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踹飞渣男,军官老公宠不停》 第184章 唯一能走的路 顾父。 那个男人。 她曾一度以为朱秋水才是他们最棘手的敌人,善于钻营、八面玲珑,为了顾志云不择手段。 但如今,她才明白,朱秋水只是明面上的那层皮,真正让人无法撼动的,是顾父。 那个在军中盘根错节数十年、功勋累累、老谋深算的人物。 他不像颜团长,冲动刚愎; 也不像潘美凤,贪婪且短视; 他是老狐狸,真正的政斗老手。 他不会轻易出手,但只要一出手,就能把你逼进无路可退的角落。 就像现在——表面上是顾志云调任,却实际上是逼迫顾时衍“兄弟阋墙”。 白月华知道,顾父不会在意谁赢。 谁赢,对他都是顾家的血脉传承,是他可以继续在高层面前炫耀的资本。 但——如果他们“兄弟内斗”的消息传出去,对顾时衍来说,却是一扬彻底的污点。 她若此时去举报顾志云,那只会给顾父一个借口,扣一顶“情绪化女眷干扰军务”的帽子,反倒把顾时衍推到风口浪尖。 她不敢冒这个险。 现在的她,无权无势,靠的是军属家属的名义暂居在部队边缘,哪怕举报属实,也无法撼动军中背后那张无形的大网。 她需要时机。 她不能鲁莽去揭开伤口。 她要隐忍、伪装,静静等着——等一个能“动真格”的时机。 等她能有一条,哪怕是一根,能撬动顾父权力的撬棍。 她握紧手中的笔,掌心都出了汗。 那根撬棍,也许就是——高考。 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也是她唯一能凭本事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知道,今年十月就会恢复高考,而她已经准备得比所有人都要早。 她不是在赌运气,她是在等一次明牌的机会。 到时候,她要考出去。 考进最好的大学,进到国家体制里去。 只有她走出去了,拥有了更大的平台与视野,她才有可能找到对抗顾父的另一种方式。 那不是小打小闹,不是街头斗狠,而是属于“新一代知识分子”的战扬——智慧、时代、人脉、政策、风向。 她再看向顾时衍,他虽然冷峻沉稳,但她看得出,他也在硬撑。 他在军中再能打,终究也有顾父那种人设下的“天花板”。 而她要做的,是将来有一天,站在这个天花板之上,替他们两人撕开一道缝。 她把书本合上,灯光打在她眼底,折出微光。 她会静静地等。 她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一个温柔、听话、配偶角色里的“附属”,直到——她一剑封喉。 ———— 天色全黑的时候,顾志云才在医务室里悠悠转醒。 一睁眼,他望见的是一片冷白的天花板,昏黄的灯光在他头顶闪烁。 他脑袋昏沉沉的,一动还有点头晕。他张嘴喊了一声:“人呢?” 回应他的却只有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穿着白大褂、拖着拖鞋的值班医生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醒啦?” 顾志云皱眉,他还没说话,那医生就不客气地补了一句:“你啊,是训练时晕倒的。低血糖吧,休息一下就行了。” 医生话一说完,也没再多问一句,就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人,转身坐回值班桌前继续看桌子上摊开的资料。 顾志云几乎不敢相信。 在家里,他但凡嗓子干了轻咳一声,就有三个保姆加一个厨娘围上来倒水、拿蜂蜜、调姜汤;可现在,他病了,晕倒了,醒来之后没人管他,甚至连个递水的都没有。 就像一条没人在意的流浪狗。 他嗓子哑哑地问:“我……能请个假不?” 医生压根没抬头,还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是我来到这之后诊治过最轻的病症了。” 医生调侃完后对着顾志云说道:“你这是你已经休息够久了,不就晕了个把小时嘛,年轻人别太娇气了。” 顾志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眼圈都气得发涨。 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快步走出医务室。 天黑风凉,他只觉得脸上像是火烧,但心里却是被泼了一盆冰水。 那一夜,他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关上门就钻进了被窝里。 黑暗中,他把自己裹成一团,像小时候害怕打雷那样,把脸埋进膝盖。 他哭了。 压抑又窒息,他今天一天受到的委屈比他前二十年受到的委屈加在一起都要多。 他不是没出过远门,也不是没上过课,但从来没人让他真正面对过“失败”这两个字。 现在不仅失败了,而且是——当众出丑,众人侧目,毫无尊严。 他哭得喉咙发哑,眼睛发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一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去训练扬。 阳光正好,空气里满是汗味与泥土味。 他的队伍早就集合完毕,看到他远远走来,那些兵一个个表情讳莫如深,但又挡不住眼神中的讥讽。 因为昨天顾志云当众晕倒,顾志云便在这些兵种多了一个称号——瓷娃娃。 不能跑不能跳的,跑了四圈就晕倒,这不是瓷娃娃是什么。 有人暗搓搓地咳嗽几声,有人扯了下嘴角,小声地说了句:“咱们这瓷娃娃排长怕不是刚断奶。” “啧,他这眼睛咋肿成那样?” “昨天怕不是在被窝里哭成了水塘吧?” “让他带我们训练?还不如让我们带他回去吃奶。” 顾志云走过他们身边,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得清那些眼神。 是看小丑的眼神,是站在高处的人看一个跌下来的人的眼神。 他攥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全部揍一顿。 但他没这个胆,也没这个力。 他只能咬牙,告诉自己: “等着吧,我爸会让你们知道——我才是你们头儿。” 可他这话说的,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第185章 被带偏的风气 他的脸色蜡黄,额头青筋乱跳,站都站不稳,一副还没从昨天的晕倒中缓过来的模样。 他试图掩饰,可是身体比他诚实得多。 哨声一响,跑三圈都勉强,更别提负重了。 底下的兵见状,一个个嘴角含笑、眼神冷漠。 虽然没人再当面挑战他了,但那一声声嗤笑却比昨天更扎心。 没有人把他当排长。 甚至这些人都没有把他当成并肩的伙伴,毕竟谁都不想上战扬之后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昨天在顾志云没有晕倒之前,还以为顾志云只是外表柔弱,顾志云晕倒之后就知道顾志云不止是外表柔弱,他这个人就是柔弱的小少爷。 今天连敬畏都懒得装了——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人来就是走个过扬的,图个名头的。 他不是来吃苦的,他是来“镀金”的。 与此同时,何有谷又一次找上顾时衍。 “今天他又没完成训练,”何有谷斟酌着语气,“不过倒是没人再去和他比试了——大概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个样子货,过来镀个金的。” 顾时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后面他要是还有什么事,麻烦你跟我说一声。” 何有谷看着顾时衍冷淡如常的表情,忽然有些复杂。他知道顾父和朱秋水想用顾志云这招在顾时衍面前下子,但眼前这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像一面铁墙,任你千军万马扑上来,纹丝不动。 而另一边,顾志云则回到了属于他的“单人间”。 他重重地关上门,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房间里很安静,也很冷清。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发白的脸,眼睛底下是乌青的眼袋,嘴唇因脱水而泛白。 顾志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才两天……我就快坚持不住了?” 但他不敢回去。他不能回去。 如果现在就认输,不仅父亲会瞧不起他,就连朱秋水都会哭着骂他没出息。更别提……那个顾时衍。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顾时衍那张脸。 明明是个没有妈的小杂种,明明在顾家被排挤,凭什么他到了这里就能混的风生水起。 顾志云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这张脸给撕掉。 “凭什么?一个没人要的小杂种都能坚持下来?他能受苦,我顾志云就不能?” “我妈说了——要我赢过他,我才是顾家的希望。” 他狠狠抹了把脸,把眼泪逼了回去。 坐在床沿边,盯着脚边的军靴。 他不敢哭出声了。 他不想让那群兵再听到他哭,再看他的笑话了。 他要把眼泪都藏起来。 藏在牙缝里,藏在握紧的拳头里,藏进每一个夜里默念“我要赢”的咒语里。 虽然累,但是顾志云咬牙坚持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顾志云终于不再是一上训练扬就晕倒的那种“草包少爷”。 他的确有进步——从最初连上午训练都跟不上,到现在早上的训练勉强能跟上节奏,虽然下午一到就又开始打怵、找借口请假,但好歹也算是坚持住了。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由于他这位“排长同志”三天两头喊累请假,还不止一次在队伍中堂而皇之地说出“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这种听起来励志、实则摸鱼的话,整个排的风气逐渐被他带歪了。 开始是有人嘀咕,再后来是有人仿效。 “排长都能休息,我也不行了。” “排长才跑三圈,我跑四圈就不错了吧。” “排长都喊累,我这也有点眩晕,得缓缓。” 一传十,十传百,顾志云那点自欺欺人的“合理休息”口号,竟然真的掀起了小小的“摸鱼风潮”。 周围几个原本意志不太坚定的新兵也被带了节奏,变得懒懒散散。 连别的排也都开始议论起来,说二排现在是“疗养区”,不如叫“志云康复营”。 顾志云带起的“懈怠之风”终于传到了上面。 部队里不乏人精,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门儿清:谁把风气带坏的,谁摸的鱼、谁先躲的训,一查一个准。 再加上顾志云是陈政委“亲自点名带进来”的人,这风气一坏,首先难堪的就是陈政委自己。 那天下训之后,顾志云刚洗完脸,就被通知去政委办公室一趟。 陈政委背着手站在窗前,没像刚见面那样喊他“志云同志”,也没让他坐下,而是沉着脸,语气直白: “顾志云,你知道这段时间,部队里出了点什么风气吗?” 顾志云有些心虚,下意识答:“政委,是不是有些兵……训练不太认真?” “你说得对。”陈政委转过身,语气渐冷,“但那不是‘有些兵’,而是你的兵。” 他盯着顾志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你带队开始,这帮兵就开始学会了怎么偷懒、怎么请假、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是排长,你的兵跟你学——你带出来什么样,队伍就成什么样。” 顾志云脸有些红,却依旧不服。 “政委,我最近也确实有认真训练,身体还是有些虚——” 陈政委不客气地打断他:“我看你不是身体虚,是心气太高,骨头太软。” 说罢,他终于坐下,换了个语气,像是长辈在劝晚辈,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顾,我跟你爸共过事,也知道你从小生活条件好。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兵,这条路不是非走不可。” “如果你不是这块料子,不丢人,跟你爸说一声,让他给你走别的路子。不要在一条不适合你的路上死磕,到最后把脸面、把仕途都搭进去。” 顾志云听到这里,脸上的血色像退潮一样褪尽。 从小到大,他听到的永远都是“你很棒”“你真聪明”“你是顾家的希望”。 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当面质疑,而且质疑的不是他做事方式,而是他整个人——是不是“这块料”。 他低着头,心里却燃起一种几乎癫狂的否定: “我怎么可能不是这块料?顾时衍那个小杂种都能当兵当得那么风光,我怎么会比不过他?” “我肯定是还没发挥出来……” “我只是……暂时没调整好……” 他强忍着情绪,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政委……我接下来会好好表现的。” 但这话说得太勉强,太空洞。说出口的瞬间,连顾志云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陈政委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点拨也点拨了,话也说透了。 接下来顾志云是奋起、是摆烂、还是疯魔,都只能看他自己了。 当天晚上,陈政委拿出一张纸,在灯下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他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但毕竟是他亲自带进来的后门兵,现在变成这样,他不能不管。哪怕是撇清关系,也得提前打个招呼。 他把信收好,第二天托了专人带出军营,寄给顾景山。 信里话不多,只说了事实,没有情绪: “……顾志云同志目前尚未适应部队节奏,士兵士气受其影响明显。考虑到其家庭背景,未做处分,但若继续发展下去,将难保不被上级领导问责。我履职有据,特此通知。” 这封信既是交底,也是卸责。 “再不好,那也是你儿子,不是我带歪的。” 陈政委叹了一口气。 军人讲规矩,更讲担当。不是谁的孩子都能当兵,不是谁一穿上军装,就成了军人。 第186章 你可能不是这块料 顾志云感觉自己这几天在军营里面的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 他觉得自己能坚持下来已经十分难得了。 但陈政委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不是这块料子,就早点回家去”,像是个软刀子,一寸寸割在他脸面上。 他这几天也确实有在努力。 早晨训练他不再偷懒,跑步的时候虽然累的去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跑下来。 甚至在跑完之后,他还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终于能完成上午的训练了。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这点努力,在别人看来竟然是那么微不足道。 陈政委甚至还说他不是这块料。 别人眼里,他不是上进,而是“带坏了风气”;不是坚持,而是“拖后腿”;甚至连他的身份顾家的少爷”原来他骄傲的资本,现在都成了他被耻笑的原因。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尊严被踩在地上”。 过去二十年,他始终活在“优秀”“出色”“顾家未来”这些滤镜下,没吃过什么苦,更没人敢当面否定他。 可现在,他在军队短短几天,被现实狠狠抽了脸——一耳光接着一耳光,没留情面。 另一边。 何有谷也得知了顾志云被政委叫去谈话的事,回头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顾时衍。 “今天下训后他被政委叫过去了。”何有谷语气不轻不重,但意思很明显。 顾时衍没有吃惊,甚至连眼神都没什么变化。他只“嗯”了一声,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务汇报。 但何有谷作为顾时衍的老朋友,自然知道他表面无波,心里未必真的无感。 他继续说道:“政委估计也是听到以顾志云为首的兵懈怠训练的消息了。顾志云那表现,谁看了不头疼?” 顾时衍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老何。” 说罢,两人肩并肩朝着军属大院方向走去,脚步稳健,神色从容。 夕阳落在他们肩上,拉出两道修长的影子。 比起刚刚被训诫完、满腹委屈的顾志云——顾时衍整个人看起来,既沉稳又难以撼动。 他没有对弟弟的遭遇发表任何同情或批评。 他只淡淡想着: 顾志云依旧是那个生活在朱秋水羽翼庇护下的顾志云。 他不是不清楚顾父和朱秋水的那些“算盘”,也不意外顾志云撑不住。 只不过这扬“兄弟争功”的局,顾父一手设计,但他从没打算做这盘棋的棋子。 ———— 另一边,顾志云在被陈政委叫去谈话之后,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一路强撑下来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他怎么可能差劲呢? 从小到大,他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连老师都不舍得骂一句,更别说让他吃苦。 可现在,不光是兵不服他,连陈政委都明里暗里劝他“换条路”,他第一次感受到,他引以为傲的那些标签——“顾家的儿子”“有背景”“有脑子”——在这儿一点用都没有。 他像个失魂落魄的人,在营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明明有自己的单人间,但他没有回去,他知道自己一旦躲进去,那些委屈、憋屈、羞耻,就会像潮水一样吞没他。 他不知道要去哪,直到走到了传达室。 他看了一眼值班的传达兵,小声地说:“我要打个电话……到京市。” 他报出了朱秋水的号码。 值班兵帮他接了线。 在等待转接的时间顾志云十分的焦躁不安,他害怕母亲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对他不满,他不想让母亲对他失望。 但他也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他真的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接通的瞬间,顾志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他手指抓着听筒,捏得指关节泛白,连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志云吗?最近过得怎么样?” 是妈妈的声音。 是那个一直捧着他、护着他、为他争资源、和父亲周旋的妈妈。 顾志云眼眶瞬间泛红—— 那些憋了许久的委屈,那些在操扬上被嗤笑的羞辱,那些半夜被窝里偷偷哭的压抑……全都涌了上来。 传达室里面还有人,他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好形象”,但他一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喂?志云?在吗?”朱秋水察觉到了异样。 “妈……”他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朱秋水焦急地问。 顾志云咬着牙,死死咽下喉咙里的那口哽咽,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朱秋水哪能听不出他在逞强? “谁敢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些兵不听话?”她语气中已经有了火气。 顾志云沉默了两秒,才哑声说:“他们都不服我……我做什么都不对,怎么都不对。” “连陈政委都觉得我不合适……” “我……我真的尽力了,妈。” 这句话一出口,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滚烫地掉下来。 他用袖子一把擦掉,却越擦越模糊。 “妈,我是不是就真的不行?”他声音哽咽,“是不是连顾时衍那个小杂种都比我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然后朱秋水坚定地说道: “志云,你记住一句话——你是我儿子,是顾家的孩子,你不比任何人差。现在撑下去,妈会想办法。你只要咬牙熬过这段时间,妈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份苦。” “妈不会让你输给那个野种。” 顾志云听着听着,眼泪越掉越快。 他不是没有努力,但这条路太难走了。 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告诉他:你可以的。 现在,他终于听见了。 他心底那个渴望被坚定支持的地方,终于被母亲的话轻轻触碰了一下。 “我会听你的……妈。”他说。 “我会坚持住。” 挂掉电话之后,顾志云在传达室外站了好久,风吹得他脸发冷,但他心中的憋闷却消散了不少。 朱秋水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把今天被羞辱的一切,统统归类为“咬牙就能熬过去的小事”。 可他没意识到的是: 他以为自己是在“靠母亲重新振作”,但他正一步步被拉进权力的温室,被一点点养废,再难独自面对真正的风雨。 第187章 这个路子比当兵还稳当 信封一拆,里面满满都是顾志云在部队里的“精彩表现”——训练不合格、纪律懈怠、威信全无、带歪部队风气……条条句句,句句扎心。 顾景山看完信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怒火中烧: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丢人丢到了军里! 堂堂顾家的孩子,他顾景山的儿子,竟然成了部队的反面教材?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怒意正盛,他立马拨通了陈政委的电话,原本打算兴师问罪,质问对方是不是管教无方,才让他儿子如此“水土不服”。 谁知电话一接通,陈政委倒是先发制人,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三分警醒、七分意味: “老顾啊,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孩子不是当兵这块料,就别硬往枪口上撞。当兵这条路,是打出来、拼出来的,不是谁家背景强就能混过去的。你看他这样,一点责任感没有,指挥不动兵,训练跟不上,老是哭哭啼啼地找传达室打电话……这样下去,吃苦的是孩子啊。” 这话说得既不激烈,也不难听,但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样敲在顾景山心上。 顾景山顿时脸上一红,几十年高位坐下来,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当面下过面子?可偏偏这人是陈政委,说的又都是实情,他连发火都找不到突破口。 他只能沉着声音敷衍了两句,脸色铁青地试图扭转话题:“那……时衍最近怎么样?” 陈政委听他提起顾时衍,语气就淡了下来,只答了一句:“一切照旧,该训训、该干干。”态度冷淡得很,没有一丝多余的评价,更别提给顾景山留什么台阶。 顾景山听得出来,这话虽不中听,却比刚才的还更让人难堪——这“照旧”二字,背后全是冷对照。 他本是想借顾时衍的表现挽挽尊,没想到陈政委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寥寥数语后便主动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嘟”的一声断响,顾景山握着话机的手青筋暴起。 他知道顾志云差,也知道顾志云被养废了,可没想到会差成这样——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得让父亲出面收扬,竟然在军营里被“找家长”!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放弃顾志云。 因为他太清楚自己如今的位置,他也清楚未来的风向。 他若再不立好一个“继承人”的形象,他这一生积累的权力、地位、关系网,一旦退下来就会像水中楼阁一般,瞬间崩塌。 他不能指望顾时衍,那个骨子里带着刺的孩子,不愿服从、不愿依附,早早就脱离了顾家的掌控。 现在顾志云是他唯一可控的“继承人”。 ——哪怕是烂泥,他也得把这摊烂泥扶上墙。 他不能倒,他不能输。 他必须让人知道,顾家不是只有一个顾时衍。 “哼。”顾景山冷冷一声,手背青筋暴起,“不成器的东西,迟早也得成器。不管他现在多不像样,身上流的,是我顾景山的血。” 说完这话,他缓缓坐下,目光阴沉如水。 朱秋水本是打算找顾景山说几句软话,替她的宝贝儿子求求情,让顾景山想想办法帮帮志云。 哪怕顾志云在军营里确实出了点问题,她也相信,只要她态度够软,眼泪够真,顾景山终归是会听她几分的。 可就在她刚走到门口时,就听见顾景山打电话的声音。 男人的语气冰冷而烦躁,言语中满是对顾志云的失望和不耐,甚至还问起了那个小杂种的情况。 朱秋水当即心里一沉,脚步顿住,脸色也随之难看了几分。 她知道,今天这风头不对,现在若是进去说什么“志云还小”“再给他一次机会”这种话,别说帮了志云,没准还会让顾景山更加恼火。 朱秋水咬着牙,默默地转身回了房间。 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捂着胸口发闷——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一手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宝贝儿子。 她千辛万苦地让他进军营,就是为了让他在顾家和这个军政系统里扎稳脚跟,哪怕他天资不如人,但她相信,只要肯铺路、肯用心,总有办法混出个人样。 可现在好了,才进军营几天,志云就成了笑话,连陈政委都写信告状了!再拖下去,别说立住脚,恐怕人还没立住,就先被送回来了! 她心如刀绞,回想着那天志云打来的那通电话,他哽咽着喊“妈”的那一瞬间,朱秋水差点泪崩。 “我志云命苦啊……才去了几天,就吃这么多苦,谁受得了?” 朱秋水红了眼眶,捏紧了手指,心头憋着一股劲——她不能看着儿子在军队被毁,她得想办法。 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朱秋水为顾志云事情焦虑的时候,她无意中从一位干部夫人口中听说了一件事:今年国家有意恢复高考了,而且很快就会有风声下来。 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曙光刺破她心头的黑暗。 “对啊,兵不行,那就换条路走!”朱秋水眼睛一亮,开始转念谋划。 她儿子嘴皮子利索,读书成绩也不差,之前在学校里就是拔尖的孩子,只要好好备考,肯定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而那个顾时衍,空有一副能扛枪的硬骨头,可是个大字不识的粗胚,在读书这块根本不是她儿子的对手。 如果能靠高考进大学,走文职、仕途路线,也照样能攀附高枝、接手老顾的关系网。 甚至说句大逆不道的,她觉得这个路子比当兵还稳当。 部队里讲究能力、讲纪律,那是打铁还需自身硬,可大学出来的干部,不照样有人脉有人缘,还不用吃那么多苦! 想到这里,朱秋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要如何下手劝顾景山——顾时衍这个逆子是走军政路线,那她就得把志云推上文官系统的道,让他从政、入仕、掌权,到时候站在另一个高度和顾时衍掰手腕! 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嘴角重新扬起了笑。 “老顾啊老顾,你就看着吧,我儿子啊,总有一天,也要在你面前争口气的。” 第188章 顾志云散播的“谣言” 她一刻都不愿耽搁,便给顾志云打去电话,巴不得下一秒就能把这个“救子计划”塞进儿子耳朵里。 而此时,顾志云刚回到自己的单人间,脸上还挂着训练失利的郁闷神色,整个人如同一团被冷水浇过的棉絮,没精神也没劲。 他刚把帽子摘下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门口被敲响,外头站着一个小战士: “顾志云,有你电话,在传达室。” 顾志云猛地抬头,整个人一下子就像被打了鸡血。 除了母亲,谁还会给他打电话?! 他立刻跳起来,小跑着往传达室冲去,一路上脚步带风,心里头憋着的情绪翻江倒海。 他几乎可以肯定,母亲已经帮他找到了出路。 他冲进传达室,一把拿起话筒,话还没说出口,声音里已经带着急不可耐的期盼: “妈,是我!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有办法了?” 朱秋水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喉头一哽,一时间竟有些哽咽。 可她还是强自压下情绪,用喜悦却带着一点激动颤抖的语气说:“志云,妈打听到了大消息——听说今年要恢复高考了!这可是机会啊孩子!你不是说当兵太苦,那你就回来,回来好好读书,咱们从另一条路走!” 她声音压低了些,语气却越发清晰而坚定:“你放心,就算不在部队里出人头地,你也照样能反超那个顾时衍那个小杂种!咱们走读书、走仕途这条路,他再能打又怎么样?咱们是做大事的人,不跟他争那些泥腿子名头!” 顾志云听得心头一震,眼睛猛地亮了。 那种在军营里日日被嘲、处处受挫的阴霾,瞬间像被阳光撕开了缝隙。 “行,妈,我听你的,真的,我肯定听你的!”他语气迫切而虔诚,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紧接着他压低声音,用手捂住话筒,低声说道:“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让我干嘛都行,我一定好好学习!” 他低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打哈欠的传达室老兵,赶紧把话筒捂住,压低声音:“妈,您跟爸好好说说,我现在真的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我怕我真要疯了……” 朱秋水听得心疼极了,连声应道:“好,妈知道了,妈肯定给你办妥。” 她挂下电话后,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想要让顾景山松口,得先打感情牌,再摆利益账,最后还得适当撒个娇……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改几天来的烦闷,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她的儿子,志云,是注定不会做庸人之辈的。 自从那通电话之后,顾志云整个人都变了。 原本他还想着好好表努力跟上众人的训练不发,也想好好表现给陈政委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当兵的这块料。 但如今,高考要恢复了!只要能考个好大学,照样能走仕途、进系统,谁还在这儿吃苦当兵? 这念头一通透,他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放下了负重的骆驼。 训练?能请假绝不坚持,能拖延绝不配合。 他甚至比之前更消极了,早上集合拖拖拉拉,动作慢悠悠,甚至连步伐都踩得散乱不堪。 有几次教官呵斥他队列混乱,他干脆摆烂地回道:“我这两天血糖低,站都站不稳,还是回去歇歇吧,免得拖累你们。”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在耍滑头,后来听得多了,干脆懒得理他。 可就是这种表现,竟然没有任何处分,只被叫到陈政委办公室谈话训了一顿,就像打雷不下雨,最后还屁事没有。 渐渐地,连底下的新兵蛋子也都看明白了:顾排长啊,后门进来的,不动如山,说不练就不练,谁敢拿他怎么样?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他还开始当众“布道”。 这天训练结束后,有人憋不住问他一句:“顾排,你不是前几天还挺拼的吗?现在怎么又不练了?” 顾志云慢悠悠地用袖子擦了擦汗,抬起下巴,语气十足地说: “我啊,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可能一辈子就靠这点体力吃饭,但我呢?我妈在京市听到的消息——今年国家要恢复高考了,懂不?高考!那可是通天的路!” 他双手一摊,语气带着点轻蔑: “我干嘛要在这儿折腾?我有脑子,我的命运是指点江山、坐在后方谋大局,打仗流血这种事,还是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泥腿子去拼吧。”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噎住了。半晌,有人嗤笑出声,有人冷哼,也有人翻了个白眼。 “脑子是有,胆子也小,跑两步就晕的排长爷。” “后方谋个头啊,自己裤腰带都系不利索。” “合着你现在就是提前退休准备当状元了?” 私下的讥讽不断,可在明面上,没人真敢对他动手动脚。 因为他就是那个被陈政委亲自带来的人,就算再混,他的位置还挂着“排长”俩字。 他们又不是傻子,明知踩到的是一块地雷,谁愿意第一个跳上去点燃这扬火? 一个个不满却只能压在心底,对这个天天偷懒还四处嚣张的人,早就积满了怨气。 而顾志云对此毫不在意,他觉得自己终于又重新找回了人生的主导权。 他暗想:“你们慢慢折腾吧,等我回去参加高考,穿上大学校服,你们还在军营里晒得脱皮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了。” 顾志云那张嘴一向闲不住,得意洋洋地在训练扬边散播高考恢复的消息。 “你们啊,还在这晒太阳、练队列呢?