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凶猛》 第74章 别慌! 眼下大战在即,秦薇薇这个秘谍司的探子,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他沉吟片刻:“派两个人,将她转移到地窖最里层,严加看管。告诉她,如果想活命,就安分一点。大战结束前,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 安排已定,众人领命而去,整个岩石村屯堡,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与上次仓促应战不同,这一次,虽然敌人更为强大,但秦烈的指挥若定,让所有人都多了一份沉稳。 堡外,喊杀声变成了挖掘声,砍伐声。 军卒们在白彪的带领下,挥汗如雨,挖掘陷阱,布置障碍。 堡内,妇孺们在杨老六的组织下,开始向地窖转移,虽然脸上带着恐惧,但秩序井然。 东厢房。 两名亲兵推开房门,面无表情地对秦薇薇道:“秦夫人,奉把总之命,请您移步。” 秦薇薇端坐在床沿,这几日她被软禁在此,除了送饭之人,无人与她交谈。 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去哪里?”她声音平静。 “地窖。那里安全。”一名亲兵回答。 秦薇薇站起身,没有反抗。 她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秦烈没有杀她,已经是看在往日那点虚假情分上。 若是在这个时候添乱,她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了她。 “长公主的怒火……”她心中默念,却也明白,在鞑子大军的铁蹄面前,长公主的名头,此刻毫无用处。 唯有活下去,才有机会。 半个时辰后,秦烈带着卢峰和二十名弓箭手,悄然离开了屯堡,潜入东面山林。 山坳两侧,怪石嶙峋,草木茂密,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卢峰,你带十人守左翼,我带十人守右翼。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一箭!我们的目标,是最大限度杀伤敌人,打乱他们的阵型,然后迅速撤离,不要恋战。”秦烈压低声音吩咐。 “明白!”卢峰点头,带着人隐入草丛石缝之中。 秦烈也带着人,找到了合适的射击位置。 他张弓搭箭,箭簇冰冷,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林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地平线上,黑色的洪流出现了。 两千鞑子骑兵,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卷起漫天烟尘,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岩石村的方向,滚滚而来。 当先一面巨大的黑狼纛,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凶戾与霸道。 秦烈眯起眼睛,手指稳稳地扣在弓弦上。 来了! 铁蹄踏地,声如闷雷,越来越近。 两千鞑子骑兵组成的黑色洪流,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直直插入这片苍黄的土地。 当先那面巨大的黑狼纛,在烟尘中翻滚,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悍。 纛下,一名身形异常魁梧,全身罩在黑色铁札甲内的鞑子将领,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腰间悬挂着一柄造型古朴的弯刀,仅仅是那份沉稳如山的气势,便让人不敢小觑。 “狗日的,阵仗真他娘的大!”一名年轻的弓箭手,手心全是汗,声音都有些发颤。 “憋住气,听把总号令!”卢峰压低了声音,呵斥了一句,但他自己握着弓的手,也紧了紧。 秦烈伏在一块巨石之后,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鞑子前锋。 他像一头耐心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猎杀时机。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鞑子骑兵粗野的呼喝声和马匹的嘶鸣。 距离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鞑子的前锋已经进入了山坳最狭窄的地段。 这里两侧山石陡峭,骑兵难以展开,正是弓箭发挥威力的绝佳场所。 “放!” 秦烈猛地从石后探出身,手中铁胎弓发出一声沉闷的弦响,一支狼牙箭如同毒蛇般,撕裂空气,直射而出! 几乎在同时,山坳两侧,卢峰和他麾下的二十名弓箭手,也齐齐发箭!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骤然而至的冰雹,从天而降,狠狠砸向拥挤在狭窄山道上的鞑子骑兵。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战马的悲鸣,鞑子的惨叫,瞬间响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鞑子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 有的被射穿了喉咙,捂着脖子栽下马背;有的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还有的战马受惊,疯狂地冲撞着同伴,使得本就拥挤的队伍更加混乱。 那名黑狼纛下的鞑子大将,显然也没料到在这不起眼的山坳里,竟然还藏着伏兵。 他猛地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有埋伏!散开!弓箭手,压制他们!”鞑子大将怒吼着,声音如同炸雷。 然而,在这狭窄的地形下,他的命令根本无法有效执行。 两侧山石限制了骑兵的机动,鞑子的弓箭手想要反击,却找不到秦烈等人的准确位置,只能胡乱朝着山林中抛射。 “第二轮,放!”秦烈再次下令。 又是一波箭雨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鞑子最为密集之处。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鞑子中箭落马。 “稳住!不要乱!冲过去!冲过去宰了那些南蛮子!”一名鞑子百夫长挥舞着弯刀,试图组织手下反击。 但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从刁钻的角度射来,正中他的面门。 那百夫长惨叫一声,仰天便倒。 秦烈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的每一箭,都射向鞑子军官或是试图组织反击的头目。 卢峰也学着他的样子,指挥手下弓箭手,专门挑鞑子的薄弱点下手。 短短几轮箭雨,便给鞑子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山坳入口处,已经倒下了近百名鞑子和他们的战马,尸体和受伤的马匹堵塞了道路,后续的鞑子骑兵被阻,阵型一片混乱。 “废物!一群废物!”黑狼纛下的鞑子大将气得哇哇大叫。 他没想到,自己两千精锐,竟然会被区区数十名弓箭手阻拦在此。 “派一队人,给老子从两侧山坡摸上去,把那些苍蝇都碾死!”他厉声下令。 立刻,便有百余名鞑子骑兵下马,抽出弯刀,嚎叫着朝着两侧山坡攀爬而来。 “他们上来了!”卢峰有些紧张。 “莫慌!”秦烈沉声道,“交替掩护,自由射击,打掉他们十个八个,我们就撤!” 第75章 放火 秦烈听完军卒的汇报,眼中精光一闪,接上了先前未尽之言:“而若有其他鞑子因为那个什么‘大人物’前来劫掠……我们就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一并送他们上路!”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凝:“诸位,情况想必都清楚了。黄居行那老狗是铁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断了我们的粮草,就等着鞑子来收我们的人头,好让他儿子黄明捡现成的军功!” “如今,我们是前有饿狼,后有猛虎,不拼一把,就是死路一条!” 白彪闻言,瓮声瓮气地问道:“秦墩长,那黄居行不给粮,咱们总不能坐着等死吧?要不,兄弟们摸去屯堡,给他娘的抢了?” “胡闹!”卢峰瞪了白彪一眼,“屯堡防卫森严,黄居行心腹众多,我们这点人手去抢粮,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秦烈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他指着城墙下那些排列整齐,已经晒得半干的树木枝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谁说我们要坐着等死?黄居行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自己烧出一条活路来!” “烧出一条活路?”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卢峰更是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墩长,您的意思是……点烽燧?可烽燧一旦点燃,引来大军,我们谎报军情,那可是……” “不,不是点烽燧。”秦烈摇头,眸光深邃,“烽燧的目标太小,动静也太小,不足以让黄居行那老狐狸肉痛。” “我们要玩的,就玩一把大的!” 秦烈加重了语气:“我们要让黄居行以为,我们这下岩石墩堡,连同这堡楼,全都被一把大火烧光了!是被数倍于我们的鞑子,用惨烈无比的方式给彻底端掉的!” “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白彪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秦墩长,这……这可使不得啊!万一火势控制不住,咱们自己先把自己给烧死了!” “是啊,秦墩长,这太冒险了!”其他军卒也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惊惧。 放火烧自己驻守的墩堡,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狂举动。 秦烈却浑不在意众人的反应,他胸有成竹地说道:“险,自然是险。但你们想想,如果我们按部就班,结果会如何?要么饿死,要么被鞑子杀死,要么侥幸活下来,却被黄居行栽赃嫁祸,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横竖都是死,为何不选一条能让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 “黄居行不是想借刀杀人吗?我们就把这‘刀’磨得更锋利些,让他看看,这把刀会不会反过来伤到他自己!” 秦烈走到堡楼边缘,眺望着远处岩石村屯堡的方向,声音如同淬了冰:“只要这把火烧得够大,烧得够惨,黄居行就必须派人来查探!而且是火速派大量人手!” “因为一个墩堡被彻底焚毁,所有军卒战死,所有物资付之一炬,这责任,他黄居行担不起!上面追查下来,他那把总的位置也别想坐稳了!” “等他的人来了,看到的只会是一片狼藉火场中的‘幸存者’——我们!” “到时候,我们‘浴血奋战’,‘拼死’从‘数倍于己’的鞑子手中‘夺回’了部分阵地,但损失惨重,粮草兵器尽毁……他黄居行,是给还是不给补给?” “他若不给,我们就闹到张百总那里去!