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的小哑巴爱人》 第1章 第 1 章 今年开春,瘸腿的方老黑带着儿子方晓冬,从北方的小山村,坐着火车远行几百公里,到了传说中是富贵商贾摇篮地的南方琼海。 他们没钱坐全程,父子俩徒步了几十公里,方晓冬扛着沉甸甸的大包袱,一张瘦脱相的脸热到通红,鞋底板子都磨破了,最后磨了满脚的水泡。 方晓冬是个哑巴,刚出生时,被方老黑灌饭烫坏了喉咙,声带永久性损伤,再发不出声。 这事儿方老黑跟方晓冬说是他娘粗心干的。 当时的方晓冬听了,摸着自己喉咙,心道,原来他娘不是打他一出生就不要他了,还给他喂过饭呢! 方老黑幻想着在琼海的街上能捡到大金砖,从此以后娇妾侍身,高枕无忧。 但事与愿违,天上没有馅饼,琼海街上也没有金砖。 美丽的女人倒是满大街都有,她们穿着新兴的洋装旗袍,烫着时髦的发型,粉若桃花,摇曳生姿,步步留香。 但她们不属于方老黑,方老黑只能在梦里与美女会面。 以乞讨为生的父子俩在琼海待了两个月,依旧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方晓冬每晚饿到恨不得肠子打结。 在一个如往常无奇的夜里,一声枪响,惊破天际。 赶夜路的方晓冬一愣,回味过来这不是炮仗,吓得脸色一白,捂住脑袋跑到一个拐角躲着蹲下,雾惨惨的路灯在他身后投下一杆黑影。 方晓冬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于承力手里转着一把银色勃朗宁,走到方晓冬面前,他笑得狂妄,恶劣道:“给爷爷磕几个头,爷爷就考虑放过你。” 于承力是青龙商会老大手底下的心腹之一,耀武扬威惯了,走哪儿霸到哪儿。 怕死的方晓冬登时双膝着地,掉了个转,面对着于承力磕了几个头,求对方放过自己。 他早前听闻过,聚华街的十八巷乌烟瘴气,混乱无序,常有流氓恶霸斗殴闹事。 只是方晓冬没想到,今天就这么一回抄近路,就给他碰上了。 方晓冬听见于承力哧哧笑了两声,骂他“怂包”,紧接着又有一道沉稳缓慢的皮鞋哒哒声走近,好像又有人来了,他浑身一缩,像要把脑袋都缩进身体里。 子弹不长眼,方晓冬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跪一跪又少不了一块肉。 方老黑跟他讲过,他娘就是跟野男人跑来了琼海。 他还没见过他娘。 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停在方晓冬的几步远,灯光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黑色的大衣像涂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粉,一张模糊的脸在夜色中忽隐忽现。 他立得挺拔,身形俊逸潇洒,五官在暗光中不太明晰,却能瞧见他眼皮下延出过分纤长的睫毛。 这个男人就是青龙商会的老大,也是四大商会之首的总会长,秦霄华。 秦霄华垂眸打量着脚下跪着的人。 方晓冬很瘦,一把没多少重量的皮骨肉包裹在灰青短衫里,头发削得很短,但发质细软,在脑袋上软软趴趴的,发旋处几缕发丝打着弯儿竖了起来,被摸不着的淡风轻轻吹着,像茸茸散开的蒲公英。 他四肢着地,伏成小小的一团,战战兢兢的,有些发抖。 “走吧,他不是威老怪的人。”男人说完,抬脚走了。 于承力揣着枪,跟上去,还有点不甘心:“秦哥,您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威老怪的人?我看他鬼鬼祟祟那样,就没安好心!” 秦霄华唇角一勾,默然不语,走到马路边上的一辆汽车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今夜是秦霄华亲自捉拿商会叛徒的时刻,方晓冬实在运气不好,误打误撞地撞人家枪子上。 方晓冬在那里跪了近五分钟,听着附近确实没什么声响了,才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才发觉,自己一身毛汗,骨僵腿颤。 他跑到巷子口,左右观察,这条马路凄清荒凉,夜里更是没有行人路过,只有路边停着两辆黑色汽车。 方晓冬咽了咽口水,确定四下无人,猫着身子就往外窜,窜了一会儿,又折返回去,弯腰捡了什么,继续往路的尽头奔跑。 “他刚刚掉了啥?”路边的车里,于承力看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的方晓冬身影,坐在副驾驶座上问道。 秦霄华靠在后座,手里摩挲着一枚玉制的圆币,硬币大小,奶白色的,捏在指尖,薄薄的一片,正面光滑柔润,反面凹刻着一朵六角雪花。 他挑着玉币握在掌心把玩说:“鞋底板子。” “啥?”于承力像是没听清,诧异地问,“鞋底板子?” 原来是鞋掉了。 于承力哈哈笑起来,笑完猛地一拍大腿:“我草!秦哥,我认出这怂包是谁了!” 白日里,他陪秦霄华从玫瑰舞厅应酬完出来,见到一个小乞丐站在他们车跟前贼头贼脑的。那小怂包,不正是那小乞丐吗! 