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酿酒在古代发家》
1. 穿越
鼻间萦绕着一股混着草叶、烟尘与陈年的裂木味道。沈钰头疼欲裂,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却只摸到一张裂得起皮的凉席边。
四周一片陌生。
窗是纸糊的,屋是土砖的,屋角还有个塌了半边的灶。
一段不属于沈钰的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
她穿越了。
沈钰本是酿造花露烧的非遗技艺传承人,从小学习酿酒。最近她正忙着研发一种新技术,成功之后在保持传统花露烧酒色、香、味的基础上,使花露烧酒中杂醇油的含量降至原来的50%,让酒不易上头。
一连熬了几个月,她最终倒在了实验室。再睁眼,她成了这古代同名女子。
原主母亲早亡,与酿酒为生的父亲相依为命。谁知父亲沈怀□□发恶疾,撒手人寰。小姑娘一时想不开,跟着跳了河,烧了一身风寒,没熬过去。
沈钰在床上恢复体力,努力坐起身,循着记忆从床缝里摸出一个荷包,一眼便看出不对,应有两包碎银,如今只剩半包。
她的心一下冷了,病着昏了几日,就有人敢偷她银子。银子是沈父生前准备盘铺子的钱。
思索间,似有若无的酒香飘入鼻间,打断了沈钰的思绪。
下一秒,她顺着酒香,来到酒坛前。坛盖已被揭开,酒香扑面而来,正是沈大生前酿制的那坛酒。
这味道对对从小混迹在酒坊中的沈钰来说再熟悉不过。
她的手有些颤抖,用酒勺捞起一口酒,色泽微黄。入口甜有米酒香,回味起来却又是白酒香,绵中带劲,柔中带刚。
她没想到沈大已经将这花露烧给酿出来了。
沈钰是花露烧酿造技艺的传人,对这酒她最了解。
花露烧,用米酒和烧酒两种不同酒性的酒混合陈酿而成,兼具米酒的绵柔和烧酒的刚烈,刚柔相济,风味独特。新酒酒色微黄,陈酿则呈现透明的琥珀色,五年以上会逐渐变深。
原身记忆里,现在黄酒还是市面上的主流,至少在这个城镇是这样。烧酒虽然也有售卖,不过大多数人受不了这个劲头。
沈大酿的酒颜色还浅,应该是还没陈多久就被开封了。
她想,这难道是天意,让她穿越到同名同姓的沈钰身上,是为了让她代替原主传承酿酒技艺。
只是,她发现这坛口的封泥松动的不对劲。沈钰蹲在酒坛前,手指沿着坛口轻轻抚过,残破的封泥触感冰冷发硬。
按理说,沈大死前封得极紧,她亲手检过缸沿,分毫未损。可现在,酒液少了三分之一。
有人动过。
而且,是趁她昏迷这几天。
沈钰缓缓起身,目光从屋檐扫过破瓦,从院中一口破水井扫到门口的柴垛。天光还早,巷子静得出奇,只有几声母鸡扑腾翅膀。
她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这间酿房。屋内酿酒的器具齐全,大甑、釜锅、箅子、酒曲坛、泡缸、酒瓮、拌杵之类的,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些器具都被沈大养护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擦拭的用心之人。这种竹制木制器具最容易发霉,但沈钰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每件都是干干净净的。
检查完器具,沈钰对重新拾起酿酒手艺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她酿酒的手艺是和她爷爷学的,是最正宗的古法酿酒工艺。用她爷爷的话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丢”。
把整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后,才发现除了那一坛花露烧,再没一坛陈酿,也没有任何酿酒的原料。
她正准备将那口酿酒缸重新盖好,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粗重的呼吸和瓮声瓮气的低骂:“死丫头醒了没?真晦气,死也别死在我家里啊!”
门被踹开,一个圆脸妇人推门而入,瞥见沈钰睁眼,便咂嘴冷笑:“哟,命还真大。烧成那样都死不透,是不是你那死鬼老爹舍不得你?”
女人五短身材,穿着粗衣粗布,一张脸圆的像盆,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沈钰认出眼前这人,是原主二叔的妻子,婶娘杨淑惠。嘴毒心狠,见缝插针地打原主的主意。
“婶娘。”沈钰刚出声,喉头却像刀刮一样沙哑。
“这几天老娘喂你吃药送饭,可真当你是祖宗了。”杨淑惠一边掸袖子,一边打量屋里,“我劝你识相点,别再闹着寻死。你要是真走了,那你爹那点酒坊烂玩意儿就都归我们了。”
杨淑惠领着沈二,气势汹汹地闯进酿酒屋。她一眼扫见缸旁的沈钰,当即冷笑。
“我说你醒了也装得够久的了,别怪婶娘没提醒你,你爹的那点玩意儿,你也别想一个人全占了。这酿酒的东西,赶紧给我搬了!”杨淑惠叉着腰,理直气壮地指挥沈二,“咱家也缺柴烧,这些破烂玩意儿,砸了烧火正好。”
沈二犹豫地站在一边:“这可是大哥的东西,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杨淑惠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说完,伸手便去拿放在一旁的拌杵。
沈钰眸光一冷,猛地上前一步,挡在前:“这是我爹留下的酒坊工具,婶娘你拿来做什么?你又不会酿酒。”
她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杨淑惠没料到一向柔弱的沈钰居然敢顶撞自己,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哟,沈钰,你胆子长肥了啊,敢跟婶娘我抢东西?”她说着就抡起袖子要动手。
沈钰被她推得踉跄后退几步,眼见杨淑惠伸手要去砸地上的酒坛,沈钰再也忍无可忍,从挂钩上抽出父亲生前用来劈柴的斧头,重重拍在酒缸旁边的案板上。
“你敢动我爹的酒坛试试!”她抡起斧头,毫不犹豫劈向地板一角,一声巨响震得尘土乱飞。
斧光一闪,冷意逼人。
杨淑惠没料到沈钰竟敢拿斧头,顿时吓得后退一步,随即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骂:“你个疯丫头!反了天了你!”
院外不知何时聚起几个看热闹的村人,有人小声议论:
“这不是老沈家的姑娘吗?她爹才刚下葬,婶娘就惦记起他的酿酒东西了?”
“沈大生前再穷,也从不让他姑娘饿着,如今他尸骨未寒就要抢人东西,她婶子这是要丢尽良心喽?”
“这丫头平时怯生生的,倒也挺有胆。”
众人的议论让杨淑惠面色更加难看,她又羞又恼,转而对沈钰放起狠话:“行!你不识好歹是吧?你不是不想嫁人吗?我明天就给你找个婆家,看你还能嚣张几天!”
说罢,她狠狠地瞪了沈钰一眼,甩手离开,沈二满脸尴尬地跟在她身后。
沈钰见她走远,这才无力地放下斧子,颓然坐在地上。四周邻居见状,纷纷上前安慰几句,也散了去。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些陈旧却完好的器具上,眼底渐渐坚定起来。她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传承花露烧酿造法,替沈父将酒坊开下去。
“姐,”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一个不过十岁的小豆丁跑到了她面前,“姐,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铭哥儿?”
来人是杨淑惠的儿子,原主的堂弟,沈铭。虽然他娘对原主很刻薄,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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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黏着自己堂姐。
沈铭凑到沈钰身旁,紧紧拽着她的袖子,眼里隐隐有雾气:“姐,你睡好几天了,爹娘都说你要没了,我……”
“乖,姐姐没事。”沈钰抬手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
沈铭让她想起了她的表弟,也是这样黏人。
“姐,你先别说话了,”沈铭皱着眉,摸了一把冰凉的茶壶,“我给你烧热茶去!”
话音刚落,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烧水,看得沈钰感动又无奈。
一段时间后,沈铭带着热茶回来了,细心地给沈钰兑好温水,才递到她嘴边。
“姐,给。”
沈钰接过,浅酌了一口,喉中舒服许多,说话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沙哑。
“辛苦你了,铭哥儿。”
沈铭小麦色的脸上一红:“你没事就好,钰姐姐。就是你别再生病了,我怕。”
“好。姐姐答应你。”
“姐,你别听我娘的,我不会让她再说你了!你别担心,我来养你!”
才十岁的小孩,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让人哭笑不得。
沈铭和沈钰十分要好,两人一起长大。沈钰长得好看,从来不会对沈铭说重话,还时不时给他做些小食和衣服鞋子。沈铭他娘是个火爆脾气,沈铭就更喜欢温柔的沈钰。
有时候看他娘骂沈钰,他就会悄悄替沈钰说话,还时不时拿点家里的肉食接济原身。
沈铭他爹沈二,也就是原身的二叔,是个庄稼汉,什么都听他婆娘的。他看自家侄女被数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姐,这个给你。”沈铭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
“这是?”
“这药是爹给你抓的,还有点银子是杨宇哥给你的,说让你买点东西补补。”
“这药我收下了,钱你还回去吧,我不能要。”
杨宇算是原主的青梅竹马,一直对原身有意思,不过原主一直把他当哥哥。
沈铭也是个懂事的,他也不多问,只把那些银钱收回去了。
“对了,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沈钰隐隐约约记得,原身跳水后不久就被人捞了起了,这才没当场殒命。
“是镇上的程捕头,程易。”
沈钰暗自记下人名。
“钰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沈钰赶紧让沈铭回去了,省得杨淑惠一会又找过来,吵得她耳朵疼。
她起身给自己煎药,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
晚饭是沈铭送过来的,一碗稀粥和一盘萝卜烧豆腐。饿了许久的沈钰也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让沈铭看得目瞪口呆。他印象里的钰姐姐吃饭斯斯文文的,从没看她这么豪迈过。
“姐,钱我还给杨宇哥了。你放心,我谁都没告诉,爹娘都没说。”
听完沈铭的话,沈钰从抽屉里摸出一只缝制好的布老虎,憨态可掬、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废了大心思制作的。
“来,铭哥儿,这个你拿着玩。”
沈铭眼睛亮亮的,抓着新到手的布老虎不放,看得出来十分喜欢。
沈钰温柔地看着沈铭,想着有机会再做点什么积木、拼图给这孩子玩一玩。
此时的镇署东街,夜巡回来的程易正靠在墙边小歇。
副手提着灯笼匆匆走来:“头儿,今儿有人报说东巷那有人起争执。”
程易掸了掸袖口,语气不冷不热:“是吗?”
“听说是卖酒的老沈家。”
他顿了顿,抬眸望去那条巷口,眸光深了几分。
2. 试市
沈钰风寒痊愈,第一件事便是重新开始酿酒。先从最简单的米酒开始,这对手法和原材料的要求最低,出酒也快。
沈钰循着记忆上街,在几家米铺前问了价,最后停在镇口的黄记行。
“掌柜的,我想买糯米,二十斤。”
掌柜点头:“成,小娘子坐会儿,我让人去搬。”
沈钰刚坐下,旁边几个买米的汉子瞄了她一眼,有人笑出声来:“姑娘家买这么多,是打算自己酿酒啊?”
话音刚落,几个笑声附和起来,空气中隐隐透着揶揄与轻视。
沈钰没理他们,只起身走到米堆前,抓了一把,轻嗅、拨弄,淡声道:“陈米,米香淡、米心浮、含水重,不适合做甜曲发酵。”
众人一滞,那掌柜也愣住,赶忙堆笑赔不是,连忙换了新米。
黄掌柜本想趁机把这堆旧糯米出手,还以为是个不懂行的女子,没想到竟是个行家,掌柜心里对沈钰不由看重几分,喊了几个腿脚便利的伙计,帮她把糯米运了回家。
离开米铺,沈钰转身去买酒曲。
“掌柜的,有甜酒曲卖吗?”沈钰立在柜台前,声音轻轻,嗓音还有些沙哑。
掌柜头也不抬地扫了一眼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笑了声:“姑娘是买来做酒酿的?这甜曲可不好掌握,买的人不多,你若是第一次,不如换麦曲试试,劲头足,不容易坏。”
沈钰却道:“我只要甜酒曲。酿米酒用麦曲,会串味。”
掌柜抬起头,略有些惊讶:“哟,那你瞧瞧,要大曲还是碎末?这一批是江南新制的,曲香还嫩。”
沈钰上前一步,伸手拿起一个灰白色小酒曲团,轻轻凑近鼻尖嗅了嗅,又掰开一角。
“这曲子湿气重了些,表皮未霉透,内芯生,发酵时容易长水味。”
她说得不急不缓,话音落下时,掌柜眼睛都睁大了。
“你是做过这行的?”
沈钰扬了扬下巴:“我家本就是做酒的。”
掌柜这才认真端详起沈钰,认出他是沈大的女儿。
他顿了顿,索性把柜台下压着的几块老曲也拿了出来:“这几块是老酒坊自己留种的,你要是能分辨得出哪块最好,我就卖你。”
沈钰没犹豫,指了指第三块:“这一块。颜色灰白发润,气味清淡透甜,手感结实无裂,最适合发糯米的香。”
掌柜哑然失笑,拱了拱手:“姑娘果然是行家。来,我按本价给你算。”
沈钰正准备离开,忽而听见旁边几位挑担卖茶的小贩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城东那家新开的‘祥记坊’,这几日收了不少自家酿酒的小户,说是统统包销。”
“嘿,他们家后台硬,有大户撑腰,不许别人在镇里自立门户。”
“你再不听话,说不定哪天你家那点米酒也被人砸了缸!”
沈钰脚步一顿,手指轻轻拂过腰间的荷包。
祥记坊?她记得这名字,前身似乎听爹说过,是镇上近年才冒头的新酒商,压价、垄断、收购,一套一套的。她若真想靠酿酒立足,迟早会跟这种人对上。
回到家,糯米已经摆好。沈铭蹲在一旁守着,看到她飞奔过来:“姐,米我都看着呢!”
沈钰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从荷包中掏出一把小木剑递给他。小家伙立刻挥舞起来,比划得满头大汗。
姐弟俩正说笑,沈二推门进来,拎着个布包,神情局促。
钰儿,叔来看你。”他掏出几颗鸡蛋,悄声嘱咐,“你婶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二叔,都是一家人,您说这话干什么。”
沈钰心中叹气。
“钰儿,你是个好孩子。”沈二感动地眼眶湿润,一个高壮的汉子竟然显得十分脆弱。
沈钰心想,沈二没了大哥,也不比她心中好受多少。
沈二送完东西,招呼沈铭回家吃饭。沈钰知道他的难处,也不怪他,帮着劝沈铭快回家。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沈钰把袖口挽到肘间,取出刚买回的糯米倒入木盆中。米粒白润饱满,透着隐约清香。
她动作娴熟,先后清洗三次,直到水色清亮如镜。随后,把米控干,用布巾盖好,静置片刻,让米表面略微回干,这样更利于蒸煮时粒粒分明。
水汽氤氲,沈钰将泡好的米装入屉布,再放入甑中,不时掀盖,用鼻子嗅着蒸汽的气息。
约莫十五分钟后,米香渐起,沈钰小心将蒸熟的糯米倒入竹编箩中摊凉,用木铲轻轻翻动,避免团结结块。
随后,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酒曲,用细筛筛入糯米中,一边撒一边拌匀,确保曲粉能包裹每一粒米。
为防杂菌,她还特意用烈酒在缸壁内轻拭一遍,小心地将糯米入缸、封布、缠绳,终于完成第一步。
三天后。
沈钰小心揭开缠在酒缸上的盖布,一股温润甜香扑面而来。缸中糯米微微膨胀,米粒间已隐隐浮出清亮的酒液,酒面澄净如镜,泛着莹莹白光。
浅浅一尝,甜而不腻,入口顺滑。
“成了。”
沈钰将酒装好,叫沈铭一起帮忙搬上了推车,两姐弟一起上了市集。
沈钰穿了件素净的浅青色布裙,又用剪刀将袖边磨破处裁齐,重新纳了针线。随手绾了个发髻,用旧绢带缠了两圈,低垂在耳后。
沈钰的摊子摆在转角边,不算显眼,旁边卖茶的、卖点心的都吆喝得声嘶力竭。
“怎么没人来呀,钰姐姐……”沈铭站在摊边,包子脸都皱成了小馒头。
“别急。”沈钰弯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你把陶盅摆好。”
沈铭乖乖照做,她则将酒缸封布掀开,温润酒香立刻逸散开来,在晨风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点糯米发酵的甜气。
香气刚飘出去不远,便引来了几个街边闲坐的汉子。
“咦,这是谁家姑娘卖酒?”一人咂咂嘴走近。
几人哄笑着围上来,一副看乐的模样。沈铭气得鼓起脸蛋,张口就想回怼,被沈钰拉住。
她带着笑:“几位大哥若不嫌,不如尝上一口。不好喝,我赔茶钱。”
“哟,赔钱?小姑娘倒有点底气。”
一人半信半疑地接过她递来的陶盅,仰头灌下一口,准备冷嘲热讽。
下一瞬,那汉子皱起眉,又迅速舒展开,眼神由满是不屑变成微微惊讶。
“这……是你做的?”他盯着沈钰,语气里多了分审视,“这酒……”
沈钰接过话:“糯米蒸足八成,只取头十斤酒液,不掺不兑。”
她一边说,一边舀起酒液举到日光下。澄清如玉,微光浮动。
听完,人群渐渐围拢。
“多少钱一壶?”
“六合四十五文,整斤六十。
有嘴刁的老汉喝完,转身就掏钱。还不到中午,酒便卖了大半。
沈钰收拾空壶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句冷声:
“卖酒的。”
清冷低沉的男声陡然响起,一下就把喧闹的人声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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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众人循声看去,一位青年缓步而来,黑袍束腰,身形颀长。眉目分明,眼神凌厉,衣角被风扬起,露出胸口别着的银纹腰牌。
程易停在她摊前,视线在酒坛、木壶、试饮碗上一扫,目光落回她身上,语气不疾不徐:“这酒,是你自酿的?”
沈钰一怔,点头。
“有酒引吗?”
什么酒引?
她努力维持冷静,声音细细软软:“大人,我父辈开始酿酒,在巷里小卖几壶,没敢去酒坊争利,亦未设铺,只是家中手艺,图个糊口罢了。”
程易面无表情:“入市售卖未备案,属私酿,按律当拘,没收酒缸,罚银五两。”
他说完这句话,身边一位捕快便上前一步,似要动手查封。
沈钰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赶忙扶住酒坛。她咬了咬唇,抬眼看他,睫毛颤得厉害。
沈铭伸出双臂拦在摊子前,不肯退让。
程易脸色未变,只用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沈铭,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四周百姓窃窃私语。
旁边大娘帮腔道:“程捕头,她爹就是沈大,是老实人家!她爹以前可是办过酒引的!”
程易垂眸看着沈钰,语气一转:“初犯,罚银二十文,限三日内补引。”
沈钰忙掏钱奉上,又软声道谢。
“多谢大人开恩。”她垂眸轻声道,语气温顺,抬手悄悄拭泪,肩头微颤,看得人心一软。
沈钰从荷包中取出二十文交到程易手中。
程易视线落在她指尖细白的手上,一瞬轻不可察地顿住,旋即将视线移开。
“程捕头要不要试试?”沈钰主动递上一杯酒,笑得讨好。
“不必了,”程易皱眉,“办公时间,公务之地,不饮酒。”
说完他转身便走,脚步干脆利落。
围观众人:“程捕头一向冷面,今天算给足面子了。”
沈钰松了口气,刚刚那人冷冰冰的,二话不说就要收她的摊子。不过,酒引的问题确实得尽快解决。
今日米酒已经全部卖光,刨去罚银和成本,大概挣了一百五十文,算是小有收获。
“钰姐姐,刚刚吓死我了。程捕头看起来好可怕啊。”
“铭哥儿,刚刚那个程捕头不会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吧?”
“是啊。”
看来得尽快办好酒引证了,省得给人家工作添麻烦。
人群渐散,巷尾一棵老槐树下,却还有人没走。
一瘦高男子穿着灰布短褂,脚蹬草鞋,鼻梁塌陷,脸颊干瘦,眼神阴鸷,站在人群后半天未曾言语。他肩头扛着个破箩筐,看起来和周围贩菜小贩无异,只是那双眼,死死盯着沈钰的摊位。
身边一个油头滑脸的胖子低声问道:“她,真是那沈老鬼的闺女?”
瘦高男子咂了咂嘴:“十有八九。你刚才没听见?那捕头亲口问了名字,沈怀东。”
“啧。”胖子啐了一口,眼中闪出一抹冷光。
瘦子笑得有点猥琐:“我说你不会还惦记着当年那酒方吧?沈老鬼死前不是把配方全烧了?”
“烧了?”胖子冷笑一声,“我看是藏了。”
他用力一摁箩筐,语气阴狠:
“去盯着她。看她是自己干的,还是有人帮。等她真做起来……让刘掌柜的‘老法子’伺候。到时候,是她酒有问题,还是她人不干净,可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两人肩头一耸,混入人群,消失在巷尾。
3. 罚银
“程捕头您来了?”
沈钰抬头,果不其然,那张严肃到能吓哭孩子的脸又出现在摊前。
程易负手而立,嘴角淡淡一勾:“例行巡查。”
自从上次被他罚了银子,沈钰便认真研读起本地律例。她翻遍父亲留下的账册,终于弄清楚要想长久卖酒,必须在官坊立案、办理酒引、录入名册。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便背着酒坛子去了县衙,老老实实地把手续全办了。
之后的日子,她一边酿酒一边摆摊,偶尔还会抽空教沈铭识几个字,过得忙碌又充实。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程易怎么总是隔三差五,就“例行”到她摊子前绕一圈。
“上回送去的酒,味道还行吗?”她笑吟吟地问。
得知程易曾救过原主那一跳水之后,她特意酿了一小坛酒,又做了点吃食,送去了县衙以表谢意。程易原本不肯收,她索性一放转身就跑,成功把谢礼甩进了他手里。
但她总觉得程易对她态度怪怪的,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是……冷。
“嗯。”程易淡淡应了一声,又扫了摊子一圈,带着几名随行转身离去。
沈钰看着他背影,小声嘀咕:“真是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浮出一个可能性,随即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不会吧,他……该不会是专门来‘巡我’的?”
她低头理了理摊位,又偷偷朝那街口瞥了一眼,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可这不是第一次了。
从第一次被他查摊罚银后,她便开始有意识地注意这个人。程捕头不多话,总是冷着一张脸,查摊也查得板板正正,连多看她一眼都显得严谨克制。
有一回,她无意中在街角看见他站在树荫下,目光朝她这边投来。她假装没看见,却听见身后的沈铭悄声问:“姐姐,那位哥哥怎么总在盯着你看?”
她当时还呵斥沈铭“别胡说八道”,可回头时,那身黑色捕服已拐过了街角。
沈钰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程易是不是想来讨酒吃,又不好意思明说?毕竟上次她硬塞给他一坛酒和一包点心,他虽嘴硬不收,走时却也没还回来。
莫不是……尝过后,贪上了她这酒和雪花酥的味儿?
也是,她这雪花酥配甜米酿,本就不是寻常人做得出的搭配,寻常人哪能想得出用花粉炒酥、用陈米蒸酿?
想至此,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点心篮子,心中忽生出几分复杂。
要不要下回多备一份?
……
傍晚收摊时,天边霞光渐隐,沈钰正推车回家。
沈铭前两天被她硬塞去了村里的学舍,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长成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二叔是个种地的汉子,家中拮据,沈钰便替沈铭出了大部分束脩。也许正是因此,二婶这几天对她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今天的酒卖得干干净净,酒酿圆子也大受欢迎。等黄酒再过一个月出缸,日子应该能更宽裕些。”沈钰一边走一边盘算,心情颇好。
“沈钰妹妹。”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是……杨宇哥?”她抬头,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眼前这位叫杨宇的青年,原主从小熟识,对她颇有好感,曾托沈铭捎过几样东西。
“你,最近还好吧?我听说你前段日子病了,一直想来看你,只是……”长相清秀老实的年轻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开口。
“好多了,谢谢杨宇哥关心,不过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沈钰语气平平,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杨宇一急,竟伸手拉住了她:“诶,沈钰妹妹,你等等。”
“你干什么!”沈钰一惊,用力甩开他的手。
“啊不是,我只是……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杨宇讪讪地低下头。
“好,你说吧,我听着。”沈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些距离。
“我心里只有你,是我娘逼我和晓芳定亲的。我……我不是自愿的。只要你愿意,我……”
“行了。”沈钰皱了皱眉,直接打断,“杨宇哥,你知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已经和晓芳姐在一起了,她人很好,你应该对她负责。”
她记得得很清楚,原主从未越界,只是因为父亲赏识杨宇,对他格外客气,才让人误会了意思。
“我……”杨宇张张嘴,却终究说不出什么来。
沈钰转身就走,丝毫未留余地。
巷口风动,灯火斜照,程易倚在檐下阴影里,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眉峰深沉。
他没上前,却在沈钰推车过来时,慢步迎面。
“沈捕头?”她一看到他,声音里透出一丝意外。
“路过。”他眼神平静,语气一如既往。
“那还真是巧啊。”她半眯着眼,语气轻飘飘的。
“你酒缸摆得不稳,刚刚我听说有人差点撞翻。”他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认真,“以后摆摊靠墙边,别拦在人流口子上。”
沈钰一怔,推车的手顿了下。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侧头。
“有人报备。”他答得极快,眼神淡淡,半句没提正是他自己冷脸吓退了人。
沈钰眼角弯了弯,似笑非笑:“哎呀,原来沈捕头还管这些闲事?”
他沉默两息,忽地低头看她,嗓音低沉:“沈钰,别总以为你聪明。”
“嗯?”她挑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那副装可怜的小模样……不太管用。”
沈钰噗地一笑:“我什么时候装过可怜了?”
“你眼角的泪痣,会动。”
她一时愣住,下意识摸了摸眼尾,而程易已转身走远,背影挺拔。
沈钰站在原地,脸颊悄悄发红。良久,她推着车慢慢往回走,耳根微热。
夜色愈深,街巷安静下来。她的身影在昏黄灯影中拉得细长,脚步不紧不慢,却带着说不清的轻快。程易站在街角,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他收回目光,低头掸了掸衣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从前。
多年前,沈钰年幼,常跟着沈大出摊,那时她不过七八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在酒缸边跑来跑去。后来沈大护女心切,便不让她露面。再后来,沈大骤然病逝,小姑娘一头栽进水里,是他跳下河把人救上来的。
本以为那姑娘性子柔弱,如今倒也利落得很。
其实像今天这样的小摊巡查,轮不到他亲自来。但不知怎的,最近一个月,他的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这条街拐。连手下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至于沈钰送来的东西,他原本确实不打算收。可那丫头倒好,放下就跑。他一大男人,也不好和小姑娘在街口拉扯,只得认了。
那坛酒,确实不错,火气足,回甘也快。至于那几块点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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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小弟尝了。结果那小子吃完眼睛都亮了,说是“软中带脆,奶香夹心”。
他这才开始留意起她的摊子,才发现那点心叫“雪花酥”,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每次站在远处,瞧见她戴着帕子,弯腰收摊、细细擦拭木箱时,那股认真劲就叫人移不开眼。
她和他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
小丫头心思不少。倒想看看,她到底还要变出多少花样来。
……
傍晚,沈钰清点完银钱,走进酿房,轻手轻脚揭开最角落那一缸酒的封布。
一股幽幽的、带着淡淡麦香与米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与清甜米酒不同,这缸黄酒香味更沉更醇,收敛却有劲。
她小心拨开酒面浮起的薄膜,拿干净瓷勺舀了一勺放在掌心。
“颜色比前几天更深了……”她轻声道,“看起来已经完成第一次主发酵。”
她将酒液倒入一只小盅,靠近细闻,又蘸了一点在舌尖。
“嗯,酸度略高,要再调点甜曲。”沈钰微微皱眉,从角落搬出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她亲手试配的“增香曲”。那是她参照前世实验记录,特意将糯米晒至半焦混入艾叶,改良了这时代常见的“红曲”,不仅保留了酒香,还能增加“暖香回甘”。
她小心掂量着撒入一小撮。
“再多三天,应该能转熟香型。”
沈钰翻开笔记,记录下这次温度、湿度和曲比例。
除了改良酒曲,她还试着酿制不同口味和功效的酒。
比如那缸靠窗的清酿,便是她这几日的新尝试。
与常见米酒不同,那缸酒里加入了她晾干的桂花、玫瑰花瓣,还有少许竹叶青汁。她记得前世调果酒时用过类似配比,不仅能提香,还能去腻清热。如今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只喝浊酒,不讲口感层次,她若能调出一款“女子也爱喝的花酒”,说不定能另辟蹊径。
酒缸旁是一小坛初滤出来的澄清酒液,色如浅琥珀,微泛粉光,光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她取了一小杯,细细品了一口。
“入口柔和,花香还不够持久……”她轻声自语,又翻开笔记补上一行。
这酒她打算不急着卖,而是先嵌入甜品中试水。她已经想好了名字——“花影清酿”,像极了初夏微雨时分,竹下斜风拂花的味道。
她想拿它做成软心酒酥,包在自己做的小点心里,当茶食卖,也当赠礼送人。
沈钰走到另一口缸前,揭开封布,扑面而来的却是更浓郁厚实的香气。这是她另一个尝试,用的是黑糯米与龙眼、枸杞、陈皮同发酵的底料,颜色深如墨玉,缸口浮着一层浅浅的气泡,隐隐带出一丝药香。
“夜养露。”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不是用来佐餐的酒,而是一款她想做给长辈、为苦劳人熬夜伤身者准备的温补酒。
她想起了前世的那些配方:药酒往往烈而燥,重而厚,很多人喝不惯。但如果她能用糯米的温润中和药材的燥热,让这缸酒温和养胃、不刺喉,甚至能帮助入睡。
沈钰用细竹签搅动酒液,小心掂出一瓢,落入小盅中。
酒色浓如乌檀,香气却不是传统的浓重熏蒸,而像夜雨之后的老木房,带着淡淡的温热与木皮清香。龙眼的甜、枸杞的润、陈皮的提气感全都裹在其中,若有若无。
“发酵第六日,药香渐稳,入口微涩……再养十日看看。”
4. 订壶 花酒得贵客,童斗惊捕头。
沈钰在巷口摊位边支起一张新桌,特地铺了干净帛布,桌上摆着小陶壶、雪花酥与桂花糕,每壶花影清酿酒身上都系了细红绳。
“姑娘,这酒闻着真香,真是花酿的?我咋没瞧着里头花瓣呢?”卖绣线的吴娘子凑上来,语气里透着一丝好奇。
“是也不是,”沈钰切开一块米糕,“花瓣晒干,入曲发酵时自然生香。”
吴娘子尝了一口,啧啧赞叹。
“姑娘,你这手艺在这摆摊真是可惜了。”
沈钰轻柔一笑,不作回答。
她也想尽快盘下店面,省得每次都要带着东西摆摊。只是,她这些天打听过城里的铺面,银钱还差上一些。
今日带的花酿不多,总共六壶。不到一个时辰,便卖了个干净。
这一个月她坚持出摊,先是卖米酒,之后也做小点心,打出点名气,还有了不少回头客,收入算稳定的。
“姑娘,这酒怎么卖?”一道温和的女声忽然响起。
来人是一位着湖蓝褙子的少妇,头戴珍珠钗,年约二十四五岁,容貌端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她走近摊子,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精准地落在那空酒坛上。
“夫人若不嫌弃,还有这盏试酒残液。”沈钰利落地倒了小半盏递上。
女人抿了一口,唇边浮出一丝惊喜,轻轻“咦”了一声,半晌才道:“这酒……入口温软,初不觉有酒意,竟是在舌根回香。你是动了心思的。”
沈钰略有诧异,目光微顿,随即笑道:“夫人舌头灵。”
“这酒唤作何名?”