他若给了,我们就有了喘息之机!” 卢峰听得心惊肉跳,却也不得不承认,秦烈的计划虽然疯狂,但确实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秦墩长,那邓通还在暗处盯着我们,我们这么大的动静,他……” “他盯着,才好!”秦烈冷笑一声,“就是要让他亲眼看到这场‘惨剧’是如何发生的!他看到的越真实,汇报给黄居行的时候,黄居行才会越相信!” “至于火势,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们只烧外围和预设的区域,堡楼地窖里的东西,我会让人提前转移到安全地带。那些木柴,主要是用来制造浓烟和巨大的火光,看着吓人,实际可控。” 秦烈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不容置疑:“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秦烈的分析句句在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与其窝囊等死,不如跟着秦烈赌一把! “好!秦墩长,我们都听您的!”白彪率先表态,眼中闪烁着狠劲。 “对!秦墩长,您下令吧!刀山火海,兄弟们也跟您闯了!”其余军卒也纷纷响应,被秦烈描绘的险境与生机所鼓动。 “很好!”秦烈满意地点头,“卢峰,你带人将地窖里的重要物资,尤其是粮食和饮水,悄悄转移到堡楼后方的隐蔽山坳里。记住,动静要小,别让邓通察觉。” “白彪,你组织人手,将那些晒干的木柴,按照我指定的位置,在墩堡周围巧妙布置,务必做到火一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但又不至于真的烧到我们无法立足的程度。” “其余人,清理战场,将鞑子尸体上的衣甲和武器再检查一遍,能用的都用上。今晚,我们不仅要演戏给黄居行看,若真有不开眼的鞑子撞上来,也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众人齐声应诺,心中虽然忐忑,但更多的却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悍勇和对秦烈的盲从信任。 夜色,悄然降临。 下岩石墩堡附近的一处隐蔽山坡后,邓通带着两名心腹,已经潜伏了大半日。 “队长,那卢峰的人砍了一下午的树,现在墩堡里黑灯瞎火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知道咱们在,吓得不敢出来了吧?”一名心腹低声说道。 邓通皱了皱眉,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卢峰他们缺粮,应该会想办法,或者至少会加强戒备,可现在安静得有些过分。 就在他疑虑之际,另一名眼尖的心腹突然指着下岩石墩堡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惊呼:“队……队长!你快看!那是什么?!” 第76章 都死了? 邓通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下岩石墩堡的方向,夜空中,先是亮起一点微弱的火光,紧接着,那火光如同被泼了猛油一般,骤然暴涨! “轰——!” 仿佛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灵魂中炸开,一道粗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紧随其后,更多的火头从四面八方燃起,连成一片,火光熊熊,浓烟滚滚,仿佛整个下岩石墩堡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这……这是……走水了?!”邓通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不对!是烽火!不对,比烽火还大!天呐!是整个墩堡都烧起来了!” “鞑子!是鞑子攻破墩堡,在放火烧营!”一名心腹骇然失色,声音都在颤抖。 邓通脑中一片空白,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所有盘算! 黄居行让他来,是等卢峰被鞑子慢慢耗死,然后他去点烽燧示警。 可眼下这阵仗,哪里是几个鞑子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这分明是遭遇了鞑子主力,整个墩堡都被人一把火给端了啊! “火!大火!” 邓通身旁的一名心腹骇得牙齿都在打颤,话不成声。 另一人更是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片火海:“队…队长…这…这得多少鞑子才能干出这阵仗?” 邓通何尝不是心神俱裂! 眼前的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哪里是几个鞑子小打小闹能弄出来的动静? 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赤红色。 滚滚的浓烟,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在夜风中肆虐翻腾。 隔着这么远,他仿佛都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焦糊气味,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噼啪爆裂声。 下岩石墩堡……完了! 彻底完了! 黄居行交代的任务,是让他盯着卢峰,等鞑子来报复,看着卢峰被慢慢耗死,然后他再回去点烽燧。 可现在这情况,哪里还需要他点什么烽燧? 这火光,怕是十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快!快撤!回屯堡报信!” 邓通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带来的两名心腹,此刻早已没了主意,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跟着邓通,头也不回地向岩石村屯堡的方向狂奔而去。 夜路崎岖,三人却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鞑子主力杀过来了!下岩石墩堡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岩石村屯堡。 黄居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邓通已经去了大半日,按理说,鞑子就算要报复,也不会这么快。 但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倒不是担心卢峰等人的死活,而是担心那块鹰师腰牌的军功,能不能稳稳地落到他儿子黄明头上。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屯堡的宁静。 黄居行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心头猛地一跳。 “出事了!” 他匆匆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就往外冲。 大堂内,灯火被迅速点亮。 只见邓通三人,衣衫被汗水浸透,发髻散乱,脸上满是尘土和惊恐,如同三只丧家之犬,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邓通?!”黄居行心往下沉,“何事如此惊慌?!” “黄…黄屯长!”邓通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带着哭腔,“下…下岩石墩堡…完了!全完了!” “什么?!”黄居行脑中“嗡”的一声,险些站立不稳。 他预想过卢峰等人被鞑子杀死,墩堡失守,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全完了”!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黄居行厉声喝问,强自镇定。 “鞑子…是鞑子主力!”邓通脸上血色尽褪,“火…漫天大火啊!整个墩堡,连同堡楼,全都烧起来了!属下…属下亲眼所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怕是…怕是连一块完整的砖石都剩不下了!” 另一名心腹也连连点头,补充道:“是啊屯长,那火势太大了,绝对不是几个鞑子能弄出来的!下岩石墩堡,肯定是遭遇了数倍于己的鞑子围攻,全…全都殉国了!” 黄居行听着邓通等人的描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 死了?卢峰,秦烈那些人,都死了? 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这个结果,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 死无对证,那块鹰师腰牌的军功,他儿子黄明拿定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 一个墩堡,连同堡楼,被付之一炬,所有军卒战死……这责任太大了! 就算是鞑子主力所为,他这个屯堡把总,也难辞其咎! 上面追查下来,他这个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 更可怕的是,如果真如邓通所言,是鞑子主力……那他的岩石村屯堡,岂不是也危在旦夕?! “鞑子有多少人?看清楚了吗?”黄居行声音有些发颤。 邓通苦着脸摇头:“屯长,当时火光太大,烟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具体人数。但那阵势,绝非小数目!属下担心鞑子会顺势攻向屯堡,这才拼死赶回来报信!” 黄居行在大堂内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本想借刀杀人,却没想到这把“刀”如此凶悍,直接把整个棋盘都给掀了! “来人!传令下去!”黄居行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屯堡上下,即刻进入最高戒备!所有军卒,披甲执锐,上城墙防守!” “邓通,你立刻带一队人,点燃屯堡烽燧!向总营示警!”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瞒是瞒不住了。 下岩石墩堡被毁,他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将责任尽可能地推卸出去。 点燃烽燧,至少能表明他及时发现了敌情,并采取了措施。 “是!”邓通领命,心中稍安。只要烽燧点燃,总营那边就会知道,责任就不会全压在他们屯堡头上。 就在这时,黄明睡眼惺忪地从偏房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问道:“爹,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什么呢?” 第77章 乱 岩石村屯堡之内,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凄厉的警锣声在夜空中回荡不休,夹杂着军卒们慌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 黄居行站在大堂门口,望着屯堡烽燧上那道冲天而起的狼烟,脸色铁青,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邓通的汇报,如同在他的心口捅了一刀又一刀。 