于承力把这事说了说,秦霄华笑他:“你倒是记得清楚。” 于承力嘿道:“他那双大眼睛,亮得跟俩灯泡似的,想忘都难。” 于承力说着说着,又自顾咂摸起来:“还别说,他长得还算不错,沈老爷子不就好男色吗?我听说沈老爷子就喜欢那种瘦瘦小小,抱起来轻得跟一根毛儿的少年,这要是让沈老爷子那变态碰上他了,没准儿隔天就成沈家小男妾了!” 秦霄华抚摸玉币的手一顿:“变态?” 于承力啧啧道:“喜欢男人,可不就是变态?” 秦霄华的另一心腹林远回来禀报人已经抓到时,不知为何,车厢里的气温竟冷如冰窟,他琢磨着,小心翼翼地汇报,大气不敢出。 于承力瞪他,低声道:“都怪你,办事这么慢,让秦哥等恼了!” 林远一惊,忙认错:“秦哥,我……” 秦霄华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押威老怪的车开走了吗?” 林远应了声:“走了。” 秦霄华道:“好,承力,你下去瞧瞧,咱这车后头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于承力挠着头开门下车:“有东西?” 他纳闷地下车后,秦霄华对林远说:“开车。” 林远微微睁大眼睛,心中不解,但很听话,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于承力哎哎追着:“秦哥!我还没上车呢!” 凌晨两点,方晓冬回到家里,揣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方晓冬坐到一张缺了条腿的三足小板凳上,拿着手里鞋面鞋底分家的布鞋发愁,他身后就是一张木板床,方老黑躺在上头,睡得昏天黑地。 父子俩住在一间巴掌大的木板屋里,摇摇欲坠,勉强遮风避雨,好在他们搭屋子的位置是个夹角,外面的房子可以替他们承受风力。 “今天怎么这么晚?”方老黑翻了个身,用被单裹了裹自己,夜里温度还是有些凉的。 方晓冬给他老爹比划道:“路上遇到强匪了!好危险啊,我差点就要死掉了!” 方老黑闭着眼,没看他,呼噜呼噜睡去了。 方晓冬放下两只手,撇了撇嘴。 他把今天讨到的几个子儿压到方老黑的枕头底下,然后去门口舀水洗脸洗脚。 方老黑听见了,眼也不睁地就说:“大半夜的,别吵吵人。” 方晓冬顿时没声了,踮着小湿脚,回去他的小地铺上缩着。 屋子太小,能下脚的地方不多,一张床就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方晓冬平日都是在墙角打地铺睡的,方方的一张花绿布,底下垫着一些稻草,身子一团,就装下了他。 方晓冬搂着一只红色的小枕头,透过房顶的缝隙看天,乌黑的眼眸又大又亮,让他这张脸多分怜弱的漂亮。 方晓冬在想,今夜过去了,明日又是一天。 方晓冬的乞讨路线是琼海最热闹的几条街,这里有酒楼、舞厅、花楼、赌场、会馆,是各种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爱光临的场所。 方晓冬偶尔也去长华大道碰碰运气,那里最为繁华,马路两边尽是高端商楼,是琼海最国际化的一条大道。 只不过那里的小汽车虽然多,有钱人也多,但会有巡警驱赶乞丐。 方晓冬只能像个老鼠,东窜一头,西躲一阵,最后还不如去其他地方。 潮气未褪的清晨,方晓冬就起来了,他给他老爹泡了碗糖水,摆上一个大馒头,自己就着一碗凉水吃了小半块烙饼。 烙饼是死面做的,放久了就会硬邦邦的,吃在嘴里跟咬了一嘴玻璃碴似的,剌嗓子剌口腔,方晓冬抻着脖子往下咽,活像吞针,吃完了擦擦嘴,装上他的小本子小铅笔,捧着一只豁嘴碗,出去寻今日的活计。 五月的天,太阳已经开始让人讨厌,方晓冬找到他的老位置,蹲下,等待好心人的打赏。 同行小五过来跟他蹲一起,跟他显摆自己碗里的一张一毛钱票子:“看!今儿有大菩萨,赏了我一毛钱!” 小五是个半聋子,耳朵不灵光,但如果凑近了喊,他也能分辨出一些声响,至于内容,他听不清。 方晓冬眼睛都看直了,忙拿出他在外使用的交流工具唰唰写道:“哪来的?” 小五把票子仔仔细细叠好,放进衣衫的内口袋里,嘴角止不住地翘:“就在十字路口那边,玫瑰舞厅对门,我看见那人在买报纸,卖报的小童找了他钱,他还没装兜里呢,我就赶紧过去伸碗了!嘿嘿,他给我了呢。” 方晓冬很是羡慕,拿着碗也去了。 小五拽着方晓冬,到了玫瑰舞厅对面,这个时间,舞厅生意冷冷清清的,门口没几辆车。 小五指给他看:“喏,我就是在那儿碰上大菩萨的。” 方晓冬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乌泱泱的一些陌生人头,也看不清谁是谁,这么久了,大菩萨早就走了。 小五让方晓冬别灰心,拉着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上,四处观察路上的行人,指点他看谁表面有钱是大款,实际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又看谁面相温和,骨子里一定是个好人。 小五在琼海待得久,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方晓冬很听他的话,他边学习着,边观摩每个人的面相,企图在谁脸上看出一点佛光。 