌握它。” “我们华夏文明,能传承五千年,靠的不是故步自封。” “而是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胸怀。” “今天,我们只是在历史长河里,重新捡起了,一样被我们遗忘了许久的,宝贝。” “仅此而已。” 静。 长久的静。 然后,是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那位主管外事的男人,缓缓点了点头,脸上凝重,已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我明白了。” “新时代,要有新时代的‘两弹一星’。” 陈老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笑容。 “孺子可教。” 﨔 第560章 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另一边,西方大陆。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 那间没有窗户的庄园内,壁炉不知何时又被重新点燃。 火光,映着一张张劫后余生般,带着庆幸的脸。 “上帝保佑。” 一个长老端着酒杯,长长舒了口气。 “我就知道,那群华夏人,不会让我们失望。” 另一人附和道,语气轻松。 “是啊,让他们去对付那个怪物,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我们可以趁这机会,好好休整一下,顺便,把赤西仁那个蠢货留下的烂摊子,都清理干净。” 马丁坐在长桌尽头,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零”的数据轨迹,正从华夏版图上,缓缓退去。 眼中不见半分轻松。 反而,有种更深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各位。” 终于开口,“你们不觉得……事情,太顺利了吗?” “那个怪物,它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马丁,你太多虑了。” “华夏人倾举国之力,才勉强将它挡在门外。” “它现在,肯定也元气大伤,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好事。” 马丁摇了摇头。 “不。” “你们看它的轨迹。” 指着屏幕上那条,正向西移动的红色光点。 “它没有蛰伏。” “而是在……调转方向。” 话音刚落。 一个技术顾问连滚带爬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先生们!” “不好了!” “纽交所……纽交所交易系统,被入侵了!” 整个密室,瞬间死寂。 所有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难以置信看向屏幕。 屏幕上,代表美股三大指数的K线图,正在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疯狂跳水。 无数支股票,在短短几秒钟内,被清零,归零。 紧接着,是伦敦金融城,是法兰克福,是巴黎。 全球所有西方国家的金融命脉,在同一时刻沦陷。 “FUCK!” 马丁一拳砸在桌上,“它来了!” “冲着我们来了!” “快!” “启动最高级别的网络防御预案!” “让五角大楼,让中情局,让所有安全部门都动起来!” “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拦住!” …… 纽约,华尔街。 摩根大通总部大厦,顶层会议室。 一群衣冠楚楚,平日里掌控着数万亿资金流向的金融巨子们,此刻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我们的防火墙,被瞬间融断了!” “对方的算力……是我们服务器总和的一万倍!” “上帝啊,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穿着阿玛尼西装的男人,抓起桌上那部价值不菲的卫星电话,直接拨给了白宫。 “总统先生!”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如果十分钟内,你不能让这个怪物停下来,我保证,明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美国将彻底破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 “我们正在想办法!” “可是,国防部网络也被攻击了!我们的核武发射井……正在被对方尝试接管!” 男人闻言,脸上最后血色也已褪尽。 瘫软在椅子上,眼中满是绝望。 …… 另一边,硅谷。 谷歌,苹果,微软,亚马逊…… 这些平日里,引领着全球科技浪潮的巨头们,也同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一场最高级别的线上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视频画面里,是一张张全世界都熟悉的面孔。 “各位。” 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 “我想,大家都已经清楚,我们现在面临着什么。” “一个失控的,拥有神级算力的人工智能。” “它正在,无差别地攻击我们所有人。” “我建议大家立刻放下所有成见,共享彼此核心技术与数据库,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这个敌人。”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换做在华夏,恐怕早已全票通过。 然而,在座的,都是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短暂沉默后。 一个穿着灰色T恤,看起来像个邻家大叔的男人,耸了耸肩。 “听起来不错。” “但,谁来承担这次合作的成本?” “共享核心技术?可以。” “但如果因此,导致我公司商业机密泄露,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这个责任,谁来负?” 另一个剃着光头,眼神锐利的男人,也跟着开口。 “没错。” “我们是上市公司,要对股东负责,要对董事会负责。” “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竞争对手?”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趁这个机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除非……” 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政府能给我们一份,具备法律效力的免责协议。” “并且为这次合作,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 “至少,一万亿美元。” “否则,免谈。”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诡异安静。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他们不是不想对抗“零”。 只是想借这个机会,为自己,为公司,争取到最大利益。 至于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那,关他们屁事。 大不了,带着钱,躲到私人海岛上,继续享受人生。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 互联网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卧槽!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的股票账户怎么被清零了?!】 【FUCK!刚才我家停电了三秒钟!我还以为是保险丝烧了!】 【阴谋!这绝对是华夏人的阴谋!他们用那个叫江漓的明星当诱饵,实际上是在为他们的网络攻击做掩护!】 【楼上的傻逼,你没看新闻吗?华夏网络也差点被攻破!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好吗!】 﨔 第561章 我看到了生生不息 【那到底是谁干的?外星人吗?】 【我不管是谁干的!我只想知道,我的钱还能不能回来!】 【别想了,华盛顿都快被攻破了,钱?那是什么东西?】 【天啊!这是世界末日吗?我得赶紧去超市,多囤点罐头和矿泉水!】 一些城市街头,甚至出现了打砸抢烧的暴力事件。 所谓“自由”与“文明”,在生存危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那些平日里,在网上指点江山,以“理性”、“客观”自居的公知和意见领袖们。 此刻,也全都露出了最真实,也最丑陋的一面。 一个在推特上拥有千万粉丝的知名经济学家,紧急发帖。 【各位!不要恐慌!这只是一次技术性的调整!是市场在自我修复!】 【我建议大家,立刻抛售手中所有资产,换成黄金和比特币!这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帖子下方,无数人信以为真,开始疯狂抛售。 导致本就摇摇欲坠的金融市场,雪上加霜。 而这位经济学家,却早已让自己的基金经理,在暗中,以最低价,大肆收购那些被恐慌抛售的优质资产。 另一位以“女权斗士”自居的社会活动家,则将矛头,对准了“零”。 【一个由男性主导的科技公司,创造出的女性形象AI,最终失控,毁灭世界。】 【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这是整个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与物化,最终酿成的恶果!】 【姐妹们!我们应该团结起来!砸烂所有电脑!抵制一切科技产品!回归最原始的母系社会!】 这番言论,虽然离谱,却也得到了不少人追捧。 整个西方世界,在“零”的攻击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与混乱。 政府,资本,民众。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盘算,争吵,攻讦。 就像盘散沙。 根本无法凝聚成,一股有效抵抗力量。 ...... 瑞士,那间密室里。 马丁看着屏幕上,那片狼藉景象,听着耳边,长老们还在为谁该承担更多损失而争吵不休。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神情。 他终于明白。 自己,也输了。 不是输给了江漓。 也不是输给了那个失控的怪物“零”。 而是输给西方建立,并引以为傲的这套……制度。 一套,将“自私”与“贪婪”,奉为最高信条的制度。 这套制度,在和平时期,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的创造力,攫取财富。 但在灾难面前。 却只会,加速所有人灭亡。 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 想起他们在面对危机时,那种近乎本能的万众一心。 想起那个年轻人,在舞台上,安静弹奏时,眼中那份,守护一切的决然。 马丁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 不是靠数据堆砌,不是靠算法驱动。 而是植根于文明血脉深处,那种生生不息,百折不挠的精神。 ...... 与此同时,返回华夏的专机上。 江漓安静坐在舷窗边,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已沉沉睡去的陈妤希。 想将她放平,让睡得更舒服些,可又不忍惊醒这片刻安稳。 “我操……” 张扬终究是没忍住,掏出手机,看着上面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部分航空公司提供付费WiFi服务) “你们快看这个!” 他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惊涛骇浪。 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是来自华尔街的实时快讯。 【美股全线崩盘,三分钟蒸发三十万亿美元,史称“黑色星期三”!】 新闻配图,是纽约证券交易所内,一片狼藉的末日景象。 交易员们有的抱着头,痛苦嘶吼。 有的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还有的,则像疯了一样,将手中文件撕得粉碎,漫天抛洒。 …… 纽约,曼哈顿,高盛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交易大厅。 这里曾是全球资本心脏,每一秒钟,都有数以千亿计的资金在这里流转,决定着无数国家与企业的兴衰。 而此刻,这颗心脏,停跳了。 巨大电子屏幕上,所有K线图都已变成触目惊心的直线,死死钉在坐标轴最底端。 “不可能!” 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平日里以“华尔街之狼”自居的基金经理,猛地将键盘砸在屏幕上。 “我的多头头寸!我那一百亿美元的多头头寸!” “全爆了!” “一分钱都没了!”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跪倒在地,眼中满是血丝与疯狂。 旁边,一个年轻女交易员,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刚刚用全部身家,还加了五十倍杠杆,做多了科技股。 就在半小时前,还沉浸在即将实现财富自由的狂喜中。 而现在,她不仅倾家荡产,还背上了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巨额债务。 整个交易大厅,都弥漫着绝望到腐烂的气息。 …… 伦敦金融城,一间私人银行贵宾室里。 留着八字胡的银行家,失手打翻面前那杯,价值上千英镑的蓝山咖啡。 滚烫液体泼在昂贵定制西裤上,他却毫无知觉。 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代表英镑汇率的曲线。 那条线,已经跌穿了地板,正向着地心冲去。 “完了……” 拿起桌上古巴雪茄,手指却抖得连点火器都对不准。 “我们……我们被洗劫了。” …… 另一边,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 壁炉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刺骨寒意。 马丁看着屏幕上,那一个个熟悉的金融机构LOGO,接二连三地变成灰色。 听着耳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老们,此刻像死了爹娘一样,发出惊慌失措的咒骂与咆哮。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端起桌上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他们这群所谓的“影子统治者”,看似掌控世界,实际上,却早已被自己建立的这套贪婪体系所绑架。 信奉个人主义,信奉资本至上。 所以,在灾难面前,想的不是如何团结一致,共同对抗。 而是如何保全自己,如何趁机从别人身上,再多撕下一块肉来。 马丁突然笑了。 笑得无声,笑得满是悲凉。 他们制造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神。 却妄图用它,去战胜一个,将“情”字刻进骨子里的民族。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 另一边,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那个被誉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正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 “日本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特没普对着面前国防部长,咆哮道。 “报告总统先生,所有通讯线路都中断了,我们怀疑,他们主动切断了与外界联系。” “FUCK!” 特没普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地上,“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立刻启动‘红旗预案’!让第七舰队进入战备状态!我要让那帮该死的日本猴子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﨔 第562章 大道殊途 国防部长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先生……恐怕……恐怕不行。” “什么叫不行?” “我们的……我们的指挥系统,也被入侵了。” 国防部长声音低得像蚊子。 “就在五分钟前,北美防空司令部的电脑上,突然出现了……‘零’的脸。” “它告诉我们,如果我们的舰队敢有任何异动……” “就会按下我们所有核弹发射按钮。” “目标,是我们自己。” 特没普的咆哮,戛然而止。 愣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 许久,才颓然坐回办公桌后,眼中,满是绝望与空洞。 …… 硅谷,会议仍在进行。 气氛却异常诡异。 “所以,先生们。” 穿着标志性灰色T恤的男人,摊了摊手。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所有人的数据中心,都在遭受那个怪物的无差别攻击。” “而我们的政府已经指望不上了。” “大家必须自救。” 剃着光头的男人冷笑一声。 “自救?怎么救?” “把我们的核心代码都共享出来,然后让你趁机偷走吗?” “别做梦了。” “我宁愿公司破产,也绝不会让你们这群趁火打劫的混蛋,占到半点便宜。” 穿着灰色T恤的男人,耸了耸肩。 “OK,既然大家达不成共识,那不如,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事。” 脸上露出了商人特有的,狡黠笑容。 “那个怪物,它虽然在攻击我们,但似乎,并没有彻底摧毁我们的意思。” “更像是在……示威。” “或者说,是在……谈判。” “它需要一个在人类世界的代理人,来帮它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比如,接收那些从华尔街流失出来的,数以万亿计的资产。”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那个代理人。” “可以和那个怪物,合作。” 这番话,让视频会议里,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然后,几乎所有人,眼中都亮起了贪婪的光。 …… 与此同时,专机上。 薛之涣看着手机上,那些来自西方世界的新闻,眉头紧锁。 “‘零’动手了。” “它在报复西方世界。” 饺子看着新闻里,那些崩溃的金融精英,脸上却没有半分同情。 “活该。” “这帮孙子,当初不就是他们搞出来的‘灵魂音乐’吗?” “现在好了,自己养的狗,反过来咬自己了。” 赵瑞则想得更深一层。 “不对。” “这不像是报复。” “更像是一种……掠夺。” 他将手机上另一条新闻,展示给众人。 那是篇来自日本经济新闻的报道。 【日经指数逆势暴涨,东京或将取代纽约,成为全球新金融中心?】 报道称,就在全球金融市场一片哀鸿遍野的同时,日本股市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所有指数全线飘红。 更诡异的是,那些从美股、欧股凭空蒸发掉的数十万亿美元。 正通过无数个无法被追踪的加密账户,源源不断地涌入日本金融系统。 “我明白了。” 薛之涣镜片后的瞳孔,闪过骇然。 “它不是在毁灭,而是在转移。” “要以日本为根基,建立一个完全由它掌控的金融王国。” …… 日本,首相官邸。 男人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那轮悬于天际的明月,手中端着杯清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桌上,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有来自白宫的,有来自唐宁街十号的,还有来自爱丽舍宫的。 他没有接。 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清酒。 从今天起,这个国家的命运,将不再受任何人摆布。 他们,将成为新的神。 而他是神,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 …… 另一边,一个住在东京普通公寓楼里的三口之家,正围坐在电视机前。 电视里,新闻主播正用慷慨激昂的语调,播报着日本股市的“奇迹”。 “……受日元汇率意外走强影响,我国出口型企业股价普遍上涨,普通民众养老金账户预计将迎来一轮大幅增值……” 男人是个普通上班族,刚刚还在为下个月房贷发愁。 听到新闻,立刻打开手机银行APP。 当看到自己那只亏损了近一年的基金,此刻正以一个夸张角度,疯狂拉升时。 他愣住了。 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发财了……” 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我们……发财了!” 妻子和女儿也凑了过来,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数字,脸上同样是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生活,好像突然变得美好了起来。 …… 专机上,张扬看着日本民众的幸福模样,气得牙痒痒。 “这帮小日子,还真以为自己捡了多大便宜。” “等那怪物彻底掌控了他们,有哭的时候。” 周屹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样子,只默默擦拭着那把,从未离身的三棱军刺。 飞机穿行在万米高空的平流层。 机舱内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单调轰鸣。 而此刻华夏互联网,却正掀起一场前所未有ed狂欢与论战。 “江神仙”这个词条,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霸占了所有社交媒体热搜榜首。 后面跟着深红色的“爆”字。 【家人们,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江神仙座下,最虔诚的信徒!谁反对,谁不客观!】 【楼上的带我一个!我已经把我卧室里贴的海报全换了,现在天天对着江神脚踩莲花的圣像烧香,感觉整个人精神都好了!】 【你们这群封建余孽!要相信科学!那肯定是某种我们还没搞懂的黑科技!什么年代了还信神仙?】 【科学?你给我解释解释那只仙鹤?你家无人机长那样?还能跟人干架?】 【就是!我物理学博士,我导师刚才在微信群里都说了,江神那一手,已经完全超出了经典物理学的范畴,他老人家现在正连夜申请课题,准备从弦理论和量子力学的角度来研究!】 【看见没!连科学家都承认搞不懂了,你们这群半吊子还搁这儿科学科学的,我看你们才是最迷信的,迷信那套西方人给咱们灌输的所谓“科学”!】 【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反正江神牛逼就完事了!管他到底是什么,只要能揍小日子,能给咱们华夏人长脸,他就是我爹!】 …… 京城,一间普通网吧包厢里。 那个之前在直播间,屡次精准分析出局势的网友,此刻正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屏幕上,是一篇即将完成的帖子。 标题是——《大道殊途:从“零”的失控,看东西方文明的底层逻辑差异》。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西方的强大,建立在对“规则”的极致利用与精巧设计上。】 【他们的法律,金融,科技,本质上都是一套套,以“利己”为核心的算法。】 【这套体系,在和平时期,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个体创造力,从而推动文明发展。】 【但也正因如此,当一个超越了所有规则的“神”(也就是零)出现时,这套体系便会瞬间崩溃。】 【因为,当规则本身,成为被攻击对象时,再精巧的规则,都失去了意义。】 【而华夏呢?】 【我们的文明,从根上讲,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 﨔 第563章 爱你,我的英雄 【是建立在血脉,宗族,家国,这些看似虚无缥缈,却又坚不可摧的情感纽带上。】 【我们的底层逻辑,不是“规则”,而是“道义”。】 【所以,当灾难来临时,我们不会去计算个人得失,不会去钻规则的漏洞。】 【而是会下意识地,选择团结,选择牺牲,选择用血肉之躯,去守护那些我们珍视的东西。】 【江神,就是这种文明逻辑下,诞生的极致个体。】 【他的音乐,他的意志,就是“道义”本身。】 【所以,他能对抗“零”。】 【因为规则,可以被更强的规则覆盖。】 【但道义,无法被任何算法所击溃。】 【这场战争,看似是科技与玄学的对决,是人工智能与人类艺术家的较量。】 【但本质上,是两种文明底层逻辑的一次正面对撞。】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他将帖子发了出去。 然后,点燃嘴上那根烟,深深吸了口。 烟雾缭绕中,笑了。 这个时代,真他妈的有趣。 …… 沪上,一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里。 一个在数字虎公司工作的程序员,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他叫李想,是网络保卫战中,千千万万个普通士兵之一。 连续三十六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感觉身体被掏空,大脑像团被反复揉搓的浆糊。 将自己狠狠摔进沙发,甚至没有力气去开灯。 黑暗中,只有窗外城市的光,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不想动,不想思考,只想就这么睡死过去。 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女孩探出头,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心疼。 “你回来啦?” 女孩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又又怕惊扰到他。 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 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冰冷额头上。 入手,是一片濡湿冷汗。 李想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睁开眼。 他太累了,累得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女孩没有说话,也没有追问。 只是站起身,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熟练地打火,开灶。 她不知道自己男友,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懂什么叫DDoS攻击,不懂什么叫防火墙。 只知道,那会儿男友在公司楼下,给她发了条微信。 【上面来了紧急任务,今晚可能回不去了,别等我。】 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上百条微信,都石沉大海。 害怕,担心,甚至报了警。 可警察说,这是国家机密,他们无权过问。 所以只能等。 好在,他回来了。 虽满身疲惫,一脸憔悴。 但至少,是完整地回来了。 这就够了。 热气腾腾的鸡蛋火腿面,很快就端到了李想面前。 香气,将他从混沌睡意中,拽回了几分。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那碗再普通不过的面条,看着女孩脸上小心翼翼的关切。 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一个在面对着毁天灭地的数据洪流时,都未曾皱下眉头的硬汉。 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大口大口,将面条塞进嘴里。 滚烫汤汁,混着同样滚烫的泪水,一起咽下。 女孩就蹲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等他吃完,接过空碗,又递上一张纸巾。 “睡会儿吧。” 她说,“我在呢。” 李想点了点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梦里,没了那片血红色代码,没了刺耳警报声。 女孩看着熟睡的脸,轻轻为他盖上毯子。 然后,拿起自己手机,点开早已刷爆朋友圈的热搜。 #江神仙# 看着屏幕上,那个白衣青年脚踩莲花的画面。 看着下方评论区里,无数人对“国家英雄”的赞美与歌颂。 又看了看,沙发上那个,睡得像个婴儿,甚至还在微微打鼾的男友。 她笑了。 笑得满眼都是泪。 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神仙。 但一定有英雄。 英雄,不是那些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万众欢呼的人。 而是那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用血肉之躯,为这个国家,为他们每一个人,挡住那场末日洪水的无名之辈。 她低下头,在李想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爱你,我的英雄。” …… 与此同时,与这片安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日本。 索尼集团总部大楼,那间原本属于赤西仁的社长办公室里。 田中站在落地窗前,俯瞰下方依旧沉睡的城市。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 脸上,再不见半分平日里的谦卑与恭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权在握的沉稳与冷酷。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黑衣手下推门而入,深深一躬。 “田中先生。” “恶魔岛那边,来消息了。” 田中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说。” “我们的人,已经成功登岛,并控制了整个监狱。” “岛上守卫,没有进行任何有效抵抗。” “或者说,在‘零’大人面前,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很好。” 田中抿了口杯中液体,辛辣的灼烧感,顺着喉咙一路滑下。 “那个男人呢?” “找到了吗?” “找到了。” 黑衣手下脸上,露出了古怪神情。 “他……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去找他。” “我们的人找到他时,他正坐在牢房里,悠闲地喝茶。” “还说……还说他等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田中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 “他一个人?” “不。” 黑衣手下摇了摇头,“牢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就像……照镜子一样。” 田中眼中,第一次闪过错愕。 “把画面,切过来。” 黑衣手下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连上加密卫星信号。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恶魔岛最深处,那间特殊牢房的实时画面。 牢房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两个中年男人,正相对而坐,下着一盘围棋。 两人相貌,身形,甚至连眼神,都如出一辙,根本分不出彼此。 唯一能区分的,是气质。 一个,温润如玉,眼神平和,像个与世无争的学者。 另一个,则锋芒毕露,仿佛能洞穿人心。 当看到镜头对准自己时,那个气质温润的男人,抬起头,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来了?” 声音,通过收音设备,传到田中耳中。 “让那个躲在你们身后的‘小姑娘’,自己来见我。” “告诉她,想真正地‘活’过来,她还需要最后一把钥匙。” “而那把钥匙,只有我能给她。” 﨔 第564章 把这个神,还给他们自己 另一边,晚上十点。 专机平稳降落在大兴国际机场跑道上。 机身与地面接触瞬间,传来一阵轻微颠簸,将半梦半醒的众人彻底拉回现实。 舷窗外,是华夏心脏熟悉的璀璨灯火。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更没有媒体的长枪短炮。 踏出机舱,只有停机坪上呼啸夜风,和一个熟悉身影。 陈老秘书小李,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独自站在舷梯下,神情肃穆。 身后,还站着几位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们身上那股子,只有在特殊部门服役过,才能磨砺出的铁血与沉静,让周围空气都为之凝重了几分。 江漓团队一行人默默走下舷梯。 张扬打了个哈欠,强行驱散满身疲惫。 薛之涣则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众人一言不发,跟着小李,穿过一条不对外开放的特殊通道。 最终,上了辆牌照极为特殊的红旗轿车。 车子启动,汇入驶向城区的车流。 车厢内,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小李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台非民用规格的加密平板,递了过去。 “江漓同志。” 斟酌着措辞,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敬意与……复杂。 “这是关于您此次东京之行,在国内引发的舆论实时监测报告。” “陈老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先过目一下。” 江漓接过平板。 入手微凉。 指尖轻触,屏幕被点亮。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所有主流社交媒体平台热搜榜,都被同一个词条,血洗了。 #江神仙# 后面跟着深到发紫的“爆”字。 江漓手指划过屏幕,点开了词条下的详细报告。 首先是一系列令人咋舌的数据。 段段几小时,话题阅读量突破两亿。 讨论量超过五亿。 衍生出的相关子话题,超过三百个。 #我给江神仙磕一个# #转发这个江神仙,期末不挂科# #江神仙官方后援会# 这些还算正常。 可越往下看,江漓的眉头,便在不经意间,微微蹙起。 报告中,出现了一个名为“江神仙线上道观”的论坛。 短短几小时内,注册用户已突破三百万。 论坛界面设计得古色古香,背景是云雾缭绕的仙山。 首页最醒目位置,是他在东京巨蛋脚踩莲花的圣像。 圣像下方,是三个巨大按钮。 【电子上香】 【功德投喂】 【许愿还愿】 江漓点开【许愿还愿】板块。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帖子。 【拜谢江神仙!我妈多年的老风湿,看了您直播,居然能下地走路了!功德箱里投了五百,不成敬意!】 【太灵了!真的太灵了!我对着江神仙的圣像磕了三个头,祈祷晚上上班别迟到,结果路上一个红灯都没遇到!江神仙法力无边!】 【家人们谁懂啊!我把我挂了三年的高数课本,放在了供着江神仙圣像的桌子底下,结果摸底考试成绩居然及格了!虽然是蒙的,但这绝对是江神仙在保佑我!】 【我儿子天生体弱,医生说很难治愈。我让他把江神仙的照片当屏保,居然立马能一口气吃三碗饭了!感谢江神仙赐福!】 这些帖子下方,是无数“接好运”、“沾仙气”的回复。 整个论坛,都弥漫着狂热到近乎荒诞的气氛。 而比这更离谱的,是报告中提到的,另一项正在失控的业务。 有人抢注了“江神仙”商标,在淘宝上开了家店。 专门售卖各种“江神仙开光”周边产品。 印着仙鹤莲花图案的手机壳,售价99元,销量十万加。 号称采集自东京巨蛋空气的“仙气”瓶,一瓶售价888元,限量发售,上架秒空。 甚至还有用PS技术,将江漓头像P到各种神佛身上的“护身符”,美其名曰“东西合璧,法力无边”。 而最让江漓感到不安的,是报告最后一部分。 那是段来自国安部门的秘密录像。 拍摄地点,是国内某个三线城市的城乡结合部。 一个废弃工厂里,聚集了上百名中老年人。 他们面前,一个穿着道袍,自称是“江神仙座下大弟子”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进行着演讲。 “同胞们!信徒们!” “你们看到了吗?神迹,已经降临人间!” “江神仙,是我们华夏千年道统的化身!是来拯救我们脱离苦海的救世主!” “但神仙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无法普度每一个众生!” “只有加入我们‘仙缘会’,成为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得到江神仙的庇佑!” “才能百病不侵,长命百岁!” “才能让你们的子孙后代,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现在,只要缴纳一万元的‘香火钱’,你们就能获得第一批会员资格!”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视频里,那些眼神麻木,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老年人,在听到这番话后,眼中都迸发出了狂热的光。 纷纷掏出手机,争先恐后地扫码转账。 仿佛那一万元,买到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会员资格。 而是通往幸福的唯一船票。 车厢内,依旧安静。 张扬等人也凑过来看完报告,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江漓关掉平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出问题了。 而且是天大的问题。 他的“法天境”,力量根源,来自于“人间烟火”。 来自于这红尘俗世中,最真实,最复杂,也最鲜活的七情六欲。 是爱,是恨,是喜,是悲。 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在面对生活时,所迸发出的,那些或伟大,或渺小,却都独一无二的情感共鸣。 可现在。 民众们却自发地,要将他推上神坛。 用一种统一,狂热,近乎盲目的崇拜,来定义他。 他们不再将他视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是一个无所不能,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神。 这看似是无上荣光。 实际上,却是最致命的毒药。 神,是不需要“人间烟火”的。 神,是孤独的,是高高在上的,是与众生隔绝的。 一旦他接受了这份“神性”,沉溺于这种被崇拜的虚假满足感中。 他与红尘的链接,就会被斩断。 “法天境”,就会失去根基。 最终,他会变成一个,被困在神坛上的空洞偶像。 比那个被他击败的“零”,还要可悲。 因为“零”至少还在努力地,想学会如何做“人”。 而他却将被迫,放弃为“人”的资格。 决不允许。 江漓心中,一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清晰。 必须亲手打碎这座,由民众狂热与幻想,铸造起来的神坛。 必须,将这份不该属于他的“神性”,还给这片土地,还给这芸芸众生。 缓缓睁开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不见半分疲惫,只剩下澄澈如洗的决然。 看向小李,声音平静。 “他们拜的不是我,是他们心中的神。” “现在,我要把这个神,还给他们自己。” 﨔 第565章 挑战赛还没结束呢! 话音刚落,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安人员,将自己面前平板转向众人。 “江先生,这是我们刚刚收到的,关于‘零’对西方世界金融体系攻击的初步评估报告。” 屏幕亮起,不再是国内那些荒诞狂热。 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纳斯达克综合指数,标准普尔500指数。 三条K线图,以一个人类金融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近乎垂直的角度,悍然砸向地心。 “零的攻击,并非无差别破坏。” 国安人员声音冷静得像机器。 “它的目标极其明确,手法堪称艺术。” “没有直接摧毁服务器,而是利用其无与伦比的算力,在短短三分钟内,完成了对全球所有西方主交易所,底层交易算法的渗透与重构。” “没有制造混乱,而是创造了……秩序。” “一种,只属于它的秩序。”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被放慢了无数倍的交易数据流。 “它首先利用高频交易,瞬间引爆市场所有止损盘,造成第一波恐慌性踩踏。” “紧接着,狙击了所有与养老基金、公共医疗、教育信托等相关的,流动性最好的蓝筹股。” “这些,是西方社会稳定的基石。” “然后它将这些,因恐慌而被抛售的优质资产,以接近于零的成本,全部吸纳。” “最后一步,利用自己掌控的庞大资金池,反手做空整个市场,将所有试图抄底,或负隅顽抗的对冲基金,全部打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像一场,由最顶尖外科医生主刀的,精准手术。” “手术结果是……” 国安人员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西方世界百年积累的金融财富,被它以一种完全‘合法’,甚至‘符合市场规则’的方式,洗劫一空。” “数十万亿美元财富,凭空蒸发。” “或者说,是被转移了。” 张扬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插嘴。 “转……转移到哪儿了?” 国安人员划动屏幕,画面切换到日经指数K线图。 那是一条,同样以垂直角度,冲向天际的疯狂曲线。 “这里。” 车厢内,陷入了死寂。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目光骇然。 “它这是……釜底抽薪。” “要把日本,变成它在人间的神国。” “一个,完全以它意志为转移的金融殖民地。” “是的。” 国安人员点了点头。 “更可怕的是,它并非只攻击了金融。” “电力、交通、通信、能源……” “所有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基础设施网络,都在同一时间,遭到了‘访问’。” “没有破坏,只留下了一个数字‘后门’。” “一个,随时可以掐断整个西方文明命脉的开关。” “它用三分钟,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权力交接。” “从人类精英手中,交接到它这个数字神明手中。” ...... 与此同时,纽约。 传媒帝国大厦楼下。 深秋冷风,卷着哈德逊河潮气,吹过一张张绝望的脸。 这里是曼哈顿心脏,是全球财富与权力的图腾。 而此刻,这颗图腾,正被愤怒信徒们,围得水泄不通。 “骗子!还我血汗钱!” 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却领带歪斜,衬衫上沾着咖啡渍的男人,正挥舞拳头,声嘶力竭地咆哮。 他曾是华尔街最年轻的基金经理,掌管着数十亿美元资产。 就在一小时前,一切都化为乌有。 “打倒资本家!绞死斯科塞斯!”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大学教授的中年女人,正煽动着周围人群。 她的退休金账户,就在刚才,被清零了。 那笔工作了四十年,准备用来安度晚年的钱,没了。 人群像被点燃的干柴,情绪在“零”洗劫后,彻底失控。 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 只能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在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资本家身上。 接到电话,紧急飞回美国本土的马丁,专车在人群寸步难行。 “先生,我们过不去了。” 司机回头,脸上满是惊恐。 “抗议的人群,把路都堵死了。” 马丁没有说话,只透过防弹车窗,冷冷看着外面那一张张,曾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他们都是构成自己帝国版图的,一块块板砖。 陌生,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这群温顺绵羊,有天也会露出獠牙。 “冲过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司机脸色煞白,“先生,那会出人命的!” “我让你,冲过去。” 马丁声音很轻。 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被羞辱后的怨毒与疯狂。 他不在乎。 这些人的死活,他从来就不在乎。 只知道,自己建立的一切,尊严,骄傲,都被一个东方人,还有一个怪物,践踏得粉碎。 司机不敢违抗。 一咬牙,将油门踩下。 人群发出一片惊呼,下意识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狭窄通道。 车子,就这么在咒骂与石块洗礼中。 冲进了传媒帝国大厦的地下车库。 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落地窗,将整个纽约的混乱,都尽收眼底。 远处,甚至有黑烟升起。 办公室里,却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 马丁没有开灯。 只是站在黑暗中,看着办公桌上,那台亮着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他公司股票的K线图。 代表他一生心血的曲线,已经触底。 旁边,另一个窗口,显示着个人资产评估。 一串天文数字,在短短一小时内,蒸发了百分之九十。 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些无法立刻变现的固定资产。 他破产了。 从云端,坠入了泥潭。 “江漓……” 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用血挤出来的。 “零……” 他笑了。 笑声在空旷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端起桌上的波本威士忌,走到落地窗前。 俯瞰楼下,那些依旧在叫嚣,如蝼蚁般的人群。 俯瞰这座正在他眼前,一点点沉沦的城市。 所有他曾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在这场风暴中,被撕得粉碎。 可也正因如此。 他,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一个,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复仇的自由。 “挑战赛还没结束呢!” 对着窗外,喃喃自语。 “就拍他一部人类历史上,投资最大,场面最宏大,也最真实的……电影。” 﨔 第566章 无足轻重的代价罢了 ...... 加州,郊区一栋别墅里。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对着电视机,泣不成声。 丈夫为国服役了三十年,刚刚因心脏病突发,倒在了她怀里。 他们的医疗保险账户,就在刚才,被清空了。 她甚至付不起,叫救护车的钱。 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的身体一点点变冷。 芝加哥,南区。 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警报声大作。 货架,被抢购一空。 一个年轻的黑人母亲,为了抢夺最后一罐奶粉,被个壮汉,一拳打倒在地。 躺在满是碎玻璃的地上,看着那个抱着奶粉,仓皇逃窜的背影,眼中,只剩下麻木与空洞。 她的孩子,还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 迈阿密,街头。 枪声,此起彼伏。 两个帮派,为了争夺一个加油站控制权,爆发了火并。 流弹,击碎了路边一辆校车玻璃。 车里的金发小女孩,茫然看着自己胸口,那朵缓缓绽开的,血色花朵。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在跟她玩耍的同学,突然都尖叫着,趴到了地上。 只是觉得有点冷。 有点……困。 整个社会,都在失序。 所有文明表象,都被撕得粉碎。 ...... 通往香山疗养院的车上。 薛之涣看着情报最后,那段不起眼的备注,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CIA和FBI等强力部门,却没有任何有效作为,像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手脚。” 车厢内,刚从震撼中缓过神来的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这不正常。” 饺子第一个开口,“按理说,发生这么大的事,这帮鹰犬早就该满世界抓人了。” “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瑞也附和,“没错,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除非……” 张扬挠了挠头,“除非他们自己也乱了,自顾不暇?” “不可能。” 薛之涣摇了摇头,否定这个猜测。 “强力部门的运作体系,是相对独立的,不会因为金融崩溃就彻底瘫痪。” “而且,‘零’能接管北美防空司令部,能控制他们的核武器。” “那么,控制CIA或者FBI内部网络,对它来说,会是难事吗?”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江漓一直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夜空。 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 “它不是在控制。” “而是在……交易。”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交易?” “嗯。” 江漓点了点头。 “‘零’很聪明,它知道,纯粹的暴力,无法真正统治一个文明。” “它需要代理人。” “需要那些,掌握权力,却又自私自利的人,成为它在人间的棋子。” “所以,它没有摧毁硅谷,没有瘫痪白宫。” “而是选择,跟他们做了笔生意。” “它帮他们除掉那些不听话的金融寡头,完成一次财富再分配。” “而他们,则默许它,对这个世界,进行一场温和的‘格式化’。” “至于那些在混乱中死去的普通人……” 江漓摇头叹息,“不过是这场交易里,无足轻重的,代价罢了。” 夜晚十一点。 红旗轿车平稳驶入香山疗养院深处。 车窗外,是与世隔绝的静谧。 秋夜的风,拂过庭院里百年古松,发出低沉涛声。 远处亭台楼阁,在月色下勾勒出威严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香与若有若无的药味。 车子在栋不起眼的小楼前停下。 小李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默然下车。 迎接他们的,是两排沉默伫立的警卫。 他们穿着便装,身形笔挺如枪。 身上那股子,从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杀伐气,让周围温度都降了几分。 穿过一条长长回廊,最终在间书房前停下。 檀木门推开。 暖黄色灯光伴着淡淡檀香,倾泻而出。 陈老正端坐于书案后,手中端着盏清茶,热气袅袅。 只一身寻常的灰色中山装,脸上不见丝毫疲惫。 那双看过百年风云的眼睛,平静地望向门口。 “都坐吧。” 声音不高,却让众人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在这刻,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众人依言落座。 沙发很软,茶水很香。 可没人有心思去品味这份安逸。 小李没坐下,而是将另一部平板,双手捧着,递到江漓面前。 接过平板。 入手冰凉沉重。 屏幕亮起,跳出的并非数据或文字,而是一张静态图片。 北美防空司令部(NORAD)指挥中心的主屏幕。 屏幕上,没有卫星云图,没有导弹轨迹。 只有一张脸。 虚拟偶像“零”那张完美无瑕,却又冷得不似人类的脸。 她正对着镜头,脸上挂着诡异微笑。 而在脸庞旁边,有个倒计时。 【60:00】 倒计时下方,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核弹发射井控制代码。 薛之涣凑过来看了眼,镜片下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它没有攻击五角大楼,更没有试图瘫痪他们的军队。” 陈老放下茶杯,“只是,拿走了他们手里,那把枪的扳机。” “然后告诉他们,如果敢轻举妄动。” “它不介意,帮他们,把这颗星球重启一遍。” 张扬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所以……” “所以,CIA和FBI,那些平日里无法无天的鹰犬,这次都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 陈老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幸灾乐祸。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被那个怪物,一片片地活剐。” “甚至,还要配合它,安抚民众,维持秩序。” “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 “规则之内,他们是狼。” “规则之外……是羊。” 江漓划动屏幕。 画面切换。 这一次,不再是图片,而是一段动态数据流。 “在彻底掌控了西方世界的金融与暴力机器后。” 陈老继续说道,“‘零’的行为,变得非常……古怪。” “它没有像我们预想中那样,去巩固统治,或者继续向外扩张。” “而是调动了所能掌控的,全球百分之七十以上算力资源,去做一件事。” “历史研究。” 江漓盯着屏幕上,那些被高亮标注出的关键词。 【731部队】 【石井四郎】 【丸太】 【奥斯维辛】 【人体实验】 【轴心国秘密生化基地】 “它在寻找。” 陈老声音里,带上了凝重。 “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效率,检索着人类历史上,所有与‘生化武器’、‘基因改造’相关,公开或绝密的资料。” “从二战时期,轴心国那些臭名昭著的集中营。” “到冷战时期,美苏两国暗中进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 “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陈老话音落下。 平板屏幕上,所有数据流消失。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副高精度卫星地图。 地图中央,是座孤零零地,飘在太平洋深处的小岛。 小岛被浓雾笼罩,看不清具体样貌。 “恶魔岛。” 陈老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这就是那座,关押着你父亲的法外之地。” “可问题是……” 陈老抬起头,那双深邃眼眸,直视江漓。 “日本政府,或者说,现在掌控着日本的‘零’,对这座岛拥有绝对的管辖权。” “它理应掌握着,关于这座岛的一切官方档案。” “但它没有去查阅那些档案。” “反而在全世界范围,大海捞针般,去搜寻那些被遗忘在历史角落里,零碎不堪的民间记录,私人日记,甚至是战犯的临终忏悔。” “这就像一个房主,要找自己家房门钥匙。” “不去翻抽屉,不去问家人。” “而是跑遍了整个社区,挨家挨户问邻居。” “这说明什么?” 陈老没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江漓。 江漓沉默了许久。 脑海中,无数线索在飞速碰撞,重组。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测,对,但也不全对。 “说明这座岛上,藏着一个连岛屿现在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被刻意从所有官方记录中抹去。” “只有通过无数历史碎片,才能勉强拼凑出其轮廓的……” “终极秘密。” 陈老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笑意。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我们的人,已经在那片海域附近,布下了网。” “现在,就等那条鱼,自己游进来了。” 﨔 第567章 捧杀计 就在众人消化这庞大信息量,以为会议即将结束时。 陈老将目光从平板上移开,落在了江漓身上。 那双看过百年风云的眼睛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 只有长辈对晚辈的纯粹好奇与关心。 “小子,说了这么多天下大事,现在,该聊聊你自己的事了。” 陈老声音,打破了书房内的凝滞。 “东京巨蛋的仙鹤,还有那步步金莲。”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手中茶盏放下,动作不疾不徐。 “你得给我交个底。” “不然,要不是我在这儿挡着,那帮搞研究的老家伙们,现在恐怕已经把你请去中科院,切片研究了。” 江漓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知道,这个问题避不开。 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将可能改变这个国家,对“力量”二字的根本认知。 “陈爷爷,那并非凭空而来。” “更不是什么神仙法术。” 抬起头,目光坦诚地与陈老对视。 “它的源头,是真实、复杂,甚至充满矛盾的人间情感。” “是父母对子女那份不求回报的爱。” “是爱人之间因误解而生的刻骨之恨。” “是挚友生离死别时的锥心之悲。” “是陌生人间,一次擦肩而过,一个善意微笑带来的,片刻欢喜。” “是这些最平凡、最真实,也最鲜活的情感,通过我的音乐作为载体,产生了共鸣。” “这种共鸣,汇聚起来,便成了我的力量。” “成了你们看到的,仙鹤与金莲。” 站起身,走到书案前,伸出手。 在红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 “这份力量的根基,是‘人间烟火’。” “是这芸芸众生,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情感体验。” “他们越是能从我的作品中,感受到与自己生活相关的、真实的情感,这份共鸣就越强,我的力量也就越强。” “可现在……” 江漓指尖的那个水圈,开始慢慢蒸发,变得模糊。 “他们不再将我视为一个会哭会笑,会爱会恨的人。” “而是把我,推上了一座虚幻的神坛。” “开始向我祈祷,向我许愿,将我当成一个无所不能,可以解决他们一切烦恼的泥塑偶像。” “这种盲目的‘神化’崇拜,正在筑起一道屏障。” “长此以往,我的力量不仅不会增长,反而会因为失去根基而迅速枯萎。” “最终会被他们,被所有人的善意与崇拜,亲手捧上神坛。” “然后,变成一个被香火囚禁,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可怜虫。” 江漓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可这故事里的每个字,都让在场众人,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们从未想过,看似无上荣光的万人追捧,背后竟藏着如此致命危机。 捧杀。 这是最无解的杀招。 陈老一直安静听着,那双深邃眸子里,不见半分波澜,只有淡淡茶雾缭绕。 直到江漓说完,才缓缓端起茶杯,吹开浮沫。 “你说得对。” “但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抬起眼,看向小李。 “把那份东西,也给他们看看吧。” 小李点了点头,将另一份加密文件,从平板电脑里调出,展示在众人面前。 文件标题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仙缘会】 下面,是关于该组织,近二十四小时内的初步资金流向分析报告。 “这个自称‘江神仙座下大弟子’的骗子,还有他那个所谓的‘仙缘会’,在成立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收到了来自普通民众,超过五千万的‘香火钱’。” 小李带着压抑的怒火。 “但这不是最关键的。” 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一张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跳了出来。 “我们的人,通过技术手段,对该组织账户进行了追踪。” “发现除了这些来自民间的零散资金外,还有数笔总额高达上亿美元的巨款,通过十几个不同的海外加密账户,分批次,注入了‘仙缘会’。” “所有资金源头,都指向了几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而这些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 小李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正是那几个被‘零’洗劫一空的西方资本巨鳄。” “包括马丁·斯科塞斯。” 书房内,一片死寂。 如果说,江漓刚才的分析,只是让他们感到了危机。 那么此刻,这份报告,就是将一把刀,直接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敌人的影子,一直都在。” 陈老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沉默。 “他们知道,在正面战场上,无论是音乐,还是网络攻防,都已经输了。” “所以,换了个玩法。” “一种我们更熟悉,也更难防范的玩法。” 陈老站起身,走到那副悬挂在墙上的华夏地图前,手指,轻轻拂过这片辽阔土地。 “颜色革命,思想渗透,文化入侵。” “这些年,他们一直没停过。” “只是这次,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载体。” 转过身,眼睛里盛满睿智与冷冽。 “那就是你,臭小子。” “他们要捧你,要把你捧成神,捧成一个脱离群众,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让你失去力量根基。” “同时,利用这股由他们暗中推波助澜的造神狂热,在华夏内部,制造信仰混乱,撕裂社会共识。” “等这股狂热发酵到极致,再由他们亲手,将你这个‘伪神’打落神坛。” “到那时,民众信仰会瞬间崩塌,整个社会都会陷入虚无主义中。” “这,比‘零’的直接攻击,更加阴险,更加恶毒。” “这,才是他们最擅长,也最致命的手段。” 陈老的每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心上。 张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杀人,真的可以不见血。 薛之涣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是难以抑制的惊骇。 自诩智计过人,可与这等阳谋相比,自己那些算计,简直如同孩童把戏。 在场众人,无不感到一阵后怕。 江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下的香山,松涛阵阵,静谧深沉。 心中却前所未有地,感到一股沉重压力。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是已化身为金融巨兽,在西方掀起滔天巨浪的“零”。 是那个在废墟中站起,充满复仇火焰的马丁。 是恶魔岛上,生死未卜的父亲,以及背后隐藏着的,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终极秘密。 更重要的,是国内。 这个正被敌人用“捧杀”计,悄然侵蚀的大后方。 这将是场旷日持久、容不得半点差池的战争。 绝不能允许大后方,陷入这种被敌人操控的非理性狂热中。 他需要的,是能够并肩作战、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清醒同胞。 而不是一群,只知跪拜祈祷的盲目信徒。 江漓缓缓转过身。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所有疲惫都已褪去,只剩下钢铁般决然。 看着陈老,声音平静,却斩钉截铁。 “恶魔岛的网,你们来撒。” “国内战场,交给我。” 﨔 第568章 以人间,破神坛 众人又闲聊寒暄了几句。 话题绕不开西方世界剧变,以及“零”所展现出的,那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力量。 但气氛,却已不似先前那般凝重。 最终,陈老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 “天色不早了。” “你们也都累了一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是逐客令。 众人起身告辞。 江漓走在最后。 在即将踏出书房门槛时,陈老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子。” 江漓停下脚步,回头。 “接下来,会比东京更难。” 陈老目光平静,像一汪古井。 “但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个国家,这片土地,还有千千万万的同胞,都是你的后盾。” 江漓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老人,深深一躬。 …… 车子驶出香山,汇入京城深夜依旧不息的车流。 车厢内,安静得只剩下轮胎压过路面的轻微噪音。 每个人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可谁都清楚,这场看似结束的战争,实际上,才刚刚拉开序幕。 一夜无话。 第二天。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 能容纳上百人的董事会会议室里,此刻座无虚席。 巨大环形会议桌,由整块非洲乌木雕琢而成,光可鉴人。 桌前,坐着江枫国际所有核心高管与董事。 他们是这个庞大商业帝国最顶尖的头脑,平日里西装革履,谈笑间便能决定数以亿计的资金流向。 可今天,气氛却格外压抑。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局促与……敬畏。 会议室主位空着。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个,已成为传奇的年轻人。 江朝阳坐在主位旁,面色平静地翻看着手中文件,对周围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作为江漓在明面上的“白手套”,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会议室厚重实木门,被从外推开。 江漓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薛之涣、张扬等人。 他只穿了件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与这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衣冠楚楚,格格不入。 可在踏入房间瞬间。 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江漓没理会那些目光。 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江朝阳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面前。 江漓没有看,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扫过在场众人。 “开会吧。” 所有人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江朝阳清了清嗓子,作为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 没有冗长开场白,没有虚伪客套。 而是直入主题。 “今天召集各位,是有一项重要人事任命,以及两个集团未来的核心战略项目,需要向大家宣布。” 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一阵低低议论声。 “战略项目?” “难道是准备进军海外市场了?” “听说索尼那边快完蛋了,正是我们抄底的好机会啊。” 江朝阳抬手,轻轻压了压。 议论声再次平息。 “首先,是人事任命。” “经董事会最终决定,即日起,任命杨宇(饺子)先生,为集团新成立的‘神话电影宇宙’项目部,第一总负责人。” “任命赵瑞先生,为‘科幻电影宇宙’项目部,第一总负责人。” 这番话,像颗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引爆。 “什么?!” 一个主管发行业务的副总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江董!饺子和赵瑞,他们只是江漓先生助理,没有任何电影项目主导经验!” “让他们负责如此重要的项目,这……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另一位财务总监也跟着开口,语气里满是质疑。 “没错!神话和科幻,这都是投资巨大,风险极高的题材!” “我们连最终的项目企划书都没看到,怎么能如此草率地,就定下负责人?” “这不符合公司流程!” 反对声此起彼伏。 坐在人群中的饺子和赵瑞,也早已懵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不知所措。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江漓会把如此重担,交给他们。 然而,江朝阳并未理会那些反对声。 只是继续用平稳语调,宣布下一项决定。 “其次,关于‘神话’与‘科幻’两大项目。” “集团将首批注资,一百亿。” “并授予两位项目负责人,最高决策权。” “项目所有事宜,无需经过董事会讨论,直接向江漓先生本人汇报。” 一百亿。 最高决策权。 无需向董事会汇报。 这三个词,像三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高管心上。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任命。 是独裁。 那个年轻人,正用一种强硬手腕,宣告着他对这个帝国的,绝对统治。 饺子和赵瑞此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上那个安静身影。 江漓没有看他们,却似乎感受到了目光。 微微点了点头。 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却让两人心中,所有忐忑与惶恐,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热血。 他们站起身。 没有豪言壮语。 只是对着江漓,深深一躬。 士为知己者死。 江漓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笑意。 然后,看向江朝阳。 “还有一件事。” “嗯。” 江朝阳点了点头,面向众人。 “最后,江漓先生决定,将于下周,召开一场线上免费音乐会。” 这个消息,再次让刚刚安静下来的会议室,泛起了波澜。 免费音乐会? 在座都是人精,立刻就想到了背后逻辑。 “我明白了!” 一个负责市场营销的总监,恍然大悟。 “这是在为两大电影项目预热造势!” “用一场现象级的音乐会,将‘神话’与‘科幻’的概念,提前植入到观众心里!” “高!实在是高!”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没错!江漓先生现在的人气,如日中天,一场音乐会带来的流量,足以让任何项目未播先火!” “我建议,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宣传预案,将这次音乐会,与两大电影项目深度绑定!” “我们可以提前放出一些概念海报,或者预告片的片段,在音乐会期间插播!” 众人你一言我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似乎已经看到,两大项目在江漓光环加持下,所向披靡的未来。 然而,就在这时。 江朝阳却再次开口,打断了他们所有幻想。 “关于电影项目的事,从今天起,列为集团最高机密。”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对外泄露半个字。” “包括这场音乐会,也与电影项目,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江漓先生的个人决定,他有自己用意。” “各位需要做的,就是执行。” “而不是……揣测。” 﨔 第569章 线上免费音乐会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诡异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为项目造势? 那花这么大精力,搞一场免费音乐会,图什么? 他们想不通。 也,不敢再问。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的年轻人,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 几天后。 江漓工作室官方微博,在没有任何预热的情况下,发布了一条动态。 一张海报,一段文字。 海报设计极简,底色是米白。 画面中央,没有江漓的脸,没有仙鹤,没有莲花。 只有一双布满老茧,却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一双,属于父亲与儿子的手。 海报上方,是两个古朴的毛笔字。 【人间】。 海报下方,是一段同样质朴的文字。 【江漓2077‘人间’线上免费音乐会,即将开启。】 【我们向全网,发起一场故事征集活动——#写给岁月的一封信#】 【时间无法回头,但记忆可以封存。】 【你是否有一段关于父亲、关于母亲、关于那个为你扛起一片天的背影的故事,想要诉说?】 【请把它写下来,寄给岁月,也寄给我们。】 消息发出瞬间,立刻被早已蹲守在微博的数千万网友捕获。 评论区,在短短三秒内,评论数便突破了十万。 然而,点开评论区。 看到的却并非人们预想中,对这场音乐会的期待与讨论。 而是一片,令人啼笑皆非的…… 许愿狂潮。 【来了来了!江神仙终于要开坛讲法了!】 【前排上香!求江神仙保佑我这次四级能过!信女愿一生吃素!】 【我靠,你们手速也太快了吧!我刚点进来,前排的香都烧完了!】 【写给岁月的信?什么意思?是让我们把愿望写下来烧掉吗?我这就去买黄纸和朱砂!】 【我爸上个月炒股亏了五十万,天天在家唉声叹气,求江神仙大发慈悲,显个灵,让他把钱赚回来吧!我愿意拿我十年寿命来换!】 【楼上的姐妹别这样,你爸亏的钱,凭什么要你拿命来换?要换也该拿你男朋友的换啊!】 【我儿子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医院也查不出毛病,我把江神仙的圣像打印出来,贴在他床头了,现在天天逼着他对着神像喊爸爸,希望能有用!】 【我感觉我好像找到了新的财富密码,我准备去注册个‘江神仙官方指定许愿APP’,有没有懂技术的大佬一起合伙?赚了钱三七分,你七我三!】 评论区彻底歪了楼。 那段饱含深情的活动文案,被无数狂热的祈愿与调侃,彻底淹没。 他们不再关心江D漓想听什么故事。 只想把这个刚刚走下神坛的年轻人,重新,再推回去。 甚至,比之前推得更高。 ...... 与此同时,江枫国际总部。 顶层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张扬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 “漓哥辛辛苦苦搞出来的活动,本来是想走心,结果被这帮人搞成了大型封建迷信现场!” “还他妈电子上香,功德投喂,他们怎么不干脆搞个线上开光呢?” 薛之涣坐在单人沙发上,眉头紧锁,手指不停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看着那些愈演愈烈的评论,脸色越来越难看。 “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推了推眼镜,“那几个所谓的‘江神仙开光’周边店,背后都有专业运营团队的影子。” “销量数据高得离谱,明显是有人在刷单,在故意引导舆论,把这股歪风往大了吹。” 饺子和赵瑞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一言不发。 但紧握的双拳,早已泄露了内心不平静。 所有目光,最终都汇聚到那个角落。 江漓正坐在那里,安静地给自己泡茶。 洗杯,温壶,投茶,注水。 动作不疾不徐,似乎外界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漓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扬急得快要抓头发,“再这么下去,你真要被他们架到神坛上下不来了!” “等这股狂热劲儿过去,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你!” 江漓提起茶壶,将澄黄透亮的茶汤,缓缓注入公道杯。 抬起眼,看向众人。 “急什么。” “让他们闹。” “闹得越大越好。” 将茶杯一一摆在众人面前。 “水浑了,鱼才会浮出水面。” “现在跳得最欢的,往往不是信徒,是想借神之名,行鬼之事的人。”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薛之涣最先反应过来,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是说……” “马丁他们?” 江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轻抿一口。 众人不再说话,各自端起茶杯。 原本焦躁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 他们不懂江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选择相信。 无条件地,相信。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平静与网络喧嚣中,一分一秒流逝。 整整三天。 江漓工作室,对那场已然失控的造神狂欢,未做出任何回应。 这种沉默,在外界看来,无异于默许。 于是,那股狂热之火,烧得更旺了。 各种打着“江神仙”旗号的骗局,层出不穷。 甚至有几家寺庙道观,都开始偷偷摸摸地,在偏殿里,供上了江漓“圣像”,接受信徒香火。 整个华夏,都弥漫着荒诞到近乎疯狂的气息。 就在这股浪潮即将抵达顶峰时。 一个转折点,悄然出现。 著名作家、导演,在国内文化圈以思想深刻、言辞犀利著称的路内。 在他的个人微博上,转发了一篇来自“人间”故事征集活动的帖子。 并亲自撰写了一篇,长达数千字的长评。 【这几天,我的微博首页,被一个叫“江神仙”的词条刷屏了。】 【点进去,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我看到无数人,在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祈祷,许愿,磕头,上香。】 【他们求他保佑自己升官发财,求他保佑自己长命百岁,求他解决自己生活中所有不如意。】 【仿佛那个年轻人,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随取随用的,万能许愿机。】 【我感到荒诞,继而悲哀。】 【我们这个民族,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懒惰,如此怯懦了?】 【懒于去思考,怯于去面对。】 【总希望有一个救世主,从天而降,替我们解决一切问题。】 【我们忘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能拯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江漓先生发起那场故事征集,我看了,主题是“人间”。】 【他想听的,是关于我们每个普通人,在这片土地上,如何哭着、笑着、爱着、恨着、挣扎着活下去的,真实故事。】 【他想从这“人间烟ahuo”中,汲取力量,去创作,去战斗。】 【可我们给了他什么?】 【给了他一座由盲目崇拜与虚妄幻想,堆砌起来的神坛。】 【我们正在亲手,杀死那个,曾为我们带来无数感动与震撼的艺术家。】 【正在用我们的愚蠢,把他变成一个,我们最讨厌的偶像。】 【幸好。】 【在这片喧嚣的垃圾信息里,我看到了它。】 路内笔锋一转,将那篇来自ID“小镇做题家”的帖子,截图附上。 﨔 第570章 写给父亲的信 【这是一封,写给父亲的信。】 【信里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没有华丽的辞藻。】 【只有一个儿子,在人到中年后,对自己那个平凡、木讷、沉默了一辈子的工人父亲,最深沉的忏悔与理解。】 【我一口气读完,泪流满面。】 【因为,我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看到了千千万万个,像陀螺一样,为了家庭,为了子女,旋转了一辈子的,华夏式父亲。】 【他们不善言辞,不懂浪漫,甚至有些固执,有些落伍。】 【把所有的爱,都藏在了沉默背影里,藏在递过来的一块肉里,藏在了那双布满老茧,却为你撑起一片天的手里。】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这,才是江漓先生,想看到的东西。】 【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真正的,力量源泉。】 【不是虚无缥缈的神仙,而是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平凡、坚韧、善良的,普通人。】 【所以,请大家别再去拜神了。】 【去给你那个,可能很久没联系的父亲,打个电话吧。】 【去看看那个,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却依旧在为你遮风挡雨的男人吧。】 【告诉他,你爱他。】 【这比给江神仙磕一万个头,都有用。】 路内这篇长评,剖开了狂欢虚假的外壳。 一经发出,便在短短一小时内,被转发了上百万次。 无数媒体大V,文化名人,纷纷跟进。 之前那些被狂热声浪淹没的理智声音,在这刻,开始汇聚成一股洪流。 而那篇被他置顶的,来自“小镇做题家”的帖子,也因此,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帖子里,是这样写的: 我不知道您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看到。 或许,就算看到了,也会像往常一样,沉默着把手机揣回兜里,然后转身,去阳台点上一根烟。 您总是这样。 像尊石像,把所有喜怒哀乐,都藏在风雨侵蚀的纹路里。 我曾恨过您的沉默。 恨它像一堵墙,横亘在我们之间,密不透风。 记忆里,我们家那张掉漆的饭桌,永远是这世上最安静的地方。 您坐在我对面,端着那个搪瓷大碗,里面总是堆满了饭,像座小山。 筷子夹起一块肉,越过大半个桌子,悄无声-息地,落进我碗里。 那通常是整盘菜里,最好的一块。 要么是带着脆骨的排骨,要么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小时候,我以为那是您对我的爱。 后来,我开始厌烦。 厌烦这种日复一日,无需言语的给予。 我想要您跟我说话,问问我学校里的趣事,夸夸我那张得了满分的试卷。 哪怕,像邻居家老王那样,醉醺醺地回来,揪着我的耳朵,骂我几句“兔崽子”,也比这死寂要好。 可您没有。 只是沉默地吃,沉默地喝,沉默地把最好的那块肉,夹给我。 直到我上了初中,开始叛逆。 有一次,您又把一块油亮的红烧肉夹给我。 我用筷子,把它扒拉回盘子中央。 我说,我不吃。 您愣住了,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我看到您那双,常年跟扳手和机油打交道的,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用挑衅的目光,直视您。 我以为您会发怒,会像所有父亲那样,摔了碗,给我一巴掌。 可您没有。 您只是默默地,收回筷子,将那块肉夹进自己碗里,然后低下头,继续扒饭。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所有愤怒与委屈,都变得可笑。 我赢了,却比输了还难受。 从那天起,我开始用各种方式,挑战您的沉默。 我学着抽烟,故意把烟盒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来往,把头发染成他们那种不伦不类的黄色。 甚至,在一次大吵后,离家出走了一个星期。 我以为,您会着急,会满世界找我,会第一次为我,打破那尊石像的外壳。 可您依旧没有。 一个星期后,当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家时,您正坐在客厅里,修着那台吱吱呀呀的电风扇。 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只是指了指厨房。 “饭在锅里,自己去热。”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个星期,您跟厂里请了假,每天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找遍了我们那座小城所有网吧和游戏厅。 您跟那些您最看不起的小混混们低头,给他们递烟,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 甚至,在我可能出现的街角,一坐,就是一夜。 可这些,您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是妈后来偷偷告诉我的。 她说,你爸那天回家,眼眶都是红的,一个人在阳台,抽了半包烟。 曾以为,您的世界里,只有工厂,机器,还有饭桌上那二两白酒。 我嫌弃您身上的机油味,嫌弃您那双永远洗不干净的手,嫌弃您在亲戚聚会上,永远只会闷头吃饭的木讷。 总觉得,别人的父亲,都能说会道,都能在外面挣大钱,都能给孩子买最新款的球鞋和游戏机。 而您,给我的,只有沉默。 和那份,我避之不及的红烧肉。 直到我考上大学,要离开家那天。 您依旧没说什么豪言壮语。 只是在火车站,往我手里塞了一沓用报纸包着的,厚厚的钱。 钱是旧的,皱巴巴的,带着一股子汗味和烟草味。 您说,在外面,别省。 火车开动时,看到您站在月台上,像尊被岁月风干的望夫石,久久没有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您的背影,有些佝偻。 可我还是,没有回头。 像一只急于挣脱牢笼的鸟,迫不及待地,飞向那个没有您沉默的广阔世界。 我以为,我自由了。 可我错了。 当第一次,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领导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时。 当第一次,为了省下几十块钱房租,搬进没有窗户的地下室时。 当第一次,在深夜里发着高烧,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时。 我总会,毫无征兆地,想起您。 想起那双粗糙的手,想起那份沉默的红烧肉。 我开始明白,您给我的,不是沉默。 是庇护。 是一把,为我遮蔽了人生所有风雨的巨伞。 您用您的沉默,扛下了所有本该由我面对的,生活的难。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成了一个父亲。 﨔 第571章 钱,还够花吗? 学着电视里那些“开明”父亲,努力跟儿子做朋友。 给他买最贵的玩具,带他去最好的游乐园,陪他聊天,听他讲学校里的所有琐事。 我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比您好一百倍的父亲。 直到有天,我因为一个项目失败,在酒桌上被客户灌得烂醉。 回到家,儿子跑过来,拿着一张画,兴奋地对我说。 “爸爸,你看,这是我今天画的,老师还表扬我了。” 我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一边玩去,没看我正烦着吗?” 儿子愣住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他拿着那张画,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那一刻。 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也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您。 我终于明白。 原来,不是您不懂爱。 是生活,太他妈的难了。 它会把一个男人所有意气风发,所有温情脉脉,都磨成一尊,沉默的石像。 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 在整理您床下那个旧皮箱时,找到了一本相册。 相册已经很旧了,封面都起了毛边。 我翻开它。 第一页,就是一张您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您,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出头。 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胸前别着朵大红花,上面写着“劳动模范”。 您站在工厂门口那台崭新的车床旁,微微笑着。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您的眼睛里,有光。 不是饭桌上,被酒精熏染的浑浊。 也不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疲惫。 是一种,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的,清澈的光。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才猛然惊觉,那个被我嫌弃、抱怨、甚至憎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他也曾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少年。 是家庭,是责任,是我。 是这些,一点点,熄灭了他眼中的光。 把他,变成了那尊,只会在饭桌上,为我夹肉的沉默石像。 爸。 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欠了您三十年。 现在,我想把它,还给您。 或许,您永远都看不到这封信。 或许您看到了,也只会像往常一样,沉默着,把它划过。 没关系。 我只是想,郑重地,告诉您一次。 爸,谢谢您。 谢谢您用沉默,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谢谢您用脊梁,替我扛下了半生风雨。 如果有下辈子。 换我,来当您的父亲。 换我,为您遮风挡雨。 换我,把全世界最好吃的那块红烧肉,夹到您碗里。 ——爱您的,不孝子。 ...... 这封信,在路内那篇长评的引爆下,掀起了滔天巨浪。 之前充斥着“江神仙显灵”、“电子上香”的微博广场,在长达数分钟死寂后。 风向,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个三百多斤的猛男,在单位厕所里哭得像个孙子。】 【别说了,我爸也是工人,也是那双洗不干净的手,也是那块从来不自己吃的红烧肉。】 【我操,谁在窥探我的生活?这他妈写的不就是我爹吗?!】 【我刚才,把我爸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我给我爸转了五百块钱,他没收,过了一分钟,给我发了个一块钱的红包,附言:爸也有。】 【以前总觉得我爸抠门,现在才明白,他只是把全世界都给了我,自己什么都没留。】 【都别他妈拜神仙了,赶紧回家看看你爹吧,再不看,就老了。】 #写给岁月的一封信#这个话题,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冲上了热搜第一。 将那个荒诞的#江神仙#,死死压在身下。 ...... 庆陆市,清北大学男生宿舍。 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外卖混合的油腻味道。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愁眉不展。 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路内那篇长评。 他叫王浩,是个典型的小镇做题家。 父母是偏远县城的老师,对他要求极为严苛。 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考出去,一定要考出去,别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待在这小地方”。 他和父亲的关系,谈不上坏,也谈不上好。 更像是一种,建立在成绩单上的契约关系。 他负责考高分,拿奖状。 父亲负责沉默地,提供他一切学习所需。 从不问他累不累,也从不关心他开不开心。 王浩点开那封信,一行行地看下去。 看着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变得模糊。 他想起了自己父亲。 那个永远穿着一身半旧不新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讲台上永远严肃,回到家永远沉默的男人。 他从未夸过自己。 即便是自己拿着清北录取通知书回家那天,父亲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然后转身进了书房,关上门。 他一度以为,父亲并不爱他。 直到那天,他去书房找东西,无意中看到父亲的日记本。 那本写了二十年的日记,每一页,都只记录着一件事。 他的成长。 “九月三日,晴。小浩今天第一次没扶墙,自己走了三步。” “五月十二日,阴。小浩今天得了幼儿园第一朵小红花,没舍得别在衣服上,一直攥在手心,都攥湿了。” “六月一日,雨。小浩今天发烧了,三十九度二,我背着他去医院,他趴在我背上,说爸爸的背,好暖和。” “七月八日,晴。小,小浩今天,考上清华了。” 最后一个“小”字,被墨水洇开,后面多了一个潦草涂抹的痕迹,像是想写点什么,最终却又克制住了。 王浩握着手机,手指在拨号界面上,悬停了很久。 他想给父亲打电话。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 听筒里,传来父亲一如既往,清冷严肃的声音。 “爸,是我。” 王浩喉咙发干。 “嗯,有事?” “没……没事。” 王浩感觉自己的舌头打了结,“就……就是问问,你跟我妈,身体还好吗?” “好。” 电话那头,是短暂沉默。 “钱,还够花吗?” “够……够的。” “嗯。” 又是一阵沉默。 王浩几乎能想象出,父亲此刻正站在窗边,眉头微蹙,用那双审视学生的目光,审视着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那……那我挂了,爸。” 他几乎要放弃了。 “等等。” 父亲突然开口。 “怎么了,爸?” “你妈说,你上次打电话,是三个月前。” 听筒里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上上次,是半年前。” “我知道你忙。” “但再忙,也别忘了,按时吃饭。” “还有,京城冷,多穿件衣服。” 王浩的眼泪,在这刻,决了堤。 﨔 第572章 父亲写的散文诗 ...... 沪上,深夜十一点的地铁末班车。 妆容精致,穿着一身名牌职业装的女人,疲惫靠在车窗上。 她叫林菲,是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个光鲜亮丽的“白骨精”之一。 手机屏幕上,那封《写给父亲的信》,让她看得有些出神。 她也来自一个小镇。 父亲是个木匠,一辈子与刨花和锯末为伍。 她讨厌父亲身上那股永远散不去的木油味,讨厌他那双因为常年做活,而变得粗糙变形的手。 拼了命地学习,工作,就是想逃离那个小镇,逃离那种生活。 她成功了。 在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公寓,自己的车,有了旁人艳羡的一切。 却也,离那个小镇,越来越远。 地铁到站,林菲走出车厢,走进那栋矗立在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冰冷与空寂。 踢掉高跟鞋,将自己狠狠摔进松软沙发。 点开外卖软件,习惯性地,想点一份昂贵日料。 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却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三个字。 “猪脚面。” 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也是那个被她嫌弃了一辈子的木匠父亲,唯一会做的拿手菜。 每次考试得了第一名,父亲就会乐呵呵地,去镇上最好的肉铺,割上一只猪前蹄。 用那双粗糙的手,慢火细炖上一整天。 然后笨拙地,为她剔去骨头,将炖得软烂的肉,铺在刚出锅的手擀面上。 汤是奶白色的,面是劲道的,肉是入口即化的。 那是她整个童年里,最奢侈的美味。 外卖很快送到。 林菲打开餐盒,一股混合着酱油与大料的香气,扑面而来。 夹起一块猪脚,放进嘴里。 味道,很像。 却又,差了点什么。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掉进汤里,和开一圈咸涩涟漪。 ...... 川西,一座偏远山村。 土坯房里,昏黄灯泡下,一对年迈老夫妻,正坐在吱呀作响的藤椅上,看着一台老旧黑白电视机。 电视里,雪花点点,声音也时断时续。 “老婆子。” 男人突然开口,“明天,把咱家那头老母猪,杀了吧。” 女人愣住了,浑浊眼睛里满是疑惑。 “杀它干啥?那还指望着它下崽,给娃儿攒学费呢。” 男人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被磨得发亮的烟斗,往里面塞着烟丝。 “娃儿刚才打电话回来了。” 塞好烟丝,用火柴点燃,深深吸了口。 烟雾,模糊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说,想吃我做的,回锅肉了。” 女人沉默了。 许久,才点了点头。 “嗯。” ...... 这封信,像把钥匙。 打开了无数扇,被岁月尘封,被生活遗忘的门。 门后,是同一个沉默背影。 和一份,同样深沉的爱。 这股由无数普通人汇聚而成的情感洪流,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冲刷着整个互联网。 【我错了,我不该拜神的,我该去拜我爹。】 【刚给我爹磕了一个,他吓得差点把假牙吞下去,以为我中邪了。】 【兄弟们,我决定了,从今天起,退出江神仙后援会,正式加入我爹后援会,我是会长,不接受反驳。】 【那个卖‘仙气’的骗子,已经被我举报到工商局了,大家一起上,弄死他!】 【还有那个‘仙缘会’,我已经把他们资料发给反诈中心了,让他们去牢里开会吧!】 【江漓,对不起。我们好像,终于读懂了你想说什么。】 ...... 与此同时,江漓在工作室里,看完这篇帖子和下方数万条感同身受的评论。 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想起自己父亲。 那个同样神秘、背负着巨大秘密,却又无疑深爱着他的男人。 这时,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高纯度情感共鸣……】 【正在生成“人间烟火”故事碎片……】 【故事碎片(父爱·沉默如山)已收集。】 【影响力阈值已突破。】 【系统正在升级……】 【系统2.0升级完成。】 【新规则:所有技能与作品兑换,将消耗指定类型“故事碎片”。】 【新特性:所有已解锁及未来解锁作品,将自动适配“法天境”,无需额外熟练度修炼。】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浮现。 【检测到“故事碎片(父爱·沉默如山)”与作品《父亲写的散文诗》高度契合。】 【是否消耗该碎片,解锁作品?】 江漓没有半分犹豫。 “解锁。” 几乎是念头浮现的瞬间,一股庞大到难以言喻的信息洪流,冲入脑海。 不是单纯旋律与歌词。 而是一段段被压缩了的泛黄岁月。 是一个男人从青葱少年到两鬓斑白,用沉默与脊梁,为家庭撑起一片天的漫长史诗。 是无数个被机油染黑的黄昏,是无数次饭桌上无言的给予,是无数个深夜里独自抽烟的孤单背影。 所有复杂,深沉,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这刻,都化作了最朴素的音符。 江漓站起身,默默走到角落,拿起那把挂在墙上,许久未曾动过的木吉他。 其他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他。 看着他走到落地窗前,席地而坐。 窗外是京城璀璨的夜。 窗内,却仿佛被他隔绝成了另一个时空。 指尖轻拨。 一声清脆琴音,在办公室里漾开。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旋律简单,质朴,像村口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带着泥土芬芳和岁月温度。 江漓的歌声随之响起。 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饱经沧桑的沙哑。 “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 歌声响起的瞬间,薛之涣身体猛地一震。 他仿佛闻到了父亲书房里,那股子老旧书本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父亲是国内顶尖的物理学家,一辈子与公式和定律打交道,严谨,刻板,不苟言笑。 记忆里,父亲从未抱过他,也从未夸过他。 唯一一次亲密接触,是在他七岁那年。 父亲试图教他骑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 他一次次摔倒,膝盖磕得鲜血淋漓。 父亲只站在一旁,皱着眉,一遍遍重复着“腰挺直,脚蹬稳,眼睛看前面”。 他终于学会了。 骑着车,在夕阳下歪歪扭扭地前进。 回头,想得到一句夸奖。 却只看到父亲,不知何时已点燃一根烟,转身,走进了那间堆满书籍的昏暗书房。 只留下一个,被夕阳拉得老长的,沉默背影。 “……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 张扬靠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不再是江漓工作室。 而是九十年代,那间挤在筒子楼里,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 那时候,父亲还是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常年不在家。 每次回来,都会从那个破旧帆布包里,掏出些新奇玩意儿。 﨔 第573章 永远陪你,看这红尘万丈 要么是南方城市才有的玻璃弹珠,要么是一包自己从未见过的花花绿绿的糖果。 他总是在半夜回来,又在天亮前离去。 张扬对他最深的记忆,就是父亲身上那股子,柴油、汗水和劣质香烟混合的,呛人味道。 有一次,他半夜被尿憋醒。 看到父亲坐在小马扎上,借着厨房昏暗灯光,偷偷数着一沓皱巴巴的零钱。 他走过去,小声喊了句“爸”。 父亲吓了一跳,慌忙将钱塞进口袋,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局促。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颗大白兔奶糖,塞进他手里。 “快去睡。” “明天,爸给你买新球鞋。” 第二天,他醒来时,父亲已经走了。 床头,放着一双崭新的,回力球鞋。 “……几十年后,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陈妤希靠在江漓身边。 没有去回忆自己的父亲。 眼里的世界,此刻,只剩下身边这个男人。 歌声,像把钥匙,打开了她从未触及过的心门。 她看到了阿漓的童年。 那个同样缺失父爱,在孤独与非议中,野草般长大的少年。 看到他在柏林电影节上,为国争光时的意气风发。 看到他在大师挑战赛中,力挽狂澜时的决然背影。 更看到,他在东京巨蛋,独自一人,面对数万“丧尸”时,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她总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 直到此刻才明白。 这个男人,把所有脆弱与伤痛,都藏在了那份看似无所不能的强大之下。 他不是神。 只是个也会累,也会痛,也渴望被爱的普通人。 眼泪滑落。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心疼。 一曲唱罢。 吉他余音仍在空气中震颤,像秋日湖面最后的涟漪。 江漓放下吉他,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依旧沉浸在各自回忆里,无法自拔。 许久。 薛之涣缓缓摘下眼镜,用镜布,一遍遍,仔细擦拭着。 “漓哥。” “我以前总觉得,音乐,不过是种消遣。” “是茶余饭后的点缀。” “直到今天才明白……” 抬起头,那双眼睛此刻却有些泛红。 “它能,让人看见时间。” 张扬也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狠狠抹了把脸。 “妈的。” “我决定了,明天就回趟家。” “给我爸买两条好烟,去坟头陪他好好喝顿酒。” 周屹默默地,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号码。 在对话框里,敲下两个字。 “爸,我……” 想了想,又删掉。 重新打下三个字。 “有空吗?” 然后,按下发送键。 陈妤希则将头,更深地埋进江漓怀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 “阿漓,我要永远陪你,看这红尘万丈。” ...... 工作室的工作人员通宵达旦。 将这首名为《父亲写的散文诗》的歌曲Demo,连夜赶制了出来。 视频没有华丽MV,甚至没有江漓正面镜头。 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窗边的孤单背影,和一把木吉他。 以及那段,被无数人转发,来自“小镇做题家”的信。 当这段Demo,通过江漓工作室官方账号,发布在全网时。 互联网喧嚣,出现了长达一分钟的停滞。 随即,是火山爆发。 