“花影清酿。”
女人嘴角一翘:“听着就雅。姑娘,可愿替我做一壶生辰酒?我想邀闺中姐妹共饮。”
沈钰一愣,旋即一笑:“若夫人不嫌小户寒碜,自然应允。不知夫人什么时候取酒?”
那妇人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白鹭兰草的荷包:“妾夫君姓赵,在县衙做些笔墨案牍。酒要六月初五,今日先付赏银,若酒好,再添重谢。”
沈钰接过荷包,略一掂量,心头一喜。
“香气淡雅些就好。”赵夫人收回目光,唇角仍带着几分笑意,“到时送到赵府便可。”
目送赵夫人离去,沈钰将荷包贴身收好。
吴娘子凑近来,艳羡不已:“来大生意了啊,这赵夫人可不一般。”
“哦?姐姐知道?”
“赵夫人娘家是开林记绸缎庄的,在咱这边几个县都有分号,早些年还跟州府那边的官家做过生意哩。她亲兄弟如今在府里当库吏呢。”
吴娘子压低声音,又道:“嫁得也不差,赵大人是县衙里的笔帖式,能写能断,听说连县太爷拟折子都要请他过目。前阵子才听说他要升主簿,眼看着就是正经的九品官了。”
沈钰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做到官太太的生意,这可是一次宣传她酒的好机会。
……
太阳偏西,摊子收拾停当,沈钰把坛盏利落收入箩筐,推车离开巷口。
天边只剩一点薄光,一道瘦瘦的影子正蹲在门槛边,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划着什么。
“铭哥儿?”
那影子一抬头,果然是沈铭,嘴角有点肿,眼角还挂着点灰。
“姐,你回来了!”他咧嘴一笑,刚站起身来,脸上一抽,倒吸一口冷气,“嘶……”
“你脸怎么了?和人打架了?”沈钰脸色一沉,赶紧把箩筐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捧起他的小脸仔细查看。
“我……没啥大事。”沈铭躲了下,嘴硬地说着,却还是被姐姐两指一捏,疼得直哎哟。
“说不说?”
“是程章那个臭小子!”沈铭鼓起腮帮子,“他先骂人的,我我就踹了他一脚。”
“程章?”沈钰皱了皱眉。
“程捕头的弟弟,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笑话我!说我字写得像难看……还说我你……”
沈铭看了一眼沈钰的脸,没说下去。
沈钰忍着没笑出来,抬手轻轻给他擦了擦伤口,语气放柔:“所以你就跟人打起来了?”
沈铭低头踢了踢地:“反正他也骂我,我不打他,谁打?”
沈钰取了药布替沈铭敷伤,一边问:“你怎么不回家?伤成这样,就蹲在我门口?”
沈铭吸了口凉气,别开脸小声道:“不敢回。”
“你怕什么?”
他声音更低了些:“娘要是知道我打架,非得骂死我不可。”
沈钰手上动作一顿:“她骂你,你还不是照回去挨。”
“那不一样。”沈铭撇了撇嘴,语气幽怨,“她不骂别的,就骂‘一个吃我穿我的还要出去闯祸的白眼狼’,从门口骂到灶台边,连我爹都能被她翻出来数落一通。”
沈钰轻轻叹了一声,动作放缓些许。
“你不是最能顶嘴,怎得也怕她了?”
“她是我娘,我哪敢真顶。”沈铭悻悻道,“再说了,她虽骂得凶,可我若真惹出事来,她还不是要扯着我去人家门前认错,我又没做错。”
“你觉得没错,就能抡拳头去揍人?你才多大?”
沈铭不吭声。
她又问:“你是哪只手打的人?”
沈铭举起拳头:“这只。”
“有没打骨头上?他有没有出血?”
“没有……”
沈钰点点头,神色平静:“明儿见着,问他一句手上如何,送两块桂花糕过去,不是赔不是,是做个了结。”
沈铭狐疑地看她:“那他要说我孬?”
沈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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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你姐我孬不孬?”
沈铭嘀咕:“你最厉害了。”
“那就对了。”她拍了拍他头顶,“会讲理的人,从不靠动手显本事。”
院外忽地传来尖利的喊声:“沈铭!你这混账小崽子!又闯祸了是不是?给我滚出来!”
紧接着,杨淑惠手里拎着竹扫帚,一脚踹开院门,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声音响得连屋檐上的鸟都被惊飞。
沈铭脸色一变,蹭地一下躲到姐姐身后。
“我娘来了……”他小声提醒。
“你还敢躲!”杨淑惠眉眼吊起,扫帚一扬,“我一大早去卖菜,回来就听见你跟人在书院打架,丢不丢人?还打输了?”
“二婶。”沈钰淡淡开口,挡在沈铭面前,“这事我已知晓,铭哥儿也认了错,我罚他抄书。”
“你罚?你又不是他娘!别人家孩子都是念书的命,怎么就你不行。”杨淑惠尖声道。
沈铭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是乱打人,是他先骂的。”
“你打的是哪个?”
“……程章。”沈铭小声说。
“哪个程章?”
“程捕头的弟弟。”
杨淑惠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顿时变了三分。
“你说……你打的是程家的弟弟?”她扫帚停在半空,眼神闪烁,“县衙那个程捕头?”
沈钰轻轻“嗯”了一声。
杨淑惠嘴角抖了抖,一时没出声。
“你个小混账!谁不好惹你惹他!”杨淑惠气得直跺脚,“你是嫌咱这一屋人活得太舒坦是不是?”
“人家那是什么身份?人家哥哥是谁?你在街上打他?你打的是他一张脸,你抽的是咱一家的命根子!”
她抄起帚把就要砸,沈铭吓得往沈钰身后一缩。
“二婶。”沈钰出声挡住,神色淡淡,“他也伤得不重,铭哥儿也认错了。”
“认错有用?你知不知道人家那孩子写了篇文章被州府的老爷夸进了案牍?连县老爷都盼着他考中秀才呢!”
“好了,二婶。我信程捕头不是那种拿官威吓唬平民百姓的人。咱们一会儿去他家看看他弟弟伤势,再带点东西。”
“这倒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下次再敢打人!”
沈钰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墨色捕袍尚未除下,眉眼冷淡,气息沉沉。
正是程易。
杨淑惠一见,手脚顿时不知往哪放,连忙往后缩了半步。
沈铭整个人僵在姐姐身后,脖子都快缩进了衣领里。
沈钰神色却无波无澜,只微微抬头,与那道沉冷的视线对上。
程易扫了一眼屋中众人,最终落定在沈钰身上,语气不轻不重:“我来,是为程章的事。”
5. 赔礼
初夏的风,在黄昏时带着一丝燥气。
“今日来,不为公事,”程易表情不似平日那般冷硬,他顿了顿,从身后取出两样东西,一包茶叶和一包点心,“是来为犬弟之事赔礼,对不住了。”
“程捕头你看看,真是太客气了。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哪用得着您跑一趟。”杨氏喜滋滋地接过程易递过来的东西,这包装看起来都不便宜,想必是好东西。
沈钰站在一边没说话,本来她还想上门去看看程易弟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没想到程易倒是先过来了。
“臭小子,还不快点过来跟程捕头赔个不是!”杨氏把躲在沈钰背后的沈铭一把揪了出来,按着他给程易弯腰低头。
“娘!你干什么啊!”沈铭本来就有点怕程易那张冰块脸,现在更是又羞又恼,但也不敢完全挣脱杨氏。
“不用。”
程易的眼神,让杨氏尴尬不已。
她自然看出程易懒得和她说话,但也不敢把人晾在这里。
“我已经教训过犬弟了,但他性子倔,不肯跟我一起过来,我让他明日在学堂给沈弟亲自道歉”,程易这番话是对着沈铭说的,但他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的飘向沈钰,“若是那小子还是出言不逊,沈弟你可以告诉我。”
“啊?”沈铭张大嘴呆呆看向程易。
别说他,就连杨氏也很意外。
镇上谁不知程易素来冷面无私,从不肯为谁说情。几年前还有个富户家的儿郎,仗着钱势胡作非为,也被他当街绑去县衙。如今倒似乎……语气和缓不止,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今日来,也是想和沈姑娘说一声抱歉。”
沈钰不知道怎么还有她的事。
“犬弟对沈姑娘出言不逊,我在这里代他给你赔礼,若是日后镇上有遇到什么麻烦,或是有人找事,大可报上我的名字。”
杨氏作为过来人,一眼看出程易看沈钰的眼神不对劲,分明是看上了。眼睛一转,主动拉着沈铭先走,想把地方让给两人。
虽然程易年纪是大了一些,二十有四,还要供着弟弟念书,但毕竟在镇上的确颇有威风,不少人都会给他面子,而且也从没听说程易和哪个姑娘走得近过。
再加上他的弟弟程章也是远近闻名的天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要是沈钰真的能和程易走到一起,她儿子沈铭想来也能有不少好处。
“姐!我就说是程章那小子先骂人的!不然我才不会打他呢。”沈沈铭委委屈屈地对沈钰说。
“钰丫头,你招呼程捕头,我先回去了。”杨氏拉着还不想走的沈铭走了。
刚刚还有些嘈杂的小院,一下只剩下沈钰和程易。
沈钰不知道程章到底说她什么了,居然能让沈铭那个傻小子动手打人,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她不想知道的太详细,省得自己恼火。也不知道这个程易平日里怎么养小孩的,弟弟养歪了都不知道。
“程捕头,不知您平日里和令弟交流多么?”
“尚可。”
“依我看,小孩子的成绩固然重要,但关心他的心理健康的成长。”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得注意他平日里和什么人交流,看什么书,多关心关心他,不然容易让他胡思乱想。”
“知道了。”
“我跟你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要好好引导,还有……”
沈钰想讲点她以前和她表弟相处中摸索出来的经验,也是个犟种,最后也还是被她调好了。
……
沉默。
沈钰陪着笑,程易面无表情地听着。
“沈钰妹妹,我来……程捕头?”
杨宇是来找沈钰的,没想到居然会看到程易。
“杨宇哥你来了。”沈钰笑着打了招呼,又不着痕迹地瞄了眼程易,意思让他赶紧走。
“嗯,你上次说要做的壶,我做好了,带过来给你瞧瞧。”
杨宇是镇子里有名的烧制好手,沈钰想让他帮忙给自己的酒专门设计集中包装瓶,就让沈铭帮她跟对方说了这件事,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我看看。”
瓶体如半开的梅苞,瓶身上还点缀了几条梅花枝,看起来精致小巧,一眼就能看出是花了大心思制作的。
“怎么样?是你要的那种吗?”杨宇紧张地问。
“是!”
程易皱眉,看着沈钰大大咧咧地拍着杨宇的肩,那小子脸都红了。
“咳咳。”
程易非常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眼神愈发冰冷。
刚刚沈钰完全沉浸在自己设计成果被制作出来的喜悦中,压根儿不记得程易还在呢。
“程捕头?您不然先回去?我下次再跟您说?”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走了。
“我记得你,杨家的小子,你上个月成亲了是吧。这么晚了,还是快些回家,莫让家人担心。”
程易走近,不甚明显地将二人隔开。
“呵,程捕头说的是。那我们别打扰沈钰妹妹了,这天快黑了,确实不妥。”杨宇没多想,连忙点头称是。
两个人正要一起离开,沈钰连忙喊住人:“诶,等等!”
杨宇和程易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她。
“杨宇哥,这瓶子你能量产吗?我想向你定制一批,价格的问题好说!”
“这瓶确实烧制起来不容易……”杨宇笑得有些干,“我回去和我爹他商量一下,我让他给你个合适的价。”
“没问题,真是麻烦你了,杨宇哥!”沈钰想到以后她的酒可以装在她设计的瓶中售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笑得灿烂,脸上也兴奋地泛红,整个人看起来娇俏不已。
“走了。”程易低声告辞。
杨宇听到程一的声音,也挠了挠头赶紧告辞。
……
吃过晚饭,沈钰将白天赵夫人给的定金拿出来点了点,足有一两银子,确实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她有预感,这单要是做得好,她的事业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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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大一个台阶。
赵夫人今天对她的花香型酒感兴趣,但沈钰觉得,赵夫人应该会更喜欢她曾酿制过的另一种酒,这是她看到那个兰草荷包时就产生的一种想法。
马王堆帛书《养生方》上记载过一种酒,名为“椒柏浸兰英”,以兰花、花椒嫩芽、柏子仁入酒,酒体微辛回甘,兰香为主调,椒柏香若隐若现,用来给女子祝寿再合适不过了。
酿制椒柏酒,最重要的就是花椒芽和兰花的选择。花椒芽在秦汉时算是奢侈品,在这个朝代虽然贵,但也不难找。不过现在已经过最佳的摘芽时节,恐怕只能找干花椒叶来替代,不知道对口味的影响会有多大。至于,兰花选建兰、春兰、惠兰即可。最好还能想办法搞到一些蜂蜜,给酒增点甜味,想必可以让女子更好入口。
沈钰兴致勃勃地拿出她的小本子,用炭笔记录下她的一些酿酒灵感。这小本子是她穿越后,开始酿酒时就一直在记录的,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不少酒,还有一些她制定的发展计划。
研发新酒、稳定客源,已经被她打上了钩,下一步的关键就是要拓展人手、寻找长期合作商以及尽快盘下一家实体铺子了。
要将她一身酿酒技艺发扬光大,人力是少不了的。仅凭她一人,每天产出的酒太有限,必须要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手,扩大产量。
这段日子,沈钰也发现,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虽然不是特别严苛,但也算不得友好,总是会有不少男子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有个想法,想办个主要由女性组成的酒坊。也许她的行为并不能改变这个时代对女子经商的看法,但若是能让一部分人意识到女子的力量,也是好的。
其实,她也已经看中了一位人选,张家的娘子,刘氏。她打听过了,刘氏嫁过去两年,她丈夫就意外去世了,留下她和一个小女儿。夫家对她很不好,听说还想把她送给镇上的地主做妾。
刘氏的吃苦能干在镇上是出了名的,人也长得端正。沈钰也见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年轻着呢!刘氏女儿才四岁多,刘氏要是真的被送人了,这个小姑娘还不知道会怎么受张家折磨呢。
沈钰想着明天就去张家问问,愿不愿让刘氏先跟着自己,要是不放人,她再想法子。程易那张冰块脸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沈钰幻想着未来属于自己的酒坊,脸上的笑容溢了出来。
不过既然要找程易办事,还是主动上门给人弟弟道个歉比较好吧?虽然程易一直强调说不用。也不知道那个小孩被打得有多惨。她是知道沈铭这孩子有点怪力在身上,力气可不小。
程易的弟弟该不会是个小冰块吧?
想到一个缩小版的程易被人狠狠揍,这个画面好像有点好笑……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去,沈钰回厨房,准备做一点小孩子爱吃的点心,明天早点收摊去书舍看看两个小霸王好了。
好忙好忙。
沈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努力的揉着面团。
6. 探弟
清晨院中还弥漫着薄雾。
沈钰一早便起了身,将昨晚浸泡一夜的糯米用竹篮捞起,控去水分。她昨日就想好,仿照雪媚娘,做一款软糯的小点心送到学舍,看看自家沈铭和程易弟弟程章。
算算日子,沈铭也去读了快半个月的书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和其他小朋友处得怎么样。
做雪媚娘就必须要形如雪团,皮软如绸,但入口却要爆出蜜脂。眼下条件有限,她没有奶油、冰箱,只能用其他方法还原口感。
沈钰先将糯米磨成米浆,又加入许多淀粉增添稠度,用纱布过滤出细腻米糊。因为前世喜欢做些点心,她经常在网上看一个甜品博主,在没有烤箱的条件下还原各式各样的甜品。
回忆起曾经看过的视频,如果想让雪媚娘的皮绵软滑嫩,就得米浆先拌上一点花蜜,在加葛粉提筋,这样就能变得软透。
做完这些,沈钰又将调好的米糊倒入蒸盘薄铺一层,上笼蒸熟,取出后趁热反复揉压,放与木案上轻摔十数次,提升面皮的弹韧感。
趁着米皮放凉,沈钰开始调制内馅。
糖脂以猪板油打底,佐以蜜豆沙、桂花碎等。馅团逐一搓圆后,再用米皮裹上,轻轻收口,撒上薄薄一层炒熟的糯米粉防粘。每一个团子都白白软软,像一个个雪团子。
沈钰满意地看着成品,拿起一个雪媚娘,咬了一口,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外皮糯糯的很有嚼劲,有着糯米自带的微甜,里面的馅料用得扎实,豆沙绵软还掺着一丝桂花香气,甜度适中。
不错,看来她搭配酒来卖的点心又可以加一样了。
沈钰吃完后,擦干净手,立马在她的小本子记录下雪媚娘这一道点心,顺带还加了几个她觉得日后可以改良的口味,比如山楂泥、莲蓉、酒酿之类的。
一个、两个、三个……
吃完一个后,还剩下八个,沈钰给沈铭和程章一人包了两个,准备中午送去书舍。
将雪媚娘都打包好,沈钰进了酿房。
时间还早,她今日不出摊,刚好在家中把囤的干果和香料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赵夫人的酒得用更好的细作料,比如橙皮丝、兰花蕊等等,那几样她曾在铺子里见过,这两天得赶去挑一挑货。
中途,她顺手还把书案上的账册理了理,把昨日收的钱银点了数,装进瓷罐,又将备货清单按月分列。这些事若不提早安排,她那点银子可经不起铺子的进货开销。
忙完所有的事,刚好快到饭点。
沈钰拎着东西直奔镇上的学舍,靠近县署后街,是镇上一位吴老秀才创办的,镇上不少孩童都在读书识字。吴老先生年近六旬,文名不显但讲学极严。
学舍不大,进门便见几扇陈旧格窗透着日光,孩童们端坐书案,手执朱笔,一字一句跟着先生诵读。院中有棵老槐树正好挡了阳,几张石凳石桌在斑驳的树荫间,沈钰带着食盒坐下,没过多久读书声散去,孩童们嬉笑着跑出来。
“沈铭!”
沈钰一眼瞧见自家长得壮实的弟弟,招手示意他过来。
“姐,你咋来啦?”
沈铭乐颠颠地跑到沈钰身前,一脸好奇看食盒。
“今天学得怎么样?没和人家再打架了吧?”沈钰打开食盒,取出雪媚娘,放在桌上。
“没有……姐,这是什么呀?”沈铭头也不抬,眼睛粘在那几个雪白的糯米团子上。此从他姐病好之后,总能看到姐做些他从没见过的点心。
“先别吃,”沈钰把沈铭蠢蠢欲动的手拍下,“你叫程章过来一起。”
“切,他不在。”沈铭不忿地撅了撅嘴,“早上一来就被人喊走了,说是县里州府那边来了什么人,想见他。”
“那他今天就不来了?”
“切,真好,不用听先生讲课咯。”
沈铭用圆溜溜的眼睛讨好地看着沈钰,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一副馋样掩盖不住。
“行啦,你吃吧,先擦擦手。”
“好。”
沈钰用帕子替弟弟擦了擦手,才准许他拿点心。
沈铭早就忍不住馋虫了,挑了一个最大最圆的雪媚娘,小心翼翼咬开一口。糯米皮有些许粘牙,里面是磨的细细的的甜豆沙,外皮又刚好中和了这股甜味。
“怎么样?”
沈钰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也希望得到更多认可。
“好吃!姐,这个团子好特别啊,而且一点也不甜腻。”沈铭三两口吞掉手中的雪团,给了大大的好评。
“剩下的,也都是我的吗?”
沈铭眼巴巴地看着余下的三个雪媚娘,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糯米粉。
“行啦,你都拿走吧,慢慢吃,这糯米不易消化的。姐下次再来。”
本来今日是想见一见程章,没想到刚好错过了,沈钰也不多留,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今早在家整理了香料干果,赵夫人生辰酒的原料还差着许多,得赶紧上铺子里找齐,已经收下定金就得把事情做好才成。
酿造椒柏酒最重要原料花椒芽,在春二月最嫩,但已经是农历四月末,不可能有合适的嫩芽了,只能找干花椒代替。干花椒辛香味香味更稳定,便于浸泡入酒,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哟,沈姑娘来啦?”
叶掌柜停下算账,笑眯眯地和沈钰打了声招呼。
为了研制新酒,沈钰这段日子里跑了不少趟药铺,一来二去和叶掌柜也成了忘年交。
叶掌柜一开始也好奇,沈钰一个年级不大的姑娘,时不时就来他店里买些干货、药材,虽都是些寻常物,但也着实令人好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是用来酿酒的,药酒不少见,但也很少有人能把药性和酒中和在一起,一般不是药性大大损失,就是口味不佳,难以下咽。
沈钰有时候也会把新酿制的酒带来给他尝尝,每一种都让他感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有这么多想法的。
“叶掌柜,有没有蜀椒?”
花椒不算稀罕物,寻常百姓也有用花椒入菜入药的。不过,坊间多卖的是关中秦椒,籽重皮薄,出香快但留香次一些,若要酿酒,还得是蜀中的蜀椒,也叫汉椒,温而不烈,回味长久。相应的,价格也会贵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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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掌柜摸了摸胡子,思索道:“蜀椒店里还有些存货,沈姑娘要多少?”
“先看看货再说。”
伙计取来干花椒,沈钰捏了一粒花椒在指尖,细看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色泽暗了些,籽倒是不多,虽不是顶好的,也算中上了。”
叶掌柜听着她挑剔的话语,哭笑不得。
这批蜀椒可不是便宜货,到了她嘴里倒成了勉强堪用之物。不过,他也早就见识过这姑娘的眼力,的确不凡。
“这些可是我店里的上品了,绝对是品质好的老货。”
“好啦好啦,掌柜的,这些都要了。”
沈钰确认好分量,等掌柜称好后,利落付了钱,又顺带挑了几味香料。
她翻开自己随身带的小册子,略一对照:“再要三钱橘皮、一撮白蔻,哦,还有点茉莉蕊,也称上两钱吧。”
这些香料她前几日试过,能与花椒香味相辅相成,用得好不仅不冲,反能提香生津。
叶掌柜一边吩咐小伙计称量,一边笑道:“沈姑娘这酒方,老夫是真想学个一二。”
“酒好不好喝,不只看药味,还得讲个顺口,”沈钰也不藏私,“这法子是我爹早年留下的,只是我后面自己琢磨着改了改。说到底,也是试出来的。”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她将新买的材料收入布袋,拎着转身欲走。
叶掌柜却压低了声音,将她叫住:“沈姑娘且慢。”
沈钰一愣,回头看他。
只见叶掌柜四下扫了眼,确认伙计都去忙了,才靠近半步,语气中带了丝郑重:“前日,有个穿着青布袍的中年人来店里,没买东西,只打听你最近常买些什么。”
沈钰笑容淡了些:“是吗?”
“他先是随口问有没有姑娘经常来买东西,又打听你买些什么。我敷衍了几句,那人看我不松口,没再说话。走的时候还留赏钱,说若是你以后再来,让我留意你拿了什么、买了什么。”
沈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尖敲着布袋口。
一连串念头飞快闪过脑海。
自己确实在上个月试酒时,将一小壶样酒送给了一位主顾品尝;
若那人别有用心,未尝不能以酒盗方,再以赏钱收买消息……
她勾了勾唇,眉眼却未带半分笑意:“这赏钱,叶掌柜您收下了?”
“嘿,我虽是小本生意,也知道见利忘义的下场。”
叶掌柜叹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是看你年纪轻轻,却做事干净利落,又不哄抬乱价,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偏偏好上一口酒。家里的婆娘本是不让我多饮的,要不是看在你的药酒上,我可喝不上一口。你要是真有事,那我也没好处。”
沈钰心中微动,郑重道:“多谢掌柜提醒。此事我心中有数。”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日后若再有人来问我事,您该敷衍就敷衍,别太认真。但若对方真做出什么……我自会应对。”
叶掌柜点点头:“姑娘放心。”
沈钰收好账单,转身离开时,眼神清亮冷冽了几分。
7. 寻人
午后,天光正暖。街头行人渐稀,西街尽头张家门口,一道清瘦人影悄悄站了片刻。
沈钰衣襟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想上门探探刘氏的底细。
那日在街头听王屠夫娘子闲谈,提起张家新寡妇手脚麻利,连镇上的绣房都曾招过她去。只可惜新寡妇身不由己,被夫家紧锁在宅中,打算拿她换门好亲事,早早典出去。
沈钰有意扩充人手,若不趁这几日打点妥当,等生辰酒的备料一上来,她可真要忙不过来。
张家院门老旧,里头隐隐传出争吵声来。
“你还装清高?咱们家好吃好喝的供了你两年,真当是哪里的小姐了?前儿个李家松口了,要你搬去,你倒跟我扯什么不情愿?”
“娘……我不愿再改嫁。囡囡她还小……”
那细细的女子嗓音带着惶恐与哀求,可话未说完便被一记怒喝打断。
“还敢顶嘴?你有胆子从我家吃穿用度,就该认命!”
沈钰微怔,眉头紧蹙,脚下未动,心却已沉了几分。
原想着悄悄探底,没成想正撞上了张家逼嫁的光景。她咬了咬牙,终是抬步走上前,扣了扣那扇半掩的门。
“谁呀?小贱蹄子一天天尽惹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中三张面孔一时间怔住。
沈钰温声开口:“刘婉在家么?我有桩小事,想与她说一说。”
那年迈的张婆子眯了眯眼,目光从沈钰一身干净布裙扫过,冷嗤一声:“你是哪家姑娘,来我张家寻个寡妇作甚?”
沈钰抬手将袖口理了理,不慌不忙道:“我近日正想找个做事仔细的女手,听人说张家刘氏绣活细腻、懂得香料,是个能干的巧人儿。想来看看她可有意愿在我铺子帮些手。”
她话虽说得客气,目光却扫过院角那身影,刘婉低垂着头,手心似还握着刚才被扯开的布角,面色苍白,眼里却有一瞬的怔神。
张婆子哼笑一声:“你若真缺人手,街头招一个就是,何必惦记咱家守寡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冷,“再说了,刘氏可是我们张家的人,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沈钰不怒反笑:“我问的是刘婉姐,哪有你的事?”
说罢,沈钰看向站在一旁不安发抖的刘婉。
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打着几块补丁,头发挽起只在耳边散着几缕碎发,乌黑的髻上没有一根钗子。
连旁边骂人的张婆子头上都插着几根木钗,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对自家媳妇的。
刘婉还牵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也是一身坠着补丁的破烂衣服,但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小女孩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沈钰猛瞧,尤其是看到她身上好看的头饰、耳边坠下的流苏耳坠,眼神里藏不住的欢喜。
沈钰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喜欢。虽然她的酿酒事业还在起步阶段,她还是花了不少银子在买各种首饰衣服上,添了不少新物件。
她今日选了一套豆绿色的斜襟短袄,下身着一条艾草灰绿色的棉布褶裙。头发梳成双螺髻,用同色系的头绳扎牢,显得干净利索。右侧发髻上别着一枚精巧的烧蓝蝴蝶发梳。而她小巧的耳垂上,正缀着一对绿豆大小的岫玉珠子。
沈钰看出小女孩的心思,朝她释放出善意的微笑。
女孩没说话也没回应,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她。
“姑娘,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算了吧……”刘婉声音凄苦,对沈钰露出一抹苦笑。
“哼,哪里来的野丫头,来我们张家撒野?”