直到视线落到一处小摊子前,他的眼睛定住了。 [可怜]宝子们喜欢的求点点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一处卖各式糕点的小摊子前,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发男人,他的气质太与众不同,以至于方晓冬一发现他,眼睛就离不开了。 秦霄华买了两包栗子糕递给林远,付了钱,刚要走,常年的警惕心,让他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转过身,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远处墙边上的一个少年身上。 方晓冬正眼巴巴瞧着挪到林远手里的栗子糕,忽觉一道视线定在了他身上,他抬起眼,心中一跳。 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谁的脸也看不清,那男人锐沉的黑眸却如此清晰入眼,叫人无端得毛骨悚然。 方晓冬昨天才见过这男人。 在舞厅门口,他被其他本地乞丐欺负,推搡着撞到了一辆小汽车上,那几个乞丐欺软怕硬,生怕让赔偿,撒着脚丫子就溜了,留下方晓冬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仔细检查被撞到的车身,发现上面沾了一大片灰尘,是他刚刚在地上滚过一圈的腌臜,忙揪着袖子死命地擦。 刚擦干净,车主人好像就出来了,车主人身旁还有个年轻男人,一脸痞劲儿,看见他后就撸起袖子,那架势像是要来教训他,被车主人说了一句什么,才偃旗息鼓,横着张凶脸瞪他,他做贼心虚地跑了。 这次又见着这男人,方晓冬骇地往墙后缩了缩,不小心猜到了小五的脚。 小五哀嚎一声,碗都掉地上了。 方晓冬着急地给他捡起来,发现碗的裂痕更长了,他正想着,把自己的碗赔给小五,身后就有人说:“给你的。” 方晓冬一抬头,见小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后,他也扭过头,是车主人身旁的男人。 林远把两包刚打包好的栗子糕放进方晓冬怀里后就走了。 方晓冬跟了两步,往摊子前望去,车主人正开着车门往车厢里坐,搭门的那只手在明丽的光线底下异常白皙修长,一颗黑玉袖扣闪过一瞬的耀眼光华。 小五急吼吼地在他旁边跳:“哎!今儿个可真是走大运了!这东西要两毛钱一包呢!我都没吃过!” 方晓冬一听,口水瞬间分泌出来了,蹲在阴凉的角落里跟小五分吃了一包,剩下的一包留给他老爹吃。 晚上,是各家店面生意最红火的时刻,一串串的红灯笼高高悬挂,里头透出的金光混着红,落在路过的每个游人身上。 望江楼中,秦霄华坐在包厢里的主位,桌上摆满珍馐佳酿,房间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欢笑言语,谈论着各家生意,最后少不得提一嘴秦霄华,夸他精明能干,人中龙凤。 秦霄华淡淡笑着,捏着瓷白的小酒盅,也不喝,只在指尖摩挲。 一个姑娘坐在一方雕花椅子里,穿着一身桃粉的绣花两式衫,抱着一支琵琶,婉转弹着。 有人调笑两声,姑娘红了脸,指尖揉捻更加羞涩,她悄悄抬眼看向秦霄华,眼波流转,情意绵绵。 艺女落魄,盼望着有位良人救她于水火,在这一桌富人里,秦霄华无疑是最出众的一个。 他长相英俊,骨相斯文,不谈及他的身份,别人会以为他是一个谦谦有礼的读书人,而非满身铜臭气息的利己商人。 事实上,秦霄华确实爱看书,他不嗜烟,不酗酒,沾得一点也只是逢场应酬,住在气派的公馆中,闲来无事会写几幅大字,池里荷花开了就邀几个朋友一起赏荷,日子过得怡然自若,清心寡欲,像个老头子。 席上一个男人看上了弹琵琶的姑娘,见姑娘总有意无意地瞄秦霄华,就酸酸溜溜地说:“秦会长,美人对您抛媚眼,您怎么也不瞧上一眼?这可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啊。” 众人一阵哄笑,姑娘脸更烧得慌,曲音都乱了。 秦霄华挑眉,他身后的晶玉珠帘盈盈闪闪,像洒了星子一样发亮,衬得他一双眉眼多情似水:“我无福消受美人缘,周老板,别挖苦我。” 姑娘听了,咬着唇,脸色黯然。 包厢里闹闹哄哄的,喝酒的,划拳的,唱曲儿的,聊生意的,乱成一团,秦霄华起身,拨开后面的珠帘,走到栏杆处,望着被染成霓虹的黑夜。 林远走进包厢,环顾一圈,到栏杆处说:“秦哥,威老怪死了。” 秦霄华摩挲红木栏杆的指尖一顿,良久淡淡道:“好好安葬。” “是。”林远要走,想了想,又拐回来,“秦哥,承力他托我问您一声,您什么时候让他回赌场,他在花田快受不了了。” 秦霄华一个月前包了一片地,心血来潮种了片向日葵,这会儿种子刚萌芽,他把于承力派去看管花田了。 “等开花了再让他回来。” 林远脱口就道:“可是……” 秦霄华睨他,嘴角噙着笑,却冷渣渣的:“你要去陪他?” 林远忙道不想,赶紧退下。 秦霄华从怀里摸出玉币,靠在柱子上心不在焉,底下熙熙攘攘的一团人,跟包厢里一样叽叽喳喳,他有些疲惫地皱眉,正抬手按揉眉心时,眼角余光晃过一抹灰青的人影。 