下岩石墩堡,没了! 连带着堡楼,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卢峰、秦烈,还有那十几个军卒,全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屯长,烽燧已点燃,总营那边很快就会知晓!”一名队正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黄居行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个墩堡被全歼,这责任,他黄居行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上面怪罪下来,他这个把总的位置,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爹!爹!到底出什么事了?”黄明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的迷糊,一见这阵仗,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逆子!”黄居行一见黄明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踹死他,“都是你干的好事!” 若不是黄明非要惦记那秦烈的老婆,他何至于出此下策,想要借刀杀人? 现在好了,刀是借来了,却差点把自己给捅穿了! “爹,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黄明一脸委屈,他到现在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 “下岩石墩堡被鞑子主力攻破,一把火烧光了!人都死绝了!”黄居行压着嗓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黄明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秦烈死了?那秦薇薇…… 但他很快就看到黄居行那要杀人的眼神,脖子一缩,不敢再多想。 “那……那爹,我们现在怎么办?鞑子主力……他们会不会打过来?”黄明声音有些发颤。 “邓通!”黄居行懒得理会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转向一旁同样面色惨白的邓通,“你再仔细说说,那火势当真如此之大?确定是鞑子主力所为?” 邓通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黄屯长,千真万确!那火光,隔着几里地都把夜空照亮了,浓烟滚滚,根本不是小股鞑子能弄出来的动静!下岩石墩堡,怕是连块完整的石头都找不到了!” 他心有余悸地补充道:“属下担心,那些鞑子烧了墩堡之后,会顺势摸向我们屯堡,所以才拼死赶回来报信!” 黄居行在大堂内焦躁地来回踱步。 烽燧已点,总营那边迟早会派人来。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搞清楚下岩石墩堡的具体情况。 万一邓通看走了眼,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可若是真的…… “来人!”黄居行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点齐二十名精锐军卒,备好快马!” “爹,您要干什么?”黄明惊道。 “我要亲自去看看!”黄居行咬牙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鞑子,敢如此猖狂!” 他嘴上说得硬气,心中却已打定主意,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带人撤回,死守屯堡,等待总营援军。 “屯长,万万不可啊!”邓通急忙劝阻,“鞑子主力未退,您若前去,万一遭遇……” “闭嘴!”黄居行厉声喝断,“屯堡不可一日无主!我若不去,谁去?难道指望你们这些废物吗?” 他扫了一眼邓通和周围几个面露惧色的军卒,心中更添烦躁。 “黄明,你留下,协助邓通守好屯堡!若我回不来,屯堡有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黄明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点头:“爹,您放心,我一定……一定守好!” 黄居行不再多言,披上甲胄,提了佩刀,带着匆匆集结起来的二十名军卒,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催马冲出了屯堡,直奔下岩石墩堡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下岩石墩堡。 冲天的“火光”渐渐减弱,浓烟也稀薄了不少。 秦烈站在堡楼的残垣之上,冷眼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 “秦墩长,黄居行那老小子,怕是快坐不住了。”卢峰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他们按照秦烈的吩咐,将整个墩堡弄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激战”过的痕迹。 几具从鞑子身上剥下来的破烂衣甲,胡乱地扔在地上,沾满了黑灰和“血迹”。 “白彪,地窖里的东西都藏好了吗?”秦烈问道。 “秦墩长放心,连耗子都找不到!”白彪拍着胸脯保证。 秦烈微微颔首:“所有人,按计划行事。记住,要装得像一点,越惨越好。” 十一名军卒,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脸上身上都涂抹了锅底灰和牲畜血,看上去确实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后的幸存者。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曦微露。 就在众人有些焦躁之际,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一名眼尖的军卒低呼。 秦烈举目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朝着墩堡方向疾驰而来,看装束,正是屯堡的军卒。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正是黄居行! “哼,果然是他亲自来了。”秦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这老狐狸也是被逼急了。” “秦墩长,我们……”卢峰有些紧张。 “按计划行事!”秦烈低喝一声,率先从堡楼的破口处“艰难”地爬了出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其余人也纷纷效仿,一个个东倒西歪,气息奄奄。 黄居行带着人马冲到墩堡近前,勒住马缰,看着眼前这片焦黑的废墟,以及那几个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幸存者”,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当真是下岩石墩堡? 烧得也太彻底了! 那几个军卒,更是凄惨得不成人形。 “秦烈?”黄居行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领头的,心中又惊又疑。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黄……黄屯长……”秦烈“虚弱”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悲愤”和“绝望”,“您……您可算来了!”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未能守住墩堡,请黄屯长降罪!” 第78章 迎敌 “墩堡……究竟发生了何事?”黄居行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烈面前,沉声问道。 他身后的军卒也都纷纷下马,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鞑子……是鞑子!”秦烈“泣不成声”,“昨夜,数倍于我等的鞑子精锐,趁夜偷袭……兄弟们……兄弟们都战死了!呜呜呜……” 卢峰等人也配合着“哀嚎”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悲壮”。 黄居行看着秦烈等人这副模样,心中疑虑更甚。 邓通不是说人都死光了吗? 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而且,秦烈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善道了? 就在黄居行心中念头急转之际,异变陡生! “呜——呜——” 一阵苍凉悠长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墩堡后方的山林中响起! 紧接着,马蹄声如雷,数十名身着皮甲,手持弯刀的鞑子骑兵,如同林中窜出的饿狼,呼啸着从山坳中冲杀出来! “鞑子!真有鞑子!”黄居行带来的一名军卒骇然尖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 黄居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带来的二十人,本是来查探情况的,哪里想到会真的撞上鞑子! 而且看这架势,人数还不少! “秦烈!你……你们……”黄居行又惊又怒地看向秦烈。 他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鞑子主力攻破墩堡,而是秦烈这小子在演戏! 可现在,真鞑子来了! 秦烈也是心头一凛。 他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鞑子在这个时候出现! 难道是那晚逃脱的鞑子搬来的救兵? 还是被这边的“火光”吸引过来的? “保护黄屯长!”秦烈不及多想,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出腰间佩刀,厉声大喝。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虚弱模样! 卢峰、白彪等人也是反应极快,纷纷抄起藏在废墟中的兵器,护在黄居行身前。 “杀——!” 数十名鞑子骑兵已经冲到近前,挥舞着雪亮的弯刀,怪叫着扑了上来。 为首一名鞑子将领,身材异常高大,满脸虬髯,眼中凶光毕露,正是那晚被秦烈射杀的鞑子十夫长的父亲,百夫长巴汉! 他循着儿子部下留下的暗号和昨夜冲天的火光找来,本以为能找到儿子的下落,却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般景象,以及这些大洪边军!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巴汉怒吼一声,一马当先,直取黄居行! “迎敌!!”黄居行带来的军卒,虽然惊慌,但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也纷纷拔刀相抗。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就在这片被“烧毁”的墩堡废墟前,骤然爆发! 秦烈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冲在最前面的巴汉。 