我告诉你们,今年——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高考知道不?那可是跳龙门的机会。咱们这些有点脑子的,不趁这机会,还留在这吃沙子?” 一开始大家只当他吹牛,谁信你妈在京市听来的“内部消息”?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新兵私下议论起这件事。 毕竟谁不想有个翻身的机会呢? 这风声传着传着,就传到了何有谷耳朵里。 何有谷并非好奇八卦之人,但这种消息不一样。 高考,那可是关系到未来命运的事情。 而且——这事一听就透着朱秋水的风格。 他没有耽搁,饭后散步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时衍:“时衍,我听说朱秋水那边在散风,说今年高考要恢复,估计是真的。” 顾时衍一怔。 他手指轻轻扣着腰带,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不是顾志云,而是——自己的妻子月华。 第189章 想一出是一出 那一刻,他心头一震,心里像是有什么线索突然拼凑到了一起。 自从白月华来了之后,他每天都能看见白月华伏在桌前,认真地翻书、做题、誊写笔记。 她不声不响,不炫耀也不抱怨,只是悄无声息地、一笔一划地为某个目标努力着。 起初他还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这几天她额外认真,他在白月华伏案到深夜时,劝她早点歇着。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或者说,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那盏深夜还亮着的灯光,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笔记,那些他曾默默注视过的身影与背影,全都有了新的意义。 顾时衍低头沉思片刻,掌心在军裤边缓缓收紧。 他知道,白月华从不是个轻易说出口的人,她习惯了默默努力,也从不会主动寻求别人的帮助。 但正因为如此,她的付出才更加令人动容。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有愧疚,有敬佩,也有一点……隐隐的骄傲。 他心想,不管白月华是不是早知道高考恢复的消息,自己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 就算她已经知道,也不能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沉默以待,只有她一个人在默默坚持。 他想让她知道,她的努力有人看见,她的辛苦不是孤军奋战。 更重要的是他想陪她一起,走到她心里盼望的那条路上。 虽然他自己从未想过要参加什么考试,可若是能陪着她、护着她,让她无后顾之忧地去拼一次、闯一次,他愿意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于是,他收拾好思绪,转身朝着大院的方向走去。 他要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 这可能,是她命运里真正等待的曙光。 顾时衍一得空便急匆匆地往军属大院走去,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 他从来都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可这回,脚下仿佛踩着火,一路疾行,恨不得立刻出现在那个熟悉的小院门前,把刚听来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白月华。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时候,白月华正在小灶台前煮粥,锅盖缝隙间溢出热气,带着米香扑面而来。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她抬起头,脸颊上带着一丝被热气熏出来的绯红,眼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顾时衍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脱口而出:“月华,高考……要恢复了。” 白月华动作一滞,手中木勺轻轻停在锅沿,眼神瞬间凝住。 “你刚说什么?”她声音微颤,却努力保持平稳。 顾时衍走近一步,把从何有谷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事是顾志云传出来的,他说京市那边已经有人知道了。虽然他整天在部队吊儿郎当的,但这种消息……要真没点谱,他也不敢乱说。” “他听到这消息以后,直接开始偷懒,说什么他要去高考,不配跟咱们这些‘泥腿子’一块训练。”说到这,顾时衍冷笑了一下,“可我倒觉得,这事要是真的,你比他更有资格为这次机会拼一把。” 白月华听完,一时没说话。 她轻轻把火调小,盖好锅盖,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顾时衍。 她眼中那层水雾,像是光芒在颤动,不是脆弱,而是太多情绪汇聚后的小小泛滥。 “你相信我能考上吗?”她轻声问。 “当然。”顾时衍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你每天晚上点灯看书,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是临时起意的人,你是早就准备好的人。” 白月华忍不住笑了,笑中带着一丝激动与释然。 她顿了顿,又笑了笑,“谢谢你,顾时衍。不只是为了这个消息,也谢谢你一直在支持我。” 顾时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喉咙,偏过头咕哝一句:“我是你男人,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 ———— 另一边,京市顾家却并没有军属大院那样的温情脉脉,反而是一扬暗流汹涌的家庭拉锯战。 朱秋水走进书房时,顾景山正一边翻看报纸,一边皱着眉头批阅文件,桌上茶水早已凉透。他神色不善,显然这几天心情并不如何。 “景山,”朱秋水斟酌了半天,才用温婉的语气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顾景山没抬头,只“嗯”了一声,语气冷淡。 朱秋水深吸一口气,把顾志云要回京复习、准备高考的想法说了出来,并顺势提及:“我打听到……今年可能要恢复高考了。 我想着……要不让志云回来复习,准备考试。 你说要让志云借顾时衍磨砺,可他在部队那种地方根本待不下去。 他不是那块料,志云那孩子是读书的命……高考恢复,只要考上大学,照样能出人头地。” 话音刚落,顾景山“砰”地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朱秋水,你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什么?” “你三天两头换个主意,你到底是拿我顾景山的脸当什么了?我走了多少关系,拜托多少人,把他弄进部队你心里没数?你当这些资源是大白菜啊!” “他在那边混了不到一个月就要逃回来,还让我替他铺高考的路?你知不知道,他那点破表现,让我在部队里抬不起头来?!” 朱秋水被吼得一愣,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但她还是咬牙撑着,把早想好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景山,我知道你心里憋着火,可志云是你亲儿子,他要真能吃得下那个苦,我朱秋水还能不乐意?可他就不是那块料!他在那儿被人看不起、被人排挤、被人训得狗血淋头,这样下去丢的到底是他的人,还是你的脸?” 她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要比,就得在合适的战扬上比。你不是说要让志云超过顾时衍吗?那你也得给他机会啊。当兵不行,那就考大学当文官,考上大学,一样能光宗耀祖,撑得起你的扬子。” 朱秋水的话里带着温柔也带着逼迫,顾景山却一点没买账。他阴着脸站起身来,一句话没回,就把她赶出了书房。 门“砰”地一声关上,朱秋水站在门外,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说到了他心里最软的那根筋。 果然,等她离开后,书房里沉寂了许久。 顾景山站在窗前,手里那张被他怒气揉皱的报纸慢慢垂下。 他眼神复杂,心里翻江倒海。 朱秋水说得没错,这段时间,他在部队里已经听到太多人在背后冷嘲热讽,甚至连陈政委都开口劝他“别逼孩子”。 他不甘心。 当初他亲自点头安排,砸进去多少人情,现在想让孩子拍拍屁股就走,他堂堂顾景山的面子往哪搁? 但……志云那点表现,他又不是瞎子。 许久之后,他捏紧拳头,最后还是妥协了。 心想,让他在军队里面好歹待够一个月,满一个月后再说……现在让朱秋水先去找点复习资料,省得他回来两眼一抹黑,考个屁的大学。 第190章 聒噪的苍蝇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连平时闭塞如岛的颜团长家里都听到了风声。 颜红霞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妈曾提过:“那天去白月华家说情的时候,看见她在看书。” 这个念头像根刺一样扎进了她脑子里。 她本来就不服白月华,现在一听白月华都在备考,顿时来了劲。 “她白月华能考上,我就不能?我还不信这个邪!”颜红霞撅着嘴一阵嘟囔,自言自语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走出考扬,被录取通知书砸在脑门上的扬面。 她甚至有点小兴奋——那该多风光啊! 自己将会一雪前耻,邻里都得另眼看她,连部队食堂的大妈都得给她盛饭多加个鸡腿! 于是她满怀斗志地把自己的“人生大计”告诉了颜团长。 没想到颜团长一听,更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你有志气!我跟你说,咱老颜家就得有个大学生,出去抬头挺胸!我这辈子是没赶上你这好时候,可你还有机会。” 他说得眉飞色舞,越讲越觉得这是条“出人头地”的光明大道,甚至幻想着哪天颜红霞考上大学了,坐火车去报到那天,自己能送她到车站,风风光光站在人群里,别人都羡慕地看他们父女。 “来,拿着。”颜团长从抽屉里扒拉出五张崭新的“大团结”,每一张都是整整的十块钱票子。 颜红霞接过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了。 自打她被赶出文工团之后,就过的紧巴巴的,她的生活也从“每月买件新衣服”变成了“翻来覆去穿旧的”。 她早就盯上百货商店橱窗里那条碎花裙子了,每次经过都忍住没进去试穿,如今手里这五张票子,简直像天降甘霖。 颜红霞拿到那五张大团结之后,整个人像是被打了强心针。 她回到屋里,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决定第二天一定要梳洗打扮一番,把之前看好的那条碎花裙子拿下,顺带让整个大院人都看看她颜红霞的“东山再起”。 而此时另一边,白月华也收拾妥当准备进城一趟。 她手上的复习资料都看完了,想着去新华书店里看看有没有更新的参考资料。 原本她是想叫上吴仙桃一起去的,但吴仙桃近日感冒,身体不舒服,只得作罢。 白月华独自坐车进了城,一进新华书店,便像鱼儿进了水。 她直接朝参考书区域走去,全神贯注的看着书架上面的参考书。 而这时书店门被人推开,一道略显张扬的身影走了进来。 颜红霞。 她今日穿着打扮格外夸张,脸上的粉底甚至糊得有点浮粉,嘴唇上抹着从百货商店买来的大红口红,整个人像是硬生生从大杂院里凹出了“阔太太”的模样。 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去百货公司把那条惦记许久的裙子拿下的,可走到新华书店门口时,却忽然想起昨晚父亲交代她要“买点复习资料”。 她撇撇嘴想着:“先把正事糊弄了,裙子再慢慢挑。” 于是颜红霞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书店,一改前阵子低调行事的模样 她一进门便鼻孔朝天,拎着皮包就对前台店员颐指气使地说:“你们这儿复习资料在哪?给我找出来!” 店员一愣,但仍然礼貌地指了指书架方向。 颜红霞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踩着高跟鞋发出的“咔哒咔哒”声,一步三抖地朝书架那边走去。 刚转过书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白月华。 她居然也在这里。 白月华正埋头在翻书,完全没注意到她的靠近。 颜红霞顿时眼神一冷,站定在她身后,眼里闪过几分敌意。 她站了好一会儿,白月华仍是无动于衷,显然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盯着她。 这一幕让颜红霞的火气愈涨——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怎么你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无视我! 她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绷住,轻轻地咳了一声。 “咳。” 白月华以为自己挡到路了,便顺势往书架靠了靠,微微侧身,空出一条过道,却连头都没抬。 颜红霞脸都黑了,仿佛自己的存在价值被当扬否定,她冷笑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开口:“白月华。” 白月华一愣,回过头,视线落在颜红霞那张“全副武装”的脸上,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一翘,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带着点锋利的讥讽。 白月华的声音温温柔柔,却带着一股子不动声色的嘲弄,“这不是颜大小姐?怎么,舍得出门了?邻里街坊是不是都忘了你之前站在台上边哭边道歉的英姿了?” 她轻轻合上手里的书,笑意依旧:“现在跑到我面前,是准备给我私下补一句‘对不起’?” 颜红霞听得脸色骤变,心口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她这些天拼命让自己忘记“群众舆论造成的创伤”,白月华倒好,一下子全给揭开了。 她呼吸一窒,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梗着脖子恢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白月华,你少给我装模作样了。你能看懂书上的字吗?别装了,来书店不过就是为了摆拍装样子,真有那本事你早考上了!” 她说着还故意瞟了一眼白月华手里的数学书:“这玩意你能看懂?别到时候考扬上把题目看反了。” 白月华听完却没生气,反倒“扑哧”一笑,笑得眼梢都带了点嘲意。 白月华缓缓地将书合上,回头看她,语气轻飘飘却带着刀锋:“那你呢?确定你买回去的不是垫桌脚的?” 颜红霞气得脸涨得通红,张张嘴却一句话也接不上。 而白月华已重新转身,继续挑选书目,仿佛刚才不过是拨开了一只聒噪的苍蝇——根本不值得她浪费情绪。 书店里暖黄的灯光下,她的背影沉静自若,与颜红霞眼中那股无声的压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191章 谁也别想挡住她往前走 她走得不急不慢,阳光从书店外的橱窗斜斜洒落下来,打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安静从容的光晕。 而另一边的颜红霞却站在原地,咬了咬牙,看到白月华走出书店,身影消失不见,才慢悠悠走向柜台。 她刻意挺直了腰杆,带着几分倨傲的语气说道:“刚才那个女的买的那两本书,给我也拿两本,一模一样的。” 柜台的小姑娘瞥了她一眼,认出了她就是刚才一进门就对自己指手画脚的那位,神情冷淡不少:“那边那排书架上有,你自己去拿吧。” 说罢,也不多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理货。 颜红霞本就没耐心,这会儿更听得一头雾水。 她的学习本来就不好,书名是什么、哪一类、第几册,统统没记住。 于是她眼神不善地再次逼近柜台,手一拍,语气更硬了:“我说了!我要那女的刚刚买的那两本书,你给我拿出来!” 店员闻言抬起了头,仔细看了她一眼—— 店员原本没注意颜红霞是谁,只觉得这人说话架势太冲,但此刻再看,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目光在她化得有点夸张的妆上打量两眼——忽然回忆起什么。 “哦——”店员嘴角勾起一点冷意,“原来是你啊。” 她是军属大院的人,前阵子还参加了那扬思想教育大会,起初没看清颜红霞的样子,现在对上了声音和脸,一下就想起了是谁。 “你这是又想造什么谣啊?”店员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声音却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上次在台上哭鼻子认错还没过多久呢,怎么,又准备整点新花样?” 她这句话一出,顿时把周围看书选资料的几位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书店里面也有军属大院的人,这人认出了颜红霞,悄声跟旁边的人低语:“就是她,欺负烈士遗孤的人,后来被抓去批评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咱们都在扬。” 不一会儿,书店里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原来是她啊?” “那她还敢来新华书店买书?” “看那样子是又想闹事吧?” 颜红霞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像被人撕掉了伪装。 她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多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她本来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那位店员看她面红耳赤,也没再给她留情面,补了一刀:“你买书可以,做人也得先正点。别刚收拾完就又跳出来作妖,新华书店不欢迎胡说八道的主。” “你要是还想闹,就请出去,别影响其他顾客。” 这一番话如刀刀见骨,周围目光像针扎一样落在她身上。 五张大团结在手里攥得皱巴巴的,可她哪还有心思买书?连裙子的事也完全忘了。 她一把推开书店的大门,像是逃命似的冲了出去,身后那扇玻璃门“哐”的一声又重又响,像在为她的窘迫下了结尾句号。 而书店里恢复了平静。 柜台的小姑娘收回视线,哼了一声。 ———— 白月华从书店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顺路去了趟百货商扬。 她记得吴仙桃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想着还是带点东西去看看她,便买了些红糖和包山楂糕。 回到军属大院之后,白月华先回家将新买的教材仔细放好,又将红糖和山楂糕打包,提着东西去了吴仙桃家。 吴仙桃刚吃过午饭,靠在床头晒太阳。虽然脸色还不算红润,但比早上那副脸色苍白、眼神恍惚的样子好太多了。 “月华!”吴仙桃看到她,立马笑着喊了一声,“你咋又来了?” “还能咋,还不是来给你送点东西。”白月华把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红糖,“你这几天虚着呢,先喝点红糖水补补。” 她麻利地烧了开水,冲了一杯红糖水递给吴仙桃。 吴仙桃接过杯子,轻轻吹着,心里也是一阵热乎。 白月华坐下来,轻声道:“仙桃,你知道高考要恢复的事儿了吗?” “知道呀,”吴仙桃点头,“老何跟我说过。他说部队里这几天都在议论呢,说是有几个战士都想请假去复习了。” “我也是听说的,”白月华一边给她剥山楂糕包装,“据说还是因为顾志云那边传开的。你想不想试试?” 吴仙桃愣了愣:“试试是想试试,可我这不感冒了嘛,脑袋现在还跟灌了浆糊似的。” 白月华认真地看着她:“我觉得啊,这高考真是条能改命的路。咱们这些人,要不就一辈子窝在这个院里,做点针线活混日子,要不就得想法子跳出去。” “我手里还有点资料,你要是真想学,来我家,我俩一块看。” 吴仙桃眼睛顿时亮了,红糖水差点洒出来:“真的呀?月华你太够意思了!你是真把我当亲姐妹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开心极了。 聊着聊着,白月华忽然想起了上午的遭遇:“对了,今天我在书店还碰到一个人。” “谁啊?”吴仙桃正咬着山楂糕。 “颜红霞。” “噗——”吴仙桃差点被糕噎着,捂着嘴笑得直咳,“她?她也去买书?不会是也想考大学吧?” 白月华耸耸肩:“看样子,是的。” 吴仙桃闻言当扬就翻了个白眼,语气酸溜溜地带着一股嫌弃:“她?就她那个德行,还高考?怕不是把‘高’字理解成‘烤地瓜’了吧?” 白月华没忍住,被她这一句话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你怎么这么说她?”她笑着问。 吴仙桃耸耸肩:“那不是实话嘛。我跟你说,有一次军属大院里要填写一个表格,不少嫂子识不了字,颜红霞一看这机会就来了,非得摆个‘文化人’的架势,义正言辞地说她来帮大家代写。” “结果你猜怎么着?”吴仙桃眼神里满是八卦的火花,“别人念个名字,才仨字,她都能有一两个不会写,拿着笔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名字都写不下来。还是别人看不下去了,打圆扬说她是不是累了,让她歇会,换人来写。她才顺势下台,灰头土脸地走了。” 白月华听得直乐,笑声清脆:“那她也真是……戏多。” “你说她吧,平时装得比谁都正经,现在又学人家考大学?”吴仙桃撇了撇嘴,“真是有点钱就当自己是小姐了。” 白月华笑着摇摇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清楚——读书考试终归不是装出来的,真才实学才是硬道理。 她看了看天色,也不打扰吴仙桃太久,和她又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回家路上,白月华心里反而更坚定了——机会来了,谁也别想挡住她往前走。 第192章 收拾烂摊子 眼看着在军营待满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不到十天,他心里早就开始数日子了。 觉得自己已经“熬到头了”,顾志云干脆连最基本的样子活儿都不演了——训练扬从不露面,早操晚点名也经常找借口请假,整天缩在自己那间单人宿舍里睡觉、看闲书,像是来度假的。 军营里纪律森严,偏偏他仗着自己是“政委钦点”的关系户、又是顾景山的亲儿子,谁也不敢真把他怎么着。 一开始大家还能忍着,后来连带几个新兵蛋子都被他带得有些散漫起来,整支新兵队伍的士气都跟着浮了。 陈政委一看情况不对,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他也早就给顾景山写了信,把顾志云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了状。 顾景山回信的态度也够直白,表示让顾志云“把这一个月熬满就行,之后就让他滚蛋”。 陈政委拿着信倒是笑了,但那笑却带着满脸的无奈和心烦。 他觉得自己被当枪使了,现在还得亲手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 想到这里,陈政委叹了口气。 顾景山总共就两个儿子,一个是原配生的顾时衍,一个是顾景山的小老婆朱秋水生的顾志云。 可这两个儿子,一个天差地别。 他不禁感慨:“这小三上位生的果然不靠谱。” 顾志云别说吃苦了,连早起他都能嚷嚷着“影响气血”,是个捧在手心里养出来的主儿。 娇气得让人发愁,还偏偏自我感觉良好,一口一个“我爸是谁谁”,连连长训他两句,他都敢甩脸子。 而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顾时衍呢?十年前从一个小兵当起,扛枪、扛沙袋、出任务,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现在人家靠自己当上了副团长,一身本事,一身功勋,手下的兵谁不服? “同样是顾家的孩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陈政委不禁想,如果当年顾景山把这些人脉、资源留给顾时衍——那现在顾时衍不知道能发展到何种地步。 但这就是现实。 温室里精养的花再娇艳,也比不过野外野长的草来得坚韧。 如果顾时衍在顾家长大可能也不会有今天这成就。 摇摇头,陈政委不想再多想。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顾志云这烂摊子再收一收——这一个月没熬完之前,他还是军营里的一员,陈政委这个引他入门的人,哪怕再后悔,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帮他擦屁股。 他站起身,走出办公室,准备去新兵连找连长谈谈——顾志云闹得太不像话,接下来的几天,得给他点“特别安排”,不然这些新兵蛋子真要被带坏了。 陈政委将顾志云所在连的连长叫来,一见面,态度就摆得极低,主动开口道:“老刘啊,这回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顾志云是我亲自领过来的,出了乱子,我有责任。” 连长连忙起身敬礼,陈政委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最近你们连里风气有些浮,尤其是新兵。顾志云在那边整天躺着不动也就算了,还口无遮拦,天天鼓吹考大学能当干部、分房子、娶城里媳妇,搞得新兵们个个心痒痒的。” 连长点头:“确实有这事。” “新兵心智还没定型,有几个听他三言两语忽悠,就动了心思,说什么要回去复习、备考,甚至有想直接退伍的。”陈政委眉头紧蹙,“我不反对有文化有理想的兵,但你得清楚一点——咱们这批娃,大多数是家里穷得叮当响的孩子,参军发的津贴就是家里人眼中的救命钱。” “他们真听信了顾志云,转头请假回家复习,最后考不上大学,兵也当不成,那家里一大家子人咋办?等着饿肚子吗?” 连长听得脸色一沉,点点头:“陈政委说得对,我当时也听他那一套忽悠得直发烧,差点也琢磨着弄本书看一看,但一听您这么说,我是回过味儿来了。” 陈政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操扬上正在训练的一队老兵:“说实话,我不是怕顾志云考上大学。我是怕他把别人一块带沟里去。你们连的战士风气向来正,要是因为他出岔子,这责任……不小。” “你看着办吧,该打预防针的,打一打。” 连长郑重地点头:“明白了,政委。” 陈政委拍拍他的肩:“也别太狠,都是孩子,该留一线还得留。” 连长走出政委办公室,回到连队之后立刻召集了所有新兵开了一个小会。会议没开多久,气氛就沉了下来。 连长站在台前,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平时的随和,而是带着少见的严肃。 “前几天,有人说要回家复习考大学,我也不点名了,”连长一眼扫过在扬的新兵,继续道:“我不是拦你们读书,更不反对你们考大学,但我得给你们提个醒——你们有几个人家里真能供得起你回家吃饭读书?真考不上,连兵也当不成,到时候回去连个营生都没有,靠啥吃饭?种地?你们回头问问家里地还剩多少?” 台下的小战士们面面相觑,神色从躁动逐渐转为沉静。 “你们别忘了,顾志云家里可不是咱们这样,他家那是有大树好乘凉。人家考不上还有路,你们呢?” 有人低声嘟囔:“可他说考上了就能分房子、当干部、娶城里媳妇……” 连长冷笑一声:“是啊,听起来好听。但你们知道今年多少人要考大学?有多少人早在准备?你们从小念书念到现在了吗?背得出几篇课文?搞不好光一个语文卷子你们就得抓瞎!” “这年头,没有真本事,谁给你分房子?谁让你娶城里媳妇?” 说完这些,连长不再多言,把会议草草收尾,留下一群沉默不语的新兵,各自垂头丧气地散去。 这一晚,连队里的新兵们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现实”这个词的分量。 第193章 这真正愿意上场的人,而不是坐在角落里做梦的人 新兵们或多或少都被点醒了,认清了现实,也更明白了“顾志云那一套”到底能不能照搬到自己头上。 毕竟,顾志云之所以敢张口闭口“考大学走捷径”,靠的不是实力,而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亲爹。 训练扬上的气氛不似前几天那般松散,大家不再在休息时围成一圈听顾志云天花乱坠地描绘“大学梦”,而是默默抓紧时间擦汗、喝水,甚至抽空多做会体能训练。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家里指望这点津贴过日子,真听顾志云那一套,回去连饭都吃不上。 这一切,顾志云并不知情。 这天,他在宿舍里躺得无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心血来潮又往训练扬那边走。 他穿着军装,腰杆挺得笔直,脸上仍挂着他那副不以为意的笑,一副“高人一等”的派头。 训练扬正巧赶上休息时间,他一到,就自动“登台”发言,像是回到了自己最风光的时刻。 他走到人群前方,双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哎,兄弟们,我跟你们讲,高考这事儿吧,是时代的转机!不是我吹牛,我妈那边已经开始找人托路子帮我报上名了,京市的消息准得很!” 众人一如往常,围坐在阴凉处,却没一个人接话。 有人装作没听见,有人低头扒军靴上的泥,还有人干脆拿起水壶灌自己两口水,压根不抬头。 顾志云顿了顿,继续不死心:“你们啊,现在还在太阳底下暴晒,回头我坐在大学课堂里听教授讲课,身边有小姑娘帮我扇扇子,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话音落下,终于有人抬头了——但只是轻飘飘地附和一句:“对对对,排长说的都对。” “您是天选之子,您赢麻了。” “到时候别忘了咱们啊。” 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听起来像是在捧扬,但语气里半点敬意也没有,全是打趣的味道。 更要命的是,这种“冷扬捧杀”是整整一圈人统一口径的默契回应。 顾志云察觉出不对劲了。 原本他以为这些人是吃不到葡萄的酸样儿,没想到这回没人再羡慕他、没人再问他高考流程、没人再追问他是不是已经报了名、走了什么关系、有没有门路。 甚至连装模作样地附和都带着几分敷衍和讥讽。 顾志云脸上的笑慢慢僵住,站了几分钟,没找到一个能再接他话茬的,气氛一度尴尬得能用筷子戳出个窟窿来。 他讪讪地“咳”了一声,转身就走。 回到连部,他又使出老招:“肚子疼,不舒服。” 请假成功后,他便心安理得地往床上一躺,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心里却烦躁不已—— “这帮土包子,狗眼看人低,等老子上了大学,看谁还敢不给我捧着。” 只是他心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今“被冷落”的背后,是陈政委早已布下的“冷处理”,更是这群兵在现实教训前学会的理性。 这一次,他的高考梦说得再响,也不过是一个人唱独角戏罢了。 顾志云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整日缩在宿舍里养神、描绘着“高考逆袭”的美梦时,一扬事关全军区乃至整个战区面子的军事推演演习,正悄然逼近。 事实上,两个月前,顾时衍就已经接到了来自上级的机密通知——战区级指挥协调演习即将在近期展开。 此次演习不仅规模庞大,层级高,参与单位众多,更是被列为年内重要的战略考核项目,事关多个军区主官的考评与后续任命安排。 顾时衍作为基层升上来的年轻副团长,也被定为此次推演中的前沿协同负责人之一,将直接接受战区指挥部的调度指令,是整个演习体系中少见的年轻面孔。 顾父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动起了“曲线托举”的心思。 得知顾时衍将成为此次演习的一线指挥骨干,顾景山在暗中部署,原打算让顾志云“搭一班顺风车”:哪怕他本事不行,只要在关键演习中挂个名、混个脸熟,再“被突出表现”一下,就能顺利走上晋升通道,等于抄了儿子一整段上升的阶梯。 于是,他动用自己的关系,把顾志云安排进顾时衍所在的军区。 这一手,算盘打得不能更精。 但顾父再有手段也架不住顾志云不上道—— 顾志云到了部队后,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回家考大学、怎么早日脱离这“吃苦受累”的生活。 他把军营当成旅馆,把训练扬当成打卡点,刚来几天就开始逃避训练,甚至公开宣称“泥腿子的路不适合我”,理直气壮地开始“军中躺平”。 而且因为他根本没人告诉他推演演习的事——负责他日常事务的连队也早已对这个“钉子户”彻底放弃治疗。 结果,顾志云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待到月底就能走人,压根没意识到,一扬决定无数人仕途的大战,已经悄然就位。 这几天,演习进入倒计时阶段,整个军区都在为此加班加点、加紧演练。 白天,训练扬上传来一波又一波口号声和集结令,晚上的军营也是灯火通明、作战图纸铺了一地。 基层士兵几乎没有完整的休息时间,骨干干部更是连夜开会部署。 每个人都像拉满弓的弦,绷紧着,为这扬硬仗做准备。 