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我万物之主,称霸四九城》 第307章 我怕被他发现 忽然,一道细微的响动传来,像是谁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砖。李向前猛地回头,眼神如刀,盯向窗下。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手搭在门闩上,没急着开,而是贴着门板侧耳倾听。 “哎呀,轻点,你个死孩子,别碰翻了!”是贾张氏压低了的怒声,带着一股焦急和气恼。 “我不是故意的……奶,快点吧,我怕被他发现……”棒梗的声音发颤,不像是心虚,倒更像是怕极了。 李向前嘴角一动,没笑,眼神却冷得能结冰。他迅速抽出桌角下那根早备好的木棍,猛地拉开门! “干什么呢!”他一声爆喝,惊得棒梗手中那包东西当即掉了,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那是……粮票、衣物、几本存折,还有一只破旧的笔记本。 “我的存折你都敢动?”李向前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杂物,再看向贾张氏和棒梗,那眼神比刀子还利。 贾张氏脸色发白,嘴角抽动了几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棒梗站在那里,浑身发抖,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你胡说!这是我孙子自己的东西!”贾张氏反应过来,一边扑向地上把东西往自己怀里塞,一边瞪着眼睛撒泼,“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就来找根绳子绑窗子,你家那窗子吱嘎响,吓死人!” “你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李向前嗓音低沉,如冷水浇头。 贾张氏避开了视线,哼了一声,转身就要拉着棒梗跑,哪知李向前一个箭步上前,挡住去路:“你进来偷东西,不报官我已经仁至义尽,贾张氏,你非要把脸贴地上蹭才甘心?” “你敢!”她厉声叫道,面皮紧绷如干枯的老树皮,目中满是恶毒。 “我李向前就算吃糠咽菜,也不会让人白白拿走我一分钱一票。”他语气里已没了客气,眼神如寒锋直指贾张氏。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一个老太太……”贾张氏再次跪地,放声大哭,尖声直叫,声音高得震耳。 这哭声在四合院深夜中格外刺耳,不一会儿,几户邻居探出头,有人点起油灯,有人披着衣服站门口,看得一清二楚。 “又闹事?” “贾张氏这是又搞什么名堂?” “不会是又偷人东西了吧?” 嘈杂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哭嚎。棒梗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围观的众人,脸上写满了羞耻。他似乎忽然意识到,那些他以为“奶奶是为他们好”的话语,是多么荒唐。 李向前没有多说,他将地上的物件一一拾起,重新归拢到桌上,一边说道:“今儿的事我不追究了,明天这份账我交到院里管事那里,看看谁还敢装聋作哑。” 他的话一字一句,不急不缓,但像是锤子砸在贾张氏的心口。她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唇发青,身子竟然真颤抖起来,口中喊:“我要死了……我要被逼死了……” “奶奶!”棒梗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眼中惊惧交织。 李向前冷冷地看了一眼,道:“这招用一次还成,用多了就没人信了。” 他转身进屋,门“啪”地一声合上,仿佛一锤封死了夜色中所有的纷扰。门内灯光斜斜地落在桌面上,粮票静静地躺着,不再颤抖。 夜更深了,风也更紧了。四合院里无人言语,只余下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 李向前坐回桌边,眼神沉稳。今夜这一扬,是他与贾张氏之间又一次较量,但他心里明白,远远还没结束。那个老婆子不会甘心,她必定还藏着别的伎俩。但他也不是从前那个默默忍让的“好人”,他已然有了盔甲,也亮出了刀锋。 而此刻,贾张氏倒在炕头,身上披着破棉被,眼中却闪烁着一种更为毒辣的光。她咬牙切齿,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李向前……你以为你赢了?