张婆子言语刻薄,露出讥笑。
她自然不把沈钰这样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沈钰看起来就是个肩不能扛的。
张婆子的老伴也走了不少年了,留下她和儿子,好不容易给娶上媳妇。没想到这刘婉也是不争气的,几年就生了个女娃,光吃不做。后来,她儿子也活生生被这个女人害死了,就留下她们三个女人。
张婆子不懂有种东西叫遗传病,自然把所有过错归于刘婉身上。她觉得,一定是刘婉没能好好照顾她儿子。毕竟,她的婆婆也是这么骂她的。
沈钰不懂张家的事,她只是看不惯女人这么欺负女人。
“刘婉姐,我是街口卖酒的沈钰,要是你想来帮忙,就来东巷的沈家找我,我是从前卖酒的沈怀东女儿。”
“原来是你。”张婆子有了印象。
沈怀东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儿,总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她瞧见过几次。那人死之前好像还和个什么人吵过,只是她撞见的时候天太黑,没看出和沈怀东说话的是哪个。
“沈丫头,我劝你快点走,不然我老婆子可不怕丑,我要让周围街坊看看,你是怎么闯到别人家神气的!”
张婆子语气不善,双手叉腰,中气十足。
沈钰自知理亏,她本来没想闯进来,只是在门口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辱骂话语,才硬是进来打断张婆子的话。
“刘婉姐,你记得来找我啊!”沈钰没理会张婆子,双手握住刘婉的手,才转身离去。
走出张家,沈钰脸色一沉。
她刚刚感觉到了刘婉双手的粗糙,明明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怎么会手粗得像砂纸。
刚刚那小姑娘,虽然看着机灵,但也瘦得不像话,和她娘刘婉一样,一看就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反观张婆子,养得倒是圆润。平日里不知道怎么压榨人家两母子呢。
她今天只是主动向刘婉表明了想请她干活的意图,但仅凭这样肯定不行,张婆子不会放人的。
只能她想法子给刘婉加把火,让人主动迈出一步才成。
沈钰想到刚刚小女孩对她身上这些首饰的注意力,脑海中有个想法。
只希望张婆子别太快作妖,真得一点情面都不讲,直接把刘婉塞给那什么李家。
李家是镇里有名的富商,不是因为他们家多有钱,而是因为李家老爷的特殊癖好。
听说,李老爷爱女色,而且还偏爱成熟少妇人妻,还喜欢在办事时用些暴力。在沈钰看来,这李老爷就是个妥妥的绿帽癖和给别人施加痛感的癖好。
刘婉那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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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怎么能熬得住?
而且,沈钰觉得,张婆子大概率会把小女孩留下,让她伺候自己。有了女儿当把柄,刘婉最后肯定只能乖乖嫁给李老爷。
想到这些,沈钰心里积着一口气。
前段日子她也差点被二婶杨氏逼着嫁人。只是后来,她不经意地向杨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还主动承担了沈铭一部分的学费,这才作罢。
酿酒不是个简单活,她早就锻炼出一身力气,别看她人纤细,有的是牛劲,手臂一使劲还有薄薄的肌肉呢,只是平日藏在衣袖里瞧不见。
也许是沈钰一来就甩斧头砸地,后面有当着杨氏的面扛起好几次缸,给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杨氏近来老实了不少。
沈钰想着刘婉的事,一时不察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诶,程捕头?”
怎么又撞上这冰块脸,沈钰暗自吐槽,脸上却笑意盈盈。
“程捕头又巡查啊?有这样的巡捕,可真是镇上的幸事啊。”
“今日没去摆摊?”程易问得随意。
“是啊,有些事儿,刚好让酒陈几天。”沈钰瞧了眼程易,还是那身打扮,黑色捕快服配把刀,人站在那儿就有股惹不起的感觉。
不过,她可不怕。
程易今天没带人手,就他一个。
“程捕头,方便吗?问你点事?”沈钰指了指街边的茶座。
“可。”
程易率先向茶座走去,沈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沈钰叫了一壶清茶,替人满上后,双手递上茶杯。
“沈捕头,你知道西街张家的事吗?那个脸上有个痣,讲话凶巴巴的张婆子?”沈钰开门见山道。
经过她的观察,程易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她索性也直说。
“有点印象。”程易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两人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一瞬。
沈钰完全没在意,程易放在刀上的右手,紧了紧。
真是一点都不懂。
程易看沈钰眼里全是追问的好奇,无奈开口:“想问什么?”
“我想找她媳妇帮忙,她不放人!她凭什么这么对自家媳妇?我听说,她想逼着她媳妇改嫁给姓李的老种马!”沈钰忿忿不平。虽然现代也有不少恶婆婆,但也不至于逼着人改嫁。
程易被沈钰的“老种马”弄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想到这种词。
“我劝你别管。”程易喝了口茶。
“可是,我就想让刘婉姐来帮我。我一个人天天蒸米晾饭累死了。”沈钰说得理直气壮。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沈钰满脸黑线,说话总这么省,真是急死人。
“李家不好惹,你别太出头了。”
“知道……”沈钰有些低落。
她自然知道这里和她从前的环境不一样。哪怕是在现代还有许多人觉得女人不如男人,就该乖乖听话,别想着做什么事业,更何况是更封建的古代呢?
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又怎么能和镇里有名的富豪相对抗呢?
8. 试工
昨日刘婉的事,像一块大石,压在沈钰心头。本来她想,左右不过挖个人,大不了多付点工钱,总能把人要过来。可张家婆子的蛮横无理,却远超她的预料。
沈钰正忙着筛米磨浆,院门被轻轻叩响。
她以为是来送米的伙计,便连忙开门,却意外见到了刘婉立在门前,神情局促。
“叨扰了,沈姑娘……你昨日说的帮工一事……不知如今,还作数否?”
沈钰眼底一亮,喜色溢于言表,几步将人迎进院中:“自然作数,快请进,刘婉姐。”
说罢,沈钰又忙着去端茶水。
刘婉没坐,她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各种蒸笼、筛子、瓦缸之类的东西,铺了大半个院子,还有些她瞧着眼熟,但一时说不出名的各种干料香花。
自从昨日见过沈钰,她的心底也好像有了一种念想,她也想像沈钰一样,活得潇洒些,不用看人脸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其实,她也听说了沈钰的事,周围街坊时不时就有人讨论起沈钰,是怎么在她爹死后,又把她家卖酒的生意盘活的。人长得水灵,年纪轻轻就有不小的本事。做起生意,连男人都比她逊色几分。
刘婉上街采买时,也曾远远瞧见过沈钰一眼。沈钰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衫,头发扎成两条粗粗的花辫,垂在两侧,看起来既伶俐又清爽。她虽还是个姑娘,但却不避讳什么,做起生意来,和人谈笑起来显得大方不做作。
这也是刘婉心中想象的自己。
她自小就活得谨小慎微,未出嫁时,被爹娘打骂、被弟弟嫌弃;出嫁后,被丈夫嫌弃、被婆婆欺负。她从未反抗,只默默承受。本来一位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是她想到她刚刚四岁的女儿,不能看女儿也走她走过的老路。
“刘婉姐,来喝茶。”
沈钰热情地给刘婉端来一杯热茶。
“沈姑娘,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刘婉看着沈钰细瘦的身材,眼里满是震惊。
院子里摆放的那些器具,一看就轻巧,也不知道这么瘦一个姑娘是怎么每天做这么多事的。
沈钰最得意的便是她这一手酿酒的功夫,脸上也浮出一抹骄傲,只是她人长得乖巧,一点不让人觉得油腻,反倒有一种傲娇之感。
“那是自然,”沈钰亲热地拉起刘婉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你摸摸,我可有劲了。”
刘婉也好奇,捏了捏,果然摸到硬硬的一条胳膊。没想到沈钰脸上还带着些少女的肉感,人却不娇软,和她那长相完全不符。
刘婉忍不住笑了:“沈姑娘真是……人长得秀气,力气却大得很。”
沈钰得意地一挑眉,眼角弯弯,带着一丝小傲娇。
“沈姑娘,这酿酒不容易吧?你说我,能学会吗?我怕帮不上你的忙。”
刘婉早就想着自己拼着干几年,攒够钱就带女儿离开镇子,重新找个地方安顿。凭她肯吃苦,总归是饿不死她们母女俩。
沈钰的到来,刚好又让她这个想法更加坚定。
“刘婉姐,说实话,酿酒不难,但要口味好的确是要费些功夫,”沈钰把平日里用到的酿酒器具一一指给刘婉,“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选料,其他的倒是不难,要是以后形成流水线,就更简单一些,这些我日后慢慢教给你。”
“流水线?”刘婉没听过这样新鲜的词。
“害,就是说每个步骤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去做,这样做事效率的就能更高些。不过,现在这些活儿都是我一个人在干。”
沈钰在脑海中畅想着未来属于她的独立酒坊,应该是有百来个工人,大家一起高效地生产酒水,而她呢,则是继续从事她喜欢的酒水研制工作。
“刘婉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钰想,张婆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刘婉出来。更何况,她昨天还刚刚闹过。
“我婆婆今日不在家,我就来你这儿看看。你要是真的能让我在你这儿找份工做,大不了我把工钱多给她一些,想来她也不会太反对。”
张婆子之前不让刘婉去镇上的绣坊,就是因为那里不放人,交易来来,是要绣娘完工才会放人。这样,张婆子就没人伺候了,自然不让刘婉做工。只准她在家干完活之后再绣点东西补贴家用。
“妹子,你打扮得真好看,人也厉害。”刘婉说得真诚,她看着沈钰精巧的首饰打扮,眼里全是欣赏和羡慕,却没一丝嫉妒。
到底刘婉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自然是喜欢这些漂亮的首饰衣物。不得不说,爱美是大多是女人的天性。
“这可是我昨天就挑选好的!”沈钰指了指自己头上一串珠花,“和我今天这身衣服是配套好的。”
刘婉一瞧,果然如此。
“妹子,你今日还出门吗?”
“不出去了,昨日没制出多少酒水,今日得补上呢。”沈钰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婉惊讶,她见沈钰仔仔细细地化了妆,搭配好衣饰,还以为她今日要出门做生意呢。
而且,她怕和沈钰错开,还特意来的早了些,没想到沈钰已经收拾好自己了。
刘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粗布衣物,脸有些红。
沈钰猜出刘婉心里的想法,但她没说出来。
“姐,你要是来我这儿,这工钱的事好说。我之前一个人,每日产的酒其实不多,要是你来帮忙,这量肯定能提高不少。你要是不嫌弃,工钱我给你日结,一日一百文如何?”
沈钰思索着,报出一个数字。
“一百文?沈姑娘,你说得,真的是……”刘婉惊愕。
“头几日你先试手,我每日给你六十,待你熟了,再涨到一百,”沈钰道,“你若愿意,我这边随时都能安排。”
虽然,沈钰相信刘婉,但在正式招人上岗前,她还得设置一个试用期。不过,六十文一天,其实也不算少了。
“当然接受!”刘婉连连点头,立马想让沈钰开始教她干活,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来,刘婉姐,我一步步教你……”
……
整个上午,沈钰都在教授刘婉基本的酿酒知识。如何选粮蒸煮、如何摊凉拌曲又是如何入缸发酵的。
刘婉不愧是个能干的,跟在沈钰后面记了个七七八八。有了她的帮助,沈钰干起活果然比她自己一个人要轻松许多。
在娘家和夫家,刘婉总是被打压的存在,而在沈钰这里,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姐,你真能干!学得真快!”
“是是嘛……”刘婉被夸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姐,你婆婆中午要回家吗?你要不在我这儿吃饭?”
提到张婆子,刘婉脸上笑容一收。
“我婆婆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办事去,我想应该是找人玩牌去了。应该晚上才会回来。”
张婆子是个远近闻名的老牌友,经常约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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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老姐妹打一天。她人品不怎么样,牌品倒是不差,也不耍赖。只是,她运气太差,又爱玩,回回输不少。
“这样啊……那你家姑娘呢?一个人在家?”
“巧巧我让隔壁媳妇帮我看着。”
“那不如这样,姐你把巧巧接来吧,下午让她在我这里玩,我再继续教你。她在身边,你放心些。”
刘婉略一沉吟,点头答应。擦完手,就回家了。
沈钰也起身准备午饭。刚好之前做的雪媚娘还剩下了几个,一会儿一起拿给刘婉母女尝尝。
经过一个上午的相处,沈钰也对刘婉心里的评价大大提升。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有找刘婉帮忙的打算,现在她还非要把人留下不可了。
她哼着小曲,做起午饭。
沈钰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又看了眼巷口,依旧不见人影。她皱了皱眉。
只是,沈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
“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沈钰忽然觉得胸口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该不会?
沈钰忽得起身,冲向张家。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天喊地的声音。
沈钰站在门口,猛地推门而入。
张家院里一片混乱,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扣住刘婉的手臂,她的发髻已散,脸色惨白,拼命扭动着身子,脚边的小女孩哭喊得声嘶力竭。
“不要把我娘带走,求你了——”
“巧巧!”刘婉眼泪夺眶而出,奋力挣了下,却被粗暴地拽得一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沈钰火气“嗡”地一下从胸口冲上脑门。
“放开她!”
两个男人不为所动,还往后拽了一步,像押犯人似的。
张婆子叉着腰挡在一旁,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我说她嫁李家,她就得嫁!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是替她谋出路!”
“放开我啊……娘,你别送我去李家……”
片刻前,沈钰还和刘婉有说有笑,这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又是这样。
沈钰怒不可竭。
“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抢人吗?”
沈钰站在门口,眉眼冷峻,语气里透着压不住的火气。
张婆子不屑一顾,冷笑着把巧巧往一边拽:“沈家丫头,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管我家事?刘婉是我儿媳,我要她去哪儿,她就得去哪儿!李家老爷瞧得起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要是不识好歹,就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心狠。”
“她不愿意嫁,你还说得出口?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张婆子扬起下巴:“一个寡妇,有什么愿不愿的?我供她吃穿这几年,还不许我做主?你算哪根葱,敢来教我做人?”
刘婉一边挣,一边声嘶力竭道:“沈姑娘,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压着刘婉的壮汉也开口了:“我们可是李家人,奉老爷之命上门接人。成亲一事早谈妥了,别多管闲事。”
“成亲?”沈钰一抬眼,“可有婚书?可曾过礼?还是你们一张嘴说了就算数?”
李家家仆一怔,随即笑得轻蔑:“婚书还用等?张家婆子一句话就成了,谁敢拦?!”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冷喝。
“我。”
门外人影晃动,一道清冷身影从人群中迈步而入,黑衣捕快服整整肃肃,手执腰牌,目光森寒。
9. 解困
西街尽头人头攒动,张家门口围了不少好事者。
“好好的怎么吵上门了?”
“听说是张家寡妇不愿改嫁,李家来要人呢。”
“啧啧,你别说,那寡妇是长得标致,人又能干。”
程易神色冷峻,目光一掠,人群中的喧哗声低了下去。
“若无婚书便逼其嫁人,私相授受,按律当责。尚未成婚礼,就擅自带人上门施压,扰乱街坊,究竟该当何罪?”
张婆子面色一变,可依旧嘴硬道:“这是我们家事,自然我们自己解决了,哪用得着大人您来操心?”
程易冷冷道:“你既然敢在街里拉拉扯扯,自然轮得我管。”
程易在镇上素有不近人情的传闻,都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谁知道,他今日怎么恰好出现在这。
李家仆人见势不妙,想悄悄拉人走,被程易拦住。
“去哪儿?人留下。”程易一手搭在腰间佩刀上,语气冰冷。
李家仆人争辩道:“程捕头,咱们也是奉李老爷的吩咐办事的,你就不能行个方便?再说张婆子也收过老爷的钱了,这人真不能让我们带走?”
程易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刀柄上,态度不言而喻。
见程易一点面子不给,两个汉子也有些恼火。
他们李家可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在这里谁敢不给李老爷面子?怎么这个捕头就这么不懂事?
“程捕头,你当真要和我们姥爷作对?我劝你……诶,别打了!”
两人中更壮实些的男人还想扯两句威胁的话,直接被程易身边的手下打断。
年轻捕快直接给了说话人一拳:“怎么跟我们头儿说话呢?”
“你你你!你等着!”仆人捂着脸,竟一时语塞。只忿忿抛下句狠话,匆匆离去。
周围的人,有不少也看不惯李家嚣张跋扈的姿态,都纷纷叫好。
“哈哈,那小子一拳打得不错。”
“早就看那个王二不顺眼了,上次来买东西都没给钱,说是李老爷记账上,谁敢真去找他要啊。”
“谁说不是啊,也不知道得意什么。”
两个帮手一走,张婆子一哽,也只好认命。
她不敢跟人高马大,还带着佩刀的程易呛声,只好朝着人群喊道:“还看什么,都散了!刘婉,你跟我回去!”
说完,还狠狠对刘婉甩了个眼刀子。
刘婉面白如纸,站在门后,她的衣襟被拽得凌乱。咬着唇,眼眶发红,不敢抬头。
沈钰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她,我在呢。”
刘婉低头不语。
她娘家人已经彻底放弃她了,她也不可能再回去。继续留在张家,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被送到李家。
她今天有程捕头帮忙逃过一劫,下次呢?要是没人看着,她是不是就只去给那个李老爷做妾了?
刘婉看着紧紧抱着自己流泪的女儿,心中酸楚。
程易偏头看了她们一眼,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静听:“此案本可至此为止,但既已引众目,便由我来说个明白。”
他语调不疾不徐:“三年前,县里曾有一案。寡女被逼嫁予权贵,家族贪图彩礼。后官府裁定,女方未过门、婚礼未成,当由其自择婚事,不得强逼。你张家若真要走官道,程某愿作证。”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有人附和:“那年我记得,闹得可大了,最后也是女方赢了理!”
张婆子听得头皮发麻,本来还有些怨毒的脸色一收。
她还想说话,见四下冷眼,终于狠啐一口,对着沈钰说道:“你们记着,李家不是好惹的!”
沈钰不动声色地护住刘婉,冷笑道:“我可不怕你。”
张婆子气急败坏地进了屋,街头一阵骚动后渐渐散去。
“姐,你不如带着巧巧来我家吧。我院里刚好空着一间房。”沈钰替刘婉抚平衣服的褶皱。
“沈姑娘,我……”
话未说完,刘婉已经是泪眼朦胧,她女儿巧巧也跟在边上哭个不停。
沈钰只好拿出帕子,给哭出泪人的母女分别擦泪。
“好啦好啦,别怕,趁着程捕头还在,”沈钰瞄了一眼一直站在边上的程易,继续开口道,“快去收拾东西,他在,你婆婆不敢拿你怎么样!”
“嗯。”程易颇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钰也跟着点头。
有人撑腰,刘婉连忙带着女儿进去收拾东西。
沈钰道:“程捕头!今日之事,多谢你了。”因为兴奋,沈钰不由得多靠近了程易几步。
“我是依法行事。”程易不着痕迹地退后,避免被撞上。
沈钰没注意这些,她问道:“程捕头,你是专门来的?”
“算是吧。”程易默认。
“头儿,你今儿在西街转好了几圈了。”一旁的年轻捕快插嘴道。
程易皱眉看向他:“东巷你看过没,还不快去?”
沈钰看乐了。
那年轻捕快挠挠头,打了个哈哈,飞快溜走了。
沈钰含笑望着他的背影,转而又看向程易,“程捕头今日这么努力巡西街,还真是公事公办啊。我记得,昨日某人还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呢。”
她眼中含着一点打趣,笑意温温。
程易移开视线,语气板着:“西街摊贩聚集,确实该多看几眼。”
“哦?”沈钰步子往前挪了半分,似笑非笑。
程易被她盯得喉结一动,耳根微红,但面上仍旧冷冷清清,“上次说过,你要遇上麻烦自然可以找我。今日算是兑现承诺。”
沈钰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之前沈铭和程章打架,程易是说过她以后有什么事,他会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承诺了。
“程捕头真大方。”沈钰弯弯眼,语气软下来,“那今日之事,我请你喝酒,如何?”
“……白日喝酒不妥。”他顿了顿,低声道,“今夜也不成,我要值夜。”
“那等你不值夜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
话虽冷淡,然而他经过沈钰身侧时,目光却在她手臂上扫了一眼。那是方才拉住刘婉时被张婆子抓出的红印,火辣辣一片。
程易眸色微沉,什么也没说,袖下一只手却悄悄收紧了拳头。
沈钰看着他神色,忽然想起方才他看她手腕时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果然,有几道红痕,是张婆子拉扯时留下的。
她正要收回手,忽听响起一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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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记得敷点药。”
“这算什么伤啊!你不知道我平时……”
沈钰不以为然,本想继续打趣一番程易,她觉得逗这种没什么表情的淡人真有意思,可看到程易那副认真的样子,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声音越来越小。
“对了,你和你弟弟处得还行吧?上次本来还想说教你两招,怎么对付这个年纪的孩子呢。”
“他啊,就是太聪明了。自以为成熟着呢。”
谈起自己那个弟弟,程易难得的语气里有了些无奈。
“这样吧,你看你什么时候空,我带沈铭一起找你?还是你带他来我们家?”
沈钰想凑个饭局,彻彻底底化解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顺便给程易看看,她是怎么训弟的。
其实,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沈铭和程章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什么。她也对大家口中那个天才很是好奇。
片刻后,刘婉牵着女儿出来了。
“沈姑娘,我……”
刘婉拎着包袱站在门口,神情还有些恍惚,巧巧拉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娘,我们真的可以不回家了吗?”
沈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当然可以。我家屋子虽不大,但留一间给你们母女绰绰有余。”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接过刘婉手中的包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陪你。”
刘婉眼眶又是一红,声音哽咽:“谢谢你,沈姑娘。”
“说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可是要帮我一起酿酒的。我可不得好好照顾你?还有,别喊我沈姑娘啦,多见外。你比我大些,喊我妹妹就好,刘婉姐。”
“妹妹。”刘婉声音极轻,但确实喊了出来。
“诶!”沈钰勾唇一笑,转头朝程易招手,“程捕头,一起走吧?”
程易站在街口没动,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像是对谁都能一笑化解一切。阳光斜照下来,映着她衣摆微动,他点头,慢慢走了过来。
“我送你们一程。”
“哟,这会儿不用去盯着巡街啦。”沈钰揶揄一句,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故意慢了半步,与他并肩而行。
一路回去,刘婉始终低着头,巧巧倒是兴奋,一直问这问那。沈钰耐心回答,时不时哄她。小姑娘甜甜地喊了声“姨姨”,惹得她乐不可支。
程易默默走在一旁,余光不时扫过沈钰,见她一边安慰人,一边哄孩子,神情温柔,不由得低声道:“你对人一向这么热情?”
“也不是,”沈钰偏头看他,我知道,她值得帮。”
程易点了点头,忽然轻声道:“你也要记得护好自己。”
沈钰一愣,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心口忽然漏跳一拍。
回到家中,她让刘婉母女住进空屋,又热了水让她们先好好洗漱休息,转头出来时,程易还站在门口没走。
“程捕头,你还没走啊。”
“想确认她们安顿好了。”
“现在呢,确认完了,可以走了?”
程易沉默一瞬,忽然道:“我明日再来。”
“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让我带程章来吗?”
沈钰忽然笑了,弯着眼睛望着他,语气带着些促狭:“那,记得明天来喝我酿的新酒。”
10. 庇影
“早上天冷,刘婉姐跟着我就行,我带你先熟悉熟悉场子。”沈钰麻利地把几壶装好的酒一字排开,又取出做好的雪媚娘、米糕放在案几上。
“妹妹,这些我来摆吧。”刘婉有些手足无措,却满眼认真,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盒。
街坊们瞧沈钰带了人帮忙,纷纷低声交谈道:“那不是张家寡妇吗?怎么跟着她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啊?昨天他们家闹得动静不小呢。”
“刘氏跟着沈姑娘也好,她家婆婆是有些厉害。”
“不是说李家看上她了?”
“昨天被程捕头拦了。”
这些闲言碎语,自然被沈钰和刘婉听见了。
沈钰不动声色,安慰道:“别理他们。等咱们有钱了,离这些人远远的,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换一种嘴脸。”
刘婉被沈钰直白的说法逗乐,神色轻松不少。
“好,姐信你,”刘婉脸一红,低头轻声道,“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虽然才和沈钰接触没多久,刘婉已经被沈钰的话语和行为打动。
就比如桌上摆的酒壶,造型是她从没见过的新奇样式,要是她有了钱,也想自己买一壶尝尝鲜呢。
沈钰来自现代,太懂包装的重要性了。上辈子,她们家的酒能打出名气,也和包装有关。她特意找过人,设计了许多款造型独特的酒壶,让不同口味的酒有不同的瓶。
她的酒,就算不喝,买回去摆在那儿也是很好看的。沈钰早就发现,许多女人也是爱酒的,好看的东西自然能更引起女人的消费。
赵夫人之前能被她这么一个小摊吸引,也和这点分不开。
刚开始,沈钰只是找了镇上普通的工匠,定了一批酒壶。她发现,镇上许多散户卖酒基本都是用得同一种酒壶,而更大些的酒坊,那些装酒的壶就更加雷同了。
对曾经看惯各式各样现代酒包装的沈钰来说,毫无吸引力。
于是,她早早就开始设计属于自己的造型壶,找到熟识的杨宇帮忙,把实物制作出来。
如今,她摊位上的酒水,光靠外表就能吸引一批客户。
刘婉昨晚刚搬进沈钰家,还没仔细看过她这些物件,今早出门时才看到这些造型各异的酒壶,每一种都让她觉得新奇。
“沈姑娘,我家夫人让我来问问,你的酒酿的怎么样?这可是要在夫人生辰宴上用的,千万不可马虎。”
来人是上次和赵夫人一起来的丫鬟小翠,她正好奇地看着案几上摆着的各式点心和酒壶。
小翠自诩也算见识过不少了,她跟着夫人什么点心没见过,但这案几上的东西还真是陌生。
就比如那白白的糯米团,看起来也不怎么精致,比起夫人常用的茶点来说,可以算得十分粗糙了,可偏偏又看起来十分圆润可爱。
“姑娘放心,已经在准备了。不过夫人应该没什么忌口吧?”
“没有。”
小翠看完雪媚娘,又去看桌上其他的东西,雪花酥、彩色果冻……
“姑娘,喜欢哪个?我请你!”沈钰豪爽地说。
小翠看起来年纪不大,她做的点心也是小姑娘和小孩子最喜欢的,肯定是想吃了。
沈钰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小翠满意,说不定还能在赵夫人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到时候,她的赏金应该还能提一提。
“这……多谢。”
小翠脸红,扭扭捏捏的指了指果冻。
这东西看起来清透软弹,中间似乎还点缀着些鲜果花瓣,让人想知道它的口感。
刘婉帮忙打包好一块,她其实也很好奇。
小翠咬下一小口,果然是很奇特的口感。冰冰凉凉,又很爽滑,似乎是橘子汁做的,里面还有块橘子瓣。
“姑娘这点心好特别,你再给我装上些吧。该是多少钱,就算多少。”
小翠白吃了点心,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
沈钰心想有戏,给小翠仔仔细细打包。
“小翠姑娘,夫人的生辰酒还有些日子才能开缸,我在六月初前,去夫人府上送酒如何?”
生辰酒算沈钰接到的第一笔大单,她不能出一丝差错。
“嗯,可以。”小翠付完钱离开。
刘婉看沈钰简简单单就做成一单生意,心中对沈钰更是佩服。
接下来,就是陆陆续续一些老顾客来买酒,偶尔有些新客上门关顾。
刘婉看沈钰熟练地送上试吃、打包装袋,也跃跃欲试。
沈钰猜出刘婉的想法,主动把摊位位置让出。
“姐,你来帮我看会儿摊子,我去买些东西。”
刘婉一惊,连忙道:“我……我能行吗?”
“当然行。”沈钰拍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客人问什么,你就照我刚才说的讲,实在不知道的,就说我一会儿回来。”
刘婉咬了咬唇,重重点头:“行,我试试。”
沈钰离开摊子没多久,几个老顾客便陆续凑上来,一位买惯了酒的笑道:“哎哟,新来的?是沈姑娘的亲戚吗?”
刘婉局促地行礼:“不是的……我是来帮忙的。”
“你说那酒,一壶几钱来着?”另一人问。
刘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刚才听来的话:“花酿的八十文一壶,清酿的六十文,若是要连点心一起打包……可便宜五文。”
她小心地说完,余光瞥见吴娘子点头:“倒是说得有条理。”
她心中微松,小心接过铜钱,包好货物,动作虽生涩,却没出错。
可还未松口气,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呦,这就出门当街卖了?真是贱骨头,才住了一宿就认了新主子?”
刘婉脸色瞬间白了。
张婆子穿着旧棉袄,挎着个破竹篮,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你胆子可真不小,敢带着张家名声出来丢人现眼!”
“你可还是我张家媳妇呢!”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纷纷让开一圈看热闹。
刘婉捏紧了衣角,不知所措。
“这摊子是你在管?”张婆子冷着脸,一抬手,作势要掀案几。
可下一瞬,一道温凉却笃定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响起。
“谁敢动我的摊位,今日就别想走出这条街。”
众人回头,只见沈钰提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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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酸梅汁走了回来,眉眼含笑,语气却不见半分客气。
她扫了张婆子一眼,语气淡淡:“逼寡妇改嫁、勒索人身,张婆子,你胆子真是不小。昨天程捕头才说的话,你耳朵聋了?”