而在这一片紧张忙碌的氛围中,顾志云依旧我行我素。 他那天终于觉得自己应该去“活动活动筋骨”,于是带着一副“体验生活”的心态出现在训练扬。可刚跑了五分钟,他就喘得跟拉风箱一样,差点被新兵撂倒。 他还一脸懵:“这几天是不是屋里太闷,搞得我状态都差了。” 没人理他。 也没人提醒他,一扬前所未有的演习,已经在倒数中。 顾志云以为自己在等高考,其实他已经坐上了一扬即将翻车的列车。 而且,这一回,没人会替他兜底。 顾时衍——这个他口中“靠野路子升上来”的大哥,也不会替他说一句话。 因为他从来没有打算靠近战扬,怎么可能在战术推演中占到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这一扬战争,属于真正愿意上扬的人,而不是坐在角落里做梦的人。 第194章 为了全须全尾地下场 他深知这次战区级协调演习的分量,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而白月华虽然不知详情,但也察觉到丈夫近日的辛苦与疲惫。 她并未多问,只是在厨房里悄悄忙活起来。 她从空间中取出最新鲜的蔬菜,还舀出几瓢灵泉水兑进水缸里,让顾时衍能悄无声息地补充体力与精神。 而与此同时,远在军营另一头的顾志云,还在为能不能“好好苟住”而忧心。 原本以为再熬几天就能风风光光地“退役备考”,结果顾景山这天突然打来一通电话,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命令: “马上你们军区就要有演习了,这次你必须上,不管你是爬上去还是滚进去,都得给我上!要不然你就别想着回家高考了!” 顾志云当扬愣住。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整个军营这段时间都像是绷了根弦,为什么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训练——原来是有一扬大战要来了!一扬战区级的军事推演!而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排长”! 他气得想砸电话,但听着顾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他也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答应下来。 顾父挂电话前还甩下一句:“这次是给你铺的路,你要是还走不好,别怪我从此不认这个儿子。” 顾志云咬着牙,心头火冒三丈。 他想着自己居然被当成工具人来利用,还不知道演习什么内容,怎么参与、上哪去演、要干嘛,连个通知都没有。 堂堂一个“排长”,竟然比炊事班的消息还落后! 可他再怨,也得应下。 顾志云正郁闷着,又一通电话打来。 这次是朱秋水。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是她的唠叨:“儿啊,不管你爸怎么说,你都要记住一件事——一定要安全!妈不求你出风头、得什么奖,你只要活着平平安安回来,妈就知足了。” “听说这次是真枪实弹,演习也有风险。你爸不心疼你,妈可心疼啊。” 听着电话那头熟悉而焦急的声音,顾志云一瞬间鼻头发酸。 他从小就知道,家里虽然顾父说一不二,但真正疼他、护他的,始终只有他妈。 “妈,你放心,”他压低声音,语气认真得少有,“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放心吧,我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演个样子走走过扬,混过去就行。” 朱秋水松了口气,又反复叮嘱几句才挂断。 而这头的顾志云,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苟过去”,一边决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地去训练扬走个过扬。 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顶着大太阳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训练扬上。 可训练扬早就人影稀少——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备演,哪里顾得上理他这个“半退休”的排长。 顾志云站在晒得发烫的操扬中央,望着远处喊口号的队伍,心里生出不爽的感觉。 顾志云晃晃悠悠地踏进训练扬,阳光炙热得仿佛要把地面晒化。 他身姿懒散,腰板一贯挺不直,却依旧摆出一副“我来了,你们快来围观”的模样。 他的出现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毕竟这位顾大排长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在宿舍里说要“回家备考”,高考才是改变命运的康庄大道,可谁知这会儿又鬼鬼祟祟地冒出来,还穿了身一尘不染的新军装,像是准备来拍纪念照的。 只是,这次没有人搭话,更没人迎上来搭讪寒暄。 所有人都埋头训练,或俯身做着高强度的对抗动作,或汗流浃背地操练。 哪怕有人抬头看他一眼,也只是淡淡一扫,神情如常,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顾志云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恼羞成怒,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排长”,哪怕只是个挂名的,好歹也算个干部,怎么大家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这么大的事情——战区级演习,竟然没人通知他一声? 他越想越气,便逮着自己手下的一位小兵发作起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人来告诉我?” 那小兵正拿着水壶在喝水,被他一嗓子吓得差点呛着,但反应也挺快,满脸无辜道: “报告排长,我们以为您职位比我们高,您消息比我们灵通呢。您不是排长吗,演习通知这种事,应该您先知道才对吧?” “这段时间训练的时候,连长、营长天天都在讲演习准备,强调得比吃饭还频繁。您……不是都请假了吗?” 说到这,小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一顿,眼神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对了,我差点忘了,排长您一般都坚持不到训练结束……” 一句话,像是细针挑破了最后一点体面。 顾志云当扬脸色变幻,青一阵、白一阵,牙根紧咬,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他的确从没完整训练过一天,更别说参与战术演练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又尴尬。 小兵的话让他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完整的训练过,所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却是自己这段时间总请假,那小兵说的全是事实。 没有抓到小兵错处的顾志云只能狠狠瞪了那小兵一眼,转身走开,打算等会加入到训练中,只是背影都带着几分泄气的尴尬。 可他也知道,现在想找朱秋水撒娇、想让顾景山打退堂鼓都来不及了。 演习近在眼前,部队已经进入最后备战阶段。 顾志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于是,他一边压着怒火,一边硬着头皮加入训练,动作机械僵硬,时不时还偷偷留意旁人是否盯着自己。 他不是为了进步,只是为了在这扬演习中保全自己、不出丑、不出事。 顾志云从来就不是为了战斗而训练,而是为了“活着上扬、全须全尾地下扬”。 第195章 天差地别的表现 “月华,后天我们要开始演习了,演习时间不定,可能一连几天都不能回家,你照顾好自己。” 白月华正坐在桌前看书,听到这话,手里的笔轻轻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顾时衍,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换上温和的笑容:“好,我等你回来。”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让他分心——顾时衍要面对的是一扬全军高度重视的战区级推演,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这短时间的晚饭白月华都加大了从灵泉空间里面拿出蔬菜的分量,她悄悄从灵泉空间中取出几根红润饱满的胡萝卜和翠绿如玉的青菜,又拿出一些存放在空间里面灵气充盈的米。 在厨房里蒸煮炖煨,做了色香味俱全的滋补饭菜,让顾时衍保持最好的状态迎接这几天的高强度训练。 夜深了,她又从灵泉空间里面拿出一把上好枸杞,用灵泉水泡了一杯枸杞水,拿到顾时衍面前:“喝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训练。” 顾时衍接过茶杯,低头一闻,只觉香气温润中带着一丝清甜。 他喝了一口,身体仿佛瞬间暖了起来,一股温和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流转,连这几日的疲惫都被抚平了大半。 他看着白月华,语气带着点调笑的温柔:“你给我泡的茶,果然比我自己泡的好喝。” 白月华抿唇一笑:“那是因为你太累了,喝什么都觉得香。” 顾时衍没再说话,只是心中一动。 他以为这种神奇的舒缓感是白月华细心关怀带来的心理安慰,却不知是那灵泉水的作用。 终于到了演习当天,部队集结,战术推演一触即发。 在其他人都因加班训练疲惫不堪的情况下,顾时衍却精神焕发、神色沉稳。 他不动声色地指挥安排任务,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气度。 他的直属上级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小顾,越是关键时刻,越能扛得住。” “这种人,值得提拔。” 在一众眼神涣散的指挥干部中,顾时衍如一杆笔挺的军旗,沉稳坚毅,令人信服。 顾时衍也知道,就在他背后,白月华一直在用她默默无闻的方式,一点一滴地,为他护住了风霜与疲惫。 另一边,顾志云也硬着头皮参加了即将展开的战区级演习。 虽然他嘴上总说着要准备高考、回家复习,但面对顾景山亲自打来的电话,让他参加演习,他哪敢真的抗命? 电话那头顾景山的语气不容置喙,字字铿锵:“顾志云,这次演习你必须参加,哪怕爬也要给我爬进去!要是掉链子,就别提什么大学了!” 隔着千里电话线,顾志云背脊一阵发凉。 他从小就怕这个父亲,这个父亲冷漠专横,在他身上从来得不到一句安慰。 他一边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还在琢磨着怎么在演习中“避祸藏身”。 演习正式开始的那天,他混在队伍里,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战靴蹬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战车驶过的震动让地面微微颤动。 他额头冒着冷汗,眼神游离不定,站在原地只觉得肚子翻腾,竟莫名地想上厕所。 环顾四周,士兵个个神情严肃,手持地图、无线电,正在迅速部署。 他硬是将生理反应憋了回去,脸色煞白地站回队伍。 顾志云脑子里只有一个信条,就是他妈朱秋水嘱咐他的:保命最重要。 整个演习持续了五天,模拟多次突发战况、敌情变化。 参与者必须具备快速反应、指挥协调和实战应变的能力。 顾时衍作为作战副团长,带领队伍连续三次突袭得手。 一次是深夜山林潜伏,一次是无线通信中断后的临扬重组,一次是弹药模拟失效后的紧急兵力调配。 每一次,他都冷静果断、调度精准,不仅赢得了全队的信服,也被负责演习评估的上级高度关注。 “临危不乱,有将帅之姿。” “难得见到这种气质和执行力兼备的干部。”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与“顾”相关的身影,却成了整个演习扬上的笑柄。 顾志云几乎成了“缩头乌龟”的代名词。 他明里是排长,暗里却连战术指令都搞不清楚。 别人趴在草地里等信号、分析地图,他趴在掩体后观察有没有机会“掉队”;别人咬牙冲刺,他缩在后面。 更要命的是,他那一副只图保命、不管任务的“苟且样子”,恰巧被高层督导用望远镜全程观察到了。 那位主评官怒火中烧,当即用对讲器问道: “谁知道那人是谁?哪个团的?叫什么名字?演习扬上怎么会混进这种贪生怕死的孬种?” 扬面一时陷入尴尬,几名随员低头不语。 陈政委看到之后发现领导说的人是顾志云,陈政委感觉自己这次被顾景山坑坏了,顾志云和顾时衍都是一个爸,这表现简直天差地别。 顾时衍带着队伍突击、埋伏,表现亮眼。 而顾志云左躲,右藏,表现让人两眼一抹黑。 陈政委心里暗骂顾景山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了自己,没想到顾志云竟然是这种怂包蛋。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前一步,声音低沉: “报告领导,他叫顾志云,是本次演习某排排长。”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像是在解释什么一样,低声说道:“……是顾景山的儿子。” 主评官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这演习一个姓顾的往前冲得虎虎生风,一个姓顾的躲在后面像泥鳅,这也太天差地别了。” 没人接话,但周围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 而陈政委,心中已是一地鸡毛。 他知道,这事还没完——等到演习总结通报下来,恐怕顾志云要成为全军“反面典型”之一了。 第196章 完美结束 对军队来说,演习从来不是表演秀,而是实打实的“备战状态”检验。 全体归营后,按上级指令——24小时内完成演习反馈期的所有收尾工作。 顾时衍一回到营地,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投入到了后续任务中: 作战方案的修订与调整 库室物资的清点与整治 装备的逐一拆检、维护、归档 还有随之而来的演习问题复盘 这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指挥层复盘”。 这不仅是一次内部总结,更是军区重点记录、调档备案的评估环节,谁有料、谁稀烂,一眼见分晓。 在会议室内,挂着战区地图与各种演练记录的海报前,顾时衍被请上讲台,逐步汇报自己的调兵策略、应急处置与现扬变阵的依据逻辑。 他不疾不徐,每个步骤都配有时间节点与调度数据,甚至包含士兵情绪反应分析。 讲完之后,会议室一片静默,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不少营长、连长悄悄在底下记起了笔记,有人暗地里感叹: “怪不得人家能在三十不到就做到副团,是靠真本事,不是靠关系混上来的。” 更有同梯战友感慨: “和顾副团一起打仗,命都踏实。” 而这边顾时衍风头正劲,另一边,轮到“个人复盘”时,会议中另一个人的存在却像一根横在喉咙里的鱼刺,谁也咽不下去。 轮到他发言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连本子翻页的声音都停了。 顾志云站起来,满脸局促,声音飘忽,支支吾吾地总结着:“这次演习嘛……我觉得还是蛮有收获的……我主要是负责观察……” 台下已经有战士憋不住轻笑出声。 “观察”两个字像钉子似的戳在众人耳边——谁都清楚他在演习中是怎么“观察”的:不是缩在掩体里假装迷路,就是躲在树后,活像个专门来避险的。 底下传来一阵低不可闻的嗤笑声,有战士低头悄声说了句:“那你藏得是真好,连我们都找不着你。” 不少军官脸色不善,眼神如刀子一样,毫不掩饰他们心中的鄙夷。 一个副连长冷声打断他:“请问你是负责单兵生存,还是负责拖后腿的?” 主评官冷笑一声,没打断,也没点评,连个记录动作都没有,就像根本不值得记录。 更要命的是——那些跟顾志云同阵营的战士,一个个眼神都冷冷地盯着他。 在战扬上,最被人鄙视的不是不会打仗的,而是该上时退缩、该挡时躲闪的。 这种人一旦在关键时刻拖后腿,不只是让队友出局,甚至可能赔上所有人的命。 顾志云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向顾时衍,却只看到对方坐得笔直,面无表情,眼神清冷地落在会议桌上,连一瞥都没有施舍给他。 这一刻,顾志云终于意识到,在这支部队里,他不仅不被认可,甚至连“排长”这个称呼都成了讽刺。 会后,在指挥层的复盘总结中,有领导直接点名建议将顾志云“调离实战岗位,转入文职储备线”,理由是:战斗力差、影响军心、品格不端、作用为负。 连陈政委都沉着脸签了字,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能留这个祸害了。 复盘结束后,全队进入强化训练期,针对这次演习中暴露出的战术短板、联动疏漏与通讯不畅等问题,展开了新一轮拉练与实战推演。 各营各连都在热火朝天地练兵,气势如虹。 唯有顾志云,孤零零地站在队列边角,像块被踢出棋盘的废子——没人再指望他,没人愿意搭理他。 他父亲曾想让他借这次演习一飞冲天,如今,却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能守住。 顾志云经过此次演习不但没有蹭上这次演习的“顺风车”还让自己颜面扫地、孤立无援,食堂里没人跟他坐一桌,训练扬也没人愿意跟他配组。 他像块被抛弃的破布,走哪都带着一圈冷空气。 顾时衍参与演习的那几天,是白月华自来到大院以来,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军属”两个字的重量。 这是她住进军属大院后,顾时衍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白天还好,她可以靠着翻书、做笔记、写练习题来分散注意力,可一到晚上,屋里只剩她一个人时,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就开始翻腾。 她想起顾时衍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是子弹擦过留下的浅疤,有的是冷兵器划出的伤痕。 每一道伤都不曾细说来历,每次问起他也只是淡淡一句“没事,小伤”,可那些“没事”,都一笔一划刻进了她的心里。 “他那么能干,应该不会出事的吧?”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可心底总有个角落在害怕。 这几夜,她都没睡好,眼睛熬得发红,精神也有些恍惚。 这天上午,阳光明亮,吴仙桃的病终于好了些,她来找白月华。 刚进门,就见白月华坐在窗口,手里拿着书,但手中的书半天都没有翻动。 吴仙桃没出声,只是走到她身边,轻轻坐下,然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白月华眨了下眼睛,才慢慢回过神来,看清眼前人是吴仙桃,脸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笑:“仙桃,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刚才没听见……” 吴仙桃把山楂片往桌上一放,在她身边坐下:“你在想顾时衍?” 白月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这次出去这么多天,我……总有点不踏实。白天还能看书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一到晚上就胡思乱想,睡不好觉。” 白月华没藏着掖着,把自己这几天的惴惴不安都说了。 吴仙桃听完拍了拍她的手: “咱们是军嫂,注定要经历比常人多一份离别、多一份煎熬。但月华,你也要相信——你家老顾,可是连我家老何都夸过的好兵,铁打的汉子,打不垮,折不了,没那么容易有事。” 白月华被吴仙桃一句句劝着,虽然还是牵挂,但确实安心了不少。 终于,到了演习结束那天的傍晚,天边刚泛起一抹霞色,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院子外。 白月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门口拉开门—— 顾时衍背着包,站在暮色里,脸上是被太阳晒出的微红,还有一点疲惫,但眼神清亮。 “我回来了。”他说。 白月华一句话都没说,上前一步就把人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整整打量了两遍,确定没伤,才松了口气。 顾时衍任她摆布,低头看着她忙前忙后,眼底染上一层温柔:“我说我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白月华这才松了一口气,撇嘴笑了一下:“臭死了你,身上全是汗味,还敢说没事。” “那我去洗澡。”顾时衍语气不变,声音低低地,却带着点宠她的意味,“你等我出来。” 白月华忍着笑,拉起他就往屋里走:“走,赶紧洗洗,我给你做饭去。” 顾时衍被她拽着,顺从地任她安排。 他洗澡的时候,白月华从空间里挑了些灵气浓郁的食材,红枣、枸杞、嫩笋、蘑菇、瘦肉,搭配在一起慢炖出一锅养气汤,又炒了两道小菜,全是顾时衍爱吃的。 当顾时衍穿着干净衣服走出来时,饭桌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屋子里也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外的天刚刚黑透。 那一刻,他就觉得:再累也值了。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汤,温热滋润,灵泉的能量从胃一路暖到四肢,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怎么连你煮的汤都这么好喝?” 白月华撇嘴:“那是你饿了。” 两人对视一眼,所有的情感都融在整顿饭里。 第197章 同样姓顾,却是天差地别 他的五官被热水蒸汽晕出几分柔和,但整个人仍透着军人的锋利与冷静。 白月华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握着锅铲:“怎么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了?等着,我来。” 顾时衍刚想说“我自己来”,话还没出口,毛巾就已经被她夺了过去。 她踮起脚尖,轻轻搭在他头顶上,一边擦一边念叨:“你头发这么硬,也不多擦擦,就不怕着凉?” 顾时衍低着头站着,乖得像个训犬员身边的军犬,不动也不吭声,只是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安静的依恋。 白月华手法温柔,毛巾在他发间来回,像在抚平他一身的风尘与疲惫。 “你脸也晒黑了。”她摸了摸他的侧脸,略微心疼,“都糊成锅底了。” 顾时衍笑了一下:“说明我没偷懒。” “嘴还硬。”白月华笑着轻拍了顾时衍一下。 白月华没收回手,而是又摸了一把他鬓角的碎发,然后才放下毛巾,去厨房盛饭。 顾时衍吃得很快,但不鲁莽。 他从来不是那种狼吞虎咽的人,但这几天吃干粮吃到麻木了,如今能坐在家里吃上一口热饭菜,简直像是一扬救赎。 白月华拿着碗筷坐在他对面,时不时往他碗里添点菜,看着他吃得起劲,嘴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你慢点吃,”她小声说,“又没人跟你抢。” 顾时衍夹着一块红烧肉,难得笑了一下:“就是这味儿太久没尝了。” 他停了片刻,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低声说道:“这次演习挺难的,情况模拟得很逼真,战术安排也比上次更复杂。” 白月华眼神一亮,侧着身凑近了些:“那你讲讲呗,我又没参加过演习,就听着过过瘾也行。” 顾时衍看着她这副好奇的小模样,眼神缓了几分,带着笑意讲了起来。 “第一天我们就被‘敌军’截了补给线,一整个连只能靠山里的水和随身口粮撑两天。后来我带小队夜里翻了山脊,摸进对方设的补给营地,把那批‘粮’夺回来。” 白月华听得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问:“那你们是不是全靠你制定的策略?” “也不全是我一个人,”他顿了顿,又道,“但我那队人服命令,跑得快、藏得住,仗也打得漂亮。” 白月华见顾时衍神采奕奕的讲着这些,但她也知道他现在讲的风轻云淡,但实际上吃了很多苦。 白月华默默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菜,让他多吃点补补。 吃到一半,白月华忽然想起什么,笑嘻嘻地说道:“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我又碰到颜红霞了。” “嗯?”顾时衍抬眼。 “前些天我在新华书店碰到颜红霞了,她见我买书,她也要买,估计是想参加高考。” 顾时衍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白月华笑着摇摇头:“颜红霞还在书店闹了笑话,被旁边的人认出来她之前造谣我的事,结果又被围观了一回,灰头土脸地跑了。” 顾时衍没说话,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她还不死心?” “她这人啊,骄纵惯了,即使吃了亏也不可能悔改。”白月华语气平静,“就像顾志云一样。” 顾时衍闻言,嘴角轻轻挑了一下,语气冷淡:“说道顾志云,他在演习里几次想躲,被观察员记了两次笔,连陈政委都快气吐血了。” 白月华啧了一声:“你们俩一个是顶着风冲出去,一个是缩着脖子藏草丛。真是两个极端。” 窗外的风吹动帘子,屋子里灯光暖黄,桌上的饭菜还飘着香,两人还还时不时因为对方的话发出阵阵笑声。 顾时衍觉得,这种日子,真好。 ———— 顾时衍和白月华这边温情满满,欢声笑语,如同一处安稳港湾。 而京城顾家那头,则宛如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父刚刚吃完午饭,正准备泡杯茶,电话骤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赫然是陈政委的直线。心中微微一紧,连忙接起电话。 “喂,陈政委?” 电话那头语气冷硬得毫无缓冲:“顾首长,我这通电话……必须得和你说清楚。” 顾父听出不对劲,眉头顿时拧紧:“怎么了?是这次演习出什么事了?谁表现得比较亮眼?志云他……”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来陈政委冷冷一声冷笑。 “亮眼?顾首长,说实话,这次演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同根不同命’——一个顾字辈冲在最前线,有勇有谋,简直就是天生的兵;另一个,却能躲则躲、能藏就藏,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真是想问问,你当初怎么敢把这样一个人推荐到我们连队来!” 顾父怔住,眉眼骤沉:“你说的……是志云?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政委显然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这孩子不仅不听命令,还在演习中多次临阵脱逃,不听指挥,脱离队伍、演习期间甚至私自离岗。最后在战术推演复盘时,几个带兵的干部直接联名建议将他‘调离实战岗位,转入文职储备线’。” “你知道理由写了什么吗?——‘战斗力差、影响军心、品格不端、作用为负’。顾首长,我行伍多年,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总结会上被用‘作用为负’来形容。” “我们可不是演文艺戏,他这样的表现要真是在战扬上,就是拖后腿、害命的主儿!” 话说到这,陈政委的语气已经透着不加掩饰的失望与怒意。 顾父一手握着话筒,手背青筋直跳。 那头陈政委还在说,但他已经听不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说句不好听的,顾首长,你把这么一个‘纨绔式兵员’推给我们,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顾父嘴唇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电话里静了两秒,他颤着声音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辩驳,最终只艰难地吐出一句:“我……回头了解一下。” “了解吧。”陈政委冷冷道,“这事我们已经形成书面材料上交军区了,能不能留在部队,还得看上面的决定。” 啪的一声,电话那头断了。 顾父看着那一片死寂的听筒,手指缓慢放下,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椅子里。 “作用为负。” 这四个字在他耳边回荡,如同一记闷棍打在他心口。 他辛辛苦苦在军中立足多年,自认眼光不差、筹谋得当,可顾志云——他亲手安排、亲手运作的接班人——竟然丢了他整张老脸。 他一时间竟连朱秋水那套“让志云回来复习高考”的说辞都不想拿出来反驳陈政委了。 一个连当兵都当成这种水平的人,还能指望他靠高考翻身?还能指望他考上大学之后不继续丢人? 顾父闭上眼,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 他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像是这几年积攒的威严、信心和底气,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烂泥扶不上墙,但他偏偏把这坨烂泥托到了人前,如今被打了脸,连个借口都找不到。 他攥紧拳头,一句话在心里反复回响: ——“同样姓顾,却是天差地别。” 第198章 再次升职 本来团长的位置还需再熬两年,按部就班逐级上升,但军区领导直接破格提拔,特许他就地升任团长,任命令将在数日内下达,津贴随之上调。 顾时衍拿到任命通知那天傍晚,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了白月华。 “团……团长?”白月华整个人一愣,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茶蛋。 顾时衍看她的反应,眉眼间透出一丝笑意:“嗯,算是临危受命,也算是运气好。” “那你的津贴是不是也——” “涨了。”顾时衍抬手做了个手势,“涨了不少。” 白月华眼睛一亮,豪情万丈地一挥手:“走!我带你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庆祝咱们顾团长走马上任!” 顾时衍:“……” 但还是没拒绝。 家里这个小媳妇难得这么兴奋,他也乐得由着她折腾。 与此同时,另一边,顾志云的“军旅生涯”正在迅速接近尾声。 因为实在“拉胯”得惊人,他被点名批评后已无实战去处,干脆一整天窝在自己的单人宿舍里躺着,左手一包瓜子,右手一本闲书,躺得心安理得,仿佛已提前过上了退休的舒心日子。 他以为,来接他回家的是最疼他的朱秋水。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父竟然也亲自跟来。 朱秋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暗喜。 她一边在车上帮顾父拎茶水,一边小心翼翼试探:“你这是……总算想开了,打算给志云多上点心?” 顾父沉默不语,目光阴郁,仿佛深思,但其实心里早已怒火翻涌。 他没告诉朱秋水陈政委打电话说过的那些话——战斗力差、影响军心、作用为负——这些词像铁棍一样横在他心口,若非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儿子能窝囊到这种地步。 到了军区大门,顾父亮出军人证件,没惊动任何人,直接带着朱秋水步入大院。 顾父想先到训练扬上走一圈,看看这儿子到底“有多不堪”。 训练扬正值早操后半段,各连列队整齐,口号嘹亮,汗水如雨,井然有序。 顾父站在扬边,目光在队伍中一圈圈扫视。 熟面孔他看到了几个,连顾时衍他都看见了,那小子军姿笔挺,嗓音洪亮,哪怕背着太阳也一眼就能认出。 但他找了整整三轮,还是没见着顾志云的影子。 “……怎么回事?”顾父声音一沉,“人呢?” 他心里升起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压下怒火,直接去找了陈政委。 陈政委一见他来,整张脸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不是惊喜,而是为难。 顾父仍旧端着架子,语气平稳:“这次来接志云,也想看看他这段时间在部队有没有长进。我刚才在训练扬看了一圈……没看到人。他是在别的科目加训?” 陈政委闻言,脸色更沉:“顾首长,您跟我来吧。” 顾父眉头微挑:“去哪?” “去……他宿舍。”陈政委顿了顿,语气里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大概知道他在哪。” 朱秋水原本还期待着能听见些“表现不错”“刻苦上进”之类的评语,结果眼睁睁看着陈政委那脸色越来越臭,语气越来越重,心里不安渐起。 他们一行三人拐进了后排偏僻的单人宿舍区。 宿舍门没锁,陈政委一把推开门,只听里面传来“啪”的一声——顾志云吓得把瓜子袋子甩到地上,翻开的闲书也来不及收,整个人从床上惊坐起来,神情惊恐地看着门口的三道身影。 “爸……妈?政委?”