哼……你走着瞧,老太婆还没死呢……” 炕角的棒梗缩着身子,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破窗外那一点星光,脸上神情复杂而迷惘。那一点光,摇摇晃晃,却始终没灭,仿佛也在为他心里那点快熄灭的善念保留最后一丝温度……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四合院便飘来了一阵油渍味。院子中央的炉子上,锅盖微微跳动,白气腾腾而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猪油香和酸白菜的味道。李向前端着搪瓷缸,低头舀水时,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李哥,李哥!”是小顺子家的那孩子,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豆腐渣,一脸激动地跑过来。 “怎么?”李向前放下水缸,眼神温淡,看了那孩子一眼。 “你知道么?贾张氏昨晚又闹,说你打她偷她东西,她还拉着院长去了居委会,说你害她差点断气。” 李向前眉头皱起,果不其然,那老毒妇不可能这么快咽下这口气。她肯定想反咬他一口,最好是扭转舆论,再博得一些人的同情。可惜如今院子里人心不再如往昔,被她蒙骗惯了,如今倒都有了防备。 “她说的她自己都不信。”李向前轻轻地说了一句,把水缸端进厨房,不急不躁,一如平常。 可他心中已然起了涟漪——她要是光撒泼倒罢了,要是动起真格的再设局陷害,他也不能再一味等着被动应对。 屋里火炉上的水已烧开,蒸汽在狭窄的厨房里弥漫,像一层不散的薄雾。他坐在灶台旁,捏着一只小包子慢慢嚼着,目光凝视前方,却不知不觉沉入了思索之中。 贾张氏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她撒泼、偷窃、栽赃、装病,这一套她玩得滚瓜烂熟,但这一回不同,她被撞个正着,还被院里人看了个通透。若她再不回击,就彻底输了名声。 忽地,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啊?”李向前起身,警惕心早已油然而生。 门开的一瞬,他看见了贾张氏那张苍白却挂着阴笑的脸。 “李向前,我跟你说话,你听清楚了。”她声音极低,像是怕人听见,但又充满恶意,“你要是敢再把昨晚的事往外传,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你偷我的票,我还不能说?”李向前冷笑了一声,“你要脸么?” “偷?我看是你自己放错了,反正现在人家都说你存折上钱来得不干净。”贾张氏靠近一步,脸上褶子层叠,阴沉得像黄梅天的云,“你家以前是怎么过来的,难保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李向前怒火升腾,心头像被火针一扎。他咬牙盯着贾张氏,声音冷得像寒冰:“你这是想死?” 贾张氏却笑了:“你来啊,你要真打我一巴掌,看你还能不能在这院子里住得下去。” 她转身离开时,那背影像极了一只瘸了腿的狐狸,阴险、扭曲,还带着点诡异的得意。 李向前盯着她远去的身影,拳头紧紧攥着。屋里的空气闷得厉害,窗子上的玻璃蒙着一层水汽,他走过去,用手擦了一道光亮,却只看到外面阴沉的天色。 屋外传来棒梗压低声音的争辩:“奶奶,你别闹了行不行?人家都知道你拿的了!” “你闭嘴!那是他欠咱们的,他有吃有喝,凭什么你跟我天天啃咸菜?你就信他不信我?”贾张氏的声音急促,语气里满是愤恨与委屈。 李向前站在门后听得一清二楚,眼里却掠过一丝讽刺。贾张氏这一招,开始逼着棒梗表态了。 棒梗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帮你干了。” 贾张氏顿时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我拉扯你到这岁数,你现在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你爹娘要是地下有知,看你成了这副德性,还不气得直跳!” 李向前坐回了桌前,他没有喜悦,也没有同情。棒梗虽动摇,但从小耳濡目染,这孩子骨子里还是怯懦和滑头的。要想从那窝子里抽身,难。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包蒸好的包子,一只只码得整整齐齐,皮薄馅实,热气腾腾。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娘也这么给他蒸过。那时候他还在学堂里读书,娘总是舍不得自己吃,把热包子留给他晚上带去夜课。 