张婆子顿时噎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狐媚样子勾得谁呢?一个卖酒的小贱蹄子,还敢口口声声说律法?”
“你试试看。”沈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县署发下来的公函副本,写得清清楚楚‘刘婉自愿离家,并无婚约束缚,所行不涉律禁’。你若执意闹事,我倒想请你去县衙走一趟。”
张婆子瞪大眼睛,像是被呛得说不出话。
“你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你就管不着了。”
沈钰手里的公函自然是程易给的。刚在街角,碰见昨天见过的小捕快,说是有东西给她。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张婆子还是有些不甘,想要接着拉扯刘婉的手臂,想把刘婉手上的镯子拔下来。
人群一阵惊呼,可下一刻,她却一只手猛地扣住了手腕。
“再动她一下,我可就不客气了。”沈钰穿着绣了绿枝暗纹的小袄,一张脸表情严肃。
“你?松手!疼死我啦!”张婆子怒道。
“哼!”沈钰甩开手。
张婆子见状不妙,灰溜溜退下,还不忘丢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人群中传来一阵掌声与叫好:“打得好!”
“这回可看爽了!”
人群还未散尽,街角那头,一道修长身影静静伫立。
程易负手而立,面色冷淡,身旁站着一名捕快打扮的小吏,俨然是刚刚和沈钰见过面的那个:“头儿,要不要上前处置?”
“民事纠纷。”他语气淡淡,“倒不如看看她们自己怎么处理。”
目光落在沈钰身上,只见她神色自若,收起那张公函副本,又替刘婉理了理有些歪了的襟口。
刘婉望着她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过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当街为她撑腰,甚至吓退曾经令她噩梦连连的张婆子。
“姐。”沈钰轻轻拉了拉她,“可别被这点小场面吓退了,你要真怕了,她才更会咬着你不放。”
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站到摊前,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桌上的小果冻团子,奶声奶气地问:“这个好吃吗?”
沈钰笑眯眯地看向刘婉:“姐你说呢?”
“……好吃。”
那孩子愣了一下,露出笑容:“我也要一个。”
刘婉连忙从桌边小竹篓里拎出一只油纸包递过去。
孩童的娘亲递过铜板:“姑娘,收好了。”
刘婉捧着那几文铜钱,转身望向沈钰。
沈钰微笑:“这钱是你自己挣的。”
刘婉红着眼。
“妹妹,我真是……遇到你太有福了。”
沈钰笑:“别急,咱们以后福气还多着呢。”
不远处,程易收回目光,衣摆轻拂。
“走吧。”
11. 请客
收摊后,沈钰买了点新鲜的菜。今天程易和他弟弟来吃饭,还有二叔一家和刘婉母女,她得多准备些菜。
傍晚时分,天边染上一抹淡金。沈钰在厨房升起火,饭菜香渐渐飘出。山药老鸡汤在锅上咕咚咕咚炖着,颜色金黄诱人。一旁的排骨也已经腌好,只等下锅。
刘婉在一边打下手,她本来想主动包揽做饭的事,却被沈钰拦下,只得作罢。
“姨姨,还有多久好嘞?”
巧巧站在灶房门口,嗅了一口香气。
“巧巧你先去院子玩吧,过会儿叫你沈钰哥哥他们过来。”刘婉怕女儿在灶房不小心碰到锅碗,连忙打发她出去。
“快啦!”沈钰擦去一点汗水。
有了刘婉的帮忙,不一会儿,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就端上了院子里的桌上。
沈铭和二叔二婶也已经来了。
沈铭正在和刘巧炫耀他那半吊子的剑法,小姑娘还小,看得两眼放光、目瞪口呆。
二婶在看着沈钰那堆酿酒的家伙,还算老实。沈二则在一边,替沈钰挑着饭放在地上的香料。
院门吱呀,程易换下平日里漆黑的捕快服,穿了件深青色外衣,身形颀长,眉眼如刀。旁边还跟着个小少年,与他穿着同色衣袍,比程易稍矮一头,但两个人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散发着相似的气场,生人勿近。
“哼!”沈铭看见前两人还和自己打架的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脸上顿时没了好脸色。
“这不是我们的程章公子吗?你也会来我们这农家小院?”沈铭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
程章却没理他,自顾自地找着地方坐下。
见死对头没给自己一个眼神,沈铭气得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
“臭小子,你说啥呢!”柳氏上前给了沈铭一记,转头对程易笑得讨好,“程捕头来啦,快快坐。老沈,给人倒茶啊。”
沈二二话没说,停下手中的活计,进屋倒水。
刘巧巧看到面生的程章很是好奇,她悄悄借着光打量起年龄不大的小少年。五官精致,甚至有些许女气,身量较瘦但身姿挺拔。
“巧巧妹妹,你别跟他玩!看我,再给你比个剑招!”沈铭一看刘巧巧的眼神几乎快粘到程章那臭小子身上,心中满是不忿。
“哦,好。”刘巧巧应道。
只是,还没等沈铭再起招,就被人打断。
“比什么比,还不快点洗手吃饭?”沈铭端着野菜豆腐走出灶房,没好气地说。
沈铭语塞,只好老老实实地放下木剑。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姐姐似乎还是那个温柔样子,他却会被姐姐说话的语气给吓到。
“这就是程捕头弟弟吧,真是一表人才。”沈钰主动去给程章打招呼,她第一次见人,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和他哥一样是个小冰块。
程章抬眸看了眼沈钰,将脸转过一边,没说话。
“叫人。”程易冷声道。
“沈钰姐。”程章本不想理人,可他哥这种语气,着实吓人,只好老老实实开口。
“害,没事没事。”沈钰好脾气地说。
和沈铭差不多大的程章,显得成熟多了,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做派。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的正太总是能让她多生出一丝宽容的。
招呼众人入座后,沈钰给在座的大人们,都倒上了一杯酒。小孩子们,则是喝上她事先煮好的酸梅汤。
清炒笋尖、酱焖排骨、醋溜白菜、炖山药老鸡汤……香气袅袅,一时间热气腾腾,院中却并不喧哗,反而透着种说不出的安稳。
柳氏早前看着沈钰那一桌子新奇瓶瓶罐罐还心里嘀咕,如今吃上一口香酥软糯的排骨,顿时闭嘴了。
“这排骨……比镇上酒楼的还入味。”她不由自主小声嘀咕一句。
沈二喝了一口鸡汤,也点了点头,“鸡汤火候够,还放了药材吧。”
“二叔您也识这些?”沈钰笑着问。
“你忘了我年轻时给人跑过药材行,识得一点味道。”沈二颇有些怀旧地说。
刘婉低头吃着,眼神有些恍惚。她从来没坐过这样一桌饭。哪怕人多话少,却吃得心头热烫。
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好亲事、好名声,还来得珍贵。
“多谢,程捕头给我这面子。今日请您吃饭,是有几件事,想和您道个谢。”
沈钰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多谢程捕头一个多月起,在我落水时救我。其次,刘婉姐的事,也多谢程捕头出手了。”
刘婉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无事,分内之事。”程易看着沈钰敬酒的动作,神色淡然,只是桌子下他的一只手已握紧成拳。
“装什么。”程章看着他哥,暗自翻了个白眼,只是无人在意。
眼看酒菜过半,气氛越发热络。
沈铭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目光偷偷扫了几眼,对面的程捕头表面安静喝酒,实则眼神总是往他姐那边飘。
每次沈钰倒酒、笑、夹菜,那位程大人看起来脸上没表情,耳尖却慢慢泛起一点红。
沈铭顿时警觉。
这人哪是来吃饭的?根本就是来探情况的吧!
“哼。”沈铭小声嘀咕一声,低头扒了两口饭,压下心中莫名的不爽。
“你哼什么?”沈钰头也不回地问。
“我哼……我哼菜太咸了。”沈铭胡乱扯了句。
沈钰回头看他,“那你怎么夹那么多?”
“我、我这不是怕你做的菜没人吃嘛!”
一旁的程章冷哼了一声:“嘴真硬。”
“你说谁嘴硬?”沈铭瞬间炸毛。
程章看都不看他,淡淡道:“谁回得快谁嘴硬。”
“你!”沈铭举着筷子,瞪他,“你就仗着你哥在!”
她看着面前两个小孩,一个炸毛,一个嘴硬,竟觉得这饭吃得格外香。
沈铭忽然回忆起之前那回雨夜自家姐姐落水,老是出现在他们摊位前东看看西看看的身影……
真有点不对劲!
沈铭越想越气,忽然站起身:“我吃饱了,我要去练剑。”
说完拿起那把木剑,呼哧呼哧地跑到了院角,对着一棵老杏树比划起来。
众人皆是一怔。
沈钰捂额,轻声叹气:“这孩子,闹哪出啊……”
这时,巧巧忽然扯了扯沈钰的袖子,小声问:“姨姨,程章哥哥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吗?”
“是呀。”沈钰温柔地应着。
“那……以后还能来吗?”巧巧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沈钰抿唇笑了笑,“你想他来?”
巧巧点点头,又连忙补充:“沈铭哥哥也要在!”
“好好好。”沈钰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坐在一旁的程章没说话,白玉般的脸上却浮现了点红,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大口酸梅汤,抬头却与沈钰的目光对上,吓得咳了一声。
沈钰忙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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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别急,小心呛着。”
“……没事。”程章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煮得酸梅汤太酸了。”
“嘴倒是挺挑。”沈钰轻笑。
饭局就在这热热闹闹、暗暗翻涌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饭后,众人散了些,沈铭还在屋后比划剑招。巧巧打了个哈欠,已经让刘婉抱回去睡了。
程章坐在门槛边,怀里抱着空了的酸梅汤盏,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钰收拾完碗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少年微微一僵,却没动。
“今天这顿饭,有你在,挺热闹的。”沈钰轻声说。
程章没吭声。
“你是不是……有点不太习惯?”她语气温和,没有试探,只有随意。
过了好一会儿,程章闷声道:“太吵。”
“嗯,是挺吵。”沈钰点头,“但我小时候家里比这还吵,二叔和我爹一喝酒就吵着谁力气大。吵归吵,转天又一起下地干活。”
她顿了顿,“你要是觉得不喜欢,下次我让沈铭离你远点。”
“……也没那么讨厌。”少年抿嘴,“他剑法虽然差,但人不坏。”
“你今天没回嘴,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沈钰轻笑。
程章耳根有些红,小声道:“不是给他,是……看在你面子上。”
沈钰一怔,轻轻看了他一眼。
少年低着头,又小声补了一句,“你做的菜挺好吃的。”
这已经是他能挤出来的最大赞美了。
沈钰心里发软,语气更轻:“那下次多来几次,多吃点。”
程章转头瞥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老杏树下,沈铭还抱着木剑不依不饶地挥着,气鼓鼓地不肯停。
“练得不错。”沈钰走过去,随口夸了一句。
沈铭一哼,停下动作,蹲在地上闷声道:“他就是故意来气我。”
“你说程章啊?”沈钰在他旁边坐下,抬头看天,“你们年纪差不多,脾气像,嘴又硬,我看挺像一对冤家。”
沈铭不吭声。
“你真的讨厌他?还是有点羡慕嫉妒他?”
“我才没有!”沈铭猛地抬头,耳根却红了。
沈钰笑,“我弟弟最厉害了,剑法又帅,可别人来做客,咱们也不能一直板着脸。”
沈铭撅着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牙说:“那……我是不是得跟他说话?”
“嗯,去给人说句话,你俩也就扯平了。”沈钰拍拍他肩,“姐姐请你吃一碗糖水山楂。”
“……加红枣的那种?”
“那得看你诚意。”
沈铭磨蹭地站起来,踱到屋檐下,程章正抱着酸梅汤坐在门槛边,目光瞥过来。
“喂。”沈铭清了清嗓子。
程章挑眉。
沈铭摆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
片刻后,程章闷声回了一句:“我也没理你,算扯平。”
气氛停了一拍。
“不过你那剑招真的不行。”程章补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可以教你。”程章慢吞吞地补了句,“我跟我哥以前练过。”
沈铭愣了一下。
“那、那你讲得清楚点。”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到空地上,继续比划起来,声音越发热闹。
沈钰站在门后看着,嘴角不觉上扬。
12. 问询
初夏的晨风带着几分黏意,街头巷尾氤氲着湿润的气息。街角的摊子多还未支起,唯有沈钰的摊位前,已围了三四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位年约五旬的汉子,头上裹着一方灰布巾,衣袖微卷,手里拎着一只旧陶壶,壶身还残留着她家的封绳。
“姑娘,前儿那酒还有没?我侄儿婚宴上想摆你家的花酿。”他说话嗓门不大,但语气里透着殷切。
沈钰正俯身打包,一听这话,微笑着抬起头,语气轻快:“婚宴讲究酒香持久,若您不嫌弃,我从陈酿里挑一坛,给您亲自送上门。”
说话间,沈钰将几壶新酒摆上摊面。酒壶以素白陶釉烧制,壶口封泥未干,壶身系着细细的红绳。
这批花酿是她昨日开坛的,今日有不少客人特意绕路赶来。
“沈姑娘的酒,怕不是用了什么仙法吧?”人群中有人打趣。
“可不是,我爹都说,她家的酒比起那些大店口味还好不少呢。”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显得十分热络。
沈钰嘴角一勾,没理会众人的打趣,她将点心递出,目光却悄然扫向摊后角落。
那里站着一名身形消瘦、衣着干净却神情游移的中年男子。他站得不远不近,神情沉静却显游移,不说话,也不买酒,只一遍遍盯着她案上的几壶新酒。
更叫人在意的,是他几次试图靠近沈钰摆在桌角的小账册,却在她抬眸时迅速收回视线。
沈钰心中已有定数,动作未停,只是将酒壶一一重新封好,拎进竹篮中。
她俯身凑近刘婉,小声道:“姐,今日别让巧巧乱跑了,街上不安生。”
刘婉正在包最后一壶酒,闻言愣了一下,抬头望她,见沈钰眉宇间已无往日从容,反倒多了几分冷静下的绷紧。
刘婉正将一壶酒包好,闻言抬头,见她眉眼间隐了几分凝重,也不由紧了紧神色:“出事了?”
“有人盯上咱们了。”沈钰没有再多解释,只将摊前几件要紧物品收整妥当,留神观察着人群动静。
刘婉心中虽不安,但终究信她主意稳妥,没再追问,只是强打精神继续招呼客人,笑意已明显有些勉强。
果不其然,不到辰时末,街头鼓声一响,县署的差役便到了。
为首的小吏身着青灰官袍,个子不高,面目精干,嘴角微微下撇,一看就是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主。他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牙差,手执短棍,一入市集,便直奔沈钰的摊前。
“谁是沈钰?”来人语气不善。
沈钰早有预料。
她站起身,神色平静:“我是。”
小吏打量了她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刻意的威严:“本官奉命前来查实,有人举报你售酒非法,疑似掺入迷香等诱醉物,扰乱市井秩序。现需封存你所售酒水,带回县署查验。”
话音一落,周围人纷纷驻足,议论声四起。
“胡说八道!我喝了她家的酒半个月了,咋没见迷倒谁?”
“沈姑娘一向谨慎,她酒里掺那种东西?笑话!”
“十有八九是有人嫉妒。”
沈钰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笃定:“大人若要查,自可查。但按律,民酿售酒若涉举报,须先核配方、后试饮、再定存封。不知贵署,可带了县中定法笔录与试酒册来?”
小吏一噎,显然没料到她懂这些流程。
“你……你一个卖酒的,倒背得清。这不用你操心,自然是合规查办。”
自上次被罚后,沈钰便回去细读律典,将本朝关于酒品买卖的章程背得滚瓜烂熟。
沈钰微微一笑,从篮中取出一封油纸封的薄册:“这是我每批酒的曲方、草料记录,原料均采自本地山花、桂露,无半分香粉。若大人信不过,我也备了小样。大人也可随我回家中取得酒样。”
说罢,她当众倒出少许花酿,亲口试饮,神情自若:“我命不硬,断不敢拿性命赌生意。若真有异样,大人尽可查。”
周围顷刻安静。
那小吏脸色难看,嘴唇翕动,却被她步步压制,不知如何开口。
“本官不通酒理。”他冷笑,“但你这酒香色太盛,极不寻常。县令若问起,你拿什么自证清白?”
沈钰坦然道:“我每日售酒皆有账目可查。大人若不信,便带我回县署当堂试酒。若真查出半分不妥,我愿弃业伏罪。”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这姑娘敢当场立誓,定然没假!”
“她要是掺香粉,那我们天天喝的岂不是都要进号房?”
“不过也说不准,我家里那口子,自从喝过她酿的酒,就再喝不进别家的了,谁知道她有没有在酒里下药。”
官差一时被沈钰从容不迫的态度惹的拉不下脸,但他们本就是接了上头的意思,来给沈钰使绊子,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姑娘,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若真有问题,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沈钰行礼:“大人,请吧。”
县署大堂。
青砖铺地,屋顶高挑,两侧燃着淡淡檀香,几道阳光从格窗里洒入,投在灰青石板上。沈钰跟着几人入内,一路无声。
待进堂后,那位小吏吩咐左右备水、抬来木桌,又取来几只空瓷杯,语气不善道:“你既敢当街叫板,那便照你说的,当堂试酒。”
“可有旁人作证?”沈钰扫了一眼四周,“查酒本非大事,既牵扯民信,自当公开。”
小吏冷哼一声:“自然有。”随即吩咐一名衙役道,“去街口请酒行的李掌柜、陈老五,还有‘万安堂’的曹掌来作证。”
不多时,三人陆续进堂。
李掌柜是县中老字号酒铺的主事,常年操酒,鼻子极灵;陈老五则是制酒世家的闲人,专门替人看曲评酒;而曹掌柜乃药铺出身,对气味尤其敏感。
“几位,”小吏手一抬,“眼前这女子所售酒水,有人举报掺入迷香之类诱醉物。今日请三位到场,一为品鉴酒液,二为公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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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
“自然。”曹掌柜抚须点头,“公事在前,老朽自当分辨。”
沈钰将篮子放上案头,取出两只小瓷瓶,她亲手启封,倒入三只瓷盏中,酒液清澈泛光。
“诸位请。”她淡淡开口。
三人先后上前,曹掌柜凑近一嗅,微微挑眉,又举盏轻啜一口,抿在唇齿之间,喉头动了动,良久才慢悠悠地放下。
“这酒香气馥郁,确非香粉。所用者应为花香自然发酵而出。若真是‘迷香’,老夫一闻便能察觉。”
陈老五早拿起另两杯,对着光看色,低声嘟囔:“酒体净润、澄亮如蜜……这法子我认得,好像早年某位酿酒店大家的手法。”
“老陈说得没错。”李掌柜将小册子翻看两页,叹道,“这姑娘手艺讲究,曲方与花料搭得准,且日子火候都记得清清楚楚。能做出这酒,怕不只是普通摊贩。”
小吏脸色青白交错,站在原地,像是想说什么,却几次张口无果。
“这酒不假。”曹掌柜放下酒盏,环视四周,“且姑娘不避堂试,文案俱全,未有逃避之态,旁人可无妄言。”
“县署若真要问此酒虚实,不如去问那些胡乱举报之人。”
“是啊,”陈老五点头,“这姑娘既能开口说试酒,又自饮,说明心里没鬼。若说掺香,那这年头真酒都没人敢喝了。”
听得众人言语,大堂内众目皆转向沈钰,她却神情依旧,只低头整理桌面,将封泥与小瓷壶一一收妥。
小吏咳了一声,还想再找台阶下,却听那曹掌柜再道:“若无实据,此番传唤本就有失公允。若我等未到,岂不冤了这姑娘?”
堂下一片附和。
站在角落的两个牙差对视一眼,显然也有些尴尬。
一名年长衙役凑近,小声道:“头儿,恐怕这事……不好硬扯了。”
小吏脸色难看,指节已攥得发白,良久才冷冷道:“既然诸位都说没问题,那今日就此作罢。但你记着,若改日真出了事,本官必不留情!”
沈钰朝他盈盈一礼,声音清朗:“多谢大人公断。贱民求生,最怕不明不白。若能照章行事,自也愿配合到底。”
出了县署天已过午,日头正烈。
刘婉正守在门前,一见她安然归来,心头才落下大半:“他们可有难为你?”
沈钰摇摇头,从袖中抽出被盖了印章的登记回执:“反倒是让我回去再补个临时摊贩报备。”
“可你不是已经有酒引了?怎么还?”
“呵,上头的人想要整你,哪管这些,”沈钰望向街口人来人往,语气平静中透着野心,“若要把我家的酒水生意做大,光靠一个摊子可不够。”
沈钰摸了摸袖中那本草料册,像是下定了决心:
“得开一间正式的酒坊了。”
刘婉瞪大眼:“你是说……要有个招牌?门面?那得花不少银子呢。”
“先不急。”沈钰笑道,“我得先把账算清楚,再找合适的铺面。”
13. 寡妇刘氏
翌日。
沈钰一人照常摆摊,她自巷口摊位边支起一张新桌,特地铺上干净帛布。
这段日子,她的酒酿甜水铺在周边打出了一点名气,有了不少回头客。除了酒酿圆子,今日摊上还新增了黑白米糕,正是前两天她给程章试吃的枣泥馅米糕和实心黑米糕。
“你这米糕闻着可真香啊。这黑白二色是有不同味道吗?”隔壁卖绣线的吴娘子凑上前,语气里透着一丝好奇。
“是也不是,”沈钰将黑白米糕各切开了一块,“这白色的是用普通糯米蒸的,里头搁了枣泥。黑色米糕是用黑糯米做原料,里头没放东西,吃的是糯米本身的甜味。”
吴娘子买了两块米糕,尝了一口,啧啧赞叹。
“你这手艺在这摆摊真是可惜了。”
沈钰轻笑一声,并未作答。
今日带的酒酿圆子不多,中午不到便卖光了。黑白米糕销量也不错,还有些人吃完后又回来买了几块打包。
“你家男人最近咋没陪你了?一个人看着摊儿可不容易吧?”吴娘子摊上客不多,时不时就来找沈钰拉上两句家常。
沈钰笑道:“他上山去了。我这摊子一个人确实也有些不方便。婶子,你知道哪家娘子勤快些吗?”
吴娘子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爱八卦,谁家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她都知道。
“你若这么问,我倒还真知道一个。”吴娘子顿了顿,开口道,“西街张家有个寡妇刘氏。听说她手脚麻利得很,镇上有绣房本想把她招过去,但家里的婆婆硬是不让。最近听说,她婆婆要把她卖给镇上的有钱人家做妾呢。”
沈钰皱眉:“是吗?真是命苦女子。她婆婆这么不讲理?”
吴娘子语气里也满是叹息:“是啊。这刘氏命不好,刚嫁到张家两年,相公就没了,留下个女儿。她如今把女儿拉扯到三岁多,可不容易。”
沈钰问过吴娘子张家的位置,把刘氏的事记上了。
午后,街头行人渐稀,西街尽头张家门口,一道清瘦人影悄悄站了片刻。
沈钰衣襟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想上门探探刘氏的底细。她有意扩充人手,若刘氏真的踏实能干,她定要想办法救出这可怜女子。
张家院门老旧,里头隐隐传出争吵声来。
“你还装清高?咱们家好吃好喝的供了你两年,真当是哪里的小姐了?前儿个李家松口了,要你搬去,你倒跟我扯什么不情愿?”
“娘……我不愿再改嫁。囡囡她还小……”
那细细的女子嗓音带着惶恐与哀求,可话未说完便被一记怒喝打断。
“还敢顶嘴?你有胆子从我家吃穿用度,就该认命!”
沈钰微怔,眉头紧蹙,脚下未动,心却已沉了几分。
原想着悄悄探底,没成想正撞上了张家逼嫁的光景。她咬了咬牙,终是抬步走上前,扣了扣那扇半掩的门。
“谁呀?小贱蹄子一天天尽惹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中三四张面孔一时间怔住。
沈钰温声开口:“刘婉在家么?我找她说事。”
那年迈的张婆子眯了眯眼,目光从沈钰一身干净布裙扫过,冷嗤一声:“你是哪家的媳妇,来我张家寻个寡妇作甚?”
沈钰抬手将袖口理了理,不慌不忙道:“我近日正想找个做事仔细的帮手,听人说张家刘氏绣活细腻、懂得香料,是个能干的巧人儿。想来看看她可有意愿在我这儿帮些手。”
她话虽说得客气,目光却扫过院角那身影,刘婉低垂着头,手心似还握着刚才被扯开的布角,面色苍白,眼里却有一瞬的怔神。
张婆子哼笑一声:“你若真缺人手,街头招一个就是,何必惦记咱家守寡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冷,“再说了,刘氏可是我们张家的人,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沈钰不怒反笑:“我问的是刘婉姐,哪有你的事?”
说罢,沈钰看向站在一旁不安发抖的刘婉。
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打着几块补丁,头发挽起只在耳边散着几缕碎发,乌黑的髻上没有一根钗子。
连旁边骂人的张婆子头上都插着几根木钗,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对自家媳妇的。
刘婉还牵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也是一身坠着补丁的破烂衣服,但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小女孩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沈钰猛瞧。沈钰今日穿了程易给她新做的一套衣裙。上身是豆绿色的斜襟短袄,下身着一条艾草灰绿色的棉布褶裙。
头发梳成双螺髻,用同色系的头绳扎牢,显得干净利索。右侧发髻上别着一枚精巧的烧蓝蝴蝶发梳。
沈钰看出小女孩的心思,朝她释放出善意的微笑。
女孩没说话也没回应,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她。
“姑娘,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算了吧……”刘婉声音凄苦,对沈钰露出一抹苦笑。
“哼,哪里来的野丫头,来我们张家撒野?”
张婆子言语刻薄,露出讥笑。
她自然不把沈钰这样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沈钰看起来就是个肩不能扛的。
张婆子的老伴也走了不少年了,留下她和儿子,好不容易给娶上媳妇。没想到这刘婉也是不争气的,几年就生了个女娃,光吃不做。后来,她儿子也活生生被这个女人害死了,就留下她们三个女人。
张婆子不懂有种东西叫遗传病,自然把所有过错归于刘婉身上。她觉得,一定是刘婉没能好好照顾她儿子。毕竟,她的婆婆也是这么骂她的。
沈钰不懂张家的事,她只是看不惯女人这么欺负女人。
“刘婉姐,我是街口卖醪糟的沈钰,我爹是从前酿酒的沈怀山。要是你想来帮忙,就来东巷的程家找我,我是村里猎户程易的媳妇。”
“原来是你。”张婆子有了印象。
沈怀山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儿,总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她瞧见过几次。那人死之前好像还和个什么人吵过,只是她撞见的时候天太黑,没看出和沈怀山说话的是哪个。
“沈丫头,我劝你快点走,不然我老婆子可不怕丑,我要让周围街坊看看,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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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闯到别人家神气的!”
张婆子语气不善,双手叉腰,中气十足。
沈钰自知理亏,她本来没想闯进来,只是在门口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辱骂话语,才硬是进来打断张婆子的话。
“刘婉姐,你记得来找我啊!”沈钰没理会张婆子,双手握住刘婉的手,才转身离去。
走出张家,沈钰脸色一沉。
她刚刚感觉到了刘婉双手的粗糙,明明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怎么会手粗得像砂纸。
刚刚那小姑娘,虽然看着机灵,但也瘦得不像话,和她娘刘婉一样,一看就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反观张婆子,养得倒是圆润。平日里不知道怎么压榨人家两母子呢。
她今天只是主动向刘婉表明了想请她干活的意图,但仅凭这样肯定不行,张婆子不会放人的。
只能她想法子给刘婉加把火,让人主动迈出一步才成。
只希望张婆子别太快作妖,真得一点情面都不讲,直接把刘婉塞给那什么李家。
李家是镇里有名的富商,不是因为他们家多有钱,而是因为李家老爷的特殊癖好。
听说,李老爷爱女色,而且还偏爱成熟少妇人妻,还喜欢在办事时用些暴力。在沈钰看来,这李老爷就是个妥妥的绿帽癖和给别人施加痛感的癖好。
刘婉那小身板,怎么能熬得住?
而且,沈钰觉得,张婆子大概率会把小女孩留下,让她伺候自己。有了女儿当把柄,刘婉最后肯定只能乖乖嫁给李老爷。
想到这些,沈钰心里积着一口气。
前段日子她也差点被二婶杨氏逼着嫁人。今天,看刘氏被她婆婆逼着给人做妾,沈钰一下感到同病相怜。更决定她非管这事不可
沈钰想着刘婉的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
程易看沈钰今日胃口明显不佳,只傻傻地夹着菜叶,平日爱吃的肉都没怎么碰。
“今天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是啊,哥你知道西街张家的事吗?那个脸上有个痣,讲话凶巴巴的张婆子?”沈钰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痣的位置。
“有点印象,”程易看她费劲比划的样子,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想找她媳妇帮忙,她不放人!她凭什么这么对自家媳妇?我听说,她想逼着她媳妇改嫁给姓李的老种马!”沈钰忿忿不平。
程易被沈钰的“老种马”弄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她一个的女子,怎么能想到这种词。
“我劝你别管。”程易喝了口茶。
“可是,我就想让刘婉姐来帮我。我一个人天天蒸米晾饭累死了。”沈钰说得理直气壮。
“李家不好惹,你别太出头了。”
“知道……”沈钰有些低落。
她自然知道这里和她从前的环境不一样。哪怕是在现代还有许多人觉得女人不如男人,就该乖乖听话,别想着做什么事业,更何况是更封建的古代呢?
