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赵构?我怒杀秦桧登基北伐》 第38章 华夷不两立(一) 《汉家儿郎蒙训》的墨香尚在襄阳城大大小小的刻书坊里弥漫,其掀起的滔天巨浪已拍碎了太学泮池的多年平静。 国子监祭酒胡铨,这位以刚直硬颈著称的新贵,端坐在监丞廨房的硬木交椅上,面色沉静如水,手边放着一册簇新的《汉家儿郎蒙训》。 窗外,早春的柳絮纷飞如雪,却盖不住监内弥漫的紧张气息。 案几上,堆叠着厚厚一摞“剳子”(宋代公文),皆是御史台、秘书省、乃至致仕老臣遣人递来的“劝谏”或“质询”,言辞或含蓄或激烈,矛头直指这本新颁的蒙书。 “祭酒!”监丞王槐,一个四十余岁、面皮白净的中年文官,步履匆匆进来,额角见汗,声音压得极低,“不好了!太学正周元礼,率了十数位博士、直讲,还有…还有不少太学生,聚在明伦堂前,说是…说是要请祭酒出来,论一论这《蒙训》之非!” 胡铨眼皮都没抬,只端起粗瓷茶盏,抿了一口寡淡的茶汤,喉间发出一声轻哼:“周元礼?哼,国事板荡时不见他,如今倒跳得高。论?好得很,正愁无处点火。” 他放下茶盏,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沙扬磨砺出的硬气,与这满室书香格格不入。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襕衫,大步向外走去,袍袖带风。 明伦堂前,黑压压一片人头。为首者正是太学正周元礼,年近六旬,须发花白,身着深绯色官服,腰束银带,面沉似水,自有一股久居学官的威严。 他身后站着七八位博士、直讲,皆着青绿官袍,神色或激愤、或忧虑、或冷漠。 再往后,则是数百名太学生,大多年轻,脸上混杂着好奇、激动与不安,襕衫在风中微微摆动,形成一片青色的浪潮。 “胡祭酒!”周元礼见胡铨出来,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久积的怨气,“老夫等在此,非为私怨,实为天下文教计,为我大宋根基计!敢问祭酒,此《汉家儿郎蒙训》,是何道理?” 他抖开手中一本《蒙训》,翻到其中一页,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那页上,一幅单刀直入的白描插画触目惊心:一群赤身露体、仅披羊皮的宋室贵胄男女,颈系绳索,被金兵如牵牲口般拉扯前行,周围是金兵狰狞的狂笑。 画旁配着粗黑醒目的文字:“靖康耻,牵羊礼,公卿受缚系之辱,帝后遭袒跣之羞!此仇此恨,刻骨铭心!” “此等污秽惨烈之图,置诸童蒙开卷之首,是何居心?”周元礼痛心疾首:“童蒙养正,圣人之教!当以孝悌忠信、洒扫应对为先!尔今以此等血淋淋、惨戚戚之物示之稚子,岂非乱其心性,蛊惑其纯良?” “使其未识仁义,先染戾气!长此以往,我大宋之童蒙,岂非尽成只知杀戮复仇之凶徒?此非教化,实乃戕害!有伤天和,有悖圣道!” 他身后一位姓李的博士立刻接口,语气尖刻:“胡祭酒!书中开篇便言‘汉家’、‘胡虏’,字字如刀,句句似箭,鼓吹华夷不两立,仇恨深植于心。此等言论,置圣人‘修文德以来之’的教诲于何地?置朝廷怀柔远人之策于何地?若激起边衅,兵连祸结,这滔天罪责,祭酒可担待得起?” 他刻意强调了“朝廷怀柔”,暗指赵瑗之前的政策转向。 “正是!”另一位直讲附和,“书中所述金虏暴行,固然属实,然此乃国之痛史,当由史官秉笔直书,藏于秘阁,供后世有识之士鉴戒。岂能以此等赤裸裸、血淋淋之状,灌输于懵懂幼童? “此非启蒙,实乃恐吓!恐吓之下,焉能养浩然正气?胡祭酒,莫不是要用这万民之恨,铺就你直上青云之阶?” 此言诛心,直指胡铨借新学媚上。 人群中的太学生们骚动起来,嗡嗡议论声四起。有年轻气盛的学子面露愤慨,显然被师长们的话语打动;也有目光闪烁,偷偷看向胡铨手中的《蒙训》,带着探究。 胡铨立于阶上,身形瘦削却挺直如松。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他脸上非但不见怒色,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冷笑。他缓缓抬起手,那本《蒙训》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周学正,李博士,诸位!”