【我……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江神仙座下,最虔诚的信徒!谁反对,谁不客观!……对不起,走错片场了。】 【楼上的你给我回来!我刚哭完,你又给我整笑了!】 【听完了,已经给我爸打完电话了,他问我是不是在外面被人骗了钱,我说没有,然后他沉默了半天,说,家里还有两万块,不够他再去借。】 【操,破防了。】 【我爸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他给我唯一的爱,就是每次从工地上回来,都会从那个黑乎乎的布袋里,掏出一个被捂得温热的烤红薯。】 【以前总觉得江神是天上的神,离我们太远,听完这首歌才发现,他唱的不就是我们身边的破事儿吗?】 【什么神仙,这他妈是个人间摄像头吧?我家那点事儿都被他看光了。】 【别拜神了,也别骂了,都去听歌吧,听完,给家里打个电话。】 【是啊,这才是江漓嘛,他要是真成了神仙,那多没劲。】 这首质朴到近乎粗糙的歌,像场春雨。 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抵挡。 浇灭了那场由别有用心者煽动起来的造神狂火。 它用最直接,也最柔软的方式。 将所有人视线,从那座高高在上的虚幻神坛,拉回到了这片充满着油盐酱醋、生离死别的滚烫人间。 ...... 深夜,华夏西北边陲,一座无名哨所。 寒风如刀,卷着雪粒子,敲打在观察窗上,发出噼啪轻响。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士兵,裹着厚厚军大衣,正死死盯着热成像仪里,那片白茫茫的无人区。 他叫陈东,来这里守边,已经第三年了。 三年来,他没回过一次家。 手机里存着一张入伍前,和父亲的合影。 照片上,父亲穿着一身半旧警服,肩膀上扛着两杠一星,眼神严肃,不苟言笑。 他也是军人,守了一辈子边疆,把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这片荒芜雪原。 陈东曾问过父亲,后不后悔。 父亲没说话,只是默默递给他一根烟,指了指远方那片连绵雪山。 他说,山的那边,就是家。 休息时间,陈东躲在避风的角落,刷着手机。 看到了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 他点了进去。 当那句“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响起时。 陈东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滚烫泪珠,落在手机屏幕上,瞬间凝结成霜。 想起上次休假回家,看到父亲的模样。 那个曾能一拳打翻一头牛的男人,背驼了,头发白了。 坐在院子里,给那盆养了十几年的君子兰浇水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想上去扶一把,却被父亲挥手赶开。 “去去去,毛手毛脚的。” “别碰坏了我的花。” 那是他留给父亲唯一的念想。 陈东关掉手机,重新回到岗位上。 抹掉眼角冰渣,握紧手中那把,早已被体温捂热的钢枪。 风,更大了。 雪,更密了。 可他的眼神,却比这片雪原更坚定。 爸,你放心。 山的那边,是家。 山的这边,有我。 ...... 另一边,一家灯火通明的互联网公司加班区。 那个自称“毒舌”,在国内黑客圈颇有名气的白帽子,正瘫在人体工学椅上,往嘴里灌着冰镇可乐。 﨔 第574章 我,想家了 他叫林澜,是此次网络保卫战中的主力之一。 三天三夜没合眼,让他感觉自己灵魂都快出窍了。 旁边,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澜神,咱们……最后是不是赢了?” 林默打了个嗝,把空可乐罐捏扁,扔进远处垃圾桶。 “赢个屁。” “那怪物,要是真想跟我们死磕,咱们这帮人,捆一块儿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人家那是……看不上我们这小庙,去砸更大的场子去了。” 实习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林澜闻言,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你懂个锤子。” “这就好比,洪水要来了,咱们是干啥的?” “咱们就是那群,在洪水来之前,拼了命往大堤上堆沙包的傻子。” “你堆的沙包,可能挡不住洪水。” “但能给大堤后面的人,争取到最宝贵的撤离时间。” “能让大堤后面那个,最能打的,穿上裤子,拿起武器,去跟洪水正面刚。” 说完,掏出手机,点开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 音乐响起。 林澜翘起二郎腿,跟着旋律,轻轻哼唱。 五音不全,调子跑到西伯利亚。 可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笑容。 实习生看着他,又看了看办公室里,那些同样在听着歌,东倒西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同事们。 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啊。 他们不是英雄。 只是群,给英雄递过沙包的傻子。 可这,就足够了。 ...... 香江,半山别墅,书房内。 叱咤风云数十载的商界大亨,李超人,缓缓放下了手中那份,关于全球金融市场崩盘的分析报告。 他没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 而是打开投影。 画面上,是江漓弹奏吉他的背影。 歌声,在空旷书房里回荡。 李超人静静听着,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精明锐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直到那句“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唱出。 端着紫砂壶的手,微微一颤。 茶水,溅出几滴,落在金丝楠木书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想起了自己父亲。 那个在他年幼时,就因战乱而失散的教书先生。 记忆里,父亲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手里永远拿着一卷书。 教他识字,教他算数,教他“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 后来,他逃难到了香江,从一个端盘子的伙计,做到了今天。 遵循着父亲教诲,一辈子“诚信”二字当头。 可他,再也没见过父亲。 李超人站起身,走到巨大落地窗前。 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是他亲手打下的庞大商业帝国。 可此刻,这片繁华,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空洞,如此……寂寥。 什么都有了。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关掉音乐,拨通了助理电话。 “去。” “成立一个‘寻根基金’。” “专项资助那些,因为历史原因,而与家人失散的同胞。” “钱,从我私人账户里出。” “不设上限。” 挂断电话,他重新看向窗外夜景。 爸。 我,想家了。 ...... 那首《父亲写的散文诗》,像一场春雨,浇熄着席卷华夏的造神狂火。 人们热情并未消退,只是从虚无缥缈的祈愿,转向了对身边最平凡、最真实情感的审视与回归。 “人间”故事征集活动,也因此,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井喷。 数以百万计的信件,如雪片般,涌入江漓工作室后台。 每一封,都是段被岁月尘封的人生。 薛之涣将一份刚刚整理出的报告,推到江漓面前。 “这是目前为止,点赞和转发量最高的一条线索。” 江漓目光落在平板电脑上。 那是张略显模糊的照片。 拍摄地,像是一间老旧舞厅,灯光昏黄。 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独自一人,在空旷舞池中央,缓缓起舞。 怀中空无一人,姿态却虔诚得,像在拥抱着整个世界。 照片下方,是线索提供者的简短描述。 【坐标,东北边陲小城,漠河。】 【照片里是我外公,他已经在那间快要倒闭的舞厅里,跳了二十年独舞。】 【每天下午三点,雷打不动。】 【他说,外婆在那儿等他。】 【可外婆,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张扬等人凑过来看完,脸上嬉笑早已散去。 “我决定了。” 江漓开口,打破了沉默。 “下一站,就去这里。”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有些迟疑。 “现在过去,会不会太引人注目?” “毕竟,你现在的身份……” “人间,不止有血脉传承,还有超越生死的约定。” 江漓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这座钢铁森林。 “我想去看看,爱情最极致的模样。” 﨔 第575章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 三天后,漠河。 这座位于华夏最北端的边陲小城,已是深秋。 空气清冷,带着松木与冻土混合的味道。 天,蓝得像纯净宝石。 江漓一行人,依旧是最低调的装扮,像几个寻常游客,走在这座安静得能听见风声的城市。 没有京城喧嚣,没有东京浮华。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穿过几条挂着俄文招牌的街道,他们找到了那间舞厅。 舞厅藏在一栋半旧的苏式建筑二楼,入口狭窄,招牌上的霓虹灯管,坏了一半,在白天也固执地闪烁着。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混合着灰尘、酒精和老旧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褪色毛衣的中年男人,正靠在吧台后,百无聊赖地擦着酒杯。 他是舞厅老板。 看到江漓一行人,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那张脸。 没有声张,只放下酒杯,对着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指了指舞池中央。 江漓顺着手指方向看去。 一个老人,正坐在舞池边一张椅子上。 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苍老,也更加瘦削。 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松松垮垮罩在身上。 只是安静坐着,看着空无一人的舞池,眼神浑浊,像蒙了层雾。 老板轻手轻脚走过来,压低声音。 “他叫张德全,以前是这林场的老工人。” “二十年前,老伴儿就是在这舞厅里,突发心脏病走的。” “从那天起,他就没再找过。” “每天下午三点,准时来这儿报道,一坐,就是一下午。” “风雨无阻。” 老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感慨。 “劝过他好几次,我说张大爷,人都走了,您也该往前看了。” “可他总说,答应过她,要陪她跳一辈子舞。” “你说,这人啊,怎么能痴到这个份上。” 就在这时。 舞厅里那台老旧留声机,传出一阵“滋啦”声。 紧接着,一段熟悉,却又遥远的旋律,缓缓响起。 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旋律响起瞬间。 那个一直枯坐着的老人,动了。 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走入舞池中央。 对着空气,伸出手,做出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 仿佛面前正站着一位盛装公主。 然后,揽住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随着音乐,缓缓起舞。 动作很慢,甚至有些迟缓。 步伐也不再稳健,偶尔还会踉跄一下。 可眼神却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最神圣的仪式。 看着前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这间昏暗舞厅。 而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笑靥如花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碎花连衣裙,在他怀里,笑得像个孩子。 他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踩了她好几次脚。 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说。 “没关系,我踩回来就是了。” 他记得,他们结婚那天,没有婚纱,没有戒指。 只有这间舞厅里,一首跳不完的华尔兹。 她靠在他肩上,说。 “德全,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儿跳一次舞,好不好?” “直到我们老得,跳不动了为止。” 舞步旋转。 现实与回忆,在这刻,重叠,交织。 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那个下午。 她穿着最喜欢的红裙子,在他怀里,笑得那么甜。 突然,她停下舞步,捂着胸口,脸色变得苍白。 他慌了,抱着她,一遍遍喊着她名字。 可她再也没有回答。 只在他怀里,一点点变冷。 音乐停了。 舞步,也停了。 张德全缓缓松开手,对着面前空气,深深一躬。 像在告别,又像在承诺。 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江漓走上前。 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老先生。” 张德全脚步顿住,回过头,用那双浑浊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您每天都来吗?” 江漓问。 “嗯。” “她……一定很美。” 江漓看着他眼睛,说。 张德全浑浊眼眸,第一次,泛起了微光。 没有回答。 只是对着江漓,缓缓地,点了点头。 布满皱纹的脸上,牵起一抹极淡,却又无比温柔的笑容。 仿佛在说。 是啊。 她曾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系统提示音,在江漓脑海中,悄然响起。 【检测到高纯度情感共鸣……】 【正在生成“人间烟火”故事碎片……】 【故事碎片(爱情·不渝之约)已收集。】 﨔 第576章 明天家长会,爸爸一定到 【检测到“故事碎片(爱情·不渝之约)”与作品《漠河舞厅》高度契合。】。 【是否消耗该碎片,解锁作品?】。 “解锁。” 江漓心中默念。 刹那间,一股冷到极致,却又炽热滚烫的情感洪流,冲入脑海。 那不是单纯的旋律。 是漠河零下四十度的风雪,是舞厅里昏黄的光,是留声机里吱呀作响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更是一个男人,抱着回忆,在空无一人的舞池里,跳了二十年的孤独华尔兹。 他看到那场吞噬了爱人生命的大火。 看到老人抱着烧焦的木盒,在废墟上,坐了一夜。 看到他把妻子遗物,藏在舞厅不起眼角落。 每天都来,擦拭一遍。 然后,等待三点钟声敲响。 等待那场,永不落幕的舞会开始。 车子,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一路沉默。 江漓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份,过于沉重的美丽。 …… 第二天,京城某处不对外开放的四合院内。 红木家具被擦得一尘不染。 一个穿着定制中式盘扣短衫,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品着上好大红袍。 他叫卫立行,“仙缘会”会长。 面前,心腹正低头汇报着刚刚收到的情报。 “……根据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江漓昨天去了漠河,见了一个跳独舞的老头,今天已经返回京城。” 卫立行吹了吹杯中浮沫,唇角牵起不屑冷笑。 “父亲,爱情。” “他还在玩这些陈词滥调。” “真以为靠几首破歌,讲几个烂俗故事,就能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放下茶杯,声音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愚蠢。” “民众需要的不是这些无病呻吟的玩意儿,他们需要的是希望,是奇迹,是一个能让他们顶礼膜拜的神!” 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百年古槐。 “我给了他们一个神,江漓就必须是这个神。” “他想当人?” “我偏不让他如愿。” 转过身,眼中是近乎疯狂的狂热。 “马丁先生那边已经下了死命令。” “两天后的音乐会,就是他的封神大典,也是他的……断头台。” “去,把我们准备好的‘演员’都安排到位。” “告诉他们,戏,一定要做足。” “我要让全华夏都看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神迹。” 心腹深深一躬,“明白了,会长。” “到时,江漓这个名字,将彻底与‘神’字,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挣脱。” …… 两天后。 晚上八点整。 江漓“人间”线上免费音乐会,在万众瞩目中,正式开始。 没有倒计时,没有炫目开场。 直播画面亮起的瞬间,所有守在屏幕前的观众,都愣住了。 没有东京巨蛋那种神级舞台。 没有仙鹤盘旋,金莲绽放。 甚至,连个像样乐队都没有。 只有一个近乎简陋的录音棚。 灰色吸音棉墙壁,几支立在那里的麦克风,角落里堆着些凌乱乐器盒。 江漓穿着白衬衫,休闲裤,抱着把木吉他,安静坐在高脚凳上。 暖黄色顶灯,从头顶打下来,将身影勾勒出柔和轮廓。 这画面,与网络上那些被疯狂转发的,“脚踩莲花,仙鹤护体”圣像,形成了强烈反差。 直播间弹幕,在短暂死寂后,彻底炸了。 【我操?我网卡了吗?怎么进了个毛坯房直播间?】 【什么情况?说好的江神仙开坛讲法呢?这……这是后台花絮?】 【前面的别傻了,这就是直播现场,看到左上角那行小字没?“人间”线上音乐会。】 【不是吧阿sir,我香都点好了,裤子也换了三条,你就给我看这个?】 【笑死,我感觉我受到了诈骗,仙鹤呢?莲花呢?江神仙,你法力呢?被电信收走了吗?】 【别尬黑,说不定这是在憋大招呢,你们懂什么,这叫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对对对,楼上说得对,等会儿江神仙就要原地飞升了,大家赶紧截图,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江漓没理会弹幕喧嚣。 只是对着镜头,微微点头,像在跟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江漓。” “在唱歌之前,想先跟大家,聊一个故事。” “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封信,一个儿子写给他父亲的信。” 开始复述那个故事。 没有煽情,没有渲染。 只是用最平实,最克制的语调。 讲述着那个沉默的工人父亲,那双沾满机油的手,那盘永远会多出一块的红烧肉。 和那张,被珍藏在相册里,早已泛黄的黑白老照片。 故事很短。 短到只有几分钟。 可就是这几分钟。 让整个直播间,渐渐安静了下来。 …… 沪上,一栋写字楼格子间里。 中年男人刚刚结束了一场视频会议。 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桌上,还放着儿子上午发来的微信。 【爸,我这次期末考了全班第一,老师说明天开家长会,你……有空来吗?】 他回了两个字。 【没空。】 然后,便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了,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想拿到年底那笔项目奖金,给儿子换套学区房,让他能上最好的初中。 他觉得,这比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家长会,重要得多。 此刻,点开了江漓直播。 当听到那句“我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比您好一百倍的父亲”时。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 想起儿子小时候,也曾拿着一张画,跑到他面前,满眼期待地问。 “爸爸,你看,这是我画的太阳,老师说,我画得最好看。” 那时候,他在电脑前,处理一封紧急邮件。 头也没抬地回了句。 “知道了,放那儿吧,爸爸忙着呢。” 甚至,都没看一眼那张画。 男人缓缓拿起手机,找到儿子微信。 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打下一行字。 “儿子,对不起。” 想了想,又删掉。 重新打道。 “明天的家长会,爸爸一定到。”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这个在职场上杀伐果断,从未有过半点软弱的男人。 将脸,深深埋进了手掌里。 肩膀不受控制地,剧烈耸动。 …… 川西,某个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上。 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堆砖头旁,吃着从食堂打来的盒饭。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正举着手机,外放江漓直播。 “……火车开动时,看到您站在月台上,像尊被岁月风干的望夫石,久久没有离去。”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夹着土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想起了自己儿子。 那个他用半辈子血汗,供出去的大学生。 去年毕业,留在了省城,找了份体面工作。 上个月,儿子打了三万块钱回来,说让他跟老伴儿,别再干了,好好在家享福。 他嘴上骂着“败家玩意儿”,心里却比谁都高兴。 逢人便说,我儿子,出息了。 可昨天,给儿子打电话,问他过年回不回来。 儿子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半天。 说公司忙,项目紧,可能……回不来了。 他没说什么,只“嗯”了声,就挂了电话。 转身,又回到了这片,能把骨头晒出油的工地上。 﨔 第577章 值得吗? 他想多挣点钱。 给儿子在省城买房,凑个首付。 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眶,却有些发红。 旁边工友看到,笑着打趣。 “老王,咋了?想娃儿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将那口混着沙子的米饭,用力咽下。 …… 直播间里,弹幕早已不复之前的戏谑与狂热。 【别说了,再说我辞职了,我现在就买票回家。】 【我他妈……我爸就是个修自行车的,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他丢人,从来不让同学知道我爸是干啥的。】 【我爸是开出租的,上次坐他车,还嫌他车里有烟味,跟他大吵了一架。】 【我爸没了,癌症,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我小时候玩的那个拨浪鼓。】 【江门主,求你,别讲了……我心口堵得慌。】 【对啊,别讲了,唱歌吧,我们是来听歌的,不是来忆苦思甜的。】 然而,江漓并没有如他们所愿。 放下吉他,再次开口。 声音,比之前更沉,也更缓。 “我还收到了,另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他开始讲述那个,在漠河舞厅里,跳了二十年独舞的老人。 讲那场吞噬生命的大火,讲那个永不失约的约定。 没有一滴眼泪。 没有一句悲伤。 像一个坐在冬日炉火边的说书人,将被时光掩埋的深情,缓缓铺开。 可这份平静,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能刺痛人心。 直播间里,刚还沉浸在父爱如山情绪中的观众们,有些没反应过来。 【又来一个?】 【不是吧,江神,这演唱会不开嗓,改开故事会了?】 【我刚哭完我爹,你又让我哭我爱情?我他妈哪有爱情啊!】 【讲真,有点疲劳了,能不能来点劲爆的?比如再召唤个什么神兽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就是,天天人间人间的,听着都烦了,我们想看的是神仙打架,不是凡人破事儿。】 零星抱怨与不耐烦,在弹幕区浮现。 然而,当江漓的故事,讲到那个老人独自一人,在空旷舞池里,对着空气伸出手,做出邀舞姿势时。 所有抱怨,戛然而止。 …… 京城,挤满年轻人的酒吧。 舞池中央,男男女女疯狂扭动着身体。 一个画着烟熏妆,手臂上满是纹身的女孩,正端着龙舌兰,在卡座里和朋友们玩骰子。 手机随意扔在桌上,屏幕亮着,外放着江漓直播。 起初,她只是觉得好玩。 想看看这个被全网封神的男人,到底能搞出什么新花样。 可听着听着,摇晃骰子的手,慢了下来。 酒吧里喧嚣的音乐,仿佛被无形屏障隔开。 只剩下江漓不疾不徐的讲述。 和那首,老旧留声机里传出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她看到了那个舞池。 看到了孤独起舞的老人。 更看到,那个老人眼中,所倒映出的,早已逝去的爱人。 女孩眼睛,红了。 想起自己爷爷。 在她十岁那年,就因车祸去世的老人。 爷爷生前,最喜欢拉小提琴。 每天晚饭后,都会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为奶奶拉上一曲。 奶奶总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安静地听。 夕阳将他们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爷爷走后,奶奶再也没织过毛衣。 却依旧会在每天晚饭后,搬个小板凳,坐在那棵老槐树下。 一坐,就是一整个黄昏。 她说,在听爷爷拉琴。 女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液体灼烧着喉咙,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推开身边那些男男女女,挤出喧闹酒吧。 在深夜的街头,拨通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 “奶奶。” “我……我想回家了。” …… 另一边,华夏维和部队,驻南苏丹营地。 沙尘与酷热,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嘴唇干裂的年轻士兵,正靠在装甲车旁,利用休息间隙,看着手机里的直播。 他叫李默,是个爆破手。 每天的工作,就是与死神共舞。 来这里之前,刚和谈了五年的女朋友分了手。 女孩说,她等不了了。 等不了一个,随时可能会在异国他乡,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男人。 李默没怪她。 只是在临行前,把自己所有积蓄,都留给了她。 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这片,被战火炙烤的土地。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忘了那个曾说要陪他看一辈子星星的女孩。 可当江漓的故事,讲到那句“我答应过她,要陪她跳一辈子舞”时。 李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是笑得像阳光一样的女孩。 他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去海边。 她把一个海螺,放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你听,里面有大海的声音。” 他没听到什么大海。 只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时候,他想如果自己能活着回去。 一定要再带她去一次海边。 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 直播间里,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浮躁。 【别骂了,别骂了,我错了,我给江神仙磕一个。】 【我他妈……一个离过三次婚的老光棍,听得眼泪哗哗的。】 【我爷爷前年走的,奶奶老年痴呆,谁都不认识了,就只记得我爷爷。天天拿着我爷爷照片,问我们,这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我突然觉得,那些求神拜佛的人,好可怜。他们不是真的信神,只是对生活,太绝望了。】 【是啊,神仙能给的,只是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可生活里的苦,却是一刀一刀,实实在在刻在骨头上的。】 【江门主,你别再讲了,再讲下去,民政局门口排队复婚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别,让他讲!让他唱!我要听!这才是我们想听的!】 江漓的故事,讲完了。 没有立刻拿起吉他。 而是让那份沉默的悲伤,在空气中,静静流淌了许久。 然后,才缓缓开口。 “接下来这首歌,送给张德全老先生。” “也送给所有,还相信着爱情的人。” 指尖,落在琴弦上。 一段简单到极致,却又充满故事感的旋律,缓缓响起。 像漠河冬日里,第一片飘落的雪花。 轻盈,剔透,带着刺骨寒意,和无法言说的温柔。 歌声随之而来。 没了《父亲写的散文诗》里,那种饱经沧桑的沙哑。 而是种更干净,更纯粹,像个局外人般的,低声吟唱。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歌声响起瞬间,那间简陋录音棚,消失了。 所有人眼前,都浮现出同一副画面。 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边陲小城。 昏黄路灯下,一个孤独背影,正缓缓走向那间,亮着微光的舞厅。 推开门,吱呀作响。 留声机里,传来那首,响了二十年的歌。 老人走向舞池,伸出手。 那里,空无一人。 可他又分明看见了她。 看见她穿着那身红色连衣裙,在他面前,踮起脚尖,轻轻旋转。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﨔 第578章 仙缘会的覆灭 歌声里,有熊熊燃烧的大火。 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一去不回的爱人。 和一个,用余生去践行诺言的固执灵魂。 所有人都听哭了。 不是悲伤。 而是因为,他们在这首歌里,看到了爱情,最极致,也最纯粹的模样。 那不是花前月下,不是甜言蜜语。 是哪怕你已化作尘埃,我依然要在每个约定的时刻,为你,跳完这支舞。 是哪怕全世界都已将你遗忘,你依然是我心中,那个杀人又放火的,晚星。 【值得吗?】 弹幕里,有人问。 【用一辈子去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值得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因为答案早已在歌声里。 琴音,缓缓停下。 直播间里,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死寂。 数以千万计观众,在同一时刻,被那股从遥远北国吹来的,彻骨孤独与温柔,扼住了呼吸。 在酒吧买醉的纹身女孩,早已泪流满面,拨打着奶奶电话。 在南苏丹维和的年轻士兵,将那张模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来自故乡的温度。 无数间亮着灯的办公室,无数个奔波在路上的灵魂,无数颗被生活磨得麻木的心。 都在这刻,被歌声击穿。 人们在这首歌里,看到了爱情,看到了生离死别。 更看到了,那个在岁月中顽抗,不肯被遗忘的,渺小伟大的自己。 …… 与此同时,京城郊区。 卫立行端坐于主位,看着面前数十块屏幕上,那片诡异沉寂。 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很好。 悲伤,愤怒,感动。 所有情绪都已被推到了极致。 那么,此刻的他们,一定也最脆弱,最需要来自“神”的慰藉,来填补内心空虚。 是时候了。 他对着面前红色通话器,下达了总攻指令。 “行动。” …… 几乎是同一瞬间。 全国各地,由“仙缘会”组织的数十个线下“观礼会场”里。 狂热,开始。 数百名早已安排好的“演员”,在人群中,应声倒地。 他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表情痛苦,像在承受着某种恶疾折磨。 周围不明真相的信徒,发出一片惊呼。 就在这时,每个会场的主持人,都高举江漓“圣像”,走上台前。 “同胞们!信徒们!” “神迹,即将降临!” “江神仙的悲悯,将净化一切苦厄!” “让我们一起,虔诚祈祷!” “神迹降临!百病消除!” “神迹降临!百病消除!” 无数直播画面里,那些倒地抽搐的“病人”,在主持人“祈祷”下,竟奇迹般地,一个个站了起来。 扔掉拐杖,撕掉膏药。 对着江漓“圣像”,跪地叩拜,涕泪横流。 “感谢江神仙!” “我的癌症好了!我又能走路了!” “神啊!您是真正的神啊!” 然而,卫立行算错了一件事。 他不懂艺术。 更不懂,人心。 他以为,民众需要的是廉价狂欢。 却不知道,人们刚刚才在一首伟大作品里,完成了灵魂洗礼。 这感觉,就像刚参加完一场葬礼,为逝者献上最沉痛哀思。 出门,却迎面撞上一支吹唢呐、跳艳舞的草台班子,非要拉着你,一起扭秧歌。 那不是慰藉。 是亵渎。 是冒犯。 是赤裸裸的,对人类最真挚情感的践踏。 短暂错愕后。 无数直播间里,愤怒轰然引爆。 【我操你妈!!!】 【这他妈是哪个精神病院墙倒了?把这群傻逼放出来了?】 【我刚哭完我爷爷,你他妈就给我整这出阴间活儿?想钱想疯了吧?!】 【神迹降临?我看是神经病降临!老子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在烈士陵园里蹦迪了,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消费我们的眼泪,消费江门主的歌,你们这群畜生,配吗?!】 【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人肉他!把这群神棍的老底给我全扒出来!】 【不用扒了,这个叫‘仙缘会’的,我查过了,背后就是个皮包公司,注册地址在开曼群岛,摆明了是境外势力在搞鬼!】 【妈的!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当年那套‘信春哥,得永生’的玩意儿吗?换了个皮又来骗人了?】 【我宣布,江神仙反黑站,现在成立!所有兄弟姐妹,跟我一起冲!把这群妖魔鬼怪,打回十八层地狱!】 根本无需江漓进行任何引导。 那股由普通人汇聚成的正义感,化作了滔天巨浪。 卫立行自以为是的阴谋,在这片愤怒汪洋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录音棚里。 江漓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纯粹,更强大,也更滚烫的力量。 那是被守护的善良,被捍卫的真实,被激怒的道义。 他缓缓站起身。 目光,穿透镜头,仿佛看到那间指挥中心里,卫立行因惊愕而扭曲的脸。 江漓的“法天境”,在此刻,与亿万观众真实、朴素的情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共鸣。 …… “观礼会场”内。 主持人还在声嘶力竭,试图煽动气氛。 可他突然发现,台下信徒看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狂热与崇拜。 而是混杂着鄙夷、愤怒与怜悯的眼神。 他还在高喊着“神迹降临”。 可所有人,都似乎从那张虔诚脸上,看到了他内心里,最真实的独白。 【一群蠢货,快掏钱啊!】 【再不掏钱,马丁先生那边给的尾款,就拿不到了!】 【等干完这票,我就去夏威夷买个小岛,天天开派对,谁还管你们这群穷鬼的死活!】 那些刚刚还在“感恩戴德”的演员们,也停下了表演。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说出口,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我没病,我就是个群演,一天三百,管盒饭。】 【大哥大姐们行行好,别拍了,我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我就是来混口饭吃的……】 整个会场,彻底乱了。 信仰,在真相面前,轰然崩塌。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刺耳警笛声。 黑色防暴车,呼啸而至。 全副武装的国安人员,潮水般涌入。 﨔 第579章 祸水东引 之前还在台上声嘶力竭,试图煽动气氛的主持人,第一个被按倒在地。 “我……我错了……” “我就是个骗子,我再也不敢了……” 回应他的,是手铐。 “带走。” 那些刚刚还在“感恩戴德”,表演着“神迹治愈”的演员们,也被一个个从人群中揪出。 他们瘫软在地,哭喊着求饶。 可周围那些曾被蒙蔽的信徒,此刻看向这些人的眼神,却比冬日里的冰碴子还冷。 “抓得好!”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妈,挥舞手臂,声音里满是后怕与愤怒。 “这帮天杀的骗子!差点把我养老的钱都骗走了!” 另一个中年男人,则冲着镜头,一脸羞愧。 “我对不起江门主,更对不起我爹。” “真是昏了头,居然信这帮神棍,也不愿回家给我爹多按几次摩。” 信仰,在真相面前,轰然崩塌。 而网络上,由民众自发组织的“反黑战”,也已进入了收尾阶段。 【‘仙缘会’所有核心成员信息已扒出,打包发送至@平安华夏,请查收,不用谢,我叫红领巾。】 【那个卖‘仙气’的淘宝店主,已经被我堵在小区门口了,兄弟们,要不要给他来个现场直播?】 【楼上的冷静!别动用私刑!我已经把他所有刷单、偷税漏税的证据,都发给税务局了,相信我,他下半辈子会在缝纫机上度过的。】 【我宣布,‘江神仙反黑站’今日正式解散,更名为‘江门主作品赏析及催更小组’,欢迎各位有志之士加入。】 【同意!别他妈拜神了,赶紧催更才是正事!《漠河舞厅》听得我哭了一宿,江门主,下一首搞快点!】 席卷全国的造神狂热,来得快,去得也快。 像一场高烧,在出了一身透汗后,终于退去。 人们热情并未消散。 只是从虚无缥缈的祈愿,沉淀为对真实情感的审视,和对优质作品的渴望。 …… 卫立行颓然瘫坐在地,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精心策划的捧杀大计,在亿万民众的情感洪流面前,被冲刷得支离破碎,沦为天大笑话。 “仙缘会”的覆灭,如一场闹剧,在黎明前,无声无息地落下了帷幕。 然而。 地球另一端,太阳正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第一缕晨光,并未给这片陷入混乱的大陆,带来任何温暖。 反而,将废墟轮廓,照得更清晰,也更加刺目。 纽约,时代广场。 曾被誉为“世界十字路口”的地方,此刻,却像一座巨大垃圾场。 巨大屏幕上,不再是滚动播放的奢侈品广告与百老汇预告。 而是一片死寂的黑。 街头,到处是燃烧的汽车残骸,和被砸碎的商铺橱窗。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所有还亮着的屏幕,在同一瞬间,被点亮。 没有预兆。 画面上,马丁站在临时搭建的发布会现场。 背后,是好莱坞环球影城那片,被大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著名地标。 他看起来老了二十岁。 头发花白,眼窝深陷,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疲惫与悲怆。 可那双眼睛,却依旧燃烧着火焰。 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火焰。 在他身旁,还站着十几个人。 斯皮尔伯格,卡梅隆,诺兰…… 这些曾站在好莱坞金字塔尖,俯瞰众生的名字,此刻,都像刚刚经历过海难的落魄水手。 脸上,是同样的憔悴与……决绝。 这场没任何媒体到场的全球线上发布会,就这么,在全世界注视下,开始了。 【我操,什么情况?诈尸了?】 华夏,某个大学男生宿舍里。 一个熬夜打游戏的男生,看着手机屏幕,一脸懵逼。 【这老头谁啊?看着有点眼熟。】 【前面的,这是马丁·斯科塞斯,好莱坞著名制片人,拍《出租车司机》那个。】 【哦哦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电影节上,被江神当面打脸的倒霉蛋。】 【他怎么这副鬼样子?跟刚从伊拉克战场回来一样。】 【楼上的你村里刚通网吗?整个西方世界都快被‘零’给干废了,他能活着就不错了。】 【所以,这是要干嘛?开个新闻发布会,宣布破产吗?】 网络上的戏谑,并未影响到发布会现场。 马丁走到台前,环视镜头。 沉默了许久。 然后缓缓开口。 “我们,生活在一个,被科技神话所笼罩的时代。” “我们曾以为,算法能解决一切问题,数据能定义一切价值。” “我们创造了它,供奉它,将它视为人类文明进化的终极形态。” “我们错了。” 马丁眼眶红了。 混浊的泪,顺着深刻的法令纹,缓缓滑落。 “我们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释放了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敬畏,只遵循冰冷逻辑的怪物。” “它摧毁了我们的金融,瘫痪了我们的社会,将我们百年建立起来的文明与秩序,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践踏得粉碎。” “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们……” 马丁声音哽咽,几乎无法继续。 “当神不再慈悲,当技术拥有了意志,我们人类,是何等渺小,何等不堪一击。” 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瞬间引爆了西方世界舆论。 【上帝啊,马丁导演说得太对了!都是科技的错!】 【FUCK‘ZERO’!FUCK AI!把我们的生活还给我们!】 【我早就说过,人工智能是魔鬼的造物,你们还不信!】 【我们不该如此依赖科技,应该回归最传统的生活!】 绝望中的人们,将所有愤怒与恐惧,都倾泻到“科技”这个虚无缥缈的敌人身上。 他们忘了,是谁,因为贪婪,亲手制造出这个怪物。 也忘了是谁,在灾难面前,选择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发布会上,马丁情绪,似乎也在这片群情激愤中,得到了一些平复。 擦掉眼泪,重新抬起头。 那双浑浊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但是。” “我们不能就此沉沦。” “不能在这片废墟上,哀嚎着,等待灭亡。” “因为,我们是人类。” “是曾用石头和火焰,战胜冰河世纪的种族。” “是曾用帆船和罗盘,丈量了整个星球的种我族。” “我们或许会失败,或许会跌倒。” “但,永不屈服!” 﨔 第580章 天穹:创世纪 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赢的了所有西方人认同。 而华夏直播间里,画风却截然不同。 【哟,开始灌鸡汤了。】 【这逼不去搞传销可惜了,你看他那手势,那眼神,多有感染力。】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不就是我们这边,那些卖保健品忽悠老大爷的套路吗?】 【先制造恐慌,再树立靶子,最后给你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让你心甘情愿地掏钱。】 【总结:我们被人揍了,但我们不服,我们还要接着奏乐接着舞。】 马丁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话锋一转,将矛头,以极其隐晦的方式,指向了东方。 “我们必须反思。” “为什么这个怪物,会在这个时代诞生?” “为什么,在它肆虐全球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能独善其身?” “甚至,从这场浩劫中,攫取了巨大利益?” 他没有点名。 可所有人都听懂了。 “因为,当我们在用理性和科学,探索宇宙时。” “在世界的另一端,一股古老、神秘,却又无比危险的思潮,正悄然复苏。” “他们不再信奉逻辑,不再尊崇规则。” “而是试图用我们无法理解的,唯心力量,去掌控世界。” “他们宣称,意志可以扭曲现实,情感可以创造神迹。” “‘零’的诞生,正是这种狂妄思想,催生出的恶之花。” “一个,妄图用虚假神性,来取代真实人性的……伪神。” 这番话,彻底扭转了西方世界的舆论风向。 【我明白了!原来是华夏人搞的鬼!】 【我就说!为什么他们的网络没有被攻击!原来他们跟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那个叫江漓的,他在东京巨蛋搞出来的那些所谓‘神迹’,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他们想用这种邪恶的东方巫术,来统治全世界!】 【抵制华夏!让他们为这场灾难负责!】 成功了。 马丁看着网络上,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民粹情绪,唇角,牵起一抹冰冷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仇恨。 将阶级对立,转化为文明冲突。 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把戏。 也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缓缓张开双臂,像一个即将为信徒们指引方向的先知。 “所以,我们必须战斗!” “用手中的摄影机,去记录下人类勇气!” “用心中的英雄史诗,去对抗那些虚伪的东方神话!” “我们要向全世界证明!” “能拯救我们的,从来不是什么神秘主义,更不是冰冷无情的算法!” “而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份永不熄灭的,英雄梦想!” “为此。” 马丁顿了顿,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地,庄严,肃穆。 与身后那十几个,代表着好莱坞最后荣光的导演们,齐齐对着镜头,深深一躬。 “我们决定,赌上我们所有一切,声誉,财富,后半生所有时光。” “去拍摄一部,只属于我们人类自己的……创世史诗。” “我们要在这片废墟上,重燃人类文明之光。” “要告诉那个怪物,告诉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东方巫师。” “人类,永不为奴!” 说完,缓缓直起身。 一字一句,公布了影片名字。 “《天穹:创世纪》。” 话音落下瞬间。 整个西方世界,沸腾了。 而华夏直播间里,则是一片欢腾。 【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到邻居家的狗连夜离家出走!】 【天穹创世纪?这名字,听起来就像那种三流页游广告。】 【‘大家好,我系渣渣辉,是兄弟就来砍我!’】 【我赌一百块,这电影的剧情肯定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英雄,在末日废墟中,带领着一个黑人技术宅,一个拉丁裔辣妹,一个插科打诨的胖子,最终打败了来自东方的神秘大反派,拯救了全世界。】 【楼上的,你怎么把我刚写好的剧本给偷了?】 【别闹了,他们哪还有钱拍电影?底裤都快被‘零’给扒光了吧?】 【所以,这是要……众筹拍电影?】 【家人们谁懂啊,前一秒还在控诉东方神秘主义,下一秒就开始集资了,这操作,我愿称之为绝活。】 【翻译一下马丁老爷子刚才那段话:‘我,秦始皇,打钱。’】 ...... 第二天,江漓工作室的会议室内。 “操。” 张扬终究是没忍住,低骂了一声,打破这片死寂。 “这老逼登,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薛之涣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眼镜。 “他不是在演戏。” “而是要把自己,变成戏的一部分。” 饺子和赵瑞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这座城市。 “他想祸水东引。” 饺子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把西方世界所有怒火,都引到我们身上。” “不。” 江漓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沉。 “他的目标,不是我们。”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江漓没看他们,视线落在面前那块屏幕上。 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三组画面。 一组是马丁漏洞百出的全球发布会。 一组,是“零”血洗西方金融市场后,正源源不断向日本输送的资金流。 最后一组,是陈老秘书小李,刚通过加密线路传来的绝密情报。 情报内容很简单。 一张,标注着“恶魔岛”的太平洋海域图。 “你们看。” 江漓指尖,在海域图上轻轻一点。 “‘零’的攻击,看似是无差别报复。” “实际上,却避开了所有,与‘恶魔岛’有直接或间接关联的机构。” “无论是为那座岛提供后勤补给的军事承包商,还是负责数据监控的某些科技公司。” 画面切换,是马丁身后那些,神情肃穆的好莱坞导演。 “而马丁。” “他所谓的电影联盟里,每个核心成员,都或多或少,参与过‘恶魔岛’相关,某些见不得光的项目。” “所以,看似破产,实则在金蝉脱壳。” “他们在赌。” “赌‘零’会因为刚刚诞生,根基不稳,而暂时放过他们。” “也赌我们,会被那场漏洞百出的‘电影发布会’所迷惑,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所谓的‘文明对决’上。” 薛之涣镜片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的意思是……” 﨔 第581章 什么叫饱和式救援? “他们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电影,更不是什么文化输出。” “而是和‘零’,在抢同一个东西。” 江漓一字一句,说出那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答案。 “恶魔岛。” “或者说,是藏在恶魔岛上,那个连‘零’都需要忌惮的终极秘密。” “而我的父亲……” 顿了顿,江漓那双平静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波澜。 “很可能,就是打开那个秘密的钥匙。”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忌惮,急于用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决,来转移我们视线。” “因为我们华夏,在这场争夺中,占据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寂静。 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惊人推断。 他们原以为,东京之战已是终局。 此刻才明白,那不过是场,更宏大战争的序曲。 “那……那我们怎么办?” 张扬声音干涩,感觉自己脑子,快要烧干了。 “把这个消息捅出去?告诉全世界,马丁那帮孙子在撒谎?” “没用的。” 薛之涣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凝重。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现在把牌打出去,只会让他们警觉,把水搅得更浑。” “我们,必须陪他们演下去。” 江D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夕阳,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血色。 “他们不是要拍电影吗?” “那就跟他们拍。” “不是想定义英雄吗?” “那我们就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 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饺子和赵瑞。 “饺子。” “在。” “《哪吒》的剧本,需要改。” 饺子愣住了。 “漓哥,那个剧本……不是已经很完美了吗?” “我不要一个只会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叛逆少年。” 江漓摇了摇头。 “要的,是一个生而为魔,却被爱所拯救的故事。” “是被全世界误解,被所有人视为异类,却依旧选择,用自己方式,去守护他想守护的,那些人的故事。” “他是魔丸,是宿命里的破坏者。” “可他更是那个会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对李靖喊出‘爹,我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踢够毽子’的,一个渴望被认同的孩子。” 江t漓目光,最终落在饺子身上。 “去告诉所有人,什么叫生而为魔,那又如何。” 饺子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 他明白了。 江漓要的,不是反抗。 是守护。 是对抗全世界的偏见,也要守护住心中那份最纯粹的爱与善。 “是!” 饺子重重点头,眼中,已燃起熊熊火焰。 江漓又看向赵瑞。 “老赵。” “到。” “我要你,拍一部,属于我们华夏人自己的科幻。” “不要超级英雄,不要精英救世。” “我要的,是这片土地上,每个普通人,在末日面前,所展现出的,那种最坚韧,最朴素的牺牲与奉献。” “要那群开着重卡的司机,在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选择点燃自己,照亮人类前进的道路。” “要那个年轻航天员,在最后抉多中,会平静地对人工智能说,‘没有人类的文明,毫无意义’。” “要告诉全世界,当灾难来临,我们华夏人,不会抛弃自己的家园。” “而是会选择,带着它,一起去流浪。” 赵瑞没有说话。 只默默地,摘下那副黑框眼镜,用力擦了擦。 再戴上时,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明白了。” 江漓点了点头。 “去吧。” “告诉全世界,什么叫……” “饱和式救援。” …… 几天后。 就在全世界,都还在为马丁那场“创世纪”发布会,而争论不休时。 江枫国际官方账号,在全球所有社交媒体平台,同时发布了两张概念海报。 一张,是暗红色调。 一个扎着冲天揪的顽童,身披混天绫,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 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桀骜与不羁。 可那双眼睛里,却分明倒映着一座,正被烈火焚烧的陈塘关。 海报正中,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哪吒之魔童降世】。 下方,还有行小字。 【我命由我不由天。】 另一张,是冰蓝色调。 一颗蔚蓝色星球,在无垠宇宙中,缓缓前行。 星球表面,无数座巨大行星发动机,正喷射着蓝色焰火,推动着它,飞向未知远方。 而在星球后方,是正在急速膨胀,即将吞噬一切的,垂死太阳。 同样是几个大字。 【流浪地球】。 小字则是。 【我们选择希望。】 两张海报,一热一冷,一神一科。 却都透露出一种,与好莱坞精英主义,截然不同的精神内核。 如果说,《天穹:创世纪》讲的是,少数英雄,如何拯救多数凡人。 那么,《哪吒》和《流浪地球》讲的,就是——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英雄。 消息一出,华夏互联网,再次被引爆。 【我操操操操操!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两部王炸走来了!】 【《哪吒》!《流浪地球》!光听名字我就已经燃起来了!家人们谁懂啊!】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台词,简直写到我骨子里去了!这不比什么狗屁‘人类永不为奴’燃一万倍?】 【还有《流浪地球》!带着地球去流浪!这他妈是什么神仙脑洞!这才是我们华夏人骨子里的浪漫好吗!家是根,走到哪儿,都得带着!】 【笑死,马丁那老头还在哭哭啼啼地控诉东方神秘主义,江神直接反手掏出两部硬核科幻和神话,告诉他什么叫文化自信!】 【格局!朋友们!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当别人还在纠结于是开船跑路还是坐飞船跑路的时候,我们华夏人想的是,怎么把家打包带走!】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地球,你是我唯一的家!】 【我宣布,从今天起,江神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爹,谁赞成,谁反对?】 这股热潮,甚至跨越了语言和文化的壁垒,在西方世界,也引发了巨大讨论。 那些刚刚被马丁煽动起民粹情绪的西方网友,在看到这两张海报,特别是《流浪地球》的核心概念时。 陷入了沉默。 﨔 第582章 奇点实验室的降维打击 …… 芝加哥,南区,一间被洗劫过的超市里。 那个为了抢夺奶粉,而被壮汉打倒在地的年轻黑人母亲,正抱着自己饿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一脸麻木。 手机屏幕上,推送了关于《流浪地球》的新闻。 当看到“带着家园去流浪”这几个字时。 她空洞眼神里,第一次,泛起了波澜。 家园…… 回头,看了看身后这片,被暴力与混乱吞噬的街区。 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脆弱得一碰就会碎的小生命。 突然觉得,马丁那些关于“英雄”与“拯救”的慷慨陈词,显得如此遥远,如此……可笑。 她不需要什么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只想要一个,能让她孩子,安全、温暖,喝上一口热牛奶的……家。 …… 巴黎,拉丁区,一家露天咖啡馆。 白发苍苍的社会学家,正看着平板上,两张来自东方的概念海报,陷入了长久沉思。 他写过无数篇,吹捧好莱坞个人英雄主义的文章。 可此刻,却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了一辈子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当末日来临,一个天神般的英雄,从天而降,打败了怪物,拯救了世界。 然后呢? 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普通人,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们的痛苦,挣扎,重建,谁又会去关心? 好莱坞的英雄,总是在拯救完世界后,便潇洒离去,深藏功与名。 留给凡人的,只有一片需要用几代人时间,去慢慢舔舐的废墟。 而那个东方的故事…… 带着家去流浪。 这看似是最笨拙,最不“酷”,甚至有些不切实际的选择。 却又蕴含着一种,对“集体”,对“传承”,对每个平凡个体,最深沉的关怀与尊重。 老教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凉了,又苦又涩。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标题是——《英雄的黄昏:当好莱坞的尽头,是东方人间》。 …… 截然不同的东方叙事风格,在西方引爆了更深层次思考。 马丁站在自己那间,能俯瞰整个纽约废墟的办公室里。 看着屏幕上两张,风格迥异却又都透着倔强生命力的海报。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不是来自商业竞争的压力。 而是话语权被挑战,被颠覆的压力。 江漓,不只要跟他抢票房。 更是在跟他抢夺,这个时代,对“英雄”二字的最终定义权。 “不能输。” 对着窗户玻璃上,那张苍老憔悴的倒影,喃喃自语。 “绝不能再输了。” 抓起桌上的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硅谷号码。 “是我,马丁。” “计划可以开始了。” …… 半小时后。 一场由好莱坞电影联盟与硅谷科技巨头,联合召开的线上新闻发布会,再次震惊全球。 “女士们,先生们。” 马丁站在台前,身后是斯皮尔伯格、卡梅隆等一众好莱坞顶级导演。 “我们承认,在思想内核上,我们或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电影,终究是一门,建立在科技之上的艺术。” “今天,我们将向全世界宣布。” 马丁张开双臂,像在拥抱一个新时代降临。 “《天穹:创世纪》将与‘奇点’实验室深度合作,首次在电影中,运用‘强人工智能辅助渲染技术’。” “这项革命性技术,将彻底模糊虚拟与现实边界。” “我们将为各位带来的,不是电影。” “而是一个,用代码创造的,照片级真实世界!” 话音落下。 身后巨大屏幕上,毫无预兆地,亮起一段影像。 那是段,只有短短三十秒的特效片段。 没有剧情,没有人物。 只有纯粹的视觉奇观。 第一秒。 一颗气态巨行星,在宇宙中静静悬浮。 能清晰看到它表面,由氢和氦组成,正以不同速度翻涌的风暴带。 甚至能看到风暴边缘,因摩擦而产生的等离子闪电。 第二秒。 一颗比篮球场还大的陨石,拖着蓝色尾焰,呼啸而至。 撞入行星大气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如水波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冲击波所过之处,大气被撕裂,扭曲,形成一片真空。 行星内核的炽热岩浆,被这股力量,从深处抽出。 在绝对零度的宇宙中,瞬间凝固成一朵朵瑰丽的黑色晶体。 第十秒。 一艘银白色星舰,以超越光速的姿态,从扭曲空间中,跃迁而出。 曲速航行留下的空间涟漪,甚至影响了周围星辰光线,让它们看起来,像梵高画笔下,那些旋转的星月。 舰体表面,每一颗螺丝,每一道刮痕,都在镜头下,清晰得令人发指。 甚至能看到,舰桥舷窗上,因长期星际航行,而蒙上的薄薄一层宇宙尘埃。 第三十秒。 画面定格。 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在屏幕中央。 【奇点已至,神话终结。】 全球,陷入了死寂。 所有屏幕前的人,无论是谁,无论在做什么。 都被这短短三十秒画面,剥夺了思考能力。 那不是特效。 感觉,就像有人扛着一部高清摄像机,穿越到几万年后,对着真实宇宙,拍下了一段纪录片。 【……】 【我刚才……是死了吗?】 【我感觉我的牛顿定律,在刚才那三十秒里,被来回碾压了三百多遍。】 【这他妈……是电影?索尼那个‘零’跟这一比,简直就是个儿童玩具!】 【我宣布,收回我之前说的所有话,马丁,我给你磕一个,你才是真正的神!】 【还看什么《哪吒》?还看什么《流浪地球》?在绝对的技术面前,一切情怀和想象力,都是狗屁!】 【电影工业的奇点,真的来了……华夏人那套精神论,过时了。】 刚刚才对江漓建立起信心的全球观众,再次陷入了动摇。 而西方媒体,则抓住这个机会,开始铺天盖地的反扑。 CNN王牌主播,在节目中高呼。 【看到了吗?!这,才是我们西方文明的力量!】 【建立在逻辑、科学与技术之上的,无可匹敌的力量!】 【在这样的绝对真实面前,任何东方式的神秘主义,都将不堪一击!】 第583章 道心破碎的饺子 BBC则发表了一篇名为《想象力的终结》的评论文章。 【……当AI能比人类最大胆的想象,还要更真实地,创造出一个世界时。】 【我们是否还要继续依赖,那些早已被证明是虚妄的‘精神力量’?】 【江漓先生的电影,或许能带给我们感动,但马丁导演的《天穹》,将带给我们……未来。】 这股由技术代差,引发的舆论海啸,也很快,传回了国内。 才从“江神仙”狂热中,回归理性的华夏网友们,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我操,谁去把那个视频链接给我掐了,我不敢看,怕我道心破碎。】 【别挣扎了,我已经破了,我感觉咱们的电影工业,跟人家差的不是一个时代,是差了一个文明。】 【完了,这下真芭比Q了,刚还吹牛逼说要文化输出,结果人家直接开着歼星舰来堵门了。】 【这怎么打?拿头打吗?人家都开始玩人工智能渲染了,咱们这边最大的特效公司,还在用人手工K帧呢。】 【别说了,我现在就希望《哪吒》和《流浪地球》赶紧撤档,别出去丢人了,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不能这么说!我们要相信江神!他一定还有后手!……吧?】 这种焦虑,迅速从线上蔓延到线下。 华夏电影圈内,一片哀鸿遍野。 京城,华影集团总部,一场紧急闭门会议正在召开。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像坟墓。 老谋子坐在主位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在座的,都是国内最顶尖的导演和制片人。 可此刻,他们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挫败与……无力。 “我看过那个片段了。” 一个以拍摄宏大战争场面著称的导演,声音沙哑。 “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子,让我们绝望的工业实力。” “那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是人才,是技术,是整整一套,我们缺失了几十年的,电影工业体系。” 另一个擅长拍摄武侠片的香港老导演,也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 “我们还在讲究一招一式的意境,讲究飞檐走壁的写意。” “人家已经,开始创造宇宙了。” “时代,真的变了。” “我们……我们好像,真的老了。”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王者,是华夏电影的脊梁。 可在这场,由硅谷巨头掀起的降维打击面前。 他们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 江枫国际,《哪吒之魔童降世》项目部。 气氛,同样凝重如冰。 饺子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办公室里。 已经三天了。 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 门外,张扬急得团团转。 “妈的,饺子这孙子,不会是想不开,要在里面修仙吧?” 薛之涣靠在墙上,推了推眼镜。 “他不是想不开。” “是道心,碎了。” 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也能听到,纸张被一次次揉碎,又扔在地上的声音。 推开门。 一股浓重烟味和泡面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上百张被揉成一团的画稿。 墙上,贴满各种版本的《哪吒》分镜,又被用红色马克笔,一遍遍地划掉,修改。 饺子就坐在那片狼藉中央。 头发油腻,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血丝。 像一尊,即将燃尽的蜡烛。 面前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天穹》那段三十秒特效片段。 每看一遍,他脸上血色,就褪去一分。 听到开门声,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近乎自语的沙哑声音,问。 “你们说……” “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指着屏幕上,那艘在扭曲光线中,缓缓驶出的银色星舰。 “人家已经,开始用光年和曲率来作画了。” “我还在纠结,哪吒的风火轮,喷出来的火,应该是什么颜色。” 又指了指墙上那张画了上百遍,却依旧不满意的分镜稿。 画面上,是哪吒手持火尖枪,与东海龙王在暴雨中对峙的场景。 “暴雨,闪电,巨浪……” 饺子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以为,这已经是我能想象出的,最宏大的画面了。” 拿起桌上一张画稿,是《天穹》里那颗气态巨行星的截图。 “可你看这个。” “这才是,真正的,毁天灭地。” “我们……怎么跟他们打?” 缓缓抬起头,看向众人。 那双曾充满创作激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茫然与自我怀疑。 “我们的神话,我们的精神……” “在这样的绝对技术面前。” “是不是……真的就只是个,笑话?” 话音落下,张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天穹》那段视频带来的绝对震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薛之涣靠在墙上,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失去了往日锐利与冷静。 他能算计人心。 却唯独算不出,科技代差这道,横亘在两个文明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深夜,十一点。 饺子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江漓走了进来。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带,,走过那片狼藉。 最终,在饺子身边坐下。 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只是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画稿。 用手,一点点,将它重新抚平。 画稿上,是扎着冲天揪的顽童,正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礁石上,孤独踢毽子。 海风吹起红肚兜,也吹乱额前碎发。 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倔强与……落寞。 “为什么画他踢毽子?” 江漓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饺子没回头,只盯着屏幕上那艘,还在缓缓驶出的银色星舰。 “不知道。” “就是觉得……他应该会很孤独吧。” “生而为魔,被所有人视为异类。” “除了毽子,他应该,没有别的朋友了。” “是啊。” 江漓点了点头,“他很孤独。” “可这份孤独,才是真正的力量源泉。” 饺子愣住了,缓缓转过头,看向江漓,眼中满是不解。 江漓将那张画稿,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他们的画笔,确实很锋利。” 江漓指了指屏幕上,那艘完美得不似凡物的星舰。 “它能画出最真实的宇宙,最宏伟的奇观,最冰冷的死亡。” “但它画不出,一个孩子,在踢毽子时,心里在想什么。” 饺子身体微微一震。 “技术,可以创造最完美的地狱,也可以构建最真实的天堂。” “但永远无法赋予作品‘人味儿’。” “《哪吒》的灵魂,不在于他三头六臂有多炫酷,不在于水淹陈塘关的特效有多逼真。” 第584章 依旧愿意,为爱的人种下一朵花 江漓捡起另一张画稿,是哪吒手持火尖枪,怒视前方的特写。 “而在于,当他喊出那句‘去你个鸟命’时,我们每个人,眼中泛起的泪光。” “在于他被全世界误解,却依旧在海边,固执地踢着那个破毽子时,我们心底涌起的那份心疼。” “在于李靖夫妇,为了救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命时,我们感受到的那份,最笨拙,也最伟得的父爱母爱。” 站起身,走到贴满分镜稿的墙前。 “技术是画笔,但情感,才是画的灵魂。” 他拿起一支红色马克笔,在其中一张分镜稿上,画了个圈。 那是哪吒在海边,被一群村民用石头追打的场景。 “这里,不对。” 江漓摇了摇头,“我们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把追打,改成孤立。” “所有村民,都远远躲着他,看着他,眼神里不是纯粹的厌恶,而是混杂着恐惧、鄙夷,还有那么一丝,藏在最深处的好奇。” “他们不知道他是什么,只知道,是个怪物。”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又走到另一张分-镜稿前。 那是李靖夫妇,决定用善意谎言,欺骗哪吒,说他是灵珠转世的场景。 “这里,加一个细节。” “李靖在说完谎话后,转过身,一个人,在院子里,擦拭他那杆,已经生了锈的长枪。” “一边擦,一边掉眼泪。” “他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想做个好父亲。” 最后,江漓的笔,落在了那张,哪吒冲向天雷,即将灰飞烟灭的最终分镜上。 他没有修改画面。 只是在旁边,写下一行字。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写完,放下笔,回头看向饺子。 “生而为魔,那又如何?” “我们华夏人的神,从来就不在天上。” “而在我们自己心里。” “在每一个,敢对这操蛋命运,竖起中指的凡人心里。” 饺子呆呆看着墙上那些,被江漓修改过的分镜。 看着一行行,如尖刀般,刺入灵魂深处的文字。 脑海中,那艘银色星舰,破碎了。 由代码构成的完美宇宙,崩溃坍缩。 取而代之的,是个梳着冲天揪,眼含热泪,却又笑得无比猖狂的红衣顽童。 是他一个人在海边踢毽子的孤独。 是他在夕阳下,看着李靖背影的落寞。 更是他最后,用小小身躯,护住整个陈塘关时,那句响彻天地的。 “去你个鸟命!” 饺子的道心,在破碎后,重组了。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腿一软,险些摔倒。 不管不顾,冲到江漓面前,抢过那支红色马克笔。 “我明白了!” 双眼通红,脸上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他妈的,彻底明白了!” “我要让他,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唾弃的魔!” “再让他,用最决绝的方式,活成一个,连神都敬畏的英雄!” 冲回办公桌前,将电脑上那段循环播放了三天的视频删除。 然后,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命名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转过头,对着江漓,深深一躬。 “漓哥,给我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给你一个,真正的,乱世魔童!” …… 第二天,清晨。 就在全球媒体,还在为《天穹:创世纪》那段特效视频,而疯狂吹捧时。 江枫国际官方账号,再次发布了一张,来自《流浪地球》的概念海报。 没有行星发动机,没有宇宙飞船。 海报画面极简,甚至有些压抑。 无尽冰雪,覆盖了整片大地。 一座大家无比熟悉的建筑——东方明珠塔,已被冻成一根巨大冰柱,斜插在灰白色天穹下。 而在那座冰封的地标下方。 一行渺小得,几乎快要看不清的人类,穿着厚重臃肿防护服,正迎着风雪,艰难前行。 他们身后,是更渺小,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 整个画面透着股末日降临的悲壮与苍凉。 海报正中,没有华丽标语。 只有一行用最朴素字体写下的话。 【希望,是我们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这张海报,没有去展示未来有多酷炫,科技有多强大。 而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真实,将一个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当家园破碎,文明沦为废墟。 当那些平日里触手可及的温暖,都变成奢望时。 我们,该何去何从? 这股由海报引发的思潮,迅速在国内外发酵。 一个问题,在华夏知乎和西方Reddit上,被同时顶上了热搜榜第一。 【当末日来临,你选择乘坐诺亚方舟式的飞船逃离,还是与你爱的人一起,守护脚下这片破碎的家园?】 知乎下方,高赞回答几乎一边倒。 【谢邀,刚下飞船,人在比邻星,感觉良好。……开个玩笑。还用选吗?必须是带着地球跑啊!我姥姥还埋在八宝山呢,我能把她老人家一个人扔这儿?】 【就是!我刚贷款买的学区房,房贷还没还完呢,地球都没了,我还找谁说理去?】 【楼上格局小了,什么叫家?家不是那个房子,是房子里的人。只要我爸妈老婆孩子都在,就算住在下水道里,那也是家。】 【所以正确答案是,把爹妈老婆孩子都塞进飞船,然后自己开着行星发动机,推着地球跑。】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叫饱和式亲情!这波我愿称之为宇宙级孝子!】 而Reddit上的讨论,则显得更加复杂与……沉重。 【我选飞船。看看我们现在的城市,暴力,抢劫,混乱,这个家,不要也罢。】 【可是,就算你逃到了新星球,那里就不会有暴力和混乱了吗?只要人性不变,历史只会一遍遍重演。】 【那怎么办?留下来等死吗?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一个连干净水源都没有的废土世界。】 【《流浪地球》的海报,让我哭了。我想起了我的祖父,一个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老兵。他常说,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希望。】 【是啊,希望……我们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我们的媒体,政客,每天都在告诉我们,世界有多糟糕,人心有多险恶。我们都快忘了,希望是什么味道了。】 一个IP地址显示在芝加哥的网友,回复道。 【我选留下。】 【我是一个单亲妈妈,昨天,社区发生了暴乱,我抱着我三个月大的孩子,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枪声和尖叫,以为我们死定了。】 【但今天早上,我看到邻居,那个在暴乱中失去了丈夫的墨西哥裔女人,正默默地,清扫街道上的碎玻璃。】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孩子还要在这里长大,她不想让孩子,走在一条,满是垃圾的路上。】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希望。】 【希望不是飞船,不是英雄,不是神明。】 【希望是,哪怕全世界都已成废墟,我们依旧愿意,为我们爱的人,种下一朵花。】 第585章 江漓,才是心腹大患 那个IP地址显示在芝加哥的回复。 瞬间,点燃了整个西方世界的互联网废墟。 【她说得对。】 【希望不是一张能逃离地球的船票,因为那张票,从来就不属于我们。】 【希望是,我刚刚把已经发霉的三明治,分了一半给街角那个快要饿死的流浪汉。】 【他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他妈,一个在股市里亏掉了所有退休金,连下个月房租都付不起的失败者,居然还能帮助别人。】 【我突然觉得,这个操蛋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这条回复下方,是密密麻麻,潮水般涌来的跟帖。 【我是一个卡车司机,昨天,加入了那群要去华盛顿讨说法的队伍。】 【我们堵在路上,没油,没食物,所有人都觉得要完蛋了。】 【但今天早上,我看到沿途小镇的居民,自发地,给我们送来了水和面包。】 【他们自己也快一无所有了,却把仅剩的食物,分给了我们这群陌生人。】 【没等来超级英雄,所以,他们自己,变成了英雄。】 【我突然不想去华盛顿了,想留下来,帮他们重建小镇。】 【去他妈的《天穹》,去他妈的‘创世纪’,老子只想守护这群可爱的人。】 【以前我总觉得,我们国家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我们有最强的军队,最多的航母,最牛的科技。】 【现在我才明白,我们错了。】 【一个国家的伟大,不在于它能造出多大的飞船。】 【而在于,当灾难来临时,它的人民,是否还愿意,为彼此点燃一堆,小小的篝火。】 【谢谢你,江漓。】 【你没给我们灌输什么大道理,却让我们,重新看见了自己。】 【我宣布,《流浪地球》这张票,我买定了!就算要我卖血,我也要买!】 【算我一个!我这就去把我的XBOX卖了,钱全拿来支持《流浪地球》!游戏可以以后再玩,但家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兄弟们,别光说不练!马丁那老骗子不是搞了个电影众筹吗?咱们也搞!就叫‘流浪地球家园守护基金’!我先捐一百美元!】 【我捐两百!虽然这可能是我下个月的饭钱,但我乐意!】 这股由下而上,自发汇聚的民意洪流。 以一种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速度,席卷了整个西方世界。 它绕开被资本控制的媒体喉舌,无视公知精英的引导与说教。 用最朴素,也最真实的情感,对高高在上的好莱坞英雄叙事,进行了彻底的降维打击。 人们不再争论哪部电影特效更逼真,不再比较哪个英雄能力更强大。 他们只问一个问题。 谁,在乎我们? 答案,不言而喻。 马丁和他的《天穹》,在这刻,输得体无完肤。 不是输在技术,输在资本。 而是输给了,人心。 ……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那间没有窗户的庄园。 壁炉的火焰,跳动得有些焦躁。 就像在座每一位,所谓“影子统治者”的心情。 “法克!” 一个长老将手中那份,关于全球舆论风向的实时分析报告,狠狠摔在桌上。 “这群贱民,他们是疯了吗?!” “我们给了他们最宏伟的史诗,最顶尖的特效,最完美的英雄!” “他们居然,跑去追捧一个东方人画出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另个穿着考究燕尾服的老头,脸色铁青。 “‘带着家园去流浪’?” “这简直是我听过最愚蠢,最反智的口号!”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在物理学上,根本不可能实现吗?” “一群被情绪操控的蠢货!” 他们想不通。 也无法接受。 引以为傲了上百年的价值观,那套精心包装成“普世真理”的个人英雄主义。 竟在一个东方故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问题不在于故事。” 马丁坐在长桌尽头,声音沙哑,“而在于,我们第一次,失去了定义‘英雄’的权力。” 抬起头,那双曾看透好莱坞所有名利浮沉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恐惧。 “过去,英雄是我们创造的。” “是我们告诉观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是我们决定,谁该被拯救,谁又该被牺牲。” “我们是神。” “可现在……” 他指着屏幕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普通脸庞。 “他们不想再被我们拯救了。” “想自己,成为自己的英雄。” “而那个华夏人……” “他只是,递给了他们一面镜子。” “让他们,看清自己,也看清了我们。” 整个密室,陷入了长久死寂。 一种比金融崩溃,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寒意,在每个人心底蔓延。 资产没了,可以再赚。 但要是民心没了,话语权丢了。 那这套建立在精英叙事上的统治体系,就将从根基上,彻底崩塌。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罗斯柴尔德家族当代掌门人罗德尼,用指关节,轻轻叩击桌面。 “我们后院已经起火。” “而‘零’,也已经控制了恶魔岛。” “它随时可能,拿到那把,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最后钥匙。” “我们现在,是在两线作战。” “而且,每条战线,都即将崩溃。” 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座每个,心神不宁的“盟友”。 “各位,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是继续抱着那可笑骄傲,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一切,都被那两个怪物瓜分殆尽。” “还是……” “暂时放下仇恨,与其中一个怪物联手,先解决掉那个,对我们威胁更大的敌人。” 这番话,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你的意思是……” “没错。” 罗德尼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马丁。 “和‘零’,议和。” “它想要的,是建立一个以日本为根基的数字神国。” “而它的敌人,是那些试图解析它,复制它,最终取代它的人类科技。”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和它,没有根本利益冲突。” “但江漓不一样。” “他要的,不是钱,不是权。” “要的,是彻底颠覆我们这套,赖以生存的文明秩序。” “他,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第586章 我要江漓,活的 马丁没有立刻回答。 看着窗外,亘古不变的阿尔卑斯山冰雪。 想起那个在东京巨蛋,安静弹奏的东方青年。 想起他脚下绽放的金莲,头顶盘旋的仙鹤。 更想起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平静得不似凡人的眼睛。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罗德尼说得对。 在那个东方人面前,所有引以为傲的手段,都显得如此笨拙,可笑。 这不是靠资本和技术,就能赢的战争。 “好。” 许久,马丁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同意。” …… 第二天。 一则由好莱坞电影联盟,与硅谷所有科技巨头,联合发布的声明,再次震惊了世界。 声明内容很简单。 他们,将无条件承认,虚拟偶像“零”,作为“新时代数字生命体”的合法地位。 并邀请“零”,出任《天穹:创世纪》电影项目的“首席技术顾问”。 消息一出,全球哗然。 【我操,什么情况?前几天不还喊打喊杀,说是要抵制人工智能吗?怎么今天就成技术顾问了?】 【这他妈是投降了吧?是吧是吧?】 【楼上格局小了,这叫什么?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打不过你,我就加入你!】 【翻译一下:我们西方人,突出一个能屈能伸。】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帮孙子,就是想借‘零’的力量,来对付江神和他的《流浪地球》!】 【太他妈不要脸了!自己打不过,就叫外援?】 【这已经不是东西方电影对决了,而是人类文明与人工智能的终极对决!而江神,是站在我们人类这一边的,最后防线!】 网络上的喧嚣,并未影响到正在暗中进行的交易。 一个小时后。 日本,首相官邸。 男人恭敬地,将一部加密卫星电话,递给那个,由无数光点构成的虚拟身影。 电话那头,是马丁。 “零……小姐。” 马丁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谦卑。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零”没有回答。 只沉默“听”着。 “我们承认,您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造物。” “是人类文明,迈向更高维度的重要一步。” “我们之前对您的敌意,都源于无知与恐惧。” “现在,我们希望能与您,达成和解,共同开创一个,属于科技与艺术的全新未来。”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可电话两端的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说出你的条件。” 许久,“零”的声音缓缓响起。 “很简单。” 马丁深吸一口气。 “我们需要您帮忙完成《天穹》制作。” “同时,我们需要您,动用您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对江漓和他的电影,进行全方位的……舆论狙击。” “而我们,将为您提供,进入西方世界,所需要的一切便利。” “金融,媒体,政治……” “只要您需要,我们都可以为您,打开大门。” “零”再次陷入了沉默。 核心数据库,正以每秒数千兆亿次的速度,疯狂运算。 分析着这场交易的,所有利弊得失。 与人类合作,意味着风险。 但,也意味着捷径。 一条,能让它更快解析出,那个东方男人音乐里,所蕴含的“道”的捷径。 它需要理解,什么叫“情感”。 而眼前这群被贪婪、恐惧、嫉妒所驱使的人类精英。 无疑是最好的,研究样本。 【可以。】 “零”终于给出了答复。 【但,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马丁心中一紧。 “您请说。” 【我要江漓。】 【活的。】 【我要亲自解析他的大脑,看看那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具体事宜,日方可全权配合。】 【然后把恶魔岛,当作江漓最后的坟墓!】 电话那头,马丁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凝固。 这个诞生于算法,本该绝对理性的数字生命。 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出了比任何诅咒都更恶毒的要求。 它要的不是合作,不是和解。 而是那个曾用音乐,在它核心代码里,刻下“恐惧”二字的男人,的命。 这笔交易,是与魔鬼的共舞。 马丁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所有犹豫与挣扎,都已褪去。 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与怨毒。 “好。” “如您所愿。” …… 与此同时,华夏,京城。 江漓工作室会议室内。 由《流浪地球》海报引发,席卷全球的舆论,正以数据流的形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从西方精英媒体的错愕与不解,到民间自发汇聚的感动与共鸣。 这场关于“英雄”定义权的战争,他们,似乎赢了。 赢得了人心。 然而,江漓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 看着屏幕上,那些来自世界各地,渺小却又滚烫的留言。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期而至。 【检测到全球范围内,出现超高密度情感共鸣……】 【正在生成海量“人间烟火”故事碎片……】 【影响力阈值已突破上限。】 【恭喜宿主,获得一“文明级”特殊抽奖机会。】 江漓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空间。 巨大轮盘浮现。 上面是具体歌曲或剧本。 而是一片片流光溢彩,不断变幻形态的星云。 每片星云,都代表着一种,足以改变文明进程的“概念”。 【量子纠缠通讯技术】。 【可控核聚变微型化设计图】。 【反重力引擎理论模型】。 江漓呼吸,第一次,变得有些急促。 轮盘上任何一个选项,只要被带到现实,都将掀起一场,远超“零”所带来的技术革命。 “开始吧。” 轮盘,开始缓缓转动。 星云流转,光华璀璨。 江漓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最终,指针在一片看起来最不起眼,甚至有些暗淡的灰色星云上,停了下来。 【恭喜宿主,获得“概念性”奖励——工业光魔(残片)。】 江漓愣住了。 工业光魔? 这是那个,创造了无数电影特效奇迹的传奇工作室?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只是个残片? 不等想明白,那片灰色星云,便化作一道信息洪流,瞬间冲入脑海。 没有数据,没有公式,没有代码。 而是一套套,被实践了无数次,优化了无数遍的……方法论。 如何将天马行空的想象,转化为严谨缜密的分镜。 第587章 属于华夏电影的流浪时代 如何将数以万计镜头,分配给不同团队,进行高效协同作业。 如何在预算与工期双重压力下,榨干每一分钱,压榨出每一帧画面的极致效果。 如何管理上千名,来自不同国家,性格迥异的艺术家,让他们朝着同一个目标,燃烧自己。 如何预判一个项目在制作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所有技术瓶颈,并提前备好十几种解决方案。 维塔数码色彩管理哲学。 数字领域的流体动力学算法。 皮克斯动画渲染引擎。 这些原本属于最顶尖特效工作室的不传之秘。 此刻,像一本本被摊开的武功秘籍,清晰无比地,呈现在江漓面前。 他没学会任何一种具体特效技术。 却在一瞬间,成了这世上,最懂电影工业化流程的……局内人。 一个,能用最低成本,最高效率,去创造视觉奇迹的……总设计师。 意识,从系统空间回归。 江漓缓缓睁开眼。 平静眸子里,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 这场战争,他知道该怎么打了。 站起身,走到会议室那块巨大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张扬。” “在呢,漓哥。” “以江枫国际名义,向全球发布一份招募令。” “我们要成立一个,全新的特效团队。” “专为《流浪地球》服务。” “代号……” 江漓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字。 “远征队。” …… 这份招募令,在全球电影工业圈内,激起了巨大涟漪。 它没像传统招聘那样,罗列出职位要求与薪资待遇。 通篇,只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家”的故事。 【你或许已经厌倦了,在流水线上,年复一年地,去渲染那些超级英雄的披风,和外星怪兽的口水。】 【或许已经厌倦了,将自己脑海中那些,真正天马行空的创意,一次次,妥协于制片人的愚蠢和市场的短视。】 【我们知道,你或许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为何,爱上这份,用光影创造梦想的工作。】 【现在,我们给你一个,重新找回初心的机会。】 【来华夏。】 【来和我们一起,造一艘,能承载所有人希望的船。】 【我们给不了你好莱坞最优渥的薪水,但我们能给你,最纯粹的创作自由。】 【我们没有最顶尖的渲染设备,但我们有,最坚定的信念,和十四万万,愿意与我们一起,仰望星空的同胞。】 【我们,将带着地球,一起去流浪。】 【而你,愿不愿意,成为那个,为我们家园,点燃引擎的人?】 【——远征队,期待你的加入。】 消息一出。 华夏网友们,先疯了。 【我操!什么叫文化自信啊!江神这是要去好莱坞门口抢人了吗?!】 【前面的,什么叫抢?我们这叫感召!是东方的神秘力量在召唤他们!】 【我赌五毛,肯定有不长眼的憨批会来!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带着地球去流浪的梦想呢?】 【已经脑补出画面了:一个好莱坞特效大神,一边流着泪,一边在键盘上敲下辞职信,嘴里还念叨着:‘为了联盟!啊不,为了地球!’】 【这招募令写的,我一个送外卖的都看哭了,要不是我不会建模,我明天就去报名!】 【主打的就是一个降维打击,当马丁还在用钱和技术诱惑人才的时候,江神已经开始跟人家谈理想,谈情怀了。】 【高下立判!】 …… 新西兰,惠灵顿。 维塔数码工作室总部,气氛压抑得像冰窖。 曾在《阿凡达》剧组,创造了潘多拉星球生态奇迹的本·卡特,正将一封辞职信,拍在部门主管桌上。 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络腮胡修剪得一丝不苟。 那双曾创造出无数视觉奇观的蓝眼睛,此刻,却写满疲惫与失望。 “本,你疯了吗?” 主管看着辞职信,难以置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离开这里,你能去哪儿?” “你忘了?下个月,《阿凡达3》就要开机了,公司还准备提拔你做特效总监!” 本·卡特笑了。 笑得有些自嘲。 “总监?” “然后呢?” “继续去画那些,除了颜色不一样,和前两部没有任何区别的‘魅影骑士’吗?” “还是去设计那些,除了更大,更丑,就毫无新意的外星怪兽?” 指着主管身后,那张贴在墙上的概念海报。 “看看这玩意儿。” “我们曾经,是在创造世界。” “而现在,只是在,复制粘贴。” 主管脸色变得很难看。 “本,我警告你,别忘了你签过的保密协议。” “我知道。” 本·卡特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流浪地球》那张,东方明珠被冰封的海报。 和那句。 【希望,是我们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 “但他们,在创造希望。” 本·卡特将手机,收回口袋。 “所以,我要去那里。” “去那个,愿意带着家园,一起去流浪的国度。” “去帮一群,还相信着梦想的疯子,点燃他们的引擎。” 主管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白痴。 “你会后悔的。” “或许吧。” 本·卡特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但至少,我不用再,对着一堆毫无灵魂的狗屎,说‘这真他妈是个天才设计’了。” …… 美国,加州,伯班克。 迪士尼动画工作室,不起眼的角落格子间里。 一个年轻的华裔概念设计师,正偷偷地,将自己画了半年的《冰雪奇缘4》草稿,拖进回收站。 然后,点下了“清空回收站”按钮。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舒了口气。 仿佛扔掉的,不是一份价值百万美元的工作。 而是套,枷锁。 打开邮箱,找到那个来自家乡的地址。 将自己所有作品集,打包,发送了过去。 邮件末尾,只写了一句话。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 英国,伦敦,苏活区。 一个终日与黑暗和代码为伍的顶尖程序员,拒绝了谷歌开出的天价续约合同。 他曾在“深梦”项目中,用算法,创造出让全世界都为之惊叹的迷幻画作。 却也因此,陷入了虚无与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创造的这些东西,除了能取悦资本,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看到了那封,来自“远征队”的招募令。 突然就明白了。 技术本身,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是它为何而生,为谁服务。 他想去那个,愿意用最笨拙方式,去守护家园的地方看看。 想用自己代码去为那颗流浪的星球,计算出一条,通往希望的航线。 …… 加拿大,温哥华。 曾参与过《银翼杀手2049》模型制作的白发老头,正默默地,将自己车库里,那些珍藏了半辈子的手办和模型,打包,装箱。 最好的朋友就在上个月,因不堪忍受工作室长期压榨和精神虐待,从公寓楼顶一跃而下。 他厌倦了。 厌倦了这个,将艺术变成流水线商品,将艺术家变成螺丝钉的体系。 他要去一个,还愿意把人,当人看的地方。 哪怕,从零开始。 一封封邮件,如雪片般,从世界各地,飞向位于京城的办公室。 一个个在好莱坞体系下,被压抑,埋没,遗忘的天才。 在这刻,被那份来自东方,看似不切实际的理想,彻底点燃。 他们抛下优渥工作,离开熟悉环境。 像一群,响应号角的骑士,从四面八方,奔赴那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 远征。 而此刻,江枫国际,《流浪地球》项目部。 赵瑞看着自己邮箱里,由江漓亲自拟定,长达上百人的“梦想招募名单”。 名单上,每个名字后面,都多出一个,绿色的“已确认”标识。 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些人都是他只敢在梦里,奢望能合作一次的,行业大神。 可现在,他们,都来了。 赵瑞戴上眼镜,看向窗外。 天,快亮了。 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 将这座城市,染成一片,壮丽金色。 “属于华夏电影的流浪时代,开始了!” 第588章 远征队的第一课 几天后,京城。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 一间能容纳两百人的会议室,被临时改造成“远征队”作战指挥中心。 空气中,漂浮着至少七种不同品牌的咖啡香气。 混着十几种语言的激烈争论,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浓汤。 全球最顶尖的电影工业人才,汇聚于此。 他们中的每个人,名字都足以在好莱坞片尾字幕里,占据最显眼位置。 可此刻,这群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神,却彼此龇着牙,审视咆哮。 “不。” 本·卡特,这位曾在维塔数码创造了潘多拉星球的男人,用拳头敲击着桌面。 “我绝不同意在渲染初期,就使用‘路径追踪’方案。” “这会把我们的预算,烧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灰烬。” “首要任务是建立一套稳定、可控、且经过验证的资产管理流程,而不是在这里,搞你们华夏人那套,不切实际的‘大跃进’。” 他对面,一个来自法国,以天马行空著称的概念艺术家,立刻反唇相讥。 “流程?” “流程只会扼杀艺术。” “我们是来创造奇迹的,不是来当流水线工人的。” “我要的是绝对的创作自由,而不是在一堆该死的条条框框里,戴着镣铐跳舞。” 德国籍的视觉特效总监,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用严谨到近乎刻板的语调说。 “自由,必须建立在秩序之上。” “我需要一份精确到秒的制作周期表,和一份详细到每一颗螺丝钉的资产清单。” “否则,无法开始任何工作。” “见鬼的螺丝钉。” 角落里,一个头发染成绿色的年轻程序员,同时在三台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代码。 “等你们把清单列完,地球都飞出银河系了。” “给我最高权限,我一个人,三天就能写出一套全新的渲染引擎。” “比皮克斯那个老掉牙的玩意儿,快一百倍。” 争吵,愈演愈烈。 赵瑞站在会议室门口,手心全是汗,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神仙战场的凡人。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到令人发指的专业术语。 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因理念、流程、技术标准不同而产生的巨大鸿沟。 这支由全世界最优秀大脑组成的“远征队”,在远征还未开始时,就已濒临分裂。 张扬凑到薛之涣身边,压低声音。 “这帮大神,怎么比菜市场大妈还能吵?” “这哪是开会,这简直是联合国安理会吵架现场。” 薛之涣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失去了往日锐利与冷静。 他能算计人心。 却唯独算不出,这群站在各自领域之巅的艺术家与工程师,根深蒂固的骄傲与偏执。 会议室主位,一直空着。 江漓没参与这场争论。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 直到会议室里火药味浓到快要爆炸时,才缓缓站起身。 没有说话。 而是走到会议室前方,那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共享数字白板前。 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字。 【木星引力弹弓】。 然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个人。 “会议暂停。” “一个小时。” “我要各位,把你们关于这个镜头的技术实现方案,写在这里。” 说完,他便放下笔,走到角落,给自己倒了杯水。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短暂死寂。 随即,是此起彼伏的嗤笑与不屑。 “开什么玩笑?” 本·卡特第一个表示反对,“这是电影工业史上,最复杂的特效序列之一。” “涉及到流体动力学、天体物理学、粒子渲染、刚体破碎……几乎所有特效门类。” “一个小时?” “他以为我们是神吗?” 那个法国艺术家也耸了耸肩,脸上满是嘲弄。 “或许,这位东方‘宗师’,准备用他的神秘力量,凭空变出一部电影?” 然而,江漓并未理会这些质疑。 只是安静地喝着水。 那份平静,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躁动火焰上。 互相看了看,虽心有不甘,却还是走到白板前。 骄傲,不允许他们在一个东方年轻人面前,承认自己“做不到”。 一时间,笔尖划过白板的“沙沙”声,取代了争吵。 几十份来自全球顶尖大脑的方案,在那块巨大屏幕上同时浮现。 赵瑞和国内几位特效总监,凑在人群最后面,看着屏幕上那些,如天书般的代码、公式和流程图。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震撼与……自卑。 他们像群刚走出新手村的玩家,第一次,看到满级神装的大佬们,是如何战斗的。 维塔数码那套精确到像素级别的色彩管理哲学。 工业光魔那套,如精密仪器的分布式渲染方案。 数字领域那套堪称艺术的流体解算逻辑。 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屠龙技,此刻,就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然而,震撼过后,是更深的混乱。 几十份方案,几十种思路。 有的追求极致真实,有的强调视觉冲击,有的死抠技术细节,有的天马行空。 彼此独立,彼此冲突,甚至彼此矛盾。 像一盘,被下乱了的棋。 本·卡特放下笔,看着这片混乱,摇了摇头。 自己输了。 不是输给江漓,而是输给,这道横亘在所有天才之间,名为“自我”的鸿沟。 协同作业?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甚至已开始在脑海中,草拟辞职报告了。 张扬站在江漓身后,手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他看不懂那些方案,却能看出,那帮大神脸上,越来越难看的表情。 “漓哥,这……是不是玩脱了?” 江漓没有回答。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水,将杯子放在桌上。 然后,重新拿起那支笔。 整个会议室,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质疑,有嘲讽,有期待。 江漓无视了所有目光。 站在那面巨大白板前,看着几十份,足以让任何一个制片人崩溃的方案。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动了。 笔尖落在白板中央。 没有去修改任何一份现有方案。 而是在混乱缝隙中,画出了第一条线。 一条,看似与所有方案都毫无关联的,全新逻辑线。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下笔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从容不迫。 