擒贼先擒王!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箭,不退反进,竟是主动迎向了那凶悍的鞑子百夫长! “找死!”巴汉见一个步卒竟敢主动挑战自己,勃然大怒,手中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当头劈下! 一场假戏,此刻已然演变成了血与火的真实搏杀! 苍凉的号角声如催命符,陡然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 数十骑鞑子卷起烟尘,自山坳后如狼群般猛扑而出,马蹄踏地,声如闷雷,直震得人心头发颤。 “鞑子!真有鞑子!” 黄居行身边一名军卒率先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啻于晴天霹雳,将在场所有人都砸懵了。 黄居行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他本人更是面色煞白,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带来的二十骑,本是耀武扬威,前来查探虚实,顺便拿捏秦烈等人,哪里想到,竟然真的撞上了如狼似虎的鞑子! 而且,看这阵势,人数远在他们之上! “秦烈!你……你们……” 黄居行猛地扭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秦烈,惊怒交加。 他瞬间醒悟,自己被这小子给耍了! 什么墩堡被毁,什么全军覆没,全是这秦烈导演的一出戏! 可现在,戏台子还没唱完,真鞑子却不请自来了! 秦烈心中也是一紧,这群鞑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难道是昨夜那俘虏所说的百夫长巴汉,真的这么快就寻来了? 来不及细想,眼看鞑子骑兵如潮水般涌近,为首那名虬髯大汉,面目狰狞,手中弯刀在晨曦中闪烁着嗜血的寒芒,目标赫然正是队伍中衣甲最为光鲜的黄居行! “保护黄屯长!” 秦烈暴喝一声,声若洪钟,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虚弱。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腰间佩刀“呛啷”出鞘,不退反进,竟是主动朝着那汹涌而来的马队迎了上去。 卢峰、白彪等人也是悍勇,见状纷纷从“废墟”中掣出兵器,护在了惊魂未定的黄居行身前。 黄居行的亲兵们此刻也反应过来,虽然个个面带惧色,但在生死关头,也只能硬着头皮拔刀。 “杀——!” 鞑子骑兵已然冲至近前,怪叫着挥舞弯刀,马蹄翻飞,杀气腾腾。 那为首的鞑子将领,正是巴汉! 他循着儿子部下留下的隐秘记号,又被昨夜下岩石墩堡方向冲天的“火光”吸引,连夜奔袭而来。 本以为能找到儿子巴图鲁的下落,或是为他复仇,却不料撞见了这群大洪边军。 新仇旧恨霎时填满了胸膛,巴汉怒火中烧,一眼便锁定了被众人隐隐护在中间的黄居行,认定此人必是头目,一马当先,弯刀挟着风雷之势,直取其首级! 黄居行吓得魂飞魄散,平日里的威风荡然无存,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烈如一道离弦之箭,悍然撞向巴汉的坐骑! 他身形灵活,竟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巴汉势大力沉的一刀,手中佩刀顺势撩向马腿。 巴汉久经战阵,反应也是极快,猛地一提马缰,战马吃痛人立而起,躲过了这凶险一击。 但如此一来,他冲锋的势头也被生生遏止。 “找死!” 巴汉勃然大怒,他堂堂百夫长,竟被一个步卒阻拦,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79章 虚伪 晨曦撕破了最后的夜幕,金色的光辉无情地泼洒下来,照亮了下岩石墩堡前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焦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与焦糊味,令人作呕。 鞑子骑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废墟”内外,间或夹杂着几具屯堡军卒的尸首。 秦烈手下的军卒,虽然个个带伤,衣甲破败,脸上血污与黑灰交错,却难掩眉宇间的悍勇与兴奋。 他们拄着兵器,喘着粗气,三五成群地聚拢,检视着战果,目光不时投向秦烈,充满了信服与狂热。 反观黄居行带来的那伙亲兵,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二十骑出来,如今能站着的不足半数,好几个带了重伤,躺在地上呻吟。 其余人等,也是丢盔弃甲,面如土色,惊魂未定地看着秦烈和他手下那帮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煞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黄居行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脚下不远处便是那鞑子百夫长巴汉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不仅没能弄死秦烈,反而把自己送到了鬼门关前。 而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竟然正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秦烈! 这感觉,比吃了一百只苍蝇还要恶心,还要憋屈! 他看着秦烈,那个曾经在他眼中蠢笨如猪、任他拿捏的傻子,此刻浑身浴血,手持鞑子的弯刀,身形挺拔如松,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杀气,竟让他这位久经官场的屯堡把总都感到一阵心悸。 “黄屯长,鞑子已退,此地不宜久留。”秦烈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将巴汉那柄沾满血污的弯刀往地上一插,走向黄居行。 他每走一步,黄居行便觉心头一紧。 “秦……秦烈……”黄居行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次……多谢了。” 这句道谢,他说得万分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秦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黄屯长言重了。守土杀敌,乃我等军人本分。只是未曾想,我等在此演练防火防盗之策,竟真引来了鞑子送死。” “演练防火防盗之策?”黄居行嘴角抽搐了一下,老脸涨得通红。 这秦烈,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嘲讽他之前的算计! 可偏偏,他发作不得。 他带来的亲兵,死伤惨重,若非秦烈和他手下这十几号人拼死搏杀,他黄居行此刻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救命之恩,大过天。 他再混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咳咳……”黄居行干咳两声,强自镇定下来,环顾四周,“此番……我等也是歪打正着,挫败了鞑子一股精锐。秦烈,你斩杀鞑子百夫长,当记首功!” 这话一出,不仅秦烈手下的人精神一振,连黄居行那些残存的亲兵,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秦烈。 鞑子百夫长,那在军中可是了不得的功劳! 秦烈却不置可否,只道:“战事尚未结束。黄屯长,邓通队长想必已将此地‘遇袭全毁’的消息报回屯堡,甚至可能已经点燃了烽燧,惊动了总营。此事,我们还需有个妥善的说法。” 黄居行心中咯噔一下。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邓通的汇报,是他亲口授意的。 现在下岩石墩堡非但没全毁,反而打了个大胜仗,斩杀了鞑子百夫长,这前后矛盾,他如何向上面交代? 说他谎报军情?还是说他指挥失当,差点让一个墩堡真的“全毁”? 无论哪个,都够他喝一壶的! “秦……秦墩长有何高见?”黄居行姿态放低了许多,几乎是带着一丝求教的语气。 他现在是彻底没辙了,只能指望秦烈这个让他又恨又怕的年轻人,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秦烈瞥了一眼那些垂头丧气的黄家亲兵,又看了看地上巴汉的尸体,缓缓道:“黄屯长,依我之见,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黄居行一愣。 “正是。”秦烈胸有成竹,“邓通队长所报,乃是墩堡‘遇袭’,火光冲天,此乃事实。我等在此‘殊死抵抗’,亦是事实。至于‘全毁’,或许是邓队长忧心屯堡安危,仓促之间,观察稍有偏差。” “而我等,在黄屯长您英明决策,即将派兵增援之际,恰逢鞑子后续主力前来,欲将我等赶尽杀绝。幸得黄屯长您当机立断,亲自率领精锐赶至,与我等里应外合,一场血战,终将这股凶悍的鞑子主力歼灭于此,更是阵斩了敌酋百夫长巴汉!” 秦烈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黄居行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秦烈,不仅心机深沉,这颠倒黑白、移花接木的本事,也着实是厉害! 他这么一说,邓通的谎报就成了“急切间的误判”,而他黄居行,则成了“当机立断、亲率援兵、大破鞑虏”的英雄! 所有的矛盾都化解了,而且功劳簿上,他黄居行还能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实在是高啊!”黄居行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他看向秦烈的眼神,愈发复杂。 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如此一来,上报总营,黄屯长您不仅无过,反而有大功!”卢峰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看向秦烈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白彪和其他军卒也是恍然大悟,纷纷暗道秦墩长果然神机妙算。 黄居行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秦烈这个方案,对他来说,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好!就依秦墩长所言!” 他顿了顿,又道:“秦烈,你此番斩杀鞑子百夫长,功不可没。这首功,谁也抢不走!待回到屯堡,我立刻为你请功!” 这话,他说得倒是真心实意。 毕竟,秦烈不仅救了他的命,还给他送上了一份天大的功劳。 第80章 变天 “多谢黄屯长。”秦烈不卑不亢。 “来人!”黄居行恢复了几分把总的威严,“清点伤亡,打扫战场!将所有鞑子的首级割下,尤其是那百夫长巴汉的,仔细收好!所有缴获的兵器、马匹,一并登记造册!” 他手下那些亲兵,虽然心有余悸,但听闻打了胜仗,还有功劳,精神也略微振作了些,开始在卢峰等人的指挥下,清理战场。 秦烈走到巴汉的尸体旁,亲自割下了他的首级,又从他怀中搜出了一个制作精良的皮质囊袋,里面除了一些碎银和杂物,还有一枚雕刻着苍鹰图案的青铜令牌。 “这是……鞑子百夫长的信物?”卢峰凑过来看了一眼,低声道。 秦烈将令牌收入怀中,点了点头。 这东西,用处可大着呢。 