薄薄的玉币从他指缝漏了下去。 方晓冬独自端着碗,在人群里逛来逛去,碗里的两分钱不知何时没了,他也没发现,就傻仰着个脑袋看那些灯红酒绿,一阵阵的饭香酒味从酒楼里弥漫出来,勾得他两眼发光,肚子里咕噜乱叫。 晌午吃的栗子糕早消化完了,还剩的一包他不能动。 方老黑说,琼海遍地富人扔金子玩儿。方晓冬起初天真地信了,跟方老黑一样心怀美梦。 只不过方晓冬的美梦是一日三餐,餐餐吃饱。 如果可以再要一点的话,那就希望有座温暖的房子。 如今方晓冬算是梦想破灭了,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扔钱玩儿,会那样做的,十个里有九个是傻子,还有一个是钱真得花不完。 正想着,方晓冬的豁嘴碗里“啪嚓”一声脆响,里头落下一枚奶白色的玉制圆币。 方晓冬愣了,呆呆地看着碗里的玉币,这玉质地上乘,表面纯洁无瑕,内里竟还流动着光华。 这玉币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这么高,居然丝毫无损。 方晓冬心想,天上真的掉钱了。 他仰起脸,一串金色的招财双灯笼下,站着一个眉目清雅的西装男人。 秦霄华注视着方晓冬,方晓冬这样抬着脸,更显脸小下巴尖,他的额发很短,覆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染着一层金色光晕,像盛载了万家灯火,温暖,澄净,又令人神往。 这个小乞丐,其实挺干净的,头发虽然像狗啃出来的,但梳理得整齐,脸上没有污渍,衣服虽然破旧,但挺整洁。也就初次见时,身上像滚了一遭泥土般脏兮兮。 爱干净的方晓冬看看碗,又看看秦霄华,最后把碗里的玉币拾出来,跑到酒楼门口。 秦霄华这个视角看不见方晓冬做了什么,没一会儿,一名跑堂的上来跟他说:“秦会长,下头有个叫花子说您东西掉了,托我给您送过来。” 秦霄华接过来他双手奉上的玉币,含笑道谢,赏了他两张钞票,跑堂的感激到腰都弯到地上。 秦霄华再看下面,已经不见小乞丐的身影,小乞丐又如何得知玉币是他的呢? 方晓冬被小五拉着跑了。 小五告诉方晓冬,南街李家的大少爷今夜娶新娘子,流水席从白天摆到晚上,现在正是客人离席李家收尾的时候,他们现在过去绝对能蹭上剩下的大猪肘子吃。 方晓冬一听,肚子叫得更欢了,跑得像条快乐小狗,一头软软的头毛在空气中飘飘摇摇。 这对聋哑人去晚了,李家的酒席撤了。 小五饿急了,不甘心,扒着墙头就要往里跳,说要去看看李家的院子里有没有掉下来一块大猪肘子皮给他舔舔。 方晓冬薅着他裤子,张着嘴,摇头晃脑让他不要去,跳进去就不是单纯地蹭饭了,而是偷盗,被抓到会被关起来的。 小五蹬着腿往上爬,一脚踹到了方晓冬脸上。 方晓冬松了手,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直皱眉。 小五见状赶紧跳下来,拿开方晓冬的手一看,两行鼻血从鼻孔里淌了出来,他嚷嚷道:“哎你傻不傻,都叫你松手了。” 方晓冬用手心抹鼻血,结果越抹越多,小五也吓怕了,哪里还顾得上李家的大猪肘子,拉着方晓冬就要去找大夫。 他们哪有钱看大夫,也就说说而已,俩人跑到半路,方晓冬鼻血就不流了。 小五拍着胸口说你可吓死我了。 方晓冬咧嘴笑笑,在本子上写道:“我没事。” 小五唉声叹气,靠在墙边捂着肚子说好饿。 方晓冬想了想,把怀里一直揣着的栗子糕拿了出来给他。 小五眼睛一亮,刚想拿,想起方晓冬还有个嗷嗷待哺的残疾老爹,就下不去手了,他摆摆手,转身走道:“算了,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爹饿着,又该骂你了。” 小五是很不喜欢方老黑的,即使方晓冬总跟他说,他爹很好,他爹很关心他,他也不待见那个整日用钱买酒的方老黑。 小五认为,如果当爹的真的心疼孩子,怎么会舍得让他出来受罪,自己在家坐享其成呢? 只是瘸了一条腿,又不是不能走路,他那萎靡模样比方晓冬更能讨到点什么。 方晓冬经常跟小五说,他爹从不打他,还会关心他热不热,冷不冷,热了会给他加棉袄,冷了会帮他脱外套,是个特别心疼他的父亲。 方晓冬写了那么一大堆夸他老爹的话,小五也不能不捧场,说你开心就好。 方晓冬觉得自己比小五强那么一点,他好歹还有个爹,小五却是孤儿,因此他特别郑重地给小五写道:“以后我爹就是你爹,我们是兄弟。” 小五一看,吓得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这老爹还是你自己留着当宝吧。 第3章 第 3 章 方晓冬日复一日地乞讨,他在垃圾站捡了个小火炉回家,这样以后每日都能生个小火,煮点热食。 他偶尔会在卖栗子糕的地方蹲蹲点,看看还能不能碰上那位好看的大善人。 方晓冬觉得,那男人跟别人都不一样,特别的吸人。 秦霄华手头底下生意多,事务重,出来买小吃这种事,千年难遇。 但自从给了小乞丐一次栗子糕,他心里就总念着点什么。 有日,一个马仔跟兄弟闲聊,说他在路上遇上只小野狗,瘦巴巴的,可怜的紧,他就给小野狗喂了几口肉吃,然后小野狗就赖上他了,每日在老地方守着他等着他,见了他就冲他摇尾巴。