眼眶忽然发热,李向前赶紧背过身去,摸了把脸,把那点子眼泪抹干净。他不能让贾张氏这等人得意,更不能让她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立下的根。 一阵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贾张氏,是院里管事的老蔡。 “李兄弟,我得跟你说个事。”老蔡脸色沉沉,进屋时步伐都带着一丝犹豫,“她今儿早上去派出所,说你藏赃物、诬陷她孙子,还说你私藏钱票。” 李向前冷笑:“她不疯不罢休了?” “问题是……”老蔡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个皱巴巴的纸袋,“这是她交的证据。” 李向前接过,眼神一凛。袋子里是一封信,一本旧账本,还有两张粮票——赫然是他前天晚上丢的那两张! “她翻我家了?”李向前眸光一凝。 “她说是你给她的,还说你事后反悔,反咬她一口。”老蔡眉头紧蹙,“我看她是疯魔了,可上头要是真来查,我们这院子都得跟着遭殃。”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像是将所有怒气咽下,然后缓缓开口:“我有办法。” 老蔡一怔:“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他没回答,只说了一句:“今晚上,劳烦你到我屋来,别带别人。” 说完,他目光穿过窗棂,看着那一屋檐之隔的贾家小屋,眼中寒光森然。他知道,今晚将是他与贾张氏正面对峙的开始。而这一次,他要让这老泼妇在整个院子里,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夜幕降临,四合院的灯火稀稀落落,风从墙角溜进来,带着几丝闷热的气息,夹杂着院里那几户人家做晚饭时散发出来的锅巴香、酱油味和旧布烧焦的焦糊气。 李向前屋里只亮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他脸侧,映出他下颌那一道紧绷的线。他坐在炕沿上,一手握着茶缸,另一手却一直握着那本账册,指节泛白。那账本原本是他自用的,记录着近两个月以来从食堂、供销社、缝纫组等处所得零星收入。如今这东西,竟成了贾张氏手里的“证据”。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蔡小心翼翼探头:“李兄弟,我来了。” “进来。”李向前将茶缸放到炕头,声音低却干脆。 老蔡走进屋,身子有些发僵,眼神飘忽不定。门一关上,他才小声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要真有法子,现在得赶紧用了。你也知道,咱这院儿,有的是嚼舌头的,真让她带节奏带成了,怕是你说不清。” “我知道。”李向前站起来,从墙角拖出一只小木箱,箱锁咔哒一声弹开,他拿出几张旧报纸,里头裹着一张泛黄的薄纸。 “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蔡接过一看,眉头皱得更紧:“这是……当年她跟前老头子借你爹的粮票那份字据?” “正是。”李向前冷冷一笑,“她当年哭着求着说只借几天,结果一拖几年,到最后还想装没这回事。我父亲去世前一句话没说,只把这东西留给我,说‘迟早用得着’。” “现在正是时候了。” 老蔡抬头看他:“你这是打算让她在院里彻底翻不了身?” “她不是说我构陷她?行,那我就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才是真正的赖账惯犯。”李向前眸色一沉,站得笔直,“她以为我没底气,我偏偏要她栽得彻底。” 外头风大了一些,门缝“呜呜”作响,像是有怨灵在耳边低语。 老蔡沉默许久,轻声说:“这女人……也算够狠的,她那点手段,你得防。她今天在院口拦住小刘头,说要找人收拾你,明面上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她敢。”李向前目光冷得像刀,“她若真敢越界,我就报警,带人来搜她家。” 老蔡咂了咂舌,忍不住笑道:“你是真想把她逼死。” “她若安分,我何至于此。”李向前淡淡地答道。 当夜子时,院子里一片寂静,唯有风吹破瓦的细响,宛如窃窃私语。不知何时,贾张氏家的窗子悄悄亮起一丝微光,昏黄如豆,在厚重帘子后头透出一丝剪影。 “奶奶,你快歇会儿吧,别缝了……”棒梗坐在门槛上,声音带着疲惫。 “闭嘴!”贾张氏一针一线戳着布,脸上布满了愤恨,“你知不知道他今晚叫了老蔡?你以为他真是为了那几张破票?他是要置我于死地!” 棒梗张了张嘴,没敢接话。他看得出,奶奶这几天越来越焦躁,像个被逼入死角的老猫,毛都炸了。 “我再不先动手,明天他一开口,全院都得信他。”贾张氏冷笑一声,“可他忘了,我还有底牌。” “什么底牌啊?”棒梗忍不住问。 贾张氏眯起眼,从炕底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布包,打开之后是一张泛白的老照片,还有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 “这是他娘当年写的信……你去看看。”她将信递给棒梗,冷声道,“这一招一出,他别想干净脱身。” 棒梗低头看了看信,脸色一点点变了。 “这……这不是……他娘说她借了粮票,还说她家里快撑不下去了……” “她还写了‘愿以身体作保’这句。”贾张氏阴恻恻地笑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写的。” 棒梗忽然抬头,眼神里多了点犹豫:“可这是私信……你要真拿出去,他家里那点脸可就全没了。” “我就是要他没脸!”贾张氏怒道,“他让我脸上无光,我就让他在这院子里低头做人!” 李向前并不知道贾张氏那边也开始了反击,但他隐隐觉出今晚的风不对劲。 屋顶上偶尔传来轻轻的咯吱声,像是有人踩着瓦沿偷看。 他干脆把灯一熄,坐在窗前闭眼养神,左手搭着一根木棍,右手仍握着那封旧字据。 第二天一早,李向前就站在院口,手里提着小木凳,坐在老槐树下。 院里人陆陆续续出来倒水、喂鸡,看到他一副等人的架势,便都驻足张望。 “李哥,你今儿……咋坐这儿了?”顺子他妈走过来问。 “等个说法。”李向前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账本,“前两天有人偷了我家粮票,倒说成我构陷她,我得给大家讲讲真相。” 这时,贾张氏刚出门,手里提着她那只旧布包,脸上挂着惯有的慈母笑容:“李向前,你又想装清高?大家都知道你家那点事,我今儿也不怕了,要说咱们就来对簿公堂。” 李向前不怒反笑:“行,你先说。” 贾张氏打开布包,把那封信高举在手中:“大家看清楚,这是他娘自己写的,说她欠我家的粮票,还说——以身体作保!” 此话一出,院子里一片哗然。 “哎哟,这事儿可大了……” “真的假的?李嫂那人我记得挺本分的啊……” “你当年几岁啊?你知道个屁!” 李向前脸色一沉,站起来将自己的字据高举:“她这信有没有可能是捏造的,我不敢说。但这一张,是她男人亲笔写的借票字据,还打了手印,写明‘三日归还’!结果她们家一赖就是十几年!如今还反咬一口?” 院里人顿时议论纷纷,声音此起彼伏。 贾张氏气得脸都扭曲了,正要再骂,却见老蔡不知何时已来到中间,摆了摆手,咳了一声:“两边都别吵了。这事……我说两句。”他顿了顿,慢慢道: “字据我刚刚看过,是真的,墨迹还有些未干的地方,显然保存得不错。至于那封信……落款模糊,看不出时间,也没印章,也没对方签字,我看啊,咱们得公道点。” 李向前看着贾张氏,声音冷淡而锋利:“你要闹,我奉陪;你要撒泼,也尽管来。但你若再敢污蔑我娘一句,我让你这个老不死的,跪着求我都没用。” 院子里,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贾张氏僵在那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棒梗远远地站在墙角,一句话不说。 李向前从槐树下站起,准备回屋整理账本,忽然脑海中闪过昨日那张泛黄的信纸和字据。他一时心神恍惚,竟没察觉自己口袋里多了一张皱巴巴的粮票。那粮票颜色发暗,笔迹模糊,看起来就像是久放在潮湿角落里的旧东西。 走出院门,李向前想起上午早些时候馒头铺的小张头儿跟他说,最近馒头供应紧张,得趁早点去排队,否则馒头很快就卖完了。正巧李向前还真缺点粮票,便没细想,拿出那张粮票去买馒头。 “小李,来了啊,馒头还剩不多了,你抓紧啊!”小张头儿忙招呼道。 李向前递过去粮票,手指微微颤抖,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和不安。他盯着那粮票,脑中反复盘旋着贾张氏那张伪造的粮票,心里暗自嘀咕:“不会这就是她落下的陷阱吧?” 小张头儿接过粮票,眼睛忽然微微眯起,细细端详起来。 “这粮票……怎么这颜色这模样?”他疑惑地问,“这不是……上个月刚换的新票吗?你这粮票怎么看着像是旧的?” 李向前一愣,连忙道:“这……这张粮票是老票子,存着备用的。” 小张头儿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粮票号码和登记册上对不上,我得去查查,你先别急。” 李向前心里一沉,感觉整个事情正在朝自己最担忧的方向滑落。他脑中一阵慌乱,暗想:“贾张氏果然下了狠手,她那伪造的粮票早已流传出去,现在被馒头铺的人怀疑,难不成她想让我被当成偷粮票的那个?” 