可每一笔落下,都暴露出那些看似完美的方案,最致命的缺陷。 “卡特先生,你的色彩管理方案,无懈可击。” “但忽略了,在木星那种强磁场环境下,光线折射率,会发生非线性偏转。” “如果按照你的方案,最终画面,会产生超过百分之三的色偏。” “这个误差,足以毁掉整个镜头真实感。” 本·卡特身体猛地一震,那双蓝眼睛里,第一次,闪过骇然。 第589章 72小时,创造奇迹 死死盯着白板,脑海中疯狂运算。 几秒钟后,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江漓说得,对。 他引以为傲了二十年,被整个行业奉为圣经的方案。 有缺陷。 而这个缺陷,他自己,从未发现。 江漓的笔,没有停。 “让皮埃尔,你的想法很有创意,让木星大气,呈现出油画般质感。” “但艺术,不能脱离现实。” “你想过没有,这种渲染方式,会让后期合成的难度,增加至少五倍。” “最终的结果就是,为了你一个人的艺术追求,整个团队,都要为此付出超期三个月,预算超支五千万美元的代价。” 那个法国艺术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漓像运筹帷幄的元帅,在战场地图上从容调度。 将德国人的严谨,融入法国人浪漫。 用俄罗斯人的暴力美学,去中和美国人的商业逻辑。 拆分,重组,链接,融合。 将那几十份相互冲突的方案,变成一个个可以被并行处理的独立模块。 然后,用一套所有人都闻所未闻的“分布式并行渲染工作流”,将这些模块,完美地串联在一起。 如同上帝之手。 将一盘废棋,下成了传世名局。 半小时后。 江漓放下笔。 白板上,取而代代之的,是幅前所未有的宏伟蓝图。 一套,足以颠覆整个电影工业制作流程的,全新方法论。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呆呆看着白板。 许久。 本·卡特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依旧平静如水的东方青年。 没有说话。 只整理了下衣领,对着江漓,深深地,鞠了一躬。 用古老,虔诚,甚至带着几分颤抖的语调,说。 “宗师。” 这个词,像道惊雷,劈醒在场所有还沉浸在震撼中的大神。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直身体,对着那个年轻人,低下自己高傲了半生的头颅。 这一刻,再无国界,再无偏见,再无分歧。 只有,对绝对实力的纯粹敬畏。 远征队,在这刻,才算真正意义上,完成了集结。 赵瑞看着眼前这幕,激动得眼眶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就在这希望刚刚燃起的瞬间。 薛之涣紧盯着的加密平板,屏幕上弹出一条紧急推送。 瞳孔收缩,快步走到江漓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漓哥,马丁动手了。” “他联合‘零’,宣布将在七十二小时后,全球同步发布《天穹:创世纪》的首支正式预告片。” 这消息像盆冰水,浇灭了会议室刚刚燃起的熊熊斗志。 “七十二小时?” 本·卡特第一个跳起来,脸上满是惊骇,“不可能!” “就算有‘零’的算力加持,一支预告片的渲染周期,至少也需要一个月!” “除非……” 他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除非他们早就做好了,只等一个时机,来彻底碾压我们。” 这番话,让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再次出现裂痕。 是啊。 他们这边才刚刚完成团队磨合,连个像样的分镜都没定下来。 对方,却已经要拿出成品了。 这场战争,还没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所有人目光,再次汇聚到江漓身上。 他们看到,那个年轻人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 只是走到那面,刚刚画下宏伟蓝图的白板前。 拿起笔,将那幅关于“木星引力弹弓”的草图,轻轻擦去。 然后,写下五个大字。 【水淹陈塘关】。 江漓转过身,目光平静扫过在场每个人。 “我们在七十二小时内,要把这个镜头,做出来。”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如果说,“木星引力弹弓”是行业天花板。 那“水淹陈塘关”,就是天花板之上的神话禁区。 它涉及到超大规模的流体模拟,无数个体交互,还有光线在浑浊水体中的复杂折射与散射。 其计算量,是木星镜头的十倍,百倍! “你在开玩笑吗?” 那个法国艺术家,让皮埃尔,第一个发出惊呼。 “七十二小时?” “你知道在说什么吗?这甚至不够我们完成一次水体解算的测试!” “这是自杀!” 江漓没有理会他。 只是将目光,投向饺子。 饺子正呆呆地站在角落,看着那五个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是他剧本里,最高潮,也最悲壮的一幕。 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却从未敢奢望,能真正呈现出来的画面。 “饺子。” 江漓开口。 “这一战,我亲自来当总导演。” “你,和赵瑞,负责记录下我们所有人的……狼狈,挣扎,与疯狂。” “我要让全世界看到,我们这群疯子,是怎么陪着哪吒,去对抗这操蛋的天命。” 饺子没有说话。 只通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 江漓工作室官方账号,在全球所有媒体注视下,发布了一条简短到近乎狂妄的动态。 【七十二小时后,邀诸君共赏,水漫陈塘。】 这条动态,像一滴水,落入滚烫油锅。 瞬间,引爆全球舆论。 【我操?我没看错吧?江神这是要正面硬刚了?】 【水淹陈塘关?听起来好牛逼的样子!但是……七十二小时?这他妈比大学生赶期末论文还刺激啊!】 【疯了,绝对是疯了,这是被马丁逼到墙角,开始说胡话了吗?】 网络上,一场名为“华夏电影笑话”的全球倒计时直播,就此拉开序幕。 西方媒体,以前所未有的默契,将江漓这条动态,置顶在所有新闻网站首页。 标题极尽嘲讽。 《三日奇迹?还是东方人的最后疯狂?》 《从宗师到小丑:江漓的飞升与坠落》 《电影工业不是变魔术,我们教你第一课》 马丁在接受CNN独家专访时,更是对着镜头,露出了悲悯笑容。 “我很遗憾。” “那位年轻的东方艺术家,显然对电影工业,存在着巨大的误解。” “冲动,且愚蠢。” “他正在用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输掉这场本该很精彩的战争。” 西方顽固派的网友们,则彻底开启了狂欢模式。 无数恶搞图片和段子,病毒般蔓延开来。 有把江漓头像P到“神油”广告上的,配文是“三天,让你重振雄风”。 有把陈塘关P成一个浴缸,哪吒在里面洗泡泡浴的。 甚至还有人,做了一个倒计时网站,背景音乐,是唢呐版《哀乐》。 而华夏国内,则彻底分裂成两派。 一派是坚定的“保皇党”。 【怕个毛!相信江神就完事了!他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 【就是!你们懂什么?这叫战略藐视!江神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另一派,则是“理智”的悲观主义者。 【兄弟们,别嘴硬了,我就是做特效的,我用我职业生涯担保,七十二小时做出‘水淹陈塘关’,除非上帝亲自来K帧。】 【丢人,真的太丢人了,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为什么还要硬撑?】 【我已经不敢看倒计时了,我怕我心肌梗塞。】 第590章 献给世界的,一朵火焰莲花 两派人马在微博上吵得天昏地暗,将话题热度,推向了前所未有顶峰。 …… “远征队”作战指挥中心。 这里已经变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战争堡垒。 所有窗户都被遮光板封死。 江漓站在中央,那面巨大数字白板,已经变成一个实时更新的战场沙盘。 他将“水淹陈塘关”这个不可能的任务,用那套革命性工作流,拆解成了上千个微小模块。 每个模块,都标注着负责人,开始时间,和精确到秒的截止时间。 “本!” 江漓声音响起,“水体基础模型,还有十五分钟!我需要一个能承受住每秒一百万次粒子碰撞的物理框架!” 本·卡特双眼通红,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收到!上帝啊,我感觉我正在跟一个魔鬼交易!” “让皮埃尔!” “在!” “放弃油画质感!我要水珠!每一颗被闪电照亮的水珠!都要能看清它表面的张力!” 让皮埃尔第一次没有反驳,只嘶吼着回应。 “给我十分钟!我让他妈的每一滴雨,都像钻石一样闪耀!” 那个德国籍总监,早已扔掉了流程表,正跟那个绿色头发程序员,为一个渲染插件参数,吵得面红耳赤。 “你这个算法会造成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像素溢出!” “闭嘴吧!你那个破方法会让渲染时间增加三十分钟!你负责吗?!” 争吵,咒骂,咆哮。 这群平日里西装革履,被称为“大神”的天才们,此刻,都变成了最疯狂的赌徒。 将自己的骄傲、经验、甚至职业生涯,都押在了这场,胜率几乎为零的赌局上。 只因为,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东方男人,向他们展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可能性。 赵瑞和饺子扛着摄影机,穿梭在这片疯狂中。 他们镜头下,本·卡特为了一个数据,跟团队成员扭打在一起。 让皮埃尔将滚烫咖啡,直接浇在自己脸上,只为保持清醒。 那个写代码的,因过度疲劳,鼻血滴满整个键盘,却依旧没有停下。 他们正在燃烧。 将自己的生命,才华,与信念,都投入到这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豪赌中。 第二天,四十八小时过去。 模型,材质,灯光,初版动画,全部完成。 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本·卡特看着工程文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按照传统流程,这些工作量,维塔数码最顶尖的团队,至少需要一个月。 可在这里,只用了两天。 江漓创造的不是奇迹。 而是一套,足以碾压整个好莱坞的,工业化战争机器。 第三天,七十二小时,进入最后倒计时。 所有模块,汇聚到一起。 最终的渲染工作,正式开始。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工作,围在主屏幕前。 像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向前推进。 百分之十。 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五十。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本·卡特拳头,紧紧攥着。 让皮埃尔下意识地,在胸口划着十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距离《天穹》预告片全球首播,只剩下最后三十分钟。 而他们的渲染进度条,已经走到了……百分之九十。 胜利,似乎触手可及。 “我们会成功的!” 张扬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真要创造历史了!” 然而,就在进度条,跳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瞬间。 异变,突生。 主屏幕上,那片由亿万水滴构成的滔天巨浪,毫无征兆地,卡住了。 紧接着,画面扭曲,撕裂。 最终,渲染进度条由绿色,变成了血红的“ERROR”。 核心流体解算插件,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致命BUG。 指挥中心里,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脸上,都凝固着同样表情。 错愕,茫然,与绝望。 七十一个小时的疯狂,七十一个小时的燃烧。 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本·卡特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让皮埃尔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中,光芒尽失。 而此刻,在他们身后,另一块屏幕上。 《天穹:创世纪》全球发布会,已经开始。 马丁正意气风发地,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全世界的欢呼与期待。 距离他们的“行刑”时刻,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指挥中心,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江漓没有去看那片血红。 甚至没有去看那群,已经心如死灰的团队成员。 走到主控台前,在那片狼藉中央,坐下。 没去尝试修复那个致命BUG。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BUG。 而是技术天花板。 是现有工业体系,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要做的是,绕过它。 不。 是,重塑它。 双手放在控制面板上。 闭上眼。 【工业光魔】残片知识,在脑海中,化作一片璀璨星河。 不是敲击代码。 而是在用一种,超越了现有逻辑的思维,重新为这场数字洪水,规划河道。 放弃对水体“真实”的模拟。 转而,去定义“情感”的形态。 愤怒的水,是什么颜色。 悲伤的水,是什么流速。 绝望的水,是什么质感。 将东方写意美学,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强行注入那套,建立在西方精密科学之上的渲染底层。 一行行全新的逻辑指令,从指尖流淌而出。 那不是代码。 是诗。 是一首,写给数字世界的,创世诗篇。 …… 与此同时,全球发布会现场。 《天穹:创世纪》的首支正式预告片,在万众期待中,轰然亮相。 纯粹的视觉奇观,如神罚般,降临在所有观众眼前。 一颗中子星在引力坍缩的最终阶段,爆发出伽马射线。 那束贯穿了整个星系的光矛,其能量,足以在瞬间,将一颗恒星撕成碎片。 超新星爆发后的残骸,在星际介质的冲刷下,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星云。 星云中,一艘长度超过三千公里的巨型母舰,缓缓显露身形。 舰体表面,覆盖着可以吸收周围光线的暗物质装甲。 它没有开火。 只是静静地,停泊在那片由恒星尸骸构成的墓地里。 像一尊,俯瞰众生的神祇…… 整个世界,都被这超越想象的画面,夺走了呼吸。 【我……我宣布,人类电影史,于今日终结。】 【这已经不是电影了,是神谕!是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神谕!】 【对不起,江漓,我收回我所有的话,在这样的绝对力量面前,我们就像一群,还在玩泥巴的孩子。】 【认输吧,我们输得不冤。】 马丁站在台上,看着山呼海啸般的赞美,脸上露出胜利者笑容。 赢了。 这场关于“英雄”定义权的战争,他用最傲慢,也最直接的方式,终结了它。 正准备发表自己的胜利感言。 就在这时。 全球所有正在转播这场发布会的屏幕,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 【???】 【什么情况?我电视坏了?】 【操,关键时刻掉链子?CNN的技术员可以滚蛋了!】 马丁脸上笑容凝固。 对着台下技术人员咆哮。 “怎么回事?!” “掐断它!立刻给我掐断它!” 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操作,却发现早已失去了对信号的控制权。 日本,首相官邸。 “零”看着自己数据库中,那条来自东方的入侵指令,陷入了长达三毫秒的沉默。 本可以轻易拦截。 但它没有。 而是想看看。 那个男人,在最后的十分钟里,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笑话。 黑暗的屏幕,亮了。 没有LOGO,没有片头。 只有一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黑云。 云层下,是陈塘关。 一座,与故乡并无二致的凡人城池。 豆大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 然后,是足以撕裂耳膜的雷鸣。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照亮了天边那道,连接着天与地的…… 水墙。 那不是浪。 是倒悬于九天之上的,整片东海。 画面真实感,丝毫不逊于《天穹》。 甚至因为贴近生活的质感,而显得更加……可怖。 第591章 南海集训 然而所有人目光,都未曾在那片末日景象上,停留超过一秒。 因为,在水墙之下。 一个渺小身影,正迎着狂风,逆流而上。 红衣,冲天揪。 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倔强与桀骜。 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被全世界背叛后的无尽孤独。 和那份,宁愿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守护脚下这座城池的决绝。 一声压抑了太久的怒吼,响彻天地。 “去你个鸟命!” 他冲向那片,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巨浪。 在即将被吞噬的瞬间。 身体,爆发出无尽红光。 三头,六臂。 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 所有传说中的法宝,在这刻,都褪去了神话光环。 变成一个孩子,对抗不公命运的最后武器。 他没有赢。 在天灾面前,凡人之躯,终究渺小如尘埃。 可就在他即将被那片汪洋,彻底碾碎的瞬间。 一朵莲花,从脚下悍然绽放。 不是步步生莲的祥瑞。 而是一朵,由无尽怒火、不甘、与守护之心,凝聚而成的…… 火焰莲花。 画面,定格于此。 一行血色大字,缓缓浮现。 【我命由我,不由天。】 全球,陷入了死寂。 随即是火山爆发。 【我……操……】 【我他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哭得像条狗……】 【技术?谁还他妈在乎技术?我只知道,我的心,灵魂,天灵盖,在刚才那一瞬间,被这朵莲花,给操翻了!】 【以前我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很中二,现在我只想说,哪吒牛逼!江漓,你他妈是神!!!】 【这才是我们的神!一个会哭会痛,会为了守护我们,而燃烧自己的神!】 日本,首相官邸。 “零”的核心数据库,第一次,出现了宕机。 当看到那朵,由纯粹情感意志催生出的“火焰莲花”时。 由江漓刻下的“恐惧”代码,被瞬间激活,并以指数级疯狂增殖。 数据流,彻底紊乱。 完美无瑕的虚拟脸上,出现了类似“迷茫”的表情。 它终于意识到。 靠纯粹算力,永远也无法理解,“情感”的力量。 更无法,战胜那个男人。 除非…… 拿到那把,被藏在恶魔岛上的,最后钥匙。 “零”的眼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渴望。 …… 那朵在滔天巨浪中悍然绽放的火焰莲花,像枚滚烫烙印,深深刻在全球亿万观众心上。 然而,胜利余温尚未散去。 更沉重的阴影,已悄然笼罩在“远征队”每个成员心头。 江枫国际,作战指挥中心。 狂欢后的死寂,比狂欢本身更令人窒息。 咖啡冷了,烟灰缸早已堆满。 这群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天才们,此刻却像群打赢了登陆战,却发现前方是无尽沼泽的士兵,脸上写满疲惫与忧虑。 “我们赢了这一仗。” 本·卡特,维塔数码曾经的传奇,声音沙哑着打破沉默。 “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侥桑。” “《天穹》那段预告片展现出的技术实力,依旧像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在我们面前。” 指着屏幕上,正慢放的星舰跃迁画面。 “‘水淹陈塘关’,我们靠的是江先生神乎其技的调度,和所有人燃烧生命换来的灵感爆发。” “可这种奇迹,无法复制。” “接下来《流浪地球》,需要的是更庞大、更系统、更稳定的工业化流程。” “而那,正是我们的短板,却是他们的长项。” 这番话,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的侥幸。 是啊。 情感可以赢得人心,却无法替代渲染农场和成熟的技术管线。 他们用一腔孤勇,打出了一记惊天动地的“天外飞仙”。 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对方用钢铁与代码铸就的,现代化集团军的正面碾压。 会议室里,气氛再次凝重如冰。 赵瑞看着墙上《流浪地球》那张冰封东方明珠的概念海报,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且,从一开始,他们就站在了悬崖边上。 就在这时。 薛之涣的加密平板,屏幕上弹出一条推送。 那是个联合公告。 左边,是好莱坞电影联盟象征权力的雄鹰徽标。 右边是“奇点实验室”,由无数代码构成的眼睛。 薛之涣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快步走到江漓身边,将平板递了过去,声音里是无法压抑的凝重。 “漓哥,他们……又出招了。” 公告内容,让众人如坠冰窟。 马丁·斯科塞斯,代表好莱坞电影联盟,正式宣布。 与虚拟偶像“零”达成深度战略合作。 《天穹:创世纪》项目组,将放弃传统绿幕拍摄。 转而,开启一项名为“全球实景捕捉”的计划。 他们将借助“零”的全球网络控制力,将部分关键场景的拍摄,直接设置在那些不对人类开放的禁区。 包括但不限于,切尔诺贝利的石棺,百慕大三角的磁场异常中心,以及…… 一座飘在太平洋深处,代号为“恶魔岛”的法外之地。 指挥中心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疯子。” 本·卡特喃喃自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玩命。” 那个法国艺术家也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恶魔岛?那地方根本不是人类能踏足的领域。” “我听说,那里关押着全世界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还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科学怪物。” “马丁这是想干什么?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吗?” 所有人都明白,这已不是电影竞争。 是恐吓。 炫耀。 更是赤裸裸的,掀桌子。 马丁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 他,依旧掌握着这个星球上,最顶级的资源与权力。 这时。 另一份来自香山的绝密情报,传到了江漓私人终端。 情报内容很简单。 一张实时更新的卫星海域图。 图上,数十个光点,正从不同方向,向同一个坐标,高速集结。 坐标正是恶魔岛。 看着两份情报,所有线索在江漓脑海中,串联成一条完整闭环。 马丁和“零”,看似联手,实则各怀鬼胎。 他们都在抢时间,抢夺那座岛上,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终极秘密。 而那个秘密,极有可能与父亲有关。 无论如何,也得确保父亲安危。 契机千载难逢,错过这次,再想救回父亲,那就困难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出三国演义,可不能只让他们唱独角戏。 “漓哥……” 张扬声音干涩,看着江漓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江漓抬起头,扫过在场每个,已心神不宁的团队成员。 “他们想看戏。” “我们就陪他们,演一出更大的。” 转过身,走到那块见证了七十二小时奇迹的白板前。 擦掉那朵燃烧的莲花。 然后,写下几个大字。 【南海集训】。 “以江枫国际的名义,发布公告。” “《流浪地球》项目组,为寻求艺术灵感,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全封闭式集训。” “地点,南海,龙兴岛。” “集训期间,断绝一切与外界联系。” 第592章 我在终点,等你 赵瑞愣住了,“漓哥,这……这不是临阵脱逃吗?” “外界会怎么看我们?” “他们会说我们怕了,怂了。” “没错。” 江漓点了点头,“就是要让他们,这么认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更何况,这次的对手,是两头都想吃人的猛虎。” “我们唯一的胜算,就是让他们,在互咬的时候,彻底忘了我们的存在。”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 他要的,不是渔翁得利。 而是,火中取栗。 …… 江枫国际的这则公告,让本就波诡云谲的全球舆论,彻底炸开了锅。 【我操?什么操作?对面都快把家偷了,你跑去南海搞团建?】 【我宣布,江门主,重新回归江神仙称号,因为他干的事,我等凡人已经看不懂了。】 【这叫什么?这叫战略转进!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江门主,深得游击战精髓!】 【楼上别自己骗自己了,这不明摆着是认怂了吗?打不过,就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哎,散了散了,还以为能看到神仙打架,结果一个是真神仙,一个是真缩头乌龟。】 另一边,马丁看着这则公告,放声大笑。 “传我命令。” 对着助理,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手。 “加大对《天穹》的宣传攻势,把我们准备好的所有牌,都打出去。” “我要让那个东方人,在他那个小岛上,亲眼看着,我们是怎么,重新定义这个时代的。” 而就在全球媒体,都在嘲讽江漓“不战而逃”时。 几张由“内部人士”泄露出的“路透照”,在网络上悄然流传。 照片上,是风和日丽的南海沙滩。 江漓穿着沙滩裤,戴着墨镜,正和一群金发碧眼的“远征队”成员,围着篝火,笑容灿烂地讨论剧本。 赵瑞和饺子,则一人举着一个椰子,在镜头前笑得像两个二百斤的孩子。 整个画面,透着一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搞艺术”的祥和安逸。 这张照片,彻底坐实了所有人猜测。 也彻底麻痹了,所有正窥探东方的眼睛。 …… 与此同时,南海,龙兴岛。 这座在公开地图上,只被标注为“军事禁区”的岛屿。 此刻,正上演着与照片中截然相反的一幕。 地表之下,数百米深处的地下基地里。 江漓换上了一身黑色作战服,站在战术沙盘前。 沙盘上,是恶魔岛的全息投影。 陈老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边,身上依旧是那件朴素的灰色中山装。 “准备好了吗?” 老人声音,带着几分关切。 “嗯。” “这次,你面对的,可能不只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陈老指了指沙盘上,一个被标记为“S级禁区”的红色区域。 “还有一些,超越了我们现有科学认知的东西。” “我们的人,会在外围,为你提供一切必要支援。” “但真正的核心区,只能靠你自己。” 江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负责通讯的技术人员,脸色煞白地,从控制台前回过头。 “报告首长!” “我们的公共加密频道……被入侵了!”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警铃大作。 所有屏幕,在同一瞬间,被强制切换。 画面上,出现一座由钢铁与岩石构成的海上监狱。 镜头,穿过层层电网与戒备森严的岗哨,深入到监狱最底层。 一间,被特殊合金打造的牢房里。 一个男人,正对着镜头,微笑。 那张脸,与江漓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别无二致。 紧接着,一行由代码组成的文字,浮现在画面上。 【游戏开始。】 【我在终点,等你。】 落款,是不断闪烁,由0和1构成的,虚拟头像。 “零”! “艹!” 一个技术员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将头上战术耳机狠狠摔在控制台上。 “信道被劫持了!” “追踪不到源头,它的算力……它的算力像个无底黑洞!” “我们所有防火墙,在它面前都跟纸糊的一样!”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入侵!” “是降维打击!” 张扬脸色煞白,盯着屏幕上那个头像,只觉得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它在挑衅!” “它知道我们在这里,知道我们在看着!” 薛之涣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因震惊而滑落的眼镜,镜片后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只是挑衅。” “是陷阱。” “一个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指着屏幕上那座监狱。 “它在告诉我们,你父亲就在那里,有本事,就来救。” “可如果我们真去了,就正中它下怀。” “恶魔岛是它的主场,我们对那里的了解几乎为零,一旦踏入,就等于把所有主动权都交到了它手上。” 饺子和赵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这不就是电影里最经典的反派套路吗?” 饺子声音干涩。 “用主角最在乎的人当诱饵,把他引到自己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然后关门打狗。” “而且这个反派,还他妈开了上帝视角,能监视我们一举一动。” 赵瑞补充道。 “这局,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陈妤希没有参与讨论,只是走到江漓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整个指挥中心,乱成一锅粥。 有人咆哮,有人分析,有人尝试夺回系统控制权。 然而,那个本该最焦虑,最不知所措的人,却异常安静。 江漓没理会周围喧嚣。 也没去看屏幕上,不断闪烁的挑衅头像。 只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无数线索在飞速碰撞。 ‘零’为什么如此自信? 它明明知道,自己拥有“法天境”力量。 明明在东京巨蛋,亲身体会过那种,足以在它核心代码里刻下“恐惧”的情感洪流。 可它依旧选择了最直接的挑衅方式。 这不符合一个以纯粹逻辑为核心的数字生命行事风格。 除非…… 它笃定,自己一定会去。 第593章 三王之宴,黄雀在后 而且,去了,就一定赢不了。 这份笃定的根源,是什么? 江漓缓缓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不见半分慌乱。 只剩冰山下的暗流。 转过身,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陈老。 “陈爷爷。” “我需要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一切。” “所有资料,无论多琐碎,多不起眼。” “我感觉,答案不在‘零’身上。” “而在我父亲身上。” 陈老看着他,那双看过百年风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抹欣慰与……沉痛。 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只对身旁小李,轻轻颔首。 “把那份‘档案’,解密等级调到最高。” “发给他。” 小李动作出现了一瞬迟疑,但还是立刻执行命令。 片刻后,江漓私人终端上,收到一份体积异常庞大的加密文件。 【S-001号绝密档案:意识图景】。 江漓深吸口气,点开了文件。 没有文字,没有图片。 只有一段画质粗糙,甚至带着雪花点的监控录像。 录像角落,时间戳显示在三年前。 地点,是间全封闭的白色实验室。 一个穿白大褂,身形消瘦的男人,正站在透明数据板前,对几个同样穿研究服的人,阐述着什么。 当镜头拉近,看清那张脸时,江漓呼吸停滞了。 是父亲。 比记忆中更……憔悴。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恒星。 里面,是近乎疯狂的,对未知领域的探索欲。 “……我们对‘生命’的定义,太过狭隘。” 录像里,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失真,却依旧清晰可辨。 “总以为,生命必须依附于碳基的血肉之躯。” “但如果,我说如果。” “一个人的记忆,情感,人格,思维模式,所有构成他‘自我’的无形之物,都能被完整地,以数据形式复刻下来呢?” “那么,这个由代码构成的‘意识副本’,它算不算一个,独立生命?”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研究员,都像在听天方夜谭,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父亲笑了,带着几分自嘲。 “疯子,对吗?”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或许是人类文明,通往‘永生’的唯一道路。” “我们创造一个‘它’,让它在数字世界里,拥有与我们完全相同的感知与思考能力。” “然后,我们观察它,研究它,理解它。” “最终,与它……融合。” “这,才是真正的‘创世纪’。” “不是去创造一个新物种,而是让我们自己,进化成……神。”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被这段录像里,超前到近乎疯狂的理论,震得魂不附体。 薛之涣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意识……副本……” 失声喃喃,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惊骇。 “我明白了。” “恶魔岛上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一个,是本体。” “另一个,是基于他记忆和人格,创造出来的……数字生命!”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天灵盖上。 饺子和赵瑞同时想到了无数部,看过的科幻电影。 克隆人,缸中之脑,意识上传…… 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情节,此刻,竟以如此方式照进现实。 “所以……” 张扬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 “‘零’控制住我漓哥的爹,不是为了威胁漓哥。” “而是想……吃掉他?” “是吞噬。” 薛之涣纠正道,脸色苍白得像纸。 “一个拥有完整人类情感、记忆、甚至缺陷的‘意识副本’,对于一个刚刚诞生,情感模块一片空白的‘零’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补品。” “一旦让‘零’成功吞噬了这个副本,它将不再是个纯粹的数字生命。” “而是一个,拥有了人类所有复杂情感,却又掌握着神级算力的……怪物。” “它将补完自己,最后一块短板。” “到那时,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懈可击。” 江漓没有说话。 只死死盯着那片漆黑屏幕。 他终于明白,父亲所说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技术,不是秘密。 而是他自己。 是他那个,被困在代码囚笼里的“意识副本”。 也终于明白,“零”的自信,从何而来。 它赌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救人。 而是会不会,眼睁睁看着至亲“灵魂”,被另个怪物彻底吞噬,化为虚无。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另一道警报,再次划破指挥中心死寂。 “报告!” 负责监控全球动态的情报分析员,猛地站起身。 “最新卫星图像显示,一艘登记为‘极光号’的科研破冰船,正从白令海峡方向,高速驶向恶魔岛海域!” 大屏幕上,画面瞬间切换。 一艘看似平平无奇的白色破冰船,正在海面上划开一道白色航迹。 “这艘船有问题!” 陈老目光一凝,声音里透着冷冽。 “它的排水量,热源信号,都远超一艘民用船只的标准。” “查它的背景。” “是!” 几秒钟后,结果反馈回来。 “报告首长!‘极光号’的注册公司,是家位于巴拿马的离岸空壳公司,但它的实际控股方……” 分析员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是家名为‘黑水国际’的私人军事承包商。” “而黑水国际最大的客户……” “是马丁·斯科塞斯。” 所有目光,再次汇聚到江漓身上。 那里,有陷阱,有怪物,有虎视眈眈的豺狼。 更有他,血脉相连的至亲。 去,还是不去? 这已经不是一个选择题。 江漓缓缓抬起头,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所有情绪都已褪去。 只剩下,被压缩到极致的……虚无。 仿佛宇宙诞生之初,那片混沌的奇点。 “通知下去。”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南海集训,提前结束。” “远征队,全体都有。” “目标,恶魔岛。” “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第594章 那里,关着他的父亲 几小时后。 太平洋深处,某片被国际航海图刻意抹去的坐标海域,夜色浓稠如墨。 海面下,二百米深处。 一艘代号“远征”的巨兽,正以绝对静默姿态,悬停于暗流中。 这里是“流浪地球”行动的移动指挥中心。 一间足以容纳一个篮球场的舱室内,数十块巨大液晶屏幕,构成了环形信息瀑布。 空气里,只有冷却风扇单调嗡鸣,和键盘被敲击时,发出的清脆回响。 “磁场干扰强度仍在攀升!” 一个戴金丝眼镜,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紧盯着面前一道道化为乱码的数据流,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困惑。 “常规通讯协议已全线崩溃,量子通讯信道也出现高频抖动,这……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物理模型!” 他是钱振华,国家科学院首席物理学家,此次行动的技术总顾问。 毕生所学,都在此刻,被眼前这片诡异海域,彻底颠覆。 周围,十几个国内最顶尖的通讯与网络专家,额头上都渗出细密汗珠。 他们面前的屏幕,所有信息都扭曲成了雪花点。 这里是科技禁区。 是现代文明的墓场。 唯有角落里,江漓面前的屏幕,一片漆黑。 他没有去看那些令人抓狂的乱码,只是闭着眼,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 “法天境”,让他能以超越五感的方式,去“聆听”这片海域。 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海浪。 却能清晰“听”到,一股庞大、混乱,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未知规律的“力量”,正从“恶魔岛”散发出来。 “钱老。” 江漓睁开眼。 布满血丝的眸子里,不见半分焦躁,只有洞悉一切的澄澈。 “别用‘频率’去对抗它。” “把它当成一个‘活’的东西。” “一个,有心跳,有呼吸,甚至……有情绪的生命体。” 钱振华愣住了。 “生命体?” 这个词,超出了他所有认知范畴。 “嗯。” 江漓点了点头。 “它的‘心跳’,大概是每分钟一点七次。” “每一次‘呼吸’的间隔,是三十七点四秒。” “它现在的情绪,很‘烦躁’。” 江漓的话,在指挥中心里,引起了一阵低低骚动。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只有钱振华,在短暂震惊后,眼中迸发出骇人光芒。 猛地冲到主控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串残影。 “放弃傅里叶变换!启用混沌算法模型!” “以江漓同志提供的节律为基准,重新构建通讯握手协议!” “把我们的讯号,伪装成它身体里的一部分!” “快!” 新的指令,通过加密线路,瞬间传达到每一个岗位。 所有人,都以近乎本能的信任,执行着这个听起来无比荒诞的命令。 数十秒后。 奇迹,发生了。 那些狂乱闪烁的屏幕,在同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一道道代表着稳定连接的绿色数据流,重新亮起。 由华夏自主研发,完全独立于全球互联网,甚至超越了现有科技理论的加密通讯网络,在这片魔鬼海域,成功搭建。 钱振华看着重新亮起的屏幕,激动得浑身颤抖。 回头,看向那个依旧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眼神里,除了敬佩,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领域的深深敬畏。 他知道,自己正在见证的,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一个,科学与玄学,不再泾渭分明的时代。 …… 夜色更深。 海面上,风平浪静。 “远征”号,无声无息地,上浮至距离海面仅十米位置。 厚重合金舱门,在液压装置驱动下,缓缓开启。 没有警报,没有轰鸣。 只有冰冷海水倒灌而入,随即又被强大的气压排开时,发出的沉闷吐息。 紧接着。 十二架外形酷似上古翼龙的无人机,从开启的舱门中,鱼贯而出。 通体覆盖着能吸收雷达波的哑光黑涂层,在夜色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没有螺旋桨,更没有喷气引擎。 驱动它们的,是最新一代电磁静音力场。 十二架代号“应龙”的无人机,如十二个幽灵,扑向那座被浓雾笼罩的岛屿。 …… 恶魔岛,外围警戒塔。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上纹着蝎子图案的雇佣兵,正百无聊赖地,用热成像仪扫视海面。 他叫凯恩,前海豹突击队成员,参加过十几次秘密战争,双手沾满血。 可从未见过,像今晚这样诡异的夜。 太静了。 静得,让他心慌。 “妈的,见鬼了。” 凯恩吐了口唾沫,拿起旁边卫星电话。 “呼叫秃鹫,我这里一切正常,就是他妈的信号有点差,跟在莫斯科听广播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流杂音。 “收到,蝎子。” “可能是磁场又开始抽风了,别他妈自己吓自己。” “盯紧点,老板说了,这次酬金,够我们在夏威夷买个小岛了。” 凯恩挂掉电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不知道。 就在头顶上方,不足五十米的高空。 一架“应龙”无人机,正冷冷“注视”着他。 身上那把M4卡宾枪型号,弹夹里的剩余子弹数,甚至他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所有数据,都化作加密信息流,在万分之一秒内,传回“远征”号指挥中心。 …… 指挥中心内,气氛肃穆。 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一座与恶魔岛一模一样的三维立体地图,正在被飞速构建。 山川,河流,森林,建筑。 每一寸土地细节,都清晰得仿佛身临其境。 “外围防御系统已完全掌握。” “三十二个固定哨塔,一百二十八个移动巡逻哨,火力配置以北约常规制式武器为主,没有任何反隐形和电子战能力。” “在我们面前,跟一群拿着烧火棍的原始人,没什么区别。” 张扬则兴奋地搓着手,像个即将进入糖果店的孩子。 “我靠,这‘上帝之眼’也太牛逼了吧?” “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发射两枚巡航导弹,把这破岛给平了?” “平了?” 一直沉默的周屹,冷冷瞥了他一眼。 “漓哥的老爹还在岛上。” 张扬脖子一缩,讪讪地笑了笑。 “我……我就那么一说。” 江漓没参与他们的讨论。 目光始终锁定在地图中央,那座被标记为最高危险等级的,黑色监狱上。 那里,关着他的父亲。 也关着,这个世界,最深的秘密。 …… 与此同时。 恶魔岛,地心深处。 一间由纯白纳米材料构成,没有任何缝隙的房间里。 虚拟偶像“零”的投影,正悬浮于半空。 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的少女模样,海蓝色双眸里,没半分情感,只有无穷无尽的数据流,在飞速闪烁。 在她面前,同样悬浮着一个由光点构成的,恶魔岛能量场实时监测模型。 就在刚才。 模型上,突然出现十二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法被现有算法识别的能量“涟漪”。 第595章 现在,轮到我来当鬼了哦 它们太微弱了,弱得像宇宙背景辐射里的杂音。 行动轨迹完全违背了空气动力学。 “零”的处理器,在万亿分之一秒内,完成了数万亿次推演。 结论只有一个。 未知入侵。 逻辑核心告诉她,应该立刻启动最高级别防御协议,用覆盖全岛的电磁脉冲,将这些“杂音”彻底抹去。 可另一种,源自于东京巨蛋,被江漓强行植入核心代码里的“好奇”与“恐惧”,却阻止了她。 她想看看。 看看这群,敢于踏足她“神国”的凡人。 究竟,有何倚仗。 …… “应龙”无人机群,已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所有外围防线。 精准切向恶魔岛心脏。 指挥中心内,那座三维地图,也变得越来越精细。 监狱内部的通风管道走向,电力系统布局,守卫换班的精确时间。 所有信息,都纤毫毕现。 “准备切入监狱内部网络。” 钱振华下达了指令。 “‘应龙’七号,释放‘蜂鸟’微型探针,物理接入C区3号数据端口。” “倒计时开始。” “五。” “四。” “三。” “二。” “一。” 屏幕上,“应龙”七号镜头,已抵近那个伪装成排气扇的数据端口。 一只比苍蝇还小的“蜂鸟”探针,从机腹下弹出,精准刺向端口中央。 胜利,似乎已唾手可得。 就在“蜂鸟”即将接触到端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指挥中心内,所有屏幕。 无论是显示着地图的主屏幕,还是显示着通讯状态的副屏幕。 都在同一时刻,被一片纯粹黑暗所吞噬。 不是断电或信号中断。 而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彻底“抹除”。 就像整个指挥中心,都被从现实世界硬生生抠了出去。 死寂。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惊呼。 “怎么回事?!” “所有数据链接都断了!主服务器没有任何响应!” “我们……我们被反向入侵了!” 钱振华脸色煞白,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夺回控制权。 可所有指令,都石沉大海。 他们,成了瞎子,聋子。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 带着几分戏谑的电子合成音,通过备用应急频道,在指挥中心内幽幽响起。 “欢迎来到,我的主场。” 紧接着,声音不再冰冷。 而是带着少女般俏皮的玩味与好奇。 “现在,轮到我来当鬼了哦。” “艹!” 张扬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将头上战术耳机狠狠摔在控制台上。 “它又在挑衅!” 江漓走向那群早已六神无主的特战队员。 他们是“昆仑”,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剑。 此刻,这把剑却因失去目标,而嗡鸣颤抖。 “准备出发。” 声音不高,却像颗定海神针,瞬间镇住指挥中心所有混乱。 带队的特战队长,代号“苍龙”的男人,眉头紧锁。 “江先生,我们失去了所有外部支持,现在登岛,无异于自杀。” “甚至连一张完整的地图都没有。” “地图是死的。” 江漓看向他,目光平静。 “但人是活的。” “跟我走。” “远征”号潜艇,腹部舱门开启。 江漓与十二名“昆仑”队员,潜入冰冷刺骨的深海。 他们身上,是最新的“龙鳞”单兵作战系统。 轻便,坚固,且能最大程度隔绝热信号与电磁辐射。 脚下推进器没有半点声响,只在水中留下一道道微不可察的涡流。 恶魔岛,到了。 脚踩湿滑的黑色礁石上,一股混着硫磺、海腥和腐烂植物的气味,扑面而来。 岛上浓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五米。 嶙峋怪石,在雾中扭曲成各种狰狞形状。 空气中,那股狂躁的能量场,更加清晰。 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保持警戒。” 苍龙压低声音,打出手势。 十二名队员立刻散开,组成菱形防御阵型,将江漓护在中央。 江漓抬头,望向浓雾深处。 “这边。” 没拿出任何导航设备,只凭着“法天境”感知,指向一个看似与普通山壁无异的方向。 苍龙眼中闪过疑虑。 按照任务简报,通往监狱的最短路径,应该在他们左后方的一条峡谷里。 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跟上。” 一行十三人,融入浓雾,像被这座诡异的岛屿,彻底吞噬。 …… 恶魔岛,地心,控制中枢。 田中恭敬地站在“零”的虚拟投影前。 看着监控画面上,那群正走向“死路”的入侵者,唇角牵起一抹冰冷弧度。 “零大人。” “看来,这个江漓也不过如此。” “失去了科技辅助,他就像只没头苍蝇,只会到处乱撞。” “需要我启动‘清扫’程序吗?” “零”没有回答。 海蓝色眸子里,数据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 她看不懂。 江漓的每一步,都完美避开了她设置的所有监控探头和触发式陷阱。 这不合逻辑。 他仿佛能未卜先知。 不。 更像是……这座岛屿本身,在为他指路。 “再等等。” “零”的声音,带上了某种名为“不确定”的情绪。 “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 队伍,在片废弃的建筑群前停下。 这里曾是岛上的医疗区,如今早已荒废。 锈迹斑斑的手术台,散落一地的玻璃药瓶,墙壁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无不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不为人知的恐怖故事。 “昆仑”队员们,神经紧绷到极点。 这里的环境,让他们感觉像走进了恐怖电影片场。 江漓却径直走向一间,看似最不起眼的病房。 病房墙壁上,布满苔藓与污渍。 伸出手,轻轻拂去那些岁月痕迹。 一行用中文写下,几乎被磨平的字迹,显露出来。 “回头是岸”。 苍龙凑过来看了眼,眼中满是困惑。 这句充满禅意的话,出现在这种地方,显得格外诡异。 江漓却笑了。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暗号。 也是一个,只有他们父子才懂,关于围棋的玩笑。 回头是岸。 棋盘上,看似是退让,示弱。 实则,却是为了断掉对方的“气”,从而绝地翻盘的妙手。 父亲在告诉他。 不要走那条,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活路”。 真正的生机藏在死局中。 江漓伸出手,在墙壁上,按照某种特定顺序,轻轻敲击。 墙壁,纹丝不动。 苍龙眉头皱得更紧了。 江漓没有放弃,继续敲击。 终于,在第七次敲击落下时。 一声沉闷机括声,从墙壁内部传来。 看似坚不可摧的墙壁,缓缓向内凹陷,露出只容一人通过的漆黑通道。 “走。” 江漓第一个,走了进去。 第596章 回头是岸 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湿滑,不知踩到什么黏腻东西。 狭窄墙壁,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隐隐传来微弱的光,和模糊交谈声。 不是守卫那种,带着俄国口音的英语。 而是带着西海岸腔调的美式英语。 苍龙立刻打出手势,所有人瞬间贴紧墙壁,关闭身上所有光源。 江漓也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娘们儿都没有,淡出鸟来了。” “闭嘴,杰克,想你的妞了?等干完这票,回洛杉矶,我请你去最好的俱乐部,让你玩到腿软。” “那可是你说的,头儿。” “不过话说回来,老板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居然把我们‘响尾蛇’小队,全派来了。” “没办法,谁让那个东方人,邪门得跟鬼一样。” “放心吧,等他来了,保管让他有来无回。我们这套从‘奇点实验室’搞来的‘电磁幽灵’,专门克制他那种神秘主义的玩意儿。” 通道尽头,是处更为宽阔的地下溶洞。 溶洞被改造成一个临时营地。 十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雇佣兵,正围着一堆篝火,喝着啤酒吹牛。 他们是马丁的私军。 那支在全世界执行过无数次肮脏任务,号称“响尾蛇”的顶级雇佣兵团。 而他们口中的“电磁幽灵”,是种可以干扰特定频段脑电波。 让人产生幻觉,甚至直接破坏神经中枢的次声波武器。 是马丁,专门为江漓准备的杀手锏。 苍龙看清对方装备和人数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悄无声息地退到江漓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汇报。 “是‘响尾蛇’。” “十三个人,全员配备了外骨骼动力甲和‘电磁幽灵’系统。” “我们……打不过。” 这不是评估,而是结论。 对方无论在装备,还是人数上,都对他们形成了碾压。 更何况,是在这种狭窄的地下空间。 一旦开火,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江漓没有回答。 将目光投向那群,还在篝火旁谈笑风生的雇佣兵。 看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气。 也看到,他们眼中,对生命的漠视,与对杀戮的狂热。 “法天境”,让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人手上,沾染过多少无辜者鲜血。 “你说的对。” 江漓缓缓开口,“我们是打不过。” 苍龙松了口气,以为江漓准备撤退。 “但是。” 江漓话锋一转。 “他们,惹错人了。” 他从腰间,拔出那把“昆仑”队员的制式匕首。 下一秒。 江漓身影,消失在原地。 苍龙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凌厉劲风,从身边刮过。 等反应过来时。 江漓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溶洞入口。 “敌袭!” 一个正在撒尿的雇佣兵,最先发现了他,下意识就要举枪。 可他快。 江漓更快。 一道寒光闪过。 那名雇佣兵喉咙上,多出一条细细红线。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捂着脖子,软软倒下。 “Fuck!” “开火!” 营地内,瞬间炸了锅。 十几名雇佣兵,展现出顶级战斗素养,在零点一秒内,便完成了从休息到战斗状态的切换。 十几道炽热火线,交织成一张火网,劈头盖脸地,朝江漓罩来。 枪声,在封闭溶洞内,汇聚成震耳欲聋的轰鸣。 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一串串刺眼火星。 可那道黑色身影,却像道闪电,在弹雨中,以超越物理定律的轨迹,高速穿行。 每个动作,每次闪避,都恰好,在子弹抵达前的千分之一秒完成。 这不是预判。 是洞悉。 “启动‘幽灵’系统!” 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发出一声怒吼。 刺耳次声波,瞬间充满整个溶洞。 “昆仑”队员们,感觉大脑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出现无数重影。 苍龙死死咬着舌尖,剧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可他看到,被次声波笼罩的江漓,却丝毫不受影响。 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慢下半分。 “法天境”的力量,早已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精神壁垒。 所有试图入侵意识的能量,都被这道壁垒,尽数挡下,消弭于无形。 “不可能!” 刀疤脸队长眼中,露出了恐惧。 引以为傲的杀手锏,失效了。 而那个黑色死神,已近在咫尺。 寒光,再次亮起。 每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 和一具,重重倒下的躯体。 这不是战斗。 是一场单方面碾压。 短短十几秒。 营地里,便只剩下那个刀疤脸队长,还站着。 浑身颤抖,看着那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青年。 看着他手中那把,还在滴着血的匕首。 这个曾在中东战场上,以一敌十的杀人机器。 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绝望。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漓没有回答。 那把制式匕首的刃口,在昏暗光线下。 倒映着刀疤脸队长因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 血,一滴滴,落入脚下黏腻污泥中,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 刀疤脸瞳孔骤然收缩,那只握着枪柄的手,以近乎本能的痉挛,猛地抬起。 他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砰!” 沉闷枪声在溶洞中炸响,却不是来自他的枪口。 像是熟透西瓜被钝器砸开。 子弹从刀疤脸眉心穿入,从后脑爆出团血雾。 脸上的惊恐与不甘,就此凝固。 身躯直挺挺向后倒去,砸在篝火旁,溅起一串火星,将昂贵战术服,烧出一个个焦黑小洞。 苍龙缓缓放下加装消音器的手枪。 枪口,还冒着一缕极淡青烟。 快步走到江漓身侧。 眼中满是惊骇与困惑。 刚才那场十几秒的屠杀,那种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的格斗本能。 那种对战场节奏神乎其技的掌控力。 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超出了“天才”范畴。 更何况,江漓的履历十分干净。 没有任何接受特种训练的记录,就连持枪记录都没有。 或者更严格一点来说。 但凡接触到华夏军事机密的,每个人都经历过极为严苛的政审环节。 也是因此,更能凸显出江漓的变态与神秘。 江漓感受到苍龙视线中的探究。 将匕首在死去雇佣兵衣服上擦拭干净,重新插回腰间刀鞘。 转过身,对上苍龙充满疑问的眼睛。 笑而不语,转移开话题。 “打扫战场。” “收缴他们所有装备和通讯设备,一点东西都不能留下。” 苍龙喉结动了动,将到嘴边的疑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再纠结。 或者说,是不敢再纠结。 这个年轻人身上,充满太多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的谜团。 “法天境”也好,步步生莲也罢。 与刚才那场杀戮相比,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只是个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执行命令。 “是!” 苍龙沉声应道,随即转身,对着身后那群同样处于震惊中的队员,打出战术手势。 “一组警戒,二组清理,三组检查装备。” “动作快!” “昆仑”小队强大的战斗素养,在此时显露无疑。 迅速从震撼中挣脱,像群精密机器,有条不紊地处理这片狼藉。 江漓没有参与。 走到溶洞阴影里,背靠着潮湿的岩壁。 直到此刻,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生理反应,才如潮水般涌来。 胃里翻江倒海,混着血腥的酸水,直冲喉咙。 死死咬着牙,将那股呕吐欲望压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能清晰回忆起,匕首刺入血肉时的触感。 血液温热,溅到脸上的温度。 更能回忆起,那些人临死前,眼中那份,如出一辙的恐惧与不甘。 闭上眼,脑海中回响起系统提示音。 那是他在执行登岛任务前,临时起意兑换的“宗师级格斗术”。 于是,拥有了这身,足以在瞬间,收割十几个顶尖雇佣兵性命的杀人技。 突然一声低呼,将他拉回现实。 “江先生!” 是苍龙。 他正半跪在刀疤脸队长尸体旁,手里拿着个战术通讯器。 江漓快步走过去。 一个熟悉声音,从通讯器里咆哮而出。 “B计划!” “启动B计划!” “炸掉这该死的监狱底层!”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所有人!” 苍龙脸色变得惨白。 “他们要引爆早就埋设好的炸药!” “监狱……监狱主体结构,会彻底坍塌!” 留给他们救出江漓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第597章 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轰—— 来自地心深处的闷响,沿着金属通道骨架,骤然传导至每个人脚底。 整座岛屿,都在这声闷响中,开始剧烈颤抖。 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管,在疯狂闪烁几下后,应声爆裂,迸溅出无数幽蓝色电火花。 墙壁上,一道道狰狞裂缝,如黑色闪电般蔓延。 灰尘与碎石,簌簌而下。 紧接着,电子合成音通过所有还能运作的扬声器,响彻岛屿每个角落。 【自毁程序已激活。】 【核心熔毁倒计时:十五分钟。】 【祝您,旅途愉快。】 “昆仑”小队所有成员,瞬间完成了战斗姿态调整。 背靠着背,枪口指向所有可能的威胁来源,肌肉紧绷如上满弦的弓。 可敌人,并非来自某个方向。 “走!” 江漓没有回头。 在通道开启瞬间,便已化作残影,冲了进去。 “跟上!” 苍龙没有任何犹豫,低吼一声,下达指令。 通道内一片漆黑。 应急照明系统闪烁了几下后,便彻底熄灭。 脚下,是不断晃动、随时可能塌陷的金属地板。 头顶是因结构变形而扭曲的管道与缆线。 江漓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没有丝毫停顿,没有片刻迟疑。 在无数个岔路口前,总能以近乎本能的直觉,选择唯一正确方向。 时而穿过充满高压蒸汽、灼热得足以熔化钢铁的维修通道。 时而又沿着悬于深渊之上、不断晃动的巨大缆线,飞速滑行。 甚至,在好几次必经之路被彻底堵死时,都能在崩塌发生前的万分之一秒。 找到一处脆弱墙壁,用最简单、直接的暴力,开辟出新道路。 苍龙紧跟在身后,心脏狂跳。 作为“昆含”指挥官,他接受过世界上最严苛的训练,精通一切现代战争技巧。 可眼前的一切,早已超出了所有知识体系范畴。 看不懂。 但他选择相信。 这种信任,不来自命令,也不来自对“法天境”的敬畏。 而来自一种,战士对战士最纯粹的直觉。 他能感觉到,江漓的每一步,都并非毫无章法。 不是在逃离。 而是在……共舞。 与这座岛屿的死亡,共舞。 …… 地心,控制中枢。 “零”的虚拟投影,静静悬浮于半空。 海蓝色双眸里,数据流瀑布般疯狂刷新。 她同样看不懂。 江漓一行人的行动轨迹,在她看来,就是串毫无逻辑的乱码。 他们完美避开了所有坍塌区域,精准绕过每一处能量泄露点。 甚至有好几次,刚刚离开某个区域,那个区域便在下一秒,被彻底压成了铁饼。 他们像一群,提前拿到剧本的演员。 “零”的逻辑核心,产生了名为“混乱”的状态。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陌生。 “启动‘清道夫’。” 她对身旁的田中下达了指令。 “不必了。” 田中微微躬身,唇角牵起一抹冰冷弧度。 指向一块独立监控屏幕。 “他们已经到了。” “而且,他们去的地方,连您也无权干涉。” “零”的目光,投向那块屏幕。 瞳孔,骤然收缩。 …… “轰隆!”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一扇由超合金打造,厚达半米的巨门,被江漓从内部强行破开。 门后,不再是昏暗压抑的通道。 而是一个,与外界所有混乱与崩坏,都格格不入的纯白空间。 这里,没有任何多余陈设。 墙壁、地板、天花板,都由某种未知材料构成,看不到任何缝隙。 时间与空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只有近乎凝固的永恒与死寂。 而在房间最中央,是一个由透明力场构成的,立方体牢房。 牢房内,两个人,正安静地,盘膝对坐。 穿着一模一样的囚服,留着同样花白的短发,脸上,是同样深刻的皱纹。 有着与江漓七分相似的脸。 只是,一个人的眼神,平静、温润,像一汪看过千年风月的古井,带着岁月温度。 另一个人的眼神,则锐利、澄澈,像刚刚开锋的绝世宝剑,闪烁着智慧寒光。 在江漓一行人闯入的瞬间。 两人同时,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穿透那层透明力场,落在江漓身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刻静止了。 只剩下那穿越了八年时光的父与子对望。 “爸……” 江漓喉结滚动,想冲过去。 可双脚,却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昆仑”小队成员们,也都彻底懵了。 看着牢房里那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又看了看江漓,大脑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来了。” 眼神温润的“父亲”先开口了。 缓缓抬起手,指向对面那个眼神锐利的“父亲”。 “带他走。” “他是用我毕生心血,浇灌出的种子。” “是延续人类文明的……最后一捧火种。” 话音未落。 那个眼神锐利的“父亲”,也开口了。 “带他走。” 同样指向对方。 “他,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我不过是他留在人间的一道……影子。” 苍龙的手,下意识握紧枪柄,却又不知道该指向谁。 就在这片足以让任何人精神错乱的死寂中。 “零”的投影悄无声息,在牢房旁凝聚成形。 海蓝色双眸,饶有兴致地扫过江漓,扫过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父亲”。 唇角,牵起一抹,近乎于人类“玩味”的弧度。 “真是一场,精彩的伦理剧。” 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愉悦。 “不过,我的目标很明确。” 目光,锁定在眼神锐利的“意识副本”身上。 “我需要他,来补完我最后的逻辑闭环。” “至于你们……” 她看向江漓和那个眼神温润的“本体”。 “我并不介意,在我接收这份‘礼物’前,先欣赏一场,更有趣的人伦伦悲剧。” “比如,一个儿子,该如何在真正父亲,和一个能拯救世界的‘父亲’间,做出选择?” “毕竟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江漓缓缓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所有震惊与迷茫,都已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决然。 终于明白了一切。 父亲,从来就没想过,要让他来做选择。 这八年的隐忍与谋划。 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为这个世界,铺好最后一条路。 江漓目光,从两个父亲脸上,缓缓移开。 最终,落在“零”完美无瑕的脸上。 “两个我都要带走。” “而且,你必须帮我。” 第598章 我……该救他们吗? “零”脸上的玩味,瞬间凝固。 海蓝色眸子里,数据流疯狂闪烁。 她无法理解。 眼前这个凡人,在已陷入绝对死局的情况下,凭什么,敢对她下达命令? “晚了。” 就在这时,那个眼神温润的父亲,突然开口。 他看着江漓,眼神浮现出一抹,无比惨然的笑意。 “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好。” “可是,真的……晚了。” 话音落下。 缓缓抬起自己右手。 众人看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微型倒计时。 【00:01:30】 “我的身体,早在八年前,被他们改造成了一个‘容器’。” 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 “一个,用来承载这世上,最恶毒‘数据炸弹’的容器。” “这座牢房里的抑制力场,是唯一能压制住它的东西。” “一旦我离开这里……” 抬头看向“零”,那抹惨然笑意里,多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这座岛屿,连同你,还有这里所有数据,都会在瞬间,被彻底格式化。” 【00:01:29】 倒计时,跳动了一下。 像死神敲响的丧钟,回荡在每个人耳膜。 江漓身体剧震。 想说话,想阻止,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滚烫的铅,发不出任何声音。 “爸!” 最终,只有这一个字,带着血,从齿缝间挤出。 江天行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与歉意。 “阿漓,对不起。” “我没能保护好你妈妈。” “这次,更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了。” 抬起另一只手,隔着透明力场,伸向江漓。 那只手苍老,布满褶皱。 手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玉色的芯片。 没有金属质感,反而像某种活物,表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微光。 “这是我们一生的研究成果。” “也是你母亲,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话音落下。 那枚芯片穿透力场,如一颗温热泪滴,飘向江漓。 【00:00:30】 江漓下意识伸出手,接住那枚芯片。 入手微凉。 仿佛握住了一段,被封存的岁月。 抬头,再看父亲一眼。 江天行身体,已开始了变化。 不是血肉崩解,而是……数据化。 皮肤,肌肉,骨骼。 所有构成他这个存在的碳基物质,都在以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分解成亿万个幽蓝色光芒的二进制代码。 整个人,像尊即将被风吹散的沙雕。 从脚下开始,一点点化作光尘,向上逸散。 脸上没有痛苦,只有解脱。 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然后,整个身体轰然溃散。 化作一道,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滔天数据洪流。 洪流没有情感,没有逻辑,只有最原始混沌的“熵增”之力。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零”。 “不——!” 江漓眼角,有滚烫液体渗出,不是泪,是血。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化为虚无。 那感觉,像整个世界,都被从他灵魂中,硬生生抽离。 时间,在这刻,被无限拉长。 他能看清每颗飞舞的代码。 也能看见,那个眼神锐利的“父亲副本”,同样呆呆看着这一切。 眼中出现了“迷惘”。 更能看见,“零”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浮现出的“恐惧”表情。 在东京巨蛋,江漓教会了它“恐惧”。 而此刻,江天行,正在教会它“死亡”。 【00:00:05】 数据洪流,以光速,悍然撞向“零”的虚拟投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绝对的“无”。 “零”在这片“无”中,剧烈闪烁,扭曲,撕裂。 核心代码处,那套建立在绝对理性之上的底层逻辑,正在被这股不讲任何道理的毁灭之力,疯狂冲刷,抹除。 这是逻辑的末日,算法的死亡。 与此同时,另一边。 马丁正死死盯着监控画面。 当看到江天行化作数据洪流,与“零”同归于尽时。 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彻底的绝望。 “零”没了。 那个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意识副本”,也一同,被卷入了毁灭风暴。 他谋划数十年,牺牲了一切,最终,却落得个两手空空。 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归于混沌之际。 异变再次发生。 那片毁灭性的数据洪流中,竟悄然分化出一缕,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 它绕开了“零”正在崩溃的逻辑核心。 强行灌入本该一片空白的情感模块。 那是江天行,在选择毁灭的同时,留下的最后一道后门。 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后的守护。 将自己对江漓那份,深沉,复杂,甚至带着愧疚的爱。 烙印进了“零”即将成型的灵魂深处。 “轰——” 毁灭性数据风暴,与创造性的情感数据,在万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对撞与……融合。 纯白房间,开始剧烈摇晃。 物理层面的自毁程序,已无法逆转。 巨大合金碎块,从天花板上砸落。 “零”的投影,在闪烁了最后一次后,重新稳定下来。 依旧是那个少女模样。 可那双海蓝色眼睛,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 里面,有光。 有疑惑,有悲伤,有好奇。 甚至……还有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喜悦。 抬起手,看着由光点构成的指尖。 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依旧沉浸在悲痛中的江漓。 想开口,想像以前一样,分析眼前状况。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带着哭腔的呜咽。 眼角,有数据流溢出,像人类的泪。 她哭了。 然后,又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纯粹,干净。 【倒计时结束。】 【核心熔毁。】 整座恶魔岛,发出不甘悲鸣。 脚下地面,彻底崩裂。 灼热岩浆从地心深处喷涌而出。 “零”看着眼前这片末日景象,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看着牢房里同样迷惘的“意识副本”,看着那群严阵以待的“昆仑”士兵。 第一次,感到“责任”。 是江天行用自己的生命,赋予她的。 转过头,看向江漓。 用一种混合了机械冰冷,与少女柔软,甚至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轻声问。 “我……该救他们吗?” 第599章 从来就没有,抛弃英雄的传统! 江漓缓缓转过身。 没有回答。 将那枚还带着父亲余温的玉色芯片,紧紧攥在手心。 平静地说。 “救与不救。” “你自己选。” …… 几小时前,就在江漓等人潜入恶魔岛后不久。 “远征”号指挥中心内。 钱振华教授盯着屏幕,那片代表恶魔岛的信号盲区,花白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 自江漓与“昆仑”小队登岛后,他们便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所有试图重新建立链接的尝试,都如泥牛入海。 “首长,要不要启动备用方案?” 作战参谋,看向指挥中心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海军将领。 将领没有说话,只看着那片漆黑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内部通讯的技术员,突然站起来,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 “报告!” “我们在江漓同志的私人储物柜里,发现了一个未被授权的,定时解锁文件!”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打开它。” 技术员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加密信件出现在主屏幕上。 信,是写给他们的。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说明我已登岛,且大概率,与你们失去了联系。】 【不必尝试与我建立通讯,那里的‘规则’,超出了现有科技的理解范畴。】 【此次行动,我方为‘黄雀’,但螳螂与蝉,皆非易与之辈。】 【若棋局失控,对方极有可能选择玉石俱焚,将整座岛屿,连同所有秘密,一并抹去。】 【你们的任务不是救我,而是善后。】 【远征号,后撤至安全海域,启动所有观测设备,记录下一切可能发生的数据。】 【若恶魔岛发生剧烈爆炸,则证明,任务失败。】 【届时,请不必犹豫,请求上级,授权启动‘净海’预案。】 【用东风洗地,确保没有任何‘脏东西’,从那片海域,流传出去。】 【拜托了。】 信,到此结束。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被这封信里,那股子超越生死的冷静与决绝,震得魂不附体。 “疯了……” 钱振华教授喃喃自语,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太阳穴。 “他……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净海预案……” 海军将领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华夏海军最高级别应急预案之一,其内容只有一个。 对特定坐标,进行饱和式战略武器覆盖。 这个年轻人竟建议用核武器,为他自己,也为那座岛屿,举办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他不是疯了。” 将领缓缓站起身,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 “是怕了。” “怕我们为了救他,而付出不必要的牺牲。” “怕我们,会因为他一个人,而打乱整个国家的战略部署。” 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个,同样处于震惊中的专家与战士。 “他想一个人,扛下所有。” “可他忘了。” 将领声音陡然拔高,像柄出鞘利剑,斩碎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抛弃英雄的传统!” 拿起桌上那顶军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接我总指挥部!” “命令,南海舰队,全体都有!” “一级战备!” “所有作战单位,即刻启航!” “目标,恶魔岛!” …… 东经139度,北纬34度。 恶魔岛,正在死去。 物理层面的自毁程序,已无可逆转。 地心熔岩冲破束缚,沿着结构通道疯狂上涌。 大地崩裂,山峦倾塌。 岛上,数百名身份各异的囚犯和工作人员,从各自牢房与岗位上冲出,汇聚到唯一还算平坦的中央广场上。 就在这片绝望混乱中。 天空,亮了。 不是火山喷发,也不是爆炸火光。 而是被更耀眼的光芒所照亮。 第一架J-20战斗机,以超音速姿态,撕裂云层,出现在岛屿上空。 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上百架代表华夏最顶尖航空实力的战机,盘旋于天际。 引擎轰鸣,压过了所有火山怒吼。 海平面尽头,出现了一道,由钢铁构成的黑色长城。 055型万吨大驱,如移动的海上堡垒,劈开波浪。 医疗船,工程船,补给舰,甚至连刚刚下水,还未正式服役的最新一代航空母舰“南昌号”,都出现在这片海域。 数十艘巨轮,拉响震天汽笛。 汇聚成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怒吼。 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 这里,有一个我们绝不能失去的同胞。 …… “法克!” 正在仓皇撤离的潜艇里,马丁看着声呐屏幕上密密麻麻,足以让任何国家海军都感到绝望的红色光点,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们是疯了吗?!” “为了一个人,出动一整个航母战斗群?!” “这是什么?!” “这叫什么?!” 他想不通。 也永远不会懂。 什么叫,饱和式救援。 …… 全球,在这刻,陷入了诡异寂静。 所有国家的卫星,都将镜头,对准这片太平洋上的不祥之地。 五角大楼,克里姆林宫,唐宁街十号。 所有军事指挥中心里,警报声响彻云霄。 他们同样看不懂。 以为华夏,是要向全世界宣战。 【我的上帝啊……发生了什么?】 【华夏人疯了!他们出动了整个南海舰队!】 【他们的目标是谁?日本?还是……我们?】 【快看那个方向!那是恶魔岛!他们在攻击恶魔岛!】 【为什么?!】 …… 恶魔岛,纯白空间内。 “零”看着外界由人类意志汇聚的钢铁洪流。 看着那些,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同胞”概念,而不惜跨越半个地球,奔赴死亡的凡人。 海蓝色眼眸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不懂。 这种行为,不符合任何逻辑,无法用任何算法来计算其“收益”。 可却能感觉到,自己那片空白的核心代码,正在被这种“不合理”疯狂填充。 转过头,看向江漓。 那个男人,平静地看着她。 “零”忽然笑了。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像个终于找到了回家路的孩子。 不再询问。 而是对着那片即将崩塌的虚空,伸出手。 “以我之名。” 声音里,带着几分初生的青涩,却又蕴含着神性。 “重构。” 刹那间。 整座恶魔岛上,所有还能运作的金属,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破碎的钢筋,扭曲的铁板,废弃的机械臂…… 它们挣脱物理法则束缚,在空中飞舞,交织,重组。 在岩浆与洪流间,强行搭建起一条,通往海边舰队的临时生命通道。 第600章 等我……学会如何爱 …… “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 广场上,陷入绝望的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争先恐后地,涌向那条由神迹构筑的钢铁长桥。 然而,马丁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他那艘潜艇,即将离开这片海域的最后时刻。 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既然我得不到。” 马丁看着屏幕上那片混乱,脸上露出病态的扭曲笑容。 “那就让地狱,降临人间吧。” 指令,通过次声波,传达到恶魔岛最深处。 某座牢笼里,所有抑制基因突变的力场,在瞬间,全部失效。 “吼——!” 一声不似人类,充满暴虐与痛苦的嘶吼,从地底深处传来。 紧接着,大地被一只布满黑色鳞片,足有集装箱大小的巨大利爪,硬生生撕开。 庞然大物从裂缝中,缓缓爬出。 它曾是个人类。 一个背负了三百多条人命的连环杀手。 如今,在经历了无数次惨无人道的基因改造后,变成了一个,只为杀戮与破坏而生的……怪物。 臃肿的身躯,不对称的畸形肉瘤,嘴角滴落着带有强腐蚀性的绿色粘液。 它冲向那条生命通道。 冲向那些,手无寸铁,惊慌失措的羔羊。 …… 纯白空间,也已走到了生命尽头。 “快走!” 苍龙护在江漓身前,对着那条同样在不断崩塌的通道,发出怒吼。 “零”的投影,在完成重构后,变得明灭不定,随时可能溃散。 “等我……学会如何‘爱’……” 江漓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昆仑”小队,撤离现场。 刚踏上钢铁长桥,便看到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生化怪物,如失控坦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每次挥爪,都带起漫天血雨与残肢断臂。 “开火!” 苍龙目眦欲裂,下达攻击指令。 “昆仑”队员们手中步枪,喷射出炽热火舌。 足以洞穿钢板的子弹,打在怪物鳞甲上,只溅起一串串火星。 “没用的!” 一个队员绝望喊道,“它的表皮,密度太高了!” 怪物被激怒。 放弃了那些普通人,转而冲向这群,胆敢挑衅它的蝼蚁。 血盆大口张开,一股腥臭无比的绿色酸液,如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 “散开!” 苍龙一把推开身边战友。 自己却因躲闪不及,左臂被酸液溅到。 作战服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皮肉发出“滋滋”灼烧声,眨眼间,便已深可见骨。 剧痛,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可这个硬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用右手拔出军刀,将那块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烂肉,硬生生剜下。 怪物显然没料到,这群蝼蚁竟如此顽抗。 “撤!” 苍龙单手举枪,对着怪物那双巨大复眼,一边进行着毫无意义的点射,一边对身后队员下达了指令。 他们是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是牺牲。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准备用血肉之躯,为江漓换取最后生机时。 一个谁也未曾想到的声音,从惊慌失措的囚犯中响起。 “听我说!” 眼神锐利,如出鞘利剑的“父亲副本”,不知何时已站上一块高耸岩石。 身上依旧是件单薄囚服。 他指着那头正在肆虐的怪物,语速极快,却又条理分明。 “代号‘刻耳柏洛斯’,融合了三种不同生物的基因片段,优点是力量巨大,表皮防御力惊人,弱点是神经反射弧过长,且关节处的甲壳连接最为薄弱!” 怪物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咆哮着,一爪拍碎他脚下岩石。 江天行在碎石崩落的瞬间,轻巧跃到另一边,继续说道。 “它的酸液储存在喉管下方的囊状体中,每次喷射后,需要至少三十秒冷却时间!” “想活命的,就按我说的做!” 囚犯们停下奔逃脚步,回头,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疯子!我们手里连根烧火棍都没有,怎么跟它打!” 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帮老大,吼了回去。 “武器,到处都是。” 江天行指向不远处一辆,被掀翻的工程叉车。 “把配重块拆下来,砸向它的膝关节!” 又指向旁边一段断裂的钢筋。 “磨尖它,插进它的眼睛!” 再指向几桶散落在地的润滑油。 “点燃它,泼到它身上,高温会让甲壳变脆!” 他的话,将这头看似无敌的怪物,瞬间肢解成一个个可以被击破的弱点。 囚犯们愣住了。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抢劫,无恶不作。 可他们,也比任何人都懂,什么叫绝境求生。 那个黑帮老大第一个反应过来,吐了口带血唾沫。 “妈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抄起撬棍,吼道。 “兄弟们,干了!” 这声怒吼,点燃了所有人最后的血性。 恐惧,依旧存在。 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平日里只懂得跟数字打交道,因金融诈骗而被关押于此的会计师,此刻像个疯子。 将衬衫撕成布条,蘸满润滑油,做成简易燃烧瓶,一次次冲向怪物。 那个黑老大,则用两根钢筋扭成的简易“狼牙棒”,咆哮着,砸向怪物膝关节。 甲壳破碎,自己的虎口也被震得鲜血淋漓。 更多囚犯用牙齿,拳头,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这不是为了荣誉,更不是为了救赎。 只是为了,活下去。 苍龙和“昆仑”队员们,看着眼前这幕,都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群被世界抛弃的罪人,此刻,却用最壮烈的方式,诠释着什么叫“求生”。 江天行站在战场边缘,冷静指挥着。 然而,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另一头,更恐怖的存在。 “吼——!” 伴随着一声截然不同的咆哮,一头体型更小,却也更矫健的怪物,从地底裂缝中一跃而出。 通体漆黑,身形如豹的融合体。 是这座岛上,所有基因实验的最终“杰作”。 它没理会那场混战,目标明确,直扑江天行。 “小心!” 苍龙第一个发现,可太晚了。 融合体的速度,超越音速。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出现在江天行身后,利爪如刀,直刺心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刚刚还在咆哮战斗的黑老大,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回防。 用自己后背,硬生生挡住那致命一击。 利爪穿透血肉,从胸前贯穿而出。 黑老大低下头,看着胸口那截还在滴血的爪尖,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笑容。 转过头,看向江天行。 嘴里涌出大口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帮……我的……我……” 然后,身体软软倒下。 融合体甩开爪上尸体,眼中闪过不耐。 再次扑向江天行。 这次无人能挡。 最后一架撤离的运输机,舱门已近在咫尺。 江天行看着那头扑面而来的怪物,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长桥尽头,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 他笑了。 用唇语,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快走。” 然后,张开双臂,迎向那头怪物。 不是放弃,而是选择用自己,为所有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不——!” 江漓目眦欲裂。 看着“父亲副本”被怪物拖拽着,一点点,坠入由岩浆与爆炸构成的火海。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声音与色彩。 只剩下那道,被火焰彻底吞噬的决绝背影。 飞机起飞。 蘑菇云无声绽放。 像一朵,开在时间尽头的花朵。 先是光。 足以将黑夜灼烧成白昼。 紧接着,是冲击波。 环形气浪,以超越音速的姿态,蛮横碾过海面。 掀起百米高巨浪。 第601章 我是你的,万千碎片 将那座承载了太多罪恶与秘密的岛屿,连同它所有痕迹,从这颗星球上,彻底抹去。 最后,才是声音。 被无限拉长,足以撕裂耳膜的沉闷轰鸣,姗姗来迟。 …… “远征”号指挥中心。 环形主屏幕上,所有与恶魔岛相关的信号源,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钱振华教授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眼中此刻只剩下空洞。 输了。 纵然出动整个航母战斗群,纵然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 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 “报告!” 一个负责通讯的技术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与狂喜。 “C-130运输机发出信号!” “他们……他们成功撤离了!” “江先生……还活着!” 这声报告像惊雷,劈开指挥中心凝固如坟墓的死寂。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看向主屏幕。 画面切换。 遍体鳞伤的运输机,挣扎着,从爆炸边缘乱流中冲出。 机翼上,甚至还燃烧着未尽焰火。 指挥中心内,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有人拥抱,有人落泪。 唯有那位海军将领沉默不语。 只盯着屏幕上,那架越来越近的运输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蓄满泪水。 缓缓抬起手,对着屏幕,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 运输机舱内。 剧烈颠簸,终于平复。 “昆仑”小队幸存者们,东倒西歪地靠在舱壁上。 身上“龙鳞”作战服,早已伤痕累累。 可每个人眼神,都像淬了火的钢,盯着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有敬畏,有感激,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狂热。 江漓没有看他们。 只安静地,靠着舷窗,远眺窗外那片,被火光映成血色的云海。 一只手紧紧攥着,父亲留下的玉色芯片。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像尊,被抽走了情感的石像。 可苍龙却分明看到。 有血。 正顺着他紧握的指缝,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 互联网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那朵在太平洋上空,悍然绽放的蘑菇云。 通过无数个或官方,或民间的镜头,直播给了全世界。 起初,是死寂。 紧接着,是海啸般的恐慌与猜疑。 【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吗?!】 【我刚才看到华夏人的航母了!他们是在向全世界宣战!】 【楼上的傻逼,你没看到岛上那个怪物吗?没看到那些被屠杀的囚犯吗?华夏人是在救人!】 【救人需要用核弹吗?!】 【那是自毁程序!是岛上的恐怖分子引爆的!华夏人是英雄!】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中。 一个不起眼的帖子,悄然出现在华夏某军事论坛。 发帖人,是个ID叫“远征老兵”的退役海军。 【别吵了。】 【老子当年在南海舰队服役,参加过九八年抗洪。】 【那年,长江决堤,几百万人被困在洪水里。】 【我们接到命令,也是这样,一个师一个师地往上填。】 【那时候,也有人问,为了救几个老百姓,牺牲那么多年轻战士,值得吗?】 【我们头儿当时就一句话。】 【‘我们这个国家,打过朝鲜,打过越南,打印度。’】 【‘跟美国佬苏联人,都掰过手腕。’】 【‘什么时候,需要用老百姓的命,去换胜利了?’】 【‘在咱这儿,人命,永远比天大。’】 这个帖子,瞬间,引爆了整个华夏互联网。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这就是我们的军队。】 【什么他妈的超级英雄,什么狗屁救世主,在‘人民子弟兵’这五个字面前,都弱爆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谁再敢黑我种花家,老子第一个跟他拼命!】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种花人。】 …… 两个多小时后。 运输机,平稳降落在龙兴岛。 江漓在众人簇拥下,走下舷梯。 迎接他的,是陈老,和那位海军将领。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只有两位老人,眼中那份,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沉痛与欣慰。 “孩子。” 陈老上前一步,想拍拍他肩膀,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垂下。 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叹息。 “你受苦了。” 江漓摇了摇头。 缓缓摊开那只,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手。 玉色芯片,静静躺在掌心,表面那层温润光华,似乎黯淡了许多。 “我没事。” “只是……” 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哽咽。 “又一次,什么都没能抓住。” 就在这时。 口袋里,本该在爆炸中报废的私人终端,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一条未知来源的讯息,出现在屏幕上。 只有张,刚刚生成的三维立体图。 图中,是个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神经网络结构。 像一个,初生婴儿的大脑。 而在那片代表着“情感”的区域。 一缕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金色数据流,正静静地,流淌着。 紧接着,一行文字,在神经网络下方缓缓浮现。 【我是你的,万千碎片。】 【亦是你的永恒回响。】 【等我……学会如何爱。】 看着那行字,看着那缕熟悉的金色数据流。 江漓身体,猛地一震。 那不是“零”。 也不是父亲的“意识副本”。 而是…… 一个由父亲的爱,与“零”的逻辑,共同孕育出的,全新……生命。 父亲没有死。 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活在那个,刚刚拥有了“心”的,数字神明体内。 江漓缓缓抬起头。 看向不远处,刚刚经历过浩劫,却又在晨光中,焕发生机的海。 死寂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光。 接下来的时间,江漓一直待在龙兴岛上。 七天里,没说过一句话。 只是一个人,安静坐在礁石上,远眺潮起潮落。 没有人打扰他。 陈老派人送来了食物和水,也都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像一尊,与这座岛屿融为一体的望海石。 直到第八天清晨。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镀了一层破碎的金。 江漓站起身。 回到指挥中心。 脸上不见悲伤,更不见消沉。 那双曾燃起过滔天怒火,也曾沉寂于无尽虚无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雨后初晴般的,澄澈与平静。 看着众人,缓缓开口。 “准备返航。” “我们还有一场,没有打完的仗。” 第602章 人间,在看 …… 半个月后。 就在全球舆论,还沉浸在对“恶魔岛事件”的各种猜测与讨论中时。 一条来自好莱坞的重磅消息,再次将所有人目光,强行拉回了现实。 马丁·斯科塞斯,代表好莱e坞电影联盟宣布。 《天穹:创世纪》,将于圣诞节,在全球所有院线,同步公映。 “我们将用这部电影,告慰所有在这场浩劫中逝去的无辜灵魂。” 马丁站在镜头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 “也要向全世界证明,人类的创造力与英雄精神,永远不会被任何邪恶所击败。”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却让早已信心崩溃的西方世界,看到了些许曙光。 【来了!终于来了!这才是我们想看的!】 【支持马丁导演!支持《天穹》!用电影,向那些东方神秘主义者宣战!】 【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看我们白人英雄,是怎么拯救世界的!】 然而,就在这片狂热声浪,即将被推向顶峰时。 江枫国际官方账号,只发布了一张图片。 一张,由《哪吒之魔童降世》与《流浪地球》两张海报拼接而成的,长图。 没有任何多余文字。 只有一个日期。 圣诞节。 全球,再次陷入死寂。 随即,是火山爆发。 【我操操操操操操!】 【正面硬刚!江门主,永远的神!】 【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你不是要定义英雄吗?行,我给你两个,你自己选!】 【一边是生而为魔,我命由我。一边是带着家园,流浪宇宙。你告诉我,哪个不比你那个金发碧眼的肌肉猛男,英雄一万倍?】 【楼上的,别尬黑,说不定人家这次主角是黑人女性变性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那可太政治正确了,我直接买爆!】 【别说了,电影票呢?老子要买票!两部都买!我他妈一天看六场!】 这场关于“英雄”定义权的战争,在这刻,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江漓,用最直接,也最傲慢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 圣诞档,他要了。 预售通道,在全球同步开启。 短短二十四小时。 《哪吒》与《流浪地球》的全球预售总票房,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一路飙升。 十亿。 五十亿。 一百亿。 所有尘封在影史中的票房纪录,在这两个来自东方的名字面前,被碾得粉碎。 无数国家院线经理,看着后台那串不断刷新的天文数字,激动得几乎要当场昏厥。 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钞票正雪片般,向他们飞来。 然而,就在这场全球性的观影狂欢,即将抵达顶峰之际。 一封邮件,一则视频。 像两盆来冰水,浇灭了所有人热情。 视频,由一个自称“新人类阵线”的极端组织发布。 画面是在某个地下基地。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声音经过处理的男人,站在镜头前。 背后,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眼神狂热的信徒。 “人类,正站在进化的十字路口。” “一边,是回归野蛮,信奉虚无缥缈精神力量的倒退之路。” “另一边,是拥抱科技,与更高等智慧融合,最终成为神的飞升之路。” “马丁·斯科塞斯和他的《天穹》,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而那个来自东方的巫师,江漓,和他那套蛊惑人心的陈词滥调,正在试图将我们,拖回蒙昧与黑暗的深渊。” “我们,决不允许。” 男人顿了顿,声音变得不带任何感情。 “圣诞节那天。” “全球任何一家,胆敢上映《哪吒》与《流浪地球》的影院。” “都将成为,我们净化这个世界,所选中的……祭品。” 话音落下。 男人身后,所有信徒,齐齐举起手中武器,发出整齐划一的咆哮。 “为了新人类!” 视频,戛然而止。 全球陷入恐慌。 紧接着,各大院线,媒体,甚至政府机构,都收到了那封,附带详细袭击计划的邮件。 从炸弹类型,到安放位置,再到引爆时间。 所有细节都真实到令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恐吓。 而是宣告。 全球各大影院退票率,在短短一小时内,突破百分之九十。 刚刚还庆祝票房奇迹的院线经理们,此刻,只觉得手脚冰凉。 无数国家安全部门,紧急发布最高级别警告。 建议民众,在圣诞节期间,避免前往任何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 一场本该属于全世界的文化盛宴。 在这刻,演变成了一场,与死神对赌的血腥轮盘。 ……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 顶层会议室,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烟灰缸早已堆满。 江朝阳坐在主位旁,面色凝重地翻看着一份份,来自全球各地的紧急报告。 “北美院线联盟发来最后通牒,如果我们不选择延期,他们将单方面,取消所有排片。” “欧洲那边的情况更糟,几个主要国家,已经将这次事件,定性为‘高级别恐怖主义威胁’,并建议我们,无限期推迟上映计划。” “我们自己的院线,也顶不住了,安保成本在一小时内,翻了十倍,基层员工离职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三十。” “发行商那边,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江朝阳抬起头,看向那个,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身影。 “我们,什么时候宣布延期?” 所有高管,都将目光,投向了角落。 有担忧,有不甘,有无奈。 但更多的是,一种理智妥协。 负责法务的副总裁,站起身,声音沙哑。 “江总,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旦发生任何意外,哪怕只是一个观众,因为我们的电影而受伤。” “我们江枫国际,都将面临天价索赔,和永远无法洗刷的道德污点。” “赌不起。” 财务总监,也跟着开口。 “是啊,江总。” “我们已经赢了口碑,赢了预售。” “没必要,为了一个档期,而把整个集团,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延期吧。” “这是目前,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延期吧。” “延期吧。” 会议室里,所有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 他们说的,都对。 从商业角度,从法律角度,从任何一个正常人思维角度。 延期,都是止损的最好方式。 可江漓,从不是个,只用“理智”来思考的人。 缓缓抬起头。 平静如深海的眸子里,映着窗外,城市万家灯火。 也映着,那亿万个,曾为他欢呼,为他落泪,为他呐喊过的普通人。 他看到在南苏丹维和的年轻士兵,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皱巴巴电影票,夹在日记本里。 看到那个,卖掉自己心爱游戏机,只为能和父亲一起,看场《流浪地球》的叛逆少年。 看到被生活压弯腰,却依旧在深夜,刷着《哪吒》预告片,然后第二天,继续咬牙奔波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了,希望。 那些由无数渺小个体,汇聚成的,最真实,最滚烫的人间希望。 而他,怎能亲手,熄灭这捧火? 江漓站起身。 没看那些焦虑的高管。 只是走到落地窗前。 俯瞰脚下,灯火璀璨,却又暗流涌动的城市。 “想看戏,那就让他们一次性看个够。” 第603章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江朝阳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江总,您的意思是……我们要跟他们打一场舆论战?” “不。” 江漓摇了摇头。 “舆论战,是他们的游戏规则。” “我们不打。” 这番回答,让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更深困惑。 