他每次路过,就喂点吃的。后来因为忙,几天没去,想起来后就去看了看,发现小野狗已经被人打死了,尸体丢在垃圾箱里。 “死了……”秦霄华听到这里,咂摸着这两个字,恍惚间,一张清瘦的小脸涌入脑海。 秦霄华叫来林远,让于承力回来,重新给他分配个任务,每天晌午十点,买两包糕点在福安街侯着,见着个相貌清秀的大眼睛小乞丐就给他糕点吃。 于是方晓冬经常能碰见一个满脸桀骜的年轻男人在福安街,抓着个小乞丐就给人家塞包糕点。 他也想凑上去伸手,但是那男人他见过,好像是大善人身边的手下,挺凶的,他不敢上前。 小五没脸没皮,上去嘴里就吐出一大串的好话,夸得于承力找不着北,大手一挥,直接丢给小五两枚银元。 小五惊呼一声,跳着蹦着去找方晓冬。 方晓冬对小五的崇拜之情犹如滚滚长江奔流不息。 有次方晓冬终于碰上了秦霄华。 一家洋行店门前,秦霄华倚着车身,垂着脸,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的白色香烟,他扭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方晓冬。 秦霄华望着他,眼里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他站直了身体,冲方晓冬招手。 方晓冬呆着张脸,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秦霄华面前。 秦霄华个子极高,远看倒没怎么在意,走到跟前了,方晓冬才发现,自己在人家面前,就是个根豆芽菜。 他困窘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秦霄华瞧着一双睫毛扑棱扑棱的方晓冬,嘴角不由带上丝笑,想说什么,被打断了。 于承力从洋行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盒子,他也看见了方晓冬,指着他就问:“哎你不是那个,那个……”怂包。 秦霄华让他闭嘴,自己从后座摸出一盒精装的栗子糕递给方晓冬:“跟摊子上的不一样,这是蛋糕店的新品,尝尝。” 方晓冬愣了,于承力看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就急:“愣着干什么,秦哥给你的,你还敢拒绝?!” 方晓冬忙双手接过,抱在怀里,再一抬头,竟热泪盈眶。 于承力说:“……至于吗?” 方晓冬给秦大善人鞠了三躬,聊表自己不能开口道谢的愧疚,拜完后,他想从怀里拿本子写什么,就被于承力吼得浑身一抖:“嘿!臭乞丐,懂不懂规矩?瞎拜什么!” 方晓冬慌里慌张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觉得怎么都不对,笨拙地揣着糕点就跑了。 于承力气呼呼,说秦哥你是好心喂了狗,这小乞丐连谢谢都不会说。 秦霄华笑而不语,上了车。 方老黑被方晓冬养得一日比一日滚圆,他长得其实很周正,浓眉大眼,个子也高,只是总不爱捯饬自己,下巴冒出的胡茬显得他邋里邋遢。 方晓冬总是会给他洗床单,洗衣服,把他伺候得像皇帝。 方老黑不夸儿子,冷冷淡淡的,拿着一册话本就没日没夜地看,兴头上来了,还会代入书中的男主念台词,抑扬顿挫,有模有样。 方晓冬把今日份的吃水打好,收拾妥当后拿着碗高高兴兴出门了。 他今天和小五约好了,要去一个大学门口踩踩点。 小五告诉他,那些熟读圣贤书的知识大学生,心地最无私,有十分,会给你掏九分,剩下一分给老天,祈求他们发大财。 方晓冬怀着好心情,朝无私的大学生去了。 只是今日天气有些沉闷,阴糟糟的。 到了一座大学门口,小五早已侯着,他招招手:“方晓冬!” 方晓冬跑过去,小脸泛粉,他一热就上脸,跟抹了胭脂似的。 小五笑他像个花姑娘,方晓冬瞪着眼,拿小拳头砸他。 快下学了,小五找准位置,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说:“路过的好心人哎!可怜可怜俺们兄弟俩吧!俺兄弟俩,一个聋,一个哑,家中还有个瘸腿的老父亲,没钱吃饭了,好心人,赏个钱吧!来世俺们兄弟俩做牛做马报答您们啊!” 他这话说得没一点虚假,方晓冬挑不出错处,但总觉得怪怪的,像骗人,又不是骗人。 总之,方晓冬在一旁看小五绘声绘色地表演残疾兄弟讨饭。 小五哭了大概一个小时,碗里装了八毛九分。 一笔巨款。 俩人到隐蔽的地方分钱,乐得找不着眼,正商量着去哪儿买点野味开开荤,一片阴影罩头,覆盖了他们。 “哑巴聋子,这段日子可让老子好找啊,原来上这儿做生意来了!” 来人是当地有名的乞丐霸王刘德全,年纪比方晓冬小五他们还大一轮,他身后还跟着四个满身戾气的同伙。 方晓冬和小五的钱被抢走了,小五一开始不想给,挨了揍,这才愤愤撒手。 方晓冬安慰他:“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五捂着松了一颗牙的半边脸,龇牙咧嘴:“到了大学门口,你也沾上墨水了?” 那伙人据说背后有人撑腰,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出手更是狠辣,小五这身子骨有点捱不住,他被方晓冬搀回家。 