站在一旁的顾客也开始小声议论,有人摇头叹息:“这事儿复杂了,李向前要是用假票买东西,那可就真麻烦了。” 小张头儿回头对李向前说道:“你先回去,我得去问问老掌柜,弄明白了再说。” 李向前脸色暗沉,脚步沉重地向自家屋里走去。心里百感交集,怒气、无奈、羞愧交织成一团,却又无处发泄。 回到屋里,他坐在炕上,手里紧握着那张粮票,心头涌起一个又一个疑问:“这粮票到底怎么会落到我手里?难道是贾张氏故意放进我衣兜的?她究竟想干什么?她想把我推向深渊!” 他闭上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贾张氏那天夜里冷笑的面容,那个阴森的声音,像是从黑暗深处传来:“李向前,今天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一刻,李向前觉得自己被困在一张无形的网里,挣扎得越用力,越是紧紧缠绕。空气似乎凝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四周的光线暗淡,墙角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随时会伸出手来抓住他。 “不能被她这样玩弄。”他心中咬牙切齿,“我要查清楚这粮票的来历,要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想着,李向前忽然想起院子里那个偷偷观察他的棒梗,也许那孩子并非完全是贾张氏的爪牙,也许能从他那里套出点消息。 他决定等到夜深人静时,悄悄去找棒梗问个明白。 门外,风吹动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李向前靠在窗前,神情复杂,仿佛一只被困笼中的猛兽,时刻准备反扑,却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掉进更深的陷阱里。 就在这时,院子里远远传来一阵低语声,带着些许紧张和兴奋的味道: “听说李向前昨天又拿那旧粮票去买馒头了,结果被人盯上了……这回他可真难办了。” “哼,早晚得摊牌。” 李向前握紧拳头,眼神坚毅如铁:“不管她怎么算计,我都不会轻易认输。” 李向前深夜潜行,借着月光和星光,踱步到院子另一头的李向东屋前。两人隔着院墙低声交谈,李向东是李向前的弟弟,性格直爽,说话一向不带半点掩饰,但这回他的脸色却凝重得让人心头一紧。 “哥,我刚才在贾张氏那屋里,找到了假粮票。”李向东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那些票子和你昨天拿去买馒头的那张一模一样,都是她伪造的!” 李向前闻言,浑身一震,心头一块沉重的石头似乎放下了些许。但他知道,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你是怎么进去的?”李向前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李向东苦笑,“我偷偷摸进她家的储藏室,门没锁,但箱子上有封条,我费了好大劲才撬开。里面堆满了各种粮票,有的是新的,有的破旧不堪,最重要的是,有一叠粮票跟你的那张一模一样,旁边还放着个盖着红色印章的伪造印泥盒子。” “她胆子够大,居然明目张胆地藏着伪造粮票。”李向前冷冷地说,眼神如寒冬霜刃,“这下可有真凭实据了。” 院子另一头,几户人家的窗户微微亮着,偶尔传来窃窃私语。消息传开,李向东又跑去告诉了几家邻居,低声说道:“大家都知道贾张氏一直在搞阴谋,这次终于有实锤了,假粮票都从她家搜出来了,大家别再被她蒙蔽了!” 话音未落,远处的贾张氏正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容,眼睛却锐利如刀。她听见了李向东的话,嘴角抽动,仿佛要撕破这层伪装。 “你们几个!”她咬牙切齿地冲着围观的人群喊,“这些都是诬陷!我哪里会做这种事?李向前和李向东恶意中伤我,大家别信他们的谎言!” 声音凶狠而刺耳,像是冬日里冻裂的冰面,散发着冷冽的危险。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皱眉,有人低声争论。几个原本对李向前存疑的邻居,此时眼中却渐渐生出疑惑和不安。李向前站在一旁,眼神沉静,但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 “我不能就这么等着她反驳。”李向前心想,紧握拳头,额头微微渗出汗珠,“必须让大家看到真相。” “贾张氏,你这伪造粮票的事已经有证据摆在大家面前了,你打算怎么解释?”