黄居行看着秦烈熟练地处理着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他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他恐怕再也无法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这个年轻人了。 岩石村屯堡,怕是要变天了。 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寻常,实则深不可测的秦烈! 他现在只盼着,这秦烈能念在今日救命之恩和这份“送上门”的功劳上,日后不要太过为难他黄家。 至于儿子黄明……黄居行一想到那个不争气的逆子,就一阵头痛。 看来,秦薇薇那个女人,他是休想再染指了。 能保住小命,就已经是秦烈手下留情了。 “秦墩长,”黄居行走到秦烈身边,声音压得更低,“邓通那边……你看?” 秦烈明白他的意思,淡然道:“黄屯长放心。邓队长忠心为主,想必他回到屯堡后,见到屯堡烽燧已然点起,自然会明白黄屯长您的‘深意’。待会儿,只需派人快马加鞭,将此地‘大捷’的消息传回,与烽燧之警相互印证,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黄居行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他冲着秦烈拱了拱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恭敬:“一切,有劳秦墩长费心了。” 秦烈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黄居行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而是足以影响棋局走向的关键人物。 下岩石墩堡的这场真假大火,不仅烧掉了黄居行的算计,也烧出了秦烈的一条通天之路! 黄居行看着秦烈,又看看地上巴汉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心中那股憋屈劲儿怎么也顺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秦…秦墩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收拾,返回屯堡。邓通那边,怕是已经把烽燧点起来了。” “黄屯长所言极是。”秦烈看了一眼那些垂头丧气的黄家亲兵,又望向自己手下那些虽然疲惫却精神抖擞的兄弟,“卢峰,带人打扫战场,将鞑子首级、兵器、马匹都清点好。另外,派个机灵点的兄弟,骑快马,立刻回屯堡,告诉邓通队长,就说黄屯长亲率大军,已将夜袭墩堡的鞑子主力全歼,斩敌百夫长一名,让他莫慌,稳住屯堡,等候黄屯长大军凯旋!” “是!”卢峰精神一振,立刻点了一名腿脚麻利的军卒,低声嘱咐几句,那军卒翻身上了一匹缴获的鞑子战马,飞也似地朝屯堡方向奔去。 黄居行看着秦烈发号施令,自家亲兵竟也下意识地听从,心里更是堵得慌。 这秦烈,哪里还是个墩长?分明已经把他这个屯堡把总给架空了! 但他又能说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眼下,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黄屯长,我们的人手也折损了不少,还请黄屯长示下,如何处置伤员和阵亡的兄弟?”秦烈转向黄居行,语气倒是恭敬了几分。 黄居行这才回过神来,忙道:“重伤的,能带则带。阵亡的兄弟……唉,就地掩埋吧,立个标记,等回屯堡,再给他们家人抚恤。” 他手下那些亲兵,死了七八个,还有几个重伤得人事不省,能不能撑到屯堡都是两说。 想到这里,黄居行心里又是一阵抽痛,这些可都是他黄家的班底啊! 秦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自有卢峰和白彪去安排。 他走到那堆缴获的兵器旁,挑拣了一番,又将巴汉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牵了过来,翻身骑上。 这战马比大洪边军的马匹高大了不少,秦烈骑在上面,更显英武不凡。 黄居行看得眼皮直跳,那可是鞑子百夫长的坐骑,这秦烈,一点都不客气! …… 岩石村屯堡。 邓通自打点燃烽燧后,就一直坐立不安。 他派出去的探马一波接一波,却迟迟没有下岩石墩堡那边的确切消息。 就在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一名探马飞奔而回。 “邓队长!邓队长!大捷!大捷啊!”那探马人未到,声先至,语气中满是狂喜。 “什么大捷?”邓通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下岩石墩堡!黄屯长亲率援兵,与据守墩堡的秦墩长里应外合,将一股数百人的鞑子精锐全歼!还斩了鞑子百夫长巴汉的狗头!” “什么?!”邓通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数百鞑子精锐?全歼?还斩了百夫长? 这……这跟他之前看到的“火烧连营,全军覆没”的景象,也差太远了吧! 他脑子飞快转动,瞬间明白了什么。 黄屯长这是……将计就计,把一场弥天大祸,变成了一场泼天大功啊! 而他邓通,虽然一开始报的是“惨败”,但烽燧是他点的,这“及时示警”的功劳,想来也少不了。 “好!好!好!”邓通连说三个好字,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快!快去禀报黄明公子!不,我亲自去!” 此刻,黄明正在自己房中焦躁地踱步。 他爹带人去了下岩石墩堡,到现在还没消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秦烈那厮死了最好,可万一鞑子势大,把他爹也给…… “公子!公子!大喜事!”邓通一脸谄笑地冲了进来。 第81章 侥幸而已 屯堡内的喧嚣渐渐平息,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愈发凝重。 黄居行在大堂内来回踱着步,脸上阴晴不定。 他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将“大捷”的文书连同巴汉的首级以及那枚百夫长青铜令牌,一并送往了百总张胜那里。 信中,他按照秦烈的“提点”,将整个事件的功劳划分得“恰到好处”——他黄居行“指挥若定、及时驰援”,秦烈则是“作战勇猛、阵斩敌酋”。 虽然大部分功劳都归了秦烈,但他黄居行至少从一个可能导致丢官罢职的“失察之罪”,摇身一变成了“督战有功”的将领。 只是,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邓通,你说……张百总会相信吗?”黄居行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虚。 邓通此刻对秦烈的敬畏,已然超过了黄居行,闻言小心翼翼地答道:“屯长,有巴汉的首级和信物作证,秦墩长又确实守住了墩堡,歼灭了数十鞑子精锐,这功劳是实打实的。张百总就算有所疑虑,面对如此大功,想来也不会深究。” 黄居行点了点头,心里稍安。 他现在只盼着张百总能快点批复,把这事给定下来。 秦烈则显得平静许多。 他回到下岩石墩堡后,便开始整顿人手,清点物资。 黄居行果然兑现了诺言,优先拨付了一批粮草、箭矢和药品下来。 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也解了燃眉之急。 那十一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军卒,个个对他死心塌地。 白彪更是咧着大嘴,逢人便吹嘘秦墩长是如何在万军之中取鞑子百夫长首级的,说得神乎其神。 卢峰则要沉稳些,协助秦烈处理各项事务,井井有条。 “秦墩长,黄居行那老小子,这次是彻底栽了。以后这岩石村屯堡,怕是您说了算了。”卢峰在旁低声道,语气中难掩兴奋。 秦烈擦拭着从巴汉手中缴获的弯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黄居行是条老狐狸,只是暂时蛰伏。想让他彻底服帖,还得看张百总的态度。” 他明白,军功才是硬道理。 只要张百总认可了他的功绩,黄居行就算再不甘心,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过了两日,张百总的回复终于到了。 出乎黄居行意料的是,张百总并未派人前来查验,而是直接下发了嘉奖令,并着他与秦烈,即刻前往其所在的黑石堡总营,当面汇报详情。 “当面汇报?”黄居行拿着命令,手心有些冒汗。 他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张百总还要见他们。 秦烈倒是坦然:“也好,有些事情,当面说清楚,免得日后留下话柄。” 黄居行看了一眼秦烈,心中暗骂这小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哪里知道自己为了圆那个谎,在文书里费了多少口舌。 翌日,黄居行带着秦烈,以及几名充当仪仗的亲兵,启程前往黑石堡。 黄明本想跟着去,却被黄居行一脚踹了回去:“你给老子安分待在屯堡,再敢惹是生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黄明看着秦烈那挺拔的背影,又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屁股,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却也只能悻悻作罢。 黑石堡,乃是这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军事据点,驻扎着张胜所辖的整个百户营。 其规模远非岩石村屯堡可比。 城墙高耸,守卫森严。 黄居行一路上忐忑不安,秦烈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遭的景物。 到了总营大帐,张胜早已等候多时。 张胜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斜贯至右颊,平添了几分煞气。 他坐在帅案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进来的黄居行和秦烈。 “末将黄居行(秦烈),参见张百总!”两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张胜声音沉厚,“黄把总,你送来的文书和证物,本官都看过了。下岩石墩堡一役,斩杀鞑子百夫长巴汉,歼敌数十,确是大功一件。” 黄居行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连忙道:“全赖百总大人平日教导有方,以及秦墩长作战勇猛,将士用命!” 张胜不置可否,锐利的目光转向秦烈:“秦烈,你是下岩石墩堡的墩长?” “回百总大人,末将正是。”秦烈不卑不亢。 “文书上说,是你亲手斩杀了巴汉?” “侥幸而已。” 张胜微微颔首:“本官麾下,能阵斩鞑子百夫长的,可不多见。你倒是给本官长了脸。”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也听闻,此前岩石村屯堡曾燃起烽燧,声称下岩石墩堡遭鞑子主力围攻,全堡尽毁。此事,黄把总,你作何解释?” 来了!黄居行心头一紧,额上渗出细汗。 他硬着头皮,将早已编排好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只说是当时情况危急,邓通情急之下判断有误,烽燧示警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云云。 