方晓冬对他写道:“你歇着吧,我再去逛逛,回来给你带点吃的。” 小五哼哼唧唧,瘫着四肢挺尸。 方晓冬在老地方逛了一会儿,肚子饿扁了,没有小五的伶俐快嘴,他就是个闷葫芦,憋不出一声响,只能靠一双水灵灵的眼乞求好心人怜悯。 善良的人不少,但愿意施舍的善人,少之又少,方晓冬还没讨着什么,天边就响起了闷雷,呜呜隆隆的,快要来到他的头顶。 方晓冬抹了把汗,想着等到晚上再说,晚上舞厅的生意是最红火的,那边的客人出手大方,哪个喝醉了就会手抖掉出几个钱。 到了晚上,舞厅的招牌亮了起来,一茬茬的客人往里进。 秦霄华坐在车里,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心里想什么不得而知。 于承力最近被发配葵花田训得狠了,此时也憋着一张嘴不吭声,生怕再被打发。 林远从舞厅里出来,对秦霄华说:“秦哥,沈嘉煜请您进去说话。” 沈嘉煜是沈家大少,实权手里落了一半,还有一半在他父亲手里,平日里修身养性,克己守礼,是个挺好相与的性子。 秦霄华指节敲了两下额头,眼中乌沉沉,让人捉摸不透深意。 他下了车,朝舞厅门口走去,踏上台阶时,觉得偏角一晃,他几乎是不作任何迟疑地看过去,却没看见什么特殊的。 那抹身影,仿佛是他出现的幻觉。 一声巨雷劈下,于承力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夜空,让秦霄华尽快进去,别淋了雨。 进了舞厅,扑面而来的一阵阵香气,林远在前面开路,引着秦霄华往里走,到了一个视角位置绝佳的卡座。 沈嘉煜坐在沙发里,穿着一身黛色长衫,文文雅雅的气质,坐那特别招小姑娘的目光。 秦霄华一坐下,就揶揄道:“坐这可要挺直背了,承沈大少的福气,这一圈圈的美女小姐,眼睛都往这儿扎呢。” 沈嘉煜莞尔一笑:“秦会长开玩笑了。” 旁边的人给秦霄华倒了杯酒说:“秦会长贵人多事,难得露面,赏脸喝一口。” 秦霄华看了他一眼:“王经理,客气了。” 王经理搓着手,笑得谄媚。 四十二度的西洋酒,秦霄华抿了一口,放下后笑道:“沈大少约我前来,不只是为听一听这靡靡之音,小酌一杯吧。” 沈嘉煜露齿一笑:“这里哪是谈公事的地方?当然只为了让秦会长快活快活。” 秦霄华轻轻笑着,云淡风轻道:“比起女人,我更喜欢钱,沈大少是想用钱让我快活吗?” 沈嘉煜道:“秦会长和我沈家合作的话,钱自然源源不断。” 秦霄华从怀里摸出玉币把弄:“洗耳恭听。” 沈嘉煜让老板开了个包厢,进入密谈。 这一谈,就聊到了深夜十二点,等秦霄华离开的时候,外面已是瓢泼大雨,台阶下流着哗哗的雨水。 于承力给秦霄华撑开伞,林远跑去开车过来,车开过来了,秦霄华却没上车,拿过于承力的伞朝某个地方走去。 雨势极大,几乎连成一线地往地上砸,像要淹了这座霓虹城。 于承力在后头冒着雨跟着:“秦哥,您去哪儿?这雨太大了!” 秦霄华置若罔闻,只往前走,舞厅和隔壁的洋行之间有个小夹角,那里蹲着一个**的小人。 方晓冬瑟瑟发抖,雨像软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他努力往后缩着身子躲避风雨,宽松的袖管滑落在胳膊肘,被雨水黏在肌肤上,露出一截细细的伶仃手腕。 乱糟糟的雨音里,方晓冬听到有人在说话,问他:“怎么在这儿?” 方晓冬抬起头,看见来人后,呆住了。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还能遇上大善人。 秦霄华举着伞,落在方晓冬头顶,那张惨白的小脸沾满雨滴,像落了泪那样可怜。 他想喊点什么,总不能直接喊他乞丐,就问:“你叫什么?” 于承力见方晓冬呆笨的模样,在后头气急败坏,他心疼他秦哥背上湿了一片:“秦哥,你管他干嘛,你看他那傻样,话都不会说!” 方晓冬一下子就垂下了眼,手在单薄的衣裳里摸索。 秦霄华注意到,小乞丐的眼睛灰暗了。 他看着小乞丐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硬笔本和一截拇指长的铅笔,然后写了三个字举给他看:方晓冬。 秦霄华凝视着这双湿漉漉的双眼,说:“方晓冬。” 方晓冬点点头。 于承力挠挠滴水的下巴,疑惑地凑过来:“哑巴?” 秦霄华没理他,拉着方晓冬的胳膊让他起来,把人带回了车上。 于承力还没上车,车就开走了。 “秦哥!你手里拉的人不是我是个乞丐啊!我还没上车!” 于承力在雨中急得转圈,最后是还没走的小马仔过来接了他。 [爆哭]宝子们你们的收藏与评论就是俺最大的更新动力,求评论求收藏[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方晓冬在车厢里如坐针毡。 他搂着小本子,屁股只挨座位那么一丁点,湿成一绺一绺的短发往下滴着水,他刚左右甩了一下,就想起这是别人的小汽车,立马僵住脖子,不动了。 一只干燥的白色毛巾伸到他身前,他转过脸,秦霄华一双含笑的眼睛望着他,好似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装在里头:“擦擦吧。” 