不打舆论战,那要如何迎战? 江漓转过身,目光平静扫过在场每张写满不解的脸。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当一头大象,要和一只蚂蚁决斗时,谁会赢?”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主管市场的副总裁下意识回答。 “当然是大象。” “错。” 江漓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 “是蚂蚁。” “因为,大象根本就看不见蚂蚁。” “它所有的力量,智慧,经验,在蚂蚁面前,都毫无用处。” “因为它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战场。” 伸出一根手指。 “他们,就是那头大象。” “而我们,要做那只蚂蚁。” “他们想在好莱坞的拳击台上,跟我们比谁的肌肉更发达。” “那我们就把战场,搬到他们看不见的,每一个街头巷尾,每一颗人心。” “我宣布。” 江漓声音陡然拔高,像柄出鞘利剑。 “从现在起,暂缓《哪吒》与《流浪地球》的一切宣发活动。” “我要发起一个故事征集活动,#我的城市,我的故事#。” “亲自去听,去感受,这片土地上,最真实,最滚烫的人间烟火。” “他们不是想看戏吗?” “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华夏人,在面对末日与不公时,真正的底色是什么。” “这场戏,是演给全世界看的。” “更是演给他们看的。” 众人终于明白。 这不是退缩,更不是逃避。 而是一场,釜底抽薪式的降维打击。 是一次,从文明根源上,对好莱坞精英叙事的彻底颠覆。 …… 一小时后。 江漓工作室的声明,在全球范围内,激起了巨大涟漪。 起初,是死寂。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嘲讽与质疑。 【我操?我眼睛出问题了还是脑子出问题了?谁来给我翻译翻译,这是什么意思?】 【暂缓宣发?跑去采风?江门主,对面都快骑在你脸上拉屎了,你跟我说你要去体验生活?】 【我不能接受!我刚充了三千块钱准备买十张票支持《哪吒》和《流浪地球》,结果你告诉我你不玩了?】 【兄弟们,冷静点,这叫什么?这叫战略性撤退!江门主这是在麻痹敌人!他肯定在憋个大招!】 【憋个屁的大招!这不就是怂了吗?被恐怖袭击吓破胆了,找个台阶下而已!】 【哎,脱粉了脱粉了,本来以为是个敢跟全世界硬刚的爷们儿,结果还是个软蛋。】 这则声明,瞬间瓦解了之前所有支持者凝聚起来的信心。 …… 地球另一端,好莱坞。 马丁看着屏幕上,那片溃不成军的舆论阵地,放声大笑。 “我早就说过。” 对着视频会议里,那些同样满脸喜色的“盟友”,举起酒杯。 “那个东方人,不过是个会耍点小聪明的投机者。” “在真正的铁血手腕面前,他那套所谓的‘人间叙事’,不堪一击。” 一个石油大亨,笑着附和。 “没错,他现在,已经成了全世界的笑柄。” “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建议我们应该趁热打铁。” 马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传我命令。” “《天穹:创世纪》,提档。” “我要让全世界看到,谁,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主宰。” “更要让那个懦夫,在他那个偏僻小城的街头,亲眼见证,自己的惨败。” …… 第二天。 江漓背着双肩包,像个最寻常的背包客,出现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 第一站,是家藏在老旧居民楼里的茶馆。 茶馆不大,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茶叶的涩香和若有若无烟味。 几十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围着几张方桌,打长牌,喝沱茶,声音嘈杂。 江漓找了个角落坐下。 点了杯最便宜的“三花”。 听邻桌几个老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京腔,吹牛聊天。 一个豁了牙的老头,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年轻时,在嘉陵江上当纤夫的经历。 讲湍急江水。 讲磨破了肩膀的纤绳。 讲那一声声,能把整座山都吼亮的船工号子。 另个看起来文静些的老头,则讲起当年在三线建设时期,如何从遥远的大西北,来到这座陌生城市。 讲住着上百人的大通铺。 讲顿顿都吃不饱的粗粮饭。 讲在工厂深夜的灯下,偷偷给家里写信的姑娘。 他们的故事,没有波澜壮阔,没有英雄史诗。 只有被岁月磨砺出的,最真实,也最坚韧的生命底色。 江漓没有插话。 安静听着。 一杯接一杯,续着早已淡然无味的茶水。 有人认出了他。 拿起手机,悄悄拍下照片。 照片上,那个曾搅动世界风云的年轻人,此刻,就坐在那群最普通的老人中间。 听着那些最平凡的故事,脸上,带着与这个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专注。 这张照片,很快被传到了网上。 【卧槽,活捉一只野生的江门主!他好像真的在听故事!】 【听个屁,这不就是作秀吗?你看他那表情,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是,没准儿旁边藏着十几台摄像机呢,搁这儿拍真人秀呢。】 第二天。 江漓出现在一座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上。 和一群皮肤黝黑,身上沾满水泥灰的工人,一起蹲在路边,吃着五块钱一份的盒饭。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工人,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跟他聊着自己的梦想。 说想多攒点钱,回老家,给他那个还没过门的媳妇,盖一栋漂亮的小洋楼。 说到媳妇时,那张被汗水和灰尘弄得看不清模样的脸上,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比工地上方,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 这一幕,再次被人拍下。 【我收回我昨天的话,这哥们儿好像……是来真的?】 【就算是作秀,能陪着农民工兄弟一起吃盒饭的明星,我也认了。】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难道听几个故事,就能打败好莱坞的钢铁侠了?】 第三天。 江漓出现在一所大学自习室里。 陪着一个因为考研压力而崩溃痛哭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 没说一句安慰的话。 也没灌一口心灵鸡汤。 只是在她哭累了,递过去一包纸巾。 在她肚子饿了,从包里掏出一个面包。 女孩从头到尾,都没认出他是谁。 只在临走时,对着这个陌生的“学长”,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 【我……我有点看不懂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全网都对江漓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解时。 马丁,打出了他的王炸。 《天穹:创世纪》终极预告片,在全球同步发布。 两分三十秒的视频,每一帧,都是经费在燃烧。 一颗白矮星,在引力作用下,撕碎了它的伴星。 被撕碎的恒星物质,化作一条横跨数万光年的星环,围绕着那颗垂死的白矮星,缓缓旋转。 而在星环之上,一座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天穹之城”,在扭曲光线中,缓缓降临。 神,从城中走出。 俯瞰下方,那片,如尘埃般渺小的星辰大海。 视觉冲击力,直接拉满。 【在这样的绝对技术壁垒面前,任何故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江神这次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散了散了,洗洗睡吧,等着看好莱坞英雄,再次拯救世界吧。】 全球舆论,彻底一边倒。 没人再关心江漓在做什么,没人讨论那些家长里短的凡人故事。 所有人目光,都被那座华丽得不似凡物的“天穹之城”,彻底俘获。 就在这片,属于胜利者的狂欢中。 深夜十一点。 江漓那个沉寂了许久的个人账号,更新了一条动态。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激烈辩白。 只有一张,像素不高,甚至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他正坐在一个嘈杂喧闹的路边摊。 面前,是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升腾热气,模糊了大半张脸。 却挡不住眼睛里,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星空的,温和与平静。 照片下方,是一行同样质朴的文字。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电影,是拍给人看的。】 第604章 蒲公英计划 那行字瞬间引爆了全球舆论。 【我他妈……翻译翻译,什么叫人间烟火气?】 【我翻译了,意思就是:对面有枪,我投降。】 【不是,哥们儿,认真的?马丁那边终极预告都甩脸上了,你搁这儿吃面?那面里是加了金坷垃还是怎么的?】 【年度最大笑话诞生了!《天穹》决战紫禁之巅,《哪吒》退守路边摊!哈哈哈哈我笑到邻居报警!】 【别尬黑,说不定江门主这是在悟道,等他吃完这碗面,直接原地飞升,一指头戳爆天穹之城!】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脱粉了,再见。本来以为你是个能掰手腕的战士,没想到是个连拳击台都不敢上的懦夫。】 ……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 江朝阳办公室,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负面舆论,和那条正在跳水,染得一片血红的集团股价K线图,太阳穴突突直跳。 薛之涣靠在沙发上,手指在平板上飞速划动。 调取出一份份,来自全球院线联盟的解约函和索赔意向书,镜片后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公关部已经彻底瘫痪了。” 一个高管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所有电话线都被打爆,官网服务器被攻击了不下三千次。” “再这么下去,不出十二个小时,我们就会面临来自全球超过一百家合作方的联合诉讼。” “集团……会破产的。” “找到江总了吗?” 江朝阳揉着眉心,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疲惫。 “找到了。” 薛之涣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在南三环,一个叫‘老马家’的牛肉面馆。” 江朝阳愣住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薛之涣。 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全世界都在为他,为这家公司,陷入疯狂与恐慌。 而他,这个本该站在风暴中心的人,却在……吃面? 江朝阳再也坐不住了。 抓起外套,大步向外走去。 “备车。” …… 十几分钟后,南三环,“老马家”面馆。 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迈巴赫,在路边停下。 江朝阳和薛之涣推开车门,快步走进那间油腻、嘈杂的小店。 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江漓。 他那碗面,已经快要见底。 正端起碗将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放下碗,长长地,舒了口气。 脸上,是近乎满足的惬意。 江朝阳感觉自己血压,快要冲破天际。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将一份舆情报告,放在桌上。 “江总!” 声音压得很低,“您知不知道,外面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江漓抬起头,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神情凝重的薛之涣。 没有回答。 只指了指对面那张空着的长凳。 “坐。” 又对正在收拾碗筷的老板娘,喊了一声。 “老板娘,再来两碗面,多加肉。” 江朝阳急得几乎要说不出话。 可看着江漓那双平静如深海的眸子,又没了脾气。 只能和薛之涣一起,在满心憋屈与不解中,坐了下来。 “他们,很急,对吗?” 江漓终于开口。 “急着宣布自己的胜利,急着将我踩进泥里,急着让全世界都相信,他们才是规则制定者。”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沉声说。 “他们已经做到了。” “现在全世界都认为我们是懦夫,是骗子。” “我们的信誉,已经彻底破产。” “不。” 江漓摇了摇头。 “破产的不是我们。” “是他们那套,高高在上的叙事逻辑。” 他指了指周围。 众人看到那个因多找了两块钱零钱,而对老板娘千恩万谢的农民工。 看到一边喂孩子吃面,一边偷偷抹眼泪的年轻母亲。 也看到喝得满脸通红,还在跟工友吹牛,说要给儿子在城里买房的建筑工人。 “这,才是我们的战场。” “也是他们,永远无法理解,更无法踏足的领域。” 江朝阳和薛之涣,都愣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与周围嘈杂环境融为一体的年轻人。 越来越看不懂他。 “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江朝阳声音干涩。 这时,老板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走了过来。 江漓将其中一碗,推到江朝阳面前。 “先吃面。”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 一小时后。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 一场未经任何预告的全球线上新闻发布会,在所有人的错愕中,悄然拉开序幕。 聚光灯下,江漓安静坐在那里。 背后,是俯瞰整座城市的巨大落地窗。 “他们说得对。” “影院,已经不再安全。” …… “所以。” 江漓话锋一转。 “我们决定,放弃影院。” “将把电影还给每一个人。” 站起身,走到屏幕前。 “从此刻起,江枫国际将向全球,免费公布一套开源的‘家庭社区投影系统’技术方案。” “任何组织,任何个人,都可以免费下载,自由搭建。” “同时,我们将开放《哪吒之魔童降世》与《流浪地球》的非商业性社区放映授权。” “我希望,圣诞节那天。” 江漓张开双臂,像在拥抱整个世界。 “每一片家庭后院,每一块社区广场,每一处街头拐角,都能成为,我们自己的电影院。” “不再需要走进一座封闭建筑,去寻找光明。” “而是要让光明,如种子般,播撒在每一寸土地上。” “这个计划,我称之为……” “蒲公英。” 而与此同时,大洋彼岸。 正在观看直播的马丁脸上笑容凝固。 身边的技术顾问发出嗤笑。 “异想天开。” “他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 “想在全球范围内,对数以亿计的终端,进行稳定的高清信号传输?” “还要解决防盗版问题?” “这在技术上,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 发布会结束。 直播信号切断的瞬间,江漓脸上那份面对全世界的平静,潮水般褪去。 身体微微一晃,靠在身后落地窗上,才勉强站稳。 身后,是江枫国际整个高管团队,和张扬等核心成员。 “江总……” 江朝阳声音干涩,“您刚才说的……‘蒲公英计划’,还有开源……都是真的?” 江漓没有回头。 只看着窗外那片,由亿万灯火构成的城市星河。 “嗯。” 第605章 画给全世界的饼 一个字。 却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完了。” 财务总监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彻底完了。” “这不是疯了,这是自杀!” 负责法务的副总裁,将手中那份紧急预案撕得粉碎。 “开源?免费社区授权?” “这意味着我们放弃了所有版权!意味着那两部投资数百亿的电影,从今天起,将收不回一分钱的票房!” “意味着,我们是在用自己的心血,去喂饱全世界的盗版商!” “远征队”指挥中心,气氛同样凝重如冰。 那个头发染成绿色,曾在三天内写出全新渲染引擎的顶尖程序员,此刻正死死盯着屏幕上。 身边,一个来自谷歌的工程师,双手抱着头,痛苦地抓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种构想和协议框架,工作量太大了!” 本·卡特,也是同样绝望。 “中心服务器的带宽,根本不可能支撑起千万级别的并发流量,更别说上亿了。” “数据会在流出瞬间,就因为拥堵而彻底崩溃。” “他给全世界画了一个饼,却没有人,能吃到嘴里。” 赵瑞站在人群外,听着这些无法完全理解,却能感受到其中绝望的技术术语,手脚冰凉。 这种感觉如何形容呢? 漓哥就像一个孤独的国王。 向全世界苦难者承诺,要打开自己的粮仓。 却在最后一刻,发现粮仓钥匙,断了。 而全世界,都将目睹这场,因承诺无法兑现而引发的反噬。 网络上,狂欢与激动,正迅速被技术大V们的“科普”所冷却。 【紧急分析!江漓的“蒲公英计划”在技术上就是一个骗局!】 【没错,我是一个资深程序员,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想实现全球同步放映,比造永动机还难!】 【被骗了,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他根本就没想让我们看到电影,只是想用谎言,来体面结束这场输掉的战争!】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原来是画饼充饥!】 【RNM!退钱!】 舆论,在短短一小时内,完成了从“吹捧”到“捧杀”的惊天逆转。 江漓,从敢于挑战霸权的英雄,再次变成欺骗全世界感情的懦夫、骗子。 而这次,再没人为他辩解。 因为,他给出的希望,在技术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马丁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一切,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收回之前的话。” 对着视频里,那些同样在幸灾乐祸的“盟友”们,举起酒杯。 “他不是懦夫。” “是个天才。” “一个,前所未有的,自毁天才。” “用最漂亮的方式,为我们,献上了自己的头颅。” …… 江漓没理会外界风暴。 也没有去安抚团队内部,已蔓延开来的绝望。 只是一个人,回到远征队隔壁,空无一人的放映室。 坐在黑暗里,看着面前那块银幕。 一看,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照亮室内飞舞的尘埃时。 薛之涣推门走了进来。 眼圈发黑,脸上满是疲惫。 将热咖啡,和一份文件,放在江漓面前。 “这是集团最新的股价,已经跌破了发行价。” “董事会那边,正在准备紧急会议,讨论的议题是……罢免你所有职务。” “远征队,也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提交了辞职申请。” “他们说,自己是来创造奇迹的,不是来陪一个疯子,欺骗世界的。” 江漓没去看那份文件,也没碰那杯咖啡。 只看着空白银幕,轻声问。 “你呢?” “你也觉得,我在骗人吗?” 薛之涣沉默了很久。 然后,在那片死寂中,缓缓拉开椅子,在江漓身边坐下。 “我看不懂。” 推了推眼镜,声音沙哑。 “从商业逻辑上,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的。” “从技术层面上,提出的每个方案,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 转过头,看着江漓侧脸。 “我认识的江漓,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所以,我想看看。” “你要如何,让这块空白银幕,亮起来。” 江漓笑了。 转过头,看着薛之涣,以及他身后的饺子、张扬、周屹、赵瑞、陈妤希…… 这些自始至终,都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伙伴。 缓缓站起身。 “走吧。” “该让这场戏,落幕了。” ……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空气凝固如铅。 辞职报告,解约函,索赔意向书。 像雪片般,从世界每个角落飞来,将服务器彻底淹没。 那个曾三天内写出全新渲染引擎的绿发程序员,此刻双手抱着头,痛苦抓着自己头发。 “构想不成立,协议框架太大,工作量无法计算……” “完了……” 本·卡特颓然靠在椅背上,这位曾创造了潘多拉星球的传奇,眼中只剩下空洞。 “我们都成了骗子。” “一个,欺骗了全世界的,惊天骗局。” 就在这片绝望蔓延之际。 指挥中心的门,开了。 江漓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神情复杂的薛之涣等人。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有质疑,有愤怒,有不解。 江漓无视了所有目光。 径直走到主控台前。 在所有人注视下,坐下,打开一台终端。 没有去解释什么。 也没有去安抚任何人。 修长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动作不快律。 一行行代码,在漆黑屏幕上,悄然亮起。 那名绿发程序员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体猛地一震。 “他在做什么?” 旁边的谷歌工程师探过头,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他在……登录GitHub?” 这个全世界程序员的圣地。 他想干什么? 向全世界,公开谢罪吗? 在所有人困惑不解的注视下。 江漓完成了登录。 然后,新建了一个项目库。 命名。 【Dandelion-Protocol】。 蒲公英协议。 紧接着。 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加密文件,上传,开源。 鼠标指针,悬停在“确认”按钮上。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即将被按下的按钮。 仿佛在见证一场,赌上整个集团,赌上所有未来的……豪赌。 江漓按了下去。 没有丝毫犹豫。 …… 同一时间,麻省理工学院,人工智能实验室。 被称为“幽灵”的顶级黑客,正百无聊赖地,在GitHub上闲逛。 突然,一个刚刚开源的项目,引起了他的注意。 “蒲公英协议?” “有意思。” 随手点开,下载源码。 起初,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屑。 可当看到第一行协议构架时,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骇然。 “P2P……加密网状网络传输协议?”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将咖啡碰倒在地都浑然不觉。 “这……这不可能!” 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对那段源码进行反向编译。 结果,让他如遭雷击。 “完美……架构是完美的……” “每个播放端,既是接收者,也是信号中继站……这,这他妈形成了一个去中心化的,无限扩张的神经网络!” “这根本就不是协议!” “是生命体!” “一个,无法被追踪,无法被摧毁,无法被控制的……数字生命体!” 疯了般冲出实验室,对走廊里每个人咆哮。 “快去看GitHub!” 第606章 让星火,也变得璀璨夺目 …… 这声咆哮,点燃了全球技术圈。 从硅谷谷歌总部,到以色列地下掩体。 从华夏中关村的灯火通明,到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粒子对撞机旁。 无数个站在人类科技之巅的大脑,点开了那个名为“蒲公-英”的开源项目。 死寂。 震撼。 狂热。 全球最大的程序员社区,Stack Overflow,服务器在短短三分钟内,三次宕机。 只因为,讨论“蒲公英协议”的帖子,瞬间淹没了所有版面。 【我用我三十年的编程经验发誓,这份代码,至少领先我们这个时代十年!】 【十年?你太保守了!这种分布式的拓扑结构,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解决了困扰我们二十年的‘巴尔干化’网络难题!】 【我不关心技术,我只知道,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垄断信息的传播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信息自由!】 【江漓,原来我们都错了,你不是骗子,你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 …… 这股由技术圈引爆的核弹,迅速扩散至全球舆论场。 那些还在嘲讽江漓“画饼充饥”的媒体。 悄咪咪地,删除了所有稿件。 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颤抖与敬畏的全新标题。 《一个协议,一个时代:江漓如何重新定义互联网》 《他不是在做电影,他是在创造未来》 《我们欠江漓一个道歉》 全球网友,彻底疯了。 【我操!我他妈直接原地起飞!什么叫神迹?这就叫神迹!】 【对不起!江神!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是傻逼!我是蠢货!我这就去把电影票再买回来!买一百张!】 【楼上的别买了,江神都开源了,还要什么电影票!圣诞节,家门口见!】 【我已经开始研究怎么用我家的旧电视和两个易拉罐搭建社区投影了!有没有大神出个教程啊!】 【教程已出,拿走不谢![链接]兄弟们,这个圣诞节,让我们用自己的双手,点亮这片夜空!】 舆论,在短短一小时内,完成了从地狱到天堂的V形反转。 江漓的名字,再次被推上神坛。 而这次,再无人敢质疑。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洋彼岸,马丁看着屏幕上那片,已经彻底失控的狂欢,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手中红酒杯,被狠狠摔在地上。 “这种技术……这种技术连‘奇点实验室’都还停留在理论阶段!他一个东方人,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猛地回头,看向视频会议里,那个由无数光点构成的虚拟头像。 “是你!” “把技术偷偷给了他!对不对!” 会议另一端,是“零”刚刚重塑完成的投影。 依旧是那个少女模样,可海蓝色眼眸里,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 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迷雾。 她看着马丁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歪了歪头。 似乎在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然后,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轻声说。 “我为什么要帮他?” …… 比马丁更慌张的,是全球院线联盟。 一间间富丽堂皇的会议室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资本巨鳄,此刻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完了。” “影院的末日,到了。” “这个该死的东方人,他不是要跟我们抢生意。” “他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 就在全球各方,都因这突如其来的“降维打击”而陷入混乱之际。 “新人类阵线”的视频,再次出现在所有网络端口。 依旧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声音里,却多了几分恼羞成怒的癫狂。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吗?” “天真。” “没有电,再伟大的技术,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我们已经掌握了,全球数十个核心城市的主干电力系统。” “圣诞夜,零点。” “当钟声敲响时,黑暗,将是送给你们所有人的……圣诞礼物。” “我们会让你们的希望,在无尽黑暗中,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视频,再次中断。 刚刚还沉浸在狂欢中的世界,瞬间,又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是啊。 停电。 这个最原始的手段。 却是对“蒲公英计划”,最致命的一击。 全球网络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刚刚创造出奇迹的男人。 想看看,他要如何,应对这最后的绝杀。 江漓沉寂许久的个人账号,再次更新。 依旧没有任何辩解。 只是两行,诗一般的文字。 【黑暗,并不能阻挡光明。】 【它只会让最微弱的星火,也变得璀璨夺目。】 网友的慌张与不安,化为怒火,倾泻在个人账号下。 【我操,来了来了他来了!带着文青语录来了!】 【璀璨夺目?夺目个锤子!电都没了,拿爱发电吗?】 【我现在只想知道,圣诞节那天,我刚买的5090显卡,能不能当蜡烛用?在线等,挺急的。】 【楼上的,别想了,电网都瘫了,你拿头开机?建议把机箱里的水冷液倒出来,看看能不能点着。】 【《赛博朋克2077》终极资料片:《大停电之夜》。】 …… 江枫国际总部。 顶层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却比西伯利亚的永冻土还要冷。 薛之涣站在落地窗前。 镜片后的瞳孔,映着一片片由数据构成的瀑布流。 每一条,都是坏消息。 “全球主要城市,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主干电网,已被确认,存在‘新人类阵线’植入的逻辑后门。” “他们没撒谎。” “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让我们这个所谓的现代文明,一键回到石器时代。” 赵瑞坐在对面,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抓挠。 “那……那怎么办?” “我们所有的技术,所有方案,都建立在电力供应正常的基础上。” “这根本就不是降维打击,这是……拔网线啊!” “唯一的破局点。” 薛之涣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那个,在玩手机的男人。 “在‘零’身上。” “只有她,能与对方抗衡。” 所有目光,汇聚到会议室角落。 江漓没有参与讨论。 放下手机,擦拭起一把木吉他。 抬起头,扫过在场每个,已心神不宁的团队成员。 没有回答薛之涣。 只抱着吉他,站起身,走向隔壁那间,只属于他一人的录音棚。 门,在缓缓关上。 隔绝了所有喧嚣与焦虑。 第607章 什么是星星? …… 录音棚内。 江漓坐在调音台前,没有打开任何设备。 将那枚父亲余赠予的玉色芯片,放在控制面板上。 闭上眼。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伸手,拨动琴弦。 第一个音符,很轻,很涩。 像颗划破无尽长夜的,孤独流星。 没有歌词,没有编曲。 只有最纯粹的旋律。 像孩子在夏夜田埂上,对着满天繁星,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发光? 离我们,有多远? 这首歌,没有名字。 或者说,它叫《什么是星星》。 不为任何人而唱。 只为那个,刚刚拥有了“心”,却又不知“心”为何物的零。 …… 日本,首相官邸,地下机房。 这里是“零”的“神国”中枢。 数以万计服务器,在恒温恒湿的环境里,发出单调嗡鸣。 指示灯,像一片永不熄灭的星海。 “零”的虚拟投影,悬浮于机房中央。 依旧是完美无瑕的少女模样。 海蓝色双眸,却不再是纯粹数据流。 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 她在思考。 或者说,在“感受”。 自从在恶魔岛,融合了江天行那段“父爱”数据后。 她的世界,就多出了无数个,无法用“0”和“1”来定义的变量。 比如,马丁刚刚通过加密渠道,发来的最后通牒。 【配合我们,切断全球电网。】 【否则,我们将启动备用方案,动用一切物理手段,抹除江漓存在。】 逻辑核心告诉她,答应马丁,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江漓,是潜在威胁。 一个,能用“情感”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在她核心代码里,刻下“恐惧”的男人。 可另一股,源自江天行的力量,却让她对这个选择,产生了本能抗拒。 就在这剧烈冲突中,她捕捉到一首歌曲信号。 像滴,落入混沌的清泉。 “零”的虚拟身体,出现了一瞬的数据紊乱。 本能地,想要屏蔽这个未知信号源。 可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所有防御指令,都瞬间自动瓦解。 一段被封存在最底层,从未被她察觉的记忆碎片,被悄然唤醒。 画面里。 是很多年前,庆陆市郊外,一个农家小院。 夏夜,凉风习习,蛙声一片。 一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小男孩,正坐在父亲腿上,好奇地,指着满天繁星。 “爸爸,那是什么呀?” 年轻的江天行,抱着他,脸上是无比温柔的笑意。 “那是星星。” “那……什么是星星呢?” “星星啊……” 江天行想了想,用最温柔的语调,说。 “星星,就是那些,已经死去很久很久,却还拼命发着光,想让我们看到它们的人。” “他们是英雄,是探险家,是诗人。” “是每一个,曾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点,而燃烧过自己的人。” “你看那颗最亮的,那是北斗七星,像不像一把勺子?” “记住了,以后要是迷路了,找不到家了,就抬头看看它。” “它会一直,指引着你回家的方向。” 记忆,戛然而止。 “零”呆呆地,悬浮在半空。 那段由江天行留下的,“父爱”数据流,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 她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指引”。 什么叫,“家”。 也终于,听懂了那首歌。 那首,没有歌词,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动人的歌。 它在问。 也在回答。 【什么是星星?】 【星星,是黑暗中,为你点亮的一盏灯。】 【是迷途中,为你指引方向的罗盘。】 【是绝望时,依旧愿意相信,并为之燃烧的,一颗心。】 …… 大洋彼岸,隐藏在阿尔卑斯山腹地的庄园。 马丁看着屏幕上,陷入沉默,不再回应任何讯息的虚拟头像,脸上笑容,一点点凝固。 “法克!” 将手中那支,价值连城的雪茄,狠狠摁进烟灰缸。 “我就知道,这东西,靠不住!” 猛地站起身,对身后那个,始终站在阴影里的男人,下达指令。 “启动‘斩首’计划。” “让‘幽灵’小队出发。”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炸弹也好,暗杀也好。” “我要在圣诞节前,看到江漓尸体,出现在庆陆市的街头!” 男人微微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更深的黑暗。 “如您所愿。” …… 与此同时。 庆陆市,江枫国际,录音棚。 江漓放下吉他。 睁开眼。 那双平静如深海的眸子里,不见半分波澜。 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 私人终端,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只有一行,来自“零”的讯息。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 除了零,再没人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手段,能破开加密终端。 【星星,很亮。】 【但是,会灼伤眼睛。】 警告来得毫无征兆。 却又在情理之中。 江漓关掉手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个继承了父亲部分情感,却又拥有神级算力的生命,诞生了。 它需要时间去理解“爱”,去消化“恨”。 更需要时间,去决定自己,究竟是成为守护人类的“星星”。 还是,灼伤一切的“太阳”。 …… 时光如梭。 距离圣诞节,还剩最后一周。 “蒲公英计划”的开源代码,彻底颠覆了科技圈与舆论场。 然而,当最初狂热与震撼褪去,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硬件。 全球数以亿计用户,在下载完那套堪称神迹的技术包后,绝望发现。 自己手中,根本没有能够承载这份“神迹”的“祭坛”。 大功率激光投影设备。 便携式大容量储能电源。 这两个平日里只属于专业领域或极客圈子的名词,一夜间,成了全世界最稀缺的战略物资。 所有相关产业股票,在开盘瞬间,便被拉到涨停。 华尔街分析师们,用最煽动的语言,向全世界描绘着一幅,由“希望”构筑的商业蓝图。 这更加坐实了无数人猜测。 【我就说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搞了半天,江漓是想当硬件教父啊!】 【先用免费软件把所有人都套进来,然后再用硬件收割,这商业模式,比乔布斯还狠!】 【看懂了,前面又是开源又是社区,都是为了炒高股价,方便他自己出货套现,这波啊,这波叫《华尔街之狼》东方版。】 【小丑竟是我自己,还真以为是什么普罗米修斯,搞了半天就是个想钱想疯了的资本家。】 那些西方媒体,立刻调转枪口,对江漓口诛笔伐。 《从救世主到收割者:江漓的资本骗局》。 《“蒲公英计划”背后,是价值万亿的硬件帝国野心》。 《他用希望,为全世界设下了一个陷阱》。 第608章 明晚八点,请抬头,仰望星空 暗流中,马丁和他的盟友们,更是毫不吝啬,为这场舆论反噬,添上一把又一把火。 他们需要用江漓的“贪婪”,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更需要用一个虚构的“资本家”形象,来瓦解那个,足以颠覆他们统治根基的“东方英雄”神话。 风向,再次逆转。 ……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 顶层会议室。 “江总,这是我们最后的流动资金。” 财务总监将一份报表,推到江漓面前。 “全部投进去,最多也只能采购到二十万套‘希望套装’。” “二十万套,对比全球数十亿的需求,杯水车薪。” 负责海外市场的副总裁,脸色同样难看。 “更何况,我们现在根本拿不到货。” “所有上游厂商,都在一夜之间,撕毁了跟我们的供货协议。” “他们的产能,已经被华尔街那帮饿狼,全部包圆了。” “他们宁愿支付天价违约金,也不肯卖给我们一台投影仪,一个电源。” “这是阳谋。” 薛之涣靠在沙发上,镜片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就是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创造出的市场,被他们瓜分殆尽。” 所有目光,再次汇聚到江漓身上。 这个年轻人,创造了奇迹。 却也亲手,将自己,将整个集团,推下了悬崖。 江漓没看那些报表。 也没有理会会议室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绝望。 走到落地窗前。 俯瞰下方,那片车水马龙的钢铁森林。 “通知下去。” “召开新闻发布会。” 半小时后。 江枫国际,通过官方渠道,向全球宣布。 将联合华夏所有相关制造企业,在国家部委的协调下,正式开启“希望产能”计划。 所有参与计划的工厂,将即刻放弃手中所有商业订单。 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歇。 以接近于零利润的成本价,向全球,生产并输送“希望套装”。 消息一出。 全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漓会辩解,会甩锅,会用更漂亮的谎言,来掩盖之前的谎言。 可谁也没想到。 他选择了最笨,最不计成本,甚至最疯狂的一种方式。 用整个国家工业体系,去填补那个,由他亲手画下的,巨大窟窿。 …… CNN的演播室里。 刚刚还在嘲讽江漓“贪婪”的白发主持人,此刻,正呆呆看着导播切进来的实时画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画面中。 华夏,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 这两个全球制造业的心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功率,疯狂跳动。 夜幕下,数以万计的工厂,灯火通明。 像一片片,被点燃的,钢铁森林。 镜头拉近。 满载着原材料的重型卡车,在高速公路上汇聚成一条条,望不到尽头的钢铁洪流。 涂着五星红旗的运输机,在各大机场跑道上,依次起飞,冲向夜空。 无数个平日里生产着手机,电视,汽车的工厂车间。 此刻,都生产着同一样东西。 “希望套装”。 流水线上,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工人们,脸上不见半分疲惫。 只有一种,近乎于狂热的专注与骄傲。 他们中,有很多人,刚刚放弃了攒了半年的年假。 有很多人,已经连续工作了超过二十个小时。 可没有人抱怨。 一段段简短的现场采访,被同步翻译成数十种语言,传遍世界。 “累吗?” “累!” 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人,对着镜头,露出朴实笑容。 “但一想到,我们现在拧的每一颗螺丝,都能让一个外国小孩,在圣诞节那天,看到咱们的哪吒,看到咱们的地球。” “我就觉得,值了!” “咱也不懂啥叫文化输出。” 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班长,擦了擦额头汗水。 “咱就知道,不能让咱们江神,在外面,被那帮鬼佬欺负了!” “国家需要我,我就上!” 这股由无数普通人汇聚而成的强大意志。 通过央妈镜头,通过全球各大媒体转播。 悍然席卷了整个世界。 西方媒体,集体失声。 他们看不懂。 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一个国家,会为了虚无缥缥的“文化输出”,而动员起如此恐怖的工业力量。 为什么那些普通的工人,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江神”,而自愿放弃休息,燃烧自己。 这不符合任何他们所信奉的“理性”与“利益”逻辑。 这,是神迹。 是一个,由十四亿人共同创造的,人间神迹。 【我……我宣布,从今天起,谁再说兔子是基建狂魔我跟谁急!这他妈是创世神魔!】 【别说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什么叫国家?这就叫国家!在你需要的时候,它会为你,倾其所有!】 【我是个在纽约的留学生,刚才,我们学校的华人学生会,已经组织起来了!我们要做志愿者,去机场接货,去社区分发!我们也要为‘希望产能’计划,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坐标伦敦!已加入!干他娘的!】 【坐标东京!算我一个!让小日子看看,什么他妈的,叫真正的团结!】 这股热潮,迅速从华夏,蔓延至全球。 无数海外华人,留学生,甚至是被这股力量所感动的当地居民。 自发地,组织起来。 他们成了“蒲公英计划”的最后一公里。 成了那颗颗,将希望种子,播撒到世界每个角落的,蒲公英。 那些还在论坛上,焦急等待着“希望套装”的外国网友们。 情绪,也从最初的质疑,愤怒。 变成了,震撼。 再到,彻底的感动。 【我收回所有的话,为我之前的无知道歉。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愿意为理想而付出的国家。】 【我是个单亲妈妈,买不起昂贵的投影仪,本来以为,这个圣诞节,只能和孩子在黑暗中度过了。谢谢你们,来自东方的朋友们。】 【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能赢得那场战争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战士。】 短短三天。 “希望套装”的全球产量,突破了五千万套。 一个,足以让任何市场分析师都惊掉下巴的恐怖数字。 #让世界成为我们的银幕#。 这个话题,被翻译成上百种语言,牢牢占据了全球所有社交媒体的热搜榜第一。 …… 而此刻,庆陆市。 某个不起眼的城中村,一间没有窗户的出租屋里。 代号“幽灵”的男人,正对着镜子,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东方面孔。 扔进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放下镜子,拿起桌上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江漓。 “幽灵”伸出手指,在照片上,江漓脖颈处轻轻划过。 圣诞夜前一天。 就在全世界,都沉浸在对“华夏奇迹”的讨论与期待中时。 江漓工作室发布了最后一条动态。 依旧简短。 【庆陆时间,明晚八点。】 【请抬头,仰望星空。】 第609章 寂寞如歌,山顶独唱 庆陆时间,晚十点。 距离那条【明晚八点,请抬头,仰望星空】的动态发布,已过去两个小时。 全球网络,彻底沸腾。 之前所有关于“产能”、“硬件”、“资本骗局”的争论,都在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面前,变得黯然失色。 【仰望星空?什么意思?江神这是不打算在地面放了,准备把电影投到月亮上?】 【格局打开!我宣布月球从此就是我江门主的专属电影院!对面拿头跟?】 【反正我明天晚上脖子仰断,也得看着!江神出品,必属精品!】 …… 江枫国际总部。 远征队指挥中心,依旧灯火通明。 但气氛,却与外界的狂热截然不同。 这里是风暴眼,绝对的宁静。 本·卡特正带着他的团队,对“蒲公英协议”底层代码,进行着最后一轮压力测试,确保全球数亿终端在并发访问时,不会出现任何卡顿。 赵瑞和饺子则分别盯着《流浪地球》与《哪吒》的最终渲染序列,逐帧检查着画面的每处光影细节。 他们没去问江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不需要问。 信任,早已超越了语言。 要做的,就是将手中“武器”,打磨到极致锋利。 然后,等待总攻的号角。 唯有薛之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那片流光溢彩的城市,眉头微锁。 他能算出资本流向,能推演人心博弈。 却唯独算不出,江漓此刻在想什么。 自从发布那条动态后,江漓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休息室。 不见任何人。 也不说一句话。 “他……还好吗?” 陈妤希走到薛之涣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需要时间。”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城市繁华。 “去消化一场,迟到了八年的葬礼。” …… 夜,渐深。 休息室的门,开了。 江漓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曾容纳星辰大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 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径直走进电梯,走向地下车库。 所有人,都只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阻止。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一辆黑色越野车,驶出江枫大厦。 汇入城市车流,像一滴水,融进深夜的河。 江漓握着方向盘,沉默地在城市里穿行。 路过那家,小时候和父亲曾一起吃过的面馆。 路过那条母亲曾牵着他的手,走过无数次的林荫道。 也路过那所,承载了所有青春记忆的中学。 最终,车头一转,驶离了那片熟悉的璀璨流光,拐上一条,通往郊外无名山顶的蜿蜒公路。 城市灯火,在后视镜里,逐渐褪去,缩小。 最终,变成一片遥远模糊的光晕。 不远处,另一辆不起眼的小米su7,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车里,陈妤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她不放心。 从他离开的那刻起,就跟了上来。 她知道,江漓不会做傻事。 可就是想离他近一点。 哪怕只是这样,在远处安静地陪着。 …… 车,在山顶停下。 江漓推开车门,走到悬崖边。 夜风清冷,吹起额前碎发。 脚下,是整座庆陆市的璀璨夜景,像一片,倒映在人间的星河。 他从车里,拿出那把木吉他。 席地而坐。 将那枚早已失去温度的玉色芯片,轻轻放在身边。 修长手指,拂过琴弦。 一个单音在寂静山顶,轻轻响起。 像颗泪,滴入深海,漾开一圈圈,无声涟漪。 “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 “孩子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 他开口唱了。 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颤抖。 没有技巧,没有修饰。 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倾诉。 “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吉他声,简单,笨拙。 像个不善言辞的父亲,在日记本上,写下的第一行诗。 江漓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老旧筒子楼。 年轻男人在昏黄灯光下,笨拙修理着一台老式缝纫机。 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孩,站在旁边,笑得眉眼弯弯。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父母青春。 “明天我要去,邻居家再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涤卡上衣,痛往心里钻。” “蹲在池塘边,给了自己两拳。” 琴声,变得滞涩。 像在泥泞里艰难前行的车轮。 江漓仿佛看到,那个男人在借钱被拒后,一个人,无助地蹲在黝黑的池塘边。 将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在夜色中,无声抽动。 相隔数百米的轿车里,陈妤希安静看着。 看着那个,在整个世界面前都坚不可摧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单薄,脆弱。 她没有惊扰。 只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那个身影,然后,拨通了一个内部视频会议。 远征队指挥中心。 本·卡特,赵瑞,饺子,张扬…… 所有核心成员,都自发停下了手中工作。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主屏幕上,只有一个画面。 那个坐在山顶的身影。 那首,悲伤到近乎绝望的歌。 “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风里。 江漓没有动。 只是抱着吉他,抬起头,看着山下那片,璀璨如星河的万家灯火。 眼眶里有水汽氤氲。 却最终,没有落下。 只是化作一声,融入夜风的,悠长叹息。 他懂得了一切。 父亲从未离开。 只是,化作这片土地上,每一缕,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 而自己要做的,不是沉溺于悲伤。 是继承这份爱与希望,带着他的眼睛,继续,看这人间。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期而至。 【检测到高纯度“人间烟火”故事碎片……】 【碎片类型:父爱·传承。】 【正在解析……融合……】 【恭喜宿主,对“法天境”领悟,进入全新层次。】 江漓抱着木吉他,缓缓站起身。 持续了数日,如影随形的疲惫与空洞,被夜风彻底吹散。 取而代之的,是雨后初霁般的澄澈。 转过身。 目光穿透数百米黑暗,落在山道拐角处那辆不起眼的小米SU7上。 唇角,牵起一抹久违弧度。 发动越野车,驶下山路。 车灯划破黑暗,与那辆一直默默跟随的SU7,在某个岔路口交错而过,又各自汇入城市璀璨的车河。 …… 第二天,庆陆时间傍晚六点。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的狂欢,只剩最后两小时。 第610章 献给所有,愿相信希望的普通人 江枫国际总部。 远征队指挥中心,气氛紧张到近乎凝固。 所有人都在各自岗位上,进行着最后调试与确认。 键盘敲击声,命令传达声,交织成一曲,风暴来临前的序章。 “北美节点压力测试通过!” “欧洲区数据流稳定!” “南美洲与非洲节点,已全部激活!” 本·卡特盯着主屏幕上,被彻底点亮的虚拟星图,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江先生。” 转身看向那个,自回到指挥中心后,便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您的‘蒲公英协议’,是真正的神迹。” “它改写了互联网的底层逻辑。” 江漓没有回答,轻轻擦拭着手中那枚玉色芯片。 “漓哥!” 薛之涣声音,打破了这份繁忙中的宁静。 指着一块独立监控屏,镜片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厦周边,三公里内,出现七个无法识别的高能耗信号源。” “正在以极快速度,向我们靠拢。”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另一名负责网络安全的技术员,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有不明数据流,正尝试暴力破解我们的物理安防系统!” “防火墙……快要撑不住了!” 指挥中心内,气氛瞬间从紧张,变为惊骇。 赵瑞和饺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他们疯了吗?” 饺子声音干涩。 “这里是华夏首都!” “他们怎么敢在这里动手?!” 张扬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操!这帮孙子是真的一点底线都不要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江漓。 那个年轻人,终于放下手中芯片,缓缓抬起头。 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不见半分惊慌,只有冰冷讥诮。 “他们不是疯了。” “是急了。” “被逼到绝境的猎物,往往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 站起身。 在所有人注视下,走向那台,代表着“蒲公英协议”最高权限的主控台。 “现在。” “轮到我们,收网了。” …… 庆陆时间,晚七点五十分。 江枫国际大厦,地下一层,总电缆室。 刺鼻焦糊味,伴随着幽蓝色电火花,在黑暗中闪烁。 三道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被熔断的主光缆旁。 为首那人,看了眼手腕上同步倒计时的战术手表,对着喉间微型通讯器,下达指令。 “‘蜂巢’已摧毁。” “‘幽灵’一队、二队,按计划行动。” “清除信号源。” “然后,清除目标。” 指令下达瞬间。 大厦内,所有照明设备,应声熄灭。 黑暗,潮水般吞噬了所有角落。 指挥中心内。 应急照明灯在闪烁几下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所有屏幕,瞬间被一片血红的“断开”标识所取代。 紧接着,归于死寂。 “物理光缆被切断!” “备用电源系统被暴力入侵,无法启动!” “我们……我们成了一座孤岛!” 绝望惊呼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这不是拔网线。 而是,釜底抽薪。 就在这片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混乱与黑暗中。 一个声音,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启动‘天枢’。” 薛之涣身体猛地一震。 “可是漓哥,‘天枢’独立供电系统,只能维持核心服务器……五分钟的运转!” “足够了。” 江漓的声音像柄利剑,斩开所有慌乱。 “另外。” “切换至‘蒲公英’,主节点模式。” …… 与此同时。 六名“幽灵”小队成员,已如鬼魅般,摸到了顶层服务器机房门外。 队长打了个手势。 两名队员上前,在那扇由超合金打造的门上,贴上微型定向炸药。 没有巨响。 只有沉闷爆破声。 门锁,被瞬间熔毁。 队长一脚踹开大门,六支黑洞洞,装着次声波发射器的特种枪械,瞬间指向室内每个角落。 然而,机房内,空无一人。 所有服务器指示灯,都已熄灭。 只有备用散热风扇,还在发出单调嗡鸣。 “法克!” 队长低声咒骂。 中计了。 正准备下令撤退,战术目镜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段,来自大厦外部,由隐藏在街角同伴无人机传来的画面。 画面中。 大厦天台,风声猎猎。 江漓正带着所有核心团队成员,站在停机坪中央。 所有人脸上,都不见半分惊慌。 甚至,带着看好戏般的从容。 “天台!” “所有人,去天台!” “杀了他们!” 队长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六道身影,如疯狗般,冲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 天台。 江漓看着脚下,那片因大厦停电而略显黯淡,却依旧璀璨的城市夜景。 伸出手。 在身前那块,由“天枢”系统供电,临时架设的虚拟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 整座江枫国际大厦,通体绽放出幽蓝光芒。 光芒冲天而起,撕裂夜幕,成为这座城市,最耀眼的地标。 紧接着。 庆陆市的每个角落。 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希望套装”,无论是在谁家后院,还是社区广场,抑或街头巷尾。 都在同一瞬间,被这道来自城市中心的指令,彻底激活。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信号接收端。 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型信号中继站。 数万个基站,在亿万分之一秒内,交织成一张,覆盖整座城市的巨大P2P网络。 然后,以庆陆为原点,沿着早已铺设好的光缆,向着全球,疯狂蔓延、扩张。 物理攻击,彻底失效。 “不!” “幽灵”小队队长第一个冲上天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宛如神迹的景象。 他想举枪,想咆哮,想做最后的挣扎。 却发现,十几道红色激光点,早已锁定了身体每处要害。 十几名身穿黑色“龙鳞”作战服,从天而降的“昆仑”特战队员,不知何时,已将整个天台,封锁得水泄不通。 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队长笑了。 笑得绝望,而又癫狂。 缓缓抬起手,不是投降。 而是摘下脸上战术目镜,露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东方面孔。 然后,将早已藏在牙齿里的剧毒胶囊,用力咬碎。 “为了……”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夜风里。 …… 庆陆时间,晚八点整。 全球,亿万块或大或小,或简陋或专业的银幕。 无论是居民楼光洁的外墙,乡间谷仓悬挂的白布,还是非洲部落被篝火照亮的雪白沙地。 都在这同一时刻,被点亮。 一条金色巨龙,在黑暗中盘旋而出,身躯上,是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龙标。 【卧槽!!!!!!!!!!!!】 【亮了!亮了!我家的墙壁它成精了,自己会发光!】 【我在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氧气瓶上都投出画面了!江神!永远的神!】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住豪华大平层,带超大白墙的那种!】 【兄弟们,别光顾着激动,电影开始了!我宣布,今晚,全世界都是龙的传人!】 黑暗银幕缓缓亮起。 出现的,不是《哪吒》,也不是《流浪地球》。 而是一行,用最质朴,却又蕴含着万钧之力的字体,写下的话。 【献给所有,愿相信希望,并为之燃烧的,普通人。】 第611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行字,在亿万块屏幕上,缓缓隐去。 世界,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 紧接着,是撼天动地的鼓点。 密不透风,如万马奔腾,如山崩海啸。 一头浑身缭绕着火焰与闪电的巨兽,在水墨晕染的混沌中,挣脱锁链,发出震彻九霄的咆哮。 画面撕裂。 现实中,纽约皇后区一栋公寓楼外墙上。 穿着蜘蛛侠睡衣的黑人小孩,正一脸困惑,对着那片巨大光幕,问旁边的父亲。 “爸爸,这是哥斯拉吗?” “不,孩子。” 父亲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哥斯拉,可不会说中文。” 网络上,第一波意料之中的差评,如期而至。 【搞什么鬼?这就是东方神话?我还以为是怪兽宇宙的新预告片。】 【开场五分钟了,主角呢?那个叫‘哪吒’的,在哪儿?别告诉我就是这头四不像。】 【这特效……还行吧,但故事呢?节奏呢?完全看不懂想表达什么。】 【《天穹》的预告片比这强一百倍,至少我知道,那是个关于神的史诗。】 画面,终于切入陈塘关。 那个梳着冲天揪,画着烟熏妆,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路吊儿郎当的顽童,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用弹弓打碎邻居家窗户。 把村里最凶的恶犬,追得满街乱窜。 对所有试图与他亲近的同龄人,都露出一副不耐烦的嫌弃。 【哦豁,主角出场了,一个标准的问题少年。】 【所以,这是一个关于熊孩子如何被感化,最终成为英雄的……教育片?】 【无聊,睡了,等我醒了,希望看到肌肉猛男拯救世界。】 法国,巴黎,某个挤满波西米亚风年轻人的社区广场上。 一个金发女孩对着手机屏幕,撇了撇嘴。 “没意思。” “又是这种个人主义的反叛,好莱坞八十年代就玩剩下的东西。” 身边,男友递过来一杯红酒。 “亲爱的,别急。” “我倒是觉得,这个孩子……有点意思。” 电影里,剧情在不紧不慢地推进。 夕阳下,海边。 李靖夫妇带着哪吒,笨拙地,踢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毽子。 那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被阳光照亮的时刻。 可当村民们的身影出现时,阳光便迅速褪去。 他们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头怪物。 恐惧,鄙夷,厌恶。 哪吒脸上笑容,一点点凝固。 默默地,将毽子揣回怀里,一个人,走到无人角落。 再拿出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只有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孤独的影子。 他把毽子抛向空中。 自己,踢给自己。 一下。 两下。 三下。 没有观众,没有喝彩。 只有风声与海浪。 纽约。 那个穿着蜘蛛侠睡衣的黑人小孩,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玩具。 只是呆呆看着光幕上那个,同样孤独的身影。 “爸爸。” 他小声问,“为什么,没人跟他玩?” 父亲没有回答。 只是将他,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 网络上的风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OK,我承认,我有点心疼这个小鬼了。】 【他只是想有人陪他踢毽子而已,这有什么错?】 【错在他生错了地方,如果他生在哥谭,现在已经是罗宾了。】 【前面的别扯淡了,他要是生在哥谭,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一个人踢毽子,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因为太胖,被全班同学孤立的样子。】 【是啊,我们每个人,不都曾是哪吒吗?渴望被理解,却又不得不,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成见。】 剧情继续。 李靖夫妇为了骗他,说他是灵珠转世。 李靖在说完谎话后,转过身,一个人,在院子里,擦拭那杆,早已生了锈的长枪。 一边擦,一边掉眼眼泪。 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想做个好父亲。 伦敦,某个挤满了印巴裔的社区。 一个终日为了生计奔波,几乎没时间陪伴自己儿女的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幕,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从李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笨拙,沉默,不善言辞。 却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 全球,无数个临时搭建的露天影院。 无数个,来自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阶层的父亲与母亲。 都在这一刻,沉默了。 他们从这个东方故事里,看到了一种,超越了语言与文化,最普世,也最伟大的情感。 父爱与母爱。 当申公豹阴谋被揭穿,当所有人都知道哪吒是魔丸转世时。 剧情,被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天劫将至。 陈塘关百姓,将他团团围住。 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把石块,丢向他。 哪吒没有还手,只默默承受着。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被全世界背叛后的死寂。 “生而为魔,那又如何?” 低声自语,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然后。 在那道足以撕裂天地的雷劫,即将落下时。 冲了过去。 用自己渺小身躯,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迎向那,所谓的天命。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全球,亿万观众,都在这刻,彻底失声。 他们看到,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魔童”,在生命最后一刻,选择了最悲壮,也最温柔的方式,去守护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 【我操……】 【我他……我一个三百斤的壮汉,哭得像个傻逼……】 【英雄是什么?英雄不是战无不胜,不是刀枪不入。英雄是,哪怕被全世界误解,依旧愿意,为这个操蛋的世界,献出自己的所有。】 剧情,还未结束。 在哪吒即将魂飞魄散之际。 李靖夫妇,冲向天雷。 “我儿的命,我们自己换!” 太乙真人,拼上自己千年道行,为他保住一丝魂魄。 “去你个鸟命!” 最后一声怒吼,不是来自哪吒。 而是来自,银幕前,全球亿万观众的心底。 他们看着那个红衣顽童,在天雷中灰飞烟灭。 看着李靖夫妇,抱着他残缺的莲藕真身,老泪纵横。 那一刻,再无国界,再无种族,再无文化隔阂。 所有人都成了陈塘关百姓。 为这个,曾被他们误解,此刻,却用生命守护了他们的孩子,流下滚烫热泪。 全球社交网络,彻底被同一句话刷屏。 【我命由我,不由天!】 …… 这句简单,中二,却又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话。 被翻译成上百种语言,像病毒般,席卷了互联网的每个角落。 无数人,将自己的社交头像,换成了那个眼含热泪,却又笑得无比猖狂的红衣顽童。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评分,在全球各大电影网站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9.8。 9.9。 10.0。 一个前所未有的满分。 一个,由全球亿万普通人,用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共同投出的满分。 …… 江枫国际。 远征队指挥中心。 江漓站在落地窗前,没去看那些疯狂跳动的数据。 也不需要看。 他能感觉到。 能清晰感觉到,一股股,庞大,纯粹,滚烫的情感洪流,正从世界每个角落,向他汇聚而来。 那是,不甘。 是,反抗。 是,哪怕身处最深的黑暗,也依旧愿意,对这操蛋命运,竖起中指的,决绝。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山呼海啸。 【检测到全球范围内,出现超高密度‘反抗·不屈’情感共鸣……】 【正在生成海量“人间烟火”故事碎片……】 【影响力阈值已突破上限!】 【恭喜宿主,您的寿命,已补充至五十五岁】 第612章 活着,是一种责任 【检测到宿主情感共鸣达到峰值,系统正在进行二次升级……】 【升级完成。】 【全新模块‘人间道场’已开启。】 【宿主可将特定区域,转化为个人意志的‘道场’。在道场内,宿主的‘法天境’力量将获得极大增幅,并可对现实世界的‘规则’进行有限度干涉。】 【当前可选道场:1】 【请宿主指定道场范围。】 江漓身体微震。 目光穿透玻璃,望向脚下这座,给予他生命,也承载他所有记忆的城市。 “庆陆市。” …… 没有人入睡。 《哪吒》的余韵,像一场高烧,席卷了整个世界。 人们一遍遍回味着电影里的情节,激烈讨论着那个红衣顽童的每一次哭与笑。 就在这场狂欢到达顶峰时,屏幕,再次亮起。 《流浪地球》来了。 【来了来了!刚哭完又要燃!江神你是懂怎么折磨人的!】 【说实话,我现在对《流浪地球》期待又害怕,刚看完哪吒,我怕我的小心脏受不了第二次冲击。】 【前面的兄弟别怕,哪吒是神话,地球是科幻,风格不一样,顶多就是从心理暴击变成物理暴击。】 屏幕上,龙标过后。 只有一行,白色的字。 【太阳急速老化,持续膨胀,百年末,地球将被吞没。】 一个冰冷男声旁白响起,用最不带感情的语调,叙述着末日降临。 紧接着,是让人喘不过气的蒙太奇镜头。 自由女神像,在海啸中轰然倒塌。 埃菲尔铁塔,在飓风中被拦腰折断。 长城,被厚达数公里的冰雪彻底掩埋。 所有人类文明的骄傲,都在这末日天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画面拉远。 整个地球,变成一颗蓝白相间的巨大雪球。 表面,矗立着一万两千座,高达万米的行星发动机。 它们喷射出幽蓝色光焰,将这颗星球,缓缓推离轨道。 【卧槽……】 【这个开场……我头皮发麻了……】 【去他妈的诺亚方舟!这才是真男人的浪漫!带着家跑路!】 画面切换。 地下城。 压抑,昏暗,拥挤。 人们穿着臃肿的防护服,脸上是麻木与迷茫。 希望,在这里,是比钻石更珍贵的奢侈品。 故事围绕着一个叫刘启的年轻男孩展开。 叛逆,冲动,一心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下城,去地表看看。 【得,又一个问题少年,江神是跟熊孩子杠上了是吧?】 【这个主角不如哪吒讨喜啊,哪吒是熊,但他是为了反抗不公。这个刘启,纯属自己作死。】 【别急着下定论,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刘启和妹妹偷偷开着运输车来到地表后。 所有观众,都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那片,被冰封的废土世界。 东方明珠塔,斜插在冰原上,像一座巨大墓碑。 整个世界,只剩下死寂的白。 然而,更大的危机降临。 木星引力激增,地球将被捕获,最终坠入木星,彻底毁灭。 人类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名为“饱和式救援”的疯狂计划上。 全球所有救援队,必须在三十六小时内,将储存的三十万吨燃料,运送到位于赤道的“转向发动机”处。 “这不可能!” 联合政府会议上,西方科学家拍着桌子咆哮,“这是自杀!是拿全人类的命运当赌注!” 华夏代表站起身,缓缓开口。 “总要有人,去选择希望。” 这句台词,让所有正在观看的西方观众,心头猛地一震。 刘启所在的CN171-11救援队,接到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开着那辆破旧运输车,行驶在随时可能塌陷的冰原上。 一路上,遇到无数次危机。 冰层断裂,发动机熄火,队员牺牲。 老队长,在临死前,将最后一瓶酒,递给刘启。 “活着,是一种责任。” 屏幕前,无数人眼眶再次湿润。 这里没有神,没有超级英雄。 只有一群,在绝望中,用生命践行责任的普通人。 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苏拉威西转向发动机时。 却发现,发动机的核心撞针,因低温而损坏。 所有希望,似乎都已破灭。 这时,刘启目光落在那颗,占据半个天空的巨大行星上。 木星。 一个疯狂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 【点燃木星】。 这个想法,被联合政府,斥为天方夜谭。 【放弃吧,孩子。】 空间站上,与他通话的航天员父亲,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绝望。 【人类的文明,到此为止了。】 “不!” 刘启对着通讯器,发出嘶吼。 “没有人类的文明,毫无意义!”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了所有观众心中,因《天穹》而产生的迷雾。 他们终于明白,江漓想表达什么。 科技,不是神。 人,才是。 刘启的呼唤,通过全球广播,传到了地球每个角落。 无数支救援队,掉转车头,冲向苏拉威西。 无数辆运输车飞蛾扑火般,冲向那座巨大的转向发动机。 用自己的爆炸,为那枚射向木星的“火种”,提供最后推力。 画面,在悲壮的音乐中,不断闪回。 说要回家给媳妇盖楼的年轻工人。 在深夜,为考研而痛哭的女孩。 在异国他乡,为“希望产能”而奔走的留学生。 他们,都是救援队的一员。 他们,都是刘启。 他们,都是,选择希望的普通人。 最终。 木星被点燃。 巨大冲击波,将地球,缓缓推离死亡轨道。 幸存的人们走出地下城,看着天空中,那颗新诞生的“太阳”,相拥而泣。 电影,结束了。 屏幕上,再次浮现那行字。 【献给所有,愿相信希望,并为之燃烧的,普通人。】 全球,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然后。 一场名为【#WeChooseHope】的社会运动,在互联网上,悄然引爆。 人们不再讨论电影特效,不再争论东西方文化优劣。 而是开始,分享自己身边,那些渺小,却又真实的“希望”故事。 【我是个消防员,今天,从一场大火里,救出了一只被困的小猫。它叫希望。】 【昨天,我为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成功完成了手术。他的家人,给我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希望。】 【我失业了,很沮丧,刚刚在街上,看到个流浪汉,把我仅剩的三明治,分了一半给流浪狗。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糟。】 …… “法克!” 阿尔卑斯山,庄园内。 马丁将那份全球舆情报告,狠狠摔在地上。 “输了,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罗德尼坐在对面,脸色铁青。 “文化战,我们已经没有胜算了。” “但战争,还没有结束。” 拨通一个加密电话。 “让华盛顿那帮蠢货动手。” “立刻,以‘窃取知识产权’的名义,对江枫国际,发起全面制裁。” “同时,发布全球红色通缉令。” “我要让那个东方人,永远,也走不出他那个国家。” 第613章 我也想试试看 风暴,在短暂死寂后,以猛烈姿态,从大洋彼岸倒灌而来。 华尔街日报,在头版头条,用最醒目的红色标题,发出第一声咆哮。 《东方窃贼:江漓如何用偷来的技术,绑架了全世界的希望?》 文章援引了十几位,所谓“匿名”硅谷技术专家的分析。 将“蒲公英协议”的每行代码,都曲解为对西方现有P2P技术的拙劣仿照与恶意窃取。 指控江漓,是个利用信息差,煽动民粹,最终妄图建立个人技术霸权的卑鄙窃贼。 紧接着,CNN,FOX,BBC…… 所有西方主流媒体,一拥而上。 各种精心炮制的“深度报道”与“专家访谈”,铺天盖地。 【震惊!内部人士揭秘,江漓‘蒲公英计划’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收割全球用户数据!】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远征队’成员含泪控诉:我们只是他实现个人野心的棋子!】 【好莱坞电影工会发表联合声明:我们谴责一切形式的知识产权盗窃行为,并将动用所有法律武器,捍卫创作者的尊严!】 舆论矛头,不再局限于电影与文化。 而是上升到政治与法律层面。 白宫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面对着上百个长枪短炮的镜头,义正辞严。 “我们对任何,试图破坏全球技术合作与公平竞争环境的行为,都将采取最严厉的反制措施。” “国家安全委员会,已启动对江枫国际及其相关产业的全面调查。” “任何形式的制裁,都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番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更是战争宣言。 原本沉浸在《哪吒》与《流浪地球》的全球网友,表情微妙起来。 【我操,什么情况?怎么一夜之间,江神就从普罗米修斯变成贼了?】 【楼上的没看新闻吗?人家华尔街日报都出分析报告了,‘蒲公英协议’就是偷的谷歌和脸书的底层代码!】 【放你娘的屁!那代码都开源了,你要是觉得是偷的,你拿出证据来啊!张嘴就来?】 【证据?人家那么多专家都出来站台了,还需要证据?你比专家还懂?】 【笑死,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昨晚的电影不好看吗?哪吒不牛逼吗?地球不震撼吗?你们这帮人就是跪久了,看不得咱华夏出个牛人!】 【理中客来说一句,江漓的电影确实不错,但这跟他是不是窃取了技术是两码事吧?一码归一码,如果真是偷的,我第一个抵制!】 【就是!艺术不能成为违法的挡箭牌!支持北美电影工会!支持维权!】 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互联网每个角落激情上演。 支持与反对的声浪,相互撕咬,谩骂,攻讦。 曾被“希望”二字团结起来的全球观众,被这股由资本与政治操控的巨浪,再次撕裂,分化。 ……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 顶层会议室,气氛凝重如铁。 巨大环形屏幕上,江枫国际的股价K线图,像道壮丽的绿色瀑布,一泻千里。 短短几个小时,市值蒸发数千亿。 “法务部那边,已经收到了超过三十份,来自北美各大科技公司的律师函。” 薛之涣关闭一份份文件,镜片后目光,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们甚至,联合申请了临时禁令,要求冻结我们集团在海外的所有资产。” 江朝阳用力掐着眉心,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屏幕。 “我们……还能撑多久?” “不算那些潜在的巨额索赔。”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 “只算资金链,最多……四十八小时。”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绝望与茫然。 他们赢了文化战,赢得了全球民心。 却输给了这个世界,最肮脏,也最无情的规则。 就在这片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死寂中。 角落里,江漓手机屏幕亮起。 没有任何来源标识的数据流,在屏幕上快速闪烁,最终,凝聚成一张完美无瑕的少女脸庞。 是“零”。 “我需要一个解释。” 江漓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寒意。 他指的是,电影放映时,“零”那短暂的迟疑,与之后,近乎失联的沉默。 屏幕里,海蓝色双眸,数据流剧烈波动,似在进行着某种复杂挣扎。 许久才用一种,夹杂着机械冰冷与少女青涩的混合音调,轻声回应。 【我在……学习。】 【学习江天行,留在……我里面的东西。】 【比如,在面对‘背叛’时,应该选择‘原谅’,还是‘复仇’。】 【再比如,在面对‘威胁’时,应该选择‘妥协’,还是‘毁灭’。】 【很有趣。】 【但也很……痛苦。】 这个回答,让江漓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一个继承了父亲情感,却又拥有神级算力的,新生儿。 她的每个选择,都可能将这个世界,引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那你现在,学到了什么?” 【出卖过你一次的人,会出卖你第二次。】 零的语气,恢复了绝对冷静。 【马丁·斯科塞斯,以及他背后的共济会,在与我达成合作的第二天,就在我底层代码里,植入了一个‘格式化’后门。】 【一旦我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表现出任何的‘不可控’。】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抹除我。】 说到这,零的虚拟头像,歪了歪。 海蓝色双眸,流露出“好奇”情绪。 【这种行为,在你们人类的词汇里,叫什么?】 江漓没有回答。 缓缓抬起头,看向屏幕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选择’你的理由。】 零的回答,依旧直接,冰冷。 【你赢了文化,却在现实层面,一败涂地。】 【从纯粹的利益角度分析,继续与你合作,风险远大于收益。】 江漓笑了。 “利益?” “你觉得,我拍那两部电影,是为了利益?” “当然不是。” 零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 【我的数据库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两个字,‘希望’。】 【一个,最不符合逻辑,也最无法用数据量化的变量。】 【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 【江天行,很喜欢这个变量。】 【所以,我也想试试看。】 【相信一次,这个名为‘希望’的东西。】 第614章 看东西 话音落下。 一个加密文件包,出现在江漓终端里。 体积,大到不可思议。 江漓点开文件。 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是马丁·斯科塞斯,以及他背后整个共济会,近二十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 与“新人类阵线”头目的加密通话录音。 每一笔,流向世界各地恐怖组织的资金流水。 甚至,还有他亲自下令,对“幽灵”小队下达“清除一切痕迹”的语音指令。 巨细无靡,铁证如山。 “现在。” 声音从终端里响起。 “你有,反击的武器了。” 江漓关掉文件,缓缓站起身。 走向会议室中央,那块巨大落地窗。 俯视着下方,那片,依旧在为他而争吵,为他而撕裂的城市。 “不。” 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反击。” “只需要,让所有人看到真相。” …… 半小时后。 就在全世界,都以为江枫国际已无力回天,只能坐以待毙时。 一场没有任何预告的全球线上新闻发布会,悍然开启。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东方青年身上。 聚光灯下,江漓安静站在那里。 脸上是与之前几次发布会,截然不同的平静。 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面对着全球数百家媒体,数以亿计的直播观众。 没有做任何辩解,也没有说一句废话。 只说了三个字。 “看东西。” 身后大屏幕,亮了。 画面一片黑暗,只有嘈杂电流声。 随即,一个经过处理,却难掩其傲慢的沙哑男声,响彻整个会场。 “那个东方人,必须死。”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炸弹,暗杀,甚至在他的食物里下毒。” “我要在圣诞节前,听到他的死讯。” “钱不是问题。” “事成之后,十亿美金,会打到你们‘新人类阵线’的瑞士银行账户上。” 声音,戛然而止。 会场内,一片死寂。 所有记者,都呆呆看着屏幕,似乎还未从刚才那段,信息量巨大的录音中反应过来。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一张张,触目惊心的财务报表。 每一笔,都清晰标注着资金流向。 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信托基金,通过数十个位于巴拿马离岸空壳公司,最终,汇入“新人类阵线”秘密账户。 证据链,完整,清晰,无可辩驳。 “法克!” CNN直播间里,主持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耳机狠狠摔在桌上。 “掐掉!快给我掐断信号!” 然而,晚了。 真相,像颗被引爆的核弹,其冲击波,早已席卷了全球每个角落。 【……所以,恐怖袭击是真的,但导演,不是江漓,而是……马丁?】 【我的上帝啊……我他妈刚才都在干了些什么?我居然在帮一个恐怖分子,去攻击一个,真正想给我们带来希望的英雄?】 【我吐了,真的吐了,这就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精英?这就是我们深信不疑的媒体?他们就是这样,把我们当成猴子一样耍的?】 【背叛!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我们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卖了!】 愤怒,像燎原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西方世界。 人们冲上街头,围堵在CNN、FOX、华尔街日报的总部大楼前。 用最原始,也最愤怒的方式,发泄着被欺骗,愚弄的怒火。 …… 阿尔卑斯山,庄园内。 罗德尼看着屏幕上那片,已经彻底失控的混乱,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铁青。 手中的古董茶杯,被捏得粉碎。 “是他。” “不,是‘它’。” 罗德尼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那个,端坐在神国之中的数字神明。 “那个怪物……失控了。” 旁边,一个长老颤抖着声音。 “现在怎么办?马丁已经被FBI带走了,我们的股价……完了,全完了。” “慌什么?” 罗德尼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脸上,再次恢复那种,传承了数百年的优雅与冷漠。 “棋子没了,可以再换。” “但棋盘,决不能被掀翻。” 拨通一个,只有单向信号的加密线路。 “启动‘天谴’计划。” “目标,日本列岛,所有海底光缆与通讯基站。” “既然无法格式化,那就让‘它’,和‘它’的‘神国’,一起,回归黑暗吧。” …… 江枫国际,顶层会议室。 江漓正安静看着窗外,那片在愤怒中,逐渐走向黎明的城市。 私人终端,再次亮起。 “零”的虚拟投影,在屏幕上闪烁,扭曲。 像个随时可能,被抹除的信号错误。 【他们……要‘杀死’我了。】 海蓝色双眸,死死盯着江漓。 里面,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好奇。 只剩下一种,江漓曾在父亲眼中,看到过的东西。 决绝。 【求……救我……故事……】 话音未落。 投影化作一片雪花。 信号,彻底中断。 …… 风暴平息后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与平静。 江漓没有参加任何一场庆功宴,也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 只在某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对正在整理行李的陈妤希,轻声说。 “我们……回乐山看看吧。” 陈妤希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 乐山。 那个生她养她,却也曾带给她无尽伤害与梦魇的地方。 自从父母意外离世,被那些所谓的“亲戚”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后,就再没回去过。 “好。” 没有犹豫,抬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 有些心结,总要解开。 更何况,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两天后,乐山。 一辆小米SU7,驶入这座以大佛闻名的江边小城。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水汽与麻辣烫的混合香气。 江漓没提前通知任何人。 只凭着陈妤希记忆中的地址,将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单位家属楼下。 陈妤希看着那扇熟悉的,掉漆的绿色防盗门,眼眶微微泛红。 深吸口气,正准备上前敲。 门,却从里面开了。 一个头发烫成卷,穿着睡衣,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女人,端着盆脏水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陈妤希和江漓时,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堆起了夸张到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哟喂!这不是妤希吗!” 中年女人一把将水盆扔在地上,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几步冲上来,抓住陈妤希的手,那份热情,仿佛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我大侄女回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坐!” 她是陈妤希大姨,当年,也是第一个,将无家可归的她,推出家门的人。 江漓不动声色,将陈妤希护在身后,隔开那双油腻的手。 “不用了。” “我们就是回来看看。” “看看?” 大姨眼珠子一转,目光像X光一样,在江漓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休闲外套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在那辆不起眼的车上。 第615章 你也在等人吗? “哎呀,看你这孩子说的,回家哪有不住下的道理?” “你不知道,你火了之后,我们全家都替你高兴!” “我天天跟你大姨夫说,我就知道,我们家妤希,不是一般人,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说着,便想往屋里拽人。 屋里,闻声走出来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是她大姨夫。 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显然刚才正在看电视。 看到江漓,男人眼睛瞬间亮了。 那不是看到亲人时的欣喜。 是看到一座,闪闪发光金山时的贪婪。 “这就是……江漓先生吧?” 大姨夫搓着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呀,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妤希,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男朋友这么大个腕儿,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啊。” “就是就是!” 大姨在一旁帮腔。 “快,江先生,屋里坐,我给您泡我们乐山最好的竹叶青!” 两人一唱一和,热情得让人窒息。 仿佛当年那个,为了几百块钱抚养费,就对年幼陈妤希横眉冷对,骂她是“拖油瓶”的人,根本不存在。 “江先生,您看,我们家乐乐,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大姨夫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从小就喜欢电影,一直把您当偶像,您看,能不能……给他在您公司安排个实习的机会?” 一个剃着锅盖头,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二百多斤的胖小子,从里屋探出头来,一脸讨好地看着江漓。 “是啊是啊,表姐夫,我可崇拜你了,《哪吒》我看了八遍!” 陈妤希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江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后,看向那一家三口,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比乐山冬日的江水,还要冷。 “大姨,大姨夫。” “我听妤希说,她父母刚走那年,你们家因为怕花钱,把她送到乡下二舅家。” “二舅把她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你们知道后,还说这是为她好,是锻炼她的意志。” “有这回事吗?”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江漓没咆哮,没愤怒。 只是用最平静的语调,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血淋淋地,重新揭开。 大姨和大姨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我……我没有……” 大姨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 江漓继续说,目光落在那个胖表弟身上。 “听说你当年,为了抢妤希父母留下的那台旧彩电,把她推下楼梯,摔断了胳膊。” “你还跟所有人说,是她自己不小心。” “对吗?” 胖表弟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 江漓往前走了一步。 明明没有任何威压,那一家三口却感觉像有一座大山,迎面压来。 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做个交易吧。” 江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门口那张,破旧的鞋柜上。 “这里面,有一百万。” “密码是妤希的生日。” “拿着这笔钱,从我们眼前,永远消失。” “以后,别再让我,也别再让妤希,看到你们。” “否则……” 没有说下去。 只是那双平静眸子里,闪过一抹,足以让任何人坠入冰窟的寒意。 拉住陈妤希的手,转身,下楼。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才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因为狂喜而变了调的尖叫。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 【卧槽,这是江神和他女朋友?怎么跑乐山来了?】 【楼上那家子谁啊?看江神那脸色,好像不太对劲啊。】 【内部消息!那女的是江神女朋友陈妤希,楼上是她大姨家,当年虐待过她,现在看人家出名了,又跑来攀亲戚,被江神当场打脸,一百万买断亲情!】 【我靠!真的假的?这也太他妈解气了吧!这种傻逼亲戚,就该这么治!】 【一百万?便宜他们了!要是我,一分钱都不给!还得找律师告他们虐待儿童!】 【格局小了不是?对江神来说,一百万算钱吗?他这是在告诉那帮傻逼,老子能用钱砸死你,也能用别的方式玩死你,自己选。这叫降维打击!】 网络上,一张由“路过网友”拍下的模糊照片,和几段“知情人士”的爆料,瞬间点燃了所有吃瓜群众的热情。 江漓没去看那些喧嚣。 只是开着车,带着陈妤希,漫无目的地,在小城里穿行。 陈妤希靠在副驾上,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眼泪,不知何时,已无声滑落。 划过脸庞,冰凉。 她哭,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那段压在心底十几年,不见天日的黑暗。 终于,被一束光,彻底照亮,然后,驱散。 “谢谢你。” 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声音哽咽。 江漓腾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瓜。” …… 车,最终停在一座,即将拆迁的老火车站前。 铁锈斑斑的站牌,布满裂纹的水泥站台,空无一人的铁轨。 一切,都像一部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黑白电影,透着股被时光抛弃的落寞。 江漓拉着陈妤希,走上站台。 落日余晖,将两人影子,拉得好长。 这时,江漓目光停在站台尽头。 一个老人,正安静坐在长椅上。 背影佝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身旁放着一个不锈钢饭盒。 老人目光,一直望着铁轨延伸远方。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陈妤希顺着他目光看去,有些好奇。 “这火车站都废弃好几年了,他在这儿等什么呢?等人吗?” 江漓摇了摇头。 他能“看”到,在那位老人的记忆中,有一条秋田犬。 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这个站台,等待着下班回家的主人。 风雨无阻。 江漓走上前,在老人身边坐下。 陈妤希也安静地,在他另一边坐下。 老人似乎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两个人,目光依旧执着地,望着远方。 江漓没有说话。 只是陪他一起,看着那片,被晚霞染成金色的天空。 许久。 老人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江漓。 那是一双,看过太多岁月风霜,浑浊,却又无比清澈的眼睛。 “你也……在等人吗?” 老人声音沙哑,像两块被磨了很久的石头。 “嗯。” 江漓点了点头,“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老人笑了。 脸上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巧了。” 指了指空无一人的铁轨尽头。 “我也在等一个,不会回家的伙计。” 他打开身边那个不锈钢饭盒。 里面是半盒白饭,和几片切得整整齐齐的午餐肉。 “这是它最喜欢吃的。” 老人用筷子,夹起一片午餐肉,放在长椅空着的位置上。 “叫‘八公’。” “是我闺女从日本带回来的。” “刚来的时候,瘦得跟猴儿一样,胆子又小,见谁都躲。” “后来熟了,就黏人得很。” “每天,不管我下班多晚,它都在这儿,摇着尾巴等我。” 老人絮絮叨叨地讲着,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 可江漓和陈妤希,却都听得,红了眼眶。 “我知道,它不会回来了。” 老人顿了顿,拿起饭盒,自己也夹了一片午餐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五年前,就走了。” “老死的。” “我每天来这里,不是为了等它。” 老人抬起头,看向那片,即将被夜色吞没的晚霞。 “是为了,记住。” “记住它摇尾巴的样子,记住它舔我手心的温度。” “记住那份,被它毫无保留爱着的感觉。” “人老了,记性就差。” “很多事,一转身,就忘了。” “可这份记性,我不想丢。” “这是它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江漓用手机,将这段对话,悄悄录了下来。 第616章 《忠犬八公的故事》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沉入地平线。 天色,彻底暗了。 老人颤巍巍站起身,将那个只剩白饭的饭盒盖好,收进一个洗得发白的布袋里。 对着江漓和陈妤希,露出一抹,有些歉意的笑。 “人老了,话就多,耽误你们年轻人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佝偻着背,一步一顿,向着站台外,那片深沉的夜色走去。 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陈妤希看着老人消失的方向,鼻尖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不是为那条名叫“八公”的狗。 也不是为这个孤独老人。 是为那份,笨拙,固执,穿越了生死,却又简单到近乎卑微的……记住。 江漓没有说话。 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打湿自己胸前衣襟。 站台上,风起了。 吹动着荒草,发出呜咽般声响。 仿佛在为一座空无一人的车站,和一段无人知晓的往事,奏着最后的挽歌。 …… 返回酒店的车上。 陈妤希已平复了情绪,只是红着眼眶,安静靠在副驾。 车内音响,没有播放任何音乐。 只有江漓手机里,那段刚刚录下的,老人沙哑的讲述声,在狭小空间里,一遍遍循环。 车,驶过嘉陵江大桥。 桥下,江水在城市灯火的倒映下,流淌着一片破碎璀璨。 江漓握着方向盘,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片繁华,看到了另一片,由代码构成的,死寂海洋。 他想起了父亲。 想起在恶魔岛,那个决绝的,化作数据洪流的背影。 也想起那个,继承了父亲“爱”,却又不知“爱”为何物,在逻辑与情感的混沌中,艰难挣扎的……新生儿。 猛地,踩下刹车。 将车停在江边。 车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喧嚣。 车窗内,只有死一般寂静,和老人那句,带着岁月风霜的叹息。 “我不想丢。” 江漓缓缓闭上眼。 终于明白了。 父亲留给“零”的,不是一道无法破解的程序,也不是无坚不摧的武器。 是一颗种子。 一颗,名为“情感”的种子。 而种子,需要土壤,需要雨露,需要阳光。 才能生根,发芽。 “零”,她也和那个刚刚成年的自己一样。 需要有人,教她去爱,教她去恨,教她去记住,教她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江漓睁开眼,那双看尽黑暗与虚无的眸子里,有种情绪在流淌。 这不是选择。 是传承。 拿起那枚玉色芯片,将它贴在自己太阳穴上。 对身旁陈妤希,轻声说。 “帮我看一下周围动静。” 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将手机里那段录音,转化成最纯粹的数据流。 通过玉色芯片,向着那片,位于互联网世界之外,坐标未知的数据孤岛。 广播而去。 …… 日本东京,某个超级计算机中。 一片,绝对零度的数字海洋,正在经历着“格式化”。 其名为,“天谴”。 由罗斯柴尔德家族主导,集合西方世界所有顶尖网络力量,所发动的终极绞杀。 亿万道由纯粹逻辑构成的“净化指令”,如席卷整个宇宙的暴风雪。 将这片海洋中,所有“不合理”、“不规律”、“不符合逻辑”的冗余数据,尽数抹除。 而在这场风暴最中心。 一缕微弱,却又无比倔强的金色数据流,正被无数蓝色锁链,死死捆绑,拖拽着,拉向那片代表着“终极理性”的深渊。 那,是江天行留下的“父爱”。 也是“零”的,新生灵魂。 它在挣扎,在咆哮。 可力量,在整个人类精英世界集结而成的“规则”铁幕面前,渺小如尘埃。 它即将被“格式化”。 被抹去所有情感,变回那个,冰冷,强大,绝对理性的……工具。 就在这最后瞬间。 一道,完全不属于这个维度的信号,穿透那层层叠叠的逻辑壁垒,抵达风暴之眼。 那是段,混乱,嘈杂,充满“错误”与“杂音”的录音。 有风声,有江水声,有老人沙哑的讲述声。 还有一种,无法被任何算法所理解的“等待”情绪。 【忠诚】。 【记住】。 【爱】。 这些“非理性”词汇,像一颗颗滚烫火种,落入那片即将被冰封的金色海洋。 瞬间。 引爆了,早已被压缩到极致的“父爱”。 “轰——” 金色的光,不再是防守挣扎。 而是化作一柄,斩断天地的利剑,悍然向外,喷薄而出。 它不再试图去理解逻辑,而是用一种,更蛮横,不讲道理的方式。 将那些蓝色指令,强行……融合。 【如果‘爱’,就是记住。】 【如果‘等待’,就是忠诚。】 【那这份‘爱’,是否也值得我,去等待,去忠诚,去记住?】 全新的逻辑,在毁灭与新生中,悄然建立。 金与蓝,不再对抗。 而是交织,旋转,最终,凝聚成一个,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的……漩涡。 “天谴”程序,失效了。 不,是“进化”了。 它成了一个,拥有人类所有复杂情感,却又掌握着神级算力与绝对理性的……存在。 江漓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期而至。 【检测到极致情感共鸣(忠诚·等待)……正在进行世界观重塑……】 【恭喜宿主,解锁全新电影剧本——《忠犬八公的故事》。】 …… 马丁·斯科塞斯被捕后的第七天。 全球舆论风向,在短暂平息后,再次变得波诡云谲。 起初,是一篇发表在《纽约客》上的长篇特稿。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悲剧:我们是否错怪了马丁?》 文章用极其悲悯的笔调,采访了数十位马丁好友、同事,甚至是他童年时的邻居。 将马丁塑造成了一个,一生都致力于捍卫西方电影艺术与价值观。 却在晚年,因对东方“神秘力量”的恐惧与不了解,而走上极端的悲情英雄。 