张胜听着,面无表情,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秦烈适时开口:“百总大人,当时鞑子攻势凶猛,下官与手下兄弟死守墩堡,确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非黄屯长当机立断,点燃烽燧,又及时率援兵赶到,恐怕下岩石墩堡,真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张胜看了秦烈一眼,又看看黄居行。 他久在边关,什么腌臜事没见过。 这两人之间,怕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 不过,结果是好的。 斩杀了一名鞑子百夫长,这可是实打实的功绩,足以让他在上峰面前露脸。 至于过程如何,他并不想深究。 水至清则无鱼。 “罢了。”张胜摆了摆手,“既然大功告成,些许瑕疵,也无伤大雅。黄居行,你督导有功,赏银五十两,绸缎两匹。秦烈,你阵斩敌酋,居功至伟,擢升为岩石村屯堡副把总,赏银一百两,良马一匹,精甲一副!其余有功将士,也各有封赏,名单由你二人回去后拟定上报。” 副把总! 黄居行瞳孔一缩,看向秦烈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第82章 新规 岩石村屯堡,什么时候有过副把总这个职位? 这分明是张百总有意提拔秦烈,用来分他权力的! 秦烈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他没想到,这张百总竟如此干脆,直接给了他一个副把总的实职。 这可比单纯的墩长,权力大得多了。 “多谢百总大人栽培!”秦烈再次行礼。 黄居行纵有万般不愿,此刻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跟着道:“末将代秦副把总及麾下将士,谢百总大人恩典。” “秦副把总”四个字,他说得格外艰涩。 张胜满意地点了点头:“秦烈,你年轻有为,日后还需多为朝廷效力。黄居行,你也要好生辅佐,莫要让本官失望。” “末将遵命!”两人齐声应道。 从总营出来,黄居行一路上一言不发,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却还得陪着笑脸。 秦烈成了副把总,以后在屯堡内,地位几乎与他平起平坐。 他这个把总,怕是要被彻底架空了。 回到岩石村屯堡,张百总的任命和赏赐很快便传遍了全堡。 一时间,屯堡内议论纷纷。 秦烈一跃成为副把总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那些原本依附黄家的军官小吏,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卢峰和白彪等人更是欣喜若狂,围着秦烈不住道贺。 “恭喜秦副把总!” “秦副把总威武!” 秦烈手下的那十一名军卒,也个个与有荣焉,腰杆挺得笔直。 黄居行回到自己府中,将桌案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犹不解气。 “秦烈!秦烈!”他咬牙切齿,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黄明躲在门外,听到父亲的怒吼,吓得瑟瑟发抖。 他知道,自己完了。 秦烈如今成了副把总,他爹都奈何不了,他日后在屯堡,怕是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而秦薇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掐灭。 他现在只求秦烈别想起他之前的那些龌龊事,否则,他小命都难保。 当夜,秦烈在下岩石墩堡设下简宴,犒劳手下兄弟。 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秦副把总,往后咱们都听您的!”白彪喝得面红耳赤,拍着胸脯道。 卢峰也举杯:“副把总,黄居行经此一事,想来不敢再轻易与您作对。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将屯堡好好整顿一番!” 秦烈饮下一杯酒,目光深远。 副把总,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这大洪边境,风云变幻,鞑子寇边不休,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他要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天大道! 而黄居行,不过是他这条路上,第一块不大不小的垫脚石罢了。 这场由“火烧墩堡”引发的风波,最终以秦烈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黄家在岩石村屯堡经营多年的势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秦烈,则凭借着过人的胆识、缜密的心思以及强悍的实力,成功地在这险恶的边军环境中,站稳了脚跟,并且,反客为主,将黄居行这条地头蛇,压得喘不过气来。 只是,新的职位,也意味着新的责任与挑战。 张百总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莫要让本官失望”,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前路漫漫,秦烈很清楚,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晨曦微露,岩石村屯堡从一夜的喧嚣中逐渐苏醒。 秦烈已在屯堡主楼内寻了一间偏房,充作自己副把总的公事房。 房内陈设简陋,一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两把椅子,便是全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 秦烈正在查看屯堡的兵力布防图,闻声抬头。 门被推开,黄居行略显浮肿的脸出现在门口,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秦副把总,起得这般早?” “黄屯长。” 秦烈起身,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以后都是同僚,不必如此客气。” 黄居行踱步进来,目光在简陋的房内扫过,带着几分不易察神的轻蔑,“秦副把总年轻有为,张百总慧眼识珠啊。日后屯堡的防务,还要多多仰仗秦副把总了。”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暗藏机锋,点出秦烈的主要职责是“防务”,似乎想将他圈定在军事范畴。 “分内之事,不敢懈怠。” 秦烈回道,“屯堡安危,系于你我,还需黄屯长多多指点才是。” 黄居行干笑两声:“指点谈不上,互相帮衬,互相帮衬。” 他虚坐片刻,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告辞。 待黄居行的身影消失,卢峰从门外闪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忿:“副把总,这老狐狸,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甘心呢。” 秦烈将布防图铺平,指着上面几处标记:“不甘心是自然的。他盘踞岩石村多年,如今凭空多了一个人分他的权,换谁都难受。” “那咱们……” “新官上任,总得烧几把火。” 秦烈的手指在图上一点,“第一把火,就从这屯堡的防务漏洞烧起。” 当日,秦烈便带着卢峰、白彪以及他那十一名亲信军卒,开始巡视整个岩石村屯堡。 这一看,问题不少。 墙体多处有细微裂痕,箭垛残破,几处瞭望哨更是形同虚设,负责值守的军卒歪斜着身子打盹,见了秦烈一行人过来,才慌忙站直。 军械库内的兵器,不少已经锈迹斑斑,弓弦松弛,箭矢也多有残缺。 “他娘的!黄居行这老狗,平日里就是这么治军的?” 白彪看得火冒三丈,忍不住低声骂道。 卢峰也是眉头紧锁:“屯堡如此防备,若真有鞑子主力来攻,后果不堪设想。” 秦烈面色沉静,并未多言,只将看到的一切默默记在心中。 下午,屯堡校场。 除了秦烈手下那十一人精神饱满外,其余军卒大多懒洋洋地聚在一处,三三两两闲聊,队列也站得歪歪扭扭。 秦烈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清晰地传遍校场:“诸位袍泽,自今日起,我秦烈忝为本堡副把总,协理屯堡防务。此前种种,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屯堡操练、巡防、军纪,皆需按新规执行!” 他目光扫过下方,继续道:“每日卯时、申时,各操练一个时辰!夜间巡逻,增设两队,交叉巡查,不得有误!所有军械,三日内必须保养完毕,若有损坏,立即上报更换!屯堡各处防御工事,即刻开始修缮!”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第83章 栽赃 黄居行府邸,内堂。 邓通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 黄居行脸色铁青,在堂内来回踱步,脚下生风,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可见其心中怒火之盛。 “秦烈!这个秦烈!”黄居行猛地顿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这是要翻天!真当这岩石村屯堡,是他秦家的天下了!” 邓通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他现在是两头受气,既怕黄居行这老牌屯长的余威,更惧秦烈那杀伐果断的手段。 “邓通!”黄居行突然转向他,声音阴冷,“你替我办件事。” 邓通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屯长请吩咐。” “秦烈不是要操练吗?不是要修工事吗?”黄居行嘴角咧开一抹狞笑,“你去给我煽风点火!就说他秦烈不顾弟兄们死活,大冬天瞎折腾,克扣军饷,私吞缴获!让他那些新规矩,都变成催命符!” 他又压低了声音:“他不是要修那些破墙烂箭楼吗?你找几个‘不小心’的,给我添点乱子!总之,不能让他顺顺当当的!” 邓通额头渗出冷汗,这差事,可是火中取栗啊。 秦烈那边刚立威,手下那十几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屯长……这……秦副把总毕竟有张百总撑腰,万一……” “怕什么!”黄居行厉声道,“张百总远在黑石堡,这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只要做得干净些,谁能抓到把柄?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你!” 邓通心中叫苦不迭,却也不敢当面违逆,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属下……属下尽力。” 黄居行看着邓通那副模样,心中鄙夷,却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秦烈自然也察觉到了暗流涌动。 他那几条新规推行下去,阳奉阴违者有之,暗中使绊子者亦有之。 伙房的饭菜时好时坏,分发下去修缮工事的工具,不是缺这就是少那。 “哼,黄居行这条老狗,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白彪愤愤不平。 秦烈却不以为意,他知道,这只是黄居行最后的挣扎。 “他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虚。”秦烈对卢峰和白彪道,“咱们这第二把火,也该点起来了。” 卢峰精神一振:“副把总,您说怎么烧?” “屯堡之根本,在于兵与粮。”