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又怎么能和镇里有名的富豪相对抗呢?
14. 强嫁风波
刘婉的事,像一块大石压在沈钰心头,她昨天思考了整整一夜。
本来她想,左右不过挖个人,大不了多付点工钱,总能把人要过来。可张家婆子的蛮横无理,却远超她的预料。
沈钰正忙着筛米磨浆,院门被轻轻叩响。
她以为是来送米的伙计,便连忙开门,却意外见到了刘婉立在门前,神情局促。
“叨扰了,沈娘子……你昨日说的帮工一事……不知还作数吗?”
沈钰眼底一亮,喜色溢于言表,几步将人迎进院中:“自然作数,快请进,刘婉姐。”
说罢,沈钰又忙着去端茶水。
程易不在家,早早就出了门。
刘婉没坐,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各种蒸笼、筛子、瓦缸之类的东西,铺了大半个院子,还有些她瞧着眼熟,但一时说不出名的各种干料香花。
自从昨日见过沈钰,她的心底也好像有了一种念想,她也想像沈钰一样,活得潇洒些,不用看人脸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其实,她最近也听说了些沈钰的事,周围街坊时不时就有人讨论起沈钰。说她是怎么在爹死后,拼着和她二叔二婶一家断了亲。又说她是怎么支起了醪糟甜水摊的。
不光人长得水灵,她年纪轻轻就有不小的本事,做起生意连男人都比她逊色几分。
刘婉上街采买时,也曾远远瞧见过沈钰一眼。沈钰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衫,头发扎成两条粗粗的花辫,垂在两侧,看起来既伶俐又清爽。
刘婉自小就活得谨小慎微,未出嫁时,被爹娘打骂、被弟弟嫌弃;出嫁后,被丈夫嫌弃、被婆婆欺负。她从未反抗,只默默承受。本来一位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是她想到她刚刚三四岁的女儿,不能看女儿也走她的老路。
“刘婉姐,来喝茶。”
沈钰热情地给刘婉端来一杯热茶。
“沈娘子,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刘婉看着沈钰细瘦的身材,眼里满是震惊。
院子里摆放的那些器具,一看就轻巧,也不知道这么瘦一个女子是怎么每天做这么多事的。
沈钰最得意的便是她这一手酿酒的功夫,脸上也浮出一抹骄傲。
“那是自然,”沈钰亲热地拉起刘婉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你摸摸,我可有劲了。”
刘婉也好奇,捏了捏,果然摸到硬硬的一条胳膊。没想到沈钰脸上还带着些少女的肉感,人却不娇弱,和她那长相完全不符。
沈钰这些日子,扛米拎水,人也变得结实不少,只是一张脸上还稚气未脱,让人看不出她的力气。
刘婉忍不住笑了:“沈姑娘真是……人长得秀气,力气却大得很。”
沈钰得意地一挑眉,眼角弯弯,带着一丝傲娇。
“沈姑娘,这酿酒不容易吧?你说我,能学会吗?我怕帮不上你的忙。”
刘婉早就想着自己拼着干几年,攒够钱就带女儿离开镇子,重新找个地方安顿。凭她肯吃苦,总归是饿不死她们母女俩。
沈钰的到来,刚好又让她这个想法更加坚定。
“刘婉姐,说实话,酿酒不难,但要口味好的确是要费些功夫,”沈钰把平日里用到的酿酒器具一一指给刘婉,“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选料,其他的倒是不难,要是以后形成流水线,就更简单一些,这些我日后慢慢教给你。”
“流水线?”刘婉没听过这样新鲜的词。
“就是说每个步骤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去做,这样做事效率的就能更高些。不过,现在这些活儿都是我一个人在干,有时我家那位也会帮我。”
沈钰在脑海中畅想着未来属于她的独立酒坊,应该是有百来个工人,大家一起高效地生产酒水,而她呢,则是继续从事她喜欢的酒水研制工作。
“刘婉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钰想,张婆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刘婉出来。她昨天还刚刚闹过。
“我婆婆今日不在家,我就来你这儿看看。你要是真的能让我在你这儿找份工做,大不了我把工钱多给她一些,想来她也不会太反对。”
张婆子之前不让刘婉去镇上的绣坊,就是因为那里不放人,交易来来,是要绣娘完工才会放人。这样,张婆子就没人伺候了,自然不让刘婉做工。只准她在家干完活之后再绣点东西补贴家用。
“妹子,你打扮得真好看,人也厉害。”刘婉说得真诚,她看着沈钰的首饰打扮,眼里全是欣赏和羡慕,却没一丝嫉妒。
沈钰脸一红,她这些东西都是前些天程易买给她的。
“妹子,你今日还出门吗?”
“不出去了,昨日没制出多少酒水,今日得补上呢。”沈钰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粗布衣物,脸上隐隐有难堪之色。
沈钰猜出刘婉心里的想法,但她没说出来。
“姐,你要是来我这儿,这工钱的事好说。我之前一个人,每日产的醪糟其实不多,要是你来帮忙,这量肯定能提高不少。你要是不嫌弃,工钱我给你日结,先一日八十文如何?”
沈钰思索着,报出一个数字。
“八十文?沈姑娘,你说得,真的是……”刘婉惊愕。
“头几日你先试手,我每日我先付你六十文,待你熟了,再涨到八十,后面生意好了自然还会涨”沈钰道,“你若愿意,我这边随时都能安排。”
虽然,沈钰相信刘婉,但在正式招人上岗前,她还得设置一个试用期。不过,六十文一天,其实也不算少了。
“当然接受!”刘婉连连点头,立马想让沈钰开始教她干活,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来,刘婉姐,我一步步教你……”
整个上午,沈钰都在教授刘婉基本的酿酒知识。如何选粮蒸煮、如何摊凉拌曲又是如何入缸发酵的。
刘婉不愧是个能干的,跟在沈钰后面记了个七七八八。有了她的帮助,沈钰干起活果然比她自己一个人要轻松许多。
在娘家和夫家,刘婉总是被打压的存在,而在沈钰这里,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姐,你真能干!学得真快!”
“是嘛……”刘婉被夸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姐,你婆婆中午要回家吗?你要不在我这儿吃饭?”
提到张婆子,刘婉脸上笑容一收。
“我婆婆她一大早出门了,说是要办事去,我想应该是找人玩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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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晚上才会回来。”
张婆子是个远近闻名的老牌友,经常约着她的几个老姐妹打一天。她人品不怎么样,牌品倒是不差,也不耍赖。只是,她运气太差,又爱玩,回回输不少。
“这样啊……那你丫头呢?一个人在家?”
“巧巧我让隔壁媳妇帮我看着。”
“那不如这样,姐你把巧巧接来吧,下午让她在我这里玩,我再继续教你。她在身边,你放心些。”
刘婉略一沉吟,点头答应。擦完手,就回家了。
沈钰也起身准备午饭。
经过一个上午的相处,沈钰也对刘婉心里的评价大大提升。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有找刘婉帮忙的打算,现在她还非要把人留下不可了。
她哼着小曲,做起午饭。
沈钰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又看了眼巷口,依旧不见人影。她皱了皱眉。
只是,沈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
“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沈钰忽然觉得胸口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沈钰忽得起身,冲向张家。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天喊地的声音。
沈钰站在门口,猛地推门而入。
张家院里一片混乱,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扣住刘婉的手臂,她的发髻已散,脸色惨白,拼命扭动着身子,脚边的小女孩哭喊得声嘶力竭。
“不要把我娘带走,求你了——”
“巧巧!”刘婉眼泪夺眶而出,奋力挣了下,却被粗暴地拽得一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沈钰火气“嗡”地一下从胸口冲上脑门。
“放开她!”
两个男人不为所动,还往后拽了一步,像押犯人似的。
张婆子叉着腰挡在一旁,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我说她嫁李家,她就得嫁!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是替她谋出路!”
“放开我啊……娘,你别送我去李家……”
片刻前,沈钰还和刘婉有说有笑,这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又是这样。
沈钰怒不可竭。
“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抢人吗?”
沈钰站在门口,眉眼冷峻,语气里透着压不住的火气。
张婆子不屑一顾,冷笑着把巧巧往一边拽:“程家媳妇,你一个外人也敢管我家事?刘婉是我儿媳,我要她去哪儿,她就得去哪儿!李家老爷瞧得起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要是不识好歹,就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心狠。”
“她不愿意嫁,你还说得出口?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张婆子扬起下巴:“一个寡妇,有什么愿不愿的?我供她吃穿这几年,还不许我做主?你算哪根葱,敢来教我做人?”
刘婉一边挣,一边声嘶力竭道:“妹子,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压着刘婉的壮汉也开口了:“我们可是李家人,奉老爷之命上门接人。成亲一事早谈妥了,别多管闲事。”
“成亲?”沈钰一抬眼,“可有婚书?可曾过礼?还是你们一张嘴说了就算数?”
李家家仆一怔,随即笑得轻蔑:“婚书还用等?张家婆子一句话就成了,谁敢拦?!”
15. 当街解围
西街尽头人头攒动,张家门口围了不少好事者。
“她就是张家那个寡妇?啧啧,这模样,怪不得李老爷瞧上她。”
“听说她男人死那年才满月,守了不到四年,倒是还挺硬气。”
“硬气个什么劲儿?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趁早找后路,等着喝西北风?”
“挡门口那女人胆子可真够大的,敢管李家的事啊,是谁啊?”
“好像是最近在街上卖醪糟的。”
一时间人言纷纷,或善或恶,化作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沈钰肩上。
沈钰死死挡在门前:“你们没有婚书就敢上门押人,扰乱街坊,有违礼法!我是不会让你们把人带走的!”
张婆子面色不变,嘴硬道:“这是我们家事,自然我们自己解决了,哪需要什么婚书?”
李家家仆按着刘氏,张婆子在一旁准备推开沈钰。
沈钰咬着牙硬撑着,心中充满愤怒与无助。周围人虽不少,但大多数是看热闹的,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插手。
“一边儿去吧,小贱人!”张婆子伸手就去推她。
沈钰被张婆子狠狠一推,身体直接朝后倒去,她本能闭眼,却未等来想象中的痛意,反倒撞进一具温热结实的胸膛。
“哥,你怎么来了?”沈钰扭头一看,竟是程易接住了她。
“没事吧?”程易伸手稳住她,目光森寒,他上前一步,将沈钰护在身后,“你们再动她一下试试!”
“喂!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可是奉李老爷吩咐办事的,你知道李老爷是……”
李家家仆本想把李老爷的身份搬出来压住程易,但一看到他高大的身躯以及脸上不好惹的身躯,又把话咽了回去。
众人噤声。
李家可是镇上有名的富商,这个粗野汉子竟敢不给李老爷面子?
“这是哪个人啊?够勇的啊。”
“程家的老大,听说他一个人打死过老虎呢。”
“你看他那胳膊,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把人个举起来,啧啧啧。”
人群中的私语自然也传到了张婆子和那两名家仆耳中,他们的面色霎时变得难看。
程易冷笑:“我看谁敢动。”
沈钰站在程易身后,不安说道:“哥,那李老爷家有些势力,我怕……”
程易不急不躁,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张婆子不愿善罢甘休,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干什么呢?大白天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人群迅速让开,一名身着灰衣的年轻衙役快步走入场中,眼神冷厉。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强抢民妇吗?”他冷眼看向李家两位家仆,语气不善。来人是在家县衙当差的赵平。
“赵大人?”其中一位家仆认出他的身份,连忙摆手,“误会误会,我们哪里敢乱来。我家老爷已经把买这女人的钱给了那张婆子,大人您看这是不是……”
“哼你们李家横行乡里不是一日两日了。上回银铺的案子,我还记着没结。”赵平冷笑,“你当老子是吃干饭的?有婚书吗?没有就是不合规矩,我自然不能让你们把人带走!”
李家家仆一时语塞,只好放开刘氏,匆匆离去。
周围的人,有不少也看不惯李家嚣张跋扈的姿态,都纷纷叫好。
“早就看那个王二不顺眼了,上次来买东西都没给钱,说是李老爷记账上,谁敢真去找他要啊。”
“谁说不是啊,也不知道得意什么。”
两个帮手一走,张婆子也彻底没了办法。她不敢跟人高马大,还带着刀的程易呛声,只好朝着人群喊道:“还看什么,都散了!刘婉,你跟我回去!”
说完,还狠狠对刘婉甩了个眼刀子。
刘婉面白如纸,站在门后,她的衣襟被拽得凌乱。咬着唇,眼眶发红,不敢抬头。
沈钰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她,我在呢。”
刘婉低头不语。
她不敢去看那张婆子的眼神,也不敢回望女儿小小的脸,心中一片惶乱。如果今日没有沈钰,她和女儿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人塞上车,送去李家那间低矮的偏院,从此再无出头之日?
刘婉看着紧紧抱着自己流泪的女儿,心中酸楚。
赵平偏头看了她们一眼,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静听,他语调不疾不徐:“三年前,县里也有个差不多的事儿。一个寡妇被家里逼着嫁给有钱人,就图那点彩礼钱,后来官府判了,亲事该由这女子亲自做主,自己决定嫁不嫁、嫁给谁。所以,今天刘氏也完全可以决定她是否改嫁,这都是在官府上有记载的案子。”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有人附和:“那年我记得,闹得可大了,最后也是女方赢了理!”
张婆子听得头皮发麻。
她还想说话,见四下冷眼,终于狠啐一口,对着沈钰说道:“你们等着吧,李家不是好惹的!”
沈钰不动声色地护住刘婉,冷笑道:“我可不怕你。”
张婆子气急败坏地进了屋,街头一阵骚动后渐渐散去。
“刘婉姐,你不如带着巧巧去我老宅先住着吧,那便刚好还空着。”沈钰替刘婉抚平衣服的褶皱。
“我……”话未完,刘婉已泪水盈眶,巧巧也在她脚边小声抽噎,哭得一抽一抽的。
沈钰只好拿出帕子,给哭出泪人的母女分别擦泪。
“好啦好啦,别怕,我们都在呢,”沈钰瞄了一眼一直站在边上的程易,继续开口道,“快去收拾东西,你婆婆不敢拿你怎么样!”
“没错。”赵平也在一边颇给面子地点点头。
有人撑腰,刘婉连忙带着女儿进去收拾东西。
沈钰神色一正,对赵平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我是依法行事罢了,”赵平笑着摇头,“程大哥一早就来衙里找我说了刘氏的事,他是我的恩人,这个忙我自然要帮。”
沈钰悟了,难怪程易和赵平都来得这么及时。
“多谢。”沈钰只能简简单单说出两字。
程易目光停在她的手上,那是方才拉住刘婉时被张婆子抓出的红印,火辣辣一片。
程易眸色微沉,什么也没说,袖下一只手却悄悄收紧了拳头。
沈钰看着他神色,低头看了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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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手。果然,有几道红痕,是张婆子拉扯时留下的。
她正要收回手,忽听响起一句低声:“回家帮你敷药。”
片刻后,刘婉牵着女儿出来了,她拎着包袱站在门口,神情还有些恍惚。
巧巧拉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娘,我们真的可以不回家了吗?”
沈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当然可以。我老宅屋子虽不大,但给你们母女住绰绰有余。”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接过刘婉手中的包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陪你。”
刘婉眼眶又是一红,声音哽咽:“谢谢你,妹子。”
“说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可是要帮我一起酿酒的。我可不得好好照顾你?”
从张家出来时,天色尚早。
沈钰走在前头,手里拎着刘婉的包袱,步伐不快。她不时回头看一眼刘婉和巧巧,生怕她们落在后头。
刘婉眼神仍有些恍惚,像是走在梦中,小心地牵着女儿的手,步步犹疑。巧巧倒比她快活许多,左顾右盼,时不时仰头问:“娘,我们真的要住在沈姨家吗?她家有没有院子?我可以种花吗?”
刘婉眼眶一热,正要答话,沈钰便回头笑着应道:“有院子,虽然小,不过种几株花儿也绰绰有余。”
巧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蹦跳着跑上前,拉住沈钰的袖子:“姨姨真好。”
沈钰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在一旁的程易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动。他没说话,步子却悄悄放缓了些,落在沈钰身侧。
沈钰带着刘婉母女回了沈家老宅。长期没人居住,宅子里积了不少灰,但总归能住人。宅子不少东西都搬走了,显得十分空旷。
沈钰把自己原来的房间腾出来,让刘婉母女先住着,帮着她们一起打扫了屋子。
安顿好刘婉和她女儿刘巧,沈钰跟着程易回家,程易找出药给她涂手上的红印。
沈钰一边涂药,一边好奇地问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张家,还来得这么及时?”
程易看她用白皙的指尖,挖了一点药膏,慢慢地在手上涂抹开。
“昨天你问我,我猜那李家应该会马上强行带人走,早上就先去找了县衙里的旧识。”
“那个赵平说你是他的恩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娘有次被毒蛇咬了,我刚好从山上带了点草药,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原来是这样。”沈钰恍然大悟。
她涂好药膏后,重新整了整衣袖。
程易严肃道:“沈钰,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太冲动了。”
沈钰微怔,语气里带上明显的委屈:“可那时候,我要是不站出来……就没人帮刘婉姐了。”
“你做得没错,但下次不要一个人就挡在前面,太危险了。”程易语气一顿,“以后有事,记得先喊我,别自己硬抗。”
沈钰张了张口,终是低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程易看着沈钰低下的头,想着她脸上此时应该是一副失落表情。
唉。
他叹了口气:“晚上吃猪肉炒酸菜。”
“好!”
16. 做雪媚娘
第二天,一大早刘婉就找到沈钰的摊子,帮忙卖酒酿圆子。
“刘婉姐,你跟着我就行,我带你先熟悉熟悉场子。”沈钰麻利地把碗筷摆好,盛出几碗酒酿做样品,又取出做好的米糕放在案几上。
“妹子,这些我来摆吧。”刘婉有些手足无措,却满眼认真,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盒。
“那不是张家寡妇吗?怎么跟着她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啊?昨天他们家闹得动静不小呢。”
“刘氏跟着沈姑娘也好,她家婆婆是有些厉害。”
“不是说李家看上她了?”
“昨天被人拦了。”
刘婉听着周围人刺耳的声音,神色一紧。
沈钰不动声色道:“别理他们,等咱们有钱了,肯定离这些人远远的,他们也自然而然会换一种嘴脸。”
刘婉被沈钰直白的说法逗乐,神色轻松不少。
“好,姐信你,”刘婉脸一红,低头轻声道,“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一上午,陆陆续续有一些老顾客来买酒酿,偶尔有些新客上门光顾。
刘婉看沈钰熟练地送上试吃、打包装袋,也跃跃欲试。沈钰看出刘婉的想法,主动把摊位位置让出。
“姐,你来帮我看会儿摊子,我去买些东西。”
刘婉一惊,连忙道:“我……我能行吗?”
“当然行。”沈钰拍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客人问什么,你就照我刚才说的讲,实在不知道的,就说我一会儿回来。”
刘婉咬了咬唇,重重点头:“行,我试试。”
沈钰离开摊子没多久,几个老顾客便陆续凑上来,一位买惯了的妇人笑道:“哎哟,新来的?是沈娘子的亲戚吗?”
刘婉局促地行礼:“不是的……我是来帮忙的。”
“你说这米糕和醪糟多少钱来着?”另一人问。
刘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刚才听来的话:“不加干花的十五文一碗,加了花儿的都是二十文,若是要连米糕一起打包……可便宜三文。”
她小心地说完,余光瞥见一旁的吴娘子点头,心中微松。
“一碗醪糟什么都不加,再来两块黑米糕,在这吃。”
“好嘞。”
刘婉接过铜钱,盛好醪糟,小心翼翼地端上了桌,动作虽生涩,却没出错。
可还未松口气,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呦,这就出门当街卖了?真是贱骨头,才住了一宿就认了新主子?”
刘婉脸色瞬间白了。
张婆子穿着旧棉袄,挎着个破竹篮,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你胆子可真不小,敢带着张家名声出来丢人现眼!”
“你可还是我张家媳妇呢!”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纷纷让开一圈看热闹。
刘婉捏紧了衣角,不知所措。
“这摊子是你在管?”张婆子冷着脸,一抬手,作势要掀案几。
“谁敢动我的摊位,今日就别想走出这条街。”
众人回头,只见沈钰提着两壶酸梅汁走了回来,眉眼含笑,语气却不见半分客气。
她扫了张婆子一眼:“逼寡妇改嫁、勒索人身,张婆子,你胆子真是不小。昨天赵大人才说的话,你全都忘了不成?”
张婆子顿时噎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狐媚样子勾得谁呢?一个卖货的小贱蹄子,还敢口口声声说律法?”
“你试试看。”沈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县署发下来的公函副本,写得清清楚楚:刘婉自愿离家,并无婚约束缚,所行不涉律禁。你若执意闹事,我倒想请你去县衙走一趟。”
张婆子瞪大眼睛,像是被呛得说不出话。
“你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自然是官府给的。”
沈钰手里的公函是赵平给的。刚在街角碰见他,就把这东西给了她,说是可能用得上。
张婆子还是有些不甘,想要拉扯刘婉的手臂,把刘婉手上的镯子拔下来。
人群一阵惊呼,可下一刻,她却一只手猛地扣住了手腕。
“再动她一下,我可就不客气了。”沈钰穿着绣了绿枝暗纹的小袄,一张脸表情严肃。
“你?松手!疼死我啦!”张婆子怒道。
“哼!”沈钰甩开手。
张婆子见状不妙,灰溜溜退下,还不忘丢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人群中传来一阵掌声与叫好:“打得好!”
“这回可看爽了!”
沈钰身上神色自若,收起那张公函副本,又替刘婉理了理有些歪了的襟口。
刘婉望着她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过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当街为她撑腰,甚至吓退曾经令她噩梦连连的张婆子。
沈钰轻轻拉了拉她:“可别被这点小场面吓退了,你要真怕了,她才更会咬着你不放。”
“妹子,这公文是从哪儿来的?”刘婉惊魂未定。
“赵平赵捕快刚刚给我的,你就放心吧。喏,你拿着吧,以后要是张婆子还敢来找你,你就拿着公文去衙里告她!”
刘婉郑重地接下,仔细放入了怀中。
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站到摊前,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桌上的米糕,奶声奶气地问:“这个好吃吗?怎么卖的呀?”
沈钰笑眯眯地看向刘婉:“姐你说呢?”
“白色枣泥的三文一个,黑色的两文一个。”
孩子露出笑容:“两个我都要。”
刘婉连忙从桌边小竹篓里用油纸包好递过去。
孩童娘亲递过铜板:“收好了。”
刘婉捧着那几文铜钱,转身望向沈钰。
沈钰微笑:“这钱是你自己挣的。”
刘婉红着眼。
“妹妹,我遇到你太有福了。”
沈钰笑:“别急,咱们以后福气还多着呢。”
中午不到沈钰就卖完收了摊。
刘婉回家吃完饭,领着女儿去沈钰那儿继续帮忙。她昨日把酿酒的大致过程学了一遍,下午开始帮着沈钰做一些浸米、过水的简单工作。
沈钰见刘婉做的有模有样,她便拿了支炭笔,在纸上画起了东西。
巧巧本来在院子里抓蝴蝶,一下子好奇凑到她旁边,歪着头:“姨姨,你在画什么呀?”
沈钰只朝她神秘一笑:“过段日子你就知道了。”
她在设计酒水的礼盒和酒瓶。沈钰希望她的酒光凭外观就能让人眼前一亮,买回去摆在家也有观赏性。
沈钰决定木质礼盒找她二叔定做。沈铭还小,他读书还需要一大笔开支。定制礼盒,可以算作二叔的其他收入。
至于酒壶该找谁定制,沈钰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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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了合适的人选。
画完几张初稿,沈钰起身去了厨房。她准备再尝试做一款点心。黑白米糕虽然销量不错,但一直不更新产品,那些客源迟早会流失。
沈钰将昨晚浸泡一夜的糯米用竹篮捞起,控去水分。她昨日就想好,仿照雪媚娘,做一款软糯的点心。
做雪媚娘就必须要形如雪团,皮软如绸,但入口却要爆出蜜脂。眼下条件有限,她没有奶油、冰箱,只能用其他方法还原口感。
沈钰先将泡好的糯米磨成米浆,加入淀粉增添稠度、加入葛粉增加透明度,接着用纱布过滤出细腻米糊。
做完这些,沈钰又将调好的米糊倒入蒸盘薄铺一层,上笼蒸熟。取出后,她趁热反复揉压,放与木案上轻摔十数次,提升面皮的弹韧感。
趁着米皮放凉,沈钰开始调制内馅。糖脂以猪板油打底,佐以蜜豆沙、桂花碎等。馅团逐一搓圆后,再用米皮裹上,轻轻收口,撒上薄薄一层炒熟的糯米粉防粘。每一个团子都白白软软,像一个个雪团子。
沈钰自己先拿了一颗雪媚娘试吃。外皮糯糯的很有嚼劲,有着糯米自带的微甜,里面的馅料用得扎实,豆沙绵软还掺着一丝桂花香气,甜度适中。
吃完后,沈钰擦干净手,立马在她的本子记录下雪媚娘的做法与配料表,顺带还加了几个她觉得日后可以改良的口味,比如山楂泥、莲蓉、芋泥。
“刘婉姐歇歇吧,快来和巧巧一起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诶,来了!”刘婉擦擦汗,暂时放下手中活。
巧巧早就忍不住馋虫了,挑了一个最大最圆的雪媚娘,小心翼翼咬开一口。
糯米皮有些许粘牙,里面是磨的细细的的甜豆沙,外皮又刚好中和了这股甜味。
“怎么样?”
沈钰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也希望得到更多认可。
“好吃!姨姨,这个团子好特别啊,而且一点也不甜腻。”巧巧三两口吞掉手中的雪团,给了大大的好评。
“妹子,这又是啥点心?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我给它取名玲珑雪团,外面一层是糯米粉做的,馅儿我这次只做了豆沙的,下次还可以试试其他的。”
巧巧眼巴巴地看着余下的几个雪媚娘,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糯米粉。
沈钰看得忍俊不禁:“行啦,你都拿走吧,慢慢吃,这糯米不易消化的。”
“这怎么行!”刘婉大惊,当即就要拒绝。
“姐!这是我送给孩子吃的,没事的。”
刘婉看女儿捧着雪团,笑脸满足的模样,心头一热,那些残留的灰暗生活仿佛也被这甜糯的香气和孩子的纯真笑容驱散了大半。
她也拿起一个,轻咬一口。温软的糯米皮包裹着绵密清甜的豆沙,比她吃过的任何一种点心都更美味。
“妹子,你这双手可真巧!”
巧巧也在一旁含糊不清地喊着“好七好七”。
沈钰被她们母女俩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信心也更足了:“好!那明天咱们就试着卖卖看!”
“好!好!”刘婉立刻应下,仿佛看到了新的奔头,整个人也兴奋起来,“一会儿我再多浸些米!”
沈钰却摆摆手:“不急,姐。你今天已经做了不少事了。一会儿你先带着巧巧回家吧,我得出去一趟。”
沈钰把她画好的图纸仔仔细细地整理在了一起,她得去找两个人。
17. 定盒定壶
离上回沈二、杨氏闹着要和离已过去几日,最后二人还是不了了之。这一点沈钰早有预料,后来沈铭也偷偷跑过来告诉了她。
二叔嘴硬心软,每天杨氏在一起凑合着过日子,只是两人开始相互冷暴力,谁也不肯主动低头和对方说一句话,最近沈二都是挤在他的木工房里过夜。沈铭除了要上山挖野菜、采草药,还得帮忙在他爹娘之间充当传话的。
记挂着酒水礼盒的事,沈钰把刘婉母女送走后,就去了沈二家,上回这院子里还满地都是各种木屑。
“二叔,你在家吗?”沈钰一边推开门,一边朝里喊道。
没看见沈二和沈铭,只有杨氏独自坐在院里纳鞋底。
杨氏抬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但终归是没像之前那样直接破口大骂。她看上去憔悴了些,神色恹恹。
沈钰现在也懒得和她吵,但二叔不在,只好主动开口:“二叔和铭哥儿人呢?”
“送货去了。”杨氏手中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
沈钰猜到二叔是去交前阵子那扇柜门,便进屋落座,掏出图纸和炭笔继续细改。
笔尖沙沙,一杯温水忽然放在手边。杨氏别扭地咳了声:“喝点水吧。”
沈钰挑眉:“二婶的茶水,我可喝不起。”
杨氏面上闪过尴尬,终是叹气开口:“铭哥儿上学,还得靠你。……我知道我以前对不住你,可那孩子真是个好苗子,跟他爹做一辈子木匠,就毁了。”
一席话说得眼圈发红,沈钰心里听得不是滋味。
“二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也几天了,私塾那边还没有消息,你是不是变了注意?”杨氏越说越难过,竟是要哭出来,“我知道上学不便宜,但算二婶借你的好不好?你能不能就先帮个忙,把铭哥儿送到夫子那儿先念着书?”