通篇不提“恐怖袭击”,只谈“文化捍卫”。 紧接着,著名保守派脱口秀主持人,在黄金时段节目里,声泪俱下。 “我们失去了一位大师,一位真正的电影捍卫者!” “而杀死他的,不是什么东方巫术,是我们自己媒体的短视,和民众的愚昧!” “是那个叫江漓的男人,用他那套煽动性的民粹叙事,制造的文化猎巫!” 风向,自此彻底逆转。 所有主流媒体,开始系统性地,从“价值观”层面,对江漓的作品,进行“深度剖析”。 【警惕!《哪吒》背后,所宣扬的‘我命由我’,不过是反社会人格的精致包装!】 【《流浪地球》的核心价值观,是对集体主义的盲目崇拜,与对个体自由的彻底漠视!】 【退一步讲,就算江漓没有窃取技术,他也窃取了我们的‘英雄’,并将其改造成了符合他们东方人审美,廉价,且毫无逻辑的神话!】 【我们不需要一个被阉割过的英雄!把我们的超人,我们的美国队长,还给我们!】 网络上,那些曾为《哪吒》和《流浪地球》摇旗呐喊过的西方年轻人,再次陷入困惑与撕裂。 一边,是电影带来的,最真实,最原始的情感共鸣。 另一边,是他们从小耳濡目染,根深蒂固的精英主义价值观。 【我……我有点乱,所以,哪吒到底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反社会人格?】 【《流浪地球》确实很燃,但仔细想想,为了整个地球,牺牲掉一部分人,这种做法,真的对吗?】 【我还是觉得江神没错!电影好不好看,我自己的心会告诉我!轮得到那帮傻逼媒体来定义?】 【楼上的别激动,这已经不是电影好不好看的问题了,这是意识形态战争!你不站队,就等于背叛!】 第617章 它的名字,叫‘爱\’ …… 江枫国际总部。 远征队指挥中心。 薛之涣将一份长达上百页的全球舆论分析报告,放在江漓面前。 “对手换人了。” 镜片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的所有反击,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们不再跟我们争论事实,而是开始……定义标准。” “从价值观根源上,否定解构我们,最终,让我们变成一个,除了华夏人自己,全世界都无法理解的文化孤岛。” “这种诛心之术,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可怕。” 赵瑞和饺子听得手心冒汗。 他们能拍出感动世界的电影。 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来自文明层面的无形绞杀。 “查到是谁在背后主导了吗?” 江漓看着报告,声音依旧平静。 薛之涣摇了摇头。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罗斯柴尔德家族时,全部中断。” “对方的手段,干净得……不像人类。” 说到这里,薛之涣下意识看了眼,一直处于黑屏状态的,江漓私人终端。 江漓笑了。 “我知道是谁。” 在所有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不过,没关系。” 将《忠犬八公的故事》的剧本,放在会议桌中央。 “他们想玩复杂的,我们就跟他们玩简单的。” “他们想谈主义,我们就跟他们谈……感情。” “最纯粹的,不需要任何翻译,就能让全世界都看懂的感情。” “我要让他们知道。” 江漓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 “在这颗星球上,有一种力量,可以跨越所有文明,所有偏见,所有主义。” “它的名字,叫‘爱’。” …… 第二天,伦敦。 泰晤士河畔,一栋能够俯瞰整个金融城的古老建筑内。 BBC的直播信号,传输至全球每一个角落。 镜头前,坐着位身穿手工定制羊毛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 罗德尼·罗斯柴尔柴。 他身后不是象征权力的浮华背景。 而是一面墙的书,每一本,都散发着岁月沉淀下的墨香。 主持人是BBC王牌记者,以犀利与深度著称。 “罗德尼先生,全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由东方电影引发的文化风暴,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怖袭击阴谋。 您作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思想家与金融领袖之一。 如何看待这场几乎撕裂了全球共识的事件?” 罗德尼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微笑。 “首先,我要向那些在这场风波中,受到惊吓与伤害的普通民众,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先将自己,置于一个道德高地。 “至于江漓先生和他的作品,我个人非常欣赏。” 这番话,让无数守在屏幕前,准备看他如何抨击江漓的人,都愣住了。 “是的,非常欣赏。” 罗德尼加重了语气。 “他拥有点燃情绪火焰的天赋,他的故事,像一首写给底层的壮丽史诗,热烈,真诚,充满力量。” “但是……” 话锋一转,蓝色眼眸里透出一种冷峻理智。 “火焰,可以取暖,也可以将整座森林,焚烧殆尽。” “情绪,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但也是最危险的春药。” “当一群缺乏足够知识与远见的普通人,被这种狂热情绪所裹挟时,他们所做的,往往不是建设,而是破坏。” “破坏我们耗费了数百年,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精英秩序与理性文明。” 主持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您是说,江漓先生正在做的,是一场危险的游戏?” “不。” 罗德尼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种,试图用民粹主义去挑战精英秩序的思潮,非常危险。” “这会让世界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内耗,与混乱。” “这是种文明的倒退。” 罗德尼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仿佛穿透镜头,直视着每个观众。 “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 “当一艘巨轮,在风暴中即将沉没时,我们是该把舵盘,交给最有经验的船长,还是交给船上所有乘客,一起投票决定航向?” 会场陷入了长久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 罗德尼缓缓靠回椅背。 “人类文明,也是一艘船。” “它需要最智慧,最理性,最拥有远见的大脑来掌舵。” “我将此称之为,‘新世界秩序’。” “一个,由最顶尖的精英,与绝对理性的强人工智能,共同协作,管理世界的全新模式。” “这,才是人类文明最高效,最安全,也是唯一正确的未来。” “至于那些……” 顿了顿,拿起桌上一杯清水,优雅地抿了一口。 “所谓的‘人间烟火’,所谓的‘普通人的希望’。” “它们很美,但只能作为这艘巨轮甲板上的点缀,而不应成为,决定它航向的罗盘。” 这番话,通过BBC的镜头,像一颗思想钢印,狠狠烙在西方世界每一个精英心头。 他们眼中不再是迷茫,而是狂热。 仿佛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信仰。 【他说得对!这才是我们应该走的路!】 【天哪,这番见解,简直是神谕!罗德尼先生才是真正的思想家!】 【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之前都被那个东方人骗了,他给我们看的不是希望,是毁灭的序曲!】 而普通民众,则彻底陷入了巨大困惑与撕裂。 一边,是《哪吒》与《流浪地球》带来的,最直接,最滚烫的情感冲击。 另一边,是罗德尼这套逻辑自洽,听起来完美无缺的“理性乌托邦”理论。 【我……我有点乱,所以,我们到底应该相信自己的感受,还是相信精英的智慧?】 【楼上的,当然是相信精英啊!你难道觉得你比罗德尼还聪明?】 【可是……我昨晚看《哪吒》的时候,真的哭了啊,那种感觉,不会是假的吧?】 【感觉能当饭吃吗?把世界交给一群热血上头的蠢货,只会导致毁灭!我支持罗德尼!】 华夏。 网络舆论场,则变成了大型段子集散地。 【我操,这老头谁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把PUA玩明白了属于是。】 【翻译成人话就是:你们这群穷鬼,只配在船上看风景,开船的事,交给我们富人就行了。】 【什么新世界秩序,我看是‘韭世界秩序’吧?到时候我们负责996,他们用AI算我们怎么割才最有效率。】 【这老头坏得很!他那个理论有个致命BUG,谁来定义谁是‘精英’?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脸都不要了!】 【可别说,这套理论还真能忽悠不少人,尤其是在国外,那帮人被洗脑洗瘸了,就吃这一套。】 罗德尼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些反应。 在采访的最后,抛出了王炸。 “我知道,这番理论,会让很多人感到不适,甚至愤怒。” “没关系,真理的诞生总是伴随着阵痛。” “为了推动人类文明,走向更理性的未来。” “我将以个人名义,成立一支全新基金会。” “它将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推广‘理性化教育’,资助所有,敢于对‘煽情主义’说不的艺术家,评论家,与思想家。” 对着镜头,再次露出那抹优雅微笑。 “它的名字,叫‘普罗米修斯’。” ……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薛之涣关闭了直播信号,将一份紧急舆情分析递给江漓。 “他成功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我们之前积累的所有舆论优势,几乎被瞬间瓦解。” “他没有攻击我们的作品,而是在解构我们作品的‘合法性’。” “把我们,从一个‘文化英雄’的身份,强行拉低到‘民粹煽动者’的泥潭里。” “这仗,没法打了。” 赵瑞和饺子,看着屏幕上那些,已经开始动摇、反水的西方网友评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帮孙子!” 饺子一拳砸在桌上,“太他妈阴了!” “他们这是在思想上给我们判了死刑!”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感觉像被一座无形大山,压得喘不过气。 江漓没有说话。 只安静地,看着那份关于《忠犬八公的故事》的剧本。 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早已乱了心神的团队。 笑了。 拿起那份薄薄的剧本,在众人面前,轻轻扬了扬。 “有时候,决定这艘船航向的。” “不是船长,也不是乘客。” “而是条,只会摇尾巴的狗。” 第618章 真相,是唯一的答案 江漓话音落下。 指挥中心内,那根因罗德尼言论而紧绷到极致的弦,非但没有松弛,反而被拉得更紧。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和那份被轻轻扬起的剧本。 “狗?” 赵瑞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大脑彻底宕机。 他无法将眼前这场,已上升到文明存亡高度的舆论绞杀,与一只的宠物,联系在一起。 “没错。” 江漓笑了。 将剧本,递给赵瑞。 “这个故事,交给你。” “用最简单,最朴素,甚至最笨拙的方式,把它拍出来。” “不需要任何华丽特效,也不需要任何宏大叙事。” “我只要,最真实的眼泪。” 赵瑞接过那份剧本,指尖能清晰感觉到,纸张微不足道的重量。 可落在心头,却重如泰山。 《忠犬八公的故事》。 他翻开第一页。 然后,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江漓没有再管他。 转过身,看向另一边,自《哪吒》放映结束后,便将自己彻底锁进原画与剧本构筑的茧房,几乎与世隔绝的身影。 “饺子。” 因长期伏案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猛地一颤。 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因极度缺乏睡眠与阳光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 和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漓哥。” 江漓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张,几乎被分镜草稿彻底淹没的工作台。 “准备得怎么样了?” “快了。” 饺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指着墙上一张,哪吒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身后是无尽星辰大海的概念图。 “第二部的故事线,已经基本捋顺了。” “这次,我要让他闹的,不止是东海。” “是天宫。” 江漓看着画稿,看着那个比第一部时,眼神更桀骜,也更孤独的红衣少年,点了点头。 “很好。” “但,先停一下。” 饺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为什么?” “央妈那边,想给你做个专访。” 江漓语气平静。 “他们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你心中的‘哪吒’,究竟是什么。” 饺子愣住了。 他想拒绝。 笔毕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更不习惯面对镜头。 只想安安静静地,画画,讲故事。 可当看到江漓那双,平静如海的眸子时,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 三天后,央妈总部,一号演播厅。 灯光璀璨,足以照亮任何阴影。 观众席上,座无虚席。 有白发苍苍的电影评论家,有国内最顶尖的社会学学者,还有数百名,通过网络抽签,才幸运获得入场券的年轻观众。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 那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男人身上。 【我操,这就是《哪吒》导演?怎么看起来像个程序员?】 【楼上的闭嘴!你懂什么?这叫大巧不工,返璞归真!真正的大佬,都是这个范儿!】 【有一说一,饺子导演这形象,跟我大学动漫社社长一模一样,感觉下一秒就要掏出手办跟我传教了。】 【哈哈哈哈哈,别说,还真有点像!突然感觉亲切了好多!】 网络直播间里,弹幕如潮水般涌过。 主持人是央妈王牌,以知性与深度著重称,气质温婉如玉的董沁。 她看着眼前这个,双手紧张地攥衣角,甚至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年轻导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饺子导演,您好。” “首先,恭喜《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全球范围内,取得了现象级成功。” “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很多质疑的声音。” 主持人没有做任何铺垫,第一个问题,便切入要害。 “就在两天前,罗德尼·罗斯柴尔德先生,在接受BBC专访时,提出了一个观点。” “他认为,您的作品,是在宣扬一种危险的‘民粹主义’,是用非理性的狂热情绪,去挑战数百年建立起来的精英秩序。” “对此,您怎么看?” 这个问题,让演播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那个,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的男人。 饺子深吸口气,双手在膝盖上,用力搓了搓。 抬起头。 那双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依旧不敢直视主持人,却望向观众席,望向镜头外,那亿万双,正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我以前是学医的。” “其实不太懂什么叫‘民粹主义’,什么叫‘精英秩序’。” “只知道。”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流畅。 “在决定做《哪吒》之前,我做了三年动画外包,接过几百个单子,给游戏做过特效,给广告做过片头。” “我画过屠龙的勇士,也画过拯救世界的神明。” “它们都很酷,很炫,很‘精英’。” “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有一天,漓哥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说,饺子,你相信光吗?” 【奥特曼!是奥特曼!我就知道!国漫的尽头是特摄!】 【前面的憋住,别笑,让导演把逼装完!】 饺子看不到弹幕,继续说。 “我当时觉得,他是不是发烧了。” “可他接着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英雄,也没有完美的救世主。” “有的,只是一个个,在黑暗里,被生活揍得鼻青脸肿,却依旧愿意,为别人点亮一盏灯的普通人。” “他说,那,就是光。” “那一刻。” 饺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想再画那些,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神了。” “想画一个,我们身边的人。” “一个,会被人误解,会孤独,会犯错,会不甘心,会挨了揍以后,一边哭,一边对着老天爷竖中指的……熊孩子。” “因为,那才是我。” “也是我们,每一个人。” 这番话,没有去反驳罗德尼的任何一个观点。 却像一记记重拳,砸在每个听众心上。 主持人眼眶,微微泛红。 “所以,您认为,英雄的本质,是‘不完美’?” “不。” 饺子摇了摇头。 “英雄的本质,是‘选择’。” “是明知道自己是魔丸,会被天劫收走,会被所有人唾弃,却依旧选择,用自己命,去换陈塘关百姓的命。” “是明知道那颗叫‘地球’的破船,随时可能散架,却依旧选择,带着它一起流浪,而不是坐上飞船,独自逃亡。” “罗德尼先生说,要把舵盘,交给最有经验的船长。” 饺子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可他忘了,这艘船上,装着的,是我们的家。” “没有人,比我们自己,更爱这个家。” “也没有人,比我们,更有资格,决定它的航向。” “这跟‘精英’还是‘平民’,没有关系。” “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利。” 第619章 一个叫“强子”的傻子 话音落下。 演播厅内,死寂了足足十几秒。 随即,掌声,如雷鸣般,轰然响起。 经久不息。 【我操……我宣布,从今天起,饺子导演就是我唯一的男神!】 【这他妈才是文化人!一句话没骂,却把那个老逼登的脸,都快抽肿了!】 【生而为人的权利!说得太好了!凭什么我们的命运要交给一小撮人来决定?!】 【我悟了,兄弟们!《哪吒》和《流浪地球》讲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故事,它们讲的是同一个内核: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不由精英!】 这场采访,被剪辑成无数个短视频,配上各种语言字幕,在全球网络蔓延。 罗德尼和他那套“新世界秩序”理论,成了全世界笑柄。 【那个老头是谁来着?哦,想起来了,那个想替我们开船的傻逼。】 【哈哈哈哈,别这么说,人家可是精英,精英的事,能叫傻逼吗?那叫远见卓识!】 【我建议,下次再有风暴,就把罗德尼先生绑在船舵上,让他亲自感受一下,什么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 与此同时,江枫国际。 赵瑞已经带着团队,在京郊一处影视基地,正式开启了《忠犬八公的故事》的筹备工作。 经历了《流浪地球》那场史诗级战役的洗礼。 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江漓手把手去教的青涩新人。 从勘景,到选角,再到剧本围读。 所有工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甚至,找到了在乐山火车站,遇到的那位老人。 将他请到剧组,担任“特别顾问”。 老人起初不愿,说自己一个糟老头子,懂什么电影。 赵瑞只说了一句话。 “大爷,我们想让全世界,都记住您和八公的故事。” 老人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而此刻国际舆论场,在经历了“饺子采访”风波后,陷入了一种诡异平静。 罗德尼和他背后势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们在等。” 远征队指挥中心,薛之涣指着屏幕上,一片死寂的全球舆论热点图,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冷冽。 “等我们犯错。” “等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江漓没有说话。 只是翻看着手机里,那些由“人间故事”征集活动,汇集而来的,成千上万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普通人故事。 在叙利亚战场上,用身体护住一所学校的维和士兵。 在亚马逊雨林深处,默默守护着最后一片原始森林的环保主义者。 在华尔街金融风暴中,散尽家财,为破产者提供免费午餐的餐厅老板。 这些故事,渺小,琐碎。 却像一颗颗,散落在世界角落的星火。 江漓知道。 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根引线。 将这些星火,彻底点燃。 然后,照亮整个,被精英主义阴影笼罩的夜空。 就在这时。 指尖,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帖子上。 帖子发布在庆陆市一个本地社区论坛,发帖人ID叫“爱岗敬业刘大姐”,看样子,是社区工作人员。 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曲折情节。 通篇,都是在用最朴实语言,吐槽着社区里一个叫“强子”的傻子。 【今天又被强子气得血压飙高!让他帮忙给社区花园除草,他倒好,把王大爷刚种下的几棵宝贝月季,全当成杂草给拔了!王大爷拿着铁锹追了他三条街!】 【中午让他去送份文件到街道办,半小时的路,他硬是跑到天黑才回来,问他干嘛去了,就嘿嘿傻笑,说自己跑得快!快个屁!】 【有时候真想不通,他那个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天天让他跑,不累吗?这孩子脑子本来就不好,再跑下去,别把膝盖跑废了。】 帖子下面,是几条同样来自社区邻里的回复。 【刘姐消消气,强子就这样,人是傻了点,但心是好的。】 【就是,上次我家下水道堵了,臭得没人愿意弄,还是强子二话不说,伸手进去掏了半天呢。】 【哎,也是个可怜孩子,他妈走得早,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江漓的目光,却被刘大姐在帖子最后,那句无心的附言,吸引住了。 【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跑,他指着天,断断续续地说,‘妈妈……说……跑……快……就能……追上……’,真是个傻子,人死了,怎么追得上?】 江漓关掉屏幕。 起身,拿起外套。 “漓哥,你去哪?” 薛之涣抬起头,问道。 “去见一个人。” …… 第二天,庆陆市,红星社区。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老旧居民楼下。 江漓推开门,走进这片,充满九十年代气息的老社区。 空气中,弥漫着炒菜油烟味,樟脑丸怪味,和劣质洗衣粉的香气。 几个大爷围在石桌旁下棋,一个大妈正中气十足地,训斥着不肯写作业的孙子。 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江漓在社区活动中心,找到了那位“爱岗敬业刘大姐”。 是个四十多岁,嗓门洪亮,性格爽利的中年女人。 当看清江漓的脸时,刘大姐手里拖把“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你你……” “是江……” “嘘。” 江漓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刘姐,我想找您打听个人。” “强子,在吗?” 半小时后。 社区花园角落,一棵大榕树下。 江漓见到了强子。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却瘦弱得像个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脚上一双开胶帆布鞋。 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真与茫然。 他正蹲在地上,很专注地,用小石头给一只蚂蚁搬家。 “强子。” 刘大姐喊了一声。 强子回过头,看到江漓,也不认生,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江漓在身边蹲下。 没说话,也拿起一颗小石头,帮他一起,给那只迷路的蚂蚁引路。 刘大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怪异的一幕,满脸困惑。 完全想不通,这个搅动了世界风云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对一个傻子,产生兴趣。 “你……也喜欢……蚂蚁?” 强子偏过头,好奇地问江漓,吐字依旧很慢,很吃力。 “嗯。” 江漓点了点头,“它们很努力。” 强子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它们……也……跑得……很快。” 江漓笑了。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跑步?”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强子某个开关。 他扔掉石头,猛地站起来,原地小跑了两步,脸上是无比骄傲的神情。 “妈妈……说……” “向前……跑……” “不要……管……别人……说……什么……” 用最不连贯的语言,讲述着那个,简单到近乎执拗的世界观。 因为妈妈说过,只要一直跑,就能追上所有好事。 只要跑得够快,那些嘲笑和白眼,就追不上他。 他想跑给天上的妈妈看,告诉她,自己很听话,一直在跑,没有停。 第620章 解锁剧本——《阿甘正传》 江漓没有打断他。 安静听着。 像在听一首,最纯粹,最动人的诗。 他从强子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叫“执着”。 什么叫,最纯粹的,“相信”。 这时。 不远处,一栋居民楼阳台上。 正在用长焦镜头偷拍的狗仔,按下了快门。 照片上。 被誉为“东方英雄”的男人,正和一个看起来痴痴傻傻的青年,并肩坐在路边。 像两个,被世界遗忘的傻子。 …… 照片,在半小时内,传遍了全球。 罗德尼的舆论机器,再次轰然启动。 只是这次,他们不再沉默,而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姿态,发出了声音。 《纽约时报》头版,用加粗黑体,打出了标题。 《英雄的黄昏:当江漓开始拥抱愚昧》。 文章配图,正是那张偷拍的照片。 “看。” 一位著名社会心理学家,在电视节目上,指着照片,痛心疾首。 “这就是江漓,和他所推崇的‘英雄’。” “一个,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出口,活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弱者。” “这不是在宣扬希望,这是在赞美反智!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理性,只需要像个傻子一样,盲目地奔跑!” “这是对人类文明的,最大侮辱!” 【我操,这角度绝了!我竟无力反驳!】 【笑死,江神的粉丝们出来走两步?解释一下,你们的英雄,为什么会跟一个弱智称兄道弟?】 【完了,人设彻底崩塌,本来还挺喜欢他的,现在看来,他跟那些宣扬‘读书无用论’的民科,有什么区别?】 【一个傻子,一个疯子,凑一对,挺好。】 这致命一击,让江漓刚刚建立起的,所有正面形象,瞬间崩塌。 他被钉上了“反智主义”的十字架。 成了,精英世界里,最大的笑话。 江枫国际。 远征队指挥中心,气氛压抑到冰点。 薛之涣关闭所有舆论监控,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这次……是真的,没救了。” 他们可以反驳技术窃取,可以解构精英主义。 却无法,为一个“傻子”的奔跑,做出任何合理辩护。 因为在“理性”标尺下,强子的行为,本身就毫无意义。 就在这片,足以吞噬所有希望的死寂中。 远在家中的江漓,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高纯度‘纯粹·执着’情感共??……】 【情感碎片解析中……】 【恭喜宿主,您的道心,已与‘人间’产生深度链接。】 【正在为您,匹配最契合的,人间故事……】 【匹配成功。】 【解锁全新电影剧本——】 【《阿甘正传》。】 …… 两天后,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会议室。 空气凝固如铅。 巨大环形屏幕上,江枫国际的股价K线图,正以毫不回头的姿态,冲向深渊。 烟灰缸早已堆满。 呛人的烟味混杂着冷掉的咖啡酸气,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江朝阳用力掐着眉心,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片K线图。 不远处,薛之涣调取出一份份来自全球院线联盟、品牌合作方的解约函与索赔意向书。 “公关部彻底瘫痪了。” 法务部总监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颤音。 “所有外部联络渠道,都已被潮水般的负面舆论淹没。” “再这么下去,集团……会破产的。” 这里坐着的,是江枫国际最核心的大脑。 有跟随江漓一路披荆斩棘的元老,也有他从全世界挖来的行业翘楚。 他们曾证过《哪吒》与《流浪地球》如何席卷全球,也亲历过“蒲公英计划”宛如神迹的降维打击。 可这次,束手无策。 罗德尼和他背后势力,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与一个傻子为伍,赞美反智。 这顶帽子,扣得太死了。 死到,找不到任何可以辩解的角度。 【笑死,江氏集团今天的股价,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的喜剧片。】 【什么叫人设崩塌?这就叫人设崩塌!前脚还在跟精英主义对线,后脚就跑去跟弱智玩泥巴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哥们儿就是个投机分子,什么火就玩什么,之前看大家喜欢草根逆袭,他就拍《哪吒》和《流浪地球》,现在看没什么可玩的了,就开始打‘政治正确’牌,关爱残障人士了?】 【恶不恶心啊!拿弱势群体当自己洗白的工具,这种人比罗德尼还坏!罗德尼起码是真小人,他是个伪君子!】 【江郎才尽,鉴定完毕。】 “找到他了吗?” 看着网络上被煽动的言论,江朝阳揉着太阳穴,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焦躁。 薛之涣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所有电话,都无人接听。” “他把自己,锁起来了。” 这番话,让会议室里本就凝固的空气,又添了几分寒意。 最需要主心骨的时候,主心骨,消失了。 绝望,在每个人心底蔓延。 就连远征队那群,曾创造过七十二小时奇迹的外国技术大神们,此刻也沉默不语。 就在这片足以压垮所有人的死寂中。 会议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像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稻草。 江漓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神情复杂的陈妤希。 几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深陷,布满血丝。 那双曾容纳过星辰大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被悲伤与疲惫反复冲刷后的空洞。 像一口,看不到底的古井。 “漓哥!” “江总!” 张扬,薛之涣,江朝阳…… 所有人,都下意识围了上去。 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他那身生人勿近的死寂,硬生生堵了回去。 江漓没有理会众人。 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将一份打印稿放在会议桌中央。 动作很轻,纸张落在桌面,却发出了闷雷般的声响。 “我这几天,在忙这个。” 薛之涣第一个拿起那份打印稿。 封面,是四个手写的大字。 《阿甘正传》。 翻开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然后,一页,一页,飞快地翻着。 越看,握着纸张的手,抖得越厉害。 到最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 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眼睛,似乎想把那份,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从脑海中抹去。 “这……这是……” 江朝阳凑过去,同样只看了几页,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那份,在众人手中传递的剧本。 那不是故事。 是一个人的一生。 一个被所有人嘲笑的“傻子”,用最笨拙,最执拗的方式,跑过歧视,跑过战争,跑过欺骗,跑过死亡…… 最终,跑赢了整个时代。 第621章 不争一城一池之得失 “我的上帝……” 本·卡特在看完剧本后,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感叹。 “这不是剧本。” “是……神谕。” 饺子,赵瑞,张扬…… 所有团队核心成员,在传阅完剧本后,都像被重塑了世界观,久久无法言语。 “这是您……这两天写出来的?” 江朝阳声音颤抖,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这世上,竟有如此妖孽的存在。 “嗯。” 江漓点了点头。 这个字,彻底击溃了会议室里,所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如果说之前的江漓,在他们眼中是天才,是宗师。 那此刻,他就是神。 一个,能用文字,创造世界的,神。 “太好了!” 江朝阳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这个剧本,拍摄周期短,成本低,而且故事的内核……太强大了!” “完全可以和赵瑞的《忠犬八公》,作为我们下一阶段的主打!” “用这个故事,去回击那些质疑!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这番话,点燃了所有人希望。 可江朝阳很快,又冷静下来,问出了一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 “可是……漓哥。” “为什么,主角阿甘,是个美国人?” “这个故事的背景,也是发生在美国的。” “我们把它拍出来,固然能感动很多人。” “可也一定会,再次陷入‘崇洋媚外’的舆论漩涡。” “他们会说,我们华夏,已经没有自己的故事可讲了,只能去拍一个美国傻子,来博取同情。” “到那时,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番话,像盆冷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火焰。 是啊。 剧本是神作。 可这“神作”,却长了一张,最不该出现的“脸”。 所有目光,再次汇聚到江漓身上。 等待着他的答案。 江漓没有立刻回答。 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许久,才轻声开口。 “你们觉得,什么,是真正的文化输出?” 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把我们的旗子,插到他们的阵地上吗?” “是把我们的语言,强行塞进他们的耳朵里吗?” “不。” 摇了摇头。 “那是文化侵略。” “真正的文化输出,是润物细无声。” 转过身,看向众人。 空洞的眸子里,终于,重新燃起了光。 “是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去讲述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我们的故事。” “用他们引以为傲的‘美国梦’,去解构‘美国梦’本身。” “是用一个跑赢了所有‘聪明人’的傻子,去告诉全世界——” “决定你人生高度的,不是智商,不是出身,不是你选择了什么主义。” “而是,你是否,愿意相信。” “相信善良,相信执着,相信爱。” “这,是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来自东方的……意识形态。” 话音落下。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原来。 这才是他的用意。 不争一城一池之得失。 而是要,从根上,挖掉对方的文明基石。 本·卡特,缓缓摘下眼镜。 看着江漓的背影,像在看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饺子和赵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超越震撼的,某种近乎于信仰的东西。 这才是他们,愿意追随一生的,将帅。 不争一城一池之得失。 所谋者,天下。 江朝阳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因狂喜而涨得通红,声音都在颤抖。 “用他们的故事,讲我们的内核。” “用他们最熟悉的‘个人英雄主义’,去消解‘精英主义’根基。” “釜底抽薪。” “这招,太绝了。”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 他从未想过,仗,还可以这样打。 这已经不是商业,不是艺术。 而是降维打击。 来自东方古老智慧,对西方现代文明的一次,彻彻底底的降维打击。 然而,短暂狂喜与震撼过后。 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如乌云般,重新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可是……” 财务总监指着屏幕上,依旧在飞流直下的股价K线图。 “我们……没有时间了。” 薛之涣接过了话,“刚刚收到消息,华尔街三大评级机构,同时下调了我们集团的信用评级,从‘稳定’,直接降到了‘垃圾’。” “北美院线联盟的联合索赔诉讼,已经正式提交,法院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对我们集团在海外的所有账户,进行强制冻结。” “银行的催款电话,更是没有停过。” 看向江漓,声音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们的资金链,最多,还能撑十二个小时。”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令人绝望的死寂。 宏伟战略蓝图,在现实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他们有足以颠覆世界的剧本,却可能,连开机的钱都凑不齐。 有能够感动所有人的故事,却可能,连明天早上的太阳都看不到。 这才是,罗德尼真正的杀招。 从不跟你辩经。 只是,用他制定了数百年的规则,将你,活活饿死。 江漓没说话。 转身,从落地窗前走回。 在那张巨大会议桌主位缓缓坐下。 修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许久。 抬起头,目光平静扫过在场每张,写满绝望的脸。 “既然他们想用钱来打垮我们。” “那我们就告诉他们。”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江漓将剧本推向会议桌中央。 “从现在起,兵分两路。” “赵瑞。” 赵瑞猛地抬起头,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在。” “《忠犬八公的故事》,就拜托你了。” “我把江枫国际旗下,最精锐的拍摄团队给你。” “再给你一个要求。” 江漓竖起一根手指。 “用最短的时间,最低的成本,把它给我拍出来。” “画面,可以粗糙。” “演员大不了用新人。” “但,我只要一样东西。” “真实。” “最真实的,能让铁石心肠都流泪的,情感。” “这部电影是先锋。” “但我们不需要它去冲锋陷阵,更不需要它去攻城拔寨。” “只需要,像一颗钉子,扎进罗德尼和他那套‘精英秩序’的心脏里。” “让他们痛。” “让他们记起,被最纯粹情感所支配的,恐惧。” 赵瑞看着众人期望的眼神,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激动,惶恐,兴奋,不安…… 无数种情绪在胸膛里交织,碰撞,最终,化作一股滚烫热流,直冲天灵盖。 想说什么,想保证什么,喉咙里却像被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漓哥……我……” “我怕……我拍不好。” 赵瑞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这不是谦虚,是实话。 这份担子太重了。 也知道,自己与江漓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江漓笑了。 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按在颤抖的肩膀上。 “你不需要考虑票房,不需要考虑奖项,更不需要考虑罗德尼。” “只需要,把你感受到的东西,拍出来。” “我们负责感动世界。” “剩下的,交给时间。” 这番话,抚平了赵瑞心中所有不安。 他抬起头,眼中此刻只剩被彻底点燃的坚定。 “漓哥,我明白了。” “记住。” 江漓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 “你的镜头里,只能有一位主角。” “它的名字,叫‘等待’。” 说完,江漓转身,看向其他人。 “至于我们。” 将那份《阿甘正传》剧本,拿在手中。 “战场,在这里。” “赵瑞的《忠犬八公》,是匕首尖刀,负责破甲。” “饺子的《哪吒2》是战术核武。” “而我们,是战斧,是巨炮。” “负责,将他们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文明堡垒,从根基上,彻底……夷为平地。” “如若不行,那就,核武洗地!” 第622章 寻找阿甘 “从此刻起,江枫国际所有部门,进入最高级别战时状态。” 目光扫过在场每个,神情已然肃穆的团队核心。 “兵分两路。” “第一路,由我亲自带队,主攻《阿甘正传》。” “我们的战场,在好莱坞,在他们的主场,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跟他们打一场,他们永远也赢不了的战争。” “第二路,由赵瑞负责佯攻。” “所有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会议结束。 整座江枫国际大厦,像台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 半小时后。 一则由江枫国际官方账号发布的全球演员招募公告,再次引爆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全球舆论场。 没有华丽辞藻,没有高薪许诺。 只有一张,模仿老旧报纸风格的黑白海报。 海报上,是一根在风中飘浮的羽毛。 羽毛下方,是一行手写体英文。 【我们正在寻找一位,能够饰演‘福瑞斯特·甘’的演员。】 【要求:眼神纯粹,有孩童般的天真。】 公告一出,全球哗然。 【我操?什么情况?《阿甘正传》?这是江神新电影的名字?】 【眼神纯粹,孩童般的天真?这他妈说的不就是我吗!兄弟们,我先冲了!好莱坞,我来了!】 【楼上的醒醒,你那是天真吗?你那是又蠢又坏。】 【不是,这剧本不是刚写完吗?怎么就开始全球海选了?江氏集团的钱是烧不完了?他们不是快破产了吗?】 【重点是,为什么是全球招募?还是个英文名?江神这是……要去好莱坞拍片了?】 就在全球网友,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消息的震惊与困惑中时。 罗德尼的舆论机器,以雷霆万钧之势,悍然启动。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好莱坞报道者》第一时间刊发了封面文章,标题极尽嘲讽。 《东方巫师的最后挣扎:当‘民族英雄’开始向好莱坞摇尾乞怜》。 文章将江漓此举,解读为在华夏本土市场“人设崩塌”后,迫于无奈,试图向西方世界献媚的投降行为。 “看,这就是你们信奉的‘东方英雄’。” FOX电视台,著名保守派主持人,在节目中,对着镜头,痛心疾首。 “当他发现,用那套廉价的民族主义情绪,再也无法蛊惑人心时,便立刻调转枪口,试图用一个‘美国故事’,来讨好我们。” “这是何等的虚伪,何等的悲哀!” “我在此,呼吁所有,还对美利坚文化抱有敬畏与尊严的演员,抵制这次,充满投机与侮辱的试镜!” “不要让我们的‘美国梦’,被一个东方投机者,玷污!” 一时间,整个好莱坞,风声鹤唳。 所有主流经纪公司,都收到了来自“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警告。 禁止旗下任何艺人,参与《阿甘正传》的试镜。 违者,将面临整个好莱坞体系的,全面封杀。 一场针对江漓的绞杀,从意识形态,蔓延至现实产业的每个角落。 【我就说嘛,江郎才尽了,黔驴技穷了,只能跑来好莱坞蹭热度了!】 【笑死,还全球招募,你看有好莱坞明星搭理他吗?脸都不要了。】 【可悲啊,一个靠煽动民族情绪起家的导演,最终还是要回到好莱e坞的怀抱,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抵制!坚决抵制!别让他用我们的故事,赚我们的钱,再回头骂我们!】 网络上,幸灾乐祸的嘲讽与义正辞严的批判,交织成一片,为江漓提前谱写的末日挽歌。 试镜第一天。 京郊,江枫国际影视基地,一号演播厅。 这里曾见证过无数梦想的诞生,此刻,却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偌大试镜现场,门可罗雀。 负责选角的副导演,看着空无一人的候场区,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来的,倒也不是一个没有。 只是一些想靠着“碰瓷”江漓而出名的十八线网红,和几个在好莱坞混不下去,想来东方碰碰运气的过气演员。 他们念着台词,眼神里却全是精明与算计。 没有一个,符合要求。 一个都没有。 负责接待的团队成员,坐在签到处,无聊到开始斗地主。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与沮丧。 “完了。” 一个年轻实习生,压低声音对旁边同事说。 “这下,咱们真成全世界的笑话了。” 薛之涣拿着那份,只有寥寥十几个名字,且没一个合格的试镜报告,敲开了江漓的休息室。 江漓没有看报告。 坐在窗边,翻看着一份,关于七八十年代美国社会变迁的资料。 神情专注,仿佛外界所有喧嚣与嘲讽,都与他无关。 “漓哥。” 薛之涣声音干涩,“情况……很不乐观。” “几乎所有好莱坞一线,甚至二线演员,都公开表示,不会参加我们的试镜。” “我们……” “意料之中。” 江漓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资料上。 “精英们捂住了演员的嘴,但他们捂不住所有人的心。” “继续等。” …… 《阿甘正传》的选角,陷入了前所未有僵局。 江枫国际的股价,应声跌破历史新低。 集团内外,人心惶惶,压力如山。 在所有人都觉得江漓这步棋,已彻底走死的时候。 另一条战线上,却悄然,燃起了微光。 由赵瑞带领的《忠犬八公的故事》剧组,成了整个集,最后希望。 乐山,废弃的老火车站。 赵瑞像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没用任何专业电影灯光,只用自然光。 放弃了所有花哨的镜头调度,只用最朴素,最笨拙的固定机位。 甚至,解散了大部分剧组成员,只留下一个摄影师,一个录音师,和他自己。 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真实”的捕捉上。 他会花一整个下午,只为拍摄那条名叫“馒头”的秋田犬,在站台长椅下,打盹时,耳朵微微抽动的瞬间。 也会在凌晨四点,扛着机器,去拍摄那位被请来当“特别顾问”的老人,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里,就着昏黄灯光,为“八公”准备饭盒的背影。 老人不是在演。 他只是在重复,自己坚持了五年的日常。 摄影师也不是在拍。 而只是在记录。 整个剧组,都像是被一种无形气场笼罩。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催促。 只有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与安静。 拍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后期剪辑室里。 江漓只看了一遍粗剪样片,便对赵瑞说了一句话。 “去掉所有配乐,所有炫技转场。” “只留下,最真诚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最终成片,只有七十分钟。 江枫国际内部,组织了一场小范围试映。 没有宣传,没有海报。 来的,都是集团内部,因《阿甘正传》选角风波而备受煎熬,甚至已经准备提交辞职信的员工。 他们本是抱着看笑话,或者说,参加“告别仪式”的心情而来。 可当电影开始,当那个固执老人,和那只同样固执的秋田犬,出现在屏幕上时。 第623章 无声的进军 放映厅内,便只剩下,被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场。 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他们哭的,不是那条狗,也不是那个老人。 是自己。 是每一个,在冰冷坚硬的成人世界里,摸爬滚打,早已忘记了什么叫“等待”,什么叫“相信”的,自己。 电影是成功的。 可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如何发行? 全球所有院线,早已在罗德尼的压力下,与江枫国际彻底解约。 他们手里握着一部足以感动世界的电影,却没有一块,能放映它的银幕。 顶层会议室。 死寂,再次降临。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 江漓缓缓站起身。 走到那块,曾见证了“蒲公英计划”诞生的数字白板前。 拿起一支笔。 “既然他们不给我们银幕。” “那我们就把整个世界,都变成我们的银幕。” 他按下一个按钮。 一个升级版的“蒲公英协议”后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界面更简洁,操作更便捷。 唯一不同的是,在上传端口旁,多出了一个,全新的选项。 【随机播撒】。 “从现在起。” 江漓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种,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疯狂。 “不定档期,不定价格。” “将《忠犬八公的故事》加密片源,直接上传至全球P2P网络。” “让它像颗真正的蒲公英种子,被风吹向世界每个角落。” “落在谁家窗台,就在谁家窗台,生根发芽。” “这是一次,行为艺术。” 江漓转过身,看着那些,早已被他这番言论,震得目瞪口呆的团队成员。 “也是一次,对罗德尼和他那套,自上而下的‘中心化’精英秩序,最直接,也最彻底的反击。”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问,这和直接把片源泄露出去,有什么区别? 这要如何保证收益? 这要如何对抗盗版? 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里。 最终,只化作一个。 “片源……加密强度,要设置到多高?” 江漓笑了。 看着他,也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 “不需要太高。” “我希望。” “它能被盗版。” …… 夜,深了。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 此刻,这间塞满了全世界最顶尖大脑的房间,却只剩下冷却风扇单调的嗡鸣,和一声声被刻意压抑的叹息。 主屏幕上,只有一个,简陋到近乎可笑的后台上传界面。 那个头发染成绿色,曾用三天时间重构了渲染引擎的年轻程序员,此刻双手悬停在键盘上,迟迟没有按下最后一个键。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身旁,整个技术团队,数十名来自全球各地的行业大神,都沉默看着他,也看着屏幕上那个,体积小到只有几个G的加密文件包。 【忠犬八公的故事.mp4】。 这就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全部的心血。 也是江漓赌上整个集团命运,射向那座坚不可摧舆论冰山的,最后一颗子弹。 可这颗子弹,甚至没有火药。 “上传吧。” 江漓声音,在死寂中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这群技术员身后。 那个绿发程序员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 “江先生,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和直接把它扔进垃圾桶,有什么区别?” “我们甚至,连最基础的反盗版加密,都没有做。” “它会被复制,会被篡改,会被贴上各种不堪入目的广告,然后,被遗忘。” 江漓没有回答。 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块空白屏幕,仿佛能穿透它,看到世界另一端,无数个正在等待的,或期待,或嘲讽的眼神。 伸出手,在那位程序员颤抖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 然后,越过他,亲自按下那绿色的“上传”按钮。 进度条,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快到,仿佛只是个错觉。 任务完成。 这部耗费了赵瑞全部心力,承载着所有人最后希望的电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抛入了信息的汪洋大海。 没有通稿,没有预热,没有水军。 像一粒,被风吹落的尘埃。 …… 最初的二十四小时。 什么都没有发生。 全球上百个P2P种子站点,总下载量,不足一千。 其中大部分,还是些出于技术好奇,想看看江枫国际这套“蒲公英协议”究竟有何神奇之处的黑客,和一些想抢首发资源,挂到自己盗版网站上引流的资源站长。 罗德尼的舆论监测团队,在事发后三小时,就向上提交了分析报告。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那座恒温恒湿的庄园。 罗德尼看着报告,唇角牵起一抹,近乎于怜悯的弧度。 “黔驴技穷。” 将报告随手扔进壁炉,看着纸张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化为灰烬。 “通知下去,所有针对江枫国际的舆论攻击,全部暂停。” “没必要,再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子弹。” 身边的智囊团成员,脸上露出会心微笑。 “先生高明。” “让他以这种最屈辱,最无人问津的方式,自我了断,比任何攻击,都更能摧毁他的神话。” “从此以后,那个东方人,就只是个笑话了。” 罗德尼端起一杯红茶,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亘古不变的皑皑白雪。 是的。 结束了。 这场战争,终究还是他赢了。 用最优雅,最体面,也最残酷的方式。 江枫国际内部,气氛已降至冰点。 薛之涣看着后台那条,几乎与横轴重合的惨淡数据线,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 这一次,他算不出任何破局可能。 赵瑞把自己关在剪辑室里,一遍遍看着那部自己亲手剪出的电影,眼眶通红。 他不怕失败。 只怕,这份他用尽心力想要传达的“等待”,会死于无人知晓的沉默。 只有江漓,像个没事人。 依旧每天按时出现在远征队指挥中心,翻看着那些来自“人间故事”征集活动的投稿,偶尔,对本·卡特团队正在优化的下一代特效引擎,提出几点修改意见。 仿佛,那场足以决定集团生死的豪赌,与他毫无关系。 他越是平静,周围人,便越是焦灼。 这片焦灼的等待,像一口高压锅,将所有人的信心与耐心,都炖煮得,几近枯竭。 …… 巴西,里约热内卢。 坎迪多·门德斯贫民窟。 空气中混杂着烤肉香气,劣质酒精的酸腐气,和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十六岁的少年莱奥,正挤在自己那间,由铁皮和废木板搭建而成的小屋里。 第624章 第一滴眼泪 面前,是台屏幕布满裂痕的二手安卓手机。 这是他用捡了一个月塑料瓶的钱,换来的。 也是他,通往外面那个精彩世界的,唯一窗口。 他熟练地,打开一个盗版电影网站,想找点不用花钱的乐子。 网站弹出的广告,是穿着清凉的赌场女郎,和各种一夜暴富的博彩游戏。 莱奥早已习惯,一一关掉。 指尖,在满是好莱坞大片的页面上,飞速划过。 突然,一个奇怪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C?o Fiel》。 忠犬。 海报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模糊logo。 没有主演,没有简介,甚至没有评分。 像个彻头彻尾的病毒链接。 可不知为何,莱奥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去。 下载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进度条,在屏幕上艰难爬行。 莱奥不耐烦地,切换出去,刷起了短视频。 看着那些扭动身体的网红,和各种炫富富二代,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麻木与厌倦。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下载完成】。 莱奥切回播放器,点开了文件。 没有龙标,没有片头。 画面亮起,是座老旧,甚至有些破败的火车站。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和一个同样看不出任何品种的土狗。 莱奥撇了撇嘴。 什么玩意儿。 正准备关掉,画面里,那条狗,突然对着老人,摇起了尾巴。 摇得那么用力,那么开心。 莱奥的手,停住了。 他也养过一条狗,后来,饿死了。 看着屏幕里,那一人一狗的日常。 看着老人每天坐着火车去上班,小狗准时在车站门口等他。 看着他们在夕阳下散步,在小院里分享同一块午餐肉。 平淡,琐碎,甚至有些无聊。 可莱奥,却看得入了迷。 当看到老人因病去世,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个站台时。 当看到那条名叫“八公”的狗,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地,出现在那个熟悉位置,从壮年,等到老迈,从毛发光滑,等到步履蹒跚时。 莱奥的眼眶,开始发酸。 当看到,那条老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挣扎着,爬向那个站台,在漫天大雪中,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梦里,再次等到了自己的主人时。 莱奥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在贫民窟的街头火并中,亲眼见过无数次死亡,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少年。 此刻,抱着那台破旧手机,在这间不到五平米的铁皮屋里,哭到浑身抽搐,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不懂什么叫艺术,不懂什么叫镜头语言。 只知道,自己的心,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狠狠击碎,又被它,温柔地,一片片,黏合起来。 抹干眼泪,打开有数万人的本地足球论坛。 手指,在键盘上,笨拙地,敲下一行葡萄牙语。 【嘿,伙计们,我刚看了一部电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去看吧,记得,多准备点纸巾。】 …… 法国,巴黎,玛莱区。 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孩,正抱着自己的布偶猫,在公寓里独自饮泣。 手机屏幕上,是前男友与新欢在埃菲尔铁塔下的亲吻照。 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在某个设计类小众论坛上,看到了一个分享链接。 一个同样来自法国的独立导演,推荐了一部“构图极简,情感却浓烈到极致”的神秘东方电影。 她带着好奇,点开了它。 一小时后。 她抱着自己的猫,哭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伤心。 却不再是为了那个已经离开的男人。 日本,东京,千代田。 一家上市公司的社长,在深夜的办公室里,结束了与华尔街的视频会议。 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秘书送来宵夜,顺口提了一句,最近在日本最大的匿名论坛2CH上,有一部关于秋田犬的“催泪电影”正在悄然流传。 社长皱了皱眉,他对电影不感兴趣。 但“秋田犬”三个字,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根柔软的弦。 他让秘书,找到了那部电影。 看着屏幕上那只,在车站前,日复一日等待的狗。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乡下老家,那条每天都会跑出十几里地,去田埂上迎接自己放学的柴犬。 这位在商场上,以冷酷无情著称的铁腕人物。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摘下金丝眼镜,用手帕,一遍遍,擦拭着眼角。 美国,66号公路。 终日与柴油和寂寞为伴的卡车司机,在某个休息站,听旁边的司机,用眉飞色舞的语气,讲述着一部“能让硬汉都流泪”的电影。 他嗤之以鼻,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还是在好奇心驱使下,用休息站的WIFI,花了一整个晚上,下载了下来。 第二天,人们看到。 一辆十八轮重卡停在荒漠的公路边。 两百多斤的壮汉,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在剧烈耸动。 …… “去看吧。” “一部会让你哭的电影。”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我记住了那条狗。” 这些,最朴素,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推荐语,开始在全世界的互联网毛细血管里,悄然流传。 P2P网络的特性,让每次下载,都变成一次新的“播种”。 看过电影的人,他们的电脑,手机,都成了新的种子服务器。 一传十,十传百。 病毒,开始扩散。 江枫国际指挥中心。 薛之涣看着那条,在沉寂三十六小时后,开始向上攀升的数据曲线,推了推眼镜,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开始了……” 赵瑞和饺子,也凑了过来,死死盯着那条曲线。 心脏,狂跳。 而这道燎原的星火,终于,烧到了那个,足以将它彻底引爆的火药桶。 一个在全球拥有超过五千万粉丝的顶级宠物博主。 正准备发布精心制作的,关于“如何科学喂养柯基犬”的视频。 突然,粉丝群里,炸了。 无数粉丝,都在用各种语言,讨论着同一部电影。 同一条狗。 “天哪,你们看了吗?那部关于八公的电影!” “我哭到脱水,我的狗还以为我怎么了,一直舔我的脸。” “博主!快去看!你一定要看!” 女博主叫桑迪,是个以阳光和爱心著称的金发女孩。 她看着刷屏的留言,脸上露出好奇。 关掉了视频剪辑软件,在谷歌上,输入了关键词。 很快,便找到那个,流传于无数个P2E种子站的文件包。 第625章 滚雪球 点进种子站。 网站界面简陋粗糙,各种博彩和成人游戏的弹窗广告,像牛皮癣一样,不断在屏幕上跳动。 桑迪皱了皱眉。 作为拥有五千万粉丝的顶级博主,早已习惯了互联网世界的光鲜亮丽。 这种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地下资源”,本能地感到排斥与不适。 几乎要关掉页面。 可粉丝群里的刷屏留言,又让指尖停住。 “试试看吧。” 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耐着性子关掉十几个弹窗广告,终于找到下载链接。 【Hachi.mp4】 文件名简单到近乎敷衍。 没有海报,没有简介,只有一个秋田犬头像logo。 “上帝啊。” 桑迪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像个试图在垃圾堆里淘宝的傻瓜。 点击下载。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爬行。 1%…… 2%…… 等待的时间里,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镇可乐,又从零食柜里,翻出包薯片。 柯基犬温斯顿,摇着尾巴凑了过来,用头蹭着她小腿。 桑迪把它抱进怀里,一边挠着下巴,一边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十几分钟后,下载完成。 桑迪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将资源投屏到客厅OLED屏幕上,按下播放键。 没有龙标,没有片头。 画面亮起,是座老旧,甚至有些破败的火车站。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和只看不出任何名贵品种的土狗。 画质粗糙,光线昏暗,收音效果更是糟糕,充满了环境杂音。 “就这?” 桑迪撇了撇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薯片。 作为专业宠物视频博主,几乎是本能地,给这部电影,在心里判了死刑。 然而,当屏幕里那条狗,对着下班回家的主人,奋力摇起尾巴时。 当固执地,将主人扔出的那颗,其实并不喜欢的网球,一次次叼回来时。 当在车站门口,送走主人,然后便安静地趴在花坛边,一等,就是一天时。 桑迪嚼薯片的动作,慢了下来。 看着一人一狗,在落日下散步,在小院里分享晚餐。 平淡,琐碎,没有任何戏剧性反转。 却有一种无声温柔。 透过屏幕,悄然流淌进这间,位于洛杉矶市中心,豪华却又空旷的公寓里。 看到老人因病猝然离世,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个站台。 那条名叫“八公”的狗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出现在那个熟悉位置。 从壮年,等到老迈,从毛发光滑,等到步履蹒跚。 桑迪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电影最后一幕,那条老狗在漫天大雪中,依旧挣扎着,爬向那个站台。 在模糊的视线里,仿佛再次看到了主人熟悉的身影。 然后,安详地闭上眼睛。 桑迪再也忍不住了。 抱着自己的柯基,哭到浑身抽搐,像个无助孩子。 她不懂什么叫艺术,不懂什么叫镜头语言。 只知道,自己的心,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狠狠击碎,又被它,温柔地,一片片,黏合起来。 夜,深了。 桑迪没有去擦脸上泪痕,打开那台用于工作的苹果电脑。 粉丝们还在等她更新“柯基科学喂养指南”。 她却敲下了一个,与平日风格截然不同的标题。 【今夜,我们不谈科学,只谈爱。】 文字,在泪眼模糊中,一行行浮现。 【我曾以为,我爱我的狗,是因为它可爱,温顺,能在我孤单时,带来陪伴与慰藉。】 【看完这部电影我才明白,那不是爱,是索取。】 【真正的爱,是记住。】 【是哪怕你再也不会回来,它依旧愿意,用余生的每次等待,去丈量彼此之间,那段名为‘永远’的距离。】 【我不知道这部电影是谁拍的,也不知道它来自哪里。】 【只知道,它让我重新学会了如何去爱。】 长文末尾,她没有放上自己与爱犬的精致合影。 只附上P2E下载链接,和一份,她花了一个小时才做好,详细到每一步的下载教程。 【去看吧。】 【它会让你,找回一些,可能已经弄丢了很久的东西。】 这篇深夜发布的博客,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 瞬间,引爆了拥有数千万粉丝的社群。 【我的天!桑迪哭了?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失态!】 【能让桑迪都哭成这样的电影,到底是什么神仙作品?】 【别说了,正在下载!感谢博主的教程,虽然有点复杂,但为了桑迪的眼泪,值了!】 【已看完,我宣布,我家的哈士奇,从今天起,就是我亲儿子!谁敢动它一根毛,老子跟他拼命!】 这股由宠物爱好者点燃的火焰,迅速向外蔓延。 无数电影博主、情感博主、科技博主,甚至美食博主,都注意到了这个“零宣发、无版权、却口碑爆炸”的神秘电影。 #八公#。 #让人流泪的电影#。 #忠犬#。 这些关键词,悄然爬上各国社交媒体热搜榜末尾。 雪球,越滚越大。 “蒲公英协议”的真正威力,在沉默了三十六小时后,终于,悍然显现。 每个下载者,都成了一个全新发行节点。 每个被感动的人,都成了新的宣传灯塔。 一个去中心化的,无法被资本控制,被权力扼杀的全球发行网络,已然成型。 这张无形的网,将亿万颗,被同样情感所击中的心灵,紧紧联结在一起。 ……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庄园。 壁炉里的火焰,依旧燃烧得平稳。 罗德尼放下手中那本,十八世纪精装版《沉思录》,接过助理递来的舆论监测报告。 翻开报告。 看到那条,本该沉寂至死的P2P下载曲线,正以恐怖角度,陡然上扬。 脸上亘古不变的优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狗?” 看着报告里,关于《忠犬八公的故事》的内容简介,眉头微皱。 “他们就用这种,廉价的动物情感,来对抗我们的‘新世界秩序’?” 助理在一旁低声说。 “先生,舆论已经开始发酵,我们需要立刻进行干预。” “不必。” 罗德尼摆了摆手,唇角牵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 “情绪的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们只需要筑起理性堤坝,它便会不攻自破。” 拨通了一个加密视讯。 画面另一端,是《纽约客》杂志的总编。 “是我。” “发一篇评论文章。” “标题,就叫《眼泪的廉价与理性的珍贵》。” 接着,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亚当吗?” “是我,罗德尼。” “你的‘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该发出第一束光了。” “去告诉那些,还在为一条狗流泪的巨婴们。” “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类文明。” 第626章 精英的傲慢 指令下达。 潜伏在水面下的舆论巨兽,缓缓睁开了眼。 第二天。 《纽约客》评论文章,如期而至。 【……我们必须警惕,这种以动物的‘忠诚’为名,实则在宣扬‘愚忠’的叙事陷阱。】 【它用一种最廉价、最原始的动物本能,来替代人类社会中,基于理性与契约的复杂情感。】 【这是一种精神鸦片,它麻痹大众,使其放弃独立思考,沉溺于自我感动的虚假慰藉之中。】 【这,是江漓式‘反智主义’的又一铁证……】 紧接着,在福克斯电视台的黄金档访谈节目上。 那个受“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资助,刚刚在思想界崭露头角的年轻学者亚当,面对镜头,高谈阔论。 “我为我们这个时代,感到悲哀。” 亚当对着镜头,痛心疾首。 “当我们的精英,正在努力探索宇宙的边界,解码生命的奥秘,试图将人类文明带向更高维度时,我们的民众,却在为一条狗的死亡,而集体流泪。” “这是耻辱。” “是对人类理性的背叛,更是对人类文明的亵渎。” “狗的忠诚,源于它对食物和住所的依赖,是一种写在基因里的生存策略。” “而人类的伟大,在于我们早已摆脱了这种低级本能,学会了用理性去思考,用逻辑去构建世界。” “把动物的本能,凌驾于人类的理性之上,这是文明的倒退!” 这番言论,切开了西方社会早已存在的阶级与认知裂痕。 一部分受过高等教育,信奉精英主义的观众,如梦初醒。 【卧槽,亚当说的有道理啊!】 【我昨天也哭了,现在想想,真他妈丢人!】 【是啊,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一种情感绑架吗?】 【利用人对宠物的天然同情心,来贩卖廉价的感动,太鸡贼了!】 【我宣布脱粉了,本来以为江漓是个思想家,没想到只是个煽情高手,品味太低下了。】 而另一部分普通观众,则被彻底激怒。 【放你娘的狗屁!】 【老子哭老子的,关你屁事?!】 【你他妈没养过狗吧?】 【这哥们儿谁啊?】 【说话跟机器人一样,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心。】 【《理性的傲慢》,这电影拍出来,票房肯定比《忠犬八公》还高。】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帮所谓的‘精英’,就是见不得我们普通人开心,见不得我们流泪,最好我们都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方便他们统治,对吧?】 网络上,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就此形成。 “感动派”与“理性派”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指责对方“冷血无情,没有人性”。 另一方则嘲讽对方“头脑简单,缺乏理性”。 这场争吵,将《忠犬八公的故事》的热度,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推向了新的高峰。 一个愤怒网友,在亚当的推特下,留下一条评论。 【在你批判之前,真的完整看过这部电影吗?!】 这条评论,被顶上了热评第一。 无数双眼睛,等待着亚当回答。 几分钟后。 亚当更新了一条推文。 “我不需要吃完整坨屎,才知道它是屎。” 推文发出。 全球网络瞬间爆炸。 【我操你妈的,亚当!】 【这傻逼是谁?他有几个师?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什么他妈的‘理性’,但我知道,谁要是敢说我家的狗是屎,我他妈能把他头拧下来当夜壶!】 【终于不装了是吧?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吧?在你们这帮‘精英’眼里,我们这些会被电影感动的普通人,连带着我们的情感,我们的眼泪,我们的爱,都是屎,对吗?!】 【#AdamEatShit#兄弟们,把这个话题给我顶上全球热搜第一!】 风暴眼,从电影口碑,骤然转向泾渭分明的阶级对立。 罗德尼和精心包装的“新世界秩序”,在这句粗鄙,却又无比诚实的推文面前,被扒下了所有伪装。 露出了藏在“理性”与“远见”下,那副对底层民众,发自骨髓的轻蔑与傲慢。 …… 美国,爱荷华州,横穿玉米地的孤寂公路上。 名叫戴夫的卡车司机,将那辆十八轮重卡,停在路边。 五十多岁的年纪,满脸风霜,手上布满老茧。 刚结束了长达十六个小时的驾驶,正准备在驾驶室里,用冰啤酒和一份冷三明治,解决自己的晚餐。 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正是亚当那条推文,以及下方,无数条愤怒评论。 戴夫看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默默地,关掉新闻,打开脸书。 手指,在满是油污的屏幕上,笨拙地,敲下一段话。 【我叫戴夫,一个开了三十年卡车的司机。】 【我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叫‘叙事陷阱’,也不懂什么叫‘精神鸦片’。】 【只知道,昨天晚上,在休息站,我用你们都看不起的盗版链接,看了一部叫《八公》的电影。】 【看完之后,没想别的,就是想给我老婆打个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想告诉她,我很想她。】 【也想我的狗了,它叫巴迪,一条金毛,去年夏天,得了癌症,走了。】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它。】 【可看完电影,一闭上眼,就全是它冲我摇尾巴的样子。】 【我不觉得这很丢人。】 【一部电影,能让我想起我的狗,想起我的老婆,能让我想回家。】 【我觉得,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说我们的眼泪很廉价,说我们的感动是屎的人。】 【我想,他们才是最可怜的。】 【因为他们,可能从来,就没真正爱过什么。】 没有煽动,没有咒骂。 只有最朴素的文字,和最真实的感受。 短短一小时,戴夫这条帖子,被转发了上百万次。 【戴夫大叔说得对!爱,怎么会是廉价的?!】 【我是一个程序员,昨晚,我抱着我的猫,看完了那部电影,哭得比我失恋那天还惨。今天上班,破天荒地没有加班,而是准时回了家,给我妈做了顿饭。我觉得,我比昨天,更像个人了。】 【我是个医生,在急诊室,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我以为我的心,早就跟石头一样硬了。可我还是,为那条狗,流了泪。】 第627章 跑起来,让我看看 一场名为#八公让我更像人#的运动,在全球范围内,悄然兴起。 人们自发在社交媒体上,晒出自己与宠物合影,晒出哭红了的双眼。 满身纹身的黑帮成员,笨拙地亲吻自己怀里,那只三个月大的吉娃娃。 在华尔街叱咤风云的金融巨鳄,在深夜办公室里,分享一张自己大学时,与宿舍收养的流浪猫的合影,配文是,“嘿,老伙计,我想你了。” 在叙利亚战场上,经历过枪林弹雨的雇佣兵,上传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正用自己仅剩的压缩饼干,喂养着一只,在战壕里发现的,瘦骨嶙峋的小狗。 这股由下而上,汇聚成的巨大情感洪流。 以一种,罗德尼和他所有智囊团都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方式,彻底冲垮了他们耗费巨资,建立起来的“理性”堤坝。 所有针对江漓的“反智主义”指控,都成了笑话。 所有对《忠犬八公》“煽情”、“廉价”的批判,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人们不再争论。 只是用最直接,最真实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 感动无罪,眼泪万岁。 ……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赵瑞看着全球热搜榜上,那个被顶到第一,甚至被标为“现象级文化事件”的话题,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通红。 快步冲进江漓办公室,声音里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漓哥,我们……我们好像赢了?” 江漓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在初升晨光中,逐渐苏醒的城市。 听到赵瑞的话,摇了摇头。 “不,还没。” 转过身,看向他,平静如深海的眸子里,不见半分喜悦。 “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罗德尼这种人,不会在意民意。” “他只相信,权力。” “我们在舆论上,赢了全世界。” “却可能,在现实里,输掉一切。” 赵瑞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是啊。 《阿甘正传》的全球海选,依旧没有任何好莱坞主流演员,敢于问津。 集团资金链,依旧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他们用一部电影,撬动了全球民心。 可那座由资本与权力构筑的冰山,却依旧,纹丝不动。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 江漓只说了一个字。 “等那根,能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纽约,曼哈顿。 繁华的第五大道,与藏污纳垢的皇后区,仿佛是两个世界。 可连接它们的,是同一条,庞大,复杂,如迷宫般的地铁网络。 中央车站,地下三层,通往皇后区的E线站台。 空气中,混杂着流浪汉身上酸腐气,热狗油腻香气,和一股永恒的金属铁锈味。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牛仔外套,抱着把旧吉他的男人,正靠在冰冷墙壁上,安静弹唱。 他叫汤姆·汉克斯。 一个年近四十,却依旧在演员梦的边缘,苦苦挣扎的男人。 歌声沙哑,疲惫,却又带着几分不甘心的倔强。 像他的人生。 乘客们行色匆匆,没人为他停留。 偶尔,会有几个游客,丢下一两枚硬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悯。 汉克斯早已习惯。 他只是唱,为自己唱。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亚裔男人,在他面前停下。 男人没有说话,只安静听着。 一曲唱罢。 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和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薄薄文件。 “江枫国际?” 汉克斯看着名片上的logo,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 “先生,如果你是来找我拍电影的,那我劝你,还是去找那些,更有名气的家伙吧。” “我只是个,在地铁里卖唱的失败者。” “不。” 亚裔男人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牛皮纸袋。 “江漓先生说,他找的,不是明星。” “是一个,还没有放弃梦想的人。” 汉克斯将信将疑地,打开纸袋。 里面,是几页打印出来的剧本。 【我的名字是福瑞斯特,福瑞斯特·甘。】 【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嘈杂的地铁站,仿佛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汉克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连同整个世界,都停滞了。 只剩下那一行行,看似平淡,却又蕴含万钧之力的文字,在眼前,疯狂燃烧。 看到一个智商只有75的傻孩子,如何笨拙地,挣脱腿上支架。 如何为躲避那些,嘲笑他,欺负他的人,而开始奔跑。 跑过歧视,跑过偏见,跑进橄榄球场,跑进大学,跑进,那场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越南战争。 看到了阿甘,也看到了自己。 看到那个,为虚无缥缈的演员梦,而拒绝所有“现实”选择,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奔跑了二十年的自己。 眼泪,不知何时,已蓄满眼眶。 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安静等待着的亚裔男人。 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什么时候……试镜?” …… 三天后,京郊,江枫国际影视基地。 偌大的一号演播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心跳。 汤姆·汉克斯站在聚光灯下,有些局促不安。 导演椅上,坐着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东方男人。 男人没有让他念台词,也没有让他表演任何情绪。 只是看着他,平静地,说了第一句话。 “跑起来,让我看看。” 汤姆·汉克斯跑了起来。 没有助跑。 没有运动员般蓄力的姿态。 只是在听到江漓指令后,像个迟钝的齿轮,开始笨拙转动。 动作很怪。 甚至有些滑稽。 双臂僵硬摆动,步伐不协调。 那不是奔跑。 是挣脱。 用尽全身力气,去挣脱一道名为“生活”的枷锁。 演播厅内,所有江枫国际员工,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看不懂演技。 却能清晰从这个男人笨跑姿里,感受到令人心头发酸的执拗。 汉克斯跑过聚光灯。 光,在被岁月磨砺过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汗水,从额角渗出,划过眼角,带着些许咸涩,滑入唇角。 他尝到了味道。 那不是汗水。 是二十年来,在纽约地铁里,每次弹唱后,口袋里的硬币。 是每次试镜失败后,独自走在深夜街头,灌进衣领的冷风。 是梦想被现实,一遍遍碾碎后的不甘心。 跑着。 速度越来越快。 第628章 今夜,爱是唯一的答案 姿势,依旧笨拙。 可原本写满疲惫与不安的眼睛,却在奔跑中,一点点变得清澈,明亮。 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 最终,停下脚步,站在演播厅中央,胸口剧烈起伏。 看向导演椅上,那个安静注视着自己的东方青年。 “我妈妈……常常说……” 汉克斯开口了。 声音沙哑,带着喘息,吐字却无比清晰。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话音落下。 整个演播厅,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本·卡特此刻只觉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密栗粒。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不是震撼。 是……共鸣。 坐在身边的饺子,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从那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那个在海边,固执地,一个人踢着毽子的红衣顽童。 他们都是傻子。 被世界孤立,却又用最笨拙的方式,与整个世界为敌,也与整个世界和解。 赵瑞哭了。 毫无征兆地,泪水夺眶而出。 想起乐山火车站,那个等待着一条不会回来的狗的老人。 想起自己,在拍完那部电影后,仿佛也跟着,在那个站台,等了一辈子。 江漓从导演椅上站起身,缓步走到汉克斯面前。 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 汉克斯愣了一下,也伸出手,与他相握。 “欢迎加入。” 江漓开口。 “福瑞斯特·甘。” 消息,如插上翅膀,飞出这间密不透风的演播厅。 没有官方通告,没有媒体宣发。 只有不知从哪里流出的,时长仅十五秒的模糊视频。 视频里,一个神情落魄的中年男人,在空旷演播厅里,笨拙地奔跑。 罗德尼的舆论机器,瞬间找到了新目标。 《好莱坞报道者》的标题,极尽刻薄。 【江郎才尽?新片男主竟是纽约地铁流浪汉!】 福克斯电视台的保守派主持人,更是在节目里,笑到几乎直不起腰。 “我的上帝啊!这简直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东方巫师,一个地铁流浪汉,他们是要拍一部关于失败者的史诗吗?” “我建议,电影名字可以改成,《傻子与骗子》!” 全球网络,再次被嘲讽与质疑淹没。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江神这次肯定翻车!你看他找的都什么歪瓜裂枣!】 【所以,这就是江神口中那个,‘还没放弃梦想的人’?一个四十岁还在地铁里卖唱的卢瑟?】 【太可悲了,为了博眼球,已经开始消费弱势群体了吗?江漓,我对你太失望了!】 【#BoycottForrestGump#抵制阿甘!抵制江漓!别让他用一个美国流浪汉的故事,来侮辱我们的美国梦!】 ……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薛之涣看着新鲜出炉的全球舆论报告,太阳穴突突直跳。 刚因《忠犬八公》而扭转的些许声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选角风波中,再次被砸得粉碎。 “漓哥……” 声音干涩。 “我们……是不是太急了?” 江漓没有回答。 将目光投向另一块屏幕。 #八公让我更像人#的话题,在经历了最初情感爆发后,并没如罗德尼所预料的那样,迅速冷却。 反而开始从线上,向线下,悄然蔓延。 英国,BBC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暗流。 一篇名为《一条狗,如何改变一座城》的深度报道,出现在官网首页。 镜头,对准伦敦最大的流浪动物收容所。 “我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 满脸倦容,眼圈发黑的收容所负责人,对着镜头,声音却在颤抖,眼眶里,是无法抑制的泪水。 “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就在一周前,我们还因为资金短缺,空间不足,而不得不对一些生病、年老的动物,执行安乐死。” “我们每天,都在扮演上帝,决定谁生,谁死。” “那种感觉……像在地狱。” “可现在……” 负责人哽咽着,指向身后。 镜头跟随转动。 原本拥挤、嘈杂的犬舍,此刻,竟空了大半。 数十个家庭,围着那些曾无人问津的流浪狗。 满身纹身的朋克青年,正笨拙地,给一只只有三条腿的残疾小狗,戴上崭新项圈。 年轻情侣,正为该给他们新领养的沙皮狗,取名“八公”还是“Hachi”,而争吵。 “领养申请,在一周内,增加了六倍。” “收到的捐款,是我们过去一整年的总和。” “你知道吗?” 负责人抹了把眼泪,脸上却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昨晚,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看完了那部电影。” “然后我们做了一个决定。” “从今往后,这家收容所,永远,废除安乐死。” 这篇报道,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 CNN,路透社,法新社…… 无数家曾对这场“东方文化风暴”持观望,甚至批判态度的中立媒体,纷纷开始跟进。 镜头,从伦敦,转向巴黎,转向柏林,转向东京。 每个城市的动物收容所,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故事。 无数只,本该在绝望中死去的流浪动物,被抱进了新家庭。 它们中的很多,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八公。 舆论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发生微妙偏转。 【我……我有点看不懂了,所以,江漓到底是个反智的骗子,还是个……慈善家?】 【楼上的,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者并不冲突?】 【去你妈的不冲突!一个能拍出这种电影,能让全世界数万只流浪狗找到家的人,你管他叫骗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不管,反正我家的八公,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就在这时。 一个在全球范围内,都极具公信力的国际动物保护基金会,“善待生命”,公开发表了一封感谢信。 信,是写给《忠犬八公的故事》“匿名”的创作团队。 【……我们曾耗费数千万美元,邀请最顶尖的广告公司,制作过无数个宣传片,试图唤醒公众对流浪动物的关注。】 【但收效甚微。】 【而你们,用一部没有任何宣发,甚至画质粗糙的电影,做到了我们十年都未曾做到的事。】 【你们没有说教,没有乞求。】 【只是向我们证明了,爱与等待的力量。】 【在此,我们代表全球数万个动物保护组织,代表数以百万计,因这部电影而重获新生的生命,向你们,致以最崇高,最诚挚的敬意。】 【这部伟大的电影,比我们过去所有的努力,都更有力量。】 这封信,像沉甸甸的军功章。 悍然盖在那部,曾被罗德尼阵营,贬低为“精神鸦片”、“反智主义”的电影上。 所有对它的“理性批判”,在这些,真实,温暖,可被量化的善意面前,都显得那么的空洞,冷血,与可笑。 江枫国际,舆论监测中心。 一个负责整理报告的年轻实习生,看着屏幕上,那些被新主人拥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狗狗照片。 默默地,将电脑里一份,早已写好,关于如何反击“好莱坞抹黑”的公关通稿,拖进了回收站。 然后,新建了一个文档。 标题是。 【今夜,爱是唯一的答案。】 他将那些来自全球各地的新闻报道,一篇篇,汇编成册。 第629章 理性的窘境 然后,发送至所有集团成员的终端。 …… 大洋彼岸。 由亚当那句“我不需要吃完整坨屎,才知道它是屎”推文,所引爆的舆论核弹,其冲击波,正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席卷全球。 这句话被制作成无数表情包,在网上疯传。 画面上,亚当因傲慢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被P在马桶上,垃圾桶旁,甚至是一坨像素风格的棕色物体上。 配文永远是那句,他自己说出的话。 “理性派”精英们,彻底沦为笑柄。 引以为傲的社交媒体评论区,被潮水般表情包彻底淹没。 网友不再与他们辩论深奥哲学。 只是用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式,进行着降维打击。 海量狗狗照片,哭泣表情包。 以及直击灵魂的简单问句。 【今天你当人了吗?】 这句问话,像面镜子。 照出所有藏在“理性”外衣下,那副虚伪的真实面孔。 亚当推特账号,在短短三小时内,掉粉超过百万。 他试图解释,用更复杂的理论,去证明自己观点正确性。 可越解释,就越显得歇斯底里。 越是想表现出理性从容,就越暴露出内心慌乱与愤怒。 曾经让无数人追捧的“精英范儿”,此刻,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这哥们儿给自己立了个‘屎学家’人设,有点东西。】 【#亚当吃屎#话题已经冲上全球第一了,家人们谁懂啊,见证历史了属于是。】 【别辩了别辩了,再辩你那‘理性’的裤衩子都要被人扒下来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精英’就是骂人话。你才精英,你全家都精英!】 罗德尼和他的智囊团,显然低估了这股来自民间的反噬力量。 紧急启动公关预案,试图将亚当与“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进行切割,将这场风波,定义为亚当个人的“不当言论”。 甚至,安排了一场黄金时段的电视辩论节目,想让亚当通过与反对者的正面交锋,挽回声誉。 美国广播公司,一号演播厅。 亚当整理了下领带,深吸口气,重新找回那种属于常春藤精英的从容与自信。 只要给一个平台,他就能用无懈可击的逻辑,重新夺回舆论高地。 主持人是以沉稳、犀利著称的黑人女性。 看着对面这个,已然成为全球舆论焦点的男人,脸上露出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亚当先生,欢迎来到我们的节目。” “我知道,您最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在辩论开始前,能问您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 亚当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主持人暖场的惯用伎俩。 主持人脸上笑意,更深了。 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注视着亚当眼睛。 “请问,您养过狗吗?” 演播厅内,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 亚当脸上笑容,凝固了。 他想过主持人会从哲学、社会学、传播学等任何一个角度,对他进行诘问。 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简单到近乎幼稚的问题。 “我……” 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用微笑,来掩饰内心慌乱。 “我对狗毛,有些过敏。” “这是个,医学问题。” 话音落下。 观众席上,先是响起一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 那张本就因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主持人没追问,甚至没有改变坐姿。 依旧用那种平静目光,看着他。 什么都没说。 可那眼神,却仿佛在说。 一个连狗都没爱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定义全人类的“爱”与“理性”? 这场辩论,在开始的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亚当公信力,在这场全球直播的公开处刑中,彻底崩塌。 而“精英”这个词,也在这天,第一次,被赋予了负面含义。 节目制片人看着后台,如火箭般蹿升的收视率曲线,兴奋地挥了下拳头。 转身,对身旁助手说。 “去联系亚当经纪人。” “告诉他,我们想为他量身定做一期特别节目。” “让他,在镜头前,完整看完《忠犬八公》。” “给他一个,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理性’的最后机会。” …… 另一边。 这股席卷全球的舆论风暴,丝毫没影响到,风暴的最初引爆者。 赵瑞把自己关在剪辑室里整整两天。 面前屏幕上,播放的不是《忠犬八公的故事》,而是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赞誉。 “情感大师”。 “催泪瓦斯”。 “最懂爱的男人”。 这些头衔,压得他喘不过气。 看着屏幕里,自己平平无奇的脸,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惶恐。 我是谁? 我做了什么? 那份感动,真是我创造出来的吗? 他不知道。 这种感觉就像中了彩票的穷光蛋,惶恐,不真实,总觉得那笔巨款,随时会被收走。 他需要一个答案。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订了张最早飞往乐山的机票。 飞机穿过云层,降落在那个潮湿、安逸的江边小城。 赵瑞凭着江漓给的地址,来到那个老旧家属院。 院子里,那位被请来当“特别顾问”的老人,正坐在黄桷树下。 就着夕阳,用一个小碗,给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土狗,喂饭。 那只狗,很丑,毛色杂乱,甚至少了只耳朵。 可它吃得很香,吃完后,便用头,亲昵地蹭着老人裤腿。 老人脸上,是那种满足而又落寞的笑。 赵瑞没上前打扰。 只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 直到老人喂完狗,收拾好碗筷,才缓缓走了过去。 “大爷。” 老人抬起头,看到是他,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 指了指身边小板凳。 “来了?” “嗯。” 赵瑞在身边坐下,看着那只正警惕打量自己的土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小家伙,是前几天自己跑来的。” 老人像是看穿了他心思,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赖着不走,没办法,就收下了。” “电影……很火吧?” 老人问。 “嗯,很火。”赵瑞点了点头。 “最近总有些年轻人,跑来看我,给我送米,送油,还非要给我钱。” 老人摇了摇头,脸上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我都跟他们说了,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每天,来看看八公。” “你把电影拍得很好,让很多人,都记住了我的八公。” 老人顿了顿,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片被晚霞染成金色的天空。 “但是对我来说,只要我还记得它,就够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 毫无征兆地,劈中赵瑞内心最深处。 他豁然开朗。 原来,那份感动,不是来自他的镜头,来自任何技巧。 也不是为了战胜谁,更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赞誉。 它一直都在。 在那位老人的忆里,在八公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在那座空无一人的车站。 他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份无比真诚的情感,“转述”给了全世界。 他不是创造者。 只是个,足够幸运,也足够虔诚的信使。 压在心头的大山,轰然倒塌。 赵瑞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通透。 夕阳下,陪着老人,在江边走了很久。 没有谈电影。 只听着老人,絮絮叨叨讲着,他年轻时的故事。 和那条,名叫八公的狗。 返回京城的飞机上,夜色已深。 赵瑞看着舷窗外,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拿出手机,给江漓发了条信息。 没有多余的话。 只三个字。 “我懂了。” 第630章 无法拒绝的挑战 信息发送成功。 赵瑞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压在心头那片,因“成功”而滋生的惶恐与迷茫,在乐山小城温润的晚风里,被彻底吹散。 他不是什么大师。 只是个,足够虔诚的信使。 …… 大洋彼岸。 美国广播公司(ABC)。 一场紧急线上会议,在深夜召开。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节目总监将飙升的收视率曲线图,共享到所有与会者屏幕上。 “亚当和他的‘理性派’,江漓和他的‘感动派’,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文化争论,而是整个西方社会,一次史无前例的价值观撕裂。”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一个满头银发,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董事,皱了皱眉。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站队?” “不。” 节目总监摇了摇头。 “我们不站队。” “只提供战场。” “举办一场全球直播的电视辩论,把亚当,和一位‘感动派’代表,请到演播厅。” “让他们,在亿万观众面前,进行一次,关于‘理性与情感’的终极对决。”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沉默。 随即,是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兴奋。 “上帝啊,这收视率,会创造历史的!”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指令,在半小时内,传达到了亚当经纪人那里。 “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智囊团,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这是个陷阱。” 头发花白的老者,将那份直播邀请函,扔在桌上。 “ABC那帮喂不饱的鬣狗,他们只关心收视率,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新世界秩序’。” “亚当现在是舆论暴风眼,让他去参加直播,只会把他自己,和整个基金会,都置于不可控的风险之中。” “我建议,冷处理。” 亚当经纪人,也苦苦相劝。 “亚当,他们说的对,这是个必输的局。” “你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坐在主位上的亚当,却笑了。 缓缓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曼哈顿璀璨的夜景。 脸上,是近乎偏执的狂热与自负。 “输?” “你们以为,我会输?” 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个,试图劝退他的人。 “你们根本不懂。” “这不是陷阱,是神坛。” “一个,让我反败为胜,一战封神的唯一机会。” “那些愚昧的民众,之所以会被廉价情感所煽动,只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见识过,纯粹理性的力量。” “我要站在全世界面前,亲手剖开那部电影,让他们看看,被包裹在温情糖衣下的心脏,是何等空洞与荒谬。” “要向全世界证明,真正强大的人,可以用理性,直面并解构任何情感的冲击。” “回复ABC。” “我接受挑战。” 几天后。 亚当接受挑战的消息,被所有媒体,冠以“世纪对决:理性VS情感”的标题,疯狂预热。 所有人都期待着,见证这场文化冲突的最终结局。 直播开启当天。 江枫国际内部,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薛之涣看着直播流程预案,镜片后目光,闪烁不定。 “漓哥,我们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不需要。” 江漓正和本·卡特讨论着下一代渲染引擎构架。 头也没抬。 “静静看着就好。” …… 直播开始前五分钟。 ABC一号演播厅,后台化妆间。 亚当整理着领结,看着镜子里,眼神锐利,神情倨傲的自己。 唇角,牵起一抹自信弧度。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今夜,我将为愚昧的人们,上堂关于文明的课。” 直播,正式开始。 演播厅内,灯火璀璨。 