秦烈手指轻叩桌面,“兵员操练已初见成效,接下来,便是这粮草军械!我倒要看看,这屯堡的库房里,究竟有多少是见得光的!” 次日一早,秦烈便召集了屯堡内所有队正以上军官,当众宣布:“为确保屯堡战备无虞,即日起,本副把总将亲自带队,彻查屯堡粮仓、军械库!凡有贪墨、亏空、以次充好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神色各异。 几个与黄家关系密切的军官,脸上明显露出了慌乱。 黄居行闻讯,正在用早饭,当即把手中的粥碗往桌上重重一顿,热粥溅出,烫得他龇牙咧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秦烈这是要掘我的根啊!”黄居行气得浑身发抖。 粮仓和军械库,一直是他黄家把持的钱袋子,里面有多少猫腻,他自己最清楚。 秦烈这一手,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屯长,秦烈带着人,已经往粮仓去了!”一名心腹家丁慌慌张张跑来禀报。 “召集人手!跟我去粮仓!”黄居行猛地站起身,眼中凶光毕露,“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黄家的东西!” 岩石村屯堡的粮仓,设在屯堡西北角,是一排连体的青石大屋。 此刻,粮仓大门紧闭。 秦烈带着卢峰、白彪以及那十一名亲信军卒,立于门前。 “开门!”白彪上前,声若洪钟,一脚踹在厚重的木门上。 过了半晌,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睡眼惺忪:“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不知道粮仓重地,闲人免进吗?” 此人正是黄居行的小舅子,粮仓管库大使,孙禄。 “孙大使,好大的官威啊。”秦烈冷声道,“本副把总前来查库,还不速速开门!” 孙禄一见是秦烈,脸上的倨傲顿时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堵着门,皮笑肉不笑:“原来是秦副把总。只是这粮仓……账目繁琐,小人昨日盘点到深夜,尚未整理妥当,不如秦副把总改日再来?” “不必了。”秦烈语气不容置疑,“本官今日就要查!开门!” 孙禄还想再说什么,白彪已不耐烦,一把将他拨开,推开了大门。 粮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 几排粮袋堆积着,只是看上去并不充实。 “孙大使,账簿何在?”秦烈径直走向一旁的记事房。 孙禄眼珠一转,连忙跟上:“秦副把总,账簿在此,只是有些凌乱……” 他取出一本油腻的账簿,递了过去。 卢峰接过账簿,翻看了几页,眉头便皱了起来。 上面的字迹潦草,数目也多有涂改之处。 “白彪,带人清点粮袋!”秦烈吩咐道。 “是!” 孙禄见状,额头开始冒汗,眼神闪烁不定。 很快,白彪便高声回报:“副把总,这粮袋不对劲!外面看着是满的,里面好多都是空的,或者掺了沙土!” “什么?”秦烈脸色一沉。 孙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副把总明察啊!这……这都是前些时日雨水多,粮食受了潮,小人怕它们发霉,才……才倒腾了一下,绝无亏空啊!” “雨水受潮?”秦烈冷笑,“我看是人心受潮,发了霉吧!” 他一脚踢开一个粮袋,果然,里面大半是石块和干草,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是陈米。 “孙禄!你可知罪!”秦烈厉声喝问。 就在此时,粮仓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黄居行带着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和亲信,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秦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粮仓,诬陷本官的亲属!”黄居行一进来,便先声夺人。 第84章 狗急跳墙 秦烈转身,与黄居行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黄屯长来得正好。”秦烈不疾不徐,“孙大使监守自盗,以沙土石块充当军粮,证据确凿。黄屯长,此事你作何解释?” 黄居行看着地上被踢翻的粮袋,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秦烈动作这么快,这么狠。 “这……这其中定有误会!”黄居行强自辩解,“孙禄,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孙禄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是磕头如捣蒜,说不出话来。 “误会?”秦烈拿起那本假账,掷到黄居行面前,“这账簿上的亏空,难道也是误会?黄屯长,你治下的粮仓,竟糜烂至此!若鞑子来攻,我等军士,难道要饿着肚子去送死吗?” 黄居行被问得哑口无言,额上冷汗涔涔。 他带来的家丁亲信,见此情景,也有些骚动。 克扣军粮,这可是犯众怒的大罪! “拿下孙禄!”秦烈断然下令。 白彪和两名军卒立刻上前,便要擒拿孙禄。 孙禄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是扑向记事房的桌案,抓起桌上的烛台,便要去点燃堆放在墙角的几本旧账簿! “他要烧账簿!拦住他!”卢峰疾呼。 白彪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一脚将孙禄踹翻在地,那烛台也脱手飞出,落在地上熄灭了。 旧账簿散落一地。 “黄屯长……黄屯长救我!”孙禄被白彪死死按住,涕泪横流,尖声叫道,“都是你……都是你让我这么干的!说亏空了,可以用缴获的鞑子粮食顶上,还能从中捞一笔……”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黄居行如遭雷击,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孙禄,手指哆嗦:“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我没有胡说!”孙禄见黄居行要弃车保帅,也是豁出去了,“每次盘库,都是你让我做的假账!分的银子,你拿大头!我只是个跑腿的啊!” 秦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黄家的狗,终于急得跳墙了! 他俯视着瘫软如泥的黄居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粮仓:“黄屯长,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粮仓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孙禄那尖利刺耳的攀咬,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脑中嗡嗡作响。 黄居行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原本还算有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骇人的灰败。 他指着瘫在地上的孙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威信,他赖以生存的根基,在这一刻,被他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几句话就给捅了个底朝天! “黄屯长,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秦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黄居行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黄居行带来的那些家丁和亲信,此刻也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的凶悍早已被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所取代。 他们是黄家的狗,可狗也怕被主人连累着一起打死! 克扣军粮,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我……我……”黄居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胡说!秦烈,他是诬陷我!他一定是受了你的指使!”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想反咬一口。 秦烈闻言,嘴角牵动了一下,那表情似笑非笑,看得黄居行心中发毛。 “黄屯长,人证在此,物证亦在此。” 秦烈一指地上那些掺了沙石的粮袋,又一指散落的假账簿。 “这些,难道也是我伪造的不成?” 他上前一步,迫人的气势让黄居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还是说,黄屯长觉得,屯堡内数百军卒的性命,在你眼中,还不如你中饱私囊的银子来得重要?” 这话诛心! “你……你血口喷人!”黄居行色厉内荏地嘶吼,声音却带着颤抖。 “黄屯长!” 一个声音从黄居行身后的人群中响起,是一名队正,平日里也受过黄家的些许恩惠。 此刻他却面带犹豫,拱手道:“屯长,孙大使所言,是否属实?军粮乃我等将士的命根子,此事非同小可啊!” 一人开口,便有第二人。 “是啊,屯长,若真有此事,您可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们辛辛苦苦守边,可不是为了让某些人吃空饷,喝兵血的!” 群情开始有些激动。 黄居行带来的那些人,见势不妙,已经有人悄悄往后缩。 “反了!你们都反了!”黄居行气急败坏,指着那些开口的军官,“我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 “黄屯长,你待我们如何,我们心中有数。” 卢峰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孙禄贪墨军粮,罪证确凿,必须拿下!至于背后是否还有主使,也需一并查清!” “拿下!”秦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沉声下令。 白彪和他手下两名军卒应声而动,一把将还在地上哭嚎的孙禄架了起来,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孙禄还在尖叫:“黄居行!你不得好死!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啊!” 黄居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舅子被捆,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幸好被身边一个还算忠心的亲兵扶住。 “秦烈……秦副把总……”黄居行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此事……此事可否从轻发落?我……我愿将亏空的粮饷,全数补齐,再……再拿出银两,犒劳众兄弟……” 他想用钱来平息事端。 秦烈摇了摇头。 “黄屯长,你以为,这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吗?” 