方晓冬难为情地对他一笑,接过来毛巾,捂在脸上擦拭。 车厢里寂然无声,开车的林远忍不住往后瞄了一眼,瞥见他秦哥笑吟吟地盯着小乞丐瞧。 雨水成柱地爬满车窗,车顶的小灯散着金色光晕,秦霄华倚在座位里,好整以暇地瞧着方晓冬把自己收拾妥帖。 方晓冬的衣服是很劣质的棉麻布料,又薄又透,水一沾,贴在身上,透出朦胧的肤色。 秦霄华视线下移了一瞬,一截儿小腰晃入他眼中,白的,细的,软的,韧的,随着小哑巴擦拭的动作起起伏伏。 “咕噜咕噜”的声音从那平坦的小肚子里冒出来,方晓冬一惊,忙弯下脊背,捂住肚子,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秦霄华问他:“栗子糕好吃吗?” 方晓冬忙放下毛巾,在本子上写给他看:“好吃,谢谢。” 他写的字很丑,因为要与人交流,他必须快速地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出他的意思,“谢谢”两字可以说得上是鬼画符。 秦霄华注意到,那个巴掌大的硬皮本,上面有涂擦过的字迹,看样子这小本已经被反复使用过多次,怪不得用铅笔写。 方晓冬端坐着,四肢僵硬,他局促不安地看着前方,车外的夜色像被雨水融化了。 秦霄华不说话,他也不知说什么。 方晓冬坐不住了,他在本子上写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霄华似是恍然惊醒地“啊”了一声,他想了想,说见你无家可归,淋成落汤鸡,就把你带车上了。 方晓冬不自然地抠着铅笔,慢慢吞吞地写:“你真是好人。” 秦霄华笑了一下。 暴雨不见停,方晓冬坐得心急,小五还在家里等着,还有他老爹,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会不会淹了。 秦霄华看出方晓冬的焦急不安,问他有什么问题。 方晓冬就把小五和他老爹说了一遍。 秦霄华对林远道:“等会儿到了家,派人去一趟方晓冬说的地方,送点吃的。” 他顿了顿,又问方晓冬:“还需要什么吗?” 方晓冬感动得像看到了菩萨临世,悲悯众生,他摇摇头,黑眼睛里满是对秦霄华的感恩:“没有了。” 到了公馆,方晓冬原以为自己是要和林远派的人一起回自己家的,结果没人理他,他站在大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先走几步的秦霄华已经迈入了大门,他回过头说:“进来。” 方晓冬犹豫不决,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 秦霄华叫来管家,吩咐厨房做几个快速出锅的热菜,再来两个汤,一咸一甜,随后他又走进浴室里,放了一池子热水,拿出干净的浴巾摆在柜子上。 他对站在外室的方晓冬招手:“进来,你浑身湿透了,洗个热水澡,不然会生病。” 方晓冬扭扭捏捏地过去:“这很麻烦你吧?” 秦霄华笑着把他推到浴室里:“不麻烦,快去。” 方晓冬挺聪明,没用过这种自动出水的淋浴,研究一下也就通了。 外面急雨终于小了些,硕大的芭蕉叶被淋得油光发亮,秦霄华站在窗子前,他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铅灰色马甲和白衬衫,贝壳样式的纽扣在灯光下泛着奇异色彩。 于承力从外头回来了,衣裳湿了,皮鞋里兜着满脚水,委屈巴巴:“秦哥。” 秦霄华拂去窗棂上溅落的一滴雨水说:“秦子弘是不是去过南边那个赌场?” 秦子弘是秦霄华同父异母的弟弟,好色成性,嚣张跋扈,仗着父亲的偏爱,在秦家目中无人。 秦霄华是妓女生的,地位比丫鬟还要不齿,因此在秦家无人看重,小时候连一个扫地的外院粗使都能对他吐口水骂两句。 如今秦霄华苦尽甘来,成为商会之主,秦家表面对他客客气气,尊称一声大公子,实际上他那个偏心眼的父亲想着鬼点子让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分一杯羹。 秦子弘看上了秦霄华手底下的两大赌场,三番五次上门要入股分红,最近是等不及了,直接以秦霄华名义去赌场坐镇了,呼风唤雨,好不威风。 于承力对这个贪婪成性的纨绔十分唾弃,他恨恨道:“那王八蛋何止去过?已经把那里当他老家了!秦哥,您就这么看他在咱地盘上耀武扬威?” 秦霄华漫然轻笑:“他若是喜欢,那就给他,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得宠着点弟弟吗?” 于承力不干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秦哥,您疯了吗?那可是咱青龙商会一半的产利,这要是分给……” 他话还没说完,里头就传出来丁点动静,秦霄华“嘘”了一声:“这事你先不用管,由着他,回去吧,淋着了别感冒。” 于承力不情不愿地走了。 秦霄华关了窗户,转身朝内室走去,见着方晓冬裹着一块白浴巾站在中间,两条笔直的小腿延伸进浴巾下摆中,上半身没有遮挡,瘦得肋骨清晰可见,肤色如雪纯白,见他进来了,立马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眼睛四处寻着,怯怯的,估计在找他的交流工具。 “忘了给你拿衣服了。”秦霄华嘴角含笑,走到衣柜前,打开来取了一套绸制的黑色睡衣。 方晓冬也认不出什么睡衣不睡衣,接过来就穿上了,他把袖子裤腿挽了好几圈才是他的尺寸大小,然后对秦霄华举着小本:“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秦霄华说:“今夜太晚了,在我这儿歇一晚,明早再回吧。” 方晓冬睁大眼:“这不太好吧。” 秦霄华笑道:“有什么不好?我这里房间多得是,够你睡的。” 方晓冬还要再说什么,拿着铅笔唰唰唰,正要给秦霄华看,外面来了两个丫鬟,手里提着食盒,正一样一样地往桌上摆。 方晓冬把本子放到了一边,像被勾了魂儿一样走了过去,心道,在这儿睡一晚挺好的,还有好吃的。 这一夜,方晓冬做了个美梦。 梦里他在银耳莲子羹里游泳。 天光大亮,方晓冬才醒。 他头一次睡这么舒服的床,金色被面软软滑滑,脸埋进去,一点也不磨得慌。 方晓冬洗了把脸,出来找人,管家告诉他,秦会长出门去了,厨房备了早饭,吃完可以送他回去。 方晓冬一听还有早饭吃,忙不迭点头,管家乐呵呵地让他回去等着,马上就让人给他送去。 方晓冬吃了个心满意足,他瘦得厉害,一吃得多,胃就鼓出一小块儿。有道玉灌肺他特别喜欢,他没吃完,剩下三张,很想把这饼带回去给他老爹吃。 但他不好意思,连吃带拿的,小五做得出,他面皮薄。 他红着脸,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小丫鬟就笑说:“秦会长说了,您要是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秦霄华在方晓冬心里的形象瞬间更为万丈光芒。 方晓冬提着丫鬟特地给他装好的食盒赶回了家,他老爹正坐在板凳上剥橙子吃。 那橙子又大又水润,一看就价格不菲,方晓冬跑过去问哪来的橙子? 方老黑咬了一大口说:“昨晚有人送来的。” 方老黑对自己儿子夜不归宿的事丝毫不上心,谁送的东西他也不问,直接就是开吃,也不怕有人毒死他。 方晓冬把食盒给他老爹,回到屋里。 昨晚雨太大,屋里很多地方渗了水,他的小地铺那片地方也还摊着一片水迹。 方晓冬把屋子里打理了一遍,清洗了他和方老黑的衣物,最后从他老爹吃剩的东西里拿出两个笼包,一张饼,几块酱肉,用干净报纸包着,出门去了。 方晓冬去小五家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 小五那窝也不算家,就是个破棚子,跟其他乞丐挤在一起凑合。 有个小乞丐见方晓冬揣着食物,馋虫一下就勾起来了,他舔了舔唇问:“来找小五的?” 方晓冬点点头,准备走,只是小乞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报纸看,他就拆开来,留来几块肉和两个笼包。 那小乞丐忙叫起来另一个同伴,边吃边冲方晓冬道谢。 方晓冬离开后,在老地方遇见了小五。 小五站在墙边,身子骨弱得被风要吹倒似的,他拉着方晓冬,竹筒倒豆子地哗哗啦啦说:“方晓冬,我跟你讲,昨晚有个男的,给我送过来一大堆好吃的!我问他是谁,他说是秦大老板吩咐的。” “你知道秦大老板是谁吗?”小五边问边从他怀里掏出一包点心,“这红豆糕是我给你留的,你最爱吃甜的了。” 方晓冬看着他拆开点心,眉开眼笑地点头,把昨晚遇上秦霄华的事给小五说了一遍。 小五听完呆若木鸡:“他把你带回家了?还睡了一夜?” 方晓冬乖乖点头,眼里闪烁着对秦霄华的感恩戴德之光。 小五看了看手里的红豆糕,喃喃道:“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热心肠的善人?” 小五比方晓冬心眼多,他怕那什么秦大老板心怀不轨,让方晓冬多悠着点,别随便再跟人回家去。 方晓冬听了,点点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个听不见,一个靠写的,聊起来倒还挺乐呵,他们已经把秦老板的十八代祖宗都聊上了,猜秦老板到底是谁。 小五一拍脑袋:“走,咱们去你昨天的公馆看看!让我瞅瞅那秦老板是什么样的佛面!” 他们没去成,在去的路上,小五被一辆车撞了。 方晓冬急得哭出来,却瞥见靠在他怀里的小五冲他挤眉弄眼,小声道:“装的。” 方晓冬眨了眨泪眼,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小五为什么要装,车里下来人了。 “你们两个不长眼的,看没看路?!敢挡你爷……” 这人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一张泪目溶溶的瓜子脸朝他望来,那双眼,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心肝软得一塌糊涂。 秦子弘脑子轰然一热,换上一副眯眯笑,语气轻得仿佛捧着一根羽毛,生怕飞了飘了散了:“小可怜,撞疼没有啊?快让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