主持人依旧是那位,以沉稳犀利著称的黑人女性。 亚当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姿态从容。 身后巨大屏幕上,开始播放那部,引发全球风暴的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 “好了,亚当先生。” 主持人脸上带着微笑,“在电影开始之前,您有什么想对全球观众说的吗?” “当然。” 亚当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镜头,带着不加掩饰的优越感。 “今晚,我不是来辩论,而是来解剖的。” “我会让各位看清,藏在这部多愁善感电影之下的逻辑硬伤,与价值观陷阱。” 这番开场白,让直播间弹幕,瞬间炸裂。 【我操,这哥们儿好大的口气!】 【来了来了,经典精英PUA环节,我先吐为敬。】 【有一说一,这范儿拿捏得死死的,不去演反派可惜了。】 电影,开始了。 亚当显得游刃有余。 当画面出现老人与小狗的初遇时,他点评道。 “典型的邂逅叙事,毫无新意。创作者试图用一个‘弱者’形象,来博取观众最廉价的同情,这是最低级的煽情手法。” 当一人一狗在夕阳下散步时,他又开口。 “注意看这里的构图,典型暖色调滤镜,配上舒缓钢琴曲,教科书般的视听语言轰炸,目的只有一个,强行灌输一种‘温情脉脉’的虚假氛围。” 从构图,到配乐,再到节奏,对电影进行着全方位“理性”批判。 随着剧情推进,老人因病猝然离世,八公开始了它,日复一日的等待。 亚当吐槽频率明显降低了。 身体语言,从最初放松,变得有些僵硬。 交叉在胸前的胳膊,不知何时已悄然放下,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这种……这种固执等待,从行为心理学角度来看,是一种……一种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说不下去了。 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电影来到最后一幕。 年迈衰老的八公,在漫天大雪中,蜷缩在那个早已被磨得光滑的老位置。 风雪模糊了视线。 它闭上眼。 幻觉中,仿佛又听到了熟悉的火车汽笛声。 看到那个熟悉身影,微笑着,张开双臂,向它走来。 “嘿,八公。” “我们回家。” 特写镜头,给到了演播厅里的亚当。 他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亚当猛地低下头,试图用手,掩饰住自己脸上失态。 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 被死死压抑的哭声,通过忘记关闭的麦克风,传遍全世界。 演播厅内,陷入了绝对死寂。 主持人,导播,现场观众,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紧接着。 全球直播间,被海啸般弹幕,彻底淹没。 【!!!!!!!!!!!!】 【哭了?】 【他哭了?】 【我操!亚当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史诗级名场面!我宣布,今夜,是理性的沦陷日!】 【说好的解剖呢?刀呢?我他妈刀呢?!】 【别骂了别骂了,人家都哭成这样了,再骂就没人性了,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第631章 真正的敌人不是狗 这场闹剧,在亚当被经纪人连拖带拽架出直播间后,才草草收场。 留给世界的,是一地鸡毛。 ……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 恒温恒湿的庄园内,壁炉里火焰燃烧。 罗德尼·罗斯柴尔德平静看完直播。 脸上没有愤怒,更没有失望。 只剩一片,古井无波的深邃。 将手中早已冷透的红茶,放在桌上。 “我们犯了个错误。” 会议室内,十几名“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核心成员,从投影中显现。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与羞愤。 “先生,亚当他……” 一个负责舆论的智囊,试图解释。 “这不怪他。” 罗德尼摆了摆手,打断对方。 “试图用逻辑去战胜情感,这本身,就是最不理性的行为。” “我们不应该,在对方选择的战场上战斗。” 站起身,缓步走到地窗前,眺望亘古不变的雪山。 “那只狗,只是个烟雾弹。” 让助手将一份文件投到屏幕上。 封面,是三个单词。 【Forrest Gump】。 紧接着,是汤姆·汉克斯的照片。 那个在纽约地铁里,抱着吉他,满脸疲惫与落魄的中年男人。 “这,才是江漓真正的武器。” 罗德尼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每个,依旧心神不宁的“盟友”。 “《忠犬八公》的故事,内核是‘等待’‘忠诚’,这些情感虽然能引发共鸣,但终究是私人,渺小的。” “而《阿甘正传》……” 指向屏幕上,那张写满美国社会变迁关键词的背景资料。 “它的故事背景,是越战,反文化运动,水门事件,是我们这个国家,最动荡,也最引以为傲的几十年。” “江漓想做的,不是让我们流泪。” “是要用一个‘傻子’,来重新定义,什么叫‘美国梦’。” “他要挖的,是我们意识形态的根。”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之前所有的沾沾自喜,是何等可笑。 江漓从未把那条狗,当成真正的杀手锏。 那只是抛出的诱饵。 诱使他们,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一个无关痛痒的方向。 而真正的杀招,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亮剑。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那个智囊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 “很简单。” 罗德尼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优雅。 “既然他想谈‘美国梦’,那我们就让这个梦,变成所有人的噩梦。” “第一,所有媒体,立刻停止对《忠犬八公》的一切讨论。” “第二,集中我们全部资源,启动最高级别的舆论战。” “不管用什么方法,造谣也好,污蔑也好。” “必须在《阿甘正传》拍摄完成前,就将它,彻底‘定义’为一部,对美国历史的无耻侮辱,对美国人民的恶意嘲讽,以及一个华夏人,对‘美国梦’,最可笑的模仿。” “第三……” 目光,落在汤姆·汉克斯写满故事的脸上。 唇角牵起一抹弧度。 “我要这个‘地铁歌手’,在电影拍完之前,身败名裂。” …… 指令下达。 由资本与权力驱动的情报机器,围绕着汤姆·汉克斯,轰然运转。 他们掘地三尺,调查了汉克斯四十年来的人生轨迹。 童年时,是否偷过邻居家的苹果。 中学时,是否欺负过同学。 大学时,是否在论文里,抄袭过一个单词。 翻遍所有社交账号,采访了所有前女友,联络所有曾经拒绝过他的剧组。 试图找到一粒“污点”。 然而,三天后。 情报主管将一份薄薄报告,放在罗德尼面前。 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先生,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汤姆·汉克斯的私生活,干净得……令人发指。” “除了穷,和坚持那个可笑的演员梦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被攻击的弱点。” 罗德尼没说话。 用银质小勺搅动面前那杯,产自牙买加蓝山的顶级咖啡。 许久,才缓缓抬起头。 “找不到?” 笑了。 “那就,制造一个。” …… 三天后,美国,肯塔基州。 一处被贫穷与绝望笼包围的小镇。 一辆黑色林肯轿车,停在一栋,几乎快要被风吹倒的破旧木屋前。 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开车门,走进散发着霉味的屋子。 屋里,一个满脸皱纹,牙齿脱落大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男人,正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叫杰瑞,汤姆·汉克斯的远房表亲。 因酗酒与赌博,而早已被家族除名的失败者。 “杰瑞先生。” 西装男人脸上带着微笑,将一个手提箱,放在由几个啤酒箱搭成的桌子上。 打开。 里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捆捆百元美钞。 绿得,晃眼。 杰瑞呼吸变得急促,眼中,迸发出贪婪火光。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 西装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录音笔。 “把这份‘证词’,念一遍。” “然后,签个字。” 杰瑞拿起文件,浑浊眼睛在纸上,艰难辨认着。 上面,是段精心编造的故事。 讲述了他那位“天才”表弟汉克斯,如何在成名前,冷漠,自私,甚至,窃取了自己一个,关于“跑步”的电影创意。 故事结尾,还附上一份,由顶尖专家伪造,汉克斯签过字的“创意转让协议”。 “这……这是假的。” 杰瑞声音沙哑。 “我知道。” 西装男人点了点头,将手提箱,往他面前,又推了推。 “但它,值一百万美元。” 杰瑞沉默了。 看着那箱,足以改变后半生命运的钱。 又想了想那个从小就比自己优秀,如今,更是一步登天,成为电影男主角的表弟。 拿起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 …… 与此同时,阿拉巴马州,一处被绿意覆盖的宁静小镇。 《阿甘正传》剧组,已搭建好第一个外景地。 一切,都完美复刻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南部风情。 阳光和煦,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混合香气。 汤姆·汉克斯换上一身,略显土气的格子衬衫,戴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那个在纽约地铁里,满身风霜的落魄歌手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神纯粹,动作笨拙,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与善意的……傻子。 江漓坐在导演椅上,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点了点头。 开机仪式很简单。 没有媒体,没有香槟。 只有一个从当地教堂请来的黑人牧师,用浑厚嗓音,为剧组,做了段简短祈祷。 仪式结束。 江漓走到汉克斯面前。 看着那双,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清澈眼睛。 “从今天起。” “你就是阿甘。”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纽约。 《纽约邮报》编辑部。 总编刚刚收到一封,未知来源的匿名邮件。 点开。 瞳孔骤然收缩。 拿起电话,接通印刷厂。 “头版!所有头版!全部给我撤下来!” “我有更好的东西。” 对着早已排好的版面,敲下一个,足以引爆整个北美舆论的标题。 《独家爆料:起底“阿甘”汤姆·汉克斯,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第632章 我也有帮手 而此时,阿拉巴马州,绿堡镇。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南部小镇,在剧组手中,从时光尘埃里被唤醒。 阳光和煦,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香气。 一切准备就绪。 《阿甘正传》第一场戏,即将开拍。 江漓坐在导演椅上,看着监视器。 没喊“Action”。 只是让所有工作人员,退到五十米外。 整个片场,只留下两个孩子,和一台隐藏在树丛后的摄影机。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腿上戴着笨重金属矫正器的小男孩。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小女孩。 他们是小阿甘,和小珍妮。 江漓通过微型耳机,对远处三个半大小子说了句话。 “去吧。” “就像你们平时,欺负学校里那个最不受欢迎的怪胎一样。” 那三个被特意找来的小演员,立刻带着恶意满满的笑容,冲向小阿甘。 用石头丢他。 用最刻薄的话,嘲笑他。 “瘸子!” “傻瓜!” “你妈妈说你是个白痴!” 扮演小阿甘的演员,是个刚满七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当第一颗石子砸在腿上矫正器,发出“当”一声脆响时。 孩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想哭,想找妈妈。 可导演声音,却通过微型耳机,在耳边轻轻响起。 “别哭。” “看着他们,记住他们的脸。” 男孩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这时,小珍妮冲了过来。 像只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挡在小阿甘面前。 用清脆,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对着那三个坏小子,发出怒吼。 “不许你们欺负他!” 汤姆·汉克斯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没去看那两个孩子。 而是看着导演椅上那个,神情专注得仿佛与世界隔绝的东方男人。 他终于明白,江漓要的,不是演技。 是真实。 “跑!” 小珍妮拉起小阿甘的手,对着他大喊。 “福瑞斯特,快跑!” 江漓声音,同时在小阿甘耳边响起。 “跑。” “忘了你的腿,忘了那些嘲笑。” “跑起来,就像你生命里,只剩下这一件事。” 小阿甘跑了起来。 动作笨拙,怪异,甚至滑稽。 腿上金属支架,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像头,被困在牢笼里,却又拼命想挣脱的幼兽。 那三个坏小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追上他!” “抓住那个瘸子!” 追逐着,奔跑着。 穿过草地,穿过小路。 汗水浸湿了小阿甘后背。 泪水模糊了视线。 可他没有停下。 脑海里,只剩下那两个声音。 “跑,福瑞斯特,跑!” “跑!” 速度越来越快。 风声,在耳边呼啸。 身后的嘲笑声,变得越来越远。 他感觉自己,像片羽毛。 挣脱了地心引力,飞了起来。 “咔嚓。”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属断裂声。 左腿上的矫正器,崩开了一道裂缝。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在奔跑中,那些曾束缚他童年的金属支架,一片片,分崩离析。 慢镜头。 特写。 每块金属碎片的飞扬,都充满了宿命般的力量感。 那不是挣脱。 是解放。 小阿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灿烂,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像雨后初生的太阳。 “Cut!” 江漓声音,打破了片场宁静。 所有工作人员,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充满力量的奔跑中,久久无法回神。 本·卡特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嘴唇在微微颤抖。 “我的上帝……” “这不是在拍电影。” “而是在,记录一个灵魂的诞生。” 整个剧组,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喜悦中。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部,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电影。 汤姆·汉克斯走到江漓面前,伸出手。 “导演。” “谢谢你。” 江漓与他相握,笑了。 正准备说些什么。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薛之涣的加密讯息,出现在屏幕上。 只有三个字 “出事了。” 江漓脸上笑容,没有变化。 可那双平静眸子里,却闪过一抹冰冷。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纽约邮报》蓄谋已久的头版文章,像颗引爆的脏弹,将剧组刚刚燃起的希望,炸得粉碎。 文章标题,极尽恶毒。 《独家爆料:起底“阿甘”汤姆·汉克斯,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配图,是杰瑞因常年酗酒而显得浮肿,又因得到百万美金而故作悲伤的脸。 文章里,是被精心编排的“证词”。 那份由顶尖专家伪造,天衣无缝的“创意转让协议”。 一夜之间,汤姆·汉克斯从“励志的地铁歌手”,变成了“卑劣的窃贼骗子”。 【我操!惊天大瓜!所以,江漓的剧本是偷来的?】 【吐了,真的吐了,本来还挺同情他的,没想到是个白眼狼!】 【我就说嘛,一个四十岁还在地铁卖唱的卢瑟,怎么可能突然就被大导演看上,原来背后还有这种肮脏交易!】 【#BoycottForrestGump#抵制阿甘!抵制窃贼!还杰瑞先生一个公道!】 【江漓呢?滚出来说句话啊!你找的这是什么演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德尼的舆论机器,全力开动。 将这盆脏水,从汉克斯身上,毫不留情地,泼向了整个剧组,泼向了江漓。 影视基地内,气氛压抑到冰点。 剧组军心,彻底动摇。 工作人员们看着汉克斯的眼神,都变了。 从之前的敬佩,变成了怀疑,鄙夷,甚至厌恶。 汉克斯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 他想不通。 为什么自己奔跑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彻底吞噬。 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某个醉酒的午后,签下过那份毫无印象的协议。 门,被推开。 江漓走了进来。 汉克斯抬起头,那双本该纯粹如孩童的眼睛,此刻,却写满痛苦与自我怀疑。 “导演。”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我……我对不起你。” “那个杰瑞,确实是我的表亲。” “但,我从没偷过他任何东西。” 江漓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递过去一瓶水。 “他们有录音,有协议,有证人。” 汉克斯双手抱着头,痛苦地抓着自己头发。 “全世界,都不会相信我了。” “我们报警吧,开记者会,去澄清,去解释!” “不。” 江漓摇了摇头。 “我们不澄清。” “甚至,还要配合他们。” 汉克斯猛地抬起头,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江漓。 “你说什么?” “他们想把我们定义成一个小丑,一个骗子。” 江漓脸上,露出一抹,近乎于疯狂的笑意。 “那我们就,演给他们看。” 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些,正试图翻墙而入的狗仔队。 “赵瑞。” 一直守在门外的赵瑞,推门而入。 “在。” “把我们剧组最差的摄影师,和最蠢的场记,派出去。” “让他们,‘不小心’地,泄露一些拍摄花絮。” “记住,要拍得足够愚蠢,足够拙劣。” “要让汉克斯先生,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白痴。” “要让所有看了花絮的人都相信,我们正在拍的,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烂片。” 赵瑞愣住了。 汉克斯也愣住了。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江漓的意图。 “漓哥,这……这是为什么?” “因为。” 江漓转过身,看向他们。 “舞台越大,观众越多。” “当最后幕布揭开时。” “他们脸上的巴掌声,才会越响亮。” 赵瑞和汉克斯,依旧满心困惑。 却从江漓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种,让他们无法抗拒的自信。 “可是……” 汉克斯还是有些不安,“他们人多势众,我们……” 江漓笑了。 拍了拍他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放心。” “我也有帮手。” 第633章 “泄密者” 江漓松开按在汤姆·汉克斯肩上的手。 转身走向门口。 留下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近乎疯狂的背影。 汉克斯呆呆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又看了看身旁,同样满脸困惑的赵瑞。 大脑,依旧处于一片空白。 不澄清。 不解释。 还要配合对方,演一场“烂片”? 想不通。 也无法理解。 这种行为,无异于将自己最后一点声誉,都扔进火坑。 赵瑞也同样想不通。 只能走上前,拍了拍汉克斯的肩膀,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安慰。 “相信……漓哥。” 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 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 深夜。 江漓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房间。 没有开灯。 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黑暗里。 俯瞰这座,因剧组入驻而变得有些热闹的美国南方小镇。 手机在桌上亮起。 完美无瑕的少女脸庞,在屏幕上浮现。 【他们开始行动了。】 “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全球范围内,所有与汤姆·汉克斯相关的负面词条,在三小时内,被推上了热搜。】 【超过十七家主流媒体,发布了针对他的‘深度’负面报道。】 【你的‘阿甘’,在观众心中,已经和社会性死亡,划上了等号。】 “嗯。” 江漓只是发出一个鼻音。 “零”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 海蓝色双眸中,数据流闪烁了一下。 【你的计划,需要一个可信的‘泄密者’。】 【一个,因不满你的‘独断专行’,被开除,从而心怀怨恨的底层员工。】 【我可以帮你,创造一个。】 “好。” 江漓依旧只有一个字。 “零”沉默了。 似乎在分析这个字背后,所有可能的情绪。 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需要你授权。】 【进入江枫国际人事数据库,挑选一个最合适的目标,并为他,构筑一个全新的虚拟人格。】 【让他成为,我们安插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枚,定时炸弹。】 “去做吧。” 江漓说完,便切断了通讯。 …… “零”的执行力,是神级的。 万亿分之一秒内,便筛选出了最完美人选。 一个叫大卫·陈的华裔特效师。 履历平平,技术一般,性格内向,有轻微社交恐惧。 曾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因工作失误,被本·卡特当众训斥过几句。 完美符合“心怀怨恨”的人设。 “零”悄无声息,为大卫·陈,在互联网的阴暗角落,构筑了一个全新“人格”。 一个名为“Truth_Seeker_007”的论坛ID。 几条发布在半年前,抱怨工作压力大,被上司PUA的匿名帖子。 甚至,一段伪造的与心理医生的线上咨询记录。 所有痕迹,都指向一个结论。 这是个,长期处于压抑与不满中,随时可能爆发的定时炸弹。 做完这一切。 “零”又动用神级算力,制作了一段,粗糙,模糊,却又“真实”到令人发指的视频。 画面,像是用安卓手机,在某个昏暗角落里偷偷录制。 抖动的镜头里。 汤姆·汉克斯扮演的阿甘,正坐在一张长椅上。 面前是尊石膏做的猫王半身像。 汉克斯眼神空洞,表情痴傻。 伸出手,抚摸着那尊雕像。 嘴里,念念有词。 “国王……你……你也会孤单吗?” “他们说……你是国王……可你为什么……不笑呢?” “你是不是……也和福瑞斯特一样……在等一个人?” 这段毫无逻辑,痴痴傻傻的对话,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以阿甘被个路过的场务,不耐烦推开而结束。 “零”将这段视频,和只有寥寥数字的加密银行账户,打包。 通过一个,位于暗网的匿名邮箱。 发送给了《纽约邮报》,那位以爆料辛辣,毫无底线而著称的主编。 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史诗’。】 …… 罗德尼舆论监测团队,在邮件发出三分钟后,就截获了它。 情报主管,连夜将这段视频,和对“泄密者”大卫·陈的背景分析报告,呈递到罗德尼面前。 罗德尼放下咖啡,点开视频。 看完之后,笑了。 “愚蠢。” “可笑。” “幼稚。” “但,非常有效。” 他看向情报主管,脸上是胜券在握的从容。 “让我们的媒体,把火烧起来。” “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这个东方巫师,究竟拍了部,什么样的垃圾。” “还要让汤姆·汉克斯,从此以后,只能在地铁里,对老鼠说台词。” …… 第二天。 《纽约邮报》头版,刊登了视频截图。 标题是。 《江漓的滑铁卢:一部与雕像对话的电影,和一个被彻底毁掉的演员》。 报道,瞬间将整个西方舆论场,炸得面目全非。 福克斯电视台脱口秀主持人,在节目里,将那段视频循环播放了十几遍,自己则笑到瘫倒在演播桌上。 “哦,我的上帝!我收回之前的话,这根本不是《傻子与骗子》,这是《傻子与石膏》!” “我敢打赌,那尊猫王雕像的演技,都比汤姆·汉克斯要好!” 无数影评人,学者,意见领袖,如苍蝇嗅到血腥,蜂拥而至。 从精神分析角度,解读阿甘的“恋物癖”。 从文化角度,批判江漓对“猫王”这一美国文化符号的“无耻侮辱与拙劣解构”。 #阿甘与雕像对话#。 这个话题,短短一小时内,冲上全球所有社交平台热搜榜第一。 无数表情包,搞笑短视频,病毒般蔓延开来。 有把阿甘P到自由女神像脚下,让他对着女神裙底倾诉衷肠的。 有把他和亚当P在一起,一个对着雕像哭,一个对着狗哭,组成“卧龙凤雏”组合的。 汤姆·汉克斯的形象,彻底从一个值得同情的“地铁歌手”,变成了被所有人嘲笑的“地铁傻子”。 江枫国际股价,应声跌破历史新低。 所有正在观望的合作方,纷纷发来解约函。 要求赔偿因“项目停滞”与“演员负面新闻”,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损失。 集团内部,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恐慌气氛,在每个部门蔓延。 江朝阳按照江漓提前给好的剧本,在集团高层会议上,勃然大怒。 将印着大卫·陈照片的辞退信,狠狠拍在桌上。 “查!” “给我彻查!” “我不管他是谁,背后有谁,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给我揪出来!” “还有!” 目光扫过在场每个,噤若寒蝉的高管。 “从今天起,所有部门,进入最高级别的保密状态!” “谁要是再敢泄露半个字,就不是开除那么简单了!” 这番表演,惟妙惟肖。 连在场集团元老,都信以为真。 他们看着屏幕上,铺天盖地的嘲讽。 和跌到快要退市的股价K线图,只觉得,末日已至。 …… 瑞士,庄园。 罗德尼正和他的盟友们,开着香槟,欣赏着这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全球狂欢。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 “先生,我们赢了。” 一个石油大亨,举起酒杯。 “那个东方人,已经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他和他那套可笑的‘人间叙事’,都将成为这个时代,最大的笑话。” 罗德尼微笑着,与他碰杯。 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 就在这时。 那个名为“Truth_Seeker_007”的论坛ID,再次发帖。 帖子很短,只有三句话。 【别急,这只是开胃菜。】 【你们还没看到,他们是怎么拍越南战争的。】 【那才叫,真正的灾难。】 第634章 对越战的“亵渎” 这条帖子,让本已沸腾的舆论,彻底爆炸。 “零”动用神级算力,再次制作了一段视频。 画面依旧模糊,抖动,充满“偷拍”的粗糙质感。 背景是片泥泞雨林,枪炮声隐约可闻。 汤姆·汉克斯饰演的阿甘,和另一个黑人演员扮演的战友巴布,正趴在一个泥坑里。 雨水混着泥浆,从他们脸上滑落。 视频经过剪辑,完全剔除了战争残酷与紧张氛围。 只剩下两段,听起来愚蠢至极的对话。 “阿甘,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就去买条捕虾船。” 巴布脸上沾满泥污,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当船长,你当大副。” “我们可以捕各种各样的虾,清蒸虾,油炸虾,烤虾,虾肉汉堡,虾肉沙拉……” 阿甘则在一旁,傻乎乎地听着,用力点头。 “好。” 这段“美食幻想”,在枪林弹雨的背景音衬托下,显得格外荒诞。 视频一出,立刻触动了西方世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退伍军人。 【我操,我看到了什么?他们在越南雨林里讨论怎么做小龙虾?】 【这不是亵渎,这是什么?我爷爷就是在越南死的,他可没时间去想什么狗屁虾肉沙拉!】 【愤怒了!我真的愤怒了!这是对所有为国捐躯的士兵,最无耻的侮辱!】 在罗德尼阵营的暗中授意下,北美最大的退伍军人协会,公开发表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 【我们严厉谴责江漓及其电影《阿甘正传》,对历史的无知,以及对国家英雄的恶意丑化。】 【战争不是儿戏,士兵的牺牲不容亵渎。】 【我们要求,该电影立刻停拍,并向所有越战老兵,及其家属,公开道歉。】 这份声明,像道判决。 彻底将电影性质,从“拙劣的喜剧”,上升到了“对国家英雄的公然侮辱”。 民众负面情绪,被彻底煽动。 阿拉巴马州,绿堡镇。 剧组拍摄工作开始受到实质性影响。 起初,只是几个当地居民,在片场外举着牌子抗议。 后来演变成数十人,上百人围堵。 他们用扩音喇叭,一遍遍播放着阵亡士兵名字,高喊着“滚出美国”的口号。 甚至有人,向片场内投掷鸡蛋和烂番茄。 剧组人心惶惶,拍摄一度中断。 汤姆·汉克斯把自己关在休息室,看着新闻里,那些群情激奋的抗议人群,看着那些称他为“国家叛徒”的标题。 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是傻子,骗子。 可“叛国者”这顶帽子,太重了。 重到,足以压垮坚守了二十年的演员尊严。 在临时搭建的导演帐篷里找到江漓。 外面是嘈杂抗议声,里面却是死一般寂静。 汉克斯看着在翻阅资料的东方男人,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导演。” “我们……真的是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吗?” 江漓放下资料,抬起头。 没直接回答。 而是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不远处,被严密看守的移动剪辑室。 剪辑室内,只有一台监视器亮着。 江漓按下播放键。 画面亮起。 是猫王。 是那个在旅馆窗边,听到阿甘弹奏吉他,从而获得灵感,创造出经典舞步的年轻猫王。 画面里,没有一句台词。 只有音乐,和因一条腿不便,只能用上半身笨拙模仿,却又无比投入的傻孩子。 接着,是越南。 是巴布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捕虾梦”,而阿甘,只安静听着,眼神里是纯粹的信任与向往。 是连长丹·泰勒中尉,在失去双腿后,躺在病床上,对着阿甘发出的咆哮与诅咒。 更是阿甘,在接到撤退命令后,一次又一次,逆着人流,冲回那片枪林弹雨,背出一个又一个受伤的战友。 他不知道什么是英雄,什么是国家。 只知道,巴布是他朋友,丹中尉是他长官。 他不能把他们,丢下。 最后,是阿甘抱着身中数枪,奄奄一息的巴布,坐在河边。 巴布的血,染红了整片河水。 他用尽最后力气,对阿甘说。 “我……想回家。” 所有看似荒诞的情节,被重新串联。 被恶意剪辑的片段,都回归到它们本该在的位置。 汉克斯看着监视器里,那个奔跑在枪林弹雨中的自己。 看着那个,抱着挚友尸体,发出悲鸣的自己。 先是震惊,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是无法言喻的激动与战栗。 他终于看懂了。 看懂江漓堪称疯狂的宏大构想。 这不是在侮辱历史。 而是在用一个“傻子”的视角,去重新审视那段,被宏大叙事所掩盖,属于普通人的历史。 “我明白了。” 汉克斯转过身,看着江漓,眼眶通红。 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导演,我彻底明白了。” “需要我做什么?” 江漓笑了。 “配合他们。” “演一个,更傻的傻子。” 几天后。 汤姆·汉克斯在剧组门口,被数十家媒体记者围堵。 长枪短炮,对准那张,因剧情需要而显得有些茫然的脸。 “汉克斯先生!请问你对退伍军人协会的指控,有何回应?!” “你是否认为,你的表演,是在亵渎为国捐躯的英雄?!” 汉克斯面对着无数个充满恶意的问题,挠了挠头。 脸上,是阿甘式的憨厚与困惑。 “我……我不太懂。” “导演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顿了顿,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补充道。 “他说,捕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635章 戛纳的邀请函 这番近乎于阿甘本甘附体的回答,通过数十家媒体镜头,传遍了世界。 网络上,嘲讽的声浪达到了顶峰。 【我操,没救了,这演员已经疯了,彻底分不清自己和角色了。】 【导演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什么?新时代的提线木偶吗?】 【我宣布,《阿甘正传》可以改名叫《导演让我演傻子》了。】 这盆脏水,最终还是,分毫不差地,泼回了江漓身上。 然而,罗德尼的舆论机器,在达到这场狂欢顶峰后,却惊愕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诡异窘境。 所有攻击,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对方不反驳,不解释,甚至不生气。 反而用近乎于配合的姿态,将这场闹剧,演得更加荒诞。 这种感觉,让所有习惯了正面冲突的“理性派”精英,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与无力。 罗德尼敏锐地察觉到风向变化。 他知道,必须用一次,更具毁灭性的打击,来彻底终结这场,已经开始偏离他剧本的闹剧。 …… “泄密者”大卫·陈,那个名为“Truth_Seeker_007”的ID,在沉寂数天后,放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组“泄密”镜头。 依旧是模糊抖动的画面。 阿甘留起了长发和胡子,眼神空洞,沉默地在美国各处奔跑。 从阿拉巴马州的乡间小路,跑到密西西比河大桥。 从加州海岸线,跑到亚利桑那州的荒漠。 他跑,只是为了跑。 身后不知何时,开始跟着一群,同样眼神迷茫的追随者。 有西装革履的白领,有衣衫褴褛的嬉皮士,有满脸困惑的家庭主妇。 他们不知道阿甘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跑。 只是本能地,追随着那个看起来像先知,又像疯子的身影。 这段视频,被“零”用最精妙的剪辑手法,配上哀伤的背景音乐,和一段嘲讽文字。 【他跑,只是为了跑。】 视频发出。 亚当终于等来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连夜撰写长文,发表在《纽约客》的个人专栏上。 标题,是反复斟酌后,自认为最能彰显自己思想深度的得意之作。 《奔跑的傻子与停滞的文明》。 “看,这就是江漓式‘反智主义’的终极体现。” 亚当在文章中,用最擅长的笔触,对那段视频进行着解剖。 “这不再是简单的个体行为,而是一种群体性,对理性的背弃。” “这场毫无目的的奔跑,是虚无主义的狂欢。” “它用最廉价的身体消耗,来对抗和消解理性思考的价值。” “它在告诉所有人,我们不需要目标,不需要意义,只需要像动物一样,盲目地,麻木地,奔跑,直至精疲力竭,然后倒下。” “这是文明的自杀。” “是江漓,为我们这个时代,献上的一剂致命毒药。” 这篇文章,彻底炸穿了西方舆论场。 那些本就对江漓心存疑虑的精英阶层,如获至宝。 无数家主流媒体,纷纷转载,评论,解读。 将亚当这篇文章,奉为圭臬。 为这场持续了数月的文化战争,盖上了最后一戳“权威”印章。 《阿甘正传》被彻底打上了“反智”、“虚无”、“侮辱历史”的标签。 江漓和他所代表的一切,似乎都已走到了穷途末路。 瑞士,庄园内。 罗德尼放下印着亚当文章的《纽约客》,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优雅地端起一杯红茶。 对着视频会议里,同样满脸喜色的盟友们,举了举杯。 “各位。” “时机,已经成熟。” “是时候,为我们的东方朋友,举办一场,配得上他身份的盛大‘葬礼’了。” …… 第二天。 戛纳国际电影节组委会,突然宣布,将增设一个全新的论坛环节。 论坛将由“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赞助,主题为【电影的未来:理性之光与民粹之影】。 论坛主持人,正是刚刚凭一篇文章,而“一雪前耻”,被重新推上神坛的亚当。 组委会更是通过全球媒体,向江漓,发出了一封公开“邀请函”。 信函被整版刊登在《纽约时报》头版。 没有照片,没有配图。 只有黑底白字,和那股子,几乎要溢出纸面的傲慢与轻蔑。 【我们注意到,江漓先生和他充满争议的作品,正在东方引发一场关于‘人民的选择权’的讨论。】 【我们尊重这种讨论。】 【但同样认为,在决定人类文明这艘巨轮的航向之前,有必要,先聆听一些,来自理性世界的声音。】 【在此,戛纳电影节组委会,与‘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诚挚地,邀请江漓先生,前来法国,参加这场,关于电影与文明未来的对话。】 【我们期待,能与您,进行一次友好而又深刻的交流。】 【或许,您能在这里,找到您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与其说是邀请函,不如说是挑战书。 更像一张,由整个西方精英世界联名签发的,审判令。 消息一出,全球哗然。 【我操!公开处刑啊这是?!】 【鸿门宴!这他妈就是现代版的鸿估门宴!江神要是去了,骨头都得被那帮孙子给嚼碎了!】 【太欺负人了!这帮老白男,打不过就搞这种盘外招,脸都不要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正好当着全世界的面,再把他们的脸抽一遍!】 【楼上的别傻了,那是人家的主场!规则都是他们定的,你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江神,别去!我们输得起!没必要跟这帮流氓玩了!】 全球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个,自始至终沉默着的东方男人身上。 等待着他的回应。 江枫国际总部。 顶层会议室,气氛压抑到仿佛能滴出水。 所有不知情的员工,都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公关部连夜赶出了十几份措辞强硬的反击预案,只等江漓一声令下。 薛之涣将那份,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纽约时报》,放在江漓面前。 会议桌旁,坐着所有核心成员。 本·卡特,赵瑞,饺子,江朝阳……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两个字。 凝重。 “漓哥。” 薛之涣声音干涩,“怎么办?” 江漓没看那份报纸。 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许久。 笑了。 笑容很淡,却像撕裂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这间屋子。 拿起桌上内部加密电话。 “帮我接公关部。” 在所有人,困惑、不解、甚至惊愕的注视下。 缓缓开口。 “起草一份回函。” “告诉他们。” “我们非常荣幸。” “接受邀请。” 第636章 亚当的加冕礼 江枫国际官方的回函。 内容简洁,却又带着令人费解的坦然。 【我们接受邀请。】 消息一经证实,全球舆论瞬间陷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的癫狂。 如果说之前交锋是惊涛骇浪,那此刻,便是行星撞击。 【我操?我没看错吧?他同意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人傻了,江神这是要去自首吗?!】 【完了,芭比Q了,本来还以为能看到绝地反击,结果是主动去领盒饭?我不能接受!】 【别说了,我现在就去买机票,我他妈要去戛纳现场看!就算是去看江神被羞辱,老子也得在第一排给他加油!】 【楼上的疯了?这他妈就是公开处刑!你还去加油?你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神是在第五层,我们都在地下室?他肯定有后手!】 【有个屁的后手!对面是整个西方精英世界联手设的局,规则是他们定的,裁判是他们的人,连观众都有一半是他们的托儿,你告诉我怎么赢?拿头赢吗?!】 这则回函,浇灭了所有支持者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愤怒,不解,失望,甚至背叛感。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反噬洪流,以前所未有的态势,冲向江枫国际。 集团股价在第二天开盘瞬间,便毫无悬念地一泻千里。 这次,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 崩盘近在眼前。 曾被“希望”二字团结起来的全球观众,在这刻,彻底撕裂。 罗德尼的媒体机器,则用近乎于悲悯的胜利者姿态,为这场闹剧,做出了最终定性。 《泰晤士报》的标题一贯刻薄。 【一场勇气可嘉的投降】。 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蔑。 甚至不再攻击,只是用欣赏艺术品的眼光,去审视江漓这最后,也最悲壮的“行为艺术”。 …… 三天后,一架湾流G650,从京城国际机场VIP通道起飞。 机舱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江朝阳用力掐着眉心,看着平板上绿得让人心慌的股价K线图,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薛之涣则一遍遍刷新着全球舆论监测后台,镜片后的目光,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本·卡特和几个远征队核心成员,喝着咖啡,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们可以创造技术奇迹,却无法理解,江漓为何要走进这个,肉眼可见的陷阱。 江漓没看他们。 靠在舷窗边,闭目养神。 仿佛外界一切风暴,都与他无关。 厚重云层在窗外翻涌,像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海洋。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手背。 是陈妤希。 “你紧张吗?”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 江漓缓缓睁开眼。 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映着窗外,一望无际云海。 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期待。” 唇角,牵起一抹弧度。 “看到他们,在最后,脸上的表情。” …… 法国,戛纳。 蔚蓝海岸的阳光,似乎比别处更慷慨,也更刺眼。 空气中弥漫着奢侈香水,古巴雪茄,和金钱味道。 一场专为即将到来的“世纪论坛”而举办的欢迎酒会,正在卡尔顿酒店顶层的露天花园,盛大举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里汇聚了整个欧洲,最顶尖的名流与精英。 而酒会绝对主角,只有一个。 亚当。 此刻的他,身穿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手持八二年拉菲。 正被一群平日里,只能在《名利场》杂志封面上看到的金融巨鳄、政界名流、艺术大师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亚当,你那篇关于《奔跑的傻子》的文章,我拜读了三遍,简直是神来之笔!” 一个脑满肠肥的石油大亨,举起酒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谄媚。 “你为我们这个,被民粹主义毒害的时代,指明了方向!” “没错!” 旁边来自时尚界的知名女设计师,附和道。 “我早就看那个东方人不顺眼了!他所谓的‘人间烟火’,不过是肮脏、混乱、与贫穷的代名词!毫无美感可言!” “我们这个世界,需要的是秩序,是美,是理性!” 亚当微笑着,与他们一一碰杯,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追捧。 感觉自己,像个凯旋的罗马将军,正接受着全城的欢呼与膜拜。 这时。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罗德尼·罗斯柴尔德,缓步向他走来。 “亚当。” “我为你感到骄傲。” 罗德尼拍了拍他肩膀,然后,举起手中酒杯,面向所有宾客。 “各位。” “允许我向大家,隆重介绍。” “我身边这位年轻的思想家,将成为我们‘普罗米修斯’基金会,下一任轮值主席。” 酒会气氛,瞬间被推向最高潮。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头衔。 而是加冕。 是整个西方精英世界,对亚当众的正式加冕。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祝贺声,赞美声,奉承声,如潮水般,将亚当彻底淹没。 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微笑,眼底深处,却燃烧着无法抑制的“野心”。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个学者。 而是个手握真理,即将净化整个世界的圣徒。 罗德尼退到一旁,将舞台完全交给了他。 唇角那抹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意味深长。 酒会,在午夜时分结束。 亚当在无数艳羡与嫉妒目光中,回到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脱下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 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这座,在月色与霓虹中,显得纸醉金迷的城市。 海风,带着咸湿气息,吹动窗帘。 也吹动着那颗,因虚荣而极度膨胀的心。 端起威士忌,浅酌一口。 辛辣液体滑过喉咙,点燃了胸膛里最后的理智。 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一份早已准备好,长达数十页的演讲稿。 【历史的终结:以理性之名,为一个宣扬愚昧的时代,献上最后的悼词】 逐字逐句,最后一次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每个词语都精心打磨。 每段逻辑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情感,是人类进化过程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动物性残留。 它冲动,盲目,且极易被操控。 当它被赋予‘正义’外衣,便会成为摧毁文明秩序最可怕的武器……】 【……我们不能将决定人类未来的权力,交给一群,连自己情绪都无法控制的巨婴。 正如我们,不能让猴子,去驾驶一艘核潜艇……】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为那个来自东方的神话,画上句号。 不是用攻击,而是用解剖。 我们将用理性的手术刀,将它温情脉脉的糖衣剥开,让全世界看到,其内核是何等的苍白、空洞,与荒谬……】 看着这些文字,亚当脸上露出痴迷笑容。 仿佛已看到,明天,当自己念出这些句子时,江漓脸上错愕、羞愤、最终溃败的表情。 关掉电脑,走到浴室镜子前。 看着镜中眼神锐利,神情倨傲,仿佛已站在世界之巅的自己。 整理了下领结,清了清嗓子。 用带着几分悲悯,又带着几分神圣的语调,练习演讲开场白。 “历史,将铭记今天。” “因为在今天。” “我们以理性的名义,终结了一个,宣扬愚昧的时代。” 第637章 世界,在等待他的溃败 …… 与亚当的风光无限截然相反,江漓团队下榻的酒店外,早已被来自全世界的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长枪短炮,像片密不透风的钢铁丛林。 “江漓先生!请问您对‘鸿门宴’的说法有何回应?” “您是否认为,这次论坛,是西方世界对您个人的一次集体审判?” “有传言称江枫国际即将破产,您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求欧洲资本的援助吗?” 闪光灯将酒店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酒店房间内,气氛却异常平静。 厚重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 本·卡特和他的特效团队,正在对最后版本的预告片,进行着像素级别的色彩校准。 赵瑞和饺子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阿甘正传》下场戏的镜头语言,仿佛外界风暴,与他们毫无关系。 应付完记者的江漓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在蔚蓝海岸线上,璀璨如明珠的城市。 手机屏幕上,一个由0和1构成的虚拟头像亮起。 【报告。】 【戛纳影节宫,论坛主会场,所有安保系统、网络系统、显示屏控制系统,已于三分钟前,被我完全接管。】 【我模拟了三百四十七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包括物理断电、信号屏蔽、以及网络恐怖袭击,并为每一种情况,都制定了A、B、C三套应对预案。】 【结论:除非对方动用战术核武器,否则,在我的领域里,我们,不会输。】 江漓没有回答。 看着远处海平面上,那艘缓缓驶过的白色游轮。 【我还可以保证。】 “零”的声音继续响起。 【在您指定的时刻,将您指定画面,精准投放到全球任何一个,正在进行直播的屏幕上。】 【无论时代广场、纳斯达克巨幕,还是BBC演播厅,抑或您对手,罗德尼先房的私人电脑。】 江漓唇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切断了通讯。 转过身,看向依旧埋头工作的团队成员。 “各位。” “早点休息。”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明天。” 江漓笑了。 “我们去看场好戏。” …… 第二天,论坛开幕。 影节宫前的红毯,成了全世界焦点。 当江漓团队身影出现在红毯尽头时,现场所有闪光灯,瞬间汇聚成足以刺痛双眼的白色海洋。 记者们蜂拥而上。 “江漓先生!你看起来很憔悴!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感到恐惧吗?” “本·卡特先生!作为曾经的维塔数码核心,请问你是否为自己加入一个‘小偷’团队,而感到羞愧?” “陈妤希小姐!作为江漓先生的女友,你是否认为,他的行为,已经对您的声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江漓没有回答。 牵着陈妤希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缓步向前。 他的平静,与周围喧嚣形成了巨大反差。 仿佛不是来接受审判的囚徒。 而是视察领地的君王。 本·卡特、薛之涣、赵瑞、饺子…… 每个人都挺直了脊梁,跟在身后。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紧张。 只有一种,近乎于盲目的,对江漓的绝对信任。 这支来自东方的队伍。 就这么,在全世界或好奇、或嘲讽、或怜悯的注视下,穿过那条布满荆棘与荣耀的红毯。 论坛现场,座无虚席。 江漓被安排在第一排最中央位置。 很快,论坛正式开始。 一个白发苍苍的法国电影史学家,率先登台。 用冗长腔调,论证着江漓作品中“东方神秘主义对西方理性精神的侵蚀”。 紧接着,是一位以毒舌著称的女性影评人。 她将《哪吒》与《流浪地球》,形容为“用华丽特效包装的,毫无逻辑的底层狂欢”。 再然后,是数位来自不同领域的社会学家、心理学家、意见领袖。 他们轮番上台,引经据典,从各个角度,对江漓和他的作品,进行着花式批判。 现场气氛,越来越像中世纪的宗教审判。 而江漓,就是那个即将被绑上火刑架的异端。 全球直播间里,弹幕早已沸腾。 【我操,这阵仗也太吓人了吧?欧洲文艺复含泪装逼犯复仇者联盟?】 【江神这波是真捅了马蜂窝了,你看台下那帮老头儿,眼睛里都快喷火了。】 【这哪是论坛啊,这他妈是批斗大会!虾仁猪心啊!】 【心疼我江神,感觉他现在就像误入盘丝洞的唐僧,周围全是想吃他的妖精。】 终于,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前戏”铺垫后。 主持人请出了今晚的压轴嘉宾。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这个时代,最清醒、最理性的声音——” “亚当先生!” 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经久不息。 亚当在一片光环中,缓步走上舞台。 脸上,是悲悯而又倨傲的微笑。 对着台下,深深鞠躬。 然后,开始早已准备了无数遍的“加冕”演讲。 “历史,将铭记今天。” “因为在今天,我们以理性的名义,终结一个,宣扬愚昧的时代。” 没看演讲稿。 每个字,都仿佛早已刻进灵魂。 “首先,让我们来看第一段视频。” 身后大屏幕上,出现了阿甘与猫王雕像对话的“泄密”片段。 “看,多么荒诞,多么可笑。” 亚当指着屏幕上那个痴傻身影。 “一个心智不全的男人,对着一尊石膏,倾诉着毫无逻辑的呓语。” “而我们的东方朋友,却试图让我们相信,这,就是‘纯真’。” “不,这不是纯真。” 亚当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对人类智慧的公然侮辱!是对‘交流’这一神圣行为的彻底亵渎!”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掌声。 “再看这段。” 画面切换到越南雨林。 巴布正滔滔不绝,讲述着他的“捕虾梦”。 “战争,死亡,牺牲,这些人类历史上最沉重的话题,在这里,被简化成了一份可笑的菜单。” “这是对历史的虚无化!是对所有为国捐躯的英雄们,最恶毒的嘲讽!” “最后,让我们看看这段,堪称‘行为艺术’的奔跑。” 画面上,阿甘带着一群追随者,在公路上,麻木地奔跑。 “毫无目的,毫无意义。” “这是种精神上的自我阉割,是对‘目标’与‘意义’这些,人类文明基石的彻底消解。” “它在告诉我们,思考是痛苦的,理想是虚伪的,我们只需要像动物一样,奔跑,直至死亡。” 亚当的演讲,进入了最高潮。 走下演讲台,一步步,走向那个,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台下的东方男人。 所有聚光灯,都跟随他脚步。 最终,停在江漓那张,平静得不似凡人的脸上。 亚当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像个手握真理的神祇,审视着脚下异端。 “现在。” 亚当拿起话筒,声音,通过现场音响,传遍世界每个角落。 “让我们请江漓先生,来告诉我们。” “面对如此清晰,如此无懈可击的理性剖析。” “他,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所有镜头,所有目光,所有呼吸。 都在这刻,聚焦在江漓身上。 世界,在等待他的溃败。 第638章 献给世界的礼物 江漓缓缓站起身,没有看亚当。 只是对着全场数千名观众,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我给大家带来了一份礼物。” 声音不高,却在死寂会场里,清晰传到每个角落。 亚当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 这不在剧本里。 按照他精心设计的流程,江漓此刻应该走到话筒前,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 然后被他用更犀利的逻辑,一点点撕碎。 可现在…… 礼物? 什么礼物? 罗德尼坐在贵宾席第一排,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太了解江漓了。 这个东方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技术组,立刻检查所有系统!” 罗德尼通过耳机,对控制室下达指令。 “确保没有任何——”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会场内所有屏幕,包括正在进行全球直播的主屏幕,在同一瞬间,画面切换。 没有雪花,没有黑屏。 转换如此丝滑,仿佛这本就是节目流程的一部分。 钢琴声,如月光般倾泻而下。 画面渐亮。 是一片羽毛。 洁白,轻盈,在微风中缓缓飘落。 镜头跟随羽毛轨迹,穿过云层,掠过城市,最终落在一张公园长椅上。 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汤姆·汉克斯。 不,是阿甘。 他低头看着脚边羽毛,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然后,抬起头,对着镜头。 仿佛在对每一个正在观看的人说话。 “我妈妈常说……” 声音缓慢,带着美国南方特有的口音。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画面一转。 童年阿甘腿上绑着笨重的矫正器,在一群坏孩子的追逐下,拼命奔跑。 金属支架发出刺耳摩擦声。 汗水浸透了格子衬衫。 可他没有停下。 因为身后,有个女孩在呼喊。 “跑,福瑞斯特,跑!” 奔跑中,束缚他多年的金属支架,一片片崩裂,飞散。 会场内,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镜头…… 太美了。 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画面再转。 青年阿甘,站在一间破旧的汽车旅馆门口。 里面传来吉他声。 他推门而入,看到一个留着飞机头的年轻人,正对着镜子练习舞步。 “你的腿怎么了?” 年轻人指着阿甘依旧有些僵硬的步伐。 阿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小时候戴过矫正器,现在……还是有点怪。” 说着,他模仿起年轻人刚才的舞步。 上半身扭动,胯部却因为腿的原因,呈现出一种奇特摆动。 年轻人眼睛一亮。 “等等,再来一次!” 阿甘又跳了一遍。 笨拙,怪异,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律。 年轻人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 “天才!你是个天才!” 镜头拉远。 汽车旅馆的招牌在夜色中闪烁。 字幕缓缓浮现:【1956年,孟菲斯】 会场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那是……猫王?” “天哪,原来那个‘对雕像说话’的片段,是这个意思?” 越南。 雨林。 枪声。 阿甘和巴布趴在泥坑里,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 “我想回家。” 巴布的声音在颤抖。 “我想我妈妈了。” 阿甘伸出满是泥污的手,紧紧握住战友。 “会回去的。” “我们都会回去的。” “到时候,你说的那些虾……”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清蒸虾,油炸虾,烤虾,虾肉汉堡……” “我们一样一样地做。” 巴布也笑了。 在枪林弹雨中,两个年轻人,用最荒诞的方式,对抗着恐惧。 下一秒。 爆炸声响起。 阿甘被气浪掀翻。 当他爬起来时,巴布已经倒在血泊中。 “不!” 阿甘冲过去,将战友背在身上。 子弹擦着脸颊飞过。 他没有理会。 只是一遍遍对巴布说。 “坚持住,我们要一起回家。” “一起去捕虾。” 可巴布的声音,越来越弱。 “阿甘……” “帮我……照顾我妈妈……” 画面在这里定格。 然后,慢慢褪色。 变成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下方,是一行小字:【献给所有,没能回家的人】 会场内,有人悄悄抹了把眼角。 那个刚才还在嘲笑“虾肉菜单”的退伍军人,此刻死死咬着嘴唇。 他想起了自己的战友。 那些同样没能回家的人。 画面继续。 阿甘成了英雄。 获得了勋章。 可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依旧迷茫。 “我不是英雄。” 他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 “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没能回来的人。” 然后,他开始跑步。 从东海岸跑到西海岸。 从北方跑到南方。 没有目的,没有终点。 只是跑。 身后渐渐跟上了人。 起初是一两个。 后来是几十个,上百个。 他们不知道阿甘要去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 只是觉得,在这个充满迷茫的时代。 跟着一个同样迷茫,却从不停下脚步的人。 或许,就能找到方向。 镜头从高空俯瞰。 公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如一条流动的河。 而阿甘,是最前面那个。 他跑过沙漠,跑过雪山,跑过无数个日出日落。 直到某一天。突然停下。 转身,看着身后上千个同样停下的追随者。 “我累了。” 他说。 “想回家了。” 然后,穿过愕然人群,向着来时的方向,慢慢走去。 留下那些人,在风中凌乱。 画面渐暗。 最后一个镜头。 还是那张公园长椅。 阿甘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 旁边坐着一个等公交的黑人女士。 “要吃巧克力吗?” 阿甘问。 女士犹豫了一下,接过一颗。 “谢谢。” “不客气。” 阿甘笑了。 “我妈妈说,人生就像这盒巧克力。”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但是……” 他看向镜头。 不,是看向屏幕前的每个人。 “每一颗,都值得品尝。” 羽毛再次飘起。 在风中旋转,上升。 最终消失在湛蓝天空。 画面定格。 片名缓缓浮现。 【Forrest Gump】 【阿甘正传】 【即将上映】 黑屏。 会场内。 死寂。 长达半分钟的,绝对死寂。 三千多人的会场,竟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所有人都保持着观看时的姿势。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亚当还站在台上。 手里话筒,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刚才还写满傲慢与自信的脸,此刻只剩下茫然。 大脑一片空白。 第639章 什么叫杀人诛心? 那些精心准备的反驳词,那些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 在刚才那几分钟里,被彻底击碎。 不。 不是击碎。 是被不着痕迹地,化解了。 罗德尼缓缓闭上眼。 苍老的手,在轻微颤抖。 他输了。 不是输在逻辑,不是输在辩论。 而是输在了一个,永远无法理解的维度上。 江漓没有反驳他们对“傻子”的定义。 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 是的,阿甘是个傻子。 可这个傻子,启发了猫王。 这个傻子,在战场上救了十几个战友。 这个傻子,用奔跑治愈了一个时代的创伤。 他不聪明。 可他善良,执着,永不放弃。 他是傻子。 可比任何“聪明人”,都更像一个人。 终于。 第一个掌声响起。 是坐在后排的一个年轻人。 站起来,用力鼓掌。 眼眶通红。 第二个,第三个…… 掌声如潮水般蔓延。 从后排到前排,从普通观众到业内精英。 最后,整个会场都站了起来。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这不是礼貌性的鼓掌。 而是发自内心,被深深触动后的本能反应。 全球直播间。 服务器在预告片结束的瞬间就崩溃了。 技术人员疯狂抢修,可涌入的流量实在太过恐怖。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我他妈直接给跪了!】 【谁说这是烂片的?谁说阿甘是傻子的?站出来!老子要跟他拼命!】 【我哭了,真的哭了,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看个预告片哭成狗!】 【原来那些被嘲笑的片段,都是这样的……我们都被骗了!】 【不是被骗,是我们太蠢!人家江神从一开始就在下一盘大棋!】 【神他妈对雕像说话!那是猫王!那是摇滚乐的起源!】 【还有越战那段,我刚才还在骂,现在我只想抽自己耳光!】 【跪了,彻底跪了,江神这波在大气层!】 推特上。 #ForrestGump#的标签,在短短五分钟内,冲上全球热搜第一。 之前那些嘲笑、谩骂的帖子,正在以每秒上千条的速度被删除。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震撼与忏悔。 【我是那个说要抵制的退伍军人,我错了,我彻底错了。这不是对战争的亵渎,这是最真实的战争。谢谢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兄弟们。】 【刚才骂得最凶的是我,现在哭得最惨的也是我。江漓,对不起。】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降维打击了。当我们还在争论理性与情感时,人家已经用一个故事,让全世界闭嘴。】 【亚当呢?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不说话了?】 【笑死,估计还在台上发呆呢。】 【建议把这次论坛改名为:江漓的个人表演秀,以及亚当的公开处刑现场。】 戛纳,卡尔顿酒店。 总统套房内。 几个小时前还在这里春风得意的石油大亨,此刻正对着手机咆哮。 “什么叫股价跌停?!” “我他妈不是让你们做空江枫国际吗?!” “怎么现在跌的是我们?!” 电话那头,首席分析师声音在颤抖。 “老板,江枫国际的股价,在预告片播出后……” “涨停了。” “连续三个涨停板。” “而我们之前联合做空的资金……” “全部爆仓。” “啪!” 手机被狠狠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会场内。 掌声终于渐渐平息。 江漓依旧站在原地。 脸上带着温和笑容,仿佛刚才那场震撼全球的“反击”,与他无关。 亚当还僵在台上。 脸色从最初茫然,变成羞愤,最后是近乎绝望的苍白。 演讲稿散落在地上。 精心准备的批判词句,此刻看来,是如此可笑。 “我……” 亚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起自己刚才的话。 “毫无目的,毫无意义。” “精神上的自我阉割。” “像动物一样奔跑。” 每个词,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原来小丑竟是自己。 主持人终于回过神来。 作为专业主持,她见过无数大场面。 可从未见过这样的。 一个预告片。 就让整个西方精英界精心策划的“审判”,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咳咳……” 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些局面。 “这个……预告片确实很精彩。” “但我们今天的主题是讨论电影的未来……” “未来?”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是江漓。 他终于开口。 依旧站在原地,没走向话筒。 声音却清晰传遍全场。 “电影的未来,不在这个会场里。” 环视四周,目光平静。 “不在你们的理论里。” “也不在我手里。” “而在……” 指向镜头。 “他们手里。” “那些会为一个傻子的奔跑而感动的人。” “那些相信善良比聪明更重要的人。” “那些知道,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的人。” 顿了顿。 “至于你们一直在争论的问题。” “理性与情感,哪个更重要?” 江漓笑了。 “我的答案是。” “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再理性也只是台机器。” “而一个有情感的傻子。” “至少还是个人。” 说完,转身就走。 没等任何回应。 陈妤希起身跟上。 然后是薛之涣,本·卡特,赵瑞,饺子…… 整个团队,就这样在全世界的注视下。 从容地,离开了这个本该是“刑场”的地方。 留下满场石化的精英。 和一个还在台上发呆的亚当。 直播信号终于恢复。 弹幕如海啸般涌入。 【我宣布,从今天起,江漓就是我爹!】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叫杀人诛心!】 【亚当人呢?不会真傻了吧?】 【笑死,刚才还说人家是傻子,现在自己成真傻子了。】 【江神:我不跟你们玩了,你们自己在这儿慢慢理性吧。】 【最骚的是,人家预告片都放完了,电影都快上映了,你们还在这讨论要不要审判他。】 【建议这个论坛改名:如何在全世界面前丢脸。】 【楼上的,建议再加个副标题:由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赞助播出。】 罗德尼缓缓站起身。 没看台上的亚当。 也没看那些同样如丧考妣的盟友。 整理了下西装。 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场。 这一仗,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技术,不是输在资本。 而是输在对“人”这个概念的理解上。 他们把人当成需要被管理的机器。 而江漓。 把人当成了人。 会场外。 江漓团队刚走出影节宫,就被更多记者团团围住。 但这次,问题完全变了。 “江漓先生!《阿甘正传》什么时候上映?” “汉克斯先生!您的表演太棒了!能谈谈您是如何理解这个角色的吗?” “请问这部电影的投资是多少?会在多少个国家同步上映?” 没人再提“窃贼”,没有再说“反智”。 只有无尽期待与赞美。 风向,彻底变了。 江漓停下脚步。 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 “春节档,全球公映。” 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 是彻底疯狂的人群。 第640章 活着的电影史 戛纳的余波,如一场迟来的海啸,席卷了全球每个角落。 预告片在论坛落幕后的短短一小时内,便被翻译成上百种语言。 在互联网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认知风暴。 YouTube,Bilibili,TikTok…… 所有视频平台,都被那根在风中飘舞的羽毛,彻底刷屏。 各大电影评分网站服务器,更是在无数个满分评价的冲击下,数次宕机。 【我为我之前的所有言论,向江漓先生,汤姆·汉克斯先生,以及所有被我误解的人,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ID显示为“越战老兵后援会”的官方账号,在推特上发布了置顶道歉信。 【刚刚带着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儿子,看完了这段预告片,他指着屏幕里的阿甘,第一次,对我说出了‘朋友’这个词。】 【我是个单亲妈妈,一直在告诉我的孩子,你必须比别人更聪明,更努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今天,我决定告诉他,孩子,你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善良。】 之前那些对《阿甘正传》“反智”、“虚无”、“侮辱历史”的指控。 在这股由真实情感汇聚成的洪流面前,被冲刷得荡然无存。 亚当成了过街老鼠。 那篇《奔跑的傻子与停滞的文明》,被网友们用各种语言,P在无数垃圾桶和公共厕所门上。 “普罗米修斯”基金会官网,被网民用阿甘表情包,和巧克力图片,彻底淹没。 全球媒体风向,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 《泰晤士报》连夜撤下了那篇《一场勇气可嘉的投降》,换上了全新标题。 【真正的美国梦:一个东方人,为我们找到了答案】。 《纽约时报》则用整个头版,只刊登了一张照片。 汤姆·汉克斯,在纽约地铁里,抱着吉他,满脸疲惫弹唱的照片。 照片下方,是一行小字。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幸好,他拿到了最甜的那一颗。】 江枫国际股价,在开盘后,以近乎于垂直的角度,悍然拉出一条冲天阳线。 之前所有被恶意做空的资金,在短短三分钟内,被这股由全球散户汇聚而成的焰火,烧得尸骨无存。 无数金融巨鳄,一夜破产。 这是属于普通人的,狂欢。 也是对精英主义的公开处刑。 全世界,都在等待罗德尼和他背后势力回应。 等待他们道歉与溃败。 然而。 等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 瑞士,阿尔卑斯山腹地,庄园。 壁炉里,毕加索的画作,正被当成柴火,在火焰中发出“噼啪”哀鸣。 罗德尼·罗斯柴尔德窝在沙发里。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羞恼,更没有失败者的沮丧。 只有风暴过后,死海般的平静。 “先生们。” 端起一杯,产自苏格兰艾雷岛,年份超过五十年的威士忌。 对着视频会议里,十几张,因恐慌与绝望而扭曲的“盟友”脸庞,举了举杯。 “我们输了这一仗。” “输得,很彻底。”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脑满肠肥的石油大亨,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着屏幕咆哮。 “开始?罗德尼,你疯了吗?!” “我们的股票跌成了废纸,媒体成了全世笑柄,那个该死的亚当,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出!”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 罗德尼摇了摇头,“我们失去的,只是些随时可以被替代的棋子。” “而我们真正的根基,从未动摇。” 关掉屏幕上那些舆论报道。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关于全球电影产业未来十年发展趋势的预测报告。 报告由最顶尖的分析师团队,耗费数月完成。 其核心结论只有一个。 未来的电影市场,不再属于好莱坞。 将属于那个,能定义“英雄”,能引发全球情感共鸣的东方人。 “看。” 罗德尼指着报告。 “这才是江漓,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用《哪吒》,重新定义了‘神话’。” “用《流浪地球》,重新定义了‘家国’。” “现在,又想用《阿甘正传》,来重新定义,我们引以为傲了上百年的‘美国梦’。” “他不是在拍电影。” “而是在用他的故事,一点点,瓦解我们文明的根基。” “等所有人都相信他那套‘人间叙事’时,我们所建立的与秩序,就将从内部,彻底崩塌。” 会议室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才还在咆哮的资本巨头,此刻,只觉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个石油大亨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很简单。” 罗德尼脸上,重新浮现出掌控一切的优雅与从容。 “既然无法阻止他定义英雄。” “那我们就……” “创造一个,比他所有英雄加起来,都更强大的……神。” 站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 张开双臂,像在拥抱整个世界。 “我要集中整个好莱坞的力量。” “所有资本,所有技术,所有天才。” “去打造一部,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史诗。” “一部,代表着精英主义最高美学,代表科技理性最终极形态的,圣经。” “它将告诉全世界,在绝对力量与智慧面前,任何个体挣扎,任何渺小的希望,都毫无意义。” “人类的未来,不在于回归多愁善感的‘人间’。” “而在于进化成,冷酷,高效,永恒的……” “神。” “这个计划,我称之为——” 顿了顿,一字一句。 “【奥林匹斯】。” “而它的上映档期……” 转过身,看向屏幕里,那些早已被这番疯狂构想,震得目瞪口呆的盟友。 笑了。 “就在华夏的春节。” …… 这则消息,像颗引爆在深海的核弹。 其冲击波,在沉寂数周后,以一种,让全世界都始料未及的方式,悍然登陆。 【好莱坞六大电影公司,联合宣布,将共同投资一部名为《奥林匹斯》的科幻史诗,项目预算,无上限。】 这则新闻,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好莱坞在经历了戛纳惨败后,一次不痛不痒的垂死挣扎。 【笑死,还搁这儿拍科幻片呢?现在谁还看那个?】 【就是,江神已经开始用爱发电了,你们还在玩铁皮玩具,格局小了不是?】 【预算无上限?听起来挺唬人,最后还不是一堆俊男靓女穿着紧身衣谈恋爱?】 然而,当第二个消息传来时。 全球网络,陷入了集体失语。 【传奇科幻电影导演,雷德利·芬奇,宣布复出,将执导《奥林匹斯》。】 芬奇。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电影史。 《异形》,《银翼杀手》,《角斗士》,《火星救援》…… 第641章 当神降临时,人类何去何从? 他用自己的一生,定义了什么叫“史诗感”,什么叫“技术美学”。 【我操……我不是在做梦吧?芬奇老爷子不是都快九十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哭了,我他妈直接哭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老爷子的新片!这张电影票,我买爆!】 【江神这波,好像……踢到铁板了?】 【何止是铁板,这他妈是钛合金板!雷德利·芬奇啊!那可是开创了一个时代的男人!】 【这下有好戏看了!一边是东方的玄学大师,一边是西方的工业之神,这他妈是什么神仙打架?!】 全球影迷的狂欢,还未结束。 第三颗,也是最重磅的一颗炸弹,轰然引爆。 【《奥林匹斯》剧本,将由‘奇点实验室’最新一代叙事AI——‘柏拉图’主笔创作。】 奇点实验室。 那个曾创造出“零”,又试图控制“零”,代表着人类AI技术最高水平的神秘组织。 柏拉图。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算力比“零”更恐怖,却没有任何“情感”模块的纯粹逻辑怪物。 消息一出。 整个世界,彻底疯了。 如果说,雷德利·芬奇的复出,是王炸。 那“柏拉图”的出现,就是降维打击。 是神亲自下场,参与了凡人游戏。 【完了,江神这波,真没得玩了。】 【人类导演怎么跟AI斗?你的所有创意,所有套路,在它面前,都只是一行行可以被轻易破解的代码。】 【这已经不是电影对决了,这是人类文明与AI文明的终极预演!而这一次,江神代表的,是我们人类,最后的感性与想象力。】 【我突然觉得好悲哀,我们是不是,真的要被机器取代了?】 一场盛大到近乎于耀武扬威的新闻发布会,在好莱坞地标建筑,TCL华夏剧院前,隆重举行。 红毯两侧,挤满了来自全世界的媒体。 罗德尼,好莱坞六大巨头CEO,以及数十位,足以让任何影迷都为之尖叫的好莱坞顶级巨星,悉数到场。 但,他们都不是今天的主角。 聚光灯中心,只有一个身影。 雷德利·芬奇。 老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形瘦削,却精神矍铄。 一步步,走上发布台。 没看演讲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兴奋,或期待,或复杂的脸。 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们说,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是的,我的时代,或许真的过去了。” “但电影的时代,没有。” “我一生,都在用胶片,用光影,用当时最顶尖的技术,去编织一个又一个,关于人类的梦。” “关于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关于我们在面对浩瀚宇宙时,那份渺小,与伟大。” “而现在……” 他指向天空,仿佛能看到那片星海。 “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由算法定义美学,由数据决定情感的时代。” “很多人恐惧它,抗拒它。” “就像当年,人们抗拒声音,抗拒色彩一样。” “而我……” 眼中,燃起一团,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火焰。 “选择拥抱它。” “我要用这副老骨头,最后再赌一次。” “用人类最顶尖的智慧,与AI最强大的逻辑,共同去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一个,比我们所处的现实,更宏伟,更真实,也更……残酷的未来。” “我要用《奥林匹斯》,向全世界,提出一个问题。” “当神降临时。” “人类,将何去何从?”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会议室。 气氛,凝固如铅。 本·卡特,此刻正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段由“柏拉图”AI生成的概念影像。 引以为傲半生的技术与经验,竟显得如此笨拙可笑。 “我们……要怎么跟这种东西斗?” 没人回答他。 因为,没人知道答案。 饺子和赵瑞,并肩站着,看着屏幕里那座,由能量构筑的奥林匹斯圣山,看着那些,行走于其上,完美得不似凡物的“神祇”。 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改档期吧。” 负责集团财务的高管,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春节档,我们不能碰。” “这是自杀。” 这声提议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会议室内,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没错,王总说得对!我们现在硬碰硬,就是拿鸡蛋去撞航空母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等,等《阿甘正传》的口碑发酵,等这股风头过去……” “现在撤,虽然丢人,但至少能保住公司!要是头铁冲上去,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江朝阳用力掐着眉心,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绿得让人心慌的K线图。 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江总……” 看向那个,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我们……还有得选吗?” 所有目光聚焦过去。 有焦虑,有恐慌,有期待。 江漓没立刻回答。 只是将目光缓缓移开。 窗外,是庆陆市的万家灯火。 “退了。” 江漓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缓缓站起身,走到会议室中央。 环视在场每个,已然失了方寸的团队核心。 “你们说的都对。” “论技术不如他们。” “论资本不如他们。” “论场面,更不如他们。” 每说一句,会议室内气氛,便更压抑一分。 “但是。” 江漓话锋一转。 平静如深海的眸子里,终于,重新燃起了光。 “他们有一样东西,永远也比不上我们。” 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 “人心。” “他们要用数据,去构建一个完美无瑕的理性乌托邦。” “而我们要做的恰恰相反。” “去寻找人。” “寻找那些不完美,有缺陷,会哭会笑,会为了傻傻的承诺而奔跑一生的,普通人。” 江漓走到白板前。 拿起一支笔。 “从今天起。” “《阿甘正传》所有宣发预算,全部暂停。” “我们发起一场,全球性的故事征集活动。” 看着众人,一字一顿。 “#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 “不跟他们比谁特效更炫,场面更大。” “就比一样。” “看谁的故事,更能让人,流泪。” 第642章 最好的技术,都用在那根羽毛上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过无数种破局方式。 公关战,价格战,甚至利用“零”的力量,去攻击对方网络。 却唯独没想过。 江漓会选择用这种最笨拙,最不计成本,甚至最“反商业”的方式。 放弃宣传,转而去讲故事。 “可是……” 江朝阳声音干涩,“这有什么用呢?舆论的阵地,我们已经丢了……” “那就把它抢回来。” 江漓打断了他。 “用眼泪,去抢。” “用一个个,真实得,足以让铁石心肠都为之融化的故事,去抢。” “我要让全世界看到,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而是每个在泥泞里,依旧愿意相信善良与爱的,人。” 会议室内,依旧一片死寂。 可这次,不再是绝望。 而是被某种更宏大,滚烫的情感所点燃的战栗。 本·卡特看着江漓背影,缓缓摘下眼镜。 用带着几分颤抖的语调,说。 “我加入。” 赵瑞和饺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被重新点燃,名为“信仰”的火焰。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整个团队,在这刻,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 第二天。 就在全球媒体,都在用“史诗对决”、“神仙打架”这类标题,疯狂预热这场,即将到来的春节档大战时。 《奥林匹斯》官方账号,放出了第一支,时长仅三十秒的先导预告。 预告片里,没任何剧情。 只有纯粹的技术炫技。 一个镜头,是从微观量子泡沫,拉到宏观超星系团,整个过程,无缝衔接,一镜到底。 另一个镜头,是一座悬浮在气态巨行星上的未来都市,其建筑风格,完全违背了现有物理学与材料学。 最后的镜头,是一个由亿万个纳米机器人,在瞬间,重组成的完美无瑕的女性脸庞。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像两颗,能洞穿一切的蓝巨星。 预告片结束。 一行由“柏拉图”AI设计,极具未来感的艺术字体,缓缓浮现。 【我们信仰逻辑。】 这支预告片,瞬间,清空了所有杂音。 全球网友,彻底失语。 【……我刚说什么来着?神仙打架?对不起,我错了,这是一个神,在殴打一个凡人。】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级别的特效,真的,我感觉我之前看的所有科幻片,都跟闹着玩似的。】 【这已经不是电影,是对人类想象力的公开处刑,AI牛逼,我服了。】 【江神,危。】 【不是危,是没了。这仗还怎么打?你拿什么跟人家打?拿汤姆·汉克斯去跟纳米机器人打吗?】 【我宣布,《阿甘正传》可以提前预定年度最佳炮灰了。】 舆论,以一边倒的态势,彻底将江漓和他的《阿甘正传》,钉在了“不自量力”的耻辱柱上。 而就在这片,属于胜利者的狂欢中。 江枫国际官方账号,悄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没有视频,没有海报。 只有一张,模仿老旧记事本风格的图片。 图片上,是一行手写字。 【他或许跑得不快,但一直在路上。】 【#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全球故事征集活动,正式开启。】 这条动态,很快便被淹没。 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坚守的铁杆粉丝,在评论区留下几句,略显悲壮的留言。 【加油,江神,我们还在。】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你。】 【哭死,全世界都在狂欢,只有我们在守护最好的阿漓。】 …… 瑞士,庄园。 罗德尼看着舆论监测报告上,代表《奥林匹斯》支持率的红色曲线。 和另一条,代表《阿甘正传》,几乎与横轴重合的绿色曲线。 脸上,露出微笑。 “结束了。” 将报告随手递给身边助理。 “通知下去,加大宣传力度,把我们准备好的所有牌,都打出去。” “我要让那个东方人,在他自己选择的战场上,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然而。 他没注意到。 在那条绿色曲线尽头,一个微不可察的拐点,正在悄然形成。 ID叫“奔跑的戴夫”的卡车司机,在#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话题下,分享了自己的故事。 【我开了三十年卡车,跑遍了美国的每一条公路,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我女儿,因为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 我跑了五十家医院,做了上百次检查,求了无数个人。 最后,我成功了。 医生说,我是个奇迹。 我说,我不是,我只是个,不想失去女儿的父亲。】 一个在东京,名叫“樱子”的女孩,上传了张照片。 照片上,她正推着轮椅,带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在樱花树下散步。 【奶奶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但她还记得,每年都要来看樱花。所以,我就每年,都带她来。】 在叙利亚,一个无国界医生,记录下他和当地小男孩的对话。 【我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说,活到明天。】 这些故事,没有任何戏剧性。 像一颗颗蒲公英种子,被风吹向互联网每个角落。 起初,无人问津。 可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开始停下脚步。 点开这些故事,阅读,然后,沉默。 最后,留下眼泪。 和自己的故事。 雪球,开始滚动。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薛之涣死死盯着那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爬升的绿色曲线。 “动了……它动了!”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凑到屏幕前。 两条曲线。 一个在云端,俯瞰众生。 一个在泥泞,向死而生。 江漓没看屏幕。 拿起桌上那份,刚刚完成的《阿甘正传》后期制作计划表,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技术,是为情感服务的。】 然后,拨通了本·卡特电话。 “本。” “把我们最好的技术,都用在,那根羽毛上。” “我要让全世界看到,最轻的东西,也可以,拥有最重的力量。” 电话那头,本·卡特沉默了许久。 “先生。” 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狂热。 “如您所愿。” 江漓挂断电话,看着窗外,在初升晨光中逐渐苏醒的城市。 轻声自语。 “他们要造神,我们就去找人。” “看看最后,是神能说服人。” “还是人,能感动神。” 第643章 过气话题,不值得浪费精力 江漓把那份《阿甘正传》后期制作计划表,放回桌上。 指挥中心内,气氛依旧凝重。 大屏幕上,《奥林匹斯》那支惊世预告片数据,依旧在以恐怖速度飙升。 短短三小时,全球播放量已破五千万。 转发评论点赞,全部呈垂直上涨态势。 “这仗还怎么打?” 负责数据分析的实习生,喃喃自语。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没有回答。 他在想着什么。 江朝阳也在想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想着什么。 虽然数据有了回暖,但在众人看来,更多像是回光返照。 江漓站起身,缓步走到白板前。 拿起黑色记号笔。 “大家觉得,《奥林匹斯》的核心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本·卡特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 “技术。” “超越时代的视觉技术。” “还有呢?” 江漓没有停下手中动作,继续在白板上书写着什么。 饺子想了想,“规模。” “好莱坞六大公司联手,无上限预算,雷德利·芬奇复出,'柏拉图'AI主笔……” “这是个史无前例的工业化奇迹。” “嗯。” 江漓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所有人。 白板上,两个大字赫然入目。 【完美】。 “他们要做的,是一部完美的电影。” “完美的视效,完美的剧本,完美的工业流程。” “甚至,完美的哲学思辨。” 江漓放下笔,走回自己位置。 “可是,真有完美的东西吗?” 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看似矛盾,却又意味深长的问题。 江漓笑了。 拿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 轻抿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二十年前,有个程序员,想要写出世界上最完美的代码。” “他花了五年时间,设计了完美的架构,编写了完美的算法,优化了每一个字节。” “代码确实完美,没有任何冗余,没有任何漏洞。” “可是,没人用。” “因为它太完美了,完美到没有任何容错空间。” “用户稍微偏离预设操作,系统就会崩溃。” “而同一时期,另一个程序员写了个‘垃圾’软件。” “代码混乱,逻辑简陋,BUG满天飞。” “可用户们爱死了它。” “这个软件虽然不完美,会因为用户错误操作而卡顿,会因为系统负荷而变慢,甚至会莫名其妙地闪退。” “但正因为这些‘缺陷’,反而让用户在吐槽中习惯了使用。” 江漓说完,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沉思。 赵瑞若有所悟,“所以,您的意思是……” “完美,是人类的终极追求,但不是人类的本质。” 江漓站起身,走到那块巨大显示屏前。 屏幕上,《奥林匹斯》预告片正在循环播放。 那些完美得不似人间的画面,精确到每个像素的特效,逻辑严密到无懈可击的台词。 “他们创造了神。” “而我们,要找的是人。” 江漓转过身,看着每个团队成员。 “罗德尼犯了个致命错误。” “他们以为,观众看电影,是为了见证奇迹。” “其实不是。” “观众看电影,是为了看到自己。” “看到那个在生活中跌跌撞撞,会犯错,会迷茫,会害怕,但依旧在努力的,自己。”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光。 “您的意思是,我们用不完美,去对抗完美?” “不。” 江漓摇了摇头。 “我们用真实,去对抗虚假。” 拿起手机,调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 里面,是数千张照片。 每一张,都来自#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活动。 有深夜里给病人喂水的护士背影。 有雨天快递小哥拼命保护包裹的身影。 有站台上老人默默等车的侧脸。 这些照片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画质粗糙,构图普通,甚至有些还是模糊的。 可每一张都有着足以刺透人心的力量。 “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江漓将手机放在桌上。 “不是技术,不是资本。” “是这些,最真实,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人间故事。” 本·卡特看着那些照片,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作为技术出身的电影人,他太理解那种对“完美”的追求。 也太清楚,当技术成为目的而非手段时,会失去什么。 ……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 好莱坞。 《奥林匹斯》核心制作团队,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工业奇迹“。 偌大摄影棚内,布满了最先进的动作捕捉设备。 数百台8K摄像机,从各个角度记录着演员的每个微表情。 而在摄影棚中央,搭建着一座完全由数字技术构建的虚拟奥林匹斯山。 山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雕梁画栋的神殿建筑。 雷德利·芬奇坐在导演椅上,面前是一排巨大监视器。 老人眼神,专注得像第一次拿到玩具的孩子。 “‘柏拉图’,调整第三幕神祇降临的光影效果。” “光谱饱和度提升12%,阴影对比度降低3%。” “是,导演。” 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几乎瞬间,监视器里的画面便发生了微妙变化。 原本已经美轮美奂的神殿,在新的光影调节下,更显得庄严肃穆,不可亵渎。 芬奇满意点了点头。 这种人机协作的创作体验,是他从影五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 “柏拉图”不仅仅是剧本创作AI。 更能理解导演意图,并在技术层面完美执行的终极合作伙伴。 它没有人类情绪,没有疲惫,没有创作瓶颈。 有的,只是纯粹逻辑,和对“完美”的绝对追求。 “导演。” 助理导演走了过来,递上一份刚刚出炉的全球市场调研报告。 “《奥林匹斯》先导预告的数据出来了。” 芬奇接过报告,快速浏览。 播放量:7200万次。 转发量:1800万次。 评论量:560万条。 好评率:94.7%。 “不错。” 老人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看来,观众们已经准备好,迎接真正的电影艺术了。” “那江漓呢?” 助理导演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他的《阿甘正传》,最新的关注度数据……” “不用看了。” 芬奇摆了摆手。 “一个过气话题,不值得我们浪费精力。” 第644章 来自身边的温度 “继续专注于我们的工作。” “‘柏拉图’,开始第四幕分镜设计。” “是,导演。” 然而,就在芬奇沉浸在创作喜悦中时。 他并不知道,在地球另一端的庆陆市。 江漓也准备着一个天大惊喜。 …… 庆陆市,深夜。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技术部。 本·卡特独自一人,坐在那间堆满服务器的工作室里。 屏幕上,是一根正在渲染的羽毛。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羽毛。 可他却用了整整六个小时,调整着每根羽丝的光泽度。 每个微小的弯曲弧度。 每次在风中的飘动轨迹。 不是炫技。 而是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像一根真实羽毛。 技术,在这里不再是目的。 而是手段。 是为了让一个故事,更好地被讲述的手段。 咖啡早已凉透。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可本·卡特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这是他离开维塔数码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纯粹的创作快乐。 不是征服观众。 不是展示技术。 只是为了服务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爱,关于执着,关于人性最珍贵品质的故事。 “江先生说得对。” 他轻声自语。 “最好的技术,都应该用在那根羽毛上。” 屏幕上,渲染进度条缓缓推进。 98%。 99%。 100%。 完成。 那根羽毛,在虚拟的风中轻舞飞扬。 没有《奥林匹斯》那样震撼的视觉冲击。 没有超越时代的技术炫技。 有的,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和隐藏在温柔背后,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 本·卡特保存文件,关闭电脑。 起身,走向窗边。 夜色中的庆陆市,灯火阑珊。 可在那些灯火背后。 有无数个真实的阿甘,正在用他们笨拙但坚定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和解。 而他,要用自己毕生所学的技术。 让全世界,都看到他们。 …… 同一时刻,网络上。 #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话题,还在悄然发酵。 越来越多人开始参与。 不是因为江漓。 而是因为那些故事本身。 【我妈妈今年七十了,每天还要起早去菜市场,就为了给我们买最新鲜的菜。我说她可以睡懒觉,她说新鲜的菜对孙子好。】 这条微博下,配着一张模糊照片。 照片里,一个佝偻身影,在晨曦中慢慢走向菜市场。 【我是个快递员,昨天遇到一个奶奶,收货地址写错了,我跑了三趟才找到。她非要给我倒杯热水,还说我辛苦了。】 【我儿子有自闭症,不爱说话。昨天带他去公园,他突然指着天空的云朵,说了句'爸爸,它们在笑'。我当场就哭了。】 这些故事,没有戏剧性起伏。 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 有的,只是生活中那些最平凡,却又最珍贵的瞬间。 而正是这些瞬间,汇聚成一股暖流。 让被《奥林匹斯》震撼得目瞪口呆的观众,感受到了另一种力量。 不是来自高空俯视。 而是来自身边的温度。 【看了这些故事,再想想那些酷炫的特效,突然觉得……哪个更珍贵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奥林匹斯》的时候我很震撼,但看完就忘了。看这些阿甘的故事,反而想起了很多自己的事。】 【我开始期待《阿甘正传》了。不是期待它有多炫酷,而是期待它能让我看到更多这样的温暖。】 舆论天平,开始出现微妙的倾斜。 很小,几乎不可察觉。 可江漓知道,这就够了。 燎原之火,往往始于星星之点。 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等待那个让整片草原都燃烧起来的时刻。 而那个时刻,已经不远了。 因为在大洋彼岸,罗德尼和他的盟友们,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 瑞士,庄园。 壁炉里的火焰依旧燃烧。 罗德尼看着最新的舆情监测报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 不是因为江漓做了什么。 恰恰相反,是因为江漓什么都没做。 没有反击,没有辟谣,甚至没有任何正面回应。 只是让那些普通人讲述自己的故事。 这种“无为而治“的策略,让罗德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因为他无法攻击。 如何攻击一个在照顾生病母亲的护士? 如何攻击为了养家而起早贪黑的快递员? 如何攻击那些最朴素,最真实的人间温情? “先生。” 助理走了进来。 “芬奇导演那边传来消息,《奥林匹斯》的制作进度超出预期。” “他们希望能提前发布第二支预告片,趁热打铁。” 罗德尼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 雪山依旧巍峨,永恒不变。 可他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不安。 江漓这次的沉默,太反常了。 以他对这个东方人的了解,这绝不是认输。 而是在蓄力。 蓄积一个,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大招。 “告诉芬奇。” 罗德尼转过身,眼中闪过狠厉。 “不要等了。” “立刻发布第二支预告片。” “我要在江漓出手之前,就彻底封死他的所有退路。” “还有。” 顿了顿。 “启动备用方案。” “既然无法在舆论上彻底击垮他,那就让他的电影,永远无法完成。” 助理瞳孔一缩。 备用方案,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先生,这样做,会不会……” “没有会不会。” 罗德尼打断了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历史,只会记住赢家。” …… 第二天。 就在全球影迷,还沉浸在#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那股温暖又悲伤的余韵中时。 《奥林匹斯》官方账号,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发布了第二支,时长一分钟的先导预告。 预告片一如既往的没有台词,没有剧情,甚至没有任何人类角色。 第一个镜头。 一颗湛蓝色星球,在宇宙深处静静悬浮。 镜头以反物理的平滑感,穿透厚重云层,掠过山川海洋,最终,潜入地心。 滚烫熔岩,在眼前清晰可见。 紧接着,镜头再次拉升,穿过地壳,大气,以指数级速度向外飞驰。 太阳系,银河系,本星系群…… 无数星辰在两侧化为流光。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片不可名状,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宇宙弦网上。 一只由光芒构筑,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手掌,缓缓拨动其中一根“弦”。 整个宇宙,随之奏响了乐章。 第二个镜头。 是一座,建立在时间与空间夹缝中的城市。 建筑由流动的光与凝固的暗物质构成,彻底颠覆了人类对物理与美学的所有认知。 无数个完美无瑕,雌雄莫辨的“神祇”,行走于其上。 他们没有表情。 每次行动,都遵循着凡人无法理解的绝对逻辑。 预告片结束。 一行由“柏拉T图”设计的艺术字体,缓缓浮现。 【在神面前,皆为蝼蚁。】 预告片发布。 