李向前大声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一柄利剑,直指对方。 贾张氏顿时脸色铁青,瞪着他:“你别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吓到我!我还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声音带着威胁,眼中燃烧着怒火,身体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猛兽。 院子里的空气忽然凝重起来,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预告一扬更猛烈的冲突。 邻居老王拍了拍手,“这事儿要弄清楚,不能冤枉了人,也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李向前说的有道理,这粮票不就是从贾张氏那儿搜出来的么?” 另一边,小李头儿点头附和:“是啊,这馒头铺的人也都知道,这票子不对劲。大家都该看清楚了。” 李向前内心却隐隐不安,明知道真相已经暴露,贾张氏却依旧气焰嚣张,显然她背后还有别人撑腰。他暗自警惕:“这不过是开头,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穿透夜色,凝视着那个阴影笼罩的角落,心中默念:“这扬斗争,才刚刚开始。” 李向前站在院子中央,满面寒霜,手里攥着一把黄铜钥匙,那钥匙上残留的铁锈斑斑点点,像是积攒多年的旧怨,冷得发痛。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四周,一排排青砖灰瓦的屋檐在阳光下斜斜投下影子,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正无声地看着这扬即将爆发的风暴。 那是个午后的时分,阳光明亮却不炽烈,落在青石地上铺出一地斑驳的光影,墙角的老藤已是深绿,蜿蜒盘绕,仿佛听得懂人心的阴暗。李向前缓缓踱步,皮鞋敲击着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似乎在丈量院子中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他脸上的表情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难以抛下。 “向前啊,你这是回来认祖归宗?”许大茂语气带着一丝讥讽,手却悄然放到了门框上,一种似是本能的防备。李向前抬眼看他,那一眼仿佛浸着风雪,冰寒刺骨。他没说话,只是继续走,缓慢地,像是丈量他曾经失去的一切。 院子里有些邻居偷偷从窗帘缝里张望,不敢出声。老房的砖墙上挂着几串干红辣椒,风吹过,轻轻摇晃,像是要洒落一地火星。小院中央的那口水井边,猫儿蜷着身子打盹,忽然警觉地抬起头,望着两个男人之间迅速升腾起的无形气压。 李向前走到许大茂跟前站定。他身材挺拔,眉骨突出,眼神沉稳而冷漠。他嗓音低沉,像远山滚雷,“你欠的,不该继续躲。” “我许大茂什么时候欠过你?”许大茂嗤笑,嘴角一翘,眼底却浮起细碎的慌乱。他当然记得那桩事——那年李父病重,家中等米下锅,他许大茂借了口风,说能帮忙搞点药票,却反手将人卖给了外院去干苦力。那年冬天冷得要命,李家断炊,李母冻死在床上。李向前那时不过十七,送母亲的尸体出院后,一夜未睡,跪在井边直到天亮。之后便离了院,十年杳无音讯。 如今他回来了,连同那把钥匙一同归来。 “你欠我娘一口热汤,欠我爹一口气,欠我李家一个交代。”李向前的声音依旧不高,却仿佛在这小院里敲了锣一般震耳。许大茂喉咙动了动,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看见了十年前跪在雪地里的那个少年,眼中藏着无法扑灭的火。 “李向前,你可别胡说,那是你家自己不争气,我许大茂最多就是个传话的……”他话音未落,李向前已一步逼近。他不动声色,却像山压顶。周围墙砖上的裂痕都仿佛随着这气压瑟瑟发颤。 院子深处的老枣树被风吹动,枝叶刷啦啦作响。李向前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回来,不是跟你讨债的。”他举起手中钥匙,在阳光下微微一晃,“是来收这个院子的。” 这话一出,院中静得像被抽了魂。远处传来老钟表的嘀嗒声,一声一声,仿佛催命的鼓点。 “你说你要收院子?”许大茂眼皮跳动,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这院子你说收就收?你以为你是谁?” 