胡铨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金石之音,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尔等满口‘圣人之教’、‘童蒙养正’,好一个冠冕堂皇!然则,胡某敢问诸位!” 他目光如电,扫过周元礼等人:“当金虏铁蹄踏破汴梁,二圣北狩,宗庙倾颓,宫室被焚,嫔妃帝姬受辱于胡酋之手,公卿大臣被驱如犬羊,黎民百姓填于沟壑之时,尔等口中的‘圣人之教’何在?‘童蒙养正’可曾挡住胡虏的屠刀?!”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周元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养正?养什么正?”胡铨步步紧逼,声音激昂,“养一群只知寻章摘句、空谈性理、面对胡虏屠刀却两股战战、甚至摇尾乞怜的‘正人君子’吗?养一群连自己祖宗受此奇耻大辱都不敢直面、还要粉饰遮掩、怕污了眼睛的‘纯良稚子’吗?!”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蒙训》,书页在风中哗哗作响:“此书开卷之图,惨烈否?污秽否?然此乃我大宋血淋淋之真史!是我汉家儿郎永世不忘之奇耻!” “若连这血仇都不敢让子孙后代知晓,若连这耻辱都要藏在秘阁深处,那我等与那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辈,有何区别?!” 他转向那些年轻的太学生,目光灼灼:“诸生!尔等皆是我大宋未来之栋梁!胡某问尔等,若无此恨,何来复国之志?若无此仇,何来雪耻之心?若无此魂,我汉家儿郎,与那待宰之羔羊何异?” 他指着书页,“看!看清楚!记住这牵羊礼!记住这袒跣之羞!记住汴梁城头那屈辱的招谕旗!记住五国城冰天雪地里泣血的亡魂!此恨不雪,我等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面目自称炎黄子孙,汉家衣冠?” 胡铨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震得整个明伦堂前鸦雀无声。许多太学生被他话语中那股悲愤至极、又正气凛然的力量所感染,胸中热血翻涌,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中燃起火焰。 周元礼等人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被这气势所慑,难以反驳。 “至于‘鼓吹华夷不两立’?”胡铨冷笑更甚,带着无比的轻蔑,“金虏屠我城池,戮我百姓,毁我宗庙,掠我财帛,淫我妻女!此等血海深仇,难道还要我等与之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不成?!‘修文德以来之’?那是待人之道,非待禽兽之道!” “胡虏视我汉家如牛羊,我等还要对其讲文德?李博士,你莫非忘了,秦桧之流当年便是以‘和议’为名,行卖国之实!此等‘怀柔’,换来的可是金虏年年索求无度,视我大宋如砧上鱼肉!” 他踏前一步,气势如虹:“此书,非为恐吓!乃为唤醒!唤醒我汉家儿郎沉睡之血性!唤醒那被‘圣人之教’磨平了棱角、忘却了根本的脊梁!让稚子开蒙便知,何为汉家荣光,何为胡虏之仇!” “让万民皆明,保国即保家,卫国即卫己!此乃大义!此乃正道!纵使千夫所指,胡铨亦甘之如饴!尔等要骂,要弹劾,尽管放马过来!” “胡某头颅在此,此志不移!《汉家儿郎蒙训》,必行天下!此乃陛下亲定之国策,铸我大宋万世不拔之根基!” 胡铨一番话,掷地有声,如惊雷炸响。不少原本立扬摇摆的太学生被彻底点燃,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喝彩声:“胡祭酒说得好!” “不忘国耻!” “汉魂当立!” 周元礼等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胡铨:“你…你…胡搅蛮缠!歪理邪说!我等定要联名上奏,弹劾于你!” 胡铨的强硬与《汉家儿郎蒙训》的内容,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波澜远超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