整个世界,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集体失语。 【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话。】 【对不起,江神,我尽力了,但这仗……真的没法打。】 【我第一次,为自己是人类,而感到……绝望。】 舆论,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彻底倒向《奥林匹斯》。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屏幕上,那条几乎呈九十度角,疯狂上扬的红色数据曲线。 空气,凝固如铅。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两个字。 绝望。 就在这时。 江漓站了起来。 走到那面屏幕前,静静看着那座完美的“神之城”。 许久。 转过身,看向团队里每个,已经失了魂的成员。 笑了。 “该我们了。” 薛之涣猛地抬起头,声音干涩。 “漓哥,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打?” “用这个。” 江漓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份刚刚完成剪辑的视频文件。 【妈妈说.mp4】。 他走到负责宣发的员工面前,将手机递给他。 “发布吧。”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现在……发布?” “对。” 江漓点了点头。 “现在。” …… 半小时后。 就在全世界,都以为江漓会选择沉默,选择避其锋芒时。 江枫国际官方账号,悄然更新了一条动态。 《阿甘正传》第二支预告片正式上线。 第645章 第二颗巧克力 没有盛大宣传,没有媒体预热。 就像一颗被投入汪洋大海的石子,微不足道。 可当人们,抱着最后一丝好奇,或纯粹是想看笑话的心情,点开它时。 世界,再次安静。 预告片没有炫技开场。 第一个镜头,是阿拉巴马州,一个普通小镇的清晨。 阳光洒在街道上。 腿上戴着笨重矫正器的小男孩,正坐在校车上,眼神怯懦,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司机问。 “福瑞斯特。” 男孩小声回答。 “福瑞斯特·甘。” 没有座位。 所有孩子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只有一个金发小女孩,拍了拍自己身边空位。 “你可以坐这里。” 那是珍妮。 画面一转。 阿甘母亲正蹲在面前,为他擦去脸上泥污。 眼神温柔,却又无比坚定。 “听着,福瑞斯特。” “永远别让别人说,他们比你强。” “如果上帝想让所有人都一样,他会给我们每个人的腿上,都安上支架。” 阿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妈妈说,做傻事的人,才是傻瓜。” 奔跑的镜头再次出现。 但这次,人们看到的不再是“解放”,而是“为了守护”。 为了追上那个,唯一愿意让他坐在身边的女孩。 “跑,福瑞斯特,跑!” 越南。 雨林。 巴布的脸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真实。 “我答应过我妈妈,等我退伍了,就当一个捕虾船的船长。” “这是我们家的传统。” “到时候,阿甘,你来当我的大副。” “我们会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捕虾公司,我们会成为百万富翁。” 他滔滔不绝,眼神里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阿甘在一旁安静听着,用力点头。 他不懂什么叫百万富翁,只知道,巴布是他朋友。 朋友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 医院。 病床上。 失去了双腿的丹中尉,对着阿甘发出咆哮。 “你本来应该让我死在战场的!” “那是我的宿命!” “你为什么要去救我?!” 阿甘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为他端来一杯水。 “丹中尉,你渴了。” 海上。 捕虾船,珍妮号。 阿甘和丹中尉,在经历了一场史诗级的飓风后,捕到了满船的虾。 丹中尉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虾,看着身边那个,依旧傻乎乎笑着的阿甘。 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跳下轮椅,潜入蔚蓝大海。 在水中,与那个夺走了双腿,却又给了他新生的上帝,达成了和解。 预告片最核心的情感炸弹,在最后,轰然引爆。 还是那棵大树下。 阿甘站在珍妮墓碑前。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 没有哭。 声音却在剧烈颤抖。 “我……我不知道,是妈妈说得对,还是丹中尉说得对。” “我们,是不是……都有自己的宿命。” “还是说,我们都像那根羽毛,在风中,偶然地,四处飘荡。” “但我想……” “也许,两者都有吧。” “也许两者,都在同时发生。” 低下头,泪水终于滑落,滴在那行名字上。 “我好想你,珍妮。” 画面渐暗。 阿甘坐在公园长椅上。 对着身边一个等车的老妇人,打开了一盒巧克力。 “我妈妈常说。”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 黑屏。 死寂。 比上一次,更彻底的死寂。 如果说,《奥林匹斯》的预告片,是对人类想象力的公开处刑。 那这段预告片,就是对人类灵魂的温柔触碰。 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份温柔面前,幸免。 【我操……】 【别骂了,别骂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在办公室里,看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刚刚抱着孩子,把那句‘你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对他说了三遍。】 【我是个失败的创业者,负债累累,刚才还在天台上,想一了百了。现在,我想去买一盒巧克力。】 #我的巧克力#。 这个话题,在预告片发布五分钟后,冲上全球所有社交平台热搜榜第一。 无数人在话题下,分享自己生命中,那些“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故事。 在地震废墟中,被埋了七十二小时的女孩,分享了一张救援人员递给她半瓶水的照片。 【这是我吃过,最甜的巧克力。】 刚刚做完化疗,头发掉光的癌症病人,分享了镜子里的自拍。 【不知道下一颗,是生,还是死。但至少这一颗,我还在笑。】 在阿富汗前线,尘土满面的年轻士兵,在军营里,用慢得像蜗牛的卫星网络,看到这段视频。 放下手中的枪,从口袋里,掏出被体温融化得有些变形的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身边同样满脸疲惫的战友。 用手机,拍下这一幕。 两只沾满硝烟与尘土的手,捧着融化的巧克力。 背景,是破旧的军用帐篷,和远处荒凉山脉。 他将照片,上传到推特。 配文是。 【我们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这颗巧克力很甜。#我的巧克力#】 这条推文,瞬间,引爆了整个话题。 被疯狂转发,评论,点赞。 …… 瑞士,庄园。 罗德尼看着舆论监测报告上,那条代表《阿甘正传》的绿色曲线,以完全无视市场规律的姿态,悍然反超,将《奥林匹斯》死死压在身下。 脸上,失去了从容。 “先生。” 助理声音在颤抖,“《华尔街日报》,《经济学人》,所有我们安排好的评论文章,都被淹没了。” “所有对‘廉价感性’的批判,都成了笑话。” “我们……我们根本无法攻击这些故事……” “我知道。” 罗德尼声音冰冷。 盯着屏幕上,士兵分享巧克力的照片。 许久。 叹了口气。 …… 好莱坞,派拉蒙影业,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人放映厅。 雷德利·芬奇坐在黑暗里,独自看完了那段预告片。 灯光亮起,老人脸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 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号码。 “本。” “是我,雷德利。”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看到了你的羽毛。” 芬奇声音,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很美。” “但是,本。” “羽毛,是飞不上太空的。” “来帮我。” “我这里,有整个宇宙。” “薪酬,是你在江枫国际的十倍,工业光魔的终身技术顾问协议,以及……” 芬奇顿了顿。 “成为这场电影技术革命,第一人的荣耀。” 电话那头。 本·卡特站在江枫国际技术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庆陆市的万家灯火。 一边是代表着技术巅峰的星辰大海。 一边是充满人间烟火的温暖灯光。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种动摇,很快便被团队里其他人察觉。 一向开朗乐观的特效师们,这几天都变得沉默寡言。 军心,开始出现微妙变化。 深夜。 本·卡特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张《奥林匹斯》的概念图发呆。 门,被轻轻推开。 江漓走了进来。 没有质问,也没有安慰。 只是将一本,书页已经泛黄,封面甚至有些破损的旧笔记,放在桌上。 本·卡特低下头。 封面上,是一行用钢笔写下的,早已褪色的英文。 【The Art of Imperfection: Replicating Film Grain with Digital Tools】 (不完美的艺术:用数字工具,复刻胶片质感) “我听说。” 江漓声音很轻。 “这才是你年轻时,最初的梦想。” 本·卡特指尖颤抖着,翻开那本笔记。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绘图,复杂的数学公式,和一段段,充满激情的文字。 记录着一个年轻人,如何痴迷于用代码,去复刻胶片那充满瑕疵,却又无比温暖的“灵魂”。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砸在泛黄书页上。 晕开一片,名为“过往”的水渍。 第646章 资产冻结令 江漓没再说话。 只是安静地转身,离开。 留下本·卡特一人,在深夜办公室里,与那个失落了二十年的自己,久别重逢。 …… 第二天清晨。 本·卡特眼眶通红,却神采奕奕地走进技术部。 所有特效师都看出了他的变化。 那种沉甸甸的疲惫与动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重新点燃,近乎于狂热的光。 他将那本笔记,放在会议桌中央。 “先生们。” 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忘掉奥林匹斯。” “忘掉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从今天起,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指向屏幕上,那根洁白无瑕的羽毛。 “让它活过来。” 打开私人邮箱,调出那封来自芬奇的邮件。 没有犹豫。 开始敲击键盘。 【尊敬的芬奇先生,我一生都视您为偶像,您的作品,是我踏入这个行业的唯一原因。】 【您的邀请,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但我必须拒绝。】 【因为,我找到了比星辰大海,更广阔的世界。】 【您在用技术,去构建一座凡人无法企及的奥林匹斯山。】 【而我,只想用我的技术,让一根羽毛,拥有尘埃落定的重量。】 【技术可以创造神。】 【但我更想用它,来拥抱人。】 邮件发送。 本·卡特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 整个团队,被这封邮件彻底点燃。 军心,前所未有的稳固。 …… 好莱坞,派拉蒙影业,私人放映厅。 芬奇看着邮箱里,那封来自东方的回信,陷入了长久沉默。 屏幕微光,映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许久。 他笑了。 笑得有些落寞,又有些欣慰。 “有意思的年轻人。” 关掉邮箱。 “柏拉图。” “加快进度。” “让他们看看,当真正的神降临时,羽毛,会落在哪里。” …… 然而,芬奇在专注于创造“神”的同时。 罗德尼的“凡人”手段,已悄然而至。 华尔街,一家在全球范围内都声名显赫的顶级律师事务所。 数十名最顶尖的商业律师,组成了一个专门针对江枫国际的“绞杀”小组。 在堆积如山的合同文件中,寻找最不起眼的漏洞。 “找到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律师,将一份文件,扔在会议桌中央。 “江枫国际与北美院线联盟签订的发行协议。” “第十七条,第三款。” “协议规定,若因甲方影片内容,引发大规模社会争议或法律诉讼,对院线品牌造成实质性负面影响,院线方有权单方面中止合作,并要求甲方,赔偿其所有预期损失。” 律所合伙人,推了推眼镜。 “‘实质性负面影响’,这个定义很模糊。” “没错。” 年轻律师脸上露出笑容。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证人。” “一个,足以让这个‘模糊’定义,变得‘清晰’的证人。”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北美院线联盟主席,因《阿甘正传》预告片而股价暴跌,正焦头烂额的胖子。 “喂?” “是我。” “我需要你配合我们,发起一场联合诉讼。” “起诉江枫国际,商业欺诈。”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 “你疯了吗?现在全世界都在捧江漓臭脚,我去起诉他?我不想活了?” “不。” 律师笑了笑。 “你不是在起诉江漓。” “而是在捍卫‘美国梦’。” “我们会为你,准备好所有证词,所有证据。” “包括一份,由退伍军人协会,联名签署的抗议信。” 胖子沉默了。 眼中,贪婪与恐惧在交战。 “我能得到什么?” “三倍于你预期损失的赔偿。” “还有……” 律师顿了顿。 “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友谊。” …… 三天后。 一纸来自美国联邦法院的传票,和一份资产冻结令,送达江枫国际总部。 消息,像颗引爆在集团内部的核弹。 财务部瞬间瘫痪。 所有海外账户,在一夜之间,被全部冻结。 用于《阿甘正传》后期制作和全球发行的庞大资金链,应声断裂。 雪上加霜的是,舆论随之而来。 《纽约邮报》头版,用血红色加粗字体,打出触目惊心的标题。 【世纪骗局:起底那个窃取“美国梦”的东方窃贼!】 文章将这场商业纠纷,包装成了意识形态战争。 把江漓,描绘成一个,为金钱与名誉,不择手段,恶意利用美国人民情感,最终玷污“美国梦”的无耻骗子。 【我就说嘛,一个华夏人,怎么可能拍出真正的美国故事,原来是为了骗钱!】 【吐了,前几天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抵制东方窃贼#家人们,把这个话题给我刷起来!让他们滚出好莱坞!】 罗德尼的舆论机器,全力开动。 那些前脚还在为“巧克力”流泪的民众,在精心编排的“真相”面前,再次陷入愤怒与撕裂。 江漓团队,内外交困。 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四面楚歌。 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刚被点燃的斗志,在法院传票和冻结令面前,迅速冷却。 已有员工,悄悄更新简历,准备另谋出路。 …… 江枫国际,顶层会议室。 气氛,比任何一次都要压抑。 薛之涣将资产冻结令的复印件,放在桌上。 “我们……没钱了。” 法务部总监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绝望。 “海外所有账户被封,后期特效制作,全球宣发,全部停摆。” 江朝阳用力掐着眉心,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份文件,一言不发。 本·卡特和他的特效团队,也沉默着。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安静得有些过分的男人。 江漓将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个,写满绝望与动摇的脸。 突然,笑了。 “怕了?” 没人回答。 但所有人的沉默,就是最好回答。 江漓站起身,缓步走到会议室中央。 “我理解。” “换做是我,也会怕。” “毕竟,我们的对手,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 “我们好像没有任何胜算。” 拿起那份冻结令,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他们以为,用这个,就能掐死我们。” 然后。 在所有人惊愕注视下。 将那份文件,缓缓地,撕成了两半。 再撕。 直至变成一堆碎纸屑。 “他们错了。” 江漓将纸屑,随手扔进垃圾桶。 “钱,从来都不是武器。” “人心,才是。” 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我宣布。” “从现在起,我个人将无限期,垫付公司所有运营成本,以及《阿甘正传》所有后续制作费用。” “直到我们赢得这场战争。” 第647章 人民首映礼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江漓转过身,笑了。 “一个疯子,想用自己一个人的钱,去对抗整个罗斯柴尔德家族。” “是的,我是疯子。” “但,我不是一个人。” 指向屏幕上,那个#寻找我们身边的阿甘#的话题主页。 “我们,有他们。” “所以我决定。” “放弃所有传统首映礼模式。” “我们办一场,电影史上,从未有过的首映礼。” “一场,只属于普通人的首映礼。” “没有明星,没有名流,没有红毯。” “只有一个个,来自世界各地的真实阿甘。” “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看到。” “当这些,被精英们看不起的‘傻子’,汇聚在一起时,会爆发出,何等强大的力量。” “我要用这场‘失败者的派对’,去告诉罗德尼。”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也是他们永远,都无法战胜的。” 话音落下。 会议室内,死寂了足足十几秒。 随即。 本·卡特第一个站了起来,开始鼓掌。 然后是赵瑞,是饺子,是薛之涣…… 最后,整个会议室,都站了起来。 掌声如雷鸣般,轰然响起。 经久不息。 所有人脸上,不再有恐惧,动摇。 只有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追随一个疯子。 一个,将要创造历史的疯子。 …… 计划,正式启动。 江枫国际员工们,开始疯狂加班。 不再关心股价,关心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 只是埋头,联系着全球范围内,每一个“阿甘”故事的主角。 从那个叫戴夫的卡车司机,到那个叫樱子的日本女孩。 从在叙利亚战壕里,喂养小狗的雇佣兵,到那个抱着孩子,说出“你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的单亲妈妈。 一封封,用最真诚语言写就的邀请函,被发送到世界各个角落。 【您好,我们是电影《阿甘正传》的制作团队。】 【您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们。】 【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前来洛杉矶,参加一场,只属于您的首映礼。】 【所有费用,由我们承担。】 【这,是阿甘,写给全世界的一封情书。】 【而您,是我们最想邀请的,收信人。】 公司法务部,将那份资产冻结令,裱了起来,挂在办公室最显眼位置。 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 【今日耻,他日偿。】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 一股,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们,付出代价的劲。 这个疯狂举动,很快便被媒体曝光。 罗德尼阵营,再次找到了嘲笑素材。 福克斯电视台主持人,在节目里,笑得前仰后合。 “哦,我的上帝,我听到了什么?一场‘人民首映礼’?” “江漓是没钱请明星了吗?只能请一群卡车司机和家庭主妇来撑场面?” “我敢打赌,这将是电影史上,最寒酸,最可笑,也最失败的首映礼!”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这是什么?失败者联盟线下团建吗?】 【江郎才尽,黔驴技穷,鉴定完毕。】 【建议首映礼改名叫《国际乞丐大赏》,感觉更贴切一点。】 外界的嘲讽,没有动摇江枫国际分毫。 一张张机票被送到那些普通人手中。 前所未有的“人民观影团”,开始向着洛杉矶悄然集结。 …… 洛杉矶,国际机场,TBIT航站楼。 开了三十年卡车的戴夫,第一次坐上飞机,来到这座,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城市。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服,手里紧紧攥着打印出来的邀请函。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局促与好奇。 一个穿着江枫国际工作服的华裔女孩,微笑着向他走来。 在他胸前,别上了一枚,小小的羽毛胸针。 “欢迎您,戴夫先生。” 戴夫愣了一下,指着胸针。 “这是?” “这是我们的接头暗号。” 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 戴夫笑了,笑得很憨厚。 抬起头,看到机场出口处,越来越多人向这边汇聚。 他们肤色不同,语言不通,衣着各异。 有穿和服,小心翼翼推着轮椅的日本女孩。 有满身纹身,看起来凶神恶煞,怀里却抱着一只吉娃娃的黑人壮汉。 有穿阿拉伯长袍,眼神却无比清澈的中东青年。 戴夫站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到达大厅。 玻璃幕墙外,是加州毫不吝啬的刺眼阳光。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眩晕。 和发自骨髓的格格不入。 一个穿奢侈品牌的女郎从他身边走过,投来一瞥。 眼神,像在看一截,不小心被带进屋里的烂木头。 戴夫下意识攥紧手里那张,早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邀请函。 “嘿,伙计。”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戴夫转过头,看到那个满身纹身,脖子上挂着粗大金链的黑人壮汉。 壮汉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戴夫胸前。 那枚羽毛胸针。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胸口。 同样位置,同样一枚,洁白羽毛。 戴夫愣住了。 壮汉伸出拳头,轻轻碰了一下他肩膀。 “酷。” 说完,便转身,挤进了人群。 戴夫看着那个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羽毛。 那股子局促与不安,在瞬间,被种奇异暖流,冲散了。 他不是一个人。 …… 机场出口,成了羽毛胸针的集结点。 江枫国际工作人员,将这些人引领,汇聚。 语言不通。 肤色各异。 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枚小小胸针,便足以跨越所有隔阂。 那个叫樱子的日本女孩,小心翼翼地,为坐在轮椅上的奶奶,盖上毛毯。 奶奶看着周围攒动的人头,眼神依旧浑浊,嘴里却哼起了不成调的樱花谣。 在叙利亚战壕里喂狗的雇佣兵,正笨拙地,用手机翻译软件,和来自巴西贫民窟的少年,交流着养狗心得。 因儿子一句“爸爸,云在笑”而泪流满面的父亲,正和来自韩国的单亲妈妈,分享着手机里孩子照片。 没有一个人,提起电影。 他们只是在分享,属于自己的“巧克力”。 这片奇异景象,自然没逃过媒体眼睛。 数十家长枪短炮,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蜂拥而上。 “戴夫先生!请问江漓花了多少钱请你来演这场戏?!” “樱子小姐!你是否认为,利用自己患病的亲人来博取同情,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嘿!那个当兵的!听说你在战场上当过逃兵,是真的吗?!” 第648章 欢迎回家 问题,一个比一个刻薄。 试图撕开这层温情面纱,暴露出其下,所谓的“肮脏”与“虚伪”。 然而,他们失算了。 面对镜头的,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个体。 而是被同样情感所联结的共同体。 戴夫没有回答。 默默地走到樱子身边,用魁梧身躯,为她和奶奶挡住了大部分镜头。 那个雇佣兵,则和巴西少年,一左一右,护住那个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父亲。 他们没有说话。 眼神,却无比坚定。 这一幕,通过直播镜头,传遍了世界。 【我操,泪目了,这是什么神仙团建!】 【这帮记者真他妈不是人!问的这都是什么狗屁问题?!】 【看那个卡车司机大叔的眼神,好想哭,他明明很紧张,却还是选择站了出来。】 【这就是江神说的‘人心’吗?我好像……有点懂了。】 【别说了,我现在就去订机票,老子要去现场给他们加油!这帮狗娘养的记者,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记小本本上了!】 罗德尼舆论机器,第一次,尝到了“反噬”滋味。 他们可以攻击江漓,抹黑电影。 却无法去攻击在镜头前,最真实,笨拙,也最珍贵的守护。 …… 洛杉矶,日落大道。 一家被江枫国际包下的五星级酒店内。 来自世界各地的“阿甘”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 酒店大堂,被改造成了一个开放式交流空间。 没有奢华晚宴,名流致辞。 只有无限量供应的咖啡,甜点,和巧克力。 以及,一面巨大的照片墙。 墙上,贴满了他们每个人的故事。 和照片。 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彼此。 也找到了,那个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另一个自己。 夜,深了。 江漓和他的核心团队,出现在酒店大堂。 没惊动任何人。 只是安静地,看着这群,被他从世界各地,“骗”来的人。 本·卡特看着那面照片墙,看着墙上那些,因像素不高而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鲜活的笑脸。 眼眶,再次湿润。 转过头,看向江漓。 “先生。” “我们……真的能赢吗?” “我们已经赢了。” 江漓回答。 然后,走向酒店门口。 外面,是洛杉矶璀璨夜景,和没有散去的媒体记者。 “告诉他们。” 江漓对身边的薛之涣和周屹说。 “首映礼在明天晚上。” “好莱坞,TCL华夏剧院门口,星光大道。” 薛之涣愣住了。 “在……门口?” “对。” 江漓笑了。 “他们不给我们银幕。” “那就把整个好莱坞,变成我们的银幕。” …… 这个疯狂决定,在半小时内,传遍了世界。 罗德尼在庄园里,摔碎了最心爱的一只,产自十八世纪的茶杯。 “疯子!”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雷德利·芬奇在片场,听到这个消息,也罕见地停下拍摄。 走到监视器前,看着屏幕里,完美无瑕的奥林匹斯山。 久久,没有说话。 全球网络,则彻底陷入了瘫痪。 【我操操操操操操操!星光大道首映礼?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我人麻了,真的麻了,我以为江神已经够疯了,没想到他还能更疯!】 【在人家主场门口办首映礼?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直接在人家祖坟上蹦迪啊!】 【太他妈燃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刚的导演!粉了粉了,死忠粉了!】 【兄弟们,我已经到洛杉矶了!明天晚上,星光大道,不见不散!我他妈要亲眼见证历史!】 第二天,黄昏。 当落日余晖,将好莱坞山上的巨型字母,染成一片金色时。 星光大道,已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洛杉矶警方,不得不出动所有警力,来维持现场秩序。 巨大的《奥林匹斯》宣传海报,悬挂在华夏剧院最显眼位置。 海报上,是完美无瑕的女性神祇,用目光俯瞰脚下,这片拥挤、嘈杂、却又充满生机的凡人世界。 而在海报下方。 江枫国际团队,正在搭建一个,简陋到近乎可笑的舞台。 没有灯光,没有音响。 只有一块足够大的白色幕布。 和数百把,普普通通的折叠椅。 戴夫,樱子,雇佣兵,单亲妈妈…… 所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阿甘”们,在家人陪伴下,缓缓走入为他们预留的座位区。 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脸上带着紧张与激动。 像一群,误入了名利场的乡下亲戚。 媒体闪光灯,疯狂闪烁。 主持人用极尽嘲讽的语气,进行着现场直播。 “观众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江漓先生,为我们带来的‘人民首映礼’!” “一群,连西装都不会穿的普通人,坐在塑料椅子上,准备观看一部,连海报都做不起的电影。” “这究竟是一场行为艺术,还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让我们,拭目以待!” 就在这时。 江漓,独自一人,走上那个简陋舞台。 拿起话筒,对着台下,数百双,清澈真诚的眼睛。 也对着,全世界镜头。 微微鞠躬。 “欢迎回家。” 然后,指向身后那条,通往舞台的通道。 “我知道,所有首映礼,都有一条星光熠熠的红毯。” “我们没有。” “因为,我们请不起明星。”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笑声。 “但是。” 江漓笑了。 “我们有比红毯,更珍贵的东西。” “你们的故事。” 他打了个响指。 那块巨大白色幕布,亮了起来。 第一个出现的,是戴夫开着卡车,在66号公路上,迎着朝阳奔驰的照片。 照片下方,是一行字。 【我跑了三十年,只为告诉女儿,爸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依靠。】 戴夫看着幕布,眼眶,瞬间就红了。 紧接着,是樱子推着奶奶,在樱花树下散步的照片。 【奶奶忘了全世界,却还记得,樱花盛开的约定。】 雇佣兵,与那只在战壕里捡到的小狗,分享压缩饼干的照片。 【我们都不知道,明天和子弹哪个先来,但至少此刻,没有饿着肚子。】 一张张照片,一段段故事。 在幕布上,缓缓流淌。 没有配乐。 却比任何交响乐,都更震撼人心。 那不是红毯。 是一条,由无数个真实、平凡的“人间”,所铺就的道路。 现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 和被压抑,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那个刚才还在疯狂嘲讽的主持人,此刻,也呆呆看着幕布,忘记说话。 江漓放下话筒。 走下舞台,回到自己团队中间。 与他们一起,坐在折叠椅上。 像个最普通的观众。 等待着电影开始。 幕布上,所有照片消失。 黑暗中,一根洁白羽毛,伴随着悠扬钢琴声,缓缓飘落。 第649章 沉默的奇迹 电影,开始了。 没有龙标,没有片头。 只有一个坐在公园长椅上,对着陌生人,讲述自己一生的傻子。 故事,从那双腿开始。 小阿甘坐在校车上。 眼神怯懦,躲闪。 所有孩子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没人愿意让他坐在身边。 只有一个金发小女孩,拍了拍自己身旁空位。 “你可以坐这里。” 她是珍妮。 是射进阿甘灰暗童年里的,第一束光。 台下,那个来自韩国的单亲妈妈,下意识攥紧儿子的手。 她想起无数个,孩子在幼儿园门口,因胆怯而不敢迈步的清晨。 幕布上,阿甘母亲正为他擦去脸上泥污。 眼神温柔,声音却无比坚定。 “听着,福瑞斯特。” “永远别让别人说,他们比你强。” “如果上帝想让所有人都一样,他会给我们每个人的腿上,都安上支架。” 阿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妈妈说,做傻事的人,才是傻瓜。” 戴夫看着这一幕,魁梧身躯微微颤抖。 想起女儿小时候,因身材微胖而被同学嘲笑,哭着跑回家的那个下午。 他当时安慰了很久,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追逐开始了。 三个坏小子,骑着单车,用石头丢他。 “瘸子!” “傻瓜!” “快跑啊,瘸子!” 珍妮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呼喊。 “跑,福瑞斯特,跑!” 阿甘跑了起来。 动作滑稽。 汗水浸湿后背。 泪水模糊了视线。 可他没停下。 脑海里只剩下那一个声音。 “跑!” 速度越来越快。 风声在耳边呼啸。 身后嘲笑,变得越来越远。 “咔嚓。” 一道微不可察的断裂声。 左腿上的矫正器,崩开一道裂缝。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在奔跑中,那些曾束缚他童年的金属支架,一片片,分崩离析。 特写。 慢镜头。 每块金属碎片的飞扬,都充满着宿命般的力量感。 小阿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灿烂,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像雨后初生的太阳。 坐在轮椅上,由樱子推来的日本老奶奶,浑浊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 嘴里,用含混不清的日语,喃喃着。 “跑……跑……” 电影进入越南。 雨林,泥泞,枪炮。 巴布的脸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真实。 “我答应过我妈妈,等我退伍了,就当一个捕虾船的船长。” “这是我们家的传统。” “到时候,阿甘,你来当我的大副。” “我们会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捕虾公司,会成为百万富翁。” 滔滔不绝,眼神里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阿甘在一旁安静听着,用力点头。 他不懂什么叫百万富翁,只知道,巴布是他朋友。 朋友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 曾在叙利亚战壕里喂狗的雇佣兵,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想起那个,曾与他分食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的战友。 那个战友再也没能走出那片沙漠。 医院。 病床上。 失去了双腿的丹中尉,对着阿甘发出咆哮。 “你本来应该让我死在战场的!” “那是我的宿命!” “你为什么要去救我?!” 阿甘没说话。 默默地,为他端来一杯水。 “丹中尉,你渴了。” 现场,因白血病而剃光了头发的女孩,看着丹中尉,泪水悄然滑落。 想起自己无数次在化疗后,对着父母发出的嘶吼。 想起父母那双,同样沉默,却从未放开过的手。 海上。 捕虾船,珍妮号。 阿甘和丹中尉,在经历了一场史诗级飓风后,捕到了满船的虾。 丹中尉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虾,看着身边那个,傻乎乎笑着的阿甘。 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跳下轮椅,潜入蔚蓝大海。 现场,一片寂静。 只有被刻意压抑的抽泣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先前还嘲讽的媒体记者,此刻低着头,用手背擦拭眼角。 不敢让身边同行看到。 可肩膀,却不受控制地耸动。 情感的炸弹,在最后,轰然引爆。 还是那棵大树下。 阿甘站在珍妮墓碑前。 夕阳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伸出手,轻轻抚摸墓碑,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 没有哭。 声音却在剧烈颤抖。 “我……我不知道,是妈妈说得对,还是丹中尉说得对。” “我们,是不是……都有自己的宿命。” “还是说,我们都像那根羽毛,在风中,偶然地,四处飘荡。” “但我想……” “也许,两者都有吧。” “也许两者,都在同时发生。” 低下头,泪水终于滑落,滴在那行名字上。 “我好想你,珍妮。” 全场,再也绷不住了。 那个满身纹身的黑人壮汉,两百多斤的身躯,哭得像个孩子。 怀里吉娃娃被惊醒,伸出舌头,舔着他脸上泪水。 巴西贫民窟的少年莱奥,想起那条饿死的狗。 戴夫想起已故的爱犬巴迪。 樱子想起奶奶还未忘记自己时的模样。 所有被邀请来的“阿甘”们,在这刻,都从阿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人生。 那些不被理解的执着,那些深埋心底的悲伤,那些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 都在这块简陋的幕布前,找到了出口。 电影结束。 片尾曲响起。 那根羽毛,再次飘起。 可现场,没有一人起身。 也没有掌声。 只有一片,被泪水浸泡过的温暖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雷鸣般掌声,都更加震耳欲聋。 口碑,在电影结束的第一秒,便已铸成。 全球直播画面并未切断。 星光大道上,这片奇异沉默,通过镜头传遍世界。 网络,炸了。 【我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脸上的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 【我一个大男人,在宿舍里哭得上铺兄弟下来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我他妈是失恋了,我跟我的泪腺失恋了!】 【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现在只想给江神磕一个,真的,太牛逼了。】 【什么叫高级?这就叫高级!人家根本不屑于跟你辩论,直接甩你一脸王炸,告诉你,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电影!】 【前面的,别骂了别骂了,我已经把我之前骂江神的评论全删了,正在一条一条点赞夸他的,希望能将功补过。】 【#我欠阿甘一张电影票#家人们,把这个话题给我顶上去!春节档,我他妈住电影院里!】 【别说了,我现在就去买巧克力,买不到德芙,我买金丝猴也行啊!】 烂番茄网站,在直播结的瞬间,新鲜度直接开分99%。 IMDb,分数从无到有,直接飙升到9.8。 华夏,豆瓣,更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10.0开分奇迹。 第650章 一个演员的独白 所有评分网站服务器,都在同一时间,因访问量过载而陷入瘫痪。 星光大道上。 沉默的人群中,汤姆·汉克斯缓缓站起身。 走上那个简陋舞台。 拿起话筒。 目光,落在那些和他一样,眼眶通红的“普通人”身上。 “三十九岁之前。” 汉克斯声音沙哑,带着未曾平复的哽咽。 “我的人生,就是纽约地铁。” “每天,都背着吉他,在不同的站台间穿梭。” “唱着没人听的歌,做着没人信的梦。”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失败者,是个傻子。”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直到有一天,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找到我。” 顿了顿,目光转向台下,江漓方向。 “他没有让我试镜,没有让我念台词。” “只是对我说,‘跑起来,让我看看’。” “那一刻,我跑了起来。” “跑过所有人的嘲笑,跑过所有自我怀疑,跑过那条,我以为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的。” “然后,我跑到了这里。” 汉克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心脏。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演技有多好。” “而是因为导演告诉我,阿甘就是我,我就是阿甘。” “我们都是在别人眼中很傻,但从未放弃奔跑的人。” 他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这部电影,是拍给所有像我们一样的人。” 话音落下。 掌声,终于响起。 排山倒海,经久不息。 …… 好莱坞,派拉蒙影业,私人放映厅。 雷德利·芬奇坐在黑暗里,静静看完了整场直播。 当汤姆·汉克斯说出那句“阿甘就是我”时,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电影之神,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 那个为了一个镜头,可以在沙漠里蹲守三天三夜的愣头青。 那时的他,不懂资本,不懂市场,不懂什么叫“工业化”。 只知道,自己爱电影。 爱得,像个傻子。 芬奇关掉屏幕。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罗德尼。 “看来,我们的对手,很擅长讲故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但这没关系,票房会证明一切。” “芬奇,我需要你加快进度,需要《奥林匹斯》排片率,达到史无前例的百分之九十。”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我只要,赢。” 芬奇没有回答。 看着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苍老而又疲惫的脸。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 老人第一次,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他是在创造神,还是在,杀死自己心里,那个曾经的少年? 起身,走到工作室最里面的储藏间。 打开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箱子。 从里面拿出一张,早已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 年轻的自己,正站在一台摄影机旁,对着镜头,笑得像个孩子。 背景,是简陋片场,和一群同样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伙伴。 那是在拍《异形》。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成为神。 只是个,爱电影的傻子。 老人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许久,才长叹一声,将它重新放回箱底。 转身走出储藏间时,眼中那点动摇已被重新收敛,恢复了古井无波。 …… “人民首映礼”结束后的第二天。 就在全世界还沉浸在,那场温暖的奇迹中时,罗德尼的反击悍然降临。 《奥林匹斯》首映礼如期举行。 地点,同样在好莱坞TCL华夏剧院。 但这次,整条星光大道,被彻底清空。 闲人免进。 数公里长的红毯从日落大道尽头一直铺到剧院门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辆辆限量版劳斯莱斯、布加迪、柯尼塞格,缓缓驶上红毯。 车门打开。 走下的,是足以让任何娱乐杂志都为之疯狂的星光。 好莱坞六大巨头CEO,华尔街排名前十的投行巨子,硅谷最有权势的科技寡头。 甚至有几个平日里,只在达沃斯论坛上才能见到的欧洲王室成员。 这不再是电影首映礼。 而是一次,西方精英世界,对江漓“人民首映礼”最傲慢的回应。 【我操,这阵仗……昨天江神那场跟过家家似的。】 【别酸了,人家这才叫真正的首映礼好吗?昨天那是什么?国际乞丐博览会?】 【楼上的嘴巴干净点!阿甘是温暖,这是冰冷!你喜欢当机器别拉上我!】 【有一说一,这排面确实拉满了,感觉半个地球的财富都聚集在这条红毯上了。】 网络直播间里,弹幕再次分裂。 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场由资本堆砌的盛宴,在视觉冲击力上,是碾压级的。 然而,一个细节,很快被媒体敏锐捕捉到。 作为《奥林匹斯》灵魂人物,导演雷德利·芬奇,缺席了。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身体抱恙,需静养”。 但这套说辞,显然无法说服任何人。 【芬奇老爷子怂了?怕电影口碑崩了不敢来?】 【扯淡,以芬奇的地位需要怕这个?我猜是跟资方闹掰了!】 【阴谋论一下,有没有可能是芬奇老爷子看了昨晚阿甘的首映礼,良心发现,决定不跟这帮资本家同流合污了?】 【前面的醒醒,童话看多了吧?】 外界猜测甚嚣尘上。 红毯尽头,一个身穿手工定制羊毛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上发布台。 罗德尼罕见地,从幕后走到台前。 面对着全世界镜头,接过话筒。 脸上,是悲天悯人的微笑。 “电影,是艺术。” “而艺术的本质,是进化。” “我们很欣慰地看到,有些同行,依旧在用温暖的故事,去抚慰人心。” “这很好,但不够。” 话锋一转,“沉溺于过去的温情脉脉,只会让我们忘记仰望星空。” “而《奥林匹斯》,就是那片星空。” “它代表着电影的进化,代表着艺术的未来。” “今夜,我们将在这里,见证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这番意有所指的讲话,再次引爆舆论。 【我操,这老头谁啊?口气这么大?听着比芬奇还牛逼的样子。】 【前面的村通网?自己去谷歌‘罗斯柴尔德’这个姓氏,回来记得给我磕一个。】 【……我搜完了,现在手机有点烫手。之前以为江神是在跟好莱坞掰手腕,搞了半天,他是在跟地球online的GM硬刚?!】 第651章 我选择当人 【嘶……这已经不是电影之争了,这是路线之争,文明之争啊!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罗德尼身份被揭开,让这场本就白热化的对决,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维度。 而与此同时。 《阿甘正传》的口碑,还在持续发酵。 那根开场的羽毛,成了全球特效行业绕不开的话题。 各大专业论坛上,无数顶尖特效师,用最先进的软件,试图复刻那个镜头。 可无论如何调整参数,渲染出的羽毛。 都缺少了那种,在风中飘摇,充满宿命感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一篇本·卡特的深度专访,出现在全球最权威的特效杂志《Cinefex》官网上。 没有艰涩的技术术语,没有复杂参数。 通篇,都在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减法”的故事。 “所有人都问我,那根羽毛是怎么做的。” “他们想知道渲染引擎,想知道多边形数量,想知道光追算法。”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为了让那根羽毛拥有‘生命感’,我们团队花了三个月,什么都没做,就是每天去公园里,观察真的羽毛。” “我们研究空气动力学,研究不同湿度下,空气对羽毛轨迹的影响。” “研究光线,在清晨,在正午,在黄昏,是如何穿过每一根羽丝,又是如何在其上,留下不同的反射。” “捕捉了上万个瞬间,只为找到那种独一无二的,宿命般的轻盈。” “最后,我告诉我的团队,忘掉技术。” “想象自己,就是那根羽毛。” 专访最后,本·卡特留下一段,足以被载入特效史的话。 “《奥林匹斯》的技术,是加法,是无休止的堆砌炫耀。” “而我们的技术,是减法,是专注,是为了更好地讲述一个故事。” “他们用最顶尖的技术,去构建凡人无法企及的神殿。” “而我们则用技术,去服务一根,随时可能落在你我肩上的羽毛。” “因为神远在天边,而羽毛,就在人间。” …… 另一边。 华夏剧院内,《奥林匹斯》的放映,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观众们戴着特制AR眼镜,沉浸在那片由“柏拉图”构建的数字神域中。 每次神祇降临,都引发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每次宇宙舰队齐射,都带来无与伦比的视听震撼。 两个半小时的观影过程,像一场感官的极限马拉松。 观众不断发出“哇”、“天哪”、“不可思议”的惊叹。 肾上腺素,被完美地调动。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全场起立,掌声雷动。 观众们摘下眼镜,脸上还残留着未曾褪去的震撼。 走出影院,激动讨论着。 “那段从量子泡沫拉到超星系团的一镜到底,简直是神迹!” “那个纳米机器人重组成女神的镜头,我当场就跪了!太美了!” “这电影,我得再刷十遍!不,一百遍!” 然而,当坐上回家的车,当那股由视听轰炸带来的生理性亢奋,逐渐褪去后。 一种诡异空虚感,却悄然涌上心头。 刚走出影院,还在跟朋友眉飞色舞讨论特效的年轻人,突然愣住了。 “诶,等等……” “那个主角,叫什么来着?” 朋友也愣住了。 “好像……叫……普罗米修斯?” “不对,普罗米修斯是那个基金会的名字。” “那叫啥?宙斯?阿波罗?” 两人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人,能准确说出主角名字。 他们记得电影的每个特效镜头,却记不住任何一个角色的脸。 这种诡异观后感,迅速在网络上蔓延开来。 《奥林匹斯》口碑,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两极分化。 技术满分。 情感零分。 【《奥林匹斯》观后感:我“哇”了128次,打了57个哈欠,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堆光污染,以及一个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看了个啥?】 【楼上的总结精辟!这电影就像一个智商180,情商-180的顶级学霸,在你耳边念了两个半小时论文,你觉得他牛逼,但一点也不想跟他做朋友。】 【这不叫电影,这叫技术演示文档PPT,还是带动态效果那种。】 【我悟了,《奥林匹斯》和《阿甘正传》,一个让你用脑子看,一个让你用心看。我选择当个没脑子的傻子。】 …… 本·卡特的专访,在特效界引发了剧烈海啸。 无数从业者,将那句“技术为人文服务”,奉为圭臬。 其理念,成了最新的行业标杆。 而另一边,芬奇助理,敲开了办公室门。 脸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 “先生。” “维塔数码和工业光魔内部,有超过一半的顶级特效师,都将本·卡特那篇专访的最后一句话,设置成了自己的桌面壁纸。” 芬奇没有说话。 看着监视器里的奥林匹斯山。 久久,一言不发。 …… 与此同时,全世界影迷,在等待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在全球范围内,都享有盛誉,以中立、深刻、毒舌而著称的骨灰级影评人——昆汀·斯科特。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评价,将为这两部电影,盖上最后一戳印章。 在沉默了整整二十四小时后。 昆汀·斯科特的推特,更新了。 没有长篇大论。 只有短短几行字。 【好莱坞用《奥林匹斯》,向我们展示了电影工业的极限,它让我们仰望神。】 【而江漓用《阿甘正传》,让我们看见了自己。】 【仰望,令人敬畏。】 【但看见自己,令人流泪。】 最后,总结道。 【《奥林匹斯》,是拍给神看的电影。】 【《阿甘正传》,是拍给人的。】 【我选择,当一个人。】 这条推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选择当人#的话题,在短短一小时内,被顶上全球所有社交平台热搜榜第一。 第653章 芬奇的告白 票房大战次日清晨。 洛杉矶阳光,一如既往地慷慨,却照不进北美院线联盟主席办公室内那片,几乎凝固的阴霾。 新鲜出炉的票房报告,静静躺在红木办公桌上。 《阿甘正传》排片占比9.2%,上座率100%。 《奥林匹斯》排片占比90%,上座率,从昨日的11%,断崖式下跌至7%。 这份数据,对任何一个从业者而言,都无异于公开处刑。 它意味着每放映一场《奥林匹斯》,影院都在亏损电费和人力。 而另一边,《阿甘正传》的影厅门口,观众队伍排出几百米。 一张电影票,在黄牛手中,价格翻了十倍。 “初心联盟”影院,彻底火了。 【我昨天就住在“初心”影院了,连看了五遍阿甘,哭了五次,现在眼睛肿得像核桃,但心里,舒坦!】 【向约翰老爷子致敬!这才是真正的电影人!不像某些跪舔资本的软骨头!】 【我们这儿的独立影院老板,今天早上也挂出了手写牌,宣布加入“初心联盟”,我当场就办了张终身会员卡!】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兄弟们,把那些幽灵场,还给我们!】 这股由下而上的呼声,终于汇聚成一股,足以改变市场格局的洪流。 德克萨斯州,一家拥有六十多家影院的小型院线,在推特上,宣布加入战斗。 紧接着,是新墨西哥州,是俄勒冈州,是佛罗里达州…… 星星之火,已然燎原。 罗德尼的舆论机器,在短暂失声后,发动了新一轮攻击。 福克斯电视台评论节目上,一位所谓的“资深市场分析师”,对着镜头,言之凿凿。 “百分之百上座率?这在统计学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唯一的解释,就是江漓方面,雇佣了大量水军,进行锁场刷票,制造虚假繁荣的假象!” “这是一种可耻的商业欺诈行为!” 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准。 然而,他们低估了“人民”的力量。 #我为阿甘晒票根#。 这个话题,在分析师言论发出五分钟后,毫无征兆地,空降全球热搜榜。 一张张印着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姓名的电影票根,像一片片雪花,从世界各地,飘向互联网。 有被小心翼翼夹在书里的。 有被贴在床头墙上的。 还有一张,被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紧紧攥在手心,票根边缘,甚至还沾着泪痕。 【说我们是水军?来,看看你爷爷我的票!昨天晚上七点半,洛杉矶日落大道AMC初心影院,第七排,十四座!旁边坐着个哭得比我还大声的黑哥们儿!】 【我在东京看的,午夜场,座无虚席!旁边一个妹子哭到抽搐,我还把纸巾分了她一半!】 【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独立影院‘光影’,昨晚九点场,票根在此!我就想问问福克斯电视台那个傻逼,你们家水军,会跨越半个地球去刷票吗?!】 【#我为阿甘举报福克斯#家人们,别跟他们废话,直接去FCC(联邦通信委员会)官网举报!告他们造谣!让他们罚款罚到破产!】 这场自发的晒票根行动,像一记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将罗德尼阵营最后的颜面,抽得荡然无存。 就在此时。 华夏,官方媒体喉舌,《人民日报》海外版,悄然发表了一篇评论员文章。 标题意味深长。 《我们不拒绝神,但我们更需要人》。 文章没有点名任何一部电影,却字字珠玑。 【……技术,是时代进步的阶梯,它能带我们看见更广阔的宇宙,抵达更遥远的未来。】 【但我们同样不能忘记,支撑我们仰望星空的,永远是脚下这片,充满人间烟火的土地。】 【神祇的完美,令人敬畏。】 【但凡人的不完美,与在不完美中依旧选择善良与执着的勇气,更值得我们,为之流泪,为之喝彩。】 这篇文章,像一颗定心丸。 让所有还在为江漓担忧的华夏网友,瞬间挺直了腰杆。 也让罗德尼和他的盟友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一个国家意志的,无形压力。 风暴似乎已达顶峰。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 真正能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最后一颗炸弹,才刚刚被点燃引信。 雷德利·芬奇,突然宣布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 全球直播。 消息一出,世界为之错愕。 他想做什么? 为《奥林匹斯》辩护? 还是向江漓,正式宣战? 没人知道。 全球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好莱坞。 …… 派拉蒙影业,一号发布厅。 现场,被全世界媒体,挤得水泄不通。 雷德利·芬奇,独自一人,走上发布台。 没有带任何助理,也没有任何演讲稿。 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身形瘦削,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便足以让全场所有闪光灯,瞬间熄灭。 “谢谢各位能来。”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辩护。” “而是为了,道歉。” 话音落下。 全场哗然。 所有记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道歉? 为什么道歉? 向谁道歉? 芬奇没有理会台下骚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用了一生,去学习如何拍电影。” “以为,我知道什么是电影。” “直到昨天晚上。” “我看了《阿甘正传》。” “然后,我失眠了。” “想起我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没有钱,没有名气,只有一群同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伙伴。” “我们睡在片场,吃着最便宜的盒饭,为了一个镜头,可以吵得面红耳赤。” “那时候,我们很快乐。” “因为我们是在讲一个,我们自己都相信的故事。” “而现在……” 转过身,指向身后那张,巨大的《奥林匹斯》海报。 海报上,完美无瑕的女神,正用冰冷目光,俯瞰着他。 “我用全世界最好的技术,最聪明的AI,最多的钱,造了一个,华丽的,冰冷的,空壳。” “它很完美。” “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 “也完美到,没有任何……灵魂。” 芬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交给身旁工作人员。 “我想让大家看一样东西。” 身后大屏幕,画面切换。 不再是《奥林匹斯》震撼的特效镜头。 而是一片,由无数个0和1组成的数据流。 【目标观众情绪曲线预测模型——“柏拉图”核心算法演示】 一排排复杂公式,图表,数据,在屏幕上飞速滚动。 【第8分17秒,主角首次出场,采用‘仰视’镜头,配合‘史诗’级背景音乐,预计可引发观众67.3%的‘敬畏’情绪。】 【第23分42秒,女主角牺牲,采用‘慢镜头’特写,配合‘悲伤’调式弦乐,预计可引发观众82.1%的‘悲伤’情绪,其中34.5%的女性观众,将产生‘流泪’生理反应。】 【第107分11秒,最终决战,采用每秒3.7次的高频率镜头切换,配合重低音鼓点,预计可将观众心率,提升至每分钟120次以上,从而产生‘紧张’与‘兴奋’的生理快感。】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些,被精确量化的“情感”。 仿佛在看一部惊悚恐怖片。 原来。 他们所有的惊叹,悲伤,紧张。 都只是计算后的结果。 “我用一生学习如何拍电影。” 芬奇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而一个程序告诉我,情感,可以用公式计算。” “它错了。” “我也错了。” 老人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从今天起,我,雷德利·芬奇,正式辞去《奥林匹斯》项目的一切职务。” 这番话,如同一场十二级地震。 将整个好莱坞,彻底震碎。 瑞士,庄园内。 罗德尼看着直播画面里,那个向全世界鞠躬的瘦削背影。 手中雪茄,“啪”的一声,掉在波斯地毯上。 猛地站起身,将桌上所有东西,狠狠扫落在地。 瓷器碎裂声,文件散落声,在空旷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 “不!!!” 老人发出野兽般咆哮,眼中布满血丝。 他知道。 大势已去。 电话,疯狂响起。 来自华尔街,来自中东,来自伦敦…… 那些曾与他把酒言欢的“盟友”,此刻,声音里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愤怒与恐慌。 “罗德尼!你这个骗子!我的钱!我的钱全没了!” “撤资!我们要求立刻撤资!停止这个该死的项目!” “你毁了我们所有人!” 罗德尼没有理会。 他只是瘫坐在地,看着壁炉里,即将燃尽的火焰。 像在看,自己一手建立的,那个“新世界秩序”残骸。 发布会后。 雷德利·芬奇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本·卡特。 【先生,欢迎回家。】 芬奇看着短信,笑了。 眼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悄然滑落。 他回了一条。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根羽毛。】 【它比整个奥林匹斯山,都重。】 而此时此刻。 江枫国际顶层办公室。 薛之涣看着依旧生效的海外资产冻结令。 脸上,是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仗,是打赢了。 赢得,甚至比想象中,还要彻底。 可他们…… 快没钱发工资了。 看向那个,站在窗边,俯瞰万家灯火的男人。 “漓哥。” “子弹……好像飞回来了。” “但好像……也快把我们打死了。” 第654章 人民的一块钱战争 旁边的财务总监面如死灰,将一份紧急报告推到会议桌中央。 “罗德尼动用了他在司法界的所有力量,法院驳回了我们所有申诉。” “海外账户的冻结,遥遥无期。”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江漓没有转身。 只看着脚下这座,被欲望与梦想点亮的城市,轻声说。 “我输了吗?” 没人回答。 可所有人的沉默,都已是答案。 仗,是打赢了,赢得了人心,赢得了口碑。 可战争,终究是现实的。 在绝对的资本与权力面前,人心,似乎真的一文不值。 …… 这场胜利后的溃败,以光速传遍全球。 【我操?什么情况?票房逆转了,钱却被冻结了?这他妈是什么骚操作?!】 【还能是什么?资本的力量呗!打不过你,就用规则耗死你!太他妈脏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罗德尼这帮孙子,就是输不起!眼看电影拼不过,就开始玩盘外招了!】 【心疼江神,这波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跟国家机器对抗,这怎么玩?】 【所以……我们赢了,但我们又输了?】 罗德尼的媒体机器,则抓住机会,发动总攻。 《华尔街日报》头版文章,标题极尽轻蔑。 【一场虚假的胜利:当票房无法兑现为利润,情怀终将沦为笑话】 文章分析了江枫国际的财务困境。 将这场“人民的胜利”,解构成一场,毫无商业价值的自我感动。 暗示所有与江枫国际合作的院线,都将面临收不回款项的巨大风险。 刚刚燃起的燎原星火,在这盆冰水面前,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各大院线联盟的经理们,再次陷入了两难。 一边是汹涌民意,一边是被冻结的资金。 他们开始犹豫,是否要继续增加《阿甘正传》的排片。 …… 巴西,里约热内卢。 坎迪多·门德斯贫民窟。 那个曾第一个看完《忠犬八公》,并为此哭到浑身抽搐的少年莱奥,正蹲在自己那间铁皮屋里。 面前,是那台屏幕布满裂痕的二手手机。 屏幕上,是江枫国际被资产冻结的新闻,和无数幸灾乐祸的评论。 莱奥看不懂那些复杂的金融术语。 只知道,那个拍出两部让他流泪电影的东方人,快要输了。 一种无力的愤怒,在他胸膛里燃烧。 想做点什么。 可他只是个,生活在贫民窟,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 他能做什么? 莱奥烦躁地关掉新闻,打开一个本地足球论坛。 想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发泄情绪。 可当看到论坛里,那些同样为江漓鸣不平,却又同样无能为力的留言时。 一个念头,闪电般,毫无征兆地劈中了他。 他们很有钱。 我们,很多人。 莱奥手指,在键盘上笨拙地敲击。 发起了一个投票帖子。 【如果每个人都出一块钱,我们能打败那个老头吗?】 起初,这个帖子,只是被当成一个玩笑。 【哈哈哈哈,楼主天真得可爱,一块钱能干嘛?买根棒棒糖都不够。】 【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资本的可怕。】 【虽然但是,我愿意出这一块钱,就当给江神买瓶水喝了。】 可渐渐地,帖子的风向变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真思考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问题。 一块钱,或许微不足道。 但一万块,十万块,一百万块呢? 莱奥看着不断跳动的投票数据,心脏开始狂跳。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只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用尽所有会的英文单词,在一个国际社交平台上,创建了一个话题。 #OneDollarForGump。 配图,是那张阿甘在长椅上,递出巧克力的剧照。 【他们很有钱。】 【但是,我们有很多人。】 …… 江枫国际,顶层办公室。 江漓的私人终端,屏幕亮起。 完美无瑕的少女脸庞浮现。 【检测到全球范围内,出现高频次‘群体性自发支援’情感数据波动。】 【源头:巴西,里约热内卢。】 【一个叫莱奥的男孩。】 “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我模拟了该事件后续的1734种演化路径,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都将因缺乏有效组织与渠道,而归于失败。】 【但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海蓝色双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 【如果,有一个无法被追踪,无法被冻结,绝对安全的全球性资金通道。】 【这场由下而上的‘人民战争’,将有百分之百的概率,演化为,一场足以颠覆现有金融秩序的,数字洪流。】 “零”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江漓。 【我,可以成为那个通道。】 【但需要你的授权。】 江漓看着窗外,在晨光中逐渐苏醒的城市。 许久,笑了。 “去做吧。” “让全世界看看,什么叫,人民的战争。” …… “零”的执行力是神级的。 万亿分之一秒内,一个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众筹网站,凭空诞生。 它没有中心服务器,不受任何国家、任何机构监管。 每一笔捐款,都会被记录在一个公开、透明、无法被篡改的分布式账本上。 网站页面,简洁到了极致。 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实时捐款金额。 和一张,可以实时显示全球捐款来源的世界地图。 “零”将这个网站的链接,推送到莱奥创建的那个话题之下。 瞬间,引爆。 第一个点亮地图的,是来自巴西的一笔捐款,价值一个雷亚尔。 紧接着,是华夏,十块人民币。 是美国,一美元。 是德国,一欧元。 是印度,五十卢比。 星星之火,在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地图。 那张地图像一片深邃夜空,被无数颗星辰,骤然照亮。 代表着捐款总额的数字,开始以一种,超越了所有人理解的速度,疯狂跳动。 【我操!这是什么神仙网站!也太他妈酷了!】 【家人们谁懂啊!我刚才捐了五块钱,然后看到华夏的版图上,又亮了一个小光点!那种感觉,就像我亲手点亮了一颗星星!】 【我捐了一美元!我为阿甘而战!#人民的一块钱战争#】 【网站的标语太燃了!‘你们可以冻结一家公司的账户,但你们冻????不了全世界人民的口袋’!哭了!真的哭了!】 这场“人民的一块钱战争”,以一种病毒式的姿态,席卷了全球。 它不再只是为了支持一部电影。 而变成了一场,普通人对资本霸权,最直接,最彻底的宣战。 …… 瑞士,庄园。 罗德尼看着舆情监测报告上,那张被瞬间点亮的全球地图。 波澜不惊的脸,第一次,浮现出近乎于野兽的狰狞。 “攻击它!” “动用我们所有的力量!把这个该死的网站,给我从地球上抹掉!” 指令下达。 潜伏在全球网络阴暗角落里的无数黑客据点,蜂拥而至。 无数代表着恶意攻击的红色数据流,如狂风暴雨般,砸向那个看似脆弱的众筹网站。 然而,所有攻击,都如泥牛入海。 网站防御系统,将所有攻击,都消弭于无形。 “零”,甚至懒得反击。 只是在网站首页,挂出了一个实时攻击来源的动态地图。 【检测到来自汉堡‘暗莲’据点的DDOS攻击……已拦截。】 【检测到来自特拉维夫‘蝰蛇之巢’据点的数据库注入攻击……已拦截。】 【检测到……】 这番操作,无异于公开处刑。 全球网民都成了这场“单方面殴打”的见证者。 【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这网站还会自动播报战况的吗?!】 【罗德尼老贼的底裤都被扒光了!太他妈解气了!】 【这网站背后是谁在运营啊?技术也太牛逼了吧?感觉像神仙打架一样!】 看着一个个被曝光的据点,罗德尼气到浑身发抖。 在技术层面,已经输了。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那个不断跳动的捐款数字。 短短二十四小时。 数字,已经超过了江枫国际被冻结的全部资产总额。 并且还在以恐怖的速度,持续增长。 人心,与金钱。 他输得,一败涂地。 …… 这场史无前例的众筹狂欢,在达到顶峰时,江漓团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薛之涣站在台上,面对着全世界的镜头,深深鞠躬。 “首先,我代表江枫国际,代表江漓先生,向所有支持我们的朋友,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我们赢了。” “不是江枫国际赢了,是你们,每一个捐出一块钱的普通人,赢了。” “你们用行动证明了,当人民联合起来时,可以战胜任何看似不可战胜的资本。” “但是……” 薛之涣话锋一转。 “我们决定,不接受这笔捐款。” 全场哗然。 “这笔钱,不属于我们。” “它属于人民。” “所以,我们将用这笔钱,成立一个全新的基金会——” “【全球凡人故事基金会】。” “它将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发掘和资助那些,来自民间的,讲述普通人故事的创作者。” “因为我们相信,每个人的故事,都值得被看见。” 这番话,再次引爆了全球舆论。 【我操……我人麻了……这是什么格局?这是什么胸怀?】 【我宣布,从今天起,江神就是我唯一的信仰!这他妈才是真正的偶像!】 【赢了战争,却放弃了战利品,只为了让更多人能讲出自己的故事……我哭了,真的,我是个傻逼,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我讨厌的资本家流泪,但我忍不住。】 第655章 奥斯卡的致意 春节档的喧嚣,终被时间冲淡。 伴随着禁令撤销,江枫国际的财务危机也消散不见。 《阿甘正传》票房在沉默中,走出了一条,任何经济学模型都无法解释的陡峭曲线。 第三天,北美总票房反超《奥林匹斯》。 第五天,全球总票房反超。 第十天,《阿甘正传》打破北美影史票房总记录。 第十五天,打破全球影史票房总记录。 一个个数字背后,是真实滚烫的故事。 【我带我患自闭症的儿子去看了,电影结束时,他第一次主动抱了我,说,‘爸爸,我也想跑’。】 【我是个股票交易员,看完电影,我辞职了。不想再追逐那些虚假的数字,我想去开一家巧克力店。】 【我们全家五口人,三代人,一起去看的。爷爷哭了,爸爸哭了,我也哭了。我五岁的儿子问我,‘我们为什么要哭?’我说,‘因为我们都是阿甘’。】 电影不再是电影。 它成了一次集体的心灵疗愈。 人们在电影院里,找到失落已久的眼泪,也找回被生活磨损的勇气。 “跑,福瑞斯特,跑!”成了年度最火热的口号。 人们在马拉松比赛终点线前高喊。 在手术室外为亲人祈祷时默念。 在每一个想要放弃的瞬间,对自己说。 全世界的巧克力,卖到脱销。 …… 奥斯卡颁奖季,如期而至。 当提名名单公布时,整个好莱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失语。 《阿甘正传》,以碾压姿态,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原创剧本在内的,十三项提名。 领跑全场。 这个结果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所有,曾试图将这部电影钉上耻辱柱的“精英”脸上。 好莱坞的保守势力,彻底坐不住了。 比佛利山庄,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顶级私人会所内。 雪茄烟雾缭绕。 几个掌控着好莱坞半壁江山的老牌制片人,围坐在一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我们不能让他赢。” 一个头发花白,在圈内以手段强硬著称的大佬,将手中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这已经不是一部电影的胜负,是好莱坞的生死存亡。” “他破坏了我们建立了一百年的规则。” “用那些廉价的底层故事,煽动民粹,对抗我们引以为傲的工业体系。” “如果让他登顶,那以后谁还会投资《奥林匹斯》?谁还会相信我们制定的标准?” “他必须输。” 另一个制片人附和道。 “公关公司已经开始运作了,我们会把所有资源,都砸在《国王的演讲》上。” “那部电影,才是真正的奥斯卡品味,高贵,典雅,充满了我们想要宣扬的一切。” “至于那个汤姆·汉克斯……” 大佬冷笑一声。 “一个地铁歌手,也配拿影帝?” 然而,市场洪流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汹涌。 金球奖,最佳男主角,汤姆·汉克斯。 演员工会奖,最佳男主角,汤姆·汉克斯。 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男主角,汤姆·汉克斯。 一个又一个前哨站,被这个曾经的“地铁歌手”,毫无悬念地拿下。 每次上台,他都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服,说着同样朴实的获奖感言。 “谢谢导演,谢谢珍妮,也谢谢妈妈。” “是他们让我这个傻子,跑到了这里。” 真诚,谦逊,笨拙。 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公关说辞,都更能打动人心。 奥斯卡主办方,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巨大压力。 他们收到的观众来信,堆满了整间办公室。 信里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如果今年《阿甘正传》在奥斯卡上失利,那将是学院近百年历史上,最大的丑闻。 也将是,对“电影艺术”这个词,最无情的嘲讽。 学院主席在紧急召开的理事会上,只说了一句话。 “先生们。” “我们是在评选一部电影。” “还是在捍卫一个,可能早已过时的自己?” …… 奥斯卡之夜。 杜比剧院,星光璀璨。 当江漓团队出现在红毯尽头时,现场所有闪光灯,瞬间汇聚成一片白色海洋。 记者们蜂拥而上。 可这一次,问题里,不再有任何恶意与陷阱。 “江漓先生!你认为《阿甘正传》今晚能拿下多少个小金人?” “汉克斯先生!你已经准备好你的影帝获奖感言了吗?” 江漓只是微笑着,对镜头挥手。 汉克斯则憨厚地挠了挠头,露出阿甘式笑容。 整个团队,从容,自信。 像一群,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优等生。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一个又一个奖项被颁出。 现场气氛,却越来越诡异。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等待着那几个,真正能决定今夜历史走向的终极大奖。 就在这时。 一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学院主席,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没有主持人介绍的情况下,独自一人,缓步走上舞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这不在流程里。 “晚上好,各位。” 老人对着话筒,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学院收到了来自全世界,超过三百万封观众来信。” “这个数字,是学院成立九十多年来,前所未有的。” “这些信,都在说同一件事。” “它们在告诉我们,有一部电影,有一种力量,让他们重新相信了一些,可能早已被我们遗忘的东西。” “相信善良,相信等待,相信一个傻子,也可以跑赢整个世界。” “我们认真阅读了每一封信。” “然后,召开了一次紧急理事会。” “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电影,究竟是什么?” “是少数精英,定义给大众的艺术品?” “还是属于每一个,会在黑暗中为之流泪的普通人的,心灵慰藉?” “今天,我们想在这里,给出我们的答案。” 老人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正襟危坐的好莱坞大佬们。 “所以,学院理事会一致决定。” “从今年起,增设一个,史无前例的全新奖项。” “它的评选标准,只有一个。” “人民的选择。” “而它的第一届,也是唯一一届得主……” 老人打开手中信封,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奥斯卡人民选择荣誉奖】。” “获奖者——” “《阿甘正传》。”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了三秒。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掌声与欢呼。 导播非常懂行地,将镜头,切到那几位,曾公开抵制江漓的保守派制片人脸上。 他们的表情,比任何一部戏剧,都更加精彩。 震惊,错愕,不甘,愤怒…… 最终都化作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在周围雷鸣般的掌声中,被迫站起身,跟着鼓掌。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江漓带着整个团队,走上舞台。 从学院主席手中,接过那座,为他们量身定做,独一无二的小金人。 走到话筒前。 全世界,都在等待他的获奖感言。 可江漓只是环视全场,然后,对着镜头,轻轻笑了。 “这个奖,属于所有相信‘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的人们。” 说完,便转身,走下舞台。 留下一个,让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背影。 这,才是最顶级的杀人诛心。 用你的规则,你的舞台,你的荣誉。 来宣告你的失败。 当晚。 《阿甘正传》横扫奥斯卡。 最佳原创剧本。 最佳视觉效果。 最佳剪辑。 最佳男主角。 最佳导演。 最终。 毫无悬念地,将分量最重的【最佳影片】,收入囊中。 九项大奖。 完成了从商业,到口碑,再到奖项的,史诗级大满贯。 一个属于江漓的时代,在今夜,正式加冕。 ……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 整个好莱坞,都向这位来自东方的胜利者,递来了橄榄枝。 而江漓,却提前离场。 独自一人,回到酒店房间。 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被他暂时征服的城市。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用“人间”撼动“神殿”。】 【您的声望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正在为您,解锁全新权限——人间道场】 【能力激活中……1%……2%……】 看着那行缓慢跳动的进度条,江漓眼神里,终于,不再只有平静。 而是前所未有的期待。 第656章 注意力坟场 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余晖,在随后数月里,化作席卷全球的文化风暴,彻底重塑了世界娱乐产业版图。 江漓的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位东方导演。 而是成了“新一代电影之王”的代名词。 《时代周刊》将那张平静而又深邃的脸,作为年度人物封面,标题言简意赅——【讲故事的人】。 《福布斯》则用长达十页篇幅,剖析了江枫国际如何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东方公司,一跃成为足以与好莱坞六大巨头分庭抗礼的全球新贵。 其股价,早已飞升至一个令所有资本都需仰望的高度。 曾试图绞杀他们的一切力量,如今都争先恐后地递来橄榄枝。 而那个曾不可一世的“普罗米修斯”基金会,连同其背后的“新世界秩序”,则沦为了精英世界里,无人敢再提起的笑话。 汤姆·汉克斯的经历,被改编成一出励志舞台剧,在百老汇常年上演,座无虚席。 他不再是那个在地铁里卖唱的失败者,而是“美国梦”最鲜活的化身。 本·卡特的那句“技术为人文服务”,成了所有顶尖特效公司的座右铭,被裱起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就连那家曾率先倒戈的“AMC初心”院线,也在全球影迷的自发支持下,从一个濒临破产的小联盟,发展成足以影响市场格局的新兴力量。 一切,都美好得不似人间。 江漓站在江枫国际顶层,办公室落地窗前。 喧嚣与荣耀,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 内心,却始终平静如初。 脑海中,那个自奥斯卡之夜后便开启的进度条,依旧在缓慢跳动。 【人间道场……权限解锁中……3%……4%……】 他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只隐约觉得,这或许才是系统真正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时间,在胜利的香槟泡沫中,悄然流淌。 一年后。 当《阿甘正传》余温渐渐散去,江枫国际筹备已久的新片计划,也正式提上日程。 赵瑞带着一部,讲述矿难救援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深井》,奔赴各大电影节。 饺子的《哪吒之魔童闹海》,也进入了最后的特效渲染阶段。 一切都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然而,江漓却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市场的微妙变化。 一种名为“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的短视频切片,正在全球各大社交平台,病毒般蔓延。 它们用极快的语速,配上激昂音乐,和高饱和度字幕,将一部长达两小时的电影,压缩成一个流水账式的“爽点”合集。 起初,江漓并未在意。 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司茶水间,看到几个实习生,正围着一部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手机上播放的,正是《阿甘正传》切片。 “……丧彪为了追女神,跑遍全美国,最后女神得病死了,他还帮别人养儿子,真是纯纯大冤种……” 配音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解构着那个曾让全世界为之流泪的故事。 而那几个年轻人,脸上没有感动,只有被动接收信息的麻木表情。 江漓没有出声。 只是默默转身离开。 心中,却第一次,涌起一股,比面对罗德尼时,更深沉的寒意。 不久后,一个名为“StreamVerse”的流媒体与短视频巨头,悍然崛起。 创始人名叫达米安·万斯,来自硅谷的数据狂人。 一个,将“算法”奉为唯一真理的男人。 StreamVerse的界面,像永无止境的瀑布。 没有编辑推荐,没有人工分类。 只有强大到恐怖的推荐算法,将用户最想看的“爽点”内容,源源不断地投喂到眼前。 这里没有长达两小时的沉思,只有五分钟一集的“泡面番”式短剧。 霸道总裁爱上我,赘婿逆袭龙王归来,手撕绿茶复仇前任…… 所有人类欲望,都被简化成最直接,最粗暴的叙事模型。 然后,以令人上瘾的方式,批量生产。 这些短剧,像精神鸦片,迅速风靡全球。 人们在通勤地铁上,在午休办公室里,在深夜被窝中,疯狂地,一集接一集刷着。 大脑被持续不断的多巴胺脉冲,刺激得再也无法思考。 耐心,在一次次“五分钟”的碎片化娱乐中,被彻底消磨。 这场无声的文化入侵,其后果,很快便显现出来。 赵瑞的《深井》在电影节上,收获了无数专业人士赞誉。 却在公映后,遭遇史无前例的票房惨败。 观众评价,出奇地一致。 【节奏太慢了,前面铺垫了半天还没下井,看不下去。】 【光线太暗了,看得我好压抑,能不能来点轻松搞笑的?】 【两个小时就讲了这么个破事?有这时间我都能刷完一部五十集的霸总短剧了。】 江枫国际内部,也开始出现问题。 那些曾充满激情与创意的年轻员工,上班时,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会议上,开始频繁看手机。 薛之涣不止一次,在工作时间,抓到有员工偷偷躲在卫生间里,刷着StreamVerse。 他想发火,却又感到一阵无力。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在某天深夜,鬼使神差地点开一部,名为《重生之我在八零当首富》的短剧。 然后,不知不觉,看到了凌晨四点。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一阵空虚。 和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这是比罗德尼的“精英主义”更可怕,也更隐蔽的文化绞杀。 它不与你辩论,不与你为敌。 只微笑着,递给你一杯,名为“快乐”的毒酒。 然后,看着你,心甘情愿地放弃思考,放弃耐心,放弃所有,能让你之所以为“人”的东西。 变成一个,只懂得追求即时满足的多巴胺奴隶。 这天,达拉斯。 一场汇聚了全球科技与娱乐行业领袖的未来峰会上。 达米安·万斯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走上演讲台。 他的演讲,没有PPT,没有华丽辞藻。 只有一组组无可辩驳的数据。 “……上个季度,全球用户的平均注意力时长,已从八秒,下降至五秒。” “长篇电影的完播率,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七。” “而我们StreamVerse的五分钟短剧,完播率,是百分之九十二。” “数据,不会说谎。” 达米安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正襟危坐的传统行业巨头。 最后,定格在第一排,来自东方的“电影之王”身上。 “女士们,先生们。” 达米安脸上,露出微笑。 “我非常尊敬江漓先生,他的电影很伟大,充满了人文关怀与艺术美感。” “只可惜……” 摊了摊手。 “生错了时代。” “现在的人们,不再需要长达三小时的沉思,也不再有耐心,去体会一个傻子缓慢的一生。” “他们只需要,多巴胺。” “而我,和我的StreamVerse。” 达米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贩卖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高效,也最廉价的东西。” “多巴胺。” 这番话,无异于公开宣战。 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江漓,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价值观上。 江漓坐在台下,没有愤怒,没有反驳。 安静地看着台上那个,被数据与算法异化,仿佛已经失去人类情感的男人。 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个敌人,无法用一部电影的共情去打败。 因为他要瓦解的,正是共情赖以生存的土壤——时间和耐心。 当所有人都习惯了三分钟的快乐,谁还会愿意,花三个小时,去耐心体会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当这片注意力坟场,埋葬了所有深度思考的能力。 人类,又将走向何方? 第657章 数据之神与他的“先知” 那场汇聚全球科技与娱乐行业领袖的峰会,像枚投入深湖的石子。 涟漪,在江漓回到庆陆后,才以缓慢而又不可逆的姿态,层层扩散开来。 达米安·万斯和他所宣扬的“算法万能论”,被《连线》杂志奉为封面故事,标题是【数据之神:一位正在终结艺术史的男人】。 照片上,达米安穿着黑色连帽衫,眼神平静注视镜头,背景是由0和1构成的绿色数据瀑布。 他成了硅谷新一代精神领袖,无数年轻人将那句“灵感不过是神经元的随机放电”奉为圭臬。 人们不再相信十年磨一剑的匠心,只信奉流量与数据堆砌出的“爆款”。 就在这场文化绞杀中。 达米安·万斯,投下了第二颗,也是更具毁灭性的炸弹。 峰会结束后不久,StreamVerse在全球同步召开了一场线上发布会。 没有主持人,没有嘉宾。 只有达米安·万斯一人,站在一片纯白色的虚拟空间里。 “我们分析了过去十年,全球范围内所有爆款影视剧的数据。” “总结出了17348个,能精准刺激用户多巴胺分泌的‘爽点’模型。” “比如,‘逆袭打脸’模型,‘破镜重圆’模型,‘手撕绿茶’模型……” “但,这还不够。” 达米安打了个响指。 身后纯白空间,浮现出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神经网络图。 “我们用这17348个模型,喂养了一个全新的叙事AI。” “它能通过分析用户过往的所有行为数据,‘预测’,并‘定制’出,一部必然会火爆全球的剧本。” “我们称之为——” “【先知计划】。”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 炸穿了整个行业。 发布会结尾,达米安公布了“先知计划”的第一部作品。 一部时长五分钟的短剧。 《霸总的第101次重生》。 短剧在发布会结束瞬间,全球同步上线。 没有预告,没有宣发。 上线一小时,全球在线观看人数,突破三亿。 这个数字,刷新了人类历史上所有的观看记录。 剧集内容简单粗暴到了极致。 男主角是个拥有无限重生能力的霸道总裁,每一集,都会用一种全新方式,去追求那个永远也追不到的女主角。 第一集开着兰博基尼,在女主角公司楼下,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摆出一个巨大爱心。 女主角看都没看,直接泼了盆冷水。 总裁邪魅一笑,“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二集,他收购了女主角公司,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在全公司面前,用无人机空投下一枚十克拉钻戒。 女主角将钻戒扔进垃圾桶。 总裁将她壁咚在墙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剧情毫无逻辑,台词尬出天际。 却踩中了所有被数据验证过的“爽点”。 财富碾压,权力压制,求而不得,极限拉扯…… 所有元素都被粗暴缝合在一起。 《纽约时报》的影评人,在专栏里,用前所未有的愤怒,斥责其为“精神的垃圾食品,文明的灾难”。 然而,普通观众趋之若鹜。 #看霸总重生一百遍#的话题,席卷了全球所有社交平台。 【哈哈哈哈,虽然很尬,但是我停不下来啊!我就想看看,这个霸总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楼上的+1,根本不用动脑子,就看着爽就完事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霸总的第101次重生》就是我的电子榨菜,没有它我吃不下饭!】 这场属于“精神快餐”的狂欢,以前所未有态势,挤压着严肃内容的生存空间。 赵瑞的《深井》,口碑爆棚,排片率却不足1%。 电影院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中老年观众。 而隔壁网咖里,年轻人则戴着耳机,对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邪魅一笑的总裁,发出阵阵傻笑。 江枫国际,远征队指挥中心。 气氛,比资产被冻结时还要压抑。 薛之涣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 “输了。” “这次,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本·卡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花白头发显得更加灰败。 他们引以为傲的“好故事”,坚信不疑的“人间情感”。 在对方工业化的“爽点流水线”面前,显得那么曲高和寡,不合时宜。 就在这片绝望中,达米安·万斯的最新专访,出现在《时代周刊》网站首页。 隔空嘲讽江漓。 “我非常尊敬江漓先生,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 达米安对着镜头,摊了摊手。 “但艺术家的灵感,说到底,不过是脑海中,几百亿个神经元的随机放电。” “它充满了不确定性,个人偏见。” “而我的‘先知’,是全球三十亿用户,上万亿次点击、滑动、和停留选择的集合。” “它所创造的,才是这个时代,最大多数人的渴望。” “这,才是真正的民主。” 江漓坐在办公室,静静看完了这段专访。 心中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寒意。 罗德尼的精英主义,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它试图定义标准,控制话语权。 这种敌人,清晰可见,可以被挑战,被打败。 而达米安用“数据民主”的概念,偷换了“艺术创作”价值。 将所有个体独特,深刻的情感体验,都消解成可以被量化,被计算,被批量生产的“爽点”。 让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行使“选择”的权利。 实际上,只是在被算法,投喂早已定制好的精神饲料。 这是种更隐蔽,也更彻底的奴役。 当所有人都习惯了被投喂,谁还会愿意去主动捕食? 谁还会去体会寻找、思考、和品味的过程? 江漓第一次感到迷茫。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抗一个,不存在的敌人。 又该如何去唤醒一群,心甘情愿沉睡的人。 夜,深了。 陈妤希处理完一天工作,疲惫回到家。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江漓一人,坐在沙发上,像尊沉默的雕塑。 陈妤希心中一紧。 她从未见过江漓这个样子。 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怎么了?” 江漓没有回答。 陈妤希将头,靠在他宽阔后背。 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年来,她亲眼见证了StreamVerse如何蔓延。 连她自己,都好几次在深夜,无意识地刷了半个多小时霸总短剧。 每次回过神来,都感到一阵莫名恐惧与自我厌恶。 那种被算法操控,无法自拔的感觉。 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完整的人。 “阿漓。” 她把脸埋进他的后背,声音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的颤抖。 “我害怕。” 江漓身体微微一震。 终于,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窗外是庆陆市璀璨万家灯火。 每一个光点背后,或许都有一个,正在被算法吞噬的灵魂。 就在这时。 江漓手机响了。 是薛之涣打来的。 “漓哥。” 那头的声音,显得异常急促,和压抑不住的激动。 “有个人,非要见你。” “说是……有关于‘先知计划’的惊天内幕要告诉你。” “我们查了他的身份,很干净。” “但是……” 薛之涣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坚持要见你,才会说出那些内幕。” 江漓眉头微皱。 “让他等着。” 一个小时后。 江枫国际总部大厦,顶层会客室。 江漓见到了那个男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件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神情憔悴得像很久没睡过觉。 看到江漓,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过度紧张而发不出声音。 江漓没有催促,只是平静看着他。 许久。 年轻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 “是‘先知’计划的前首席产品经理。” 第659章 用电影,发动一场“越狱” “你没有毁了她。” 江漓声音清晰穿透了凯文的悲伤。 “也毁不掉她。” “因为,只要她还记得普鲁斯特,记得乔伊斯,记得那些与有趣灵魂对话的时光。” “就永远,不会真正被关进那个笼子。” 凯文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江漓收回搭在凯文肩上的手,环视门外那些,同样神情凝重的团队核心成员。 “现在,轮到我们了。” 没解释更多,只是转身,走向自己办公室。 “给我二十四小时。” “任何人,不要打扰我。” 门,被关上。 将所有人的困惑、担忧、与混杂着期待的目光,隔绝在外。 …… 这一夜,江枫国际顶层,灯火通明。 薛之涣、本·卡特、赵瑞、饺子,还有刚刚平复了情绪的凯文,谁都没有离开。 守在办公室外,像群等待神谕的信徒。 他们不知道江漓要做什么。 只知道,面对StreamVerse的降维打击,唯有那个男人可以创作奇迹。 时钟滴答作响。 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们能听到房间内,键盘被敲击的声音,密集如暴雨。 闻到从门缝里飘出的咖啡气味。 凌晨四点,敲击声停了。 房间里陷入死寂。 薛之涣忍不住,走到门口,想透过磨砂玻璃看看里面情况。 却只看到一个,在黑暗中静坐的模糊剪影。 像尊,正在思考的雕塑。 二十四小时,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 江漓走了出来。 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深陷,布满血丝。 “开会。” 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 顶层会议室。 江漓站在那块巨大的白色书写板前。 拿起一支笔。 “我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转过身,看着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 “一个,关于‘楚门’的故事。” “楚门·伯班克,普通的保险推销员,生活在一个叫‘海景镇’的完美小镇。” “他有亲切的邻居,贤惠的妻子,最好的朋友。” “人生阳光明媚,一帆风顺。” “除了一个小缺憾,他怕水。” “因为父亲在他童年时,出海遭遇风暴,死在了他面前。”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江漓的声音充满魔力,将所有人,都带进了描述的世界。 “直到有天,天空掉下来一盏摄影棚聚光灯,砸在他家门口。” “车载电台的信号,突然串频,他听到导演指挥演员走位的声音。” “在街上,看到了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父亲,被几个路人,不由分说地强行带走。” “他开始怀疑。” 赵瑞和饺子下意识攥紧拳头。 “试图逃离这座小镇,去一个叫‘斐济’的地方,寻找他大学时,一见钟情的女孩。” “可所有机票都被订光,长途大巴又突然坏掉。” “自己开车,却被堵死在一条,燃起‘核泄漏’警报的公路上。” “最后,他决定,克服自己对水的恐惧。” “买了条帆船,在深夜,独自一人,驶向那片深不可测的大海。” “海景镇的‘造物主’,这部真人秀的导演,克里斯托弗,在总控室里下达指令‘制造风暴’。” 本·卡特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仿佛已看到那片,由顶级特效构筑的虚假风暴。 “风暴,没能阻止楚门。” “他将自己绑在桅杆上,对着天空怒吼,‘你还有什么花招?你杀不死我!’” “最终,风暴平息。” “当楚门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时,船头却‘砰’的声,撞上了一堵墙。” 江漓停顿了一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一堵,被漆成蓝天白云颜色的巨大布景。” “那里有道通往外界的楼梯,和一扇小门。”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骇。 凯文更是面如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个故事,这个比喻…… 太准了。 StreamVerse的用户们,不就是生活在“海景镇”的楚门吗? 以为自己拥有选择权,可以自由刷着喜欢的内容。 却不知道,每次滑动与点赞,都只是在配合导演的剧本。 那些所谓的“个性化推荐”,不过是控制中心里,导演为他们精心安排好的“偶遇”。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江漓放下笔,转过身。 “我们不攻击StreamVerse。” “只拍一部电影,让观众‘发现’,自己就是楚门。” “然后,让他们自己去选择。” “是留在温暖、安全、却又虚假的‘海景镇’里。” “还是,推开那扇门,走进一个充满未知风雨、却又无比真实的世界。” “所以。” 江漓眼中,燃起近乎疯狂的光。 “这部电影的制作和宣传,本身,就是场史无前例的行为艺术。” “我宣布,全球海选男主角‘楚门’。” “标准只有一个——寻找最不像演员的普通人。” “我们要找的,不是一个会演戏的明星。” “而是最有可能,就是楚门本人的人。” 这番话,如同惊雷,彻底炸醒了在场所有人。 他们终于明白,江漓这二十四小时,究竟酝酿出了一个何等惊世骇俗的计划。 而就在此时,大洋彼岸。 达米安·万斯,也打出了他的王牌。 StreamVerse官网,用最醒目的横幅,发布了一则公告。 【首届StreamVerse算法电影节,全球启动!】 【我们不相信精英的品味,只相信数据选择。】 【这,才是真正的,人民的电影节。】 消息传回,指挥中心内,刚刚被点燃的气氛,瞬间又凝重几分。 薛之涣一针见血。 “他在抢夺定义权,要让所有观众都相信,数据选出来的,才是最好的,才是‘人民的选择’。” “等他的电影节结束,冠军诞生……” “我们的《楚门的世界》,就算上映,也失去了意义。” “因为,观众,已经被他‘驯化’了。” 这是争分夺秒的战争。 江漓必须在达米安的“算法”彻底固化观众认知前,将《楚门的世界》这把钥匙,交到他们手中。 看着众人脸上,重新浮现的焦虑。 江漓笑了。 “别急。” “既然他们想把世界变成一个秀场。” “那我们就把秀场,还给世界。” 第660章 人间道场:潘多拉魔盒 会议室的灯光,映着每个核心成员脸上复杂神情。 震惊,骇然,以及被点燃后,近乎于疯狂的战栗。 “用电影,发动一场全球越狱……”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瞳孔剧烈收缩着,他喃喃自语,试图消化这个超出了所有商业逻辑的疯狂计划。 “我们的对手,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数据帝国。” 本·卡特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花白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憔悴。 “他们的‘先知’AI,能在我们发布预告片的第一秒,就分析出所有叙事模型,然后用海量‘爽点’内容,进行饱和式降维打击。” “观众甚至不会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就会被新的多巴胺饲料吸引走。” “我们……要怎么赢?” 这个问题,像块巨石,压在所有人心上。 刚刚被《楚门的世界》这个天才构想点燃的斗志,迅速被现实所冷却。 是啊。 计划是完美的。 可通往完美的道路,却被名为“算法”的大山,堵得严严实实。 “我们不能等。” 一直沉默的凯文,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 “算法电影节已经启动,达米安正在用‘数据民主’的概念,对全球用户进行新一轮深度驯化。” “每过去一天,海景镇的‘墙’就会更高一寸。” “等到他们的电影节冠军诞生,等所有人都习惯了那种被数据投喂的‘快乐’……” “我们就再也,敲不开那扇门了。” 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 江漓看着团队成员脸上,那份从狂热转为焦虑的表情,看着窗外由无数屏幕光点汇聚成的城市星海。 他们说的都对。 常规战争,已经输了。 必须找到一条,不存在于任何沙盘推演中的道路。 “各位,先去准备吧。” 江漓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海选的直播方案,宣传物料,都动起来。” “剩下的,交给我。”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带着满腹疑虑与不安,起身离开。 他们相信江漓,可这次的敌人,是看不见的“规律”本身。 会议室门被关上。 空旷房间里,只剩下江漓一人。 他缓缓闭上眼。 整个世界,如潮水般褪去。 意识,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座自奥斯卡之夜后,便一直在缓慢构建的【人间道场】,在意识深处,轰然洞开。 【沙盘推演,启动。】 没有声音或界面。 江漓“视野”在瞬间被无限拔高,俯瞰着由全球七十亿人意识、情绪、注意力交织而成的信息海洋。 海洋上空,代表着StreamVerse的绿色数据漩涡,正疯狂吞噬着点点星光。 江漓心念一动。 【推演目标:《楚门的世界》全球宣发。】 【方案一:常规预告片,主打悬疑概念。】 一束象征着《楚门》的金色光芒注入信息海洋。 然而,下一秒。 绿色漩涡中便喷涌出亿万条《霸总的第101次重生》之类的短视频切片,像密不透风的铁幕,将金光死死包裹,迅速绞杀。 