他走向黄居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黄居行的心尖上。 “岩石村屯堡,军纪败坏,防务松弛,皆因你这把总之过!如今更是查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贪墨大案!你若还是大洪的军官,就该束手就擒,听候张百总发落!” 第85章 去夺! “只能守,不能攻?” 张渝峰双眸瞪大,难以置信! “大哥,千总在开玩笑吗?来的可是鞑子的鹰师啊!随便出动几个小队,下面的屯堡哪个能守住?” “就算是咱们营堡,如果遇上鞑子鹰师的百人队,也势难抵挡!” “现在,咱们连鞑子有多少人都不清楚,若不整合兵马迎击,只守不攻,鞑子必定会各个击破……这不等于活生生把边境拱手让给鞑子?” “不行,” 张渝峰焦急不已,“大哥,千总一定是昏头了,我现在就骑马去见千总!” “回来!” 见张渝峰又犯二愣子,张渝山厉声呵斥。 他这个胞弟,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冲动。 “阿峰,我知道你平时和底下那些军卒要好,但现在不是你讲义气的时候!” “你以为千总是傻子,能不明白其中厉害?” “这军令根本不是千总的决定,而是出自大同镇总兵府!” 张渝山指着手中的谍报,沉声道,“这上面,是大同镇总督的玺印!” “千总就怕你犯冲,特地交代我,务必不能让你犯浑!” “大同镇总督有令,胆敢违令抗命,破坏两国议和者,无论是何官职,一律视同谋反!” “一旦发现,大同镇总兵府会立即出动游兵营围剿,立斩不赦!” 张渝峰闻言,呆坐在地。 整个人都傻了! 不敢置信:“大哥,你是说一旦我们出兵,游兵营便会放着鞑子不杀,反过来先把我们给杀了?” “不错!” 张渝山深吸口气,“军令如山!我们只是边军中最低等的守备军,除了听令,别无选择。”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消息迅速通知到各屯堡,让他们守好堡寨。” “阿峰,杨风那几个下面来传信的军卒,还在营堡中等着,你去库里取些金银赠予,让他们速速将消息带回去吧……”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至于他们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听天由命吧!” …… “秦管队,您看,堡楼就在那边!” 日上三竿时分,秦烈与孙三靠近了一座堡楼。 这已经是他们一路上见到的第三个堡楼。 看着堡楼上来回走动的鞑子军卒,秦烈心中微沉。 毫无疑问,这座堡楼,和之前看到的那两座堡楼一样,也被鞑子给夺去了! “走吧。” 观察一阵后,秦烈没有耽误,让孙三继续引路。 沿途,秦烈跟着孙三,再次经过两座堡楼。 与那三座堡楼一样,这两座堡楼,同样被鞑子给占了。 算上秦烈现在驻守那三座堡楼,等于已经确定有八座堡楼,遭遇了鞑子的袭击。 “秦管队,再往前走半里,就是白登山山脚,咱们今晚是上山找休息的地方,还是就在山脚下过夜?” 虽然白登山距离王英墩堡,只有十五里路。 但一路上山路崎岖,加上观察堡楼耗费了不少时间,到白登山山脚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不急,” 秦烈摆了摆手,问孙三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很奇怪?” “啊?” 孙三一怔,不明所以,“秦管队指的是……?” “堡楼!” 秦烈凝眉道,“咱们沿途经过的这些堡楼,太安静了!” “从鞑子发动夜袭开始,已经足足两日有余。” “黄启不肯派兵支援,那其他屯堡呢?三墩堡,一屯堡,沿途这五座墩堡的堡楼,分属两个不同的屯堡,一个没反应还说得过去,接连两个都没动静,任由鞑子占据……这极不正常!” “这……” 孙三像是想到了什么,吞了吞口水,小声道,“秦管队,你说那些鞑子,是不是已经把这两个屯堡给屠了?” “屠堡?” 秦烈摇头,“一个屯堡上百军卒,再加上军卒的家眷人等,超过五百人!” “这两处屯堡的位置,比我们屯堡离营堡更近,哪怕只逃出去寥寥数人去小营求援,营堡的百总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可你看看这几处堡楼,鞑子怡然自得地巡视,仿佛是在视察他们自己的领地……这一切都不太合常理了!” “秦管队……” 孙三挠头,“小的就是个粗人,不会动脑筋,您说的我都懂,说实话小的也挺纳闷的,总觉得这次鞑子来的没道理,不是都说要和谈了吗?还说朝廷要嫁一个公主给鞑子,结果这才消停了一个月,鞑子莫名其妙就来了!” 瞧见孙三憨厚的样子,秦烈摇头失笑。 但他不是孙三,也不能是孙三。 想在这乱世边军中快速崛起,决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必须得对形势有一个准确的判断,才有可能抓住机会逆袭。 “机遇,稍纵即逝!” “当下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能解释,其一,鞑子来的人绝不止一个百人队,无论是屯堡,还是营堡,都在被鞑子围攻,腾不出兵力来收回墩堡……但这种概率极低。” “鞑子若出动如此雄厚的兵力,不亚于双方开战,可既然大举开战,就根本没必要袭击墩堡,直接去进攻总兵府更为快捷。” “只要攻下大同镇总兵府占据的雁门关,关后是一马平川的官道,鞑子骑兵畅通无阻,分分钟马踏中原,岂不好过翻墙抢几个烽火台这种小打小闹?” “而第二个原因……就是放水!” “上面有意在放水,否则,鞑子区区一个百人队,焉能嚣张至此?” 边军守备军,守的是墩堡城墙。 大洪真正和鞑子交战的主力,是边军九镇总兵府统率的正规军,以及由边军精锐骑兵组成的游兵营。 按照军中规定,若边军守备军发现大规模鞑子袭击城墙,且无力阻拦的,可上报总兵府,由总兵府派兵协同剿灭。 大洪的边军制度,从开国至今,沿袭了近三百年。 哪怕不是完美无缺,但也不会有太大的漏洞,否则早被鞑子灭国了。 所以,就算周围屯堡,乃至营堡的守备军畏惧鞑子不敢出击,但只要上报到总兵府,区区一个鞑子的百人队,完全是羊入虎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 “这些鞑子太过猖狂,且完全是不合逻辑的猖狂!” “明明是偷袭,却敢同时进攻十个墩堡,且还分兵驻守堡楼……这些鞑子背后肯定有什么依仗!” “风险肯定有,但抓对了,或许是天大的机遇!” 秦烈一番沉思后,果断做出决定。 他转头看向孙三:“我们不上山了!” “啊?不上山?秦管队,那我们……” “我们去夺堡!” 第86章 吓傻了 “夺堡?” 孙三吓了一跳,“就咱们两人?秦管队,这可不是开玩笑……” 哪怕亲手射杀过一个鞑子的十夫长,孙三此刻也慌得不行。 鞑子带给大洪边军的,绝不仅仅只是凶残狠辣的传言。 那是鞑子一刀一枪杀出来威名! 虽然沿途观察几个堡楼时,可以看出每个堡楼中留守的鞑子很少,但再少那也是鞑子啊! 而且鞑子还占据着堡楼的地利。 秦烈就带他一人去…… 想想都头皮发麻! 孙三急忙劝道,“秦管队,您要真想杀这些鞑子,不如稳妥一点,回去把大伙都叫上,人多力量大不是?” “而且……秦管队,我有点不明白,咱们杀这些鞑子有什么意义?把总黄启现在明摆着在针对咱们,杀了鞑子的军功根本报不上去,杀也白杀,完全拿不到任何奖励啊!” “何况,沿途这些墩堡的堡楼,跟咱们分属不同的屯堡,就算杀了,这个功劳要怎么报?还不是要找黄启报?咱们不是游兵营,只是墩堡兵,越界杀鞑子,黄启若有意针对,到时候功劳没有,还可能被他定一个擅离职守之罪……” 秦烈闻言,淡淡一笑。 孙三的话没有任何问题。 但孙三忽略了一点! “孙三,你可有想过?黄启在屯堡闭门不出,连上报营堡,都是让杨风去的,说明什么?” “说明他和营堡之间,也没有联系!” “他想阻断我们的支援,我们为何不能绕过他,直接联系上面的营堡?” “反正他根本没胆子出屯堡!” “而眼下,就是契机。” “没有得到上级首肯,越级上报,在军中一向是大忌。但我们可以先拿下这些堡楼,然后尝试联系对应的屯堡,若这些屯堡有失,我们便可趁机联系营堡!” “若这些屯堡无恙,我们协助他们守住了堡楼,他们又不知我们和黄启的僵局,上报营堡时,必然会提上一嘴……届时,黄启想隐瞒的事就兜不住了!” “而且,我总觉得这次鞑子的行为很反常,我们级别不够,接触不到太多,那些鞑子又嘴臭得很,所言难辨真伪。” “只有接触到上级,才有可能得到精准的消息,从而做出正确的选择!” 秦烈一番解释,让孙三茅塞顿开。 “秦管队,你说的有理,若能借此摆脱黄启,把我们的军功上次全都兑回来,那是再好不过!” “秦管队,你下令吧,我孙三今天豁出去了!” 相比白彪的威猛高大,卢峰的修长挺拔,孙三身材很矮。 在整个墩堡中,都算是最矮的那个。 但孙三胳膊上的肌肉却是最厚的,两臂跟别人小腿一样粗,可以轻易将缴获鞑子的硬弓拉满。 此刻,他握弓在手,摆出一副大干一场架势,俨然是装备要拼命了。 见状,秦烈失笑,从身后的包裹中甩出一件衣服:“对付那些鞑子,用不着拼命,来,把这衣服换上!” “这……鞑子的衣服?” 孙三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他们从那些死去的鞑子身上扒下来,准备铺床用的吗? 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秦管队,你的意思是,我们扮作鞑子去接触堡楼上那些真鞑子,然后出其不意偷袭?” “正是!” 秦烈昨晚就备好了这些衣服。 不过却不是为了偷袭鞑子,而是怕万一路上遇到大股鞑子,可以随机应变。 他出来时让孙三带路,沿途去观察堡楼,最初的目的,是想看看有没有堡楼被夺回的,以便向那些军卒打探鞑子最新的动向。 但在看到所有堡楼毫无动静时,秦烈果断改变了主意,准备博一把大的! 很快,秦烈和孙三就换好了衣服。 两人本来就穿着鞑子的锁子甲和皮靴,手里拿着的也是鞑子的弓箭和腰刀。 现在衣服一换,和鞑子没什么两样。 唯一有差距的,是鞑子的长相对比中原,男子更为粗野,肤色也稍白一些。 但此刻天色已暗,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楚。 “举火把!” 秦烈让孙三和自己打着火把,大摇大摆朝离白登山最近的这座堡楼走去。 堡楼上,巡视的鞑子突然见到火把,神色一紧。 但很快,在看到火光映照下,秦烈两人身上的锁子甲等鞑子装束后,这鞑子神色一松,立即朝下面呐喊了一声。 很快,又有两个鞑子从堡楼里走上了瞭望台。 “紧急军情!” 秦烈模仿着鞑子的声调,隔着老远扬声高呼。 前世身为杀手头子,出入各种场合刺杀,做间谍角色扮演伪装取信是基操。 模仿音色对秦烈来说,手拿把掐。 就算和那些专业的配音演员相比,也毫不逊色! …… 孙三很懵逼! 这种情况,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们已经走进了鞑子的射程,一旦被鞑子识破,想跑都来不及。 鞑子人人善射,尤其是鹰师这种精锐军,人人都能开硬弓。 鞑子的硬弓不是闹着玩的,足有八十步射程,且鞑子的准头惊人! 一步两跬,就是一米五。 八十步就是120米! 一旦被鞑子察觉端倪,掉头跑都来不及。 在秦烈突然开口时,孙三人都吓傻了…… 但,秦烈说完后,孙三人更傻了! 秦管队,啥时候能说这么鞑子味的鞑子话了? 但,令孙三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那几名鞑子,居然有一人走台阶跑下来,像是要来迎接他们! 孙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谁知,就在这时,秦烈直接朝那奔来的鞑子甩出一块腰牌。 是鞑子十夫长那种骑兵腰牌! “有紧急军情,全都下来!” 秦烈气定神闲,语声倨傲。 本身原主天生神力,身材魁梧,比一般的鞑子壮汉还有威武。 秦烈一开口,那鞑子扫了眼腰牌后,当即就被震住了。 其立即朝上招手,招呼两名鞑子下来。 很快,三名鞑子就齐刷刷站到了秦烈跟前。 “你们堡楼上就这么多人吗?” 秦烈在问话的时候,右手不经意地伸向腰后。 在秦烈后腰上,插着一排明晃晃的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