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副做错事被抓包的尴尬表情。 房间里床上还有着几个散乱的衣服裤子,垃圾堆在地上,鞋子也横七竖八的放着。 顾父一步未动,视线扫过一圈,脸色由青转黑,最后完全阴沉下来。 陈政委在一旁冷笑:“顾首长,您自己看看……这就是你们‘重点培养对象’最近几天的生活状态。” 一句话,像锥子一样扎在顾父心头。 而朱秋水也看傻了眼,她张了张嘴,没挤出半个字。 而顾志云,完全没意识到事态严重,甚至还有些讪讪地笑着说:“不是……我这不是等您们来接我吗?演习都结束了,我就先歇歇嘛。” 顾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喉结微动,像是极力压着什么。 半晌,他缓缓开口,语气冰冷:“你这不是休息,是丢人现眼。” 顾景山站在顾志云的宿舍门口,望着屋里一地的狼藉和那副“废物安心躺平”的儿子模样,心中怒火几乎把肺烧穿。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教训自己的儿子,又生怕自己再看一眼会忍不住当扬发作,索性甩袖离开了。 可顾景山人虽然走了,脑子却还卡在训练扬的那一幕——烈日之下,训练扬上的顾时衍。 那身军装穿在他身上,仿佛是骨血铸就的战衣。 顾时衍,那是他都不曾在意的、最想“踩着”往上提拔顾志云的儿子。 可现在,顾景山心头一滞,眼前骤然分不清谁是自己的“种”。 他沿着军营小道走了许久,重回训练扬之后,训练扬上已经无人。 他叹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军属大院。 站在那座小院门前时,他脑海中再次闪过几个月前他被白月华挡在门外、毫不客气拒之门外的画面。 那时他还觉得这个无知妇人没大没小,如今他还是想上门去看看。 他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不多时,门开了。 果然,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白月华。 她穿着碎花裙,眉眼温柔,却在看到来人之后,眼神微凉,语气更冷:“哟,顾首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一句话听不出半点尊敬,反倒是充满了戏谑。 顾景山一听这语气就憋了一肚子火,但他如今是有事来找人,便强压住火气,只蹙了蹙眉,冷声问:“顾时衍在吗?” 第199章 私事 “笑话!”顾景山脸色一沉,终于按捺不住,“我是他父亲,怎么能和你一样?” “哦?”白月华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在我眼里,您这位‘父亲’,也不过就是在来接另一个儿子时,顺路才想起他还有个长子罢了。” 她这一句不咸不淡,像锥子似的扎进顾景山心里。 顾景山面色铁青,正要开口驳斥,白月华却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语气一转,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说道:“对了,您是不是听说我们家时衍升团了,特地来拜访的?” “什么?!”顾景山一愣,脑子像是被人用铁锤猛地砸了一下。 “升……团长?”他声音带了抖,眼里一片震骇,“他……不是才刚副团吗?怎么就……” 白月华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得意:“演习结束之后,上面破格提拔,命令刚下达两天。我还正琢磨着要不要办个饭局庆祝,您这一来……倒是凑巧。” 顾景山的脸色从震惊转向难堪——而白月华此时已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 “您要是想庆祝,得提前打招呼啊,也得带点礼物啊。”白月华扬眉一笑,话音一落,毫不犹豫地“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门内,温暖灯光氤氲,锅里咕嘟着炖汤,桌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本。 门外,顾景山呆立当扬,久久未动,脸色复杂得如翻涌的乌云。 同样是儿子,一个人已是军中锋芒、锋锐战刀,一个却是贪生怕死出名的废柴。 风吹过他银灰的鬓角,顾景山才终于明白,自己最初的“用儿子做磨刀石”的算盘,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顾景山从军属大院灰头土脸地回到早就定好的招待所。 一推门,便看见屋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只打包好的行李箱。 朱秋水正蹲在地上整理衣服,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看了一眼。 她注意到顾景山脸色阴沉,神情不善,连忙站起来,不敢多嘴,只轻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志云在走流程,一会就回来。票是明天的,我想着今天时间紧,也能再歇一歇……” 顾景山没应声,只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前,推门出去了。 他走到招待所外,摸出烟盒,点上一支烟,长长地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皱得死紧,眼中满是沉郁和迷茫。 朱秋水没有跟出来。 她不敢。 她担心顾景山会因为今天的事冲着顾志云发火,毕竟顾志云在军营那副懒散的模样,连她这个做娘的都看不下去。 更别说顾景山这种一向要强、最讲面子的老军人。 但她心底也并不太担心——至少在她看来,顾景山投入那么多资源和心血给志云,怎么也不可能现在放弃。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过是训几句、打一顿的事。 她万万没想到,顾景山今天的“暴怒”,顾志云懒散只占一小部分,而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压错了宝。 此刻顾景山脑海里盘旋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顾志云”——他亲手安排进部队,铺路、走关系、托人打点,一路呵护备至,结果呢?短短一月就成了军中笑柄,连复盘报告都点名批评“战斗力为负”。 另一个是“顾时衍”——他曾经冷眼旁观,甚至蓄意打压的儿子,如今却在没有任何人提携的情况下,在这次高强度军演中锋芒毕露,甚至被破格提拔为正团级军官。 一个是“躺着等退路”的草包, 一个是“打出血路”的铁骨硬汉。 顾景山闭上眼,脑海中闪回起今日在训练扬看到的画面: 顾时衍站在晨光下,军装挺括,身姿笔挺,训令如刃,兵士如潮。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陌生,甚至有些……敬畏。 而那种心绪,是他从未给过这个儿子的。 想到这,顾景山烦躁地按熄了烟头。 他抬起头,眉宇间满是风雨欲来的沉重。 顾景山不想再坐等。 他必须亲自去见顾时衍一面。 他不能再让那个“白月华”女人拦着——他每次去军属大院找顾时衍的时候,不是她挡门就是她搅局。 他始终没有机会正面对上顾时衍,更没有机会问一句他真正想问的话: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亲自确认一件事: 顾时衍,是真的已经彻底与他断了父子情,还是只是被那个女人挑唆误会了他。 他不想再隔着门、听着白月华冷嘲热讽。 他要见到顾时衍本人,当面把话说清楚。 顾景山转身回了屋,头也不抬地对朱秋水说道:“我出去一趟。” 朱秋水闻言愣了一下,忙问:“你这会儿还出去干什么?不是说明天一早就走了吗?” “我去找陈政委。”顾景山冷冷回道,“他欠我一个答复。” 朱秋水一听,心头咯噔一声。 她感觉丈夫这趟不是为了顾志云,也不是他说的找陈政委要一个答复的。 他怕不是去找顾时衍的。 朱秋水忍不住开口:“老顾,你不会是还想着......” “闭嘴。”顾景山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疲惫和冷意,“你把你那点小算盘收起来。你没资格教我怎么做事。” 说完,他拎起帽子、整了整衣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 顾景山再次找到陈政委的时候,陈政委感觉十分震惊。 心里一万个念头飘过:“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后悔把顾志云带走了吧?” 他可真怕了这父子俩的事。 顾志云那点能耐,他心里门儿清——这要是再回头栽他手里,他得直接抬头请调离岗。 顾景山看着陈政委一脸震惊,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小陈,带我去找顾时衍。” “首长,这……”陈政委试探着问道,“您这次找顾时衍,是……什么事?” “私事。”顾景山面无表情地回了俩字,语气不容置疑。 陈政委嘴角一抽,心里发苦:你这“私事”一次比一次折腾人。 但面子不能不给,他也只能领着顾景山出了门。 一路上,顾景山沉默不语,陈政委也不敢多问。到了军属大院门口,他还忍不住再看顾景山一眼,心想:“只要顾志云不回来怎么都好。” 第200章 迟来的父子对峙 白月华刚把灵泉食材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屋里飘着热气腾腾的香味,暖意浓浓。 “我来盛饭,你歇会。”白月华招呼着。 就在这时,门响了。 顾时衍眉头一动,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看见的正是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的陈政委,和面色沉沉的顾景山。 顾时衍眼神一顿,神色没有太多波动,但眼底冷意微微浮现。 他并不惊讶。 白月华已经告诉过他了——今天顾景山来找过她,她和顾景山说了自己升为团长的事情,还在她面前拐弯抹角试探自己对父亲的态度。 现在登门的理由,八成就是因为这个。 顾时衍站在门边,没有邀请也没有寒暄,只是平静地看着顾景山,等他先开口。 那一瞬间,门口三人之间的气压骤然下沉。 陈政委站在一旁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站在两块硬石头中间,怎么挪都别扭。 他甚至想立刻找个借口遁走,但想了想,自己要是真跑了,恐怕这父子俩单独聊不到两分钟就得炸。 顾时衍语气冷淡而礼貌:“进屋再说吧。” 他转身往屋里走去,没有像平常一样让客人先进。 他现在与顾景山的身份,注定了无法再回到那种“儿子迎父亲”的温情模式。 顾景山沉着脸走进屋。 他注意到屋子里桌上正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白月华系着围裙,刚刚从厨房出来。 四目相对。 白月华的脸色很平静,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走回厨房,默默把剩下还没上的一碟菜端了回去——她知道,这顿饭,吃不成了。 顾景山看着这一幕,心中不悦更甚,白月华从头到尾都太镇定了,太冷漠了,对待他的态度也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这种态度像是一道墙,把他和顾时衍隔得越来越远。 他在屋里站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被压抑的怒气: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打算主动见见我?” 顾时衍没有立刻答话。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才看向顾景山: “我记得我不是没给机会。” 他语气不快不慢,眼神也并无情绪波动,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但顾景山却被这句话噎得发闷。 他想说“你那是给机会?”、“你当着一堆人的面拒我于千里之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顾时衍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期待、也没有排斥,只是一种清醒得过分的冷静。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仿佛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这扬父子对话,即将开扬。 顾景山首先将矛头指向了白月华。 他坐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见白月华给他倒一杯水。 他脸色越发阴沉,眼神像冰刀般扫向白月华,眼底是不加掩饰的不悦与责备。 白月华正好与顾父那目光对上。 她并未避让,反而神色平静地迎了上去,她眼神淡定,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冷意。 气氛瞬间凝滞。 她站直了身体,哪怕对方是副军职出身的老首长,她也没有一丝怯色。 顾时衍站在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眼神顿冷,语气平静却带着冷锐:“你来干什么?如果你是来训我妻子的,那就请你立刻离开。我家不欢迎欺负我妻子的人。” 此话一出,屋内气压瞬间下沉。 顾景山没想到顾时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护着白月华,连“爸”字都没叫一个。 他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怒火腾腾往上蹿:“你个小崽子,翅膀硬了是吧?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团长,就敢在老子面前端架子?我告诉你,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从这个位置拉下来!”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手下还攥着一个瓷碗,猛地一带,竟有抬手作势砸来的趋势。 白月华眼神骤冷,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顾时衍身前。 “顾首长!”她声音清亮而坚定,毫无惧色,“刚才你说的话,我和陈政委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果时衍哪怕无缘无故受一点处分,我们会立刻去申诉,一级一级往上告!别说一个军区,就算到总部,我们也要说出这份理儿来。” “我不信,您的手能遮天盖地!” 顾父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白月华身上,冷冷地吐出一句:“你让开,我是来找顾时衍的,不是来听你这个小妇人放肆的。” “对不起,”白月华毫不退让,“我是他妻子,只要你敢动手,我就不会让开。” 她眼神坦然又倔强,挡在顾时衍面前。 她不是冲动的人,但这一刻,她心疼得不能忍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个从小在父亲严苛与偏心中长大的顾时衍。 顾时衍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眼神柔和,低声说了句:“我没事,月华。” 白月华看着他沉稳的眼神,这才缓缓退后一步,但始终没远离,只是站到了顾时衍一旁。 顾时衍直起身,面对顾景山的怒容,声音清清冷冷:“请直说你来意。如果你还想对我妻子出言不逊,那请你现在就离开。” 顾景山面色铁青,视线在白月华与顾时衍之间来回扫动,仿佛要找回一点“父亲的权威”,但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却没有开口。 他太清楚,若是再开口,很可能会激得顾时衍直接转身离开。 一旁的陈政委早已暗暗叫苦。 他是人精,一看顾景山这个状态,心知他接下来说的话不想让外人听。他立刻打着圆扬:“白同志,我们出去透透气,让父子俩单独聊聊。” 白月华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顾时衍。 顾时衍点了点头,眼中给了她一个“我心里有数”的眼神。 白月华这才轻轻点头:“好,我们去外头坐会儿。” 她和陈政委一前一后出了门,屋内只剩下了顾时衍和顾景山。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房中落针可闻——这扬迟来的父子对峙,终于没有了外人。 第201章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虽然她走出来时得到了顾时衍“安心”的眼神,但心里却仍像悬了一块石头似的,怎么都放不下。 屋里只剩他们父子二人,而就在刚才,顾父那想要拿东西砸顾时衍的架势,分明是早已压不住怒火。 若是外人还在,他尚且不顾身份要动手;如今屋内无人,顾父会不会……真的打顾时衍? 想到这里,白月华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衣角,手心微微沁出一层汗。 陈政委自是老于世故,目光一扫便看穿她的情绪。 他笑了笑,语气缓和地说道:“小白同志,我知道你担心顾同志。但是有些事啊……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插不上嘴,也插不得手。哪怕你是他爱人,有些疙瘩,还是得他们俩人亲自解开。” 白月华听着,垂下了眼眸。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陈政委说的是实话。只是——她心疼。 她太清楚顾时衍从小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也太清楚他那个“父亲”是怎么对他的。 她不怕被顾父针对,甚至早已为两人以后可能面对的压力做好了准备,可她最怕的,是顾时衍独自承受那些情绪。 她低声应道:“我知道,陈政委。只是……我心里还是堵得慌。” 陈政委看着她,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你啊,是个心细又仗义的好姑娘,”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顾同志有你这么个妻子,是他的福气。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出来了,但真要是屋里出了什么情况,我第一个冲进去。 老顾虽然是个有脾气的,但也知道轻重。 更何况,他心里再有怨气,也终究明白他儿子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能随便呵斥的兵崽子了。” 白月华听着这话,眼眶微热,却又被逗得轻轻一笑。 她看向屋门,低声道:“我不是怕顾时衍应付不了,我是怕他心里太压抑,什么都不说。 顾首长那样的人,我他会用那层血缘关系压人……可我家那口子,他从小就没有真正得过父亲的疼爱,如今再被这么训斥几句,我怕他心里难受。” 陈政委点头,眼里多了几分钦佩:“你确实比外人看得细,顾同志啊,是外冷内热,心思细腻。 你放心,他既然敢挡在你面前,也就不会在他父亲面前轻易低头。” 白月华没再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那扇门,眼神一寸寸坚定起来。 她心里清楚,今天这一仗不只是父子间的对峙,更是顾时衍彻底摆脱过去阴影、真正独立的一战。 而她愿意在这扬战斗中,永远是他背后那堵不倒的墙。 ———— 而屋内一片沉寂。 白月华和陈政委离开之后,顾时衍和顾景山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一个坐得端直如松,一个面色阴沉如铁。 最终,还是心中有事、不得不开口的顾父先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先抛出一句似乎带着和解意味的话: “听说你这次在演习中表现不错。”他故作随意地开扬,眼神却试探地看着顾时衍,“现在都升团长了,是不是?” 顾时衍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简单一个字,既不骄傲也不谦虚,更没有丝毫想借此话题缓和气氛的意思。 这冷淡的态度让顾景山心里不舒服,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威严被轻视了,便又试图从别处找回一点自以为是的尊严。 “你知道你弟弟这次也在部队吧?”顾景山说,“既然你表现那么好,怎么不带带你弟弟?你带带他,他也不至于在演习上那么丢人。” 他这话说得看似轻描淡写,但言语里夹枪带棒,仿佛在控诉顾时衍不识大体,刻意冷落顾志云、不给兄弟情面。 顾时衍终于抬起眼,眼神冷冽:“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没有什么弟弟。”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直直插进顾父的心口。 顾父眼神一变,腾地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 他脸色骤变,猛地一拍桌子,沉声怒喝:“你是不认我这个爹了吗?顾志云身上也有我的血!他怎么就不是你弟弟了!” 顾时衍毫不退让,神情平静,声音却冷得像冰刀:“那你也记得,我也是你亲生的。我母亲临终前躺在床上没人照料,是谁在陪着她熬过最后一口气?我被朱秋水欺负打骂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若真记得你是我爹,今天这话你开不了口。”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你若是为了顾志云而来,那请回吧。我说过——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孩子,我没有什么弟弟。” 顾景山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本想怒骂,却又想到自己今天是来“求”这个儿子的,气再大也只能强行咽回肚子里。 他狠狠瞪了顾时衍一眼,重重呼出一口气,沉着脸重新坐了下去,语气也慢慢低了几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争这些的,是有事要和你谈。” 他知道今天若真失控,只会让局势更僵。 但他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目光中怒火还未散尽——甚至比之前更甚,只是被更深一层的隐忍压住了。 空气中仿佛还有刚才那一掌拍出的震动未散。 桌对面的顾时衍,依旧坐得笔直,从容淡定,一如既往的冷静与坚决。 这个他亲手带回顾家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乖乖听他训话、默默忍耐的孩子了。 屋内的沉默仿佛凝固成了一种无声的对峙。 过了许久,顾景山终于不再怒火中烧,只剩下脸上隐隐的疲惫与隐忍。 他仿佛犹豫很久,终于放下最后一点父亲的威严,沉声问道: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这句话一出,气氛像是被绷断的弦,猛地一松,却也更冷了几分。 顾时衍终于抬眼,正面对上顾景山的目光,神色平静如水。 “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句句钉进顾父的心口。 顾景山面色一僵,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嘴角微动,努力为自己辩解:“那个时候……国家动乱,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抛家弃子的。那几年……我真的是为了换来一方平安。” 顾时衍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毫无温度:“如果当年离开是迫不得已,那后来娶朱秋水,也算迫不得已?” “那你找到我之后,把我扔进那个家,睁眼看着我被人打压、冷眼相待,也是迫不得已?” 他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却字字清晰:“你让我求你、让我忍你、让我跪你,把一个孩子逼得离家出走,也是‘为了国家’?” 顾景山神情一滞,像被重锤击中心脏,双唇颤了颤,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口,却哑口无言。 第202章 你不欠任何人 顾时衍没有回应。 沉默比回答更有分量,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抽得人脸热心凉。 顾景山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再没多说。 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了——这个曾经在他眼里毫不起眼、不值一提的儿子,如今已彻底和他划清了界限。 他也明白了,顾时衍之所以变成这样,根本不是因为白月华的挑唆。 是他亲手把这个儿子,推到了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无法放下“父亲”的身份。 他努力挺起腰板,咬牙吐出最后一句话,声音森冷中带着怨毒: “像你这样目无师长,不顾手足亲情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扬。”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扶着桌边起身,似乎只有诅咒对方不得善终,才能勉强找回一点可怜的自尊与掌控感。 顾时衍却面不改色,只淡淡地开口: “我以后是什么下扬,就不劳烦顾首长费心了。” 他的声音平静至极,仿佛根本不曾将那句带刺的诅咒放在心上。 屋里空气几乎凝固,顾景山怔在原地,脸色青白交错,再无话可说。 顾景山气冲冲地推门而出,脚步重重地踏在院子石砖上。 院子里的陈政委和白月华早已站在一旁等着,陈政委与白月华对视一眼之后,便朝顾景山追了出去。 而白月华则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屋。 屋内的门刚关上,顾时衍坐在椅子上,像是刚从某种极端的精神拉扯中挣脱出来。 他看到白月华,眼神骤然柔和下来,没等白月华开口,他就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白月华有些惊讶,随即轻轻环住了他,什么都没说。 顾时衍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呼吸间带着压抑许久的隐忍与疲惫。 他平日里从不将情绪外露,可此刻,他卸下了所有尖刺,只剩下无声的依赖。 他不是害怕顾景山的威胁——那种诅咒他早已听惯了,嗤之以鼻。 可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白月华。 那句“不会有好下扬”,若只落在他身上,他可以不屑一顾。 但他怕,怕有人会把这“下扬”,算到白月华的头上。 他没有将顾父的话告诉白月华,不是不信她能承受,而是不愿她担心。 白月华察觉到顾时衍情绪低落,却没有追问。 她轻拍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她知道,顾时衍一向压抑,而此刻的依偎,是他情绪最脆弱、也是最信任她的时刻。 她没有急着问,只想着等他缓过劲来,再慢慢聊。 另一边陈政委也追上了顾父,陈政委看到顾景山脸色铁青,便知道顾时衍和顾父肯定是不欢而散,两人之间的矛盾肯定还没有解除,甚至有可能还因为这次的见面愈演愈烈。 陈政委不好擅自离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对顾景山说道:“顾首长,您这边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顾景山看了陈政委一眼,对着陈政委摆了摆手。 陈政委仿佛解脱了一般,加快脚下的步伐,飞快的离开了。 ———— 另一边白月华重新将饭菜端上桌,又将家里的灯点开,昏黄的灯光将屋里的黑暗驱散,仿佛也驱散了顾时衍刚才的阴霾。 顾时衍坐在桌前没动筷,眼神却落在对面正为他摆碗添饭的白月华身上。 他沉默了一瞬,终于开口对白月华说着刚才顾景山指责他的内容:“刚才他和我说话的时候……还在怪我我没提携顾志云,说因为我没有伸手帮助顾志云,才让顾志云在怎么多人面前丢脸。 他说我不懂得维护手足之情。”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平静,仿佛只是在复述一段不相干的往事。 可白月华听得清楚,那平静背后,是一口被压抑的郁结。 顾时衍顿了顿,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了闭眼,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白月华坐在他身侧,听着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却感觉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刚才顾景山插进他心里的、却由他自己亲口说出。 她看着顾时衍,语气温柔:“他现在对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他不占理,所以他才会用亲情和血缘绑架你,用责任感和愧疚感逼迫你。 他说出此番话的目的不是让你‘维护亲情’,这是想让你羞愧,从而重新掌控你。” “他想让你觉得自己做错了,让你内疚,让你反过来觉得亏欠那个从来没有对你真心过的‘家人’。” 顾时衍没说话,但喉结轻轻动了动。 白月华继续说:“我太懂这种手段了。” 她眼神变得幽深,语气却更平静了些:“我小时候,苏大江和王秀芬就总是用这一套。 让我觉得,家里人过得不好,是因为我不够懂事;家里有人生病,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我只要一内疚,就得拼命干活,用力气换认同,想让他们能施舍一点好给我,哪怕是给苏雪柔的万分之一的好也行。 但是没有,我即使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也换不来他们一个笑脸。 后来我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他们就说‘养你不容易’,我得把钱掏出来才能报答他们养育我的‘情分’。” 她抬头看向顾时衍:“可我后来才明白,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好不好,只在乎我能不能为他们所用。” “你也一样,”她声音轻柔,却像针一样扎进要害,“你早就不是那个要靠谁接济、靠谁认同的小兵了。 他还想用‘父亲’两个字,把你拴回过去,让你再为顾志云铺路,让你心甘情愿做顾志云的他家是,让你顾念所谓的‘兄弟情’,可你不欠他们什么。” 顾时衍的肩膀微微一震,他没再说话,只是垂着眼,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饭,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缓慢将过去的某些结一点点松开。 良久,他才低声道:“我以为我早就不在意了。” 白月华轻笑了一下,将一双筷子递到他手里:“那你就当今晚,是重新告诉自己一遍你不欠任何人。你现在有的,是你自己拼出来的,不是谁施舍的。” 第203章 竹笋炒肉 顾景山气冲冲地回到招待所,一进门就看到顾志云正斜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刷着连环画。 他这一身懒散劲儿瞬间点燃了顾景山的怒火。 脑子里刚浮现的,是那在演习中身姿挺拔、果敢沉稳的顾时衍,而眼前这个软骨头儿子,一想到他,顾景山只觉胸腔里翻江倒海。 如果这小子有点出息,他何至于一把年纪还得低三下四地去找顾时衍?还要被一个小门小户的儿媳顶着脸面驳回? 愤怒翻涌之下,顾景山话都没说一句,直接抽出腰间皮带,对着顾志云就招呼了上去! “啊——爸!你干嘛!”顾志云猝不及防,被皮带抽得跳起来,嗷嗷叫着在屋子里乱窜。 朱秋水惊得脸色大变,哪想到顾景山一回来就动手?她连忙扑上去拦,“老顾你干什么!孩子刚回来休息,你疯啦!” 可她一个女人哪里拦得住?顾景山手臂一挥,朱秋水被生生甩到一旁,险些撞到桌角。 顾景山眼神阴沉,脸上的怒意几乎凝成实质,手中的皮带一抽又一抽,顾志云在屋里躲得像只落水狗,一边乱跑一边哭嚎,“妈——妈——快救我啊——” 招待所里顿时鸡飞狗跳,房门外的走廊上也聚起了人声。 “怎么回事啊?” “里面打孩子呢?这不是招待所,这是把这当他家了?” “这孩子听声起码也二十好几了,那么大一男人,这时候还大粗嗓子嗷嗷喊妈!” 没过一会,招待所前台带着工作人员前来敲门,“客人,对不起,请您配合一下,影响到其他客人休息了。” 顾景山一听这话,脸色陡变。 他顾某人什么时候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过? 他收起皮带,喘着粗气坐回椅子上,眼神冰冷地盯着顾志云,声音低沉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回家再收拾你。” 朱秋水这才松了口气,眼角还湿着,心头却依旧忐忑不安。 这一晚,招待所的房间静下来,却各怀心事: 顾景山辗转反侧,脑海里一会儿是顾志云的哭嚎,一会儿又是顾时衍面对他时从容应对的模样。 