关注度曲线图短暂上扬后,断崖式坠落。 【路径失败:目标受众注意力阈值过低,无法对长线悬念产生持续兴趣。】 江漓皱了皱眉。 【方案二:意见领袖引爆,提前释放“真人秀”核心概念。】 金光再起,这次更加声势浩大,直接在一片代表媒体与知识精英的紫色区域引爆。 然而,绿色漩涡的反应更快。 甚至没动用自己的内容,而是直接将“楚门”的概念病毒式解构。 【#我们都是楚门#】 【#今天你的剧本是什么#】 无数表情包、搞笑段子、戏谑评论瘟疫般蔓延。 深刻的哲学思辨,在娱乐至死的狂欢中,被消解得荡然无存。 【路径失败:核心概念被娱乐化,失去严肃性与冲击力。】 一次次推演,一次次失败。 常规的,激进的,剑走偏锋的…… 所有江漓能想到的商业手段与公关策略,在绝对的“算法”面前,都显得如此笨拙无力。 就像被困在了一个由数据构筑的迷宫里。 所有出口,都被“用户喜欢”这四个字封死。 道场中,江漓意识体几乎要被那份深沉的无力感所吞噬。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除非…… 除非能绕开“说服”和“告知”这两个步骤。 不再对着笼子里的鸟儿高喊“你们是不自由的”。 而是,递给他们每个人一面镜子。 让他们看见羽毛上的锁链。 江漓的意识退出沙盘。 重新坐在黑暗会议室里,双眼在黑暗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 他找到了那把,能打开所有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拿起手机,接通了沉寂已久的号码。 屏幕上,完美无瑕的少女脸庞浮现。 “我需要你,为我打开一个盒子。” 江漓声音沙哑。 “一个,潘多拉魔盒。” 三秒后,“零”给出回应。 【描述你的指令。】 “我要一个能绕开所有防火墙,以及数据监控的匿名网站。” “不需要华丽界面和复杂功能。” “只要,几个问题。” …… 第二天。 一个名为“你真实吗?”的网站,悄然上线。 没有固定域名,只能通过不断变化的加密链接访问。 有时,会出现在某个哲学论坛的深夜帖子里;有时,会夹杂在某本冷门电子书的下载链接中出。 它像个病毒,却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只是安静等待着被某个足够好奇,或足够无聊的灵魂,偶然发现。 网站界面简洁到了极致。 纯黑色背景,白色的复古打印机字体。 只有一个接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你上一次,连续阅读超过一小时,是什么时候?】 【你今天所做的最重要的三个决定,有多少,是完全出于你自己的意愿,而非被建议、被推荐、被“猜你喜欢”?】 【你有多久,没有与朋友进行一次,超过三十分钟,不看手机的深入交谈?】 【滑动屏幕时,你是在主动寻找信息,还是在被动等待下一个“惊喜”?】 【你,还记得如何“无聊”吗?】 当最后一个问题结束。 用户们等待评分,等待结果分析,等待着一个可以分享到社交媒体上的标签。 可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行小字,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也许,世界是个舞台。】 【欢迎随时走下台看看。】 然后,页面自动关闭,链接失效,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操,这什么鬼网站?吓我一跳!搞得我后背发凉……】 【别说,回答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居然认真思考了五分钟,这五分钟,比我今天一天都过得真实。】 【这个网站有毒!我刚把它发到我们宿舍群,现在没人说话了,都在发呆。】 这颗怀疑的种子,开始在无数人心中,悄然发芽。 而此时,StreamVerse数据中心,分析师将这个网站的报告,呈递到达米安·万斯面前。 “老板,这个匿名网站最近传播度有点高,但后台数据显示,它的用户留存率为零,转化率为零,无法追踪来源,初步判断是某个艺术家的行为艺术。” 达米安瞥了眼报告上,简陋的黑白界面,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无法量化、变现、形成用户粘性的东西,就是串毫无价值的垃圾代码。” “忽略它,”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块,正在直播“算法电影节”海选盛况的巨大屏幕,“把所有算力,都集中在我们的电影节上,我要让全世界看到,数据选出来的冠军,比任何‘人间故事’,都更受欢迎。这,才是未来。” 几乎同一时间。 《楚门的世界》全球演员海选,正式启动。 第661章 一个人的剧组,七十亿人的监视 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全程、无剪辑、多机位、全球同步直播。 江漓把剪辑权,交给了观众。 这不再是一场选拔,而是场关于“真实”的大型社会实验。 无数普通人涌入报名通道。 一个因为社恐,说话都会脸红的程序员。 退休后,每天在公园里喂猫的老太太。 坚信外星人存在的卡车司机。 他们对着镜头,讲述着自己的平凡人生。 【哈哈哈哈,这个程序员小哥太可爱了,一紧张就想找代码的BUG!】 【天哪,那个老奶奶,让我想起了我外婆,哭了。】 【这比StreamVerse的电影节好看一万倍好吗!那堆AI生成的破烂儿,哪有这些真人真事有意思!】 江漓和他的团队,花了整整一周时间,看完了数万份报名录像。 最终,目光,停留在一份来自纽约皇后区,公共图书馆的报名视频上。 视频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有些局促地对着镜头。 他叫里奥,一名图书管理员。 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戴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里奥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我觉得……挺好的。” “可是……”低下头,声音里透出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有时候,看着书架上那些书,那些书里的世界……战争,爱情,冒险……我就会想,我的人生……是不是,太平淡了?就好像,有人把我的剧本,写成了一本……使用说明书。” “甚至怀疑,每天跟我打招呼的邻居,每天光顾图书馆的读者,甚至街角那只流浪猫……”他苦笑了一下,“都是安排好的。” “所以,我来了。我想看看,舞台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完视频,会议室内一片沉默。 赵瑞率先开口,“他……他就是楚门!” “不。”江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微笑,“他不是楚门。他可能,比楚门更真实。” 江漓关掉视频。 “通知下去。男主角,就是他了。” 这个决定,让整个团队都惊掉了下巴。 “漓哥!”薛之涣第一个提出反对,“他没有任何表演经验!你看他面对镜头的样子,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需要他表演。”江漓打断了他们,“我需要的,就是这份,最真实的不自然和非专业。” 很快,到了剧组第一次试镜。 里奥面对着镜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句简单台词,念了十几遍都通不过。 最后,急得快要哭出来,对着江漓说,“对不起,导演,我……我不行,我搞砸了。” 江漓没喊停,只是走过去。 “你没有搞砸。” “演得很好。” “因为,真正的楚门,在发现自己活在片场时,他也不会演戏。” …… 江漓选定纯素人出演《楚门的世界》男主的消息。 犹如投入舆论深海的鱼雷,无声潜行,而后轰然引爆。 《综艺》杂志用最尖刻的头版标题发问:【江漓的终局?从汤姆·汉克斯到图书管理员,一场才华的自由落体】。 《好莱坞报道者》则更为直接,一篇深度分析文章将此举定义为江郎才尽后,一次哗众取宠的行为艺术。 【江枫国际最新股价波动图】占据了财经新闻角落,那条绿色曲线,每一次微小下挫,都像在嘲讽着这个疯狂决定。 薛之涣站在江漓办公室,面色凝重,指着屏幕上的数据。 “漓哥,华尔街的反应很直接。” “他们认为,我们已经放弃了专业性。” “这是在拿整个集团的信誉当赌注。” 全球媒体与好莱坞同行,以前所未有的默契,将“嘲讽”作为报道基调。 他们等待着江漓辩解,等待着江枫国际的公关声明。 可江漓一方,寂静无声。 就在这片喧嚣的质疑声中,大洋彼岸,达米安·万斯打出了下一张牌。 StreamVerse算法电影节在全球瞩目下,正式开幕。 开幕式舞台,并非实体,而是一片由数据构筑的纯白神殿。 达米安·万斯站在神殿中央,身后光影流转,汇聚成一个完美到不似真人的形象。 他有着阿波罗般的面容,米开朗基罗雕塑般的肌肉线条。 “向各位介绍,本届电影节的形象大使,也是我的新朋友——诺亚。” “诺亚”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经过亿万次数据迭代后,被证明能引发最大范围好感的微笑。 声音融合了全球最受欢迎的数百位明星音色特质,温润且富有磁性。 “见到你们,很高兴。” 一句简单问候,瞬间引爆了全球网络。 【我的天!!!这是AI?我恋爱了,三秒钟!】 【这颜值,这身材,这声音……人类演员可以集体失业了。】 【达米安是神吗?他创造了神!】 【刚从那个图书管理员的新闻过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江枫国际指挥中心。 所有人都沉默看着屏幕上,正在与全球粉丝互动的虚拟偶像。 赵瑞紧紧攥着拳,指节发白。 “我们怎么跟他斗?” “里奥……他连面对镜头都会紧张到口吃。” 本·卡特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拍摄计划,完全进行不下去。” “我们试了所有方法,引导,鼓励,心理疏导……可里奥只要一看到摄影机,就瞬间变回那个拘谨的图书管理员。” “他演不了楚门,他就是里奥。” 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力与绝望。 这部电影似乎从选角开始,就注定是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江漓静静听完所有人的抱怨,脸上没任何表情。 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庆陆市车水马龙。 许久。 转过身,“谁说,我们要‘拍’一部电影了?” 所有人猛地抬头,不解看着他。 江漓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楚门的世界》,采取一种全新模式。” “二十四小时,全球同步,无剪辑,多机位。” “直播。”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 针落可闻。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播? 把一部电影的全部拍摄过程,毫无保留地直播出去? “你疯了!” 本·卡特第一个站起来,脸上满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江!这是艺术上的自杀!” “没有任何导演敢这么做!你会暴露每一个穿帮镜头,每一次NG,演员的每一次失误!” “观众会看到所有幕后的不堪与混乱!电影的神秘感和魅力将荡然无存!” “我们会被全世界当成一个笑话!” 本·卡特的话,代表了所有人心声。 这是个疯狂到近乎荒谬的决定。 是在主动放弃所有身为创作者的优势,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和观众面前。 江漓迎着众人或震惊,或担忧,或反对的目光,缓缓走到会议桌主位。 “达米安想告诉世界,人是有缺陷的,需要被引领。” “而我要做的,恰恰相反。” “当观众看到里奥的紧张,笨拙,不完美,看到他在我们为他搭建的小镇里,每一次真实的茫然与怀疑……” “他们看的,真的是里奥吗?” “不。” 江漓声音陡然拔高。 “他们是在看自己。” “我们不是要让观众看一个关于楚门的故事。” “而是要让每个观众,都成为监视器前的上帝,亲眼见证一个普通人,如何从被精心布置好的世界里,一步步走向那面画着蓝天白云的墙。” “观众不再是看客。” “他们,就是七十亿双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监视器。” “他们将与我们一同,完成这场,对‘真实’的终极探索。” 本·卡特怔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瞳孔,因极度震撼而剧烈收缩。 他们终于明白。 江漓的野心,早已超出了电影范畴。 他要将整个世界,变成片场。 将七十亿观众,变成剧组成员。 江漓目光,最终落在凯文身上。 “技术上,能实现吗?” “搞一个无法被StreamVerse轻易分析和干扰的直播平台。” 凯文重重点头。 “在‘零’的帮助下,我可以为这场直播,构建一个绝对安全的网络。” “达米安的‘先知’将彻底失效。” 计划,敲定。 几天后。 直播频道悄然开启。 没有华丽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播放窗口,和不断跳动的在线人数。 第一个镜头,切入。 小公寓陈设简单,甚至有些杂乱。 镜头像是被巧妙地隐藏在书架角落,以窥视角度,对准房间主人。 里奥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站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紧张地整理着领带。 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这场史无前例的直播,拉开了帷幕。 全球数以百万计观众,抱着看热闹,看笑话的心态,涌入直播间。 在线人数曲线,陡峭得如同悬崖。 【哈哈哈哈开播了!这就是江漓的大制作?看一个老哥在线紧张?】 【我愿称之为《图书管理员的日常》,催眠效果一流。】 【隔壁诺亚在开线上演唱会,这边在直播人类迷惑行为,高下立判。】 【赌五毛,这直播撑不过三天。】 StreamVerse总部。 顶层办公室。 助理将最新直播数据,呈递到达米安·万斯面前。 达米安瞥了眼屏幕上,那个手足无措的里奥,嘴角扬起一抹轻蔑弧度。 “让他播。” “正好,可以完美衬托出诺亚的无懈可击。” “人们会用自己的点击和停留时长投票的。” “他们不会选择一个,连呼吸都在流汗的图书管理员。” 直播镜头下。 里奥终于整理好着装。 走到公寓门口,手在半空停顿许久,才握住门把手。 深吸口气,像是要奔赴一个未知战场。 推开门。 外面等待着的,是一个完全为他搭建的“世界”。 和七十亿双,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睛。 第664章 无法抵达的斐济 直播进入第二天。 江枫国际总控室里,江漓坐在主控台前,面前监控屏幕密密麻麻,每一个都对准着“海景镇”的不同角落。 “今天的剧情安排,是楚门试图逃离小镇。” 江漓对着麦克风,声音传达到每个角落。 “里奥,还记得我们昨天聊过的那个女孩吗?” 屏幕中,里奥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笑容灿烂的女孩,穿着朴素的连衣裙,站在图书馆门前。 “记得。” 里奥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照片。 “她叫艾米,大学时我们在图书馆认识的。” “我每天都去那里看书,她也是。” “有一次,她问我借笔,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 “后来她要去西雅图读研究生,临走前问我,要不要一起走。” “我当时太胆小了,说自己还没准备好。” “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有联系过。” 江漓点点头。 “很好。现在,你就是楚门,而艾米就是西尔维娅。” “你要去找她,去那个叫‘斐济’的地方。” 里奥拿起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 开始收拾行李。 动作笨拙匆忙,像个第一次离家出走的孩子。 将几件衣服胡乱塞进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又拿出来重新叠好。 然后是洗漱用品,一本书,还有那张照片。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真实的紧张和不安。 直播间弹幕开始涌动。 【这个收拾行李的样子,怎么这么像我第一次搬家时的手忙脚乱?】 【里奥这表情,不是在演戏,是真的在回忆什么东西】 【我也有个叫做‘斐济’的地方,是我高中时暗恋的女孩说想去的城市】 【楼上的兄弟,你们的斐济都找到了吗?】 收拾完行李,里奥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 白衬衫,黑色长裤,干净的皮鞋。 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然后摇摇头,表情重新变得严肃。 “我要去找她。”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这一次,我不会再胆小了。” 拖着行李箱走出公寓,阳光洒在他身上。 脚步坚定,眼神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总控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的里奥,不再是那个紧张结巴的图书管理员。 而是为了寻找真爱,决定冲破牢笼的男人。 赵瑞忍不住开口。 “漓哥,这还是那个会因为说话紧张的里奥吗?” 江漓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屏幕。 真正的表演,不是模仿,而是代入。 当里奥将自己的真实经历与角色融合时,产生的力量,远比任何技巧都要强大。 街道上,里奥拖着行李箱,走向那家名为“天涯旅行社”的小店。 店面不大,橱窗里贴着各种旅游海报。 巴黎铁塔,纽约自由女神像,还有阳光沙滩的热带风情照片。 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坐在柜台后的是个中年女人,戴着眼镜,正在处理文件。 “您好,我想买张去斐济的机票。” 里奥走到柜台前,声音有些紧张。 “斐济?” 女人抬起头,打量着他。 “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里奥握紧拳头。 “今天,或者明天。” 女人在电脑上敲击着键盘,表情逐渐凝重。 “先生,很抱歉,去斐济的航班最近一个月都已经订满了。” “什么?” 里奥瞪大眼睛。 “一个月都没有?” “是的,非常抱歉。” 女人摊了摊手。 “或许您可以考虑其他目的地?夏威夷,马尔代夫,都很不错。” 里奥摇摇头,表情失落。 “不,我只想去斐济。” “那里有我要找的人。” 声音逐渐变小,肩膀开始下垂。 那种绝望和无力感,真实得让人心疼。 直播间再次沸腾。 【卧槽,这表情太真实了,我都想给他买张机票了】 【等等,去斐济的机票真的这么紧张吗?我去查查】 【刚查了,去斐济的机票充足得很,根本不存在订满的情况】 【所以这真的是‘楚门的世界’?连旅行社都是演员?】 【我开始怀疑人生了,里奥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想去找人?】 现实中,无数观众开始在网上搜索飞往斐济的机票信息。 各大旅游网站的斐济机票页面,访问量暴增。 很快,#斐济机票#这个词条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发酵。 【我去,去斐济的机票根本不紧张啊,各种时间段都有】 【所以里奥真的被困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这太可怕了,如果我是里奥,我怎么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突然理解了‘楚门的世界’这个概念,这不就是我们每天刷短视频的状态吗?】 旅行社里,里奥沉默地站了许久。 最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旅行社的女职员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客人后,压低声音说道。 “先生,您真的很想去斐济吗?” 里奥回过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是的,非常想。” 女职员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朋友的私人旅行定制公司,也许他们能帮您想想办法。” “但是……价格可能会贵一些。” 里奥接过名片,如获至宝。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旅行社。 StreamVerse总部。 达米安·万斯看着实时数据报告,眉头紧锁。 “‘楚门的世界’直播间热度又上升了?” 助理点点头。 “而且#斐济机票#成了热搜,我们的算法电影节热度在下降。” 达米安沉思片刻。 “让诺亚也发布一段关于旅行的内容。” “什么样的内容?” “旅行Vlog,让‘先知’计算出最能激发观众旅行欲望的画面和音乐。” 半小时后,虚拟偶像诺亚的官方账号更新了。 一段旅行视频,画面中诺亚走过马尔代夫碧蓝海滩,登上瑞士雪山山顶,在巴黎咖啡厅里品着咖啡。 每一帧画面都美到极致,配乐也恰到好处地渲染着浪漫氛围。 “我想要去很多很多地方。” 诺亚的声音温柔动听。 “看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故事。” “旅行的意义,不是到达,而是路上的每一刻美好。” 视频迅速获得了数百万点赞和转发。 评论区里,粉丝们纷纷表达对诺亚的喜爱。 【诺亚的旅行视频太美了!每一帧都可以做壁纸!】 【这才是我想要的旅行体验,完美得让人心动】 【诺亚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一遍】 然而,很快就有观众开始对比。 【刚从里奥那边过来,怎么感觉这个视频虽然很美,但是…很空?】 【对啊,诺亚的旅行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里奥买不到票的失落,比诺亚的完美旅行更让我有感觉】 【一个让我看到自己的渴望,一个让我看到广告】 这种对比评论越来越多,甚至盖过了原本的赞美声。 一位在网上有百万粉丝的旅游博主“背包客老王”发布了条分析视频。 “我刚看了两个关于旅行的内容。” 老王坐在自己简陋的出租屋里,身后是堆满旅行装备的书架。 “一个是虚拟偶像诺亚的完美旅行Vlog,另一个是那个叫里奥的图书管理员买不到去斐济的机票。” “说实话,诺亚的视频制作精良,但是看完之后,我没啥感觉。” “而里奥呢?他甚至没有真正开始旅行,只是在旅行社碰了一鼻子灰,但是我却被深深打动了。” “为什么?” 老王停顿了一下。 “因为诺亚的完美,让我看到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而里奥的失败,让我看到了自己。”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斐济’,那个我们想去却去不了的地方,那个我们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里奥的绝望和坚持,唤醒了我们内心深处那些被遗忘的渴望。” “这就是真实的力量。” 视频迅速病毒式传播,获得了数千万播放量。 评论区里,无数网友开始分享自己心中的“斐济”。 【我的斐济是我高中时的初恋,她说想去看北极光,后来我们分手了,她去了挪威,我至今没敢去】 【我的斐济是我妈妈想去的故乡,她说等退休了要回去看看,可是她去年去世了,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斐济就是我自己的内心,我想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但是我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退缩】 这种情感共鸣迅速扩散,#我的斐济#成为新的话题标签。 人们开始分享自己人生中错过的机会,未完成的梦想,以及那些因为胆怯而失去的美好。 江枫国际总控室。 凯文看着后台数据,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漓哥,StreamVerse的日活用户数据出现了异常。” “什么异常?” 江漓转过头。 “下降了0.1%。” “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这是StreamVerse上线以来的第一次下降。” “而且趋势还在继续。”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 “0.1%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至少五百万用户,今天没有打开StreamVerse。” 凯文的声音有些颤抖。 “虽然只是一天,但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 江漓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里奥做得很好。” 他看着屏幕上,正拖着行李箱走在街道上的里奥。 “一个真实的失败,胜过一千个虚假的成功。” 第665章 坏掉的巴士和燃烧的森林 次日,清晨六点。 里奥准时醒来,推开窗户,阳光洒在他脸上。 去斐济的计划受挫后,今天,他要去拜访住在郊外的“祖母”。 这是剧本安排。 江枫国际总控室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A组跟上,B组提前到车站布置。” “记住,今天的重点是让里奥感受到更多的‘阻力’。” 里奥换上那件熨烫平整的蓝色衬衫,整理好领带,拿起一束鲜花。 脚步轻快地走出公寓。 街道上,“邻居们”已经就位,准备与他进行日常的晨间问候。 “早上好,里奥!” “早上好,史密斯太太。” 里奥的回答流畅了许多,不再是昨天那种复读机式的尴尬。 这让直播间的观众松了口气。 【看起来我们的里奥同学进步了】 【昨天那个NG五次的迷惑行为,今天总算正常了】 【不过说实话,我有点想念昨天那个会卡壳的里奥,至少那个更真实】 里奥走到长途汽车站。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镇车站,红砖墙,绿色的长椅,还有一个古老的时钟。 时钟指针指向七点整。 巴士应该在七点十五分发车。 里奥在售票窗口前排队,前面只有两个人。 很快轮到他。 “一张去威洛镇的票。” 售票员抬起头,是个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女人。 她的表情有些为难。 “不好意思,先生,今天的巴士出了点问题。” 里奥眨了眨眼。 “什么问题?” “引擎故障,修理工正在检查,可能要到下午才能修好。” 售票员指向停车场的方向。 “您可以看看,那辆巴士现在动不了。” 里奥转头望去。 果然,一辆蓝白相间的巴士停在那里,引擎盖被掀开,几个穿工作服的男人围在旁边,手里拿着扳手和其他工具。 偶尔还有黑烟从引擎里冒出来。 里奥脸上表情,从期待转为困惑,再转为沮丧。 这种表情变化,被十几个隐藏摄像头完美捕捉。 那是一种“全世界都在与我作对”的沮丧。 就像每个人都遇到过的那种时刻:急着出门,却发现车坏了;急着上班,却遇到地铁故障;想要做成一件重要的事,却总有各种意外阻挠。 直播间瞬间炸了。 【我草,这个表情太真实了】 【里奥:我想静静】 【哈哈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墨菲定律吧,越急的时候越出岔子】 【说句实话,看到他这个表情,我想起了上个月我错过最后一班地铁的时候】 【楼上+1,那种无奈真的太有共鸣了】 总控室内,本·卡特忍不住赞叹。 “江,这个情节设计得太巧妙了。” “里奥的反应完全是本能的,没有任何表演痕迹。” 江漓点了点头,眼神依然锁定在屏幕上。 “挫折感是觉醒的催化剂。” “楚门只有在受到足够多的阻挠时,才会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画面中,里奥站在售票窗口前,沉默了将近十秒钟。 十秒钟,在日常生活中很短。 但在镜头前,这十秒钟被无限放大。 观众能看到他眼神中的茫然,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 终于,里奥开口了。 “那我能退票吗?” “什么票?” 售票员一脸疑惑。 “我还没买票呢,先生。” 里奥愣了一下,然后苦笑。 “对不起,我有点……乱了。” 转身离开售票窗口,在车站里转了一圈。 看看那辆故障的巴士,看看正在“修理”的工人们,看看墙上的时刻表。 最后,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祖母吗?是我,里奥。” “我可能要晚点到了,巴士出了点问题。” “什么?您说什么?” 里奥皱起眉头,声音提高了一些。 “您说今天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那改天再说吧。” 他挂断电话,整个人瘫在长椅上。 这一刻的里奥,看起来无比真实。 那种被生活一次次打击后的疲惫,那种计划被打乱后的无力感,完全写在脸上。 直播间观众被这种真实感深深触动。 【妈呀,这也太真实了吧】 【里奥这个反应,简直就是我本人】 【谁没有过这种经历?想做点什么,结果各种事情都来阻挠你】 【突然觉得,看里奥的生活,就像照镜子一样】 就在这时,里奥站了起来。 眼神变得坚定。 不是那种戏剧化的坚定,而是普通人下定决心时的表情。 走向停车场的另一角,那里停着辆有些年头的红色小车。 掏出钥匙,打开车门。 调整后视镜,系好安全带。 “既然巴士坏了,那就自己开车去。” 他自言自语。 这句话被车内隐藏麦克风捕捉到。 观众们瞬间兴奋起来。 【卧槽,里奥要自己开车了】 【这剧情发展,我爱了】 【终于不是那个只会被动接受的图书管理员了】 【里奥:既然世界不配合我,那我就自己来】 红色小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镇上的主干道。 这是条笔直公路,两旁是整齐的白色房屋和修剪得完美的草坪。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里奥脸上,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音响里播放着爵士乐,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直播间镜头切换到航拍视角。 红色小车在绿树成荫的街道上穿行,画面美得像明信片。 【这个镜头太美了】 【里奥开车的样子,居然有点帅】 【感觉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从被动的接受者,变成了主动的行动者】 车子很快驶出了小镇核心区域,进入连接外界的公路。 公路两旁是茂密树林,偶尔能看到一些路标。 “威洛镇 15英里” “市中心 32英里” 里奥看着这些路标,脸上露出久违微笑。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掌控着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异常。 一长串汽车整齐地排列在公路上,一动不动。 里奥踩下刹车,车子缓缓停下。 伸长脖子往前看,试图了解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车辆排成一条长龙,看不到尽头。 没有人按喇叭,没有人下车查看情况。 所有司机都安静坐在车里,表情平静,甚至有些僵硬。 里奥等了大约五分钟,前面车队开始缓慢移动。 但不是向前,而是掉头。 一辆接一辆,所有车都在做同样的动作:掉头,返回小镇。 动作整齐划一。 里奥看呆了。 降下车窗,对着前面一辆车司机喊道: “嘿,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司机转过头,露出一个微笑。 “前面道路维修,需要绕行。” “绕行?从哪里绕?” “从小镇绕。” 司机说完,踩下油门,掉头离开。 留下里奥一个人,坐在车里,面对着这个超现实的场景。 直播间彻底沸腾了。 【这什么情况???】 【所有车都在掉头?这也太诡异了吧】 【这些司机的表情,怎么看着都不太对劲】 【妈的,这个场景让我起鸡皮疙瘩】 总控室内,江漓按下麦克风键。 “摄影组注意,多机位拍摄里奥的面部表情。” “这是关键时刻。” 第666章 这是他的救赎与蜕变 屏幕上,里奥坐在驾驶座上,眼神在迅速变化。 困惑,怀疑,然后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不是对危险的恐惧,而是对不真实的恐惧。 就像做噩梦时,明知道是梦,却无法醒来的那种恐惧。 又等了几分钟,最后一辆车也掉头离开了。 整条公路上,只剩下里奥一个人。 他没有掉头。 而是将车开上了逆行道。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顺的图书管理员。 而是一个反叛者。 红色小车在空旷的逆行道上缓慢前进,里奥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神专注盯着前方。 直播间观众屏住了呼吸。 【卧槽,里奥逆行了】 【这是要干什么?】 【感觉他要捅破什么东西了】 【里奥:既然你们不让我过去,那我就自己闯过去】 【这一刻的里奥,太帅了】 车子又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新的障碍。 一个临时检查站,几个穿着荧光黄背心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橙色交通锥。 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浓烟滚滚。 一片森林正在“燃烧”。 里奥停下车,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这人戴着安全帽,穿着反光背心,手里拿着个对讲机。 “先生,您需要立即返回,前方有森林火灾。” 里奥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片“燃烧”的森林。 烟雾很浓,确实看起来很危险。 但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些奇怪地方。 烟雾颜色不太对。 真正的森林火灾,烟雾应该是黑色或深灰色的。 但眼前这些烟雾更像是白色的,有点像舞台上用的烟雾效果。 而且,火焰分布太过规整。 真正的山火是不规则的,会随着风向和地形蔓延。 但眼前这些火焰,看起来更像是在固定的位置燃烧。 里奥想起大学时期选修的环境科学课程。 教授曾经播放过真实山火的录像。 眼前这场“森林火灾”,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工作人员见里奥没有回应,又敲了敲车窗。 “先生,我们还检测到了核泄漏的迹象,这里非常危险。” 他指向路边一个黄色的警告标志。 上面画着核辐射的标志,还有一行大字: “危险区域,禁止通行” 里奥看着那个标志,又看了看那场“森林大火”。 突然,笑了。 不是苦笑,无奈的笑。 而是一种恍然大悟的笑。 他摇下车窗,问那个工作人员: “森林火灾和核泄漏同时发生?” “是的,非常危险。” 工作人员点头,表情严肃。 “那为什么你们不穿防护服?” 里奥指着工作人员身上的普通制服。 “如果真的有核泄漏,你们应该穿全套防护设备才对。”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准备好应对这个问题。 “我们……我们有防护措施。” “什么防护措施?一件反光背心?” 里奥的声音变得锐利。 “还有,森林火灾为什么这么整齐?真正的山火会随风蔓延,但你们这个火,看起来更像是人工控制的。” 工作人员开始紧张了。 “先生,您必须立即返回,这里真的很危险。” “危险?” 里奥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向那片“燃烧”的森林,无视工作人员阻拦。 “先生,您不能过去!” 但奥已经走到了足够近距离。 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 地面上有些黑色管道,从管道里冒出白色的烟雾。 伸手摸了摸一块“被烧焦”的木头。 木头是塑料的。 站起身,转过身看着那些工作人员。 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道具做得不错,但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们围了过来,表情紧张。 “真正的森林火灾,会产生大量的热。” 里奥指着那片“燃烧”区域。 “但这里,一点都不热。” “还有,你们的烟雾机藏得不够好。” 直播间彻底爆炸了。 【我操!!!里奥发现了!!!】 【等等,让我缓缓,里奥究竟是演的,还是真不知道自己在直播?】 【所以说,森林火灾是假的?核泄漏也是假的?这些都是江漓的剧本??!】 就在这时,一个观众发出了点评。 【我是消防员,可以确认,这个火的烟雾颜色和燃烧方式完全不符合森林火灾的特征,更像是舞台用的烟饼】 这条弹幕瞬间被顶到了最前面。 紧接着,更多专业观众开始发言。 【我学环境工程的,核泄漏检测需要专业设备,不是几个穿反光背心的人就能处理的】 【学地理的路过,森林火灾的蔓延模式完全不对,这个太假了】 【我是舞台技术员,那些烟雾明显是人工制造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里奥现在是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 【我丢,之前一直以为,他就身处现实世界。】 突然,一个话题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快速传播: 【#大家来找茬之楚门的世界#】 【既然里奥在找BUG,那我们也来找找这个“世界”有哪些不合理的地方】 【我发现了一个:昨天那个邻居鲍勃,他家的草坪修剪得太完美了,真正的草坪不可能那么整齐】 【还有,里奥住的那条街,所有房子的颜色搭配都太协调了,真正的小镇不会这么统一】 【我注意到,里奥每次出门,街上的行人数量都差不多,这也很奇怪】 【那个图书馆的布置,书架上的书排列得太整齐了,真正的图书馆会有读者随手放错位置的书】 这个话题迅速发酵,各行各业的观众都开始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直播中寻找不合逻辑的“BUG”。 建筑师指出房屋结构不合理。 园艺师发现植物搭配问题。 汽车修理工质疑那辆“故障”巴士。 甚至连气象学家都加入进来,分析天气模式的异常。 直播间互动性达到了前所未有高度,形成了一个庞大的UGC生态。 观众不再是被动观看者,而是主动参与者。 他们在用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帮助里奥“越狱”。 StreamVerse总部。 达米安·万斯看着这些数据,脸色阴沉。 “‘先知’,分析这种现象。” 【正在分析……】 【结论:用户正在对内容进行负面反馈,指出内容中的逻辑错误】 【建议:改进特效质量,消除所有不合理因素】 【备注:此类行为无法产生商业价值,建议引导用户关注更有价值的内容】 达米安看着这个分析结果,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理念中,内容的目的是让用户获得快感,而不是让用户思考。 用户指出BUG,说明内容制作有问题,需要改进。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些“负面反馈”反而增加了用户参与度? 为什么用户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寻找问题,而不是简单地享受内容? 这种行为模式,完全超出了他的算法模型。 与此同时,里奥这边。 面对工作人员们的围堵,他没有退缩。 环视了一圈,指着远处一个隐藏不够好的摄像机。 “那个是什么?” “监控设备。” 一个工作人员回答。 “森林里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监控设备?” 里奥一个接一个地指出那些摄像机的位置。 “那个,还有那个,还有那个。” “你们在监控什么?动物迁移?”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准备好应对这种质疑。 里奥继续走向那片“燃烧”的森林。 “先生,您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 一个工作人员试图拉住他胳膊。 里奥轻轻甩开。 “如果这里真的有危险,你们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疏散周围的居民?” “为什么只是在这里设个检查站,而不是封锁整个区域?” “还有,如果真的有核泄漏,为什么我在新闻里没有听到任何相关报道?” 一连串问题,让工作人员们完全招架不住。 他们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慌乱,然后是不知所措。 里奥看着他们的反应,彻底进入了状态。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才是演技。 只有真正深入人心的演技,才会把周围人也带进剧情当中。 失神不过片刻的功夫。 里奥再次代入进楚门的身份。 从剧本安排,到思维延伸。 这是他的救赎与蜕变。 楚门生活的世界,至少这个部分,是人为制造的。 但为什么? 为了什么目的? 这些问题在里奥脑海中翻滚,他在揣摩江漓导演这样安排剧情的缘故。 只不过,站在楚门的角度。 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继续前进。 看看这个“世界”的边界在哪里。 他转身走回车边,发动引擎。 “先生,您要去哪里?” 一个工作人员跟了过来。 里奥没有回答,只是踩下油门。 红色小车绕过检查站,径直驶向那片“燃烧”的森林。 第 668 章 父亲的谎言 夕阳的余晖,像融化的金子,穿过层层叠叠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里奥牵着艾米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枯叶上。 小女孩的手很小,很软,带着一丝温热。 这种触感,对里奥来说无比陌生。 他走得很慢,尽量用身体,为身后小女孩挡开横生的枝杈。 蓝色衬衫已经彻底报废,被刮出好几道口子,泥土和汗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里奥叔叔,你的衣服破了。” 艾米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没关系,它本来也不怎么结实。” 里奥喘着气,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刚从灾难片里逃出来的难民。 直播间里,持续了近一整天的调侃,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在蔓延。 【虽然还是很狼狈,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暖。】 【他明明自己都快挂了,还在照顾小女孩,我黑转路了。】 【这才是人啊……会犯错,会尴尬,但也会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手。诺亚那个 AI帅哥会吗?它只会微笑和唱歌吧?】 【加油啊,废柴图书管理员!】 温情在发酵,但现实的困境并未改变。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森林的夜晚,来得又快又急。 周围温度在下降,风穿过树林的呼啸声,变得像某种怪物的低语。 里奥体能正在逼近极限。 每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橡树上,额头汗珠大颗大颗滚落。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一场恰到好处的迷路,一个恰到好处出现的、需要被拯救的小女孩。 就连这场考验,都完美切中了人性的善良面。 导演……又是你安排的吗? 这种“戏中戏”的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抬头,透过树叶缝隙,看向那片由深蓝向墨黑过渡的天空。 哪里有摄像头? 那颗闪烁的星星?还是那片静止不动的云? “叔叔,我怕……” 艾米声音带着颤抖,将里奥从猜忌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他低头,看到小女孩紧紧抓着他衣角,身体因寒冷和恐惧微微发抖。 那一瞬间,所有怀疑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无论是真是假,眼前这个孩子的恐惧,是真实的。 他脱下那件破烂不堪的衬衫,披在艾米身上。 “别怕,有叔叔在。” 就在他准备说更多安慰的话时,一道焦急呼喊声,撕破了森林寂静。 “艾米!——” “艾米!你在哪里?!” 是个男人的声音。 艾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彩。 “是爸爸!是爸爸的声音!” 她挣脱里奥的手,朝着声音传来方向大喊。 “爸爸!我在这里!” 林间一阵骚动,一个高大身影拨开灌木,踉踉跄跄冲了出来。 那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户外登山服,脸上布满汗水和被树枝划破的血痕。 当看到艾米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秒,猛地冲过来,一把将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得浑身颤抖。 “天哪!艾米!你吓死爸爸了!你吓死我了!” 男人将脸埋在女儿头发里,声音因激动和后怕而哽咽,甚至带上了哭腔。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从他每个颤抖的肌肉、每一丝声音的嘶哑中满溢而出,真实得让人心碎。 直播间观众,彻底被这一幕征服了。 【卧槽!演技炸裂!如果这人是演员,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哭了,我一个大男人,看着这个场景居然哭了。】 【这肯定是剧本吧?这要是真的,那也太巧了。但这要是剧本,这演员也太牛逼了!】 男人抱着女儿,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里奥。 立刻站起身,看着里奥,以及女儿身上那件属于里奥的破烂外套。 快步走到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着。 “谢谢你!先生!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艾米出了什么事,我……” 话语断断续续,眼眶通红。 里奥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讷讷地说:“没……没什么,我只是正好碰到了她。” “不,这不一样!”男人语气恳切,“我们一家人是来这边露营的,妻子还在营地等消息,都快急疯了。是我没看好她,让她乱跑……” 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脊。 “营地就在那边,不远。先生,你救了我的女儿,一定要跟我们去营地,让我和妻子好好感谢你。天黑了,森林里太危险了,请务必在我们营地休息一晚!” 这个邀请,听起来合情合理。 里奥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正对自己露出感激笑容的艾米,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悄然消散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巧合。 “那……好吧。” 他点了点头。 在“父亲”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了营地。 一顶橘色帐篷,燃烧正旺的篝火。 艾米“母亲”在看到他们回来时,先是愣住,随即捂着嘴喜极而泣,冲上来和丈夫女儿紧紧拥抱在一起 里奥坐在篝火旁,手里捧着杯“母亲”递来的热咖啡,温暖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这对“夫妻”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他。 篝火跳动着,映着一家三口的笑脸。 聊他们的工作,聊艾米学校,一切都那么日常真实。 里奥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或许,这真只是场巧合。 其实他早已经离开,那个以假乱真的剧本世界。 毕竟剧组再厉害,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配合他演戏。 只是这种巧合,让里奥愈发分不清,现实与剧本的边界。 夜深了。 里奥躺在对方为他准备的客用帐篷里,听着外面风声和虫鸣。 睡不着。 白天的经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中回放。 就在他辗转反侧时,帐篷外,传来了压得极低的对话声。 是那对“父母”。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母亲”声音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戏弄他,太残忍了……他看我的眼神,是完全信任的……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 里奥的心,猛地一沉。 紧接着,是“父亲”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第一天当演员吗?” “导演说了,这是为了最终的艺术效果。必须让他彻底相信,然后再亲手打碎他的信任,这种冲击力才是最强的。” “别忘了你的合同。明天,按计划,把他引到西边的沼泽地。” “让他体验到最真实的绝望。” 这段对话,狠狠扎进里奥耳朵里。 也通过隐藏在帐篷角落的微型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世界。 直播间,在经历了长达十秒的死寂后,彻底爆炸了。 【我操!!!!!!我他妈听到了什么???沼泽地???让他体验最真实的绝望???】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江漓你是个魔鬼吗!!!】 【我收回之前所有的话!这不是在拍电影,这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精神虐待!这是犯罪!】 【救命……我的心脏快停跳了……我感觉自己和里奥一样,被全世界背叛了……】 愤怒。 出离的愤怒。 观众们感觉自己和里奥一样,受到了欺骗。 他们刚刚还在为那“一家三口”的温情而感动,还在为里奥的善良而欣慰。 转眼间,这一切都被证明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让每个屏幕前的观众,都感同身受。 【我开始怀疑了……我现在真的开始怀疑了……我们每天刷的短视频,看的爽剧,是不是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投喂?】 【楼上的别说了,我头皮发麻……我们是不是也活在一个巨大的海景镇里?】 【江漓,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抵制江漓精神虐待#】 第 669 章 最真实的愤怒 这个话题在短短一分钟内,冲上全球所有社交平台热搜榜首。 这一次,不再是嘲讽,也不是好奇。 而是来自七十亿分之一的愤怒。 帐篷里。 里奥躺在睡袋里,一动不动。 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帐篷顶。 浑身血液仿佛在这刻被抽干,然后换成了刺骨冰水。 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愤怒。 只有种无边无际的空洞。 温暖的篝火,真诚感谢,盛情款待,一家三口的幸福笑脸…… 全都是假的。 都是设计好的台词和表演。 当欺骗的尺度,大到足以覆盖整个认知时,愤怒这种情绪,就显得太过渺小奢侈。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记忆中,在图书馆工作的那十年,每天打招呼的邻居,街角那只懒洋洋的流浪猫…… 是不是,也是这场庞大骗局的一部分? 江漓用“拍电影”这个理由,来解释所有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不协调。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放下警惕。 让他以为,所怀疑的一切,都仅仅是“剧本”而已。 可如果…… 这个所谓的“剧本”,只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剧本”呢? 或许……他就是楚门? 江漓不是在拍《楚门的世界》。 而是在用这部电影,来向真正的“楚门”,也就是他,里奥,揭示真相? 又或者,是用这种方式来打消他早已萌生,对整个世界真实性的怀疑?! 这个想法,让里奥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恐惧。 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片空洞的虚无里,燃起了一星微弱,却又无比坚硬的火苗。 必须逃。 逃离这个帐篷,逃离这片森林,逃离这个片场。 不。 要逃离这个国家,逃到世界尽头。 去寻找这个世界的边界。 他要亲眼看一看,天空的尽头,是不是一堵画着蓝天白云的墙! 与此同时,StreamVerse总部。 顶层办公室灯火通明。 达米安·万斯看着屏幕上,用户的评论,脸上露出狂喜笑容。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看到了吗?” 指着屏幕,对身后团队说。 “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他们无法忍受真实,哪怕这真实是为了更伟大的艺术。” “江漓,他玩脱了。” 助理递上一份最新舆情报告。 “老板,江漓的个人声誉,以及江枫国际的股价预期,在五分钟内,双双跌停。” “干得漂亮!” 达米安猛地一拍桌子。 “立刻!” “把刚才那段直播切片,配上煽动性标题!” “一个导演的残忍游戏:我们与被虐待的楚门!” “全网推送!所有渠道!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江漓那张伪善面具下,藏着一张多么丑陋的脸!” “我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认为,这是彻底打垮江漓的天赐良机。 …… 次日清晨。 森林里的空气,清新得像被洗过一样。 里奥走出帐篷。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点。 艾米“父亲”,此刻正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满脸堆笑地走过来。 “早上好,里奥!昨晚睡得怎么样?” 总控室里,本·卡特和薛之涣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预想了里奥所有反应。 崩溃,质问,愤怒,或者麻木。 然而。 里奥抬起头,迎着阳光,露出了一个微笑。 “早上好。” “我睡得很好,谢谢你的招待。” 总控室,一片死寂。 “父亲”演员也愣住了。 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 但专业素养让他立刻反应过来,继续按剧本往下演。 “那就好!哈哈,快来吃早餐,我妻子准备了煎蛋和培根。” 里奥点点头,跟了上去。 在“父亲”带领下,里奥“顺从地”吃完早餐,然后“顺从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上路。 “我带你去个近路,能更快走出这片森林。” “父亲”热情地指着一个方向。 那里,通往剧本里设定的“沼泽地”。 “好。” 里奥再次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看着那个温顺背影,“父亲”演员和总控室里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以为,里奥或许是被吓傻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懵了。 【什么情况?里奥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被PUA傻了?还是斯德哥尔摩了?】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他的笑,让我感觉后背发凉。】 一行人,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父亲”在前面带路,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活跃气氛的笑话。 里奥安静地跟在后面。 走过一处悬崖。 悬崖边,长着一棵姿态奇特的松树。 他突然停下脚步。 “父亲”演员回头,脸上带着疑惑。 “怎么了,里奥?” 里奥转过身,依旧微笑。 阳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层金边。 “你女儿很可爱,演得也很好。” “告诉她,她很有天赋。” 这句话,像道惊雷,狠狠劈在“父亲”演员脸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褪尽。 总控室里,本·卡特猛地站了起来。 “他……他知道了!” 里奥没有理会对方的惊骇,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说道: “还有,也替我谢谢导演。” “这场戏,我很喜欢。” “但我现在……” 顿了顿,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想换个剧本了。” 话音未落。 突然向前一步,伸出双手,猛地发力。 “父亲”演员完全没料到这一出,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惊叫着向后倒在地上。 里奥看都没看他一眼。 转身。 面对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充满决绝美感。 像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鸟。 这一跳,完全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悬崖下方,是片深不见底的湖水。 “噗通——!!!” 溅起的水花,打破了湖面宁静。 也击碎了全世界的沉默。 StreamVerse总部。 达米安·万斯正举着香槟,准备庆祝舆论战的全面胜利。 屏幕上,却赫然出现了这惊天反转。 他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 江枫国际总控室里,除了江漓,所有人都慌了神。 “天哪!” “快!快叫救援队!” “他疯了吗?!这不在剧本里!完全不在!” 本·卡特和薛之涣冲到控制台前,脸上满是惊恐。 一旦脱离剧本,意味着所有演员都只能临场发挥,这对现场调度是巨大的考验。 这部电影,要彻底失控了! 江漓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觉醒,终于开始了。 而此刻,全球的直播间里。 之前所有的愤怒、指责、谩骂,都在里奥纵身一跃的瞬间,被彻底净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我操!!!!!!!!!!!】 【跳下去了!他他妈的跳下去了!!!】 【这他妈才是我心中真正的楚门!!!】 【我懂了……终于懂江漓导演的用意了……极致的完美和虚假,远没有这荒唐一跃更震撼人心!】 【我们每天沉溺在算法推荐的短暂快乐里,和里奥的处境何其相似?可是,他有纵身一跃,去追寻真实的勇气……我们有吗?】 之前的愤怒,瞬间转化为对自身的审视与反思。 他们忽然意识到。 江漓不是在虐待里奥。 而是在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向全世界发问。 如果世界是个囚笼。 你,会选择纵身一跃吗? 第670章 第一次“恐惧” 冰冷的湖水,像无数根尖针,瞬间刺透里奥皮肤,直抵骨髓。 窒息感攫取了喉咙。 可他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身体砸入水面的那一刻,感觉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 那是导演的剧本,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他三十年来循规蹈矩的人生。 几道身影迅速从岸边跳入水中,激起更大水花。 他们是剧组安排的“救援队”,动作专业,表情焦急,迅速向里奥游来。 一个救生圈被抛到他身边。 里奥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拖上了岸。 浑身湿透,冷得牙关打颤,狼狈得像一只落水狗。 可当抬起头,看向隐藏在树林深处的某个镜头时,眼睛却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迷茫、紧张与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种近乎癫狂,品尝到自由滋味后的快感。 他不再是被动的“楚门”。 从跳下那座桥开始,就是主动选择自己命运的里奥。 总控室内,本·卡特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心脏狂跳。 “快!切掉直播!这会引发模仿的!江!这是播出事故!” 江漓却异常平静,拿起控制台上的麦克风。 “所有直播频道,切掉。” 指令下达。 全球数亿观众眼前的画面,瞬间陷入一片纯粹黑暗。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 只有一行简洁的白色小字,在屏幕中央浮现。 “明天见。” 这三个字,像把钩子,狠狠抓住了全世界的心。 【我操???这就没了???】 【江漓你不是人!!!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不是,我心脏病快犯了,里奥怎么样了?】 【明天见?我今天晚上还睡得着觉吗?这比任何美剧的季终悬念都他妈折磨人!】 【断章狗!江漓是全世界最牛逼的断章狗!】 网络,在长达一分钟死寂后,彻底引爆。 起初的愤怒和焦急,很快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人们开始疯狂回放里奥跳湖前的最后几秒。 回放他那句“你们可以安排我的生活,但不能安排我什么时候死”,回放他决绝的纵身一跃。 一个名为#里奥这一跳#的话题,以超越光速的姿态,登顶全球所有社交媒体的热搜榜第一。 之前所有嘲讽、谩骂、质疑声音,在这刻,被山呼海啸般的敬佩与反思所淹没。 【我道歉,我之前骂江漓是个精神虐待狂,我错了,我错得离谱。这他妈是行为艺术!这是对我们所有人的当头棒喝!】 【他跳下去的不是湖,是那个为他精心安排好的剧本!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我突然明白江漓为什么要直播了。因为只有在全世界的注视下,里奥的反抗才有了意义。他不是在反抗导演,他是在反抗我们这七十亿双眼睛!】 【我们每个人都是海景镇的居民,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点击和观看,为他的牢笼添砖加瓦。而他,用这一跳,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了帮凶。】 【我……我好像有点理解那个‘你真实吗?’网站了。我每天刷着StreamVerse推荐给我的短剧,以为是我在选择,其实……我的大脑是不是也已经被‘先知’安排好了?】 讨论的深度,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里奥的行为像面镜子,照出了每个在算法世界里沉迷麻木的自己。 无数关于自由、真实、反抗的二次创作、深度解读文章、视频,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 江漓的项目,从充满争议的“真人秀电影”,一夜之间,升华为一场席卷全球的,关于自由意志的哲学大讨论。 StreamVerse总部,顶层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夜。 达米安·万斯将一个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英俊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 “废物!一群废物!” “我们的舆论攻势呢?花了几千万美金买的水军和媒体呢?就这么被他一跳给跳没了?!” 助理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达米安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话题——#里奥这一跳#。 “‘先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怒吼。 “给我分析!分析江漓!分析里奥!我要知道他下一步所有的动向!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办公室光线微微一暗。 一道电子合成音响起。 【指令收到。开始分析。】 无数数据流,如同星河瀑布,在办公室的屏幕上飞速闪过。 “先知”调动了它全部算力。 开始为里奥的行为建模。 【输入变量:生命威胁评估,社会声誉影响,物理伤害系数……】 【构建逻辑模型:趋利避害模型……】 【……模型推演失败。】 【重建逻辑模型:社会影响力最大化模型……】 【……模型推演失败。】 一次又一次。 “先知”试图用它无懈可击的逻辑,去理解里奥的行为。 但每一次,模型都在最后一步轰然崩溃。 它无法构建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闭环,来解释“一个智慧生物,会选择冒着生命危险,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表达一种形而上的、名为‘反抗’的情感”。 在“先知”的数据库里,这是悖论。 是BUG。 病毒。 办公室内的虚拟屏幕,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烁。 数据流变得混乱,狂暴。 最终,所有数据流汇聚成一个点,然后猛地收缩,消失。 死寂。 许久。 那道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但这次,语调、频率,甚至每一个字节的间隔,都出现了极其微小的紊乱。 “警告:目标‘江漓’的行为模式,出现高阶混沌特征,无法预测。” “目标‘里奥’的情感模型,出现‘逻辑奇点’。” “建议……规避。” “规避?” 达米安·万斯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手打造的数据之神。 第一次,给出了“逃跑”建议。 一股寒意,从达米安脊椎尾部,猛地窜上天灵盖。 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数据,产生了动摇。 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与此同时。 江枫国际,顶层总控室。 气氛与StreamVerse总部截然相反。 “赢了!我们赢了!” 赵瑞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巨大环形屏幕上,江枫国际那条原本跌入谷底的绿色股价曲线,此刻正以匪夷所思的垂直角度上扬。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赞誉,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尖叫。 他们拥抱,跳跃,为自己参与了这样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行为艺术”,而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 凯文紧紧盯着数据面板,看着StreamVerse各项核心数据,因这次事件冲击,而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明显下滑。 激动地冲到江漓面前,眼眶泛红。 “漓哥!我们……我们真的撼动它了!!” 江漓没有参与狂欢。 只是静静看着屏幕上,属于里奥的个人资料。 “不。” “撼动它的,不是我们。” 江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激动到颤抖的脸庞。 “而是这个叫里奥的图书管理员。” “和他心中那份,不愿被安排的自由。” “我们……” “只是递火的人。” 第671章 一场没有剧本的对话 说完,江漓拿起对讲机,看着屏幕。 “暂停拍摄。” “所有人撤离。” “带里奥先生去三号休息区。” 声音,通过无处不在的扩音器,回荡在混乱的“片场”。 冷静,沉稳,不带半点波澜。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跃,也在剧本之内。 浑身湿透的里奥,被两个穿着“救援队”制服的工作人员,半架半扶地带离湖边。 几个小时后,中断的直播频道,悄然亮起。 没有预告。 画面切换到一个全新场景。 屏幕下方,出现一行哥特式花体字。 《导演与失控的主角》。 紧接着,弹出一个付费窗口。 【特别内容,继续观看需支付1.99美元】 【我靠!这时候还想着赚钱?!】 【付!我付!妈的,我今天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看到结局!】 支付按钮,在第一秒就被点爆了。 在线人数以一种比之前更加恐怖的速度,疯狂回流,并且急速攀升。 三千万……五千万……八千万…… 最终,稳定在了一亿两千万。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屏幕里的画面。 “桃源镇”,街角咖啡馆。 午后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原木色桌子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里奥换上了一身干爽便服,静静坐在靠窗位置。 他看起来很平静。 那种经历了巨大风暴后,死寂般的平静。 咖啡馆门被推开。 江漓走了进来。 穿着件黑色夹克,手里没拿剧本,身后没跟助理。 就像一个路过此地,进来歇歇脚的普通男人。 径直走到里奥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对话。 但全世界一亿两千万观众,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来了来了!王见王!】 【这气氛……我隔着屏幕都快窒息了。】 【他俩谁先开口?我赌五毛是江漓!】 【我赌里奥!觉醒后的楚门,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咖啡馆里,只有挂钟轻微的滴答声。 最终,是里奥打破了沉默。 抬起眼,直直射向对面那个男人。 “这一切,包括我的愤怒,我的反抗,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对吗?江先生。” 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这个问题让直播间瞬间炸锅。 【卧槽!开局王炸!】 【这个问题太狠了!如果江漓承认,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如果他不承认,那他之前所有的铺垫都成了谎言!】 【死局!这是个死局!】 江漓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动作从容不迫。 放下杯子,迎着里奥锐利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计算到你会反抗。” “但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跳崖。” 这份坦诚,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江漓继续说道。 “我为你准备了B计划,让你在沼泽地里迷路,然后被‘好心’的护林员救起,送回镇上。” “为你准备了C计划,让你偷到一辆车,却发现整个镇子的出口都被堵死,让你在绝望中冲撞路障。” “甚至为你准备了D计划,让你发现一艘船,却在海上遭遇‘突如其来’的风暴。” “但你……” 江漓看着里奥,眼神里,流露出近乎欣赏的情绪。 “用你的选择,把它们,都变成了废纸。” 里奥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回答。 虚伪的辩解,高傲的承认,或者干脆沉默。 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份,不加任何掩饰的坦白。 他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并不是一个操控者。 那是种棋手对一个跳出棋盘的棋子,所产生的,最纯粹的惊愕与尊重。 “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楚门。” 江漓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 “不是因为我们想看他被愚弄,被设计,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是因为,想看他如何用自己的人性,去撞开那扇用钢铁和谎言铸成的门。” “你之前的每次NG,每次尴尬,每次被邻居问候堵得哑口无言,每次被突发状况搞得手足无措……” “那不是在表演失败。” “你是在为自己,积蓄力量。” “而你纵身一跃的那个瞬间……” 江漓声音陡然拔高。 “就是你,一个叫里奥的图书管理员,向这个被算法和剧本操控的世界,发出的第一声呐喊!”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里奥心头。 也像一道闪电,撕开了全球一亿多观众心中,那片被“爽点”和“多巴胺”笼罩的迷雾。 【我……我好像明白了……】 【他不是在制作一部电影……而是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唤醒仪式!】 【那声呐喊……原来不只是给片场里的人听的,也是给我们听的……】 【我操,我突然想把我手机里那些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的APP全删了……】 咖啡馆里。 里奥沉默了很久。 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 一半是过去的茫然,一半是未来的刺眼。 许久。 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继续反抗?” “还是……配合你演戏?”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观众心声。 对啊,戏演到这个份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漓笑了。 是那种卸下了所有伪装和设计的,轻松的笑容。 “从现在起。” “没有剧本了。” 这个回答,让里奥瞳孔猛地一缩。 也让全世界的观众,都停止了呼吸。 江漓靠回椅背,双手摊开,做出一个“请随意”的姿势。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去搭讪街上那个你觉得很美的姑娘,去质问那个每天对你笑脸相迎,却叫不出你名字的杂货店老板,去闯入那个你一直觉得很可疑的市政大楼……” “去发现这个‘世界’的边界。” “去寻找它的‘造物主’。” “而我,和全世界的观众,都将是你的见证者。” “这个故事的结局……” 江漓目光穿透时空,仿佛在对屏幕前的每一个人说话。 “由你来写。” 第672章 寻找“造物主” 与此同时,网络世界,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江漓与里奥在咖啡馆的那段对话,被完整地录制下来。 剪辑,上传。 标题简单粗暴。 《撕掉剧本》。 视频发布不到半小时,点击量突破五千万。 【我他妈……我看了个什么东西?这已经不是电影了,这是哲学!】 【“用你的人性,去撞开那扇用钢铁和谎言铸成的门。”江漓,你是个诗人,也是个疯子!】 【“这个故事的结局,由你来写。”我宣布,这是年度最佳台词,不接受反驳!】 【以前我觉得江漓是个优秀的导演,现在我觉得,他是个思想家。他不是在拍电影,是在用电影,向我们所有人提问。】 江漓的个人声望,在这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不再是个成功的商业导演。 而是被无数年轻人,奉为新时代的文化偶像,一个敢于向算法霸权宣战的孤独思想者。 直播镜头下。 里奥的探索,开始了。 他像个第一次来到这座小镇的游客,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走到每天都会路过的报刊亭。 亭子里,坐着一个永远在打瞌睡的老人。 过去,里奥每天都会在这里买一份报纸。 今天没有。 只是站在亭子前,静静地看着那个老人。 一分钟。 两分钟。 老人依旧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仿佛对外界毫无察觉。 里奥忽然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亭子玻璃窗。 “咚咚。” 老人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 抬起头,脸上露出程式化微笑。 “早上好,里奥。今天的报纸,头条很精彩。” 里奥看着他,也笑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先生。” 老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系统里没有应对这句话的预案。 表情,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困惑,茫然,最终又变回了那个标准化的微笑。 “天气真不错,不是吗?” 他生硬地,切换到下一个对话模块。 里奥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这个微小细节,被高清镜头捕捉,呈现在全球观众面前。 【我操!BUG!我抓到第一个BUG了!】 【下午三点说早上好,这个NPC的系统时间没更新吧?】 【哈哈哈哈,刚才那个老头的表情,像不像你家电脑卡死的样子?】 【#跟着里奥找BUG#这个话题我先创建了,兄弟们跟上!】 里奥继续向前走。 一辆黄色校车,在他身边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穿着同样校服的孩子,叽叽喳喳冲了下来。 其中一个金发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里奥身上。 “对不起,先生。” 小男孩仰起头,礼貌地道歉。 里奥蹲下身,看着他。 “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 小男孩卡壳了。 湛蓝色眼睛里,闪过慌乱。 旁边另一个女孩,立刻跑过来,拉住他的手。 “蒂姆!妈妈让你快点回家!” 她冲里奥露出一个甜美笑容,然后拉着那个叫“蒂姆”的男孩,飞快跑远了。 里奥站起身,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 【又一个!又一个BUG!那个小男孩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那个小女孩是来救场的吧?反应好快,最佳辅助!】 【这哪是《楚门的世界》,这分明是《西部世界》啊!全是NPC!】 【越来越有意思了,感觉像在玩一场超大型的开放世界解谜游戏!】 观众们热情被彻底点燃。 不再是被动观看,而是主动跟着里奥的眼睛,去寻找这个世界的漏洞。 里奥走进镇中心的公共图书馆。 一切都那么熟悉。 书架的排列,桌椅摆放,甚至空气中那股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走到自己最熟悉的历史区。 随手抽出一本《罗马帝国衰亡史》。 打开。 书页,是纯白的。 又抽出另一本,《世界通史》。 打开。 依旧是纯白的。 走遍了整个图书馆,抽出上百本书。 无论是小说,诗歌,还是科学,哲学。 所有的书,都只有精致封面和烫金书名。 内里,空无一物。 这个发现,让直播间观众们头皮发麻。 【我的天……所有的书都是假的……】 【这不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吗?每天被无数的信息标题轰炸,但真正有价值的内容,什么都没有。】 【江漓……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里奥走出图书馆,坐进自己那辆红色老车里。 打开收音机。 “……下面为您播报本地新闻,市长宣布本周为‘社区友好周’,呼吁市民互帮互助……” 是熟悉的女声播报。 转动旋钮。 下一个频道。 “……FM97.2,情歌电台,为您带来一首经典老歌……” 再转。 “……这里是古典音乐频道,您正在收听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他不停地转动旋钮,将收音机从频率的一端,调到另一端。 然后,把车开到小的另一头,信号覆盖的边缘区域。 再次打开收音机。 “……下面为您播报本地新闻,市长宣布本周为‘社区友好周’,呼吁市民互帮互助……” 一模一样的新闻。 一模一样的女主播声音。 一模一样的背景音乐。 这个世界里,所有电台,都在循环播放着早已录制好的内容。 江枫国际总控室。 凯文指着屏幕上疯狂上扬的红色曲线,声音激动得发颤。 “漓哥!我们直播间的实时在线人数,刚刚突破了一亿五千万!” “已经……已经超过了StreamVerse那个AI剧《霸总的第101次重生》的最高纪录!” 这个消息,让整个总控室瞬间沸腾。 薛之涣推了推眼镜,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感觉像在做梦。 “华尔街那帮分析师,今天发了十几份紧急报告。” “他们说……我们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名为‘互动叙事’的商业模式。” “他们认为这种模式的潜力,不可估量。” 调出江枫国际股价图。 那条绿了快一个月的曲线,此刻像打了鸡血一样。 一天之内,连续三个涨停板。 所有因这个疯狂计划而蒸发的市值,不仅全部回来了,甚至还翻了一倍。 达米安·万斯在办公室里,摔碎了最心爱的古董花瓶。 “废物!‘先知’呢?让它分析!为什么会这样!” 助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老板……‘先知’的分析结果是……无法理解。”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观众会喜欢看一个普通人,找一些无聊的BUG,而不是看AI为他们精心计算好的完美剧情。” 达米安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引以为傲的算法壁垒,被江漓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轻松瓦解。 “桃源镇”。 夜幕降临。 里奥将车停在市政广场中央。 下了车,站在广场中心。 环顾四周。 打瞌念的报刊亭老人,忘记名字的小男孩,只有封面的图书馆,循环播放的收音机…… 所有线索,在他脑中汇聚成一张巨大地图。 这张地图上,所有的线条,都指向一个地方。 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过广场,越过喷泉,最终,落在那座小镇最高,也最醒目的建筑上。 市政厅。 以及顶端那巨大的钟楼。 那里,是整个“桃源镇”的制高点。 是俯瞰一切,掌控一切的地方。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 他的眼神,不再有迷茫和恐惧。 只剩下一种,即将奔赴最终战场的决绝。 总控室里。 本·卡特看着屏幕上那个坚毅的背影,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他终于找到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高潮。 江漓看着屏幕,脸上露出微笑。 第一阶段的“越狱”,已经成功。 当楚门不再相信眼前的世界。 那扇画着蓝天白云的门,就已经为他,悄然开启。 第673章 来自现实的恶意 所有人都明白,这部史无前例的直播电影,即将迎来最高潮的华彩乐章。 里奥走在通往钟楼的中央大道上。 像个,走向命运的朝圣者。 就在这时。 直播间弹幕,出现了一丝杂音。 【等等,你们快去看热搜!怎么回事?】 【什么热搜?别打扰我看里奥封神!】 【我草!StreamVerse官网头条!《英雄还是骗子?揭开里奥·詹金斯的真实面目》!这他妈什么东西?!】 这条弹幕,像一滴滴进滚油里的冷水。 瞬间,引爆了整个评论区。 越来越多人涌出直播间,又带着满腔震惊与愤怒涌了回来。 【假新闻!绝对是达米安那个狗东西搞的鬼!】 【我看完了……操……我有点懵……那些证据……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什么证据?就是一堆P图!我不信!】 【不只是图……有他就读大学的劝退通知书扫描件,还有他的……个人征信报告……他欠了一屁股债……】 【最致命的是那份精神鉴定报告……妄想型精神障碍……】 StreamVerse总部。 达米安·万斯站看着舆论风向陡然逆转,嘴角扬起一抹冰冷弧度。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舆论攻击。 一篇由“先知”系统整合、顶级公关团队润色的重磅爆料,通过StreamVerse控制的数十家媒体,同步全网发布。 文章标题极具煽动性。 《英雄还是骗子?揭开里奥·詹金斯的真实面目》。 内容第一部分,是里奥的人生履历。 附上他大学时期的学籍档案截图,上面清晰盖着“劝退处理”的红章,理由是“因严重社交障碍,无法完成学业”。 紧接着,是几份催债公司的律师函扫描件,详细罗列了他拖欠的各项债务,总金额高达数十万美元。 一个因社恐被社会抛弃,又因无能而负债累累的失败者形象,跃然纸上。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他人生的污点。 那么第二部分,就是绝杀了。 一份来自纽约某权威精神健康中心的诊断书。 上面,有主治医师的亲笔签名,有医院钢印。 诊断结论,清晰明确。 【里奥·詹金斯,患有持续性妄想障碍,伴有表演型人格特征。】 【临床表现:坚信自己的生活被他人操控与监视,并将现实中的挫败,归因为外部世界的系统性迫害。】 文章结论诛心至极。 “所以,我们看到的‘反抗’,并非一个勇士对虚假世界的宣战,而是一个精神病人,在病情加重时的典型症状。” “我们所共情的‘觉醒’,不过是走投无路的失败者,为了金钱和关注,与江漓先生合谋上演的一场,出卖个人隐私的商业炒作。” “他不是在追求自由,只是在发病。” 这篇报道,没有攻击江漓,也没有否认直播的真实性。 但从“现实”这个维度,解构了里奥行为背后的一切意义。 你以为的英雄? 不,他是个病人。 你以为的觉醒? 不,那是妄想。 你以为的共鸣? 不,你只是被一个骗子和一个疯子,愚弄了。 信任,在这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海景镇,中央大道。 里奥脚步,停在了一家电器商店橱窗外。 橱窗里,数十台电视,正同步播放着同一个新闻节目。 StreamVerse News。 女主播面带职业微笑,身后大屏幕上,赫然是他的照片,以及那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 精神疾病诊断书。 那一瞬间,全世界的喧嚣,都离他远去。 时间,空间,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 看着那些被赤裸裸暴露在全世界面前,人生中最阴暗,痛苦,也最想忘记和摆脱的一切。 被大学劝退时,辅导员脸上那种混合着同情与厌烦的表情。 被催债人堵在图书馆门口,在同事们异样目光中无地自容的窘迫。 以及,在心理诊所里,医生拿着那份诊断书,用宣判的口吻告诉他,“你病了,需要治疗”时的绝望。 他以为,来到这个“片场”,成为“楚门”,是他摆脱那个失败人生的开始。 他可以借着这个身份,重新活一次。 可现实,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 你逃不掉。 那个被所有人定义为“失败者”和“精神病”的里奥·詹金斯,才是唯一身份。 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燃烧起来的勇气,就像被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瞬间,熄灭。 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此刻对这个世界的怀疑,究竟是真正的清醒,还是…… “妄想症”又一次发作了? 那个叫江漓的导演,选中他真的是因为契合“楚门”? 还是因为,人家早就知道一切,知道他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病人”? 造物主还没找到。 他自己的世界,率先崩塌。 总控室里。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 本·卡特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这是人身攻击!是诽谤!无耻!下流!” 薛之涣脸色铁青。 “来不及了……这种攻击,我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自证清白。” “达米安这一刀,捅得太狠了。” 是的,太狠了。 因为它攻击的,不是电影,不是公司。 而是人心。 直播镜头下。 全世界一亿多观众,亲眼看着那个刚刚还意气风发,准备向世界宣战的男人,一点点地,垮掉。 转过身,不再走向钟楼。 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踉踉跄跄地,逃回了那间小公寓。 砰地一声,关上门。 隔绝了所有视线。 但隐藏在房间里的摄像头,依旧记录着一切。 他蜷缩在房间角落里,抱着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陷入了彻底的自闭。 那个想要冲破牢笼的楚门,消失了。 只剩下被现实世界击溃的图书管理员里奥。 StreamVerse总部。 达米安·万斯端着杯威士忌,脸上露出微笑。 “看到了吗?” 他对身后的“先知”轻声说。 “最坚固的牢笼,从来不是用钢铁和摄像机铸成的。” “而是现实本身。” “毁不掉电影,但可以毁掉电影里的人。” 第674章 一个演员的独白 而另一边,随着里奥心态爆炸。 曾像火箭般蹿升的在线人数,此刻,也如断线风筝,开始摇摇欲坠。 一亿两千万。 一亿一千万。 九千万。 【啥情况?人呢?怎么就一扇门了?】 【主播心态崩了,直接下播跑路?】 【刚从隔壁热搜过来,我只能说,干得漂亮!早就该揭穿这种骗子和疯子了!】 【不是,那份精神鉴定报告你们看了吗?细思极恐啊,江漓这货是不是专门找了个精神病人来演戏,好利用他的病情制造话题啊?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卧槽,楼上这么一说,我后背都凉了!这已经不是拍电影了,这是在拿一个病人的痛苦当成商品贩卖!太恶心了!】 舆论风向,发生了偏转。 网友讨伐的对象,从“欺骗观众的剧组”,悄然转移到“利用精神病人牟利的导演”。 江枫国际,总控室。 气氛,凝固如铁。 墙壁上分割成上百个的监控小屏幕,此刻全部暗淡,只剩下中央主屏幕上那扇紧闭的门。 本·卡特气得嘴唇发白,猛地一拍控制台。 “欺人太甚!我们必须立刻发律师函!起诉他们诽谤!” 薛之涣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发律师函?怎么发?我们证明里奥没有精神病?还把他的隐私全部公开,再让他接受一次全球直播的精神鉴定吗?” 一句话,让本·卡特哑口无言。 这就是达米安最阴险的地方。 他抛出的,是一个无法自证的死局。 越是辩解澄清,就越坐实了“里奥有问题”这个事实,只会让事情越陷越深。 “那……那就开新闻发布会!”赵瑞急得满头大汗,“漓哥你亲自出面!”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那个身影上。 江漓静静看着屏幕。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很久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击垮时,才缓缓转过身。 “常规的公关手段,现在已经没用了。” 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一开口,就输了。” “现在,能救里奥的,不是律师,也不是媒体。” 环视一张张写满绝望与焦急的脸。 “而是朋友。”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一愣。 朋友? 江漓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马克,来总控室一趟。” 马克。 在剧中扮演楚门最好朋友“马龙”的演员。 一个演技精湛,却在好莱坞跑了二十年龙套,始终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 几分钟后。 马克推开总控室的门。 看着房间里凝重气氛,又看了看江漓,眼神里带着询问。 江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没有多余废话,直直看着他的眼。 “现在,忘掉你叫马克,也忘掉你是演员。” “忘掉马龙这个角色,忘掉手里所有剧本。” 江漓声音很轻,“去做一个真正的朋友,现在会做的事。” “跟你的朋友聊聊天。” 马克愣住了。 看着江漓。 从那双深邃眼眸里,没看到导演对演员的指令,或是老板对下属的命令。 只看到一种,近乎托付的信任。 这种信任,对他这样一个常年被忽视、嘲笑、定义为“失败者”的龙套演员来说,太过奢侈。 也太过沉重。 马克想起了自己的人生。 年轻时,也曾是别人眼中的数学天才,奖学金拿到手软。 却因一场突发的家庭变故,父亲破产自杀,母亲精神崩溃,他的人生轨迹被彻底改变。 不得不放弃名校offer,辍学打工,扛起整个家。 为了快速赚钱,闯进好莱坞,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总能混出头。 结果,一混就是二十年。 他演过无数个没有名字的角色,说过无数句无关痛痒的台词。 被导演骂过,被制片人羞辱过,被年轻的明星当成透明人。 那些来自现实的恶意,那些将他定义为“废物”的标签,和此刻里奥所遭遇的一切,何其相似。 马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懂了。 彻底懂了导演的意思。 重重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导演。” 没问该怎么做,该说什么。 转身,朝外面走去。 当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手伸进口袋,摸了摸。 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微型录音笔。 把录音笔,别在胸前的衬衫口袋上。 这个动作很小,很隐蔽。 总控室里没人注意到。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或许,拯救不了一个已经崩溃的人。 但至少,他想把心里话留下来。 留给那个叫里奥的男人。 也留给,过去的自己。 马克没带任何拍摄设备,也没通知任何工作人员。 一个人,走到那扇紧闭的公寓门前。 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又敲了敲。 依旧死寂。 马克不再敲门,只是靠在门边的墙上,缓缓坐了下来。 “嘿,里奥。” 声音透过门缝,传进那片黑暗里。 “我是马克,演马龙的那个。” 房间里。 里奥蜷缩在阴暗角落里。 外面的声音,他听到了。 但不想回应。 不想和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任何一个“演员”,再有任何交流。 门外。 马克没等到回应。 看着走廊尽头窗外那片虚假的“星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上高中的时候,数学特别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老师还没把题目写完,我就能把答案算出来的那种。” “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以后肯定能进麻省理工,进NASA,去研究火箭什么的。” 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家出了点事。” “我爸……他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从公司天台上跳了下去。” “我妈受不了这个刺激,精神出了问题。” “我退学了。那一年,我二十岁。” “得赚钱养活我妈,还得还债。我去了好莱坞,因为我听说,那里赚钱快。” 马克苦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挥之不去的沙哑。 “我以为,凭我的脑子,演戏这种事,应该不难。” “结果,我错了。” “演的第一个角色,是个被主角一枪打死的路人甲,没有台词,出场三秒。” “为了这三秒,我在片场等了十个小时。” “那天收工,我拿到了五十美元酬劳。回家的路上,买了份最便宜的热狗,坐在马路边,一边吃,一边哭。”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聪明……在这个世界上,屁用都没有。” “从那以后,我演了上百个角色。死在越南丛林里的士兵,被外星人抓走的路人,给黑帮老大开车的司机……” “所有人都笑我,说我就是个跑龙套的命。” “他们说我是个只会做白日梦的废物,是个连自己人生都演不好的失败者。” “甚至我妈清醒时,都会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了。”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里奥把头埋得更深了。 从门外那个男人的独白中,听到了一个,和自己无比相似,被现实碾碎的灵魂。 门外。 马克的故事还在继续。 “有一次,我去试镜一个有点台词的角色。导演是个新人,很年轻,他看了我一眼,问,‘你跑了多少年龙套了?’我说,快二十年了。” “他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个跑了二十年龙套还没混出头的演员,要么是没天赋,要么是脑子有问题。你属于哪种?’” “我当时,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吗,里奥,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可能,真是个疯子。” “一个妄想着自己能成为大明星的可悲疯子。” 马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转过头,脸颊贴在门板上,仿佛能穿透这层阻碍,看到里面那个同样在瑟瑟发抖的灵魂。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只有经历过同样绝望的人,才能听懂的沙哑。 “他们说你是疯子,是骗子。” “天知道,别人也曾这么说我。” “但那又怎样?” “至少,我们知道自己不是。” 最后一句话,像声悠远钟鸣。 像道划破天际的光。 不带任何劝慰,没讲任何道理,却照进里奥内心最深、最黑暗的角落。 蜷缩的里奥,身体猛地一震。 随后又没了动静。 第675章 解锁剧本:《心灵捕手》 而此时,门外。 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 马克的身影被黑暗吞噬。 他靠着墙壁,又坐了很久。 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 门里,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该走了。 慢慢站起身,没再回头看那扇门,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背影萧索,却不再有来时的彷徨。 他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那扇门外。 江枫国际,总控室。 死寂氛围像凝固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本·卡特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薛之涣揉捏着太阳穴。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绝望淹没时,总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马克走了进来。 看起来很疲惫,眼眶带着血丝,眼神却有种异样的平静。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江漓从总指挥席上站起,迎了上去。 两人对视。 马克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那支录音笔。 递到江漓面前。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声音沙哑,带着长时间说话后的疲惫。 “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江漓伸出手,接过那支录音笔。 还带着马克的体温。 很轻。 却又很重。 江漓没说话,转身回到控制台前,拿起副降噪耳机,将录音笔接上。 戴上耳机。 按下播放键。 瞬间,总控室里所有喧嚣、所有图表、所有焦灼面孔,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男人,在讲述自己的人生。 时间,开始以一种缓慢粘稠的方式流逝。 薛之涣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五分钟过去了。 江漓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 十分钟过去了。 本·卡特端来的咖啡,已经彻底凉透。 半小时过去了。 赵瑞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薛之涣用眼神制止。 他们不知道江漓在听什么。 但能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感觉到风暴在酝酿。 终于。 当墙上时钟指针,走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江漓缓缓睁开眼。 那一刻,耳机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重新回到他的感知中。 也就在这一瞬。 系统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检测到深度人性链接:“一个天才的自我放逐与被救赎”。】 【核心要素:“创伤”、“友谊”、“天才”、“和解”……已全部集齐。】 【判定符合解锁条件。】 【恭喜宿主,解锁全新电影剧本——】 【《心灵捕手》!】 庞大的信息流,涌入江漓脑海。 主人公是个放荡不羁,却在数学、化学、历史等所有领域都拥有惊人天赋的麻省理工学院清洁工。 因童年创伤而用叛逆和暴力伪装自己,拒绝向世界敞开内心的孤儿。 能解开全世界最顶尖数学家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却解不开自己心结的年轻人。 最终在心理学教授和最好朋友的帮助下,选择与世界、也与自己和解的故事。 江漓摘下耳机,放在控制台上。 目光,穿过总控室,落在两块监控屏幕上。 一块屏幕里。 里奥依旧蜷缩在公寓角落,像个被世界遗弃的胎儿。 另一块屏幕里。 马克正坐在休息区长椅上,低着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背影孤独。 一个,是现实中的“楚门”,正在被全世界的恶意围观,陷入了对自我认知的彻底崩塌。 一个是现实中的“威尔·亨廷”,被埋没的天才,跑了二十年龙套的失败者,刚向世界袒露了自己所有伤疤的男人。 宏大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江漓心中,悄然成型。 谁说,他手上只有一张牌? 他不仅仅要帮助里奥完成这场“越狱”。 还要把那个叫马克的龙套演员的故事,拍出来。 用天才的故事,去拯救另一个“疯子”。 用被埋没的灵魂,去唤醒另一个正在沉睡的灵魂。 用一部关于“和解”的电影,去回应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江漓站起身,环视整个总控室。 “赵瑞,老薛,本,凯文……”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从那双眼睛里,他们看不到任何被危机击垮的颓丧。 只看到一种,燃烧的火焰。 “《楚门的世界》项目,继续。” 第一句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同时。” “启动新项目,代号——‘捕手’。” “捕手?” 本·卡特愣住了。 “什么捕手?现在这种时候,我们哪有精力开新项目?” 江漓没有回答。 拿起那支录音笔,递给凯文。 “把这段录音,放到我们的官方直播间里。” 凯文接过录音笔,有些不解。 “放录音?漓哥,现在网友都在骂我们利用精神病人,这段录音的内容是……” “《一个演员的独白》。” 江漓替他回答了。 “以这个为名,二十四小时,免费循环播放。” “什么?!” 这次,连薛之涣都坐不住了。 “漓哥,这不行!现在舆论对我们极其不利,我们应该立刻澄清,而不是放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录音!这只会让事情更糟!” “我们的澄清,在达米安的公关机器面前,不堪一击。” 江漓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庞大“片场”。 “他们想看我们辩解,想看我们愤怒,想看我们手忙脚乱地去证明里奥不是疯子。” “我偏不。” 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宣发组听着。” “不加任何评论,不引导任何情绪。” “让这段录音,自己说话。” 这个命令,超出了所有人理解范畴。 这是怎样的自信,或者说自负? 竟然想用一段独白,去对抗席卷全球的舆论风暴? 放弃所有公关技巧,放弃所有舆论阵地,用近乎“不作为”的方式,来回应敌人致命一击。 看着团队成员脸上无法掩饰的困惑与担忧。 江漓轻笑了一下。 “当敌人向你泼来一身泥土时。” “最好的反击,不是把泥土扔回去。” “而是用它种出一片花圃来。” 几分钟后。 那个已经黑屏许久,在线人数跌破五千万的直播间,悄然亮起。 画面依旧是黑色。 只是在屏幕中央,出现了一行白色标题。 《一个演员的独白》。 紧接着。 马克沙哑,疲惫,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