沈钰明白了,原来杨氏是怕她出尔反尔,不愿帮忙送沈铭上私塾。
李夫子是镇上有名的老夫子,多少人想挤破头求一个名额。李夫子虽然只是个秀才,但跟着他学习的学生,也个个至少中了秀才。要知道,中了秀才,就可以开办学堂了。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
沈二家自然是没有这个路子,去和李夫子攀上关系的。沈二不识字,他也没想过沈铭念书,只想把自己的木工手艺传给儿子,有一技之长谋生就行。
杨氏虽只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鲁农妇,想法却和沈二完全不同。她觉得自己儿子聪明机灵,不该只是个木工。她是只能过这样的平庸的日子了,但她儿子还年轻。
因此,杨氏在沈铭还小的时候就在盘算送他去最好的私塾,她也和沈二说过她的想法,但沈二嘴上是答应了,实际上根本没想着出钱。沈铭上学的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程章之前已经帮忙向李夫子介绍了沈铭,人家也愿看在程章的面子上,减免部分束脩,只收六两银子一年。
杨氏见沈钰皱着眉不说话,心一横,竟直接要直接去拉她的手。
“你要干什么!”
沈钰突然被人抓住手,握着炭笔掉在地上。
“阿钰,你要心里还有气,你就打我吧!我绝不还手!只是,你能不能看在你二叔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就帮帮铭哥儿吧。”
“唉,二婶,你快放开我吧。谁说我反悔了?”沈钰用力拨开她的手,“下个月,就送铭哥儿去李夫子那边把,都打点好了。”
杨氏本来都做好要下跪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一时语塞。
沈钰捡起地上的炭笔,接着开口:“二婶,我沈钰是个小心眼儿的人,你从前那般待我,我不可能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也是个记恩的人,是你们家在过年的时候接济过我和爹,也是你们帮我爹办好了丧。”
杨氏看着沈钰那张熟悉的脸,没说话。
不知何时,她从前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侄女竟变成了这样一位本事大的女子。她也听说沈钰最近在街上卖醪糟的事迹,都说她得了沈大真传。
“唉。”
杨氏又去继续纳鞋底。沈钰在正厅,杨氏在院子里,两人无言以对。
约莫过了一刻钟,沈二和沈铭回来了。
沈铭先叫了声“娘”,然后乐颠颠地跑去找沈钰:“姐,你咋来了呢?”
沈钰笑着送了把小木剑给他,沈铭拿着爱不释手,直接去院子里玩去了。
“二叔,我是来找你的,你看看这东西你能做不?”沈钰把画好的礼盒图样给沈二看。
沈二接过图纸,仔细翻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沈钰暂时设计了四种礼盒。分别是单壶礼盒、双壶礼盒、三壶高定礼盒和专为喜事准备的喜庆定制礼盒。
单壶礼盒是最基础也最简约的样式,可用于平日送礼和节令上新。她在图上画了一个立式匣盒,四角以黄铜包角,防磨耐压。盒面不施繁饰,仅在正中以阴刻法篆一“酒”字。
双壶礼盒手是她为节庆、良缘之喜所设。一只长形匣盒,正面描绘缠枝葡萄藤纹,两株藤蔓于中央交缠成环,象征“对酿成双”“佳偶天成”,匣内左右双壶并列。
三壶高定礼盒是沈钰构思最久的一款。她设想将三种不同类型的酒打包组合,呈现“天地人三才”之意。图中是正方形大匣盒,顶盖刻有鹤舞松风、泉石云谷的浅浮雕,寓意清逸高远。边框刻以篆书“春、夏、秋、冬”四字,寓四时轮转、酒味生香。
最后一款,是专为婚嫁、满月、寿礼等喜事而设的喜庆定制礼盒。朱漆木匣,正面雕并蒂莲、牡丹花与囍字,周围是细致的缠枝草纹,寓意“喜上眉梢”“花开富贵”。盒盖系红缎结,锦带可绑书信或喜帖。
“阿钰,你这图是什么?”沈二是个经验丰富的木匠,这些图样只要给足他时间,他有自信能完全还原,只是他不知沈钰要这些木盒的用处是什么。
“二叔,我想与你合作。我爹虽然不在了,但他的酿酒手艺绝不能就这么断了。我打算以后自己开酒肆卖酒,这些就是原来装酒的礼盒,专门供给想要买就送礼的顾客。”
沈钰一解释,沈二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阿钰,你这图没问题,我也能做。只是,真的会有人专门买这种不值钱的木头礼盒吗?这不是那个什么买了盒子,却把珍珠扔了的故事吗?”
沈钰笑了:“二叔你是说‘买椟还珠’吧。放心吧,这些礼盒是专门给有需求的客人准备的,单买酒水自然也可以。但是,二叔你想想,如果要给人送酒,对方还是有身份的,是不是用这礼盒包装一下,更好看呢?”
沈二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便爽快答应:“行,你给我些时日,我打个样给你看看。”
“成!二叔,那就麻烦你多上新了。”
“你这话说的,我还没谢你呢。对了,铭哥儿的事……”
“放心吧,下个月入学。”
“好好好!阿钰,你和程家那小子怎么样……”沈二问得犹犹豫豫。
他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地鸡毛,也不知道唯一的亲侄女过得如何。
沈钰想起家里那个话不多、整日板着脸的男人,嘴角弯了弯。
其实程易对她确实不错。
她摆摊他来帮,她起早摸黑忙生意,他就替她带打水、扛坛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连她小声念叨“最近洗头膏”都能记在心上,三天后就不声不响地买回来一袋新的。
沈钰捏着炭笔思忖了一会儿,最终总结道,程易大概就是责任感太强了。
“他虽然看起来凶了点,其实人挺不错的。”
沈二看沈钰脸上似乎比从前多了些肉,心中多了些安慰。
“阿钰,晚上你喊程易来叔这儿吃晚饭吧,我让你二婶多做些菜。”
杨氏听见后没做声,只是也偷偷看向沈钰。
“下次吧,我还有事儿。”沈钰婉绝。
离开沈二家,沈钰没回家,而是转道去了杨宇家。
她站在巷口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抬手敲门。门开得飞快,露出林晓芳熟悉的脸。
“阿钰?你怎么来了!”林晓芳一见是她,眼睛一亮,亲热地一把将她拽进屋里,“快进来快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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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了?”
“晓芳姐,我是来找杨宇哥的,有点事想找他帮忙。”沈钰一边笑着进门,一边把随身带的图样取出来。
林晓芳回头喊了声:“他不在屋,跟他爹去后院晒坯泥了。你找他什么事?要不要我转达?”
沈钰掏出几张图样递过去:“晓芳姐你帮我先看看吧,这是我新画的酒壶图样。”
林晓芳接过图纸,摊在手心一张张翻开。第一张是葫芦形酒壶,肚圆口窄,壶肩饰双耳,壶身阴刻着连枝竹纹;第二张则更雅致些,是仿古兽足壶,沉稳厚重,壶盖带锁扣。
她边看边啧啧称奇:“这壶形还真别致,你自己画的?”
“嗯,我想着以后要做成礼盒,酒壶也得配得上档次。这几款风格不同,打算分开烧,看看哪款受欢迎。”
林晓芳点头连连:“这可比镇上那些粗陶好看多了。你脑子是真灵光。”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小声问:“你是不是准备自己开铺子?上回我听隔壁大娘说,你这阵子可风头正劲,镇上好些人都说你做得醪糟好吃呢。”
沈钰被她一问也不藏着了:“是想开,不过铺子还没定好地方,酒还在试酿,先做些准备。”
林晓芳听得眼都亮了,拍了她手一下:“我就说你这姑娘能熬出来!我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别不好意思!”
沈钰“哎呀”一声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局促:“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我就是瞎撞,赶巧了。”
“可不是赶巧。”林晓芳认真道,“我知道你是脑子活络、人也肯吃苦。”
沈钰嘴角一弯,却没有说话。
林晓芳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问:“你和程易……处得怎么样?”
沈钰一愣,随口道:“挺好的啊。”
林晓芳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沈钰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他人挺不错的,就是话少了一点,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其实,人对我很好。”
“那你们那方面怎么样?”林晓芳偷笑。
“啊?”沈钰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们晚上和谐不?弄得你痛不痛?我看他个不小,你人才这么点肉,前段日子病才刚好,还受得住吗?他不折腾吧。”
沈钰脸色爆红。
“就就那样吧……他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
沈钰想起程易冷淡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神里不带丝毫欲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营养不良的儿童身材。
林晓芳笑出声:“你当他是和尚啊?他对你没兴趣,还天天给你跑腿、挑水、提炭?你摊子边围着的那些小子看你一眼,他都能黑脸一整天。”
“啊?”沈钰一脸吃惊,“你是说……他那是吃醋?我还以为他是嫌人家挡路呢!”
林晓芳瞧她一副认真的蠢样,笑得更厉害了,拿指节敲了她脑袋一下:“你啊你,净瞎想。”
沈钰红着脸不好意思了。
林晓芳摇头叹气:“那你怕是把你家那位的心思给耽误咯。”
正说着,杨宇在后院回来了,一手还搭着块抹布,手里捧着刚晒干的素坯。
“哟,谁来了?”杨宇笑呵呵地放下东西,一看是沈钰,他的笑容淡了些。
沈钰忙把图纸拿过去讲了一遍,说了自己的打算。杨宇看完连连点头:“成,这几款壶不难,我这边来烧。你要几批?要不要先打几个样?”
沈钰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先烧三只样品我瞧瞧,哪天我再过来挑色。”
杨宇爽快答应,又约她改天一起去镇上的釉料铺看看颜色搭配。两人把工价、交货期大致一说,便算敲定了第一笔合作。
沈钰出门时,天边已染上霞光。
林晓芳送她到门口,半开玩笑地唠叨:“快回家吧,不然你家那位该着急了吧。”
“啊?”沈钰愣了愣,摆摆手:“哎呀,他应该也才刚从山上回来吧。”
林晓芳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轻声笑了笑:“他可真不容易。”
18. 当年恩情
傍晚时分,家家都飘起了炊烟,沈钰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到家。
家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程易还没回来。
沈钰没多想,开始做晚饭。
见院子里的莴笋长得不错,沈钰就摘了两根,打算做个凉拌莴笋丝和莴笋叶炒蛋。
沈钰把莴笋叶摘下放在篮子里泡着,削去莴笋杆儿的皮,再刨成细丝。在洗莴笋叶和莴笋丝的同时,起锅烧水。等水沸之后,倒入莴笋丝,烫了三十秒后捞出,放到盛好的凉水里在一边晾着。
趁着这段时间,开始准备拌料。沈钰先拍好蒜末、切好小米椒,放入两勺酱油、一勺香醋、半勺香油、半勺糖和少许盐拌匀。过完凉水的莴笋丝沥干后,倒上刚刚调好的拌料。接着,热锅烧油,淋上莴笋丝拌匀,一道清爽的凉拌莴笋丝就做好了。
莴笋叶吃起来又微微的苦涩味,但胜在清爽。沈钰将莴笋叶切的碎碎的,倒进锅里略微翻炒后加入蛋液。等鸡蛋液完全凝固后,轻轻用锅铲翻面,直到两面都变得焦黄后盛出。
菜做好后,沈钰又等了好一会儿,程易才回来。
沈钰顺口问了句:“怎么今天这么晚?”
程易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但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程易夹菜的筷子一顿:“追一只野獾子,费了些功夫。”
“原来是这样啊。”
程易虽然一身功夫不俗,但打猎还要看运气,有时候一会儿功夫就能碰上不少值钱的野味,有的时候一天都碰不上一只野兔,收入不太稳定。
“这段时间,我可能都会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
沈钰看着程易眼下明显的乌青,正色道:“哥,我现在也能挣钱了,你不用这么拼的。”
沈钰还想多劝程易几句,只是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易总是早出晚归。沈钰早上起来时压根看不到他,夜里天漆黑后他才回来。程易整个人显得沧桑不少,下巴上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胡渣。
沈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拼命,只能把疑问藏进了肚子。
不过,程易的早出晚归倒是方便了刘婉来找沈钰,刘婉见只有沈钰一个人在家,来帮忙的时候也自在了许多。于是,沈钰就过上了上午摆摊卖酒酿圆子,下午酿酒、做点心的规律生活。
半个多月后的某天早晨,程易一反常态的没出门。
“今天不上山吗?”沈钰好奇地看着程易。
“嗯。阿钰,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
沈钰不知道程易要带她去哪儿。
程易不说,沈钰只好跟在他后面。
难道是要带她去吃席?
说起来,沈钰也好久没和程易正经说过话了。
她站在程易身后,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
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但程易人长得高大,反而穿出一种特别的精神气。他双肩虽宽,但腰间的布条却又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好像瘦了点。也是,毕竟一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吧?毕竟除了程章回来的那几天,程易回来的早点,其余时间都总看不到人影。
她又想起程易那鼓鼓囊囊的胸口。
希望那边没有变小。
程易领着沈钰去了离程家不远的一处老屋,门头稍微有些破败,但推开门,院子倒是不小,还有好几间房。
“你看看,这个地儿你喜不喜欢?”
什么意思?
沈钰惊得长大了嘴:“这这这是?”
“我看你院子里那些酒坛越来越多了,家里地方不够大,你看看以后在这儿酿酒怎么样?我帮你帮东西都搬到这儿吧。”
“你是说,这块地给我酿酒?”
程易说得没错,酿酒是个细致活,需要长时间的发酵。
沈钰现在除了保证每天能够卖新的醪糟,还需要不断关注她白酒的发酵情况。如果顺利,这两天应该就能完成发酵,开始蒸馏取酒了。除了白酒,沈钰的药酒酿制也被她提上了日程。最近,她在思索配方问题,马上就要动手了。
正因为酿酒是一项需要时间的工艺,沈钰不知不觉地已经快把程易给她扩建的那件杂物房也堆满了。
沈钰突然明白,为什么这段日子总是看不见程易人影了。
她仔仔细细地将整座屋子观察了一遍。占地不小,几间房都是空的,应该是被人打扫过一遍了。
陌生的感情在沈钰心中流动,她不知道程易为什么愿意为她做这么多。
她也忍不住问出了口:“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钰站在光影斑驳的屋檐下,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摇。她现在很慌张,没人会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
一开始程易那些善意的举动,她还能用对方应该就是善心爆发做借口,可这都替她买房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钰仔细想了一下,自己除了会酿酒、会做饭、会做点心、长得还不错、性格又好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难道程易他其实看上我了?所以才……
沈钰越想越有可能。
真是的,早说呀。还说什么把她当妹妹,他们当个真夫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沈钰偷瞄了一眼程易冷峻的侧脸,虽然这张脸经常没什么表情,但以她的审美来看,绝对称得上“帅哥”两个字。
程易站在阳光下,皮肤被日头晒得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五官深邃、脸庞棱角分明,冷硬的下颌线紧紧绷着,连眉骨上那道浅疤痕,都反而给他添上一种原始而野性的感觉。
沈钰觉得程易长得有点带劲。她已经想到,他们两个人以后的幸福生活了。
就在沈钰胡思乱想之际,程易终于开口了。
“我小时候,我娘是给人做妾的,”他的声音不高,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是妾所出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赶出了府。娘为了养活我,带着我改嫁给村里的猎户。”
沈钰从没听程易讲过他的事,不由得怔住。
程易接着开口,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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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猎户虽然为人穷了些,但对我娘不错,也对我不错。于是,娘改嫁以后,又给他生了个孩子,就是程章。只是,老天总是对穷人不太好。一次上山,遇到老虎,猎户被重伤,没钱看大夫,最后在年轻的年纪就去了。我娘经过这次打击也彻底卧床不起。”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声:“爹死了后,我和小弟靠娘做些针线活勉强度日。小时候,我们住在村口最破的房子里。有年冬天,我娘生病,高烧不退,家里没油没米,我就一个人去村里,挨家挨户的跪,求一口粮。那时候,没人理我,除了你爹。”
“你爹把他准备酿酒的米给了我大半,还给了我银子让我替我娘找大夫。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只可惜,你爹……阿钰,你是我恩人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恩人。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沈钰愣住,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抬头看向程易,眼里只有报恩的急切,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这屋是我拿前段日子攒的猎物买的,你以后就安心在这里好好酿酒,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沈钰喉咙发紧,半天后终于憋出一句:“辛苦你了,哥……多谢。”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程易见她似是接受了,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那天以后,程易又恢复了平时上山的时间,不再像前段日子那样,根本见不到人。而且脸上的笑意似乎也变多了,时不时对沈钰笑得温柔。
沈钰猜,大概是因为觉得了却一桩恩情……
程易倒是轻松了,沈钰却不痛快了。
沈钰:任谁天天看一个相貌出众的人,在面前无知无觉的发散魅力,都会有些把持不住吧?
两人的相处模式开始调转,程易变得爱笑了,沈钰反而学会在他面前装冷淡。
程易以为沈钰酿酒遇到瓶颈期了,说话更是轻声细语。
不过,换了更宽敞的屋子后,沈钰酿酒也的确更加便利了。
下午,沈钰和刘婉一边将泡好的米入缸,一边聊天。
“妹子,你男人对你可真好啊,你说要酿酒,就给你买这么大一间房啊。看来他心里全是你啊。”刘婉打趣道。
沈钰笑了。
他哪里是心里有她,明明是心里有她爹。
不过这话,她可说不出口。
不光刘婉,连一同摆摊卖绣线的吴娘子知道后,也是总是对她笑得揶揄。
吴娘子一个人懂了,全村的人也就基本全知道程易买了间房给沈钰专门做酒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沈铭入了学,沈钰付了大半的银子,二叔家出了剩下的二两。
之际,沈钰原有的积蓄在交了这笔钱之后,也所剩无几。而程易也因为买了间房,手头余钱不多了。沈钰知道,他还得给在县学的程章存点钱,之后程章要是上京,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好在,算算日子,她的第一批白酒可以出缸了。只要做完最后一步蒸馏,就算大功告成了。
19. 初售白酒
沈钰小心翼翼地揭开密封许久的酒缸,缸口浮出一层白沫,米粒微化,一股浓郁而复杂的酸酵气息扑面而来。
这批酒自拌缸入曲后,已经发酵半个多月了。酒曲是沈钰自己制作的小曲,用的是米糠加草药,糖化发酵力强,只需要一周左右,便可完成制曲,酒曲可存放半年。
发酵完,下一步便是最关键的蒸馏取酒。
沈钰虽是经验丰富的酿酒人,但在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酿酒,还是第一次。在实验室时,她可以依靠现代科技精准监控温度变化,但现在她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把控。
刘婉亲眼见证沈钰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沈钰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在屋子里看着那些酒,嘴里时不时念叨“高了”“低了”。她不知道沈钰在头疼密封发酵温度。
白酒发酵的最佳温度在二十到三十度之间。扬州府春季气温多变,有时偏凉,沈钰只能在室内放置炭火盆持续加热。烧火离不开人,沈钰只能自己呆在屋子里看着。
这个时候,她就会无比怀念从前的那些精密仪器。
但要解决温度问题,除了最简单粗暴的烧火盆,还可以在屋子地面或墙壁内埋制陶制管道,连接外部灶膛,利用烟道热量均匀扩散,类似于烧火炕。
这是一项大工程,沈钰在看过屋子后,就立刻想到了,得再等半个月才可以铺好。
“妹子,你这酒是酿好了吗?咋就打开了?”
“快了,只差最后一步,成不成功也就看这一步了。”沈钰语气轻快,表情却不轻松,“姐,那甑桶洗干净,水也烧好了吧?”
“是啊,都准备好了。”
巨大的杉木甑桶已经架在灶上,底锅里的水咕嘟作响,腾起缕缕白烟。
沈钰深吸了一口气,用长柄木勺将缸中的酒醅一点点挑进了甑。
“姐,你离我远一些,接下来我自己来就好。”沈钰分出一点注意,对刘婉说道。
刘婉面带犹豫:“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下面我得自己来。”
并非沈钰逞强,也不是她想将这蒸馏取酒的手法藏私,而是接下来的环节她也没有把握完全成功。
古法酿制白酒最难的一步就是蒸馏,甚至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主要是她需要严格控制蒸馏温度,不然就可能会产生甲醇等有害物质,一个不小心中毒、失明、死亡都还有有可能的。
刘婉间沈钰面上难得没了笑,也知道她说话的认真,只好远离灶火,远远地看着沈钰一个人在那儿。
沈钰心跳不由加快,她全神贯注,耳朵里捕捉着蒸汽细微的“嘶嘶”声,眼睛紧紧盯着甑,哪里有白气冒出,便会用勺压向哪里。
她需要既保证酒醅疏松透气,让蒸汽能均匀缓慢地上升,又要防止蒸汽受阻,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灶膛里的木头噼啪作响,沈钰还分神注意火力不能太猛。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缸酒醅终于装甑完毕。沈钰松了口气,用袖子抹了把汗。
接着给甑盖上盖,将导汽筒连上注满凉水的天锅,天锅底部光滑冰冷,遇到蒸汽就会凝成液。
沈钰添了把柴,火势更旺了些。蒸汽开始自下而上地朝甑定汇聚。
“成了!出酒了!”刘婉远远低呼,眼中闪着光。
“还没好!”沈钰冷声应了一句,语气里没有丝毫雀跃。
接下来更是重中之重。
酒液由滴成线,落入坛中激起泡沫,这是“酒花”,里头含有大量的甲醇之类的有害杂质,辛辣刺鼻。
随着蒸馏继续,酒花逐渐变小,变得细密均匀,层层叠叠,久而不破。酒液也变得清亮,散发出纯正的粮香。
好!
沈钰连上终于露出笑意。
这才是精华所在!
沈钰放下手中的长柄勺,用酒提舀起一点新酒,色泽清澈、醇香扑鼻,入口绵甜爽净、热而不辣。
“好酒!”
她小心地将酒水介入干净的陶坛,坛口覆上油纸。
沈钰接连重复这些步骤,总共酿出三小坛白酒。
此时,她的衣裙已经全被汗水浸湿了。
看她熄了火,放下器具,刘婉才敢上前。
“给,你擦擦汗。”刘婉递上一方干净帕子。
“姐!我成功了!”沈钰顾不上擦汗,只是一个劲儿地念着“成了”“成了”,兴奋得像个孩子。
刘婉失笑:“是是是,成啦!快擦擦脸吧,小花猫!”
空气里还残留着散不去的酒香,闻着就令人生出醉意。
一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沈钰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意。只是,她也发现,紧紧凭她和刘婉两个人,根本撑不起一间酒坊的日常运作。
而且,刘婉终究是个外行,只能帮她做些简单的体力活,需要手法和经验的步骤她需要亲自动手。
“唉……”
沈钰看着封好的三坛酒,只希望这些酒水能卖个好价钱。
“姐,来帮我装瓶吧。”
酒壶和木盒都已经制作完毕。
沈钰和刘婉合力,将三坛酒水灌入两种造型别致的酒壶,一种是肚圆口窄的葫芦形,另一种只仿古兽的酒壶,刚好装足六瓶。
……
第二天,沈钰把酒酿摊完全交给了刘婉,她今天得带着这些新酿的酒去酒肆碰碰运气。
沈钰陪着笑:“掌柜的,收酒吗?”
这是镇上的老字号祥记坊,也是镇上规模最大的一家酒肆。
这些天沈钰为了她第一批白酒,整日吃不好睡不着,人又瘦了一圈,下巴比之前看起来更尖了,褪去了一丝婴儿肥。
祥记坊今日当值的是王管事,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蓄着小胡子,一脸精明相。
王管事看沈钰只是个十多岁的年轻妇人,直接笑出了声:“呵,拿出来看看吧,我们可不是什么酒水都收的。”
沈钰闻言,也顾不上王管事语气里的不屑,赶忙端出她随身携带的一小壶样酒。
“掌柜的你看,这酒水是前日刚出的新酒,用了北边传来的蒸馏法取酒,这酒名换……”
“停停停,蒸馏法?从未听过。就算真有,你能会?”
王管事用怀疑地目光上下扫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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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沈钰,还不经意地在她胸口处停了几秒。
沈钰忍住不满,握拳解释道:“这蒸馏法是北边异族传过来的法子,用此法酿出来的酒水更醉人些,刚入口时可能会有些辛辣,但回味起来绵甜清香,绝对不差。”
“荒谬!异族法子怎能上台面!”王管事嗤笑出声,毫不掩饰他的轻慢。
“不然您先尝尝?”
沈钰还不想放弃。
她打听过了,祥记坊收酒价格虽然一般,但在民间认可度很高,大部分百姓都会在他们家买酒。如果她能和祥记坊达成合作,就可以有一笔可观的稳定收入。
“夫人,你这酒水真是用蒸馏法酿制的?”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
“孙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刚刚还拿腔作调的王管事,一下换成了另一份嘴脸。
来人是镇上另一家较大的孙记酒肆老板孙全。
“来和你们老板谈谈今年朝廷贡酒的事,葛老板人呢?”
“去厂子了,您先坐着,我这就派人喊他去。”
“不用了,既然他不在我就明日来吧,刚好我有事儿想和这位夫人聊聊。”
这孙老板就是想要购入白酒的那家酒肆老板,今日跟他一起出门的,也就是上次那个嘲讽沈钰的伙计。他一眼就认出,沈钰就上次那个奇怪的女子。
孙全这才对沈钰的酒有了些兴趣。刚好他这段日子,一直没在这镇上找到会酿制白酒的人,这引进白酒的想法也就一再搁置。
沈钰见来了个识货的,也不跟王管事扯皮了。
“老板,咱去您店里验验货?您放心,我这酒绝对好!”
来到孙记,沈钰也不客气,在柜台上直接倒了一杯样酒。
“您看这色泽,清透吧?再闻闻这香。”
本来还抱着碰碰运气的孙全这下才真的感到惊讶了。
这酒水,果真和他曾经喝过的烧酒差不多,酒液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清水,但却又飘出诱人的酒香,比起黄酒更加诱人。
孙全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啧,又辣又香,除了米香,还有一股特别的药草香。
“不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白酒!”
孙全一句话,令在场几个伙计纷纷抬起头。
沈钰心里松了口气,拢着衣袖站直了身子:“孙老板若是愿意,我们可以详谈合作事宜。”
“成,跟我来屋里坐。”孙全立刻招呼,“这酒,我孙记要了。”
孙记酒肆后堂,案几上摆了几样点心,孙全亲自给沈钰倒了杯热茶,语气也随之变得郑重起来:“实不相瞒,我早有引白酒入镇之意,可惜镇上懂这门手艺的人极少,试了好几次都不中用。今日一见姑娘,倒像是等到了贵人。”
沈钰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只想卖酒,想靠这门手艺养活家人,不打算出手配方,也不愿白白教人。”
孙全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点头:“姑娘说得在理,手艺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该随意交出去。我要的是稳定供货和镇上销售权,愿付你公道价。”
20. 素醒酒冰
沈钰和孙老板大致敲定完价格后,就回厂里取酒了。
当她把那造型别致的酒壶与礼盒拿出来的时候,孙老板的眼睛更是看直了。
“夫人,看来孙某人真是撞上大运了,能和你合作。”孙老板连连称叹,拿着那酒壶看了又看。
沈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孙老板,你看我这酒不光口味好,连这包装都替你考略到,你看这价格上,是不是?”沈钰笑得狡黠。
孙老板感慨地摇着脑袋说:“价钱上,我可以再给夫人让两份利,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孙老板你说吧。”沈钰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我希望,夫人你这酒水只能售给我们孙记。”
作为商人,孙全敏锐地嗅到了这烧酒的商机。
“我可以保证,目前这烧酒这对你们售卖。”沈钰顿了顿,没把话说完。
孙全心中有了数。
以沈钰这样的手艺,恐怕开上一家沈记酒肆也是迟早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最终,沈钰的六壶烧酒被孙记二十两的价格收走了。二十两对一户寻常人家来说,得至少攒上两三年。
身上忽得揣上这样一笔巨款,沈钰走路都快上几分,整个人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回到酿坊,沈钰将烧酒卖得的价钱大概告诉了刘婉,这淳朴的女子也是一惊。
“居然能换这么多银钱?妹子,你可真厉害!”刘婉看着沈钰兴高采烈地模样,心中也为她高兴。
沈钰前段时间,一直在费心酿制烧酒的事,对酒酿摊的关注就少了些,几乎都是刘婉在街上看着摊。沈钰就把刘婉的工钱又提高了一些,一天一百文,刘婉做起事也更有劲了。
刘婉跟着沈钰,已经把做醪糟的手艺学了,沈钰也有了更多时间去研制她那些更复杂的酒水。
只是,两个人的力量着实有限。
沈钰还刚刚和孙老板签了契,答应他每个月至少提供六壶今日的烧酒,如果仅凭她一个人,很有可能完不成。
如果,酒在发酵或者蒸馏的过程中出了岔子,她就无法完成每个月的量。
刘婉虽然勤快,但终究是酿酒的外行,酿酒最讲究的就是经验,对温度的把控、发酵程度的感知,都是她从小接触酿酒才可以做到的,这样的差距,不是一时半儿可以弥补的。
好的酿酒师傅可遇而不可求。
一般技艺出众的酿酒师,不是被朝廷招公,就是被各大私人酿酒厂招用,很少有独立的个体户,像沈父那样的是少数。
沈父之前也是一名私人酒厂的帮工,只是后来离开了酒厂。
不过,这些天沈钰也刚好打听到,镇上还真有这么一位手艺不俗的酿酒师,只是听说这人脾气又点怪,而且也很久不酿酒了。
沈钰想,这两天一定要去拜访这位酿酒师,说什么也要把人拿下。若要办起属于她的酒肆,就必须找到专业的帮手。
拿着刚到手的二十两银子,沈钰先买了下一批酿酒的米粮,又去熟识的叶记买了新的酒曲材料。
她想到家里许久没买过肉,又去肉铺买了一斤五花肉和两根筒骨,准备晚上做红烧肉和筒骨汤。肉铺的汉子是个老实人,看沈钰长得清秀、说话斯文,还特意给她抹了点零钱。
买完肉,沈钰想到沈铭念书也有段日子了,又去给程章和沈铭两人都买了新的砚台、纸笔。
天气愈来愈热,也该做些新衣服。沈钰买了些轻薄的布匹,想找个镇上绣活不错的姑娘帮她做几件新衣。主要是给程易和程章做,他们兄弟俩一个不懂拾掇自己,一个还在窜个子。
傍晚,沈钰提着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今晚吃红烧肉。
沈钰将葱段、姜片、八角、桂皮、香叶备好,将土豆切成小块后又洗了两遍晾着。起锅倒冷水焯五花肉,同时加入葱段、姜片、料酒去腥。
另起一口锅,油热之后放入冰糖,变色之后就可以把肉倒进去了。放上三勺酱油、一勺盐、两勺料酒和开水炖煮。
锅里炖着肉,沈钰开始处理筒骨。和刚刚处理肉的过程差不多,先用冷水焯水去腥,洗干净泡沫后,再放葱姜开水一直炖煮。
沈钰在厨房里看着两口锅咕嘟咕的地炖着,心想不如趁着空,再试做道新甜品。
最近酒酿圆子摊生意清冷了些,是时候推出点新品了。
她打算做一道古人和现代人都爱的小零食果冻。沈钰取了点儿梗米,用水洗干净后滤出淘米水,用淘米水泡起了石花菜。泡软之后,需要再加水煮上一个时辰。
院门被推开,程易回来了。
在门外他就闻到了家里飘出的香味儿。才到沈钰已经做上饭了。
“哥,你回来啦?今天吃肉!还有一会儿就好了。”沈钰兴奋地说着,脸上时掩饰不住的激动。
话说完,沈钰这才发现程易手中竟也拎着一袋肉。
“诶?”