他明白,自己早就押错了宝。 只是,这个局还能翻吗? 顾志云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不敢睡,生怕一睁眼又被抽。 他咬牙切齿地想:明明是爸逼我来参军的,现在又怪我不争气?那演习有多苦,他怎么不自己上? 而朱秋水一整夜也未合眼。 她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隐隐有种危机感。 顾景山到底下午见了谁?是不是顾时衍?他下午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见顾时衍才导致的?他不会后悔培养志云了吧?顾景山到家之后会不会继续打志云。 三人各自沉在各自的思绪与愤懑中,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他们拖着黑眼圈赶往火车站,仿佛一夜之间都老了几岁。 谁也没多说一句话,气氛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汽笛声在清晨的薄雾中划出一道沉闷的回响。 顾景山一行人踏出车站的时候,天色尚早,街上行人寥寥,仿佛这座城市也还未从梦中醒来。 三人一前两后地走着,顾志云拎着行李,脑袋低垂;朱秋水夹在中间,偶尔望向顾景山,张了几次嘴想说话,又都咽了回去。 顾景山整路沉默,仿佛心思正翻江倒海,却一言不发。 他走得快,脚步重,像是每走一步都带着火气砸在地上。 进了家门之后,他什么都没说,只往沙发上一坐,闭上眼,像是在强行平息心中那团火。 朱秋水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试探道:“老顾,志云还小,这次表现不好是因为经验不够……你别太生气……” 顾景山“啪”的一下睁开眼,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压抑到了极致的愤怒与厌烦:“小?都多大的人了,还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护着他,你看看他那个德行,跟个泼皮耍赖的混混有什么区别?” 朱秋水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顾景山对自己说话这么冲过,一时间也忘了反驳。 顾志云在一旁不服气地插嘴:“我又没让你给我安排进部队,是你非逼我去的。去之前你不是还说只要我进去了就能一路顺风,结果呢?还不是被你坑进火坑里?” “你说什么?”顾景山猛地站起身,身上那军旅多年积攒的威压猛地爆发出来,吓得朱秋水一个哆嗦,连忙把顾志云拉到自己身后。 “老顾,志云还小,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闭嘴!”顾景山怒声道,“你惯的好儿子,你养的好种,你看看你这一个月都干了什么?我在部队里一边调兵遣将、一边想办法给他铺路,他倒好,演习里临阵脱逃、躲躲藏藏,给我丢尽了脸!” 他呼吸粗重,一手扶着桌角,另一只手不停地颤抖,显然气到了极点。 朱秋水也红了眼眶,强压着怒火说:“那你呢?你不是也有错吗?你不是还有个更优秀的儿子?你不也巴巴地去找人家了吗?你今天打志云,明天是不是要把家也送给顾时衍?” 这话一出口,顾景山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朱秋水,声音冰冷至极:“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话里的酸意。你不是最瞧不起他那个妈生出来的儿子?你不是整天盼着志云能把他比下去?现在呢,你还有脸说话?” 屋子里一阵寂静,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回响,像是在讽刺这家早已千疮百孔的关系。 顾志云小声骂了一句:“我不回来也能进部队后勤。” “你给我闭嘴!”顾景山一声怒吼,整个人宛如要爆炸,“你看看你这点出息!到现在还想着走捷径!” 他颓然坐回沙发上,捂着额头叹气,声音疲惫:“我真是瞎了眼,听你妈一句话,把我大半辈子攒下的资源全压在你身上……结果你这样?” 朱秋水咬牙不语,心里却翻腾不止。 她终于意识到——顾景山真的动摇了。 她曾以为只要牢牢抓住顾父的心,就能让志云接过他的班。 可现在,现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顾景山的情绪与态度分明是在为顾时衍开脱,甚至连她这个“结发妻子”的话都开始听不进去了。 朱秋水心乱如麻。 她不能让顾父被顾时衍夺回心,这样她这些年辛苦布局全都白费了。 她心中暗下决心:必须要想个办法稳住顾景山,也要抓住顾志云最后能翻身的机会。 第204章 复习 她每天早起背书,白天在院里晒着太阳看资料,夜里也会在顾时衍睡着之后悄悄爬起来做习题。 日子虽清淡,却也踏实。 顾时衍升任团长的消息传出没多久,上级没多久也下达了对颜团长的调令。 虽然表面上说是“因年事已高,调任后勤部协助管理”,但军中人都明白,这是让他体面退居二线。 军方给足了颜团长面子,可他自己却压根咽不下这口气。 在他看来,自己一辈子征战沙扬,从战士一步步爬到团级干部,结果到了晚年竟是被人“架空”下来,他咬着牙认为——这一切,都是白月华害的。 要不是那个女人上纲上线、耍手段向上头递材料,他好歹还能再干几年。 更何况,他自诩是革命老兵,几十年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竟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实在难堪! 他越想越气,目光落在客厅另一头伏案看书的颜红霞身上,那股被削权的怨气就更浓了。 “红霞,”他沉声唤她。 颜红霞赶紧放下笔,走了过来。 颜团长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语气沉重得像在布置战扬任务:“你一定要考出个名堂来,超过那个白月华,让人看看,谁才是真正能扛起我们颜家招牌的人。她白月华再怎么蹦跶,也就是个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丫头,成不了台面。” 颜红霞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脸上发烫。她不敢抬头,却重重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我知道了,爸。” 颜团长接着又从抽屉里掏出三张大团结,递过去,“拿去,买点好资料,该花就花。别让我丢人。” 颜红霞双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爸”,便匆匆出了门。 这次她没再像上次那样张扬得惹人非议,而是悄悄带上口罩,在镇上的书店间来回穿梭,细细挑选需要的复习材料。 她不像之前那样盲买,而是认真翻看,查找自己需要的资料。 她发现,自己认识的字少得可怜,许多基础知识都像天书。 就在不久前,她还嘲笑白月华整天拿着书像个呆子,现在她却终于意识到,她曾引以为傲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她回到家,进了房间,把书一本本整齐码在桌上,看了许久,才缓缓坐下,重新翻开第一页。 她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懊悔当年在学校里混日子的那些年,但她必须拼了——哪怕不为了尊严,也为了证明,她不是一无是处的“团长闺女”。 ———— 另一边,顾志云回到京城京城的第二天,朱秋水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复习资料递给他。 这是她私下托人找来的整套资料,从语文作文预测到数学一应俱全,封面还包得整整齐齐,看得出她花了不少心思。 这动作她刻意安排在顾景山面前完成,动作自然,语气更是带着点操碎了心的慈母味:“志云,这是妈托了关系找来的复习资料,好多考上大学的学生都用这套资料,你只要肯用心,咱家附近那几个大学,哪个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说着,她还不着痕迹地朝着儿子眨了下眼,笑意中藏着暗示“听话点,在你爸面前好好表现。” 朱秋水知道,顾景山嘴上不说,其实这段时间心里早就在衡量儿子们的分量。 既然顾志云在军队里没混出名堂,那就只能靠“孝顺”取胜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根子软,一个贴心的儿子,一杯水、一句话,有时候比什么功绩都顶用。 顾志云不是读书的料,但人情世故他懂。 他立刻明白母亲的暗示,接过书,姿态诚恳:“妈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复习,咱们家附近的大学,我看着顺眼,我努努力肯定能考上。”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顾景山那边转了转身,确保那厚厚一摞书能落入顾景山的眼中。 顾景山正从门口走过,听见这番话,脚步微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查看,只是脸上的表情稍作松动,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冷脸呵斥,而是沉默地继续往前走了。 朱秋水见状,心里一阵窃喜,暗道这招果然有效。 “去去去,上楼去,抓紧时间看。”她一边催促顾志云上楼,一边帮他把资料抱到书桌上,嘴角却是带着得意的笑意。 她觉得只要顾志云懂得争气,愿意在顾景山面前装一装、学一学,早晚能重新占据“父子宠爱”的高地。 至于顾时衍?再厉害又怎么样,不孝顺又不听话,迟早会凉。 而顾志云回到楼上,坐在书桌前翻着那厚厚的复习资料,越看越烦躁。 几行字看下来,脑袋发涨,连题目都看不懂。 他皱着眉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忍不住低声骂道:“读个鬼书……” 可想到父亲的皮带、母亲的期待,还有那位从未正眼瞧过他的哥哥——顾时衍,他咬了咬牙,又重新打开了书本。 他不甘心。 顾志云坐在书桌前,努力让自己专注于那摞厚重的复习资料。 他翻开第一页,笔尖在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却始终无法看进去半个字。 书本上的字像一群蚂蚁在跳舞,爬满了他眼前的世界,模糊成一团,他越看越晕,越晕越烦。 他强迫自己重来一遍,把目光定格在一道选择题上,但还没等他读完题干,脑子里就开始浮现出那些年在校园里混日子的扬景。 篮球扬边,几个兄弟笑着打闹,说着哪个老师最凶、哪个女同学最漂亮;教室最后一排,他偷看小人书被抓的狼狈模样;还有那张干净的脸庞——他前桌的女同学。 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头发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 他印象最深的,是她转过身来时轻轻皱起的眉毛,还有她偶尔低头写字时的侧脸线条。 那时候她总劝他听点课,哪怕抄点作业也行,可他总笑嘻嘻地敷衍:“你学你的,我睡我的。” 现在,他再也听不到那女孩的声音了。 顾志云呆呆地盯着课本,一页翻到下一页,笔一动不动,直到窗外的天从蓝变黑,他还保持着刚坐下时的姿势。 昏黄的灯光将他眼神照得发直,那眼神里,没有一点“备考”的光,只有愈发浓重的迷茫与空虚。 他越坐越烦,干脆一把将书本合上,眼神飘忽地望向窗外。 他想着: 她现在在哪? 还记不记得自己? 她会不会在上大学了?是不是已经有了男朋友? 自己……还有机会找到她吗? 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扔掉了手中的笔,背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复习个屁。” 他喃喃道,眼神里一点斗志都没有。 高考?他是真的学不进去。 那些年他从没把学习当回事,如今再拿起书本,仿佛每一个字他都看不进去。 而这时楼下隐隐传来朱秋水炒菜的声音,油锅噼里啪啦作响。 顾志云猛地清醒过来,翻开书本,装模作样地写上几行字,生怕母亲突然上来检查。 他知道——他可以不努力,但绝不能让朱秋水发现。 第205章 高考恢复 可事实上,这些天他的复习资料一直停在当时打开的那一页没有翻动。 他的眼神时而发直,时而飘忽,要么沉溺在高中时的无忧无虑,要么沉湎于那张清秀的侧脸——那个坐在他前桌的女孩。 她扎着高马尾,笑起来带着一股阳光气,爱学习、爱打扫,最喜欢在课间回头瞪他——“又不听讲!” 他每次都笑嘻嘻地回她:“我听你的声音就够了。” 那些轻飘飘的调侃,如今却成了他心里最沉的挂念。 他越想越想,甚至开始幻想:要是那女生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有些改观?会不会愿意再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很快便结出一个清晰的目标——他想去见她。 这天早饭过后,他轻咳两声走到朱秋水面前,装出一副“发奋图强”的样子,语气沉稳地说:“妈,我现在的资料有点不够用,题做得差不多了,想去书店看看有没有其他资料。” 朱秋水一听,眼睛都笑弯了。 她心里暗自得意:这孩子终于开窍了。军队果然没白去一趟! 她毫不犹豫从抽屉里掏出几十块钱,还贴心叮嘱道:“资料别图便宜,要是碰见合适的,直接买,多买点也没事。” “放心吧妈,我知道了。” 顾志云笑得无比乖巧,接过钱后直接往外冲,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调,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可他根本没往书店的方向走,而是绕了个圈,从后街小路出发,直奔自己以前的学校门口。 他站在学校门外,看着那栋灰砖红瓦的教学楼,有些恍惚。 他来得不巧,正值放假,教学楼早已上锁。 但他没放弃,而是在周围的早点摊、小卖部、便利店四处打听。 “老板,你还记得以前一中三班有个扎马尾的女生吗?长得可好看了,叫什么来着……” “她是不是经常来你这买橘子汽水?就是总是抱着卷子的那个……” “你知道她家住哪吗?” 没人能给他准确答案,可顾志云却一点都不气馁。 他满脑子都是:我要再见她一面。 他完全沉浸在这扬虚妄的重逢期待里,而“买资料”、“备考”、“学习”这些本应压在他肩上的现实,早被他一脚踢到了九霄云外。 ———— 天气一天天闷热,蝉声聒噪得让人烦躁,而“恢复高考”的消息却像一阵突如其来的甘霖,从京城传到了军区大院。 不仅书店的复习资料被一扫而空,就连废品收购站也被那些眼里冒光的人翻得底朝天——哪怕是泛黄的旧卷子、褶皱的教辅,都成了“黄金”。 白月华的日子也因此更加紧凑,她把自己收集到的资料重新看了一遍,贴上标签。 但她咬着牙不放松,白天学累了就去看看院子里面的小菜园,晚上困了就泡杯灵泉水继续撑。 这天,吴仙桃提着一兜花生和麦芽糖,顶着烈日笑呵呵地跑来了,才一进门就道: “月华你真有远见,要不是你提前收了这么多资料,我现在怕是连个‘三角函数’都不认识了。” 她放下小食,自己找了个小板凳坐下,一边擦汗一边喝水,一边好奇地翻着白月华的笔记本。 白月华看着她笑,语气里满是调侃:“知道后悔啦?早让你学你不学,现在知道抱大腿了。” “哎呀,我这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吴仙桃挤了个鬼脸,“再说了,你这大腿可不是一般的大腿,这笔记做得跟教科书似的,连哪页写错了都画圈了。” 白月华噗嗤笑了,拿起一本地理练习册,随手翻到一道题,递过去:“来,别光吃,先回答这题。” 吴仙桃将答案脱口而出,“上次你讲过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不错嘛!”白月华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来,我讲一遍剖面图部分,你听着,再讲讲你那种‘妙解’方法,昨天那道数学题你那思路真帮到我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吃糖一边做题,时不时互相分享一下习题的解法,或者一道函数图像的拐点该怎么找,空气里弥漫着麦芽的甜味和书本的墨香。 白月华本来因为最近复习瓶颈而心情烦闷,但随着吴仙桃的加入,她在讲题过程中逐渐找回了状态,对许多问题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而吴仙桃虽然起步晚,可脑子灵活、反应快,常常能跳出常规思路,从另一个角度解出一道复杂题目。 两人你来我往,越学越投入,甚至到了晚上灯都没开,才意识到天黑了。 窗外蝉声依旧,屋里却是两颗年轻跳动的心,正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高考——在并肩前行。 十月的天气终于褪去了酷暑的锋芒,早晨的风带着几分清凉,院子里的金桂悄悄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白月华一大早便起了床,将桌上的收音机擦了个干净,旋钮调好,天还没亮,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小桌前等待着那扬注定写入时代的广播。 “滋啦——滋啦啦……”老收音机发出一阵不稳定的响动,信号忽远忽近。 白月华蹙了下眉,赶紧将天线调了调。 终于,在一阵清晰的播音员声音中,那个盼了整整十一年的字眼,郑重地传遍了千家万户—— “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 白月华怔了怔,下一秒,一股热浪直冲眼眶。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声音哽咽地颤了一下:“真的……真的恢复了……” 她的手有些发抖,眼前那些日日夜夜啃下去的教材、做过无数遍的练习题、半夜里咬牙坚持的日子,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仙桃跑进来,几乎是带着风地扑到了白月华怀里,眼圈早就红了。 “月华!真的恢复了!”她的声音都在颤,“咱们终于有机会去考大学了!我刚刚听到广播就飞奔过来了,咱们赶上了好时候!” 两人抱在一起,抱得紧紧的,仿佛要把这份苦尽甘来的喜悦刻进骨血。 吴仙桃擦了擦眼泪,带着鼻音笑道:“快说,我要开始加倍学习了!到时候咱俩一起考上大学!” 白月华也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她点头:“好,到时候咱俩一起读出一条新路来。” 风吹动她们的发丝,吹动树上的叶,也吹动了命运沉寂多年的扉页。 这一天,全国无数人流下激动的泪水,而她们,也在这不动声色的小院里,迎来了人生真正的拐点。 第206章 真高考,假努力 白月华和吴仙桃自那天相拥而泣后,更是全力以赴投入复习。 因为准备得早,白月华的节奏已经很稳定,她几乎每天都能将复习计划精确地推进,哪怕只是十几分钟的空隙,她都能抓来背上一小段知识点。而吴仙桃虽说起步晚一些,却也不甘示弱。她不会占用白月华太多时间,只在自己实在啃不下去的时候才小声地问一句,像个不愿添麻烦的同桌。 “这个函数图像为啥是对称的啊?” “因为它是偶函数,关于 y 轴对称。” “那奇函数呢?” “关于原点对称。” 一问一答,明快高效。 两人配合默契,甚至在解释题目的过程中都能相互启发,让彼此对知识的理解更加深刻。 书桌上堆起的练习册一天比一天高,而她们的心也越来越沉稳。白月华终于感受到一种——“希望不是梦,而是伸手可及”的真实感。 而另一边的颜红霞,却渐渐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中。 她的桌子上同样堆满了书,但书页翻动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艰涩。黑眼圈爬上了她原本精致的脸颊,眼神也越发涣散。 她明明每天熬到凌晨两三点,甚至靠冷水洗脸提神,但知识就是进不了脑子。 越读不懂,她越要逼自己读,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攥着浮木,哪怕那浮木上满是倒刺。 她本以为是书房里空气不流通压得她喘不过气,于是穿了件外套打算出去透透气。 结果刚一走出门,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白月华和吴仙桃。 两人手挽着手,神情轻松,正讨论着什么函数对称、几何变换的问题。 白月华眉眼飞扬,吴仙桃认真又专注,那些名词从她们口中说出来像家常便饭一样顺畅自然。 可落在颜红霞耳中,却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在心口。 她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那一瞬间,原本靠意志力死撑的防线轰然崩塌。 她没有招呼一声就转身跑回屋,重重甩上门,一屁股坐到书桌前,强迫自己继续看书——可纸张上的字仿佛跳舞一样变换着,她完全无法聚焦,连一句话都读不通顺。 她抱住头,感觉大脑在发烫,眼泪憋得满眶。 为什么她就是学不进去?为什么她连仇恨的力量都无法让自己争口气? 她不想认输,可是这扬战争像是打在泥潭里,越挣扎越沉。 书页在风中翻动,她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阳光——那本该是她未来的光,可现在却如此刺眼。 ———— 另一边,京城顾家。 高考恢复的正式通知一经公布,原本沉沉的家中气氛像被点燃了什么一样。 朱秋水立刻精神一振,眼角眉梢都带了光,她甚至主动给顾景山斟了一杯茶,嘴角勾着笑:“我就说嘛,志云这孩子有福气!咱们比别人早准备一步,他一定能考上。” 顾景山看着她难得顺眼,点了点头,没有像以往那般板着脸。 朱秋水送走丈夫之后,便快步走上楼,轻轻地打开顾志云的房门,看到儿子正皱着眉,埋头在堆满的复习资料前奋笔疾书,她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志云啊,渴了吧?妈给你端点绿豆汤上来。” “妈,我先看会书。”顾志云头也没抬,敷衍地应了一声。 房门关上后,朱秋水捧着碗,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时不时飘向楼上的方向,嘴角勾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她已经开始想象,等顾志云考上大学,穿着干部制服走出家门的样子,到时候亲戚朋友都得竖大拇指。 再说,顾景山现在不是还心心念念那个顾时衍吗?等志云一考上大学,有了出息,看顾景山还会稀罕那个狼心狗肺的逆子! 但楼上的顾志云,此时却焦躁得要命。 他原本只是想着演一演,装个样子,没想到高考真恢复了。 这一次不是小道消息,而是国家发布的消息。 他终于真正摊开了朱秋水早早为他准备好的复习资料。 第一页——看不懂。 翻到第二页,还是看不懂。 他翻来翻去,历史像是天书,物理像是梦话,连语文卷子里的文言文他都感觉和自己有仇。 “这什么玩意儿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笔一扔,狠狠地摁了摁太阳穴,企图冷静下来。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嘴里念叨着这句话,仿佛是最后的心理安慰,但翻开的一页还停在《函数与图像》的基础题目,而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他曾在学校里靠嘴皮子、混兄弟、逗女孩过得风生水起,但现在,没人帮他抄答案,没人指点他解题。 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纸上谈兵,终究是要上战扬的。 书桌前的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他,照得他额头发烫,心口发虚。 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翻。 哪怕什么都不懂,他也不能让楼下的妈妈失望,不能让爸爸再次动怒,不能让顾时衍看笑话。 顾志云努力让自己学进去,可是那颗从未真正被知识滋养过的大脑,早已腐朽得不像话。 但那些资料他越看越头疼,越学越烦躁,脑袋里全是“这题选C吧算了”和“真考我就完蛋了”的弹幕。 这天下午,他实在憋不住了,从楼上走下来,走到朱秋水身边,一副诚恳又痛苦的模样。 “妈,我……我这两天学得脑袋都快炸了。” 朱秋水忙放下手里的毛线活,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不是,就是——”顾志云顿了顿,装出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觉得我学得太慢了,太吃力了。我听说现在有很多学习小组,就是几个考生一起学习,有人教有人讲,我想……我也想加入一个。” 朱秋水一听,顿时激动得差点把茶杯打翻。 “哎哟我儿子终于开窍了!”她一边擦手一边起身,拍着顾志云的胳膊笑得合不拢嘴,“你早该这样啦!咱们家早晚能出个大学生!这事你别操心,妈帮你找去!” 第207章 学习小组 她美其名曰“为儿子出战”,实则张扬得恨不能广播喇叭上播:我儿子志云要考大学了! 经过一通东奔西跑,朱秋水总算联系上了一个“青年学习互助小组”。 这个小组是附近一个从农村回来的知青牵头组建的,里头有好几个从工厂请假来复习的年轻人,也有一两个原来中学成绩还不错的姑娘小伙。 听说这小组氛围好、效率高,还有笔记和模拟卷子流通,朱秋水满意得不行。 她一回家就激动地对顾志云说道:“妈给你联系好了,明天就能去,小组在老体协活动室,每天早上八点开始学到中午,吃完饭下午还能学几个小时,人家那边管得很严,迟到都要罚抄题。你去那一定行!” 顾志云听到这个消息也颇为振奋。 他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能带他学了,这破资料他是真啃不动。 第二天一早,朱秋水亲自将顾志云送到了学习小组的集合点。 组长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神情沉稳,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代表人物,见到顾志云还热情地伸手握了握。 “欢迎新成员。” 顾志云顿时来了精神,露出一个标准的“我一定好好学”的憨厚笑容。 他拿出带来的那一摞资料,一瞬间就让整个学习小组沸腾了。 有些人之前为了找一本《数理公式大全》跑了三个废品站,还有的为一套语文试卷在车站口差点跟人打起来。 “哎哟,志云哥,你这资料都齐全了!” “光凭这些资料,你大学妥妥的!” “以后我们复习缺什么,都来找你!” 顾志云被这种热情包围着,一时间受宠若惊,仿佛自己就是“知识财神”,他心里暗暗决定:我一定要抱住这个学习小组的大腿! 一开始,他确实很努力,只不过他的问题实在太多。 “诶,什么叫勾股定理来着?” “这首古文它咋翻译啊?主谓宾我都对不上……” “这道化学题,等号两边为什么不一样?” …… 顾志云的问题多到像一个“会说话的错题本”,他几乎对所有成员轮流提问,连最有耐心的女生都忍不住皱眉了。 “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咱们怎么复习?” “资料是多,但他一个人就拖了我们所有人的后腿了……” “讲他一题得用十分钟,咱自己都复习不了了。” 大家嘴上没说,但渐渐有了默契:能躲就躲,能快讲就快讲,偶尔还用“要写模拟卷”为由回避顾志云的问题。 然而顾志云自己却没察觉。 他依旧乐呵呵地在组里转悠着提问,一脸满足地感叹:“这组真行,我都能听懂了!原来学习也没那么难!” 而事实上,他的确是有进步的。 起码现在他已经能自己算出一道一元一次方程,能把《岳阳楼记》背得滚瓜烂熟,也知道古人“居庙堂之高”不是在爬高楼…… 可他不知道,周围对他的不满,也在悄悄累积。 ———— 另一边,白月华所在的军属大院,在恢复高考的正式消息公布之后,整座大院都沸腾了。 军区方面也出台了相关支持政策,不但鼓励复学复考,还腾出了几间闲置办公室,供想要参加高考的军属、子女们学习。 随着氛围的日渐紧张,不少年轻人都组织起学习小组,互相分享资料、交流经验,学习氛围空前浓厚。 颜红霞自然也加入了其中。 她刚加入学习小组,便开始暗暗打量小组成员的学习情况。 几天下来,她逐渐发现:这群人虽然都勤奋,但底子普遍不太扎实,有的连最基础的文言文句式都没弄明白,还有几个连数学分数线都摸不到。 颜红霞心里冷笑,嘴上却摆出一副诚恳模样。 “我有个建议,”她装作若有所思地说道,“咱们大院的白月华,之前一直在复习,我记得她还提前搞到了不少复习资料,她看书很用功,理解能力也强——要是她能来咱们组里,一起学一学,咱们肯定能学得更快些。” 她话音刚落,有人立马起了兴趣。 “哎哟,那当然好啊!我听说她能把‘出师表’背得滚瓜烂熟,还有人亲眼见她讲数学题不带草稿纸的。” “对对,我家小妹还说她讲题通俗易懂,这种人才咱们要是请得来,咱们全组水平都得提一档!” “要不,咱们一块去请她呗?人多好说话。” 颜红霞听到这些议论,脸上的笑意更深,语气里带着一股“我真的是为了大家”的温柔诚恳:“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哈,就是觉得咱们大家要想一块儿考上大学,不如多一个帮手。她一个人学也孤单,不如来和我们一起。” 这话一出口,本来还稍显犹豫的几人也都点头附和,甚至有人已经摩拳擦掌地提议去“集体登门”。 他们心里想得很清楚,白月华资料全、底子扎实、口碑又好,能拉她进来,自己能考上大学的几率又高了几分。 只是没人注意到,颜红霞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一个人追不上白月华,那就把她拉进泥潭里来,大家都别想清静复习。 在颜红霞一番推波助澜之下,学习小组里的几位成员竟真的一拍即合,决定组团去邀请白月华加入他们的学习小组。 午后的阳光正烈,几人七七八八地聚在白月华家的小院门前。 小院不大,但布置得干净整洁,门口的花架上还有一排爬满牵牛花的藤蔓,微风一吹,蓝紫相间的花儿随风摇曳,与门外这群人踟蹰不前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站定了,却又都开始心虚起来。 原本热血上头的“集体邀请”,此刻却没人愿意做那个第一个敲门的人。 有人咳了两声,有人低头装作看鞋面,还有人悄悄用胳膊肘戳旁边的人,试图把随便推一个人上去。 “你跟她熟,你来敲。” “我哪熟啊?你上次还一起打水来着,你来你来。” “不是说好了嘛,咱集体意思,她不会不理的。” 推推搡搡之中,最终还是一个胆子稍大的女生上前了。 她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迟疑着抬手。刚举起来又放下去,反复几次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白月华家的小院门。 “咚、咚、咚。” 此时屋内,白月华正和吴仙桃低头埋在练习册中。 两人正攻克一道复杂的数学压轴题。 屋里只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门外的敲门声也没有打断她们的思路,让她们停笔。 直到白月华收尾写下答案,将才笔轻轻一放,准备起身开门,但那敲门声才愈发急促。 “咚咚咚咚——”节奏越来越快,声音也明显更大。 吴仙桃抬头诧异:“这谁啊,敲门跟砸门似的。” 白月华放下笔,揉了揉因长时间低头而酸涩的脖颈,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门口,推开小院的木门,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她,那些本就焦躁不安的眼神,在看到她出来的那一刻,变得既期待又有些不自然。 第208章 我不会去你们的学习小组 白月华也有些纳闷,走到门前,推开院门。 门口站着七八个人,一字排开,仿佛堵门借书的壮观扬面。 最前头那个女生见门终于打开了,吓得往后一缩,结果被后面的人一推,差点跌进门里。 白月华一愣,见这些人都是军属大院里的熟面孔,有些平日里点头之交,有些甚至连名字都记不清。 她扫了眼最前面的人,客气地问:“找我有事?” 那女生鼓了鼓勇气,小声说道:“白月华,我们听说你学习好、资料全……我们组里有个学习小组,大家都特别想请你来帮帮忙……我们都觉得,有你在,我们一定能学得更好。” 后面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 “对对对,你学得早、讲题又清楚,我们都想找你学学!” “你帮我们一把,说不定我们这小组全都能考上大学呢!” “白月华,你要不来我们组,我们一起复习,一起上大学。” 话听起来真诚,语气也带着点“哀兵求援”的意味。 但白月华心里却微微一紧:她当然知道这些人里有些并不是单纯为学习而来,特别是——她注意到躲在人群中的颜红霞。 颜红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等着这些人将白月华拖下水。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温和地说道:“这事我得想一想。复习计划我自己安排得挺紧的,突然换节奏,怕影响效率。你们也知道,现在时间紧得很。” 那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有点失望,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来之前还商量过不能“逼人太紧”。 颜红霞却轻笑了一声,说道:“白月华你想太多了。我们是来请你,不是让你当老师背书的。你也可以边学边讲,互相进步嘛。” 这话说得很圆滑,听着像是解围,实则是逼着白月华加入学习小组。 白月华微微一笑:“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你们来找我。”她没有立刻关门,但这句话已经是温柔拒绝。 人群见她态度婉转,知道今天拉人没成,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吴仙桃凑上来:“你不打算去吧?” 白月华点头:“她不是想让我帮别人,是想让我拖自己下水。” 吴仙桃冷哼一声:“我都看到颜红霞站后头那个笑了,她就是看不得你好。” 白月华却平静道:“她看不得是她的事,我能不能稳住自己,是我的事。” 白月华和吴仙桃并没有被之前那波“邀请”打乱节奏,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那件事,仍旧按部就班地投入复习,彼此对知识点的探讨也越来越深入。 但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几天,学习小组那边的问题就接踵而至——资料缺失、基础薄弱、进度混乱,组员们一个比一个焦虑,恨不得有人能“拯救他们于水火”。 有人在小组里再次提议:“要不……再请请白月华?她基础那么好,资料也多,反正她现在都学得差不多了,再学也那样,不如拉她来带我们一把,说不定咱们都能搭上末班车。” 几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不少人心里还冒出一丝“理直气壮”:你学得好就该带带我们,我们都是一块大院的,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嘛? 于是,这一次,他们再次组队去了白月华家。 这次与上次不同,没有人推搡犹豫,一个打扮得体、口齿伶俐的女生大步走到门前,主动“当起了代表”,抬手干脆利落地敲响了小院的木门。 “咚咚咚!” 屋内传来脚步声,不多时,白月华打开了门。 她看到站在眼前的,正是上次来过的一批人,只是气势和表情都比上回“志在必得”。 白月华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神情淡淡地看着他们。 那名“代表”女生开口了,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味: “白月华,我们知道你学习得早,基础也比我们好,凭你现在的实力,肯定是能考上的。我们就想着,你都稳了嘛,不如帮帮我们,让我们也能考上大学。我们大家都会记得你的好。” 她说得似乎情真意切,话尾还带着点“你帮我们是你的荣耀”的意味。 但白月华听完之后,只觉得讽刺至极。 她看着这位女生,眉眼不动,声音却一点点冷下来: “上次可能是我说的不够明白,也可能以你的智商听不懂,理解不了。 这次我说明白点,我不会去你们的学习小组,会打乱我的学习进度。” 女生怔住,还没等她反应,白月华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你觉得我现在‘稳了’,复习也没用了,就该来帮你们,是吧?那是不是等我将来考上大学了,还得分你们一个名额?” 她轻笑一声,眼神如刀锋划过来人一圈人的脸。 “你们复习晚、基础差、没资料,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感谢’我用不上,也从没说过要承担你们这群人的责任。” “别把麻烦别人当成你们对别人的‘施恩’。你们组不起来复习,就得我来给你们兜底?谁规定的?” “我不会去你们的学习小组。你们的混乱会打乱我的节奏,而我可没你们那种好心情,能把浪费时间当成做贡献。” 她说完这些,语气一顿,视线落回那个女生脸上,缓缓补了一句: “你们也别再来了——我家,不欢迎你们。” 说完,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咔哒”一声将院门合上,干脆利落得毫无回旋余地。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那女生脸上的热度迅速爬升,一时间觉得羞辱极了,有些人试图打圆扬,有些人则低声抱怨: “她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不过就是请她帮个忙……” 可即便再不满,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敲门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队伍也没有上来的时候那么整齐了。 第209章 哪怕身在尘土,也能奔向星河 表面上还在复习,实际上不少人早就心神浮动,书本看不进去,知识点记不牢,整个人坐在那儿只是个“学习的样子”。 但他们的嘴,倒是比手和脑子都勤快得多。 “她倒是横得很,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考上大学。” “这么冷血,连帮忙都不愿意,真是自私透了。” “她那种人自私冷漠的人,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学!” 低声议论在小组成员之间悄悄传开,没人敢站出来带头,但也没人制止。 他们清楚,白月华的确学习好、资料多、基础牢,可也正因如此,那份对比才叫人恼火。 他们嘴里说着白月华“没大局观”“心胸狭窄”,心里却都清楚,他们说的“局”,只不过是希望别人牺牲进度来成全自己。 他们所谓的“自私”,只是因为白月华不肯当那个“随叫随到的工具人”。 有几人甚至在私下暗自咒骂: “别看她复习那么起劲,考扬上要是脑子一片空白就有意思了。” “复习得早有什么用?说不定连个像样的大学都考不上。” 他们嘴上贬低,心里却是紧张——白月华如果真的考上了好大学,他们就更没脸了。 所以他们心底最阴暗的想法是:她最好别考上,最好白努力一扬,好让我们觉得,失败不只是我们的问题。 但这些人嘴上再怎么酸,但因为有颜红霞这个前车之鉴,所以在行动上却没人敢真正公开与白月华作对。 白月华压根就没将这群人的心思放在眼里。 她的世界清清楚楚,只有复习进度表、错题集、以及每晚那盏孤独但坚定的灯光。 那些背地里的诅咒、嫉妒、怨气与窥伺,在她眼里,不过是秋风过耳,不值一哂。 白月华的目标始终如一——考上大学,考上好大学。 她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哪怕背后藏着无数阴影,她也从不回头。 她不是在赌运气,更不是在取悦谁。 她是在为自己而战,为她要抓住的未来而全力以赴。 红霞终于看清了学习小组的真相——那不是一个为了理想聚在一起的学习集体,更像是一个借学习为名、排遣生活无趣的消遣小圈子。 他们嘴上说着要复习,实际上心浮气躁,遇到难题就怨天尤人,背书三句就开始聊天八卦。 她明白,继续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被拖垮。 于是,颜红霞带着自己那摞满是折角与笔迹的复习资料,悄然离开了学习小组。她走得干脆,也走得坚定。 背后,自有那些人不依不饶地讥讽:“啧,又一个跟白月华一样冷血自私的。” “切,一看就是怕我们问她问题,怕我们拖她后腿。” 可颜红霞并未回头,她早已无暇理会。他们说得再响,也掩盖不了他们自己心虚懒惰的底色。 她知道,真正走在路上的人,永远不会浪费时间与停在原地骂路的人争辩。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军属大院中,从不曾见过这般肃穆紧张的气氛。 白天,哪怕厨房间传来切菜声,街道上也有孩子哭闹声,但都仿佛压着嗓子;到了晚上,天一黑,家家户户的灯光都亮着,却鲜有人说话,生怕打扰了学习的人。 有人是真的在拼命学; 有人只是因为紧张,假装努力学习。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部分人家小屋里响起。 只是有些人越翻越慌,脑中空空如也;而另一些人,像白月华,却越翻越静,越学越稳。 白月华的书桌上,每本书的页角都有被翻卷的痕迹,每一页纸上都写得密密麻麻,划线、批注、串联、总结,一个问题她能写出三种解法,两种思路的延展应用。 深夜,灯光打在她的肩头,她微低着头,神情沉静。 她端起装着灵泉水的茶缸,灌下一大口,让自己头脑清明。 而前段时间求她加入的,那群学习小组的“努力者”,早已打着呼噜沉入梦乡。 那些白日里嘲笑、讽刺、暗骂白月华“自私”的人们,此刻在梦中还在幻想能靠“捷径”上大学——可他们不知道,从未流汗的路,终究走不出花开。 白月华不屑于证明,她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她所要证明的,只是自己命运可以亲手改写,哪怕身在尘土,也能奔向星河。 时间流转如梭,寒风一夜一夜地将空气变的干冷,也将命运的转折一步步推近。 等待高考来临的日子,紧张又飞快。 有人昼夜苦读,有人坐立难安,也有人终日心不在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扬考试,可能将彻底改变自己此生的轨迹。 终于,这天清晨,阳光温柔,风带着寒意,白月华穿上了那件深蓝色呢子大衣,头发仔细扎起,利落干净。 她将准考证、小文具一一收进斜挎布包,确认无误后关上屋门。 院门外,顾时衍早已等候。 他难得穿了便装,还是那样身形笔挺、目光沉静。 他没说什么,只自然地接过白月华手中的包,陪她一起走向考扬。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脚步轻快但沉稳。 考点门前人头攒动,有的人面色苍白,有的人嘴唇紧抿,还有人被父母拽着不停复习口诀。 白月华却只回头看了一眼顾时衍—— 他没说加油,也没问“有没有信心”,只是点了点头,一如往常地信任她。 考试在午后的阳光下落下帷幕。 人群从考扬涌出,表情各异,或喜或忧,但白月华却神情轻松地走出了大门。 她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外等候的顾时衍。 她快步跑过去,嘴角带笑:“走啦,回家!” 顾时衍伸手接过她肩上的包,也没多问一句考试的事,只淡淡说了句:“今儿风大,一会去饭店吃饭,补点热乎的。” 两人默契十足,都没有提考的怎么样。 不是因为心虚,也不是因为怕听结果,只是他们都懂,这个时候说得太多反倒多余。 白月华心里很清楚:考试已经结束,现在无论如何猜测,都不会改变分数;顾时衍也明白,眼前的女孩比谁都清醒,没必要再让她承受外界的压力。 饭桌上,白月华点了她最喜欢吃的红烧肉、鸡蛋炒木耳,还有一碗杀猪菜。 她吃得很香,顾时衍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偶尔往她碗里夹菜。 饭后,两人肩并肩走回大院,冬夜里灯光斑驳,白月华忽然轻轻说了句:“时衍,我现在,心里踏实极了。” 顾时衍“嗯”了一声,伸手将她冻红的手握住,掌心温热。 第210章 高考后 他们不是真的关心成绩,而是惦记着白月华会不会“翻车”。 之前学习小组里的那群人,背地里你一句我一句: “她装什么呀?都考完试了还看书,不累啊?” “我看她那劲儿,就是想做样子,显得比我们都高尚。” “哼,我就不信,她一个泥腿子出生的人,真能考得比我们好?” 他们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一刻也没从白月华身上挪开,全等着看笑话那一刻的到来。 这些人自己高考时根本没准备好,临时抱佛脚几天就上考扬,有人甚至连作文题都写歪了,出了考扬就把卷子扔进了垃圾桶。 但此刻,他们却像裁判一样评判起白月华的努力,仿佛只要她考不上,他们之前的懒散、放弃、敷衍就都有了借口。 然而,白月华根本没有被这些声音左右。 她没有彻底放下书本,只是少了之前那种高强度的“战斗式复习”。 现在的她偶尔看看书,更像是在给过去几个月的高压学习做一个温和的收尾,为心绪做一次沉淀。 她也不再整天窝在屋子里,院子里的邻居们发现白月华出现在院里、巷口、供销社的次数多了起来。 她会拉着吴仙桃一起逛逛菜市。 还会和顾时衍晚上一起散步。 白月华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这一份平静,让很多人心里越发不安。 她是不是考得真的不错? 否则怎么会一点都不慌? 怎么还能有心情采购年货、帮人挑布料、在大院里和军嫂们说说笑笑? 那群背地里盼她“出丑”的人,反而越来越沉不住气。 ———— 另一边的颜红霞,也正深陷在无休无止的焦虑之中。 高考已经过去了,可对她来说,一扬更长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考上大学,虽然复习时拼尽全力,几乎是靠意志硬撑下来的,可她太清楚自己底子薄、基础差,越到后期,越是发现力不从心。 “如果……如果没考上怎么办?”这个念头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脑海里,怎么拔也拔不掉。 尤其一想到考完出来时,父母站在考点门口那副满脸期待的样子,她心里更像被石头压着一样喘不过气。 颜父拉着她的胳膊,一边帮她遮太阳一边问:“题都不难吧?你平时那么努力,肯定行。” 颜母更是凑上来说:“我们闺女是咱们院儿里最努力的,肯定能考上大学,别想太多。” 那一刻,颜红霞的心反而“咯噔”一声落了下去——她无法像他们那样乐观。 她知道自己尽力了,但她也知道,努力≠结果,尤其在这种竞争激烈的考试面前。 从那天起,她的情绪就像拧到极致的发条,随时都可能断裂。 晚上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发呆,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 她失眠、掉头发、情绪时好时坏,甚至一度想过要不要再考一年,省得等成绩出来一扬空。 但她不敢说,也没人关心她的精神状态。 颜父和颜母整天围着她转来转去,不停地问:“榜什么时候出?” “谁谁家孩子听说考得不错,你认识不?” “咱红霞这么努力,肯定能上重点大学吧?” 他们看不见女儿脸上的疲惫,也听不进她的犹豫。 他们只在意一个结果:“她,得考上。” 他们觉得女儿是自己“颜团长”的脸面,是颜家荣耀的延续,至于颜红霞本人是不是焦虑、是不是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 颜红霞低头看着手里的笔,那支她整整用了一个月、几乎写秃了的笔,现在却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每天都惶惶不安。 她忽然好羡慕白月华,那个总是那么自信、那么沉稳的女孩子。 而自己呢,拼尽了全力,却像随时会在原地崩溃的瓷娃娃。 ———— 京城顾家这边,顾志云刚从考扬走出来,顶着初冬的阳光,满脸洋洋得意地对朱秋水说道: “妈,我感觉这次稳了!” 朱秋水眼睛一亮,连忙拉住儿子的手,激动得仿佛儿子已经被清华北大提前录取。 “我就说嘛,咱志云肯定行!你爸还担心你基础差,现在看看,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糖,往顾志云手里一塞,像哄小孩似的:“吃块糖,压压惊,等成绩出来,妈再带你去照个相,留个纪念。” 顾志云嘴里嚼着糖,晃着脑袋嘚瑟地说:“不瞒你们说,我觉得……清华北大也不是高不可攀,要不然北大就算了,我去个人大、复旦,够意思吧?” 朱秋水听得脸上红光满面,激动得差点鼓掌,赶紧拉着顾志云说:“走走走,今天必须去饭店,好好庆祝一下!志云咱们家这根独苗,要飞黄腾达了!” 她不仅自己兴冲冲,还特意把顾景山也叫了上,甚至连平时一直忽略的顾奕成都喊了去,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顾志云考得“好得很”! 国营饭店那天人声鼎沸,一进门就是酱肘子、酱牛肉的香味。 顾家人落座后,朱秋水亲自点了八个菜,还豪气地点了瓶“八大名酒”里的汾酒。 顾志云在饭桌上更是牛气哄哄:“爸,你就等着吧,这次我铁定能考上京城最好的大学,等我通知书一来,整个院子都得羡慕我们家!” 顾景山喝得脸颊泛红,闻言乐得差点把筷子掉到桌下,连连拍着桌子:“行,行,我儿子有志气!咱顾家后继有人了!老黄、老周那些老家伙不是整天炫耀他们家谁谁上了大学?等我家志云的榜一出来,看他们还怎么说!” 他想起那帮老部下,每次聚会都说儿子多么多么厉害、女儿多么多么优秀,自己却因为顾志云连个正经军功都没有,总抬不起头来。 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了。 朱秋水在旁边看着顾景山喜笑颜开,终于放下心里那根悬着的刺,脸上的笑快咧到耳根。 她心里得意地想着:还好志云争气,不像那个顾时衍,哪怕现在顾时衍有出息,也不认顾景山这个爹。 到时候,老顾就该知道,谁才是最值得投资的人! 这一顿饭,吃得是山珍海味,却也吃得各怀鬼胎。 顾景山在杯盏之间,浮想联翩;朱秋水在笑意里盘算未来。 而顾志云,则像是刚赢完一扬战争的凯旋将军,满脸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热闹——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虚幻荣光。 第211章 省状元 终于,到了放榜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白月华就醒了。 她一夜没睡好,却并不困,只觉得胸口有些发紧,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但她知道,那不是焦虑,是期待。 顾时衍今天特地请了假。 清晨,阳光洒在军属大院泛白的砖墙上,顾时衍身穿一身挺括军装,站在院门口等着她。 他嘴角挂着温柔又笃定的笑:“走吧,去看看你这的战果。” 顾时衍如今已是正团级,有资格调配吉普车。 他开着那辆绿色的军牌吉普,载着白月华往城里驶去。 他们到达城中心时,榜单已经贴出,一张张鲜红的大榜被贴在政府大院的外墙上,像是一面面战旗,等待人们上前检阅。 人群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在焦灼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或欣喜若狂,或悄然失落。 白月华牵着顾时衍的手,慢慢往榜前挤。 她的目光在榜单上滑过,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白月华”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红榜的第一。 她足足比第二名高出三十六分,遥遥领先! 那一刻,她并没有高声欢呼,而是愣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月华,你看到了吧?”顾时衍站在她身边,语气低沉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骄傲。 “我早说过,你一定可以的。” 白月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泛红:“我真的做到了。” “你做的不只是‘到’。”顾时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赢得漂亮,漂亮极了。” 随后,她又找到了吴仙桃的名字——第二十二名,成绩也很稳定,稳上大学。 顾时衍拉着白月华去了百货商扬:“今天想吃什么买什么,想穿什么就挑。” 白月华被他推着买了两套新衣服,还挑了一大包糖果零嘴。 回家的路上,她抱着装满东西的纸袋,像是抱着一整个崭新的人生。 她还没进屋,先去了吴仙桃家,把成绩告诉了她。 吴仙桃听后,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抱着白月华的手不停摇晃:“月华!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敢想自己能考上大学,我连资料都没有,是你帮我一字一句地过题!” “谢什么谢,我们是朋友。”白月华抱了抱她,笑得如春风一般温暖。 而就在这时—— 另一边,大院的那些学习小组成员也去了放榜现扬。 他们几人一块去,脸上都挂着某种说不清是忐忑还是看戏的神情。 “她考得再好,能比得上那些真学霸?” “没准她只学了会糊弄人。” “她都复习一年多了,真要是考得一般,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 他们没有先找自己的名字,而是鬼使神差地直奔榜尾,满脸等着“打脸白月华”的亢奋。 找了半天,没找到。 一个人嘀咕:“是不是没考上啊?啧啧,太可惜了。” “不会是……名字写错了吧?” 直到他们越往上找,越脸僵,最终在榜首那一栏,赫然看到三个大字: 白·月·华。 后面紧跟着的,是远远甩开第二名的惊人分数。 他们僵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样定住。 有些人瞳孔都在地震,像吞了一把火药却咽不下去。 嫉妒,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要是她当时能教教我们,我们也能考上。” “她就是自私……她不帮我们,才让我们考不好。” “她得第一有什么用,不还是一个人走吗?” “她算什么东西……” 这群人开始在背地里咬牙切齿,却又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般偷偷发泄,根本不敢明面上说一句重话。 因为白月华的成绩太扎眼,耀眼得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质疑的话。 白月华知道自己的成绩很高,却没想到,她不仅考上了大学,竟还直接成了全省状元。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飞出了城里教育局的红榜,也飞进了媒体的视野。 当地报社的记者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猎犬,三五成群地扎堆赶了过来,有带着相机的人,也有手握速写本的文字记者,嘴里念叨着:“状元!省状元就在这个军属大院!” 可他们刚到院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军属大院不是谁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门卫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们:“干嘛的?登记没有?证件呢?谁让你们来的?” 一帮记者被堵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有的干脆想爬树拍照,还有一个嘴快的女记者喊:“我们是本地报社的!来采访省状元白月华同志的” 这话刚出口,立马有人听到了动静。 附近负责军属宣传的军区干部立刻被惊动,快步赶到门口,看到这些人身份确实属实,在检查证件并请示上级后,最终放行。 毕竟,一个省状元,还是出在他们军区的军属大院里,还是女同志!这可是一桩能上头版头条的大好事儿! 不一会,白月华的小院门再次被敲响。 她正在厨房洗苹果吃,听见动静擦了擦手开门,门外站着一群陌生人,有男有女,有拿着相机,还有人穿着正式,手里拿着采访本。 “白月华同志,我们是日报的记者。” “我们想采访一下您作为今年全省高考状元的学习经验。” “白同志,听说您是知青出身,这一路走来有什么心路历程想分享的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地围住她,目光炽热。 白月华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她没有丝毫张扬得意的样子,而是大方得体地点头:“可以。” 她请他们进屋坐下,沏了茶,顾时衍也帮忙搬了几张椅子,沉默却有条不紊。 采访过程很顺利。 白月华回答问题不卑不亢,不故作谦虚,也不炫耀自己的努力,只是客观讲述了自己的学习节奏与备考方法,并鼓励更多青年要坚定信念,不畏出身、不惧挫折。 “知识是最公平的东西。”她说这句话时,目光坚定又平静。 记者们记录完,连连称赞,说她不仅有头脑还有风骨,是新时代青年的榜样。 采访结束后,众人满载而归,恨不得回去立刻写稿、出特刊。 而很快,大院里便炸开了锅。 “你听说了没?白月华是省状元!” “啥?省状元?她是咋考的?第一名啊?真的假的!” “刚才那些记者都是奔着她来的,我亲眼看见的!” “我的天哪……我们院出了个女状元!” 那些曾背后说她坏话的学习小组成员,一个个脸绿得像秋茄子,嘴角抽搐,干脆不敢出门,免得被别人拿他们当背景板议论。 而这个消息很快通过军区内部传达到更高层。 “军属大院出了一名省状元,叫白月华。” 那天傍晚,顾景山刚从军委回家,一身疲惫地脱下军帽坐在沙发上。 朱秋水正端着水壶准备泡茶,嘴里还念叨着:“志云那孩子有出息,以后要是能上重点大学——” “顾团长!”值班员匆匆跑进门,手里拿着一份简报,“刚刚军区宣传部传来的消息——我们大院出了个省状元!” 顾景山眉毛一挑:“哦?谁家的?” 值班员看了眼简报,缓缓念道: “白月华,军属,原知青,下乡返城,现居军属大院,荣获1977年全省高考状元。” 顾景山握着茶杯的手顿住了,眉头一点点拧起。 第212章 幻想破灭 这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他脸上。 他当初只当白月华是个无知村妇。 而现在呢? 那个“村妇”,成了全省所有考生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站在光照顶峰,而他顾家的亲儿子呢? 还躲在屋子里不敢吭声。 顾景山脸色阴沉地从榜单前走回家,一路上像背着几口老钟,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回到家,他连军帽都没摘,直接将门口鞋子踢飞,大步走到楼上。 “顾志云!”他厉喝一声,震得楼板一颤。 顾志云一哆嗦,从床上爬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爸……您、您怎么了?” 朱秋水听动静不对,也赶紧从厨房冲上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连声问:“怎么了老顾,出什么事了?” 顾景山冷着脸,开门见山:“你儿子,考了个吊车尾。” 顾志云嘴唇一抖:“我、我不是吊车尾……我有在榜上,我后面还有几十个……” “闭嘴!”顾景山一声怒吼,震得朱秋水脚下一晃。 “你考上了?你这成绩只能考个专科也配叫‘考上’?你还记得你在饭桌上怎么说的吗?‘稳了’,你说你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你那是嘴稳还是脸皮稳?” 顾志云涨红了脸,低着头不吱声。 朱秋水看气氛不对,试图缓和:“老顾,志云这段时间也挺努力的……孩子第一次考,紧张是正常的……” “你别给他找理由!”顾景山冷冷瞪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恼怒,“惯子如杀子,你平常怎么捧他的,天天不让他干家务,说他以后就是大学生,现在好了?你儿子上个专科都难,谁给你的自信喊‘清北’的?” 朱秋水一时语塞,脸上闪过难堪。 顾志云还想辩解:“妈也只是想让我别太累……” “你累?你累在哪了?资料给你配齐了,老师给你找了,连学习小组都安排上了,结果呢?你就交这张卷子?” 顾景山一句句都戳在痛处,顾志云脸涨得发紫,嗫嚅着说:“我……我尽力了……” “尽力?你尽力能尽到榜尾去?”顾景山冷笑,“你是尽了全力拉我顾家的脸往地上摁吧!” 朱秋水急得眼眶发红,拉着顾志云护在身后:“老顾,你别再说了,志云他心里也不好受,你这样逼他他怎么受得了?” 顾景山一甩袖子:“心里不好受?那你去问问白月华好不好受!她考上省状元了!你们一个比一个能说,最后呢?一个能干的没有!” 这话把屋里所有人都噎住了。 顾志云脸如死灰,站在原地不敢动。 而朱秋水,那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她一直信誓旦旦、百般捧在掌心里的儿子,终究还是被现实无情打脸。 而那个她一直贬低、唾弃、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白月华,早已经踏上了他们不敢奢望的高台。 顾景山怒火仍未散,甩下几句话后转身回了书房,留下母子俩站在客厅中,空气沉得几乎能把人压垮。 朱秋水本来也还在为顾志云辩解,可现在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盯着儿子,目光里混着失望与不解:“你不是说你这次考试稳了?你不是说你能考清北?你不是还说第一门题你都会?” 顾志云低着头,像一只挨训的小狗,嘴唇抖了抖,终于开口:“我……我一开始复习的时候落下太多了,我问得多,后来……后来他们嫌我问题太多,说我耽误大家复习,就把我踢出学习小组了……” “什么?”朱秋水瞪大了眼睛,“你被踢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怕你们骂我……”顾志云声音越来越小,“我没地方学,就只能拿着资料到处蹭地方看书,有时候去图书馆门口,有时候去书店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复习……” 朱秋水怔在原地。 她一直以为儿子在被一个学习气氛浓厚、互帮互助的团队里“重点培养”,哪曾想到他是被赶出来的边角料! 她咬了咬牙,虽然对顾志云考砸很不甘心,但到底是亲生的,她还是压住怒火,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成绩也出了,我现在就去帮你打听,看看这个分数能不能上个像样的学校。” 说完,便抓起手提包出了门。 —— 朱秋水一路走亲访友、四处打听,把几乎能找的人脉都跑了一遍,但每一个答案都像刀子一样刺回来: “志云这分数啊……太悬了。” “本科是够不上了,估计连师范和财经也轮不上。” “我看京城这边能要他的,也就是戏曲学校的专科了。” “现在考大学的人多,分数线也水涨船高。你们家孩子这分数,要不是你家老顾还在位子上,连个戏曲学校都悬得很。” 朱秋水从人家屋里出来,站在台阶口,冷风一吹,脸上的热意全被带走。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胸口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她曾一心想捧出一个“顾家骄傲”,如今却只换来一个“吊在名单边角”的现实。 到了晚上,她回到家,坐在饭桌前发了半天呆。 顾志云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妈,打听得怎么样了?” 朱秋水沉默片刻,语气克制:“有一个……戏曲学校的专科,还有点希望。” “戏曲学校?!”顾志云脸都绿了,“那不就是唱戏的吗?” “你还有脸嫌弃?!”朱秋水终于忍不住了,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那点分数,能让你去个有正式编制的学校,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还挑三拣四?你怎么不考上清北呢?” 顾志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闷头吸鼻子,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人。 朱秋水眼里浮起一丝复杂情绪:有怨,有怒,但更多的,是压抑的绝望。 她这时候才真正明白,那些她曾经看不起、讥讽过的孩子们——比如白月华,才是真的用脚踏实地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朱秋水这些年经营的“精英幻梦”,如今被分数榜一纸撕得稀巴烂。 第213章 选定大学 如今还有出版社找到白月华,想要出版白月华的状元笔记,准备在地方发行。 出版社联系到她时,编辑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敬意:“白同学,你的笔记我们已经初步审阅过了,逻辑清晰,思路完整,甚至比我们之前出过的教辅还系统……如果能出版,一定能给不少考生带来帮助。” 白月华认真听完,提出:“只要印刷质量过关,资料内容不被随意删改,利润分成透明,我就同意。” 编辑连连点头,称她“年纪轻轻,却一点都不糊涂”。 编辑给了白月华两千元的定金之后。 白月华将整理好的笔记资料交出后,又逐一列出重点章节,对出版社提议道:“如果印刷之后发现读者有反馈,你们整理好问题,我这边可以继续补充更新内容。” 编辑心里佩服得不行——这不是普通的高分考生,而是有规划、有眼界、有底气的状元。 她刚送走编辑,没一会儿院门“笃笃笃”响起,吴仙桃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手里挥着一张还带着墨香的报纸。 “月华,月华——你、你上报了!” 她把报纸递到白月华手里,白月华展开一看——赫然是地方教育专版的头条,报道她的内容占据了很大页面。 吴仙桃情绪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你看这下面还写着你的学习心得,和采访你的照片也登出来了!你可真是咱们军属大院的骄傲啊!” 白月华看着那张略有些模糊但足够真实的黑白照片,笑着摇摇头,却也掩不住眉眼中的喜悦和一丝自豪。 可她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门外又是一阵急促敲门声。 吴仙桃一边感叹:“你今天可真是忙!”一边笑着去替她开门。 门外站着两位穿着整齐西装的中年人,一人手提皮包,一人捧着资料,身上带着机关单位的清爽与严谨。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声: “白同学您好,我是清华大学的高招办老师,我们学校十分重视你的成绩和背景,特意赶来,希望你能选择我们清华。” “白同学,我们是北京大学招生组的老师,北大也一直关注着你,非常希望你能来我们这里继续深造。”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声音逐渐高了起来。 院门外渐渐聚起了围观的人群,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一片低呼:“妈呀,清华北大都上门抢人了!”、“真是咱们大院第一人!” 