两人相视一笑。
“这肉先存着,明天吃吧。”程易把肉放进陶罐。
饭桌上,沈钰讲起了今日卖酒的事。
“镇上孙记酒肆的老板看上了我的酒,六壶一共卖了十五两呢。给你和小叔都买了几块布,明儿找找人给你们都做点新衣服!”沈钰咬了一口肉,肥而不腻,又给自己加了一块。
“下次你给自己衣服就成,我们两个男人那需要这么多衣服。”
“这哪行啊!”沈钰放下筷子,指了指程易衣服上的补丁和明显摩毛的袖口,“哥,你看你这衣服,该换了吧?小叔更不用说了,本就是长个的年纪,要是穿得不好,在县学里被人笑话了怎么办?再说了,这可是我挣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沈钰一番话说得霸气无比,程易被她说得拒绝不了,只能答应。
饭后,沈钰继续做起没做完的点心。
石花菜因为长时间的炖煮而变得浓稠,沈钰取出纱布过滤石花菜水。还没来得及做模具,她只简单地取出小碗,将粘稠的石花菜水倒入碗中放凉,等果冻成型,再撒上些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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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橙子皮就算大功告成了。
沈钰尝了一口,滑溜的口感和印象中的果冻一模一样,因为没有任何食品添加剂,更显得味道清新无比。
沈钰刚刚做得是传统的醒酒冰,她倒是想到还可以在果冻里加上其他的水果、花瓣,增加其他不同的口味,应该能卖得更好。
说干就干,沈钰立刻开始准备下一批果冻的生产。一直到深夜,她才将第二天准备售卖的果冻全部做完。
刘婉已经学会她酿米酒和做米糕、雪媚娘的手艺,可以帮忙分担不少。沈钰想,也许是时候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铺面了。
第二天,沈钰把新做的果冻交给刘婉售卖,自己回了村里。准备去寻那位老酿酒师傅。
片刻后,沈钰出现在村里最偏的一户农舍。
沈钰整理了一下衣裙,才抬手敲门。
“有人在吗?”沈钰壮着胆子朝门里喊了一句。
不怪她,这农舍从外面看实在是太破了,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但沈钰也是向好几个人打听后,才问到了这么一处。
都说这儿住的是村里原来最厉害的酿酒师傅陈正,听说原来还在县里做过朝廷贡酒,前几年才回到村里,今年五六十了。
沈钰这才来寻人碰碰运气,只是听人说这人脾气不太好。
“哼,进来吧。”里头传来冷哼。
沈钰这才进门。
院子里倒是挺有意趣,种着不少花花草草,也没外头看着那么破旧,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
沈钰心中多了几分信息。
院子中摆着张躺椅,一个人正躺在上面喝着茶,看起来惬意地很。
沈钰清清嗓,开口道:“请问是陈老吗?我是……”
“打住,谁是陈老?”话还没说完,沈钰立刻被他打断,“我有这么老?”
沈钰赶紧改口:“陈师傅,我是村里原来酿酒的沈怀山的女儿,今天是特意来找您的。”
“找我?沈怀山的女儿?”陈正似是来了点兴趣,抬眼看了沈钰,“说吧,什么事。只要不是找我来酿酒就行。”
沈钰眼睛一转:“我来是想让您把帮忙品一种酒,我在镇上找了好多顶尖的师傅,都说不知道这酒是怎么酿的。”
“是吗?现在的小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陈正语气中充满了嫌弃,似乎是对现在的酿酒师非常不满。
“这么说,你是愿意帮这个忙了?”沈钰眼神一亮,感觉有戏。
“谁说的!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打什么主意吗!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尝尝酒,然后告诉你酒的做法,方便你复刻吗?我告诉你没门。”
“该不会,是您怕猜不出这酒的酿法,所以才不敢答应啊吧?”沈钰假装面露怀疑,“也是,我听说您很久不碰酿酒的家伙了,技艺退步也是很正常的。”
沈钰转身作势要走。
“你!”陈正脸色一变,立马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把酒拿过来!”
沈钰偷笑完,才转身。
“行。”
21. 红烧五花
陈正盯着沈钰,看她从背篓里取出酒,倒了一杯:“陈师傅,请用吧。”
陈正接过酒杯一看,酒色微黄,不就是最常见的糯米酿吗?闻着倒是还不错。
陈正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刚开始还神色不变,可越是回味,他脸上的正色就越来越维持不住了。
这酒质绵厚,入口温润甘甜似乎和一般的糯米酿并无差别,但却后劲十足,绵中藏刚,他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酒。
“再给我倒一杯。”陈正别扭开口。
沈钰笑眯眯地又给陈正满上。
她心想,你当然喝不出来,这可是她父亲留下的那坛花露烧,融合了米酒和烧酒两种酿造技法,连在后世都是十分小众的一类酒。
“怎么样,陈师傅?你喝出来了吗?”
陈正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快来,再来一杯。”
沈钰却不给他倒了:“这可不行,我这酒上头得很,不能再喝了。”
陈正却不信这话:“再来一杯。”
沈钰没办法,只好把酒壶给了陈正,让他自己倒。
酒一杯杯下肚,一小瓶很快就见了底。
“陈师傅?”沈钰试着推了推陈正,人已经倒在躺椅上睡着了。
沈钰撇撇嘴。
“都说了容易醉,还不信。”
只好等陈正醒了再说入伙的事了。
沈钰也不闲着,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整个院子。越看她心里对拿下陈正的信心又多上几分。
还说不酿酒了,院子里种着的那些草药,分明都是做酒曲的原料。
沈钰注意到躺椅边的小几上摆的几盘剩菜,心中有了主意。
直到下午,陈正才悠悠转醒,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陈师傅,睡得还不错吧?”
沈钰忽得出声,搬了张小凳坐在一边,膝盖上放着个小本。
“嘿,你这丫头,怎么还没走?”陈正没好气地说道。
沈钰不语,只是一昧地笑,陈正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陈师傅,饿了么?我刚炒了几盘菜,你要不要尝尝?”
沈钰回家了一趟,把昨天存的肉给煮了,还特意用了瓦罐温着。
“我才不饿,谁要你一口东西?”陈正嘴上不饶人。
沈钰慢悠悠地将瓦罐盖子揭开,红烧肉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陈正咽了咽口水。
吃一口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能用下您家的灶吗?这肉还得热的才好吃。”
“去吧。”陈正江头扭到了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茶?
沈钰笑嘻嘻的“茶不错吧?我给您换的。”
“算你有心吧。”
沈钰进了厨房热菜,看完厨房的陈设后,她心中有些酸涩。
灶上摆着盘窝窝头,一看就又硬又难啃,还有碟黑乎乎的咸菜。
沈钰把锅用水好好刷洗了一遍,才把红烧肉倒进锅里继续炖煮。
五花肉被她切得方方正正的,每一块上还带着一层肉皮。炖肉之前,沈钰特意用油煎过,肉的口感更加丰富。因为她的口味偏甜,冰糖就放的多了些,汤汁显得十分粘稠。
肉香越来越浓郁,连沈钰自己闻着都有些流口水。
沈钰把米饭拿出来,放到蒸笼上加热,顺带还蒸上了一碗鸡蛋羹,里头搁了些肉沫,只简单用了酱油调味。
还有就是一盘凉拌黄瓜,清凉爽口,刚好用来解腻。
陈正虽然人还在躺椅上,但眼睛总时不时往厨房看。喝完酒就睡了大半天,还真是有些饿了。
一刻钟后,沈钰端着菜出来了。
“陈师傅,尝尝我的手艺吧。这肉炖了大半天,保证软糯弹滑。”
沈钰给陈正盛上一碗米饭。
“肉汁拌饭您试试,绝对下饭!”
陈正矜持地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
“怎么样?”沈钰自信地问道。
红烧肉她做过无数次了,每次都是大受好评,她爷爷最爱吃了。
想到爷爷,沈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不错,可以入口吧。”陈正嘴上评价一般,但筷子却不停。
沈钰指指蛋羹:“再试试这个,拌饭也不错!”
陈正用勺子蒯了一大勺,就着米饭。
鸡蛋滑嫩,蒸得刚刚好。里头的肉馅非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给鸡蛋又提了不少风味。
盘中的菜被陈正消灭了七七八八,这下他就是再嘴硬,也不难看出他是有多喜欢这顿饭了。
“对了,陈师傅,那酒您品出来了吗?”
陈正揉肚子的手一顿,面露尴尬,但还是强撑着分析起来:“老夫吃了你做的肉,给你帮这个忙也确实不算什么。不过,这酒有些功夫。入口和普通的糯米酒无异,后劲却换了一种风味,感觉像是两种技法的酒水混合而成。”
沈钰惊讶,她没想到花露烧的制作原理,竟然真被陈正说出个七七八八。
陈正看见她脸上的惊讶之色,问道:“怎么,老夫说错了?”
沈钰正色着摇头,语气里带上几分郑重:“一点不错。”
陈正暗自松了口气,差点就被这丫头看扁了。
“如果说,我把这酒的酿制发自告诉您,您能复刻出来吗?”
“嘿,你这丫头,我都说了我不再酿酒了!”
“那您这院子里种这些草是什么意思?厨房里的那些拌杵、瓦罐怎么一个个都跟新的似的?”
陈正不说话了。
“您当初不是自愿离开官家酿坊的吧?”
陈正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离开酿酒业就是您对那些人的报复吗?要我说,不如我们自己酿出一款酒,把这酒送到贡酒里去,这才算狠狠打他们的脸呢!”
沈钰一番话说得豪情万丈,听得陈正一愣一愣。
这么一听,好像是挺爽的。
沈钰问:“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把这扬州府的酿酒行搅得天翻地覆?”
“……好!老夫就再陪你们年轻人再疯一吧!”陈正也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答应了。
他快六十了,真的老了,再不拿起那些家伙,恐怕就真的干不动了。
沈钰眼睛亮了:“好嘞!就这么么说定了!明天我来带您去我的工厂看看,保证您满意!”
“没问题,不过……”陈正话说了一半。
“不过什么?”沈钰急忙开口,可不能让好不容易挖来的技术顾问溜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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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管我的饭。”陈正砸砸嘴,还在回味刚刚的红烧肉。
沈钰爽快答应:“原来是这事儿,没问题!”
两人一拍即合。
之后,沈钰给陈正细细讲解了一遍花露烧的酿制原理。在传统自制米酒工艺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在米酒后续发酵阶段,不再兑水,而是兑入烧酒,从而酿制成独特的中度美酒花露烧。
“原来如此,酿出这酒的人不简单,是谁?”
“我爹。”
陈正语带感慨:“原来是他。呵,这小子也是可惜了。”
沈钰也是一样的想法。
能在如此落后的生产条件下,自行研发出这样特别的酒不容易。说什么也要把花露烧这种酒传承下去。
“行了,你今日就回去吧。老夫又不会跑,天晚了你家那口子该着急了吧?”陈正看着沈钰的妇人发髻说道。
沈钰脸一红。
伴着夕阳回家,沈钰觉得四周的风景格外美好,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再回到家后,消失不见。
她的屋里亮起了灯。
只要程章不回家,程易就不会主动进他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沈钰赶紧放下东西进了屋。
屋子里不止有程易,还有赵平和另一位大夫,几个人正在交谈着。
赵平眼尖,先注意到了沈钰。
“嫂子,回来了?程大哥受了伤,我就送他回来了。这位是许大夫。”
沈钰僵硬地但点头,看向床上的程易。
脸色不好,嘴唇发白,因为忍着痛,两道剑眉紧紧拧在一起。
赵平主动开口:“嫂子,这药许大夫已经开好了,早晚各一次。”
赵平把药包递给沈钰,已经按剂量分好了一小包一小包。
“多谢了,赵大人。”
寒暄了几句后,赵平主动拉着许大夫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程易与沈钰两人。
“怎么伤到的?”沈钰坐在床边,想掀开被子看看伤口。
程易连忙按住被角:“别动,我……里头衣服没穿。”
什么?那更要看了。
“别动!”沈钰假装生气。
程易这才松开手。
程易没穿中衣,伤口在胸口,已经用绷带绑好了,白色的布条上隐隐还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绷带之下的是六块形状明显的腹肌,因为紧张这时候正紧紧绷着。
沈钰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疼死了吧?”沈钰满眼都是心疼,“是不是上山的时候遇到猛兽了?都说了不用那么拼命了,我现在也能挣钱!”
程易脸色一暗,低头说道:“你是女儿家,我怎么能把赚钱的活全都交给你。”
沈钰真的生气了。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做生意了?”
程易发现沈钰语气不善,连忙抬头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不想看你这么累……我多赚点儿你不就轻松些。”
沈钰这才明白误会程易了。
“哥,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酿酒就是我最爱的活,不用担心我”沈钰认真看向程易深邃的眼,“刚刚是我态度不好,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还说话语气这么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22. 酿房筹工
程易受伤了,过两天程章也要回家。
这两天程易都睡在原来的房里,沈钰打了地铺。
本来程易死活不肯沈钰睡地上的,但沈钰用哀怨的眼神一直盯着他,最后他只好屈服了。
程易在家养伤,顺带承包了程家最近的饭。
沈钰白天去街上看一眼自己的摊子,就可以去工厂盯着酿酒进度,刘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当沈钰感到酿酒坊的时候,陈正已经开始检查酒水的发酵情况了。
“沈丫头,来了啊。”陈正随口打了个招呼,又开始去看那些酒曲。
“您来的真早啊,陈师傅。”沈钰取出一碗小馄饨,“您先来吃早饭吧,剩下的我来看。”
陈正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桌子前坐下。
“酒曲发的不错,我估摸着这两天就成了。”
陈正吃了一口小馄饨,汤底是鸡汤,炖得黄黄的,一看就是只肥鸡。
“好嘞,辛苦陈师傅了。”沈钰去了温房,之前的陶管铺好了,屋子里的明火被撤掉了。
陈正被她拉入伙,沈钰果然轻松不少,而且陈正酿酒的经验比她更丰富,有时候沈钰还得请教他。沈钰的优势在于对各种酒配方的掌握,但在技术上其实还是比不过这些老匠人。
刚来的时候,陈正还以为沈钰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工人吧,结果来了才知道,居然就沈钰一个人。
虽然被忽悠的感觉更明显了,但他都答应了,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但陈正也发现,沈钰对酿酒的确怀有热情,也很有天赋。
本来还有些勉强的陈正,也彻底认真起来了。
虽然沈钰和陈正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已经培养出不少默契。
沈钰还把蒸馏法教给了陈正,两人最近就在忙着酿制下一批烧酒,这次的产量应该能比上次更多。
“沈丫头,就我们两个人,这也不是办法,你是不是该招点人了?”
陈正语重心长。
沈钰又何尝不想快点招人,可还是苦于囊中羞涩。
“下个月一定!”沈钰嘻嘻哈哈地说道,“陈师傅你再坚持一段日子,等我下批烧酒卖出,我就给你招人!”
“哼,我可不是因为干不动了。”陈正喝了口茶,“你不是想办自己的酒肆吗?就靠我们两个人可不行,产量上不去啊。”
“知道了。”沈钰笑容也淡了。
傍晚,沈钰回家前去找了吴娘子,上次让她帮忙做的几件衣服好了。
吴娘子家和沈家老宅差不多大,沈钰去的时候,吴娘子在一个人绣着荷包。
“哟,来了啊?”吴娘子人热情,拉着沈钰给她倒了杯茶,“你要的几件衣服做好了,我去给你拿。”
吴娘子进屋把几件衣服一一展示给沈钰看。
沈钰拜托她一共做了六件,程易、程章、沈铭一人两件,在夏季可以换着穿。
“不错,姐,你手真巧啊。”沈钰夸赞道,“多少钱啊,不能让你白干。”
吴娘子笑容一僵,许久未说话。
沈钰奇怪地抬头看她。
吴娘子这才开口:“阿钰,我想求你件事儿。”
“你说吧,我能帮一定帮。”
“你看看,我能和刘婉一起给你帮忙吗?”吴娘子问道。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吴娘子苦涩一笑:“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绣线早就卖不下去了,一天卖不了几文钱,那口子嫌我挣得少,都不想让我出去摆摊了,可我不想成天在家一个人。我看刘婉每天替你看着摊子,生意不错。你也让姐帮你忙成不?工钱你看着给,只要比我卖绣线挣得多就行,我不多要。”
沈钰皱眉:“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应该也发现了,最近卖醪糟的人越来越多了,要不是摊子上的点心特别些,怕是每日流水会更加难看……”
沈钰说的是实话。
集市上有不少人也开始摆起了醪糟摊子,学着沈钰的醪糟圆子口味和价格,有的甚至还特意把价格定便宜了几文。
只是,沈钰和刘婉做的醪糟口味最纯正,有不少顾客最后还是选择了沈钰她们的醪糟。但即便如此,还是对生意产生了不少影响。
不过,这醪糟摊本就是用来过渡的。
“姐,我实话和你说了吧,这醪糟摊子我并不打算一直做。”
吴娘子脸色发白。
“不过,”沈钰话锋一转,“我倒是打算办一家自己的酒肆,正准备招人手呢,就是辛苦不少,你愿意来吗?”
吴娘子楞楞地:“真的?我可以来吗?”
沈钰莞尔一笑:“当然,现在正缺人呢!只要能吃苦,我沈钰就收!”
“来!”吴娘子激动地握住沈钰的手。
“不过,我得先说好,这酒肆现在就我和刘婉姐还有一位老师傅,加上姐你也就四个人,刚开始的工钱恐怕有限。每日八十文如何?若是后面厂里效益上去了,工钱自然也能涨,一二百文一天也是有可能的。”
“八十文!阿钰我来!我能做!”
吴娘子被沈钰画的饼给震住了,连连点头,就怕沈钰反悔。
沈钰忽然想起吴娘子是个消息灵通的人,对村里镇上的八卦了如指掌,有了新主意。
“姐,我现在有个想法,得要你帮忙才行。”沈钰真诚地说道。
吴娘子立刻问道:“阿钰,你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你知不知道,这镇上还有多少妇人每日只能在家绣花喂鸡?若是我也给她们工钱,她们愿意来吗?最好是勤快些的娘子。”
吴娘子捂嘴一笑:“阿钰,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吴春香别的不敢说,这各家各户的事儿啊我最清楚。这村里多的是像我这样的妇人呢!西街的王家媳妇、东巷的李家孙媳,你说的人呐,我起码认识十几个呢!”
这下换成沈钰感到震惊了,要是真能劝说这些妇人们加入她的酒厂,一定会是一笔助力。
沈钰一直觉得,女子做事更有信心和责任心,除了气力上可能稍微欠缺一些,但酿酒讲究的就是精细,气力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姐,你能说动这些女子一起加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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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娘子面露难色。
沈钰会意:“姐你放心吧!酒厂的人越多,我这厂子的收入约好,自然这工钱就长得越快!而且,这厂子也不能我一个人管理。我打算先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入伙,再分成几个小组,每组分上小组长来帮忙管理。”
吴娘子也是聪明人,本来她主动找沈钰寻差事,结果为别人寻到了便利,多少心中不快。但沈钰现在愿意许她一个管理差事,总还是特别些,倒也没那么不高兴了。
她相信沈钰的能力,也相信沈钰说的人越多工厂效益就会越好。
“行!你给我几天,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她们的口风。保证至少给你找五位手脚勤快、人又伶俐的娘子过来!”
沈钰一喜:“那就先多谢姐姐了!你放心,这酿酒并难学,只要把每一步做好就行,大部分还是些单一的活,每日洗洗米、晒晒米之类的。”
吴娘子没酿过酒,听沈钰这么一番描述也来了兴趣。
“阿钰,我能先去你的酒厂看看吗?这样我和其他娘子讲起来,也更好说些。”
“行!明日早上我来寻你,姐你和我一起去酒厂,我介绍陈师傅给你认识,他可是镇上最有经验的老酿酒师傅了,比我还厉害呢。”沈钰一口答应。
接下来,吴娘子给沈钰具体讲了几位极有可能入伙的娘子,以及她们的个性,让沈钰大致有了了解。
“行了,你就先回去吧,明日我在家等你。”
天色已晚,吴娘子主动送别沈钰。
回到家,程易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简单的丝瓜蛋汤和炒青菜。
晚饭后,沈钰帮程易换药,最近一直都是沈钰主动帮忙。
程易伤得不轻,胸口和背后都有抓伤,沈钰自告奋勇地承包了替程易后背上药的差事。
程易一开始死活不愿,不过沈钰赌气说不让她帮忙,她就不吃程易做的饭了。
“我一个姑娘都不介意,你害羞什么?”
“你不是说,你把我看成妹妹吗?妹妹关心哥哥,帮哥哥涂药不过分吧?”
程易被沈钰弄得哑口无言,只好接受。
夜晚,屋内燃着蜡烛,光线昏暗。
程易坐在椅子上慢慢解开中衣,露出被绷带包裹着的上身。
沈钰小心翼翼地帮他身上缠绕着的绷带一圈圈松开,露出狰狞的伤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结疤。
沈钰用手指沾上一点药膏,细细涂抹起来。
药膏有些冰凉,融化在沈钰温热的指腹。程易只觉得被沈钰触碰的肌肤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感,他想躲开,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沈钰站在程易的背后,看不见他脸上的忍耐,还坏心眼的用指腹在程易的伤口上轻轻的打转,当时是几乎不触碰伤口的那种。
“这样方便药膏吸收。”沈钰说地一本正经。
涂药时,沈钰注意程易背上除了新伤,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旧疤,疤痕颜色暗沉,应该是很多年的旧伤了。
程易自然也知道沈钰注意到他那些旧疤。他觉得,沈钰应该会很嫌弃那些疤痕吧,太丑陋了。
23. 沈钰画饼
吴娘子观摩了沈钰的整个酒厂。
程易买的时候特意买了间不小的宅子,院子空地大的很,也有好几间房,做个小酒厂绰绰有余。
吴娘子看完之后,大致有了数,这场地招二十个人没问题。
陈正很高兴沈钰很快就拉了人,只是在听到吴娘子完全不懂酿酒后,立马偷偷变了脸色。但他还是忍到吴娘子走了之后才说。
“沈丫头,这酿酒可是要真功夫的,你随便找个人怎么行?”
沈钰明白陈正的顾虑,但眼下找到人更重要。不过,她还是挺意外陈正居然只是担心吴娘子没有酿酒手艺,而不是她是个女人。
“陈师傅,您说的轻巧了,现在哪儿去找人啊?你也晓得的吧?那些厉害点的酿酒师傅,不是在官酒坊,就是被人家私人酒肆招走了。”沈钰苦笑。
陈正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现在市面上的酒水都是一个味。当年我本来也想……罢了。”
陈正像是回忆起什么,但说到一半便打住了。
沈钰没注意到陈正的异样,开始说起她的想法。
“陈师傅,你知道酿酒的步骤多,我打算把招到的工人分成不同的组,把酿酒的每一步分配给每个组,这样每组人只需要专注于做一件事。等时间长了,再把表现好、领悟快的人换到会更难的部分,您觉得如何?”
沈钰说起的是现代的流水线作业,这样能保证生产效率更高,也不容易出错。
陈正听完沈钰的描述,细细思索了一番。
“不错!是个法子。不过,哪怕是最简单的部分,也得要学会分辨温度、湿度,恐怕暂时还要我们来。”
“您说的没错。刘婉姐已经自己酿醪糟有一段日子了,我觉着她也可以帮忙。”
一老一少一连几天都沉浸在工厂人员充足的美好幻想之中。
吴娘子去当说客的几天里,程章回来了一趟。
年纪不大的少年,在看到哥哥受伤之后,难得的掉了几滴泪。
不过被程易骂了一通。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是我伤了,又不是你。”
程章是个相貌俊秀清雅的小少年,一双睫毛又长又翘,落泪的时候几滴泪珠就这样沾上了他的睫毛。
沈钰当场就看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小叔也是担心你嘛,你凶他做什么?”
程易不怕疼,唯独怕沈钰的眨巴眨巴盯着他的眼眸,不说话了。
沈钰使了个眼色给程章,让他快走。
程章抱着包袱回了房,温书去了。
两天后,程章又回去了,换上了新衣,一袭青衫衬得他身形初显颀长,尚未脱去少年的单薄。眉宇间还带青涩稚气,眼神清澈有着未经世故打磨的明亮。
沈钰和程章一起目送他远去。
沈钰心想,程章的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程易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总算是了一件烦心事。
但更糟心的就是酒厂的事情了,沈钰以为至少能有十个人入伙吧,结果加上吴娘子只来了五个人。
“听说管午饭又工钱,俺就来了。”
“这酿酒的活儿不难吧?”
陈正看着眼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妇人,眉毛皱的可以夹死蚊子。
“喂,沈丫头,这就是你招的的人?我看你教会一个人就够呛,这么多人……我可不帮你。”
沈钰赶紧哄着:“陈师傅哪里需要您亲自来啊,当然没事我来教了,您就踏踏实实地做您的活儿吧。”
沈钰又好好吧陈正夸了一通,什么“匠人精神”“酿酒界的不出世的大师”,把他捧得一愣一愣的,顿时没了脾气。
吴娘子本来信誓旦旦地保证至少拉来八九个人,现在人数少了一半,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阿钰,你看我这几天确实嘴皮子都快磨烂了,但是有些人她就是不来啊。唉,你看就我们几个人成吗?我保证她们个个都是手脚麻利勤快。”
院子里,四五位妇人个个用着期盼的目光看沈钰,她们大多穿着带布丁的衣裳,皮肤微黑,受较粗糙,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子。
沈钰本来也没指望能招来专业好手,她曾经不也是从零开始学习酿酒的吗?她相信,不出一个月,定能领着这些女子入门。
一、二、三、四、五,沈钰看着眼前的五位女子,仿佛看见了未来的酿酒班子。
浸泡、蒸煮、冷却、拌曲是酿酒的基础,而后发酵与蒸馏则是最讲究手法与经验的一步,只有像沈钰和陈正这样酿酒多年的老手艺人才可以真正掌握。
“各位姐妹,都先静一静,先听我说上两句。”沈钰拍拍手,提高了声音,压下了众位女子的窃窃私语,清亮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我沈钰也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人,你们中有不少人应该都认识我。我知道大家伙儿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承蒙各位的信任,愿意来我这小酒坊帮衬。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沈钰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忐忑、或期盼、或带着生活风霜的脸庞,语气更加诚恳:“我沈钰是个实在人,不爱说那些虚的。我现在能给各位的只有一个承诺,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保证工钱待遇上我决不含糊,保证让各位凭借自己的力气,过上好日子!”
几位女子互相看了看,眼神里交织着谨慎与一丝微弱的光亮。
沈钰见她们听进去了,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股子蓬勃的干劲:“姐妹们你们看看咱们现在这儿,虽然简陋了些,人手也少。但这算什么?万事开头难!”
沈钰用力一挥手,指向周围:“今天不一样了,有了各位能干的姐妹们加入,这就是咱们新的起点!我敢保证,就这个月底,”沈钰刻意停顿了几秒,“咱们酒坊的产量,定能比现在翻上一番!”
底下有女子的背挺直了些。
沈钰立刻趁热打铁:“只要产量上去了,咱们的腰包自然就会鼓了!咱们酒坊已经和镇上的孙记酒肆谈拢了,他们会按最高价收购咱们的酒!只要咱们站稳跟脚,有了盈余,工钱方面我肯定会给大家再加上几成!”