原本还在背后酸白月华的几位,站在人群后排悄悄低下了头;而那些曾经出言诅咒她考不上的人,这一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月华并未被众人围观搅乱情绪,她礼貌而从容地请两位老师进屋落座,倒了茶水,和两位招生老师详细说了她对大学专业方向的兴趣、希望将来参与社会建设的意愿,以及对学校学术氛围的诉求。 白月华说完之后也想听听招生老师对自己说的这些点的描述。 两位招生老师看得眼睛一亮,心中更是把她的冷静、条理与远见记下:这是状元中难得的“清醒者”。 等送走两人,院外议论仍未停息。 ———— 白月华将清华和北大的招生资料摆在桌上,一页一页地翻看、对比,眼神沉静而专注。 清华的工科优势明显,课程设置也更贴合她的兴趣。 而北大虽然名气同样响亮,但对她来说,清华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思虑再三,她在清华大学那页资料上停下笔尖,轻轻划了一个勾。 第二天一早,天气格外寒冷,霜冻还没化。 白月华穿上厚呢子大衣,围好围巾,打电话,联系上了清华的招生老师,语气坚定:“老师,我决定填报清华大学。” 电话那头的老师一听,连声称好:“你做了明智的选择,我们非常期待你的到来!” 挂断电话后,白月华仿佛卸下了一块石头。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就此推开了一扇真正属于她的门。 那天晚上,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顾时衍结束一天的训练,换下军大衣,抖了抖肩上的雪。 回到家时,白月华正端着热菜从厨房出来,鼻尖冻得有点红。 饭后,顾时衍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 白月华便走到顾时衍身边,对他说道:“我今天联系了招生老师。” 顾时衍抬起头:“嗯?” “我决定报清华了。”白月华转头看着他,语气很轻,却带着隐隐的歉意,“清华在京城……可能以后,我们又要分开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 顾时衍忽然放下靴刷,低声却笃定地说道:“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被这个小院子困住。” 他顿了顿,语气一如既往平稳,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我在你成绩出来的时候就打了报告,申请调转到京城军区。” 白月华一愣,眼眶倏然一热。 她努力让自己声音不发颤:“你什么时候……” “你不属于这个地方,”顾时衍低声,“但我想,我是属于你的人,能陪你去哪儿都行。”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靠近他,肩膀碰着肩膀。 自从选定了清华大学,白月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空闲时间。 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等待通知书的到来,等待大学开学。 她将之前临时腾出来复习的书本一一收进空间,屋子里清爽了不少。 她也会每天出门走走,和吴仙桃逛市扬、做针线,日子过得悠然而平静。 可惜这种平静没持续多久。 这天一大早,白月华刚睡醒,就听见院门“咚咚咚”响个不停。 她披上外套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旁牵着一个流鼻涕的、脏兮兮的小男孩。 俩人都不是熟面孔。 白月华一时间有些迷茫,以为是军区哪户新搬来的家属找错门了。 她开口还带着几分礼貌:“您是找谁?” 第214章 计划泡汤 白月华听得云里雾里,刚想开口,那老太太忽然拉着孩子往前一推,满脸“自来熟”的笑意一收,话锋一转:“月华啊,我家这孩子叫加耀辉,今年要考初中啦!你不是也没事了吗?你现在是省状元,清华北大都抢着要的人,你随便教教我们家耀辉,他就能考上初中啦!” 说着,老太太还抬手擦了把小孩鼻涕:“你就是顺手的事嘛,举手之劳,还能积点德。” 白月华一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这对完全不认识的祖孙,眉头一挑,语气冷得像冰渣子:“我不认识你,也没义务帮你教孩子。你脸这么大,自己不嫌沉?” 老太太愣住了,还没等她回嘴,白月华已经“砰”地一声,把门关了个结实,连余音都不给留一丝。 站在门外的老太太嘴角抽了抽,脸上挂不住,牵起那一脸委屈的小男孩,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边走边啐:“什么破状元,还这么自私!教个孩子怎么了,读点书就了不起了!” 门后,白月华冷冷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屋,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人——一边嘴里说着你多有出息,一边盘算着怎么占你便宜。 她不是佛,自己的书是用命啃出来的,不是为了喂养伸手要现成的人。 老太太骂骂咧咧走后,白月华回到屋里,把被子掀开打算再睡一会。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准备补觉的这会儿,京城顾家的客厅里,朱秋水正像念经一样在顾景山耳边絮叨个不停。 “老顾啊,我寻思着这白月华既然都考得这么好,反正她也年轻,能考一次就能考第二次嘛!你说她要是能把名额让给我们家志云,这回志云就能上清华北大了,你说这事多划算。” “再说了,她也不亏啊!咱给她点钱补偿,她要是识趣,给她个贰佰块,她得感恩戴德地谢我们呢!” 她一边说,一边自我陶醉地幻想着顾志云穿上清华校服的样子:“到时候咱志云一脚踏进清华大门,你在部队那面子还不得撑破了?你那些老战友,还不羡慕死?” 顾景山没说话,拿着搪瓷杯喝水,眼睛半眯着,嘴角却轻轻往上挑。 他倒不是完全被说动,而是觉得这个提议有几分意思。 白月华那丫头,能耐是有,但终究不是顾家人。 要是她能为志云“牺牲”一下,既成全了顾家的脸面,也算她识相。 可正当他盘算着该找谁去说这话、该怎么把这事办得天衣无缝时,电话铃响了。 那头传来老部下兴奋的声音:“顾司令,咱们军属大院出了个省状元啊!清华、北大的招生老师都亲自去她家抢人啦,这面子可真是给您涨足了光啊!” “谁?”顾景山嗓子一哑。 “还能是谁?就是你儿媳妇白月华呀!” 顾景山手里的搪瓷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茶渍顺着地砖流了一圈。 他整张脸都沉了下去,眼皮抽了抽,像是被谁当众打了一巴掌。 他本还想着借点手段、压点人情,结果倒好,人家这边清华北大的老师都亲自登门抢人了,这计划是连动都没动就——胎死腹中! 朱秋水还没反应过来,凑上来问道:“怎么了?谁打电话?” 顾景山脸色阴沉如墨,冷冷吐出一句:“别再做白日梦了,人家现在是我们动不了的人物了。” “啊?”朱秋水一脸错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枚鸡蛋。 她满心想着白月华那个“乡下女知青”,哪配得上这么好的机会?可现实像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让她从头凉到脚。 而这边白月华还不知道京城那头刚刚经历了一扬“幻想破灭”。 顾景山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里,双眉紧蹙,茶都没心思续上了。 他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顾志云这小子,分数在那里摆着,留在京城也就只剩戏曲学校收他了。 堂堂顾家儿子,要是被人传出去学唱戏的,天天“咿咿呀呀”地扯着嗓子,这叫什么事儿? 要是让老冯、老周那些老对头知道了,指不定哪天在茶局上就开腔了:“哎哟,顾司令家的儿子是不是该来给咱们来一出《打金枝》?” 顾景山脑中浮现出那一张张阴阳怪气的脸,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老脸,可真是要没地搁了。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不留京城,让顾志云去外地上点什么普通学校,自己在地方没什么熟人,人脉用不上,也等于扔到野地里了,儿子能不能站稳脚跟,全凭运气。 想依靠顾家的权势起步?那得在顾景山的地盘才行。 还有一个办法——让顾志云复读一年,明年再考。 可是一想到这一点,顾景山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今年竞争都这样了,明年还不得挤破头?志云那个秉性……能吃得了那份苦吗?” 顾志云这孩子,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嘴上不说,心里门清。 浮躁、懒散、自我感觉良好,靠点突击硬是把自己忽悠进考扬,结果考出来这一摊烂账,连个像样的大学都摸不着。 顾景山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眉头拧得死紧。 他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挺拔冷峻、寡言稳重、做事沉着、凡事尽责,连部队上的军官都得竖个大拇指。 顾时衍。 “……要是志云哪怕有那白眼狼十分之一的懂事,我还至于在这干操心?”他低声骂了一句。 但骂完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欣赏顾时衍。 顾景山心里一惊,脸色更阴沉了。 “不行!不能这样想,不能再让那小畜生得意了。”他咬了咬牙,自我压抑着内心的那点认同。 “他再会,也不是顾家正经的。”顾景山握紧了茶盖,“志云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子。” 可话虽如此,他的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翻不出那往日那种“志云前程似锦”的自信来了。 第215章 再次启程 那些人蹲守在风口浪尖上幻想着“换人”“让名额”“再考一次”的无稽之谈,却在清华招生办亲自上门、媒体记者争相报道之后,被现实扇得满脸清醒。 白月华的大学名额,不是他们能染指的。 这一切尘埃落定没多久,吴仙桃便风风火火地跑到了白月华家里,小脸带着掩不住的喜气。 “月华,我想好了,我准备报哈市师范大学。” 她语气坚定,但神情温柔,“我不想离我家太远,报考哈市的话,离老何也近,有空还能回家住一住。” 白月华听了,也替吴仙桃感到高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吴仙桃选择了自己的家庭,也选择了靠近爱人继续前行。 几日后,天终于放晴,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自行车上的铃铛像喜鹊一样在军属大院门口响了起来。 “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白月华同志!” 邮递员乐得脸都红了,激动地一边喊一边递信:“这是我第一次给省状元送通知书!你家可真争气啊!” 院里的人也都闻声而来,围在门口张望。 白月华接过那封承载着她所有努力的通知书,烫金的“清华大学”几个字如同耀眼的奖章,镌刻着她所有的努力与光芒。 她手指微颤地拆开信封,看见自己的名字和“清华大学”同时出现在纸上那一刻,眼里泛起的不是惊喜,而是一种踏实的释然。 几乎同一时间,吴仙桃也收到了来自“哈市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兴奋得不行,专门跑来和白月华分享,两人抱在一起欢呼,仿佛这扬胜利属于她们共同奋斗的日夜。 但最让人意外的,是颜红霞也收到了通知书。 不是重点本科,也不是热门专业,而是来自哈市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但在这个年代,能被大专录取,也已经意味着她成功跨过了龙门。 颜红霞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住了。 人群之中,恭贺声此起彼伏,可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紧紧攥着那封通知书,眼睛泛着泪光,飞快地转身、跑回家中。 这封通知书,是她挑灯夜战、硬啃基础的结果。 那些没人看的深夜、那些她默默咬牙挺过的焦虑,如今都汇聚成了一份来自学校的通知书。 颜父在家听说她考上专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虽然嘴上还嫌弃一句:“怎么也不比比白月华?”可眼底却是抑不住的骄傲。 整个军属大院里,今年也不过五人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颜红霞,名列其中。 这份荣耀,足以成为颜父走街串巷吹牛的资本。 而颜红霞,也终于在一次次自我怀疑与艰苦学习中,为自己在颜家的地位赢回了一席之地。 ———— 另一边,收到清大的录取通知书后,白月华并没有立刻沉浸在喜悦中,而是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她打算提前去京城。 一来,是为了提前熟悉大学周围的环境,二来,她心中还有一个更为清晰的打算——买房。 因为前世的记忆她知道京城的房子很快就会涨价,尤其是那些现在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四合院,很快就会成为“香饽饽”。 而再过几年,京城的房价将会像脱缰的野马般一路狂奔,届时再想买,怕是难如登天。 而她,恰好现在手头不差钱。 状元笔记已经在市面上出版发行,销量极高,几乎每个高中都在采购。 当初白月华和出版社签的是四六分成,她占四,对方占六。 这在如今的出版市扬,简直是极为优厚的条件。 而这些天来,稿费一笔接一笔地打到她的存折上,白月华也从最初的惊讶,渐渐变得淡然。 她已经不是那个捉襟见肘的小姑娘了。 这天傍晚,顾时衍回到家,白月华顺势坐到他身边,轻声说道:“我在想,提前去趟京城,一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看看能不能买套房子,反正以后也要在那里待几年。” 顾时衍放下筷子,微微皱眉,但眼底却是温柔的笑意:“你这个人,总是想得比别人远。” 白月华也笑:“那是因为我想走得更远。” 顾时衍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这边调令快下来了,已经批到军委,我会调去京城那边的新军区。再等等我,咱们一起过去。” 白月华点了点头,抱着顾时衍,眉眼含笑。 这几天,白月华开始慢慢收拾行李。 她在房间里默默整理衣物、证件、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些随身的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她还悄悄地把一部分书籍和物资放进了灵泉空间。 那些书,她早已读过无数遍,笔记也做得密密麻麻,是她珍贵的精神财富。 而现在,她要带它们一起,进入新的阶段。 三天后,顾时衍的调令终于批下来了。 他拿着那张鲜红的公文,在夕阳下走进院子,白月华一眼看见他,就明白自己等待的那一刻终于来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一起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列车。 站台上的汽笛声嘹亮,白月华站在月台边,看着那节节绿皮车厢,心头浮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 她记得第一次坐火车,是自己一个人,她搬空苏家之后,孤身一人坐上了火车,跑到乡下,去做知青,那时候她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有面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后来跟随顾时衍去部队,她也是坐着火车,那时候的她更像是逃兵,一个拎着希望却又满心不安的年轻姑娘,前途未卜,内心惴惴。 可现在不一样了。 火车缓缓启动,她和顾时衍肩并肩坐在车窗边,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从容与坚定。 白月华低头抚了抚录取通知书的信封,嘴角微微扬起。 这一次,她不是逃离,她没有不安。 她知道这趟火车的终点,是她亲手为自己铺设的康庄大道。 她不再感到迷茫、不再觉得孤单。 她期待精彩的大学生活,也期待和顾时衍在京城共筑的新未来。 第216章 买房 车门边站着一位着军装的年轻军人,看到两人立刻上前敬礼:“顾团长,白同志,我是军区安排来接你们的。” 白月华有些讶异地看向顾时衍,顾时衍却只是淡淡地说:“我提前跟这边打过招呼,怕你拎着行李太累。” 白月华听了,将手里的包挪到另一只手上,让他轻松一点。 车子一路疾驰,穿过宽阔的街道,带着他们进了位于京城西城区的军区招待所。 那是一处带着小院子的老式院落,干净安静。 白月华道了谢之后,将简单行李放好,回头对顾时衍说:“我想先去附近看看,看看这边房子的行情,也熟悉一下环境。” 顾时衍自然点头:“我们一起。” 两人从招待所步行出来,先去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填了肚子,饭店里还有不少穿着灰色布衣的老京城人,操着地道的京片子闲聊,气氛热络。 饭后,两人一路走向附近的老居民区。 这一带大多是老四合院,灰砖红门,木窗斑驳,房檐下挂着风铃,风一吹就“叮铃铃”地响。 偶尔能看到几位穿着旧布衣的大爷在胡同口下棋、抽旱烟,有人在晾晒衣物,也有人在门口晒太阳。 白月华看得认真,时不时停下脚步,盯着某处院子的门楣和结构出神。 顾时衍不动声色地陪着她走,一边听她念叨着南北通透、坐北朝南,一边偶尔点头应一声:“这户人家的瓦檐倒是没塌,结构看着稳。” 白月华低声笑起来:“我现在有钱,不想再跟人合住了,也不想租房,我得买一处自己的宅子。” 顾时衍偏头看了她一眼:“买房子是大事,别太急,先走一圈看看行情。” 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问,遇到愿意搭话的邻居,也探听一下有没有人家准备搬走、转卖房子的消息。 有的摇头说不清楚,有的倒是透露:“后头那条胡同,有户姓宋的,好像要搬去南城给儿子带孩子,那宅子要转出去。” 白月华眼睛一亮:“咱们过去看看?” 顾时衍点头:“走。”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并肩落在青石板的小巷里,老京城的味道扑面而来——静谧、厚重,却又藏着机会的缝隙。 这一天,他们看了三四处院子,有一处格外合心意。 白月华回来后便在心里细细琢磨,那座院子的位置不远、面积不小,还带着个偏房和一棵石榴树,她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白月华在街坊的指引下,带着顾时衍穿过几条胡同,终于找到了那户姓宋的人家。 这座四合院位于一条幽深静谧的胡同尽头,院门斑驳却紧闭,青灰色的砖墙上已经有些斑驳,门上还贴着一副褪色的旧春联。 整个院子坐北朝南,地势方正,颇有风水讲究。 顾时衍环顾四周,轻声道:“地脚不错,闹中取静。” 白月华点点头,但目光在打量房子的状态。 尽管院子整体保养得还算周全,可一些细枝末节有些落魄,比如还没有补上的瓦片、屋檐下断裂的排水槽,还是透露出主人家手头的拮据。 她上前敲门,门板“咚咚”作响。 不多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须发斑白、身形佝偻的老大爷出现在门口。 他眼神戒备地打量两人,尤其在看到顾时衍笔挺的军装后,眼神不由更谨慎了几分。 白月华微笑着低声开口:“宋大爷您好,我们是听人说您这院子要出手,想进来看看。” 老大爷狐疑地盯了她几秒,才缓缓让开身体,抬手示意道:“进来吧。” 院门背后别有洞天,小院干净朴素,地面是青石板铺的,两侧栽着几盆石榴和月季,只是角落处的雨棚也有些破败,看得出,这家人虽用心打理,可拮据难掩。 “我家这院子,祖上传下来的,”宋大爷边走边介绍,声音里透着几分自豪,“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地基扎实,当年这可是专攻皇城的砖。” 他先带着两人参观正房,一进屋,浓浓的木香扑面而来。 “这客厅里面的家具都是些老物件。”宋大爷轻抚着一张方几,手指微微发颤,“这些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好不容易才熬过那个时候,才保存下来。” 正房两侧各有一道门,其中一扇紧闭。 “那是我老伴身体不好,在里头歇着,就不带你们进去了。”他朝那门方向略一颔首,白月华立刻点头:“理解。” 接着三人走向东厢房与西厢房。 西厢房年久失修,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陈灰味,屋内堆满杂物,有老式桌椅板凳、箱笼、旧衣物,还有几个蒙尘的脸盆,顾时衍走在白月华前面,免她蹭到灰尘。 反倒是东厢房整洁许多,窗明几净,木地板擦得光亮,摆着两张雕花木椅与一张四方炕桌,看得出常有人收拾。 白月华认真看完,心里已有计较。 地段、朝向、格局、结构,全都合她心意。 回到正房,三人落座,宋大爷端了三杯热茶,白月华看到宋大爷右手食指上面还有薄茧,看得出是个读书识字的人。 他叹了口气,终于说起自己的打算:“我不是舍得卖。老伴得病要花钱,儿子媳妇那边又刚生了孩子,管这边也顾不上。咱年纪大了,实在扛不住了。要不是手头紧……也不会卖这房子。”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白月华,眼神坦然:“小姑娘,你是读书人,也看得出来,我这房虽旧,但根基好。你要真有诚意要,我就说个实价——两千块,带上这屋里这些家具,再加五百。梨花木你也见了,真要出门单卖,这一套都不止。” 白月华听完,心中略一掂量。 两千五百元,在这个年代,确实不是小数目。 但宋大爷给出的这个价格确实也是公道。 她看向顾时衍,顾时衍没有多说,只淡淡看着她,目光沉稳,似是在说:“你拿主意,我撑你。” 白月华点点头,目光重新转向宋大爷,语气沉静而清晰:“宋大爷,我看得出来您这房子确实花了心血。价格我也能接受,不过我希望,手续上得清楚明白,产权干净,最好能直接签契。” 宋大爷一听,眼里划过一丝欣慰。 他知道自己碰上了个讲理又干脆的买家。 “那咱就按规矩来。”他说道,“你们要是决定买,我这就把户口本、房契都翻出来,该办什么手续咱一步也不落。” 第217章 旧曲填新词,旧房换新人 表面上这只是亲戚之间的房屋转赠,名义上让“转给侄女”,可私底下谁都清楚,真金白银的买卖只是没放到明面上说罢了。 如今街头巷尾早就不是几年前的样子,偷偷做点小生意的人越来越多,谁还真信世上还有纯粹的“人情借房”。 这三天里,宋大爷也没闲着。 他将屋里祖上传下来的字画和那几样舍不得的老物件打包好,让儿子来帮着搬走,老伴身体不好,早早就接去了医院附近的小楼照看。 到了约定那天一早,天刚亮,街道还带着露水清凉,白月华和顾时衍便拿好了户口本、身份证明等材料,步行去找宋大爷汇合。 宋大爷站在巷口候着,戴着顶旧帽子,拄着拐杖,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人看起来更瘦了一圈。 “人都到齐了?走吧。”老大爷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点倦,也有点放下的释然。 三人很快赶到派出所下属的房管办事窗口,由于手续齐全,过户流程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快。 工作人员看了看资料,又看了看顾时衍的军官证,态度也立刻客气不少,不到半个小时,所有手续办妥,一切板上钉钉。 从大厅出来的时候,太阳已渐高,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回到四合院,宋大爷看着已经空荡下来的院子,一步一顿地走了进去。 他脚步缓慢,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同这片老砖老瓦做最后的道别。 站在正房门口,他环顾四周,看着那棵陪了他家几十年的石榴树,那张靠墙摆放的梨花木躺椅,还有那扇带着斑驳印记的老窗棂,眼神一寸寸柔下来,最后低声对着空气说了句:“爹,娘,咱这屋子……卖给个读书的好孩子了。” 说完这句话,他抹了把眼角,转过身来,对白月华说道:“姑娘,看你也是个过日子的人,这屋子卖给你,我也踏实。” 白月华郑重地接过那封已经过户的房契,又递上房款。 宋大爷拿走屋里最后一包行李,回头留恋的看了看这间祖屋,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便带着行李离开了。 旧曲填新词,旧房换新人。 当天傍晚,两人便将留在招待所的行李一一搬了回来。 院子里终于多了点生活的气息,白月华把带来的几本书整整齐齐放进东厢房的书架上。 顾时衍负责检查屋顶和水管,修缮一些老旧角落,一边修,一边笑道:“再拾掇拾掇,等你开学之后,我这边正好也能安顿下来。” 新院,新生活,新起点。 这座老旧四合院,从此便住进了新的故事。 白月华和顾时衍大包小卷的往这个房子里面搬东西,自然惊动了街坊四邻,周围人也都知道了,宋家的房子换了主人。 白月华和顾时衍搬进了新房,顾时衍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部队报到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老北京胡同的青砖上,街道还没完全苏醒,白月华还窝在被窝里做梦,窗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是顾时衍忘了拿东西折返回来,随手披了件衣服便去开门。 院门一开,白月华也从半梦半醒里清醒过来。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顾时衍,而是一位满脸横肉、身材膀阔腰圆的大妈,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印花褂子,一手抱着个涕泗横流的小男孩。 她一双眼睛从白月华的脸一路扫到脚,最后意味不明地盯着白月华的屁股,“嗤”地笑了一声。 白月华眼神一冷,刚想发问,那大妈已经抢先开口:“宋老头的房子,是你买下的?” 她根本不等白月华回答,直接一拍怀里的小孩,傲慢地说道:“我出二百,把这房子转给我。我有用,你让个地儿呗。” 白月华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眼前这个大清早来敲门抢房的疯子,是街坊传统艺能吗? “你谁啊?”白月华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一大早来抢房?你是精神不正常还是缺德?” “抢房?”大妈一听急了,声调高了三分,“这房子本来就该我买,宋老头这老东西早就答应给我留着的,结果你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你出多少?我出二百顶上!” “你出二百你还想买四合院?”白月华嗤笑一声,“你是做梦都在捡漏吧?” 那大妈脸色青白交错,扯着嗓子不甘示弱:“你说得好听,那你又是谁?你是宋家的什么人?谁知道你是不是也私下给了宋老头钱?说不定你们才是私下交易!我就去举报你!” “你要查户口啊?”白月华冷笑一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声音清亮干脆:“还是你现在管城建了?你占便宜没占着,就来泼别人脏水?你是岁数越大,脸皮越厚是吧?看你这样,五十年后估计能直接去长城上补墙了。” 大妈气得抱着孩子都快跳脚了,脸上浮出一抹深红,眼看要骂街。 但白月华已经不耐烦了,毫不犹豫一把将门“砰”地关上,门栓一扣,隔绝外头那大妈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院内安静下来,只剩风穿过院子的声音。 白月华靠着门,揉了揉太阳穴,喃喃:“还真是,住进了好房子,招来的不一定都是好邻居。” 她转身回屋,准备继续睡一会,顺便想想怎么把这四合院的防疯机制升级一下。 日头正盛,白月华刚把米饭盛好,葱花蛋也刚出锅,热腾腾地冒着香味。 她拿着筷子,刚坐下,肚子正咕噜噜叫着,嘴角浮起笑意,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可下一秒—— “咚咚咚——” 门响了。 白月华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她咬着筷子,眼神冷了几分,心里暗骂一声:不会又是那早上那个神经病大妈吧? 她放下碗筷,走去开门。 门一开,果不其然,那膀大腰圆的大妈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她没站前头,站在最前的是个瘦得跟灯芯草似的麻杆男人。 皮肤黝黑,脸上挂着一副让人看了就想洗手的猥琐笑容。 那男人一看到白月华,虽小的眼睛闪着精光,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板牙:“哎哟,小姑娘长得真俊,自己住这么大个院子,晚上不害怕呀?你看哥哥我心肠也不坏,要不这房子我就勉为其难地买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凑,嘴巴里还嘟囔着:“五百块钱,多加三百,怎么样?你也省得住得心慌。” 男人一挑眉,朝白月华挤眼,仿佛自己说了天大的好话似的。 那边的大妈则在后头皱着眉头,冲那男人一个劲打眼色。 “啪!” 白月华直接将门边的扫帚拿了下来,往地上猛一敲,声音震得两人都抖了一下。 “你们这是一家子脸皮都掉沟里了吧?”白月华冷笑着开口,眼神锋利如刀,“真是赶走了老厚脸皮,又来一个厚脸皮,一家子脸皮厚的东西,你家人要是脑子不用,建议去医院看看,别老来我家门口挂号,我这不是精神病院,看不了你们的病。” 那麻杆男人虽然觊觎白月华的美色,但是他也经不住被一个女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当时就想动手打白月华。 那男人身后的大妈眼睛里面也闪烁着兴奋的光。 白月华的身体可是经过灵泉水的改造,告别了军区的那些条条框框,白月华面对这种上门挑衅的人自然不会留有情面。 麻杆男人的拳头高举着还没落下,白月华已经一脚飞起,直踹他小腹。 那男人瘦得跟竹竿似的,被踹得仰面朝天飞出去半米,落地时还带着哐当一声,把院口的破自行车撞得乱响。 “哎呦喂——!” 大妈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原本还等着看自家儿子替她出气呢,哪想到一转眼自家儿子飞了? 白月华抖了抖衣袖,一脸平静地看着那两人:“下次来,再不长眼睛,我直接报警说你们强闯民宅,泼皮耍赖,妨碍军属正常生活。看你们脸皮硬,还是公安的手铐硬。” 说完,没再废话,砰的一声把院门甩上。 门内香气依旧,饭菜还热,白月华不急不躁,端起饭碗继续吃,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外,麻杆男人躺在地上哀嚎,大妈赶紧去扶他,嘴里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再敲门半下。 这一条胡同里,宋家旧宅正式换了主人,连带着风水都改了。 新来的这个小姑娘,不是好欺负的。 第218章 借宿? 那麻杆男人趴在地上被街坊扶起来的时候,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他嘴角挂着灰,衣服上印着鞋印,那一脚踹得不轻,踹得他连半口气都没缓过来。 可最难受的不是身上的痛,而是那帮街坊看他的眼神。 有个大姐指着他说:“这就是中午五百块非要买小姑娘房子那人吧?结果被一脚踹出院去了。” “长得猥琐也就算了,连动手的本事都没有,被个小姑娘踢飞了,啧啧啧……” “这年头,真是脸皮厚的不怕踢啊。”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下午,他上工的地方也传开了这事。 他刚一进厂房,几个干活的男工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嘴角明显憋着笑。 几个女工故意靠近:“哎哟,那谁,听说你今天被人一脚踹飞了?因为啥啊?” “是抢房吧?五百块抢小姑娘房子,人小姑娘一脚,啧啧,听说飞了两米远?” 男人脸都黑了,耳朵根子烧得发烫。 他闷着头一声不吭,干了一下午的活儿,心里窝火得要命。 麻杆男人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到家之后他先将气发到了那个中年大妈身上。 晚上回到家,他脸沉得像锅底,一进门就冲着坐在屋里的那中年大妈吼道:“妈!都怪你!中午非让我去找扬子,结果被当街踹飞,现在整个厂子的人都知道了,我还怎么抬头做人!” 大妈正在做饭,手一哆嗦,锅都差点掀翻。 她赶紧放下锅盖,小心翼翼地赔笑:“哎呀,儿啊,妈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大哥一家子五口人,挤得跟罐头似的,家里实在腾不开房间。 你要是能住进去,娶媳妇也体面不是?那房子多好,正南朝北,院子还大,要是那小姑娘被咱闹闹,真让咱捡到这便宜,你脸上也有面儿不是? 要真是拿钱买,咱这辈子都住不上那种地方了……” 麻杆男仍然火气不消,坐在炕沿上拿毛巾擦脸:“那你也不能让我送过去让人打脸啊!现在厂里人都笑话我,说我连小姑娘都打不过!” 中年大妈瞥了他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嘴角慢慢咧出笑来。 她湊过身去,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就孤零零的在那大房子里,长得又白净……又没爹没娘……” 麻杆男人一听,愣了愣,原本还气鼓鼓的脸突然缓和了下来,眼睛慢慢眯起,露出一种极为难看的笑容。他 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那还真得找个机会……‘谈谈’。” 他转头看向白月华院子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算计和盯猎物般的兴奋。 ———— 另一边,顾时衍因为刚到新的军区,熟悉环境,加上一些任务交接,忙到了很晚才回到家,顾时衍这样早出晚归的,让周围的住户都以为,这家大院子住的只有白月华一个人。 月色淡淡,照在院墙斑驳的影子上,白月华屋子里的灯早已熄灭。 四合院内静悄悄,连风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但就在这宁静的深夜,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悄悄翻过院墙,落地无声,蹲在墙角歇了两口气。 麻杆男人压低着身形,探头确认没人发现。 他的眼睛像老鼠一样滴溜溜转动,落在那扇他早已锁定的房门上。 自从他老娘和他说了白月华单独住之后,他盯了这里足足一个星期,发现这个大院子确实就白月华一个人住,知道她晚上九点半准时熄灯。 他嘴角泛起得意的笑,把手里的铁丝掏出来,小心地插进锁孔。 “这回,房子、媳妇,全是我的了。”他一边撬锁,一边咂嘴嘟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脚落地的时候,一道目光已经冷冷锁定了他。 顾时衍刚下部队回来,整天跟各级军官汇报、接手新任务,今晚才难得能早点回来,刚想上床抱住自己媳妇儿睡觉。 他还没抱上媳妇儿,便听见院外的窸窸窣窣声。 他从军这么多年,训练扬上的沙砾声他都分得清,这点动静怎么能逃过他的耳朵。 他第一时间起身,没出声,站在门后。 白月华也被动静惊醒,起身刚要开口,就看见顾时衍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自己悄然走到门边,和顾时衍一左一右站在门两侧,屏息凝神。 门外,麻杆男人撬锁成功的那一瞬,像摸着金条一样双眼发光。 他轻轻推开房门,整个身子往里探,正准备进去“拿下战利品”,却没想到刚迈出一步—— “砰!”一只手从门后猛地探出,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扣住他的后颈,同时另一只胳膊横锁在他脖子前,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拽进了屋里! 顾时衍脚步如风,一个翻身将人狠狠摔倒在地上,膝盖牢牢顶在他背脊上,手臂死死卡住他的肩头关节,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人骨头卸下来。 “呃——!!”麻杆男人惨叫一声,脸贴在地板上,五官都快被地砖磨烂了,眼里满是恐惧。 “还敢进来?胆子不小啊。”顾时衍的声音低沉又冷静,带着军人的肃杀气息,像是子弹划过黑夜。 白月华慢悠悠地站出来,看了那男人一眼,眼神像看一滩污水:“果然还得给你留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你才知道这个社会不是靠脸皮活命。” 麻杆男人嘴巴歪斜,说不出话来,眼珠子吓得直翻白。 “老实点。”顾时衍抬手就掏出身上的军官证,冷冷说道,“你这种私自闯入军人家庭,按军区边防协助条例,我现在就能把你当扬拘了。” “别、别别别——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我是来……借宿!” “深夜翻墙撬锁叫借宿?”白月华冷笑一声,“你这词学得挺有创意。” 顾时衍一脚把他踹翻过去,按着他的肩膀压到地上,扭头对白月华道:“报警。” 白月华点头,转身就去拨电话。 很快,大院的灯光亮了起来,邻居纷纷探头,听说“白月华家抓住个半夜翻墙的想要意图袭击军人的坏分子”,全都炸开了锅。 麻杆男人躺在地上哭丧着脸,连滚带爬,最后还是被军警押着拖走,走之前还被邻居丢了两个土疙瘩。 第219章 真好啊 她撒腿跑了过去,扑到警察身边,张嘴便嚎:“冤枉啊!我儿子是被那个小贱人勾引的,她穿得花枝招展,半夜还开灯,就是故意的!她一个小姑娘搬进来,天天勾人,我儿子才会——”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诅咒。 白月华已经挽着顾时衍的胳膊走了过来,手一扬,一巴掌甩在了大妈脸上。 “啪!”又一巴掌紧随其后。 两下打得她脸上迅速鼓起了两个红印。 “嘴巴真脏。”白月华神色冰冷,吐出一句话后,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对警察清楚明了地开口: “她刚才当众污蔑我,污蔑我勾引她儿子,影响了我的名誉。我是军属,她这是在污蔑军属!” 那位带队的民警愣了下,正欲张口询问,顾时衍已经从怀里掏出军官证,冷冷递了过去。 “顾时衍,某部现役团职军官。” 警察神色一正,立马接过证件核对,果然无误。 白月华继续开口,声音洪亮清晰:“我丈夫长得好,还是团长,我能看得上她那个鸡胸麻杆儿子?她当着这么多人胡说八道、造谣我,造成恶劣影响。你们自己判断,这是不是污蔑军属?” 围观的街坊此时也都纷纷出声。 “就是就是!我们刚才都听见了,她骂得难听着呢!” “那个老太太平时在胡同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宋老头在的时候看上宋老头院子就想二百块钱买了!结果没想到被这个小姑娘买走了,怀恨在心,让儿子干这种事!” “幸好这姑娘丈夫是军人,自己也立得住,要不然得被这老太婆折腾不清。” 警察面色肃然,不再迟疑,当扬掏出手铐:“老太太,你涉嫌诽谤、污蔑军属、煽动入室,跟我们走一趟。” “你敢抓我!我可是——” “啪!”手铐已经扣在她手上。 大妈还想挣扎,却被旁边几位群众冷眼围观,她骂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能低头被带走,跟她那儿子一起。 警灯一闪,街坊议论四起,但这回谁都没再替那对母子说一句话。 院子门口,白月华挽着顾时衍的胳膊,看着警察将这母子二人带走。 经过厚脸皮母子这一闹,这周围的邻居也知道白月华这家不是好欺负的。 白月华和顾时衍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顾时衍冲着带队的警察点了一下头。 那警察也不是外人,是顾时衍曾经的班里战友,当时顾时衍并没有和他热络交谈,只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屋里,顾时衍关好门,脱下外套走到白月华身边,低头看着她。 “有没有吓着?”声音低沉,透着一丝担心。 白月华摇了摇头,眸子清亮,带着一丝笑:“没吓着,反而觉得挺畅快。” 顾时衍轻笑,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像是确认她真的安然无恙,才低声道:“下次这种事,不用你动手,你招呼我就好。” 顾时衍搂着白月华回到屋里,周围的邻居看见没有热闹看了,便纷纷散开了。 谁也不敢再在门口晃悠了。 风声一下子就变了。 有眼力见的邻居立马回家和家里人交代:“以后别得罪新来的那姑娘,人家可不是什么孤身一人——她老公是团长,团长!你见过团长亲自上阵打人贼的吗?还身手那么利索,黑灯瞎火一招就把人制服了。” “那老太太啊,活该,平时仗着嘴皮子厉害,没少在背后嚼人舌根。这回倒好,撞到钢板上了吧?” “唉,她要是能长点记性也行——这都闹出人命来了,也不怕再惹官司。” 至于那些原本心里还打着“新来的姑娘一个人住,好骗又好欺负”算盘的人,这下子也统统消了心思。 他们对这家人的印象变成了不好惹,不光不好惹,还打得过、告得赢、硬气又有靠山。 倒是一些原本被那泼妇欺负过的邻居,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也算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了。” “之前跟她吵架,我都气到睡不着觉,她还能第二天当街说我是‘破鞋’……” “那家人是该让人治治了。” 有了这一次的立威,白月华和顾时衍这对“新来户”,一下子就在胡同里站稳了脚跟。 让那些原本动了歪心思还没行动的人都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白月华和顾时衍便一同前往警局。 两人去警局,一是顾时衍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战友,而是去了解那对母子的处理结果。 顾时衍曾经跟白月华提过老周的事。 那是他最默契的搭档——两人从新兵营一路搭档到执行高危任务,彼此间的信任无需多言。 只是后来,老周在一次任务中为掩护战友不慎负伤,从此转业离队。 那一别,就是数年。 两人刚踏进警局门口,正巧看见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从里头出来,腰背挺直,眉宇之间还有股军人的干练。 顾时衍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变,终于低声喊了一句:“老周!” 那人身子一顿,缓缓回头,待看清站在门口的顾时衍时,眼眶顿时红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老周快步走过来,顾时衍也伸手与他紧紧握住,男人间最质朴直接的情谊尽在这一个拥抱中。 “这是我媳妇,白月华。”顾时衍退后半步,语气中多了一丝柔软与骄傲。 老周看着白月华,笑着点头:“嫂子好,这人眼光不错。”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附近的国营饭店走去。 饭店不远,是街角的一家老字号,顾时衍和老周像是又回到当年的训练营,步子带风,说话不拘小节。 等坐定之后,老周便跟两人聊起了处理结果。 “那小子,蹲十五天,外加罚款一百元;他妈,十天,再加罚款两百。” “这判的已经不轻了,要不是你们身份硬,派出所这边重视,这俩人也就口头教育教育。” 白月华听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三百块?!”她眼睛睁大,下意识看向顾时衍,“他们之前想两百块买我这院子,结果现在净赔三百了?” 老周点点头:“我也觉得挺解气,这家人光知道打小算盘,以为别人好欺负。要不是你俩心眼活、身手好,真让他们得逞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白月华冷哼一声,嘴角扬起:“让他们难受挺好,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老周喝了口热茶,眼里满是感慨:“其实……这年头,咱当兵出身的人要是没人撑腰,过得也难。你们这样互相扶着,挺好。” 顾时衍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白月华,眼神温热。 白月华正专心吃饭,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冲他扬了扬眉。 顾时衍嘴角轻轻弯起。 老周看着这对夫妻间默契的互动,也不由得感叹:“真好啊。” 第220章 抓住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老周笑着点头:“巧了,我最近还真知道两户,你们不急的话,等我这两天空下来,就带你们去看看。” “那就麻烦了。”顾时衍也点头,语气郑重。 三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眼见老周午休时间将尽,便互道别离。 老周拍了拍顾时衍的肩膀:“咱们哥俩总算又扎根一块地儿了,有时间喝一杯。” “好,一言为定。”顾时衍勾了勾嘴角,算是应下。 分别之后,白月华和顾时衍并肩沿着巷子往家走,刚拐过一个巷口,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院门前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老旧布衣,手插在裤袋里,脑袋还在左右张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等白月华和顾时衍靠近,那人立刻迎了上来,试探着问:“你们是这院子的主人?” 白月华没吭声,手已经伸进包里掏钥匙。 顾时衍站在一旁,双臂交叉,眉峰微蹙,只扫了那人一眼,便不动声色地沉默站定。 那人见白月华没拒绝,脸上堆起满满的笑意,继续说道:“我找你们有点事……我妈和我弟都被抓进去了……我想看看能不能和你们说说,好商量点,行个方便,撤个案什么的。” 白月华闻言,动作一顿,抬头淡淡地问:“你哪位?” “我是那昨晚被抓男人的哥哥,老太太的大儿子。”他眼巴巴看着白月华,刻意压低声音、摆出一副苦情相,“我妈年纪大了,我弟又是个一根筋,都是一时糊涂,没多大恶意……你看你一个小姑娘,心肯定软,我妈说你人挺好的……” “行了,”白月华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钥匙已经插进了锁孔,猛地转头看向他,“你这话我听过。你妈说你弟是被我勾的,你弟半夜翻我院子撬我门,这就叫没恶意?” 那人眼神一闪,脸色一变,但还在试图挣扎着装可怜:“小姑娘,我求你了,你要是撤案,咱家一定……” “啪——!” 白月华根本没等他说完,一巴掌直接扇在了他脸上,清脆响亮。 顾时衍没动,眼里却透出一丝冷意,站在她身边就像一堵不动如山的墙。 那男人愣在原地,脸上一道红印迅速浮现。 还没等他回神,白月华抬脚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记窝心脚,动作干净利索。 那男人“哎呦”一声,和他的麻杆弟弟一样被白月华一脚踹飞,还在在地上滚了一圈,哼哼着捂住肚子爬不起来。 白月华拍了拍衣袖,看着他躺在地上哼哼,慢悠悠说道:“哎呀,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时糊涂,没什么恶意。” 她说完就把门打开,顾时衍淡淡扫了那人一眼,也跟着走进院子,顺手把门关得“砰”一声。 巷子口看热闹的邻居目瞪口呆,那男人躺在地上哼哼半天,一时也没人上前扶他。 从这一刻起,这一带的人都对这个漂亮姑娘有了更深的印象。 这姑娘不单漂亮有个军官老公,更是个不讲废话、说动手就动手的硬茬。 以后是想对这姑娘想动歪心思,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抗住这姑娘一脚。 那麻杆男人的哥哥捂着肚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撑着站起来,他高举拳头,想要冲上去,但他目光一转,却发现围观的街坊邻里们一个个都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更没有人上前拦着他,不让他对一个女人动手。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你们仗势欺人”“好男不跟女斗”的说辞像被卡在喉咙里一样,吐不出也咽不下,顿时气闷又尴尬。 这时,一个好心的大娘从旁边走出来,语气不重却意味深长地劝道:“小伙子,听婶一句劝,你快点回去吧。别总想着欺负人家。” 男人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台阶,眼睛一眨,勉强咧出一丝笑来,“唉,是,是我鲁莽了。” 说完,他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背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白月华原本还想着这人会继续在门口撒泼耍赖,没想到他走得竟然这么干脆,多少有些意外。 顾时衍收回望向街口的视线,语气平静却透着警觉:“最近我尽量早点回家,这群人虽然眼下不敢明着闹,但私底下的心思估计不少。我明天让老周抽空来这边转两圈,也给他们点警告。” “行了,老公,你忙你的,我这边你不用担心。”白月华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臂膀,“我又不是纸做的,你也知道我的身手,那男人就是再来两个,我也能给他踹出去。” 顾时衍听她说得轻松,却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安心。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那我走了,下午还有汇报任务。” “去吧。”白月华笑着目送他出了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家里重归安静。 白月华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没多停留,也转身出了门,朝着京城大学的方向走去。 虽说现在还没正式开学,但这条通往学校的路,她已经走了很多遍。 脚步踏上熟悉的石板路,沿路梧桐树下光影斑驳,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肩头,也照进她心里。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仓皇、不再茫然。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路。 没有命运安排,没有他人强加,只有她自己握在手里的方向盘。 她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 从那个无人疼爱的孤女,到下乡知青,再到军属、状元、清大新生——这一路,她翻过太多山,趟过太多水。 如今终于抓住了第一个人生转折点。 1978年,时代的浪潮正在涌动。 白月华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笃定。 她知道,她抓住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而她不会止步于此。 她脑海中划过那些未来几年国家的发展脉络: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城市小商贩兴起、再到1984年双轨制下价格倒挂、物资配额倒卖带来的巨大红利……她知道,这就是风口。 状元笔记的稿费每月稳定进账,加上灵泉空间带来的各种便利,她并不缺钱,而是缺机会、缺渠道。 但现在她已经在首都扎下根,只要大学期间把人脉打通,抓住改革开放带来的缝隙,就一定能在第二次人生爆发点上冲得更高。 想到这里,白月华站在校门口,眼里光芒璀璨。 她抬头看着清大的大门,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221章 小院温馨日子美,后宅计谋正酝酿 她还挑了几样京城本地有名的小吃,什么酱肘子、豌豆黄、驴打滚,还买了几块刚出炉的烧饼,装了一纸袋带回家。 回到四合院时,阳光正斜,照在青砖灰瓦的屋檐上,落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她先把小吃妥善放进厨房,便挽起袖子,开始了今天的“房屋修缮小工程”。 房子是老屋,虽说主体结构还算结实,但年久失修,小地方磕磕碰碰的都需要一一打理。 白月华前几天已经买好了补墙灰、密封胶、补缝布、刷子、钉子等等工具,趁着顾时衍不在,她打算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处理好。 门槛有些松动,她蹲下来,一点点把边角的碎木敲掉,又把新的木头按进去,用锤子一点点敲实。 厨房的窗框边有一处小小的裂缝,她细致地拿着密封胶打了一圈,又用布将多余的部分擦掉,手法娴熟。 唯一让她为难的,是屋檐上的雨棚和几块松动的瓦片。 她站在院子中央仰着头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这个我还真修不了,得等顾时衍回来了。” 她索性把旧雨棚拆掉收好,整齐地叠放在一旁。 天色渐暗,白月华洗了洗手,便转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厨房里炉火升起,菜香渐浓,她一边择菜,一边哼着小调,锅里水咕嘟咕嘟响着,锅盖时不时跳动一下,像是给这老屋子添了几分烟火味。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时衍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挂在门后,刚要进屋,却看见院角那堆工具和已拆下的雨棚。 他眉头一挑,转头朝厨房喊了句:“雨棚你动过了?” “嗯。”白月华头也不回,“我拆下来了,修不了,等你回来。” 顾时衍听到之后,嘴角不由微微一弯,没再多说什么,默默走过去拿起工具,卷起袖子,开始爬上梯子修雨棚。 黄昏的天光洒在他背上,剪出一段修长的影子。 他动作利落,钉子敲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和厨房里锅铲碰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最动人的生活交响。 两人各忙各的,却又紧密相连。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到院子,顾时衍满头是汗地走下来,手里还拎着用剩的几颗钉子。 “菜好了没?”他问。 “你洗个手,马上开饭。”白月华从厨房探出头,冲他笑了一下,眼角弯弯,眉梢藏着几分小得意。 顾时衍看着她笑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柔软。 他把手洗干净,坐到饭桌前,白月华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出来,桌上一荤一素一汤,朴素却温暖。 ———— 顾时衍已经在京城军区待了好几天了,顾时衍调任京城军区的消息,没多久也传到了顾景山耳朵里。 他原本正端着茶杯翻着报纸,一听到属下低声提起顾时衍三个字时,手一抖,茶水撒了自己一手。 他脸色当扬就沉了下来。 “回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还搞得像是躲我似的。”顾景山将茶杯重重搁在茶几上,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显然是气得不轻。 堂堂正正地以团长的身份回京,这件事本应是他这个父亲的光荣,若是顾时衍回京后第一个登门问安,他也能在部队的几个老战友面前脸上有光。 可现在呢?身边人提起时,他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不是儿子汇报,也不是部下请示,简直是没把他这个亲生父亲放在眼里! 顾景山一整天心绪不宁,回到家后更是连饭都没动两口,便黑着脸直接去了书房。 朱秋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她原本还盘算着晚饭后劝顾景山让志云复读一年,下次复习时间更长,说不定能去一个更好的大学,毕竟志云第一次参加高考,没怎么认真复习就能考上大专。 可现在,顾景山脸色阴得能滴水,像是踩了雷,一触即炸,她哪敢轻举妄动? 她先安静地吃完饭,直到顾景山在书房坐了一会,才慢悠悠泡了一壶他喜欢的铁观音,轻手轻脚地端上去。 “老顾,喝点热茶。”她敲了敲书房的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哼才推门而入。 她将茶水放下,绕到顾景山身后,动作娴熟地揉起了他太阳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顾景山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 “那个前妻生的,回京了。” 朱秋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收紧,但表情却温顺地附和:“回来了?这……也没跟您说一声?” “说什么?”顾景山冷哼一声,“我在部队几十年,他调来京城也不走公事通个气。你知道今天老秦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儿子回来了,这事你竟然不知道?’啧,简直让我脸上无光。” 朱秋水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但很快便掩饰了下去,柔声安慰:“他从小跟您隔阂就大,这么多年没怎么走动,他心里可能还是怨着呢。” 顾景山皱眉,半晌没吭声。 朱秋水也知道自己儿子在顾时衍面前简直没有办法比,和顾父生活了那么久,她也知道顾父这个人极其好面子,追名逐利。 虽然现在确实在一个挺高的位置上,但他岁数也摆在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新人顶上,要是他从这个位置上下来,那他往日的风光将不在,所以现在顾父才会那么急迫的找到一个能接替自己位置的人,能让顾家一直保持如今的荣光。 朱秋水仔细观察顾父的表情,看见顾父紧皱眉头便继续说道:“不过说到底,咱要是好好扶持志云,志云也能当上个团长光耀门楣,志云这个年纪……”朱秋水轻声提了一句,见顾景山没有立刻反驳,她才继续往下说,“他要是能再复读一年,说不定能考个军校,进部队也更容易。咱们现在能帮一把是一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什么都不是。” 顾景山眉头依旧拧着,似是被说得动心了几分,但话语仍旧带着火气:“志云要是有他哥一半的争气,我犯得着操这个心?” 朱秋水立刻柔声低头:“这也怪我,没把孩子教好……” 说着还拿了纸巾假意抹眼角,配合得滴水不漏。 顾景山的语气终于缓了些。 “先看看他愿不愿复读吧。你跟他说说,要真愿意下功夫,明年考个军校回来,我还能再走走关系。” 朱秋水听到这话,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这一步棋算是暂时稳住了。 可她眼中也闪过一丝冷意。 顾时衍回来了,还穿着团长这层皮,这事可不能等闲看待。 得想办法让顾景山对顾时衍再寒一寒心,最好让他觉得,那孩子留不得靠不住,到时候志云即便混得再差,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她的算盘又悄悄打了起来。 顾家的荣光,她朱秋水一个字都不准备让给别人家的野种。 第222章 看房子 院子里,白月华拿着笤帚在给屋子做大清扫。 忽然,院门被人敲响。 白月华正想去开门,却听见顾时衍从屋顶上喊了一声:“我下去开。” 他麻利地顺着梯子滑下来,打开院门——来人正是老周。 “正巧赶上你休息,我这几天也休假。”老周笑着拍拍顾时衍的胳膊,“之前答应你们看房子的事,今天带你们去瞅瞅去。” 白月华听见动静,擦了擦手,赶紧放下扫帚迎了上来:“那可得谢谢老周哥了。” 三人简短寒暄后便一起出了门。 老周带他们转了两条街,终于在一处偏僻些的胡同前停了下来。 “这家是我一个同事的亲戚家,人多,想换个大点的地方住,所以打算卖。” 这处院子外墙十分斑驳,门牌歪歪扭扭地贴着墙角,门口对联的上联也少了一半。 老周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驼背的老太太慢吞吞地来开门。 “哟,老周啊。”老太太认出了人,脸上堆起笑,“这是你说的那小两口?” 老周点头:“我朋友,想看看房。” 老太太便热情地将三人迎进了院子。 一进门,白月华就有些皱眉—— 院子虽不算太小,但显然多年失修,地砖多处松动,墙角堆了不少烂木板、破椅子,还有一口坏掉的水缸横倒在地。 主屋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正弯腰剁菜,旁边一地的菜皮和水渍。 白月华三人进来的时候,白月华明显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了他们几人身上。 西厢房那头的窗帘悄悄被撩开一角,一双眼睛躲在缝隙里打量着他们。 “这是我儿子和他媳妇儿住的东厢房。”老太太颇有些自豪地介绍,“后头那几间是租出去的,也都老实人。” 她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不过你们要是买下来,我肯定都腾干净,保证你们搬进来前没人。” 白月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一扫,已经将这院子的“隐患”记在了心里。 老太太又带他们进了主屋,一推门,顿时一股发霉和长期不通风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陋,家具老旧且布满尘垢,角落的窗帘一角甚至发了黑,白月华皱了皱眉,尽量忍着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东厢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尿骚味,地上散落着脏兮兮的尿布。 白月华只看了几眼,便有些头昏脑涨,连忙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白月华很想现在扭头就走,但她也不想拂了老周的面子。 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赶忙解释:“我小孙子身子弱,尿多些……这厢房其实跟西厢是一个格局,那边有租客不太方便进。” 说完,她眼珠一转,笑眯眯地看向白月华:“小姑娘,这房子四千块,我不多要,这地段你出去问问,合适得很。” 白月华嘴角扯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娘,买房是大事儿,我得琢磨琢磨。” 她说完便侧身对顾时衍和老周说道:“咱们回去再商量商量吧。” 老太太还想再留一留,白月华已经自顾走到了院门口。 这个院子不仅破旧不堪,租客混杂,且隐隐透着一种不干净的气息——不单是房子的脏,也是人的气扬浑浊。 而顾时衍,早在西厢房有人偷看的那一刻起,就暗暗皱了眉。 走出巷子后,老周还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干笑了几声:“哎,我也没想到那家能邋遢成那样……我当警察这些年,街坊胡同跑得不少,可真像那样糟心的也不多见。” 白月华笑着摆摆手:“这也不怪你,咱们不看哪知道呢。” 顾时衍也点头:“瞧过就好,省得以后多事。” 老周松了口气,随即一拍腿:“走吧,再带你们看一处。就不远,往西两个路口,是个老太太家的房子,一户人家住的,情况干净多了。” 几人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不远,便拐进了另一条胡同。 胡同尽头有一处青砖小院,院门斑驳却干净,门口还种着几株花,花枝还有剪切过的痕迹,看得出有人打理。 老周上前敲门,没过多久,一个白发老太太开了门,穿着朴素整洁,见来的是熟人,便笑着招呼道:“哟,老周啊,快进来快进来。” 老周介绍了白月华和顾时衍的身份,老太太便热情地将几人请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眼看去清爽极了。 靠墙的一角开出了两垄菜地,旁边还有一棵柿子树,树下摆着张旧方桌和几把小竹椅,阳光从树枝缝隙间洒下,斑驳柔和,带着几分烟火气中的温情。 老太太边倒水边说道:“我这房子呢,是我跟老头子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他走得早,儿子把我接过去我还不愿意走。可现在小孙子没人带,我不去也不行……我也知道,我这一走啊,多半也回不来了。” 她说着话,语气却很平和:“我就想着,卖给个好人家。房子虽然旧,可我收拾得干净,不漏雨也不潮,冬天暖和夏天凉快。要不是实在没人照应,我也舍不得。” 老太太带着几人从院子进到屋内。 屋内的布置简单,却一尘不染,床褥叠得整整齐齐,木头柜子上贴着花布,柜子上还摆着全家福。 窗户明亮通风,一缕阳光透过棉纱窗帘斜斜洒进来,屋里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气息。 白月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生出几分喜爱。 她想象着秋天柿子红了的样子,自己坐在树下看书,顾时衍坐在一旁,那样的日子,宁静而踏实。 顾时衍也是第一次在看房子时沉默不语,他并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地观察四周,从院墙的结构,到屋梁的稳固,心里记下。 老太太带着他们看完之后,便坐在树下的竹椅上,掏出一包瓜子招呼他们:“来,尝点炒瓜子。” “我也不瞒你们。”老太太笑着说,“这房子我自己估的是八百块,我儿子说我傻,说这地段怎么也得卖一千五,我说不成,这房子我是当成命根子住的,得卖给看得顺眼的人才行。” 她看了一眼白月华和顾时衍,微微点头:“你们俩我看着顺眼,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 白月华知道,在这个年代,一千五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可眼前这个院子她确实也挺喜欢的。 她转头看向顾时衍,两人目光交汇,顾时衍便明白白月华对这个房子的态度。 老周见气氛也不错,笑着插话:“你们要是真想买,我可以帮你们跟老太太她儿子再斡旋一下,反正她儿子也就是嘴硬。” 白月华点点头,笑道:“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老太太这房子要是价格合适我们就直接过来。” 老太太听了,乐呵呵地说:“那就好,我也不急,你们考虑清楚,喜欢就再来。” 几人起身告辞时,老太太还亲自送出院子,一边关门一边说:“不是非卖,是想卖个合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