沈钰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些推心置腹的亲近:“姐妹们,咱们都是女子,知道拉扯一家老小的不容易。你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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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成婚了,有的人还没有。但在家里是不是被夫家、长辈瞧不起不过?我敢说这是因为他们觉得咱们女人没有收入,只能靠他们施舍才能过活,所以他们对咱们的打压都是天经地义。可真是如此吗?”
“要我说,咱们女人不比他们男人差!谁说女子不如男?”沈钰声音又陡然拔高,“咱们女人做事细致,手上活儿巧,心比他们细!酿酒这行当恰好讲究的也是一个‘细’字。咱们心细,就能少出错、少糟蹋粮食,酿出来的酒品质就能又稳又好。咱们今天聚在这里,不光是为了挣一份工钱,更是为了争一口气!让外面那些嚼舌根、瞧不起女人出来干活的人看看,咱们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我要让咱们酒坊成为整个镇、整个县乃至全国最好的酒坊,而你们都是我最初的帮手!”
“到那时候,”沈钰的声音带着憧憬,“咱们姐妹走在街上,不光腰杆是直的、钱包是鼓的,自己和家里人的脸上都是有光的!旁人提起咱们沈氏酒方法,都不得不夸上一句好!你们说,这样的日子好不好!有没有奔头!”
“有奔头!”不知是谁,先被这极具画面感的美好未来激的热血沸腾,带头喊了一,接着更多压抑的声音也跟着应和。
“东家说的对!”
“咱们一定能行!”
“为了好日子,拼了!”
虽然她们的生意还带着些怯意,但那份被点燃的决心和信心,却在酒坊里悄然破土、顽强地生长起来。
沈钰擦了把汗,未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沈氏酒坊。
陈正虽然嘴上嫌弃,但他同样也被沈钰这样一番激情澎湃的发言感动了。
曾经,他也是官酒坊中最优秀的酿酒师,但只是因为不会说好话、不会讨好领事,最后被逼的主动离开,他心中也有不甘。也许,在这儿他真的可以和沈钰一起酿出最好的酒。
不得不说,有了帮手干起活的确提高了不少效率。尤其是,这些妇人都是干惯农活的女子,力气比沈钰大上不少,抬起米来都是大力士。
陈正也看在眼里。
他对这些女子也早已改观,时不时帮着沈钰一同教导酿酒的入门知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很快到了沈钰向孙记交货的那一天。
沈钰和孙老板原本说定一个月至少提供六坛烧酒,在众人的努力下,酒水产量果然提高,整整翻至一倍多,酿成十五坛烧酒,共赚得五十两银子。
这还是女人们没干满一个月的产量,这个月的估计还不止。
虽说刨去酿酒的成本、大伙的工钱、损耗的量后,只剩十几两银子,但也是很惊人的一笔数目。
工钱方面,现在大家都是八十文一天,要是下个月还能保证这样的产量,沈钰决定给大伙都涨到一百文。
沈钰本想一个月给陈正三两银子,但他硬是不肯,只愿意和大伙拿一样的工钱,沈钰只好在平时多给他送些肉食,顺带也给他买了几件新衣服。
陈正无儿无女,唯一的妻子也在前几年去世了。现在他倒是有种把沈钰看成自己女儿的意思。
24. 沈氏酒肆
入夏后,天热了不少。
温度高了,酒坊的发酵温度也容易升高,如果掌握不好温度,酿出的酒就可能出现异味、酸味。
沈钰从前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只需要利用现代科技精准控温即可,但在古代没有精密仪器,只能依靠人的经验判断控温。
好在,古代夏季的气温并不如现代那般逆天,保持在一个还能接受的温度,反而对酿酒发酵成了一个适宜温度。
酒坊除了吴娘子带来的那批,后面又陆续来了三位女子,杨宇的媳妇林晓芳也来了,加上沈钰和刘婉、陈正,酒坊目前一共有十一个人,也算是个不小的规模。
在这些帮工的女子中,有位叫陆玲的年轻姑娘尤其让沈钰印象深刻。年纪不大,比沈钰小上几个月,悟性不错,学起东西很快,人也细心,沈钰已经开始教她更难的发酵、测温之类的东西了。
酒坊慢慢步入正轨,拥有一家正式的店面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这一两个月沈钰也攒了几十两银子,足够在镇上盘下一家小店面,只是地段需要好好挑选一二。
入夏的傍晚,晚风都带着黏黏的气息。女人们已经都回家了,院子里堆着收拾好的空酒坛。
沈钰擦了把汗,正准备把手里的几张记账册收起来,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吗就见沈铭背着布包跑进来,脸上带着一股说壶清的我委屈满眼眶也有些红。
“姐……我……”
他站在门口,带着哭腔。
沈钰一怔,忙迎过去:“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沈钰捏着布包的背带,咬了咬牙才说:“姐,我不想去读书了,先生讲的那些我根本就听不懂,我真的记不住……”
沈钰愣了片刻,先把他拉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水递过去:“先喝口水慢慢说。怎么突然就不想念书了?”
沈铭喝了几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先生天天打我的手心儿,说我是他见过最笨的学生。可我就是背不下来……可是,姐你和爹娘都花了这么多银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沈钰看着沈铭那张纠结的脸,心里一酸,她最清楚沈铭的性子,很是要强,如果不是没了办法,也不会自己跑来找她。
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珠,沈钰柔声问:“银子不是问题,只是姐问你,你就这么放弃了吗?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铭不敢抬头看沈钰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学武,以后去从军。其实我一开始就不想念书,只是娘她一直希望我考取功名,我觉得她能高兴就好,我自己吃点苦就算了。但我好像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钰问。
沈铭见沈钰没有责骂他的意思,才敢大着胆子接着说道:“我想去学武们以后去从军,我想去战场上建功立业。我想去学点真本事,我不怕吃苦的。”他的眼神里带着憧憬,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坚定,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沈钰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劝,院外就传来尖利的女声:“沈铭!你给我出来!”
二婶杨氏快步冲进院子,二叔沈二跟在后面,脸色铁青。
“沈铭,你今日没去学堂,跑来打扰你二姐是吧?”杨氏一看见沈铭就猛拍大腿,“咱家和你姐出了这么多银子,你说不学就不学了?我告诉你,没门!你死也得去念书,知道不?”
“娘,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沈铭躲在沈钰背后,弱弱地反驳。
不等杨氏说话,这次是沈二先开了口:“你娘为了你读书,天天在家绣荷包、做鞋子你知道吗?你再看看你姐,这钱不也是她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你看看这院子里的酒坛,你自己想想读书是不是轻松些?难道你想像你爹我异样,就做一辈子木工,被人瞧不起吗?”
沈铭不敢接话,只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泪水滑落。
“别躲在你姐后面,跟我回家,明天去给先生赔礼道歉!”杨氏上前揪着沈铭的耳朵就要拖他走。
沈铭偷偷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沈钰,祈求她能帮忙说两句。
沈钰心里也有对沈铭半途而废的气氛,只是看沈铭这么难受的样子,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太苛责的话。
“阿钰,下次沈铭这崽子还敢逃学跑来,你可别惯着他!”沈二在一旁一起押着沈铭。
“二叔,知道了。”沈钰只好答应。
等沈铭一家都走之后,院子又恢复了安静。
沈钰又点了遍剩下的原料量,才离开酒坊回家。
如果顺利,下个月沈氏酒肆应该就能在镇上开张了。
回到家,程易已经做了一桌菜,丝瓜毛豆、冬瓜排骨汤、炒青菜。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沈钰缠着他求了好久,不许他再像之前一样,在山上待到天黑才回家,必须下午就下山。
程易本不愿答应,毕竟在山上时间越长,遇到猎物的可能性就越大。只是他要是不答应,沈钰就一直拽着他的袖子不放,眼睛盯着他像是要哭,程易这才答应。
如今,程易一般下午就下山,把猎到的野味和山上采到的菌子一起拿去市集上卖一卖,卖完就回家,喂鸡喂鸭、种菜施肥,顺便把晚饭做了。
酒坊里不少人都知道沈钰在家连饭都不用做,都对她调教人的手段羡慕不已。
沈钰嚼着菜,看了一眼程易。
最近天热,程章就不回家了,她和程易已经分着睡了快一个月了。早上沈钰睁眼见不到他人,白天她一直在酒坊里忙,只有晚上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话。
日头晒人,沈钰看程易好像又晒黑了些,一张刚毅的脸庞显得更加生人勿近。
“哥,我想开家店,这个月我打算就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程易放下筷子,认真看向沈钰:“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沈钰也露出认真的表情。
程易略一沉吟,开口道:“我知道你有法子挣钱,但如果手头紧直接跟我开口便是,不要不好意思。”
沈钰知道,程章那头读书要花不少银子。她也是在沈铭进了私塾之后才知道读书竟然要花这么多钱。笔墨纸砚不便宜、那些官方发行的书籍更是昂贵的吓人,供一个读书的孩子简直是养了一只吞金兽。
“不用,我的酒卖得好,已经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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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小叔现在正式关键的时刻,缺不了银子的。”沈钰拒绝。
程易看沈钰连连摇头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
“店址要好好选,你要是准备去了,记得喊上我。”程易一只手不经意地紧了紧。
“店址我也看得差不多了,哥你就不用陪我去了,”沈钰怕程易操心,又补了一句,“应该这两天就能谈妥了。”
程易看她那股倔强劲儿,眉头微蹙,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住,只低声叮嘱道:“记得要多留心,镇上人多眼杂,别被人算计。”
沈钰“嗯”了一声低头吃菜,
窗外的暮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蝉声又聒噪地响起,一阵阵地冲进屋子,像是提醒着盛夏的到来。
第二日,沈钰便带着写好的账簿去了镇上张记中介行。张掌柜一见她就乐呵呵地迎上来:“沈姑娘可算来了,昨日还有人来打听你要的那处铺子呢,幸好我给你先拦下了。”
“那铺子位置如何?”沈钰先前心里就惦记着这事,闻言赶紧追问。
张掌柜抹了把汗,说道:“这间铺子就在城门口大路转角处,人来人往的,你这卖酒最合适不过。院子也算方正,后面还空着三间屋,若是以后要存货,绰绰有余。”
沈钰听得心动,便让张掌柜带她去看。
那铺子紧挨着一家做糕点的小铺,人流确实不少,门口也宽敞,方便摆桌打样。沈钰走进去绕了一圈,院子里那棵树长得旺盛,夏天能挡些日头,地势也高,不怕雨水倒灌。
“这铺子,我要了。”她想都没多想,当机立断。
张掌柜被她的爽快吓了一跳,忙点头笑道:“成,沈姑娘爽快,我这就去给你把契书写了。”
办完手续,已经是傍晚,沈钰走出铺子,看着门头上那块空白的木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沈氏酒肆,这三个字,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如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挂在自己门口。
等回到家,程易正蹲在院子里给鸡撒料,见她背着账本回来,就问:“看好了?”
沈钰脸上压不住笑意,冲他点点头:“看好了,今天就定下来了。”
程易“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剩下的谷子倒进鸡槽里,抬头望了望已经泛起红霞的天色,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接下来一段日子,沈钰便开始忙活铺子的改造。刷漆、修门、请人打新的酒坛架子、定制招牌,全都一一安排。陆玲也跟着跑前跑后,帮忙搬东西,学得飞快,沈钰看在眼里,也越发喜欢这个聪明的姑娘。
而沈铭那头,被二叔二婶管得死紧,重新回到学堂,整个人都有些蔫,但也不再提学武的事,只偶尔碰见沈钰,会红着眼圈和她说:“姐,我还是想以后去从军。”
沈钰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先把眼下的事撑过去,等你大些,想走哪条路,到时候再说。”
夏天一天天过去,镇上渐渐热闹起来,沈氏酒肆终于在七月初五这天挂上了新招牌,开门迎客。
那天一大早,陆玲和刘婉都来了,把新酿的第一批酒抬上柜台。红纸条贴在坛口,香气透过封泥都能闻到几分。
25. 开张有道
“你听说了吗?城门转角那儿开了家新店。”
“知道,说是不光卖酒,还卖些新奇糕点呢。”
“听说他们家掌事的是个年轻的妇人呢。”
“哼,女子居然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真是不知羞耻!”
“不过他们家的酒水确实好喝,不光比镇上原来那几家好,价钱也便宜些。”
“对对对,我邻居还说有什么优惠活动,买的越多越便宜呢!”
……
众人讨论的正是新开张不久的沈家小酿。
这沈家小酿开张不足半月,已经在镇上名气不小了。
刚开始是有些男人看开店的是位年轻的妇人,店里干活的也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妇人,抱着些不能说的心思进店逛了逛,可在听完店里卖酒的规矩之后,不光自己买酒,还拉着周围认识的人一起买。
李屠户的小女儿已经许好人家了,下个月过门,只是这婚宴上的酒水还没定。
李屠户岁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偏偏他女儿生的美貌,许给了村里一户好人家,男方家里田地不少,在扬州府这个气候宜人的地方,每年收成都不错。
李屠户这人好面,不愿让亲家看扁了去,便主动揽下了婚宴上安排酒水的差事。一连看了好几家,什么祥记坊、王记都逛遍了,不是价太高、就是酒太普通,孙记有种酒倒是不错,只是那酒不肯拆卖,实在是太贵。
“唉。”李屠户走在街上,叹了口气。
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他就只能去孙记了,大不了日后再省点,也不能让亲家把他和女儿看低了去。
“大哥,要不要来我们沈家小酿看看?刚开业,买得越多越便宜,喊上亲朋好友一起买还能更划算!”
陆玲站在店门口热情地招呼过往的行人。
“沈家小酿?”李屠户对陆玲口中的“买得越多越便宜”来了兴趣。
陆玲一看有戏,急忙迎上前:“想买酒的话,您不如进店看看,我们有专门的人员替您讲解。”
李屠户晕乎乎地进了店。
这沈家小酿看起来和其他酒肆看起来差别不大,但那柜子上摆着的酒水、盒子看起来倒是样式颇丰。除此以外,便是店里还兼售各式各样的点心,看起来卖相不错。
“大哥,您买酒是自家喝还是请客、送人呢?”
一名年轻女子上前,客气地询问。
李屠户注意到她同外面吆喝的姑娘身上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只不过衣服上绣着的花看起来更复杂些。
这女子正是刘婉。
李屠户有些拘谨:“请客,有没有适合婚宴上的酒水?”
沈钰盘下店铺后,重新装修又花了不少功夫。这段时间里,刘婉便主动把酒酿摊子收了,帮沈钰天天盯着施工。
沈钰不用操心铺子的改造,便专心提高酒坊的产量,以及思考铺子以后的经营方式。她有意学习现代的各种营销手段,为新开业的沈家小酿筹备了三个活动。
一是鼓励多人同行购酒,开业首月,三人购酒可立享酒资八折;五人及以上购酒可享酒资七五折,并赠送特质的开业纪念酒筹一套。
二是激励老客持续带新,推出“拼一壶”活动,只要为店铺多介绍一个新客且新客首次消费满二百文,引荐人便可记录在册,下次购酒可立减十文并得双色米糕一份。若是能介绍十位新客,引荐人可得一套精品酒器。
三是开业题壁活动,在酒肆内设有留墨壁、提供卷轴,邀请文人墨客题诗,待月底评选出“开业魁首”,酒肆将会在全年每月赠上一壶新酒,同时会将作品装裱悬于正堂。
开业前一周,沈钰就对刘婉、吴娘子、陆玲几人进行了培训,不仅要求她们记牢店里开业的活动,还对仪态也进行了一番教导,又给她们订制了一了几套统一的服饰,现在三个人站在一起一看就十分和谐。
“您要不要看看我们店专为婚宴设计的酒壶与礼盒?”刘婉脸上带着浅笑,只想柜台上摆放的酒壶与木盒。壶呈葫芦形,肚圆口窄,壶身上还刻着连枝竹。而旁边的木盒则是用了朱漆,正面雕刻了并蒂莲、牡丹花与囍字。
“这个好!”李屠户心中一喜。
这酒壶与这木盒一看就喜庆、寓意也好,摆在婚宴上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片刻后,他脸上的喜色一暗。
这般精致的酒水,刨食要花不少银子吧。他一个普通的屠户能买得起吗?
李屠户心中已然打起了退堂鼓,但顾及面子,再加上刘婉在他跟前笑得灿烂,他还是硬着头皮问起价钱。
“这酒怎么买?你们门口有人说买得越多越划算是什么意思?”
刘婉笑得更加灿烂:“客人,我们沈家小酿刚开业,沈老板特意办了许多活动,的确是越买越划算。您跟我到边上坐,我可以讲给您听,保证让您买到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李屠户被刘婉的笑迷了眼,晕乎乎地就跟着人在店里一处坐下。坐下之后,他才发现这酒肆里有一角被几道屏风隔开,每一处竟都是一处独立空间,每道屏风后都摆上了一套桌椅,屏风上画着些花鸟鱼虫。
“下面我来给您说说我们店购酒的实惠之处,您要是有没听清的直接和我说就好。”刘婉一边给李屠户倒了杯茶,一边取过桌上的一本小册。
李屠户没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手心里沁满了汗珠,只好抓过茶杯地喝了一整杯。
刘婉立刻又给他满上一杯茶。
李屠户尴尬地挠了挠头,如坐针毡,想着一会儿不管刘婉讲了什么,他都直接说自己再去别家看看。
刘婉翻开桌上的一本小册,推向李屠户。
“别别,你说就好,俺不……不识字。”李屠户结结巴巴地想把小册子推回去。
“您放心,这保准您能看懂,”刘婉神秘一笑,用手指向册字,“您请看。”
李屠户顺着刘婉的手朝册上看去:“嘿,还真是!有意思!”
不用刘婉提醒,李屠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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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自地翻了起来。
原来,沈钰在给刘婉她们培训时,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她店里的都是女子,都不识字,沈钰在给她们讲解的时候,便特意用简笔画,把开业活动以及未来的一些安排都画成了连环画,生动形象、简洁易懂。这些最初的图画后来也被她装订成店里为客人讲解的宣传册。
当然沈钰也考虑到她的店想要在文人市场占有一席之地,于是也纯手抄了一本文字版的册字。刘婉她们只需要根据客人的需求,为他们提供不同的活动讲解册即可。
李屠户顺手翻完了一整本小册,里头的小人画的很有意思,像个酒壶似的,但偏偏脸上的神情十分夸张。
刘婉见他来了兴趣,便开始不紧不慢地讲解起店内的迹象开业活动。
“只要您带着人和您一起来买酒,或者为本店介绍些新客,都能获得一定的优惠。这就是我们店里的买得越多越便宜。”
“原来是这样,那我一会儿喊家里人来跟我一起买可以吗?”李屠户看完小册,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买到便宜酒水了?
“是的,在本店开张的第一个月里,只要多人同行购酒,就能获得优惠。‘拼一壶’的活动则是本店的长期活动。”
“成!你说说那壶酒多少钱,还有那盒子。”李屠户咬了咬牙,准备硬着头皮拿下了。
“一壶五百文,礼盒另算六十六文。您要是一会儿喊上亲朋好友一起来买,还能更划算。”刘婉细细地在纸上算了起来。
李屠户眯着眼看一了一会儿没看懂,只安静等着刘婉在纸上算完。
刘婉用的是沈钰交给她的算术,那些数字看起来怪但记熟之后,用起来十分方便。
“这礼盒是不减价的,但五百文的酒都可以优惠。三人八折是四百文,五人七五折是三百七十五文。”
李屠户在心里默算了一遍,终于下了决心。
“成,你留三壶酒给我,我一会儿就来买!”
“好嘞!”刘婉见这单生意成了,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连忙起身一直把李屠户送出店门才回去。
“怎么样刘婉姐,这单成了?”陆玲凑过来好奇地问。
“成啦。”刘婉含笑回答。
“沈钰姐可真厉害,能想出这么多法子卖酒,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呢。”陆玲一脸感慨,“刚开业还不到一个月,怕是卖了人家老板两三个月的量。”
刘婉捂嘴笑了。
她也高兴,酒卖得越多她的工钱也越多。
“不过,咱们酒坊有这么多库存吗?产量跟得上不?”陆玲有些担心。
刚开业店里人多,沈钰发现陆玲认得几个字,人也活泛,就让她第一个月先帮忙看看店,她已经快半个月没去酒坊里看过了。
“放心吧,听说咱厂里新来了不少人呢,都是听说咱家酒卖得好找上来的。咱们店还卖了不少预售单呢,先付定金,等出货再补全尾款。”
陆玲这才放心。
26. 豆乳香酥
“沈娘子,你这店瞧着可真很不错啊。”小翠一进门便同沈钰打了个招呼。
这店门上挂着一方新打的招牌,乌漆描金,写着“沈家小酿”四个遒劲大字,旁边还系着两条淡青色的丝绸帘子,微风拂动时随风摇曳。门口的两只大陶缸里,插着些新鲜的竹叶和早市上采来的迎春花,既清雅又显得有些生气。
推门而入,迎面就是一股淡淡的甜酒香,与几样刚出炉的糕点香气混合,温润却不刺鼻。屋里整整齐齐摆着一张条案,案上铺了细细的蓝底白花布,衬得点心和小酒壶分外素雅。柜台后头靠墙摆着木架,木架上陈列的酒壶式样各异、错落有致,光看着就叫人移不开眼。
自从沈钰决定开店,她原来的酒酿摊子就不再摆了,她也许久没看见小翠了。
沈钰笑道:“是小翠啊,好久没见你了。”
沈钰今日上午在厂子里安排好了任务,下午便来店里看看。
小翠也是听说了沈钰的事,才特意找了过来,她正好奇地看着案几上摆着的各式点心和酒壶。
之前摆摊客流有限,沈钰准备的点心种类不多,但为了开店,她又改良好几款新的点心。柜面除了展示之前的双色米糕、雪媚娘、果冻外,还有新添的豆乳雪酥、金粉麻薯、红豆铜锣烧等等。
“沈娘子,我都好久没吃到你的点心了。”小翠好奇地盯着新推出的几款点心,眉毛拧成川字,像是在纠结不知该选哪个。
“小翠,喜欢哪个?我请你!”沈钰豪爽地说。
小翠不好意思:“这不行的,我哪里能……”
沈钰赶紧打断她:“这有啥!你从前可是经常来照顾我生意的,再说不要我可生气啦。”
小翠脸红地看着沈钰佯装生气的脸,扭扭捏捏地指了指豆乳雪酥。
豆乳雪酥是沈钰依照雪花酥改良而成的一种点心,她用豆浆代替牛奶、用糯米粉代替棉花糖,外表上和普通的雪花酥差别不大,但口感上却明显不同,会更偏向豆乳的甜香。
竹编小匣中的豆乳雪酥被切成整齐方块,规整而雅致,外表带着柔软的浅米色泽,每块上可以看到被麦芽糖裹起的点点坚果碎,有红枣粒、核桃碎等等。
沈钰夹起一块豆乳雪酥给小翠,小翠小心翼翼地接过,而后惊奇地发现这豆乳雪酥用指尖触碰时竟能感受到略微的弹性。
她咬下一小口,果然口味独特。先是感到外层薄薄的豆粉在嘴里化开,紧接着是麦芽糖裹着的柔韧糖酥,微微拉丝,带着浓郁的豆香;略带苦味的核桃碎中和了麦芽糖的甜味,又带来了不同的脆响,清爽而不腻。整体柔软中略带嚼劲,既有豆乳独有的清甜,又有麦芽糖的醇厚香气。
“这点心可真特别。”小翠眨了眨眼,“沈娘子,你再给我包点吧。多少钱都算着来,再给我称点那两样新的。”她既是怕白吃心里不落忍,也是真心喜欢,想带回去。
“这叫豆乳雪酥,是用磨好的豆浆做成的。”沈钰一边装袋一边介绍,“另外两个圆圆的是铜锣烧,里头是红豆馅,裹了黄豆粉的是金粉麻薯也是糯软糯软的口感,你保准喜欢。”
小翠恍然大悟:“原来是豆浆,难怪我尝着总感觉这味道有些熟悉呢。”
“你先吃着,好吃下次再来!”沈钰多送了两块米糕。
“好嘞。”小翠喜滋滋地接过点心。
小翠见沈钰大方热情、做生意也实在,想着不能白白承了她的情。
“沈娘子,我家夫人下个月要办生辰宴。夫人和老爷的意思是大办一场,要请上不少人呢,只是摆宴的酒还没定。”小崔看向沈钰身后那些酒。
沈钰来了兴趣:“夫人是有什么要求吗?怎么没定好?”
“我们夫人虽也是商贾之家出身,但素有才女之名,平日最爱舞文弄墨,老爷也宠着。夫人和老爷打算在生辰宴上请上附近的文士一起呢,所以对这酒水的要求就高了些。不过,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我也不懂夫人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沈钰略一沉吟,取出只小壶,打了壶她最近的一种酒,“小翠,能不能麻烦你拿着这酒给你家夫人试试?”
“这……”小翠有些为难。
沈钰想了个法子:“你就说,我想请夫人替我这酒起个名。”
小翠一听就乐了,平日里就有不少人找过夫人给什么东西赐名、什么店起名,这法子倒是正和夫人脾气。
“行,我替你问问夫人!不过,可不能保证夫人看上你这酒呢。”
“辛苦你了,小翠。”沈钰没有反驳小翠,但脸上却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小翠自然是看出沈钰的胸有成竹,心里也莫名的安心不少。
待小翠离开后,吴娘子凑来身沈钰身边,小声给她分析起来:“要是这姑娘这能把酒送到,并且说动她来买酒,那咱们店可真是来大生意了啊,这赵夫人可不一般。”
“哦?姐姐知道?”沈钰只听小翠说过,她家夫人是个品味不俗的才女,其他一概不知。
“赵夫人娘家是开林记绸缎庄的,在咱这边几个县都有分号,早些年还跟州府那边的官家做过生意哩。她亲兄弟如今在府里当库吏呢。”
吴娘子压低声音,又道:“嫁得也不差,赵大人是县衙里的笔帖式,能写能断,听说连县太爷拟折子都要请他过目。前阵子才听说他要升主簿,眼看着就是正经的九品官了。”
沈钰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做到官太太的生意,这可是一次宣传她酒的好机会。
看来能参加赵夫人的生日宴的客人,也得真有写真才实学了。这些人要是能夸上几句她的酒,以后的生意就不愁了。
虽然她家的酒物美价廉,但也就胜在初开业推出的各种活动,后劲不足,和那些开了许多年的老店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稳定客源。
再来这镇是个小地方,能买得起酒水的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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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吸引到更多的客人,她的店才能开得更长久更红火。
想到这些,原本完全不担心自家酒水品质的沈钰,也有些紧张了
万一,这位赵夫人瞧不上她的酒怎么办?
……
赵府。
一回府,小翠就急匆匆地去找赵夫人林寒芳。
只见屋中,一位着湖蓝褙子的少妇,头戴珍珠钗,年约二十四五岁,气度端庄,她正伏在案前书写着什么。
“小翠,你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真是个嘴馋的丫头,我看你迟早吃成个球儿。”赵夫人见小翠回来了,便搁下笔,笑着点了点小翠的额头。
小翠从小跟着赵夫人,两人虽为主仆,但感情很好。
“夫人!”小翠鼓着腮帮子打开包裹,“这点子可比府里的厨子做的好吃多了,不信您也尝尝。”
“咦?你那壶里装的是什么?这壶看起来倒有趣。”林寒芳指了指小翠包裹里漏出一角的酒壶。
小翠一看有戏,立马献宝似的把酒壶拿出来:“夫人,这酒便是我之前向您提过的那位沈娘子酿的,她想让我找夫人您为这酒提个名。”
林寒芳对小翠口中的“沈娘子”也有所耳闻,沈钰在成亲那日断亲的事迹,在镇上流传了好一阵,有人骂她不懂忍让不尊长辈,也有人看中她的果敢与自信,林寒芳是后者。
“你把这酒给我斟上一盅吧。”林寒芳起身洗了一把手,又拿清茶漱了一遍口,才拿起酒杯。
酒液色泽橙黄偏红,清亮透彻,闻之,先是一股辛辣微麻的气息袭来,而后又能捕捉到一糯米甜润的香气,让人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有点意思。
林寒芳微微抿了一口,第一口便带着股微麻感,刺激而不刺喉,随之而来的甘甜迅速化开,领有一种微苦在舌尖留痕,却又被酒的醇厚温润所平衡。整口酒层次分明,先麻后甜,最后回味带着一缕淡淡的清凉感。
“夫人,您觉得怎么样啊?”见林寒芳久久不说话,小翠忍不住问道。
“急什么?”林寒芳示意小翠给她再倒上一杯。
这一次林寒芳品得更细致了,将这酒的主要原料猜出了一些。
“花椒吗?有点意思。”林寒芳喃喃道,指尖在桌面轻敲几下,似在斟酌。
这花椒味,带些辛香,驱邪又添暖意;你这柏木做底,又有坚贞长青的寓头。二者相合,是吉也是安,香气里透着清冽。”
她抬起眼,笑意温和:“不如叫玉露长春吧。玉者,洁净也;露者,天赐也。再添个‘长春’,取四时如春、岁岁安宁之意。这酒入口辛香,回味清冽,倒真像春回大地,万物新生。”
“玉露长春……好名字!夫人真厉害!”小翠眼神一亮,“那夫人,您看这酒……是不是?”
林寒芳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含笑道:“明日你同我去这位沈娘子的店里一趟吧,我也想亲眼见见这位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