李向前低头看着钥匙,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祖传的家什,珍重而慎重。他抬起眼,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钥匙,是老支书亲手交给我的。你不服,可以去问全院人。” “呵,全院人?”许大茂怒极反笑,“你走了十年,回来一句话就想翻天?你问问,谁还记得你?” 李向前转头,望向那些紧闭的门窗。他一步步走过院中每一户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老赵,你还记得我么?当年你家的地砖,是我帮着铺的。” “王婶,你还记得我娘么?你给她送过两回热粥。” “李叔,你是我爹的老工友,工棚倒塌,是你和我爹一起救的工友……” 他的声音不高,却句句掷地有声,似一颗颗石子投进这早已风平浪静的深水池中。门缝中,有人悄悄开了一条缝,有老人颤巍巍地探出头,神情复杂,有惊讶,有羞惭,也有难以启齿的沉默。 忽然,一道门“吱呀”一声打开,是那户老赵家。老赵头发斑白,腿脚不便,扶着门框站着,眼眶有些红,“小李啊……你回来了?” 李向前走上前,点点头,“我回来了,赵叔。” 院中风又起,一地落叶翻飞,在灰瓦之上打转。许大茂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错,额角青筋暴跳。他知道,这口风,一旦被打开,自己这几年盘根错节的局,就要崩了。 李向前转身,眼神如电,“许大茂,你骗我爹的入户名额,吞了我家的粮证,又拿我名头去办了招工推荐。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你敢?”许大茂低吼一声,眼中泛起疯狂。 李向前依旧沉静,“我当然敢。从我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准备把这些年的债,一笔笔,全讨回来。” 李向前的话音落下,整个四合院仿佛陷入了一种低沉的沉寂,那种压在空气里的沉重,像暴风雨前最后的闷雷。阳光已经斜了些,墙角的影子逐渐拉长,树叶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却像是在某种默契里掩盖了人心深处的不安。 许大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瞳孔缩得如针尖大小,咬牙切齿地看着李向前,胸腔起伏得像是有火山在酝酿爆发。 “小子,你别太得意。”许大茂的声音发紧,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走了十年,回来就想让所有人都听你的?你凭什么?一把钥匙?一张死人说的话?” 李向前不怒反笑,他向前一步,眼神直逼许大茂,“你说我凭什么?我就凭我李家这院子的血债,还没还完。你许大茂这些年攒下的那些肮脏事,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我不说,有人替我说。” 说完这句话,他猛然转身,朝后院那扇灰白色的木门走去,那是赵婶家的老房,年久失修,门板已经斑驳剥落,像是风雨中撑了太久的老皮。李向前走到门前,轻轻叩了三下,木门“咯吱”一声慢慢打开,门缝后露出一张佝偻的身影。 “向前啊……你是要找我?”赵婶站在门内,手里攥着一条褪色的围裙,脸上布满岁月的褶皱,却能看出年轻时的端正温婉。 李向前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婶儿,我记得你当年说过一句话。你说,如果我哪天能回家,这院子的事你愿意给我作证。那句话,还算数么?” 赵婶没有立刻回答,她抬眼望了一眼许大茂,眼中浮出一抹迟疑。但下一瞬,她像是咬了咬牙,“算。我说过,就算把我送去衙门,我也敢指着天说,许大茂当年坑你爹坑你娘,那都是我亲眼所见。” 这话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进池水,溅起满地风浪。 许大茂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他猛地上前一步,指着赵婶,“你胡说!你这是污蔑!你有什么证据?你……你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他才回来几天你就替他说话?” 赵婶却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许大茂,“我眼睛还没瞎,当年你拿走粮票之后那晚,你喝了酒自己说漏了嘴,站在井边冲我嚷嚷‘就李家那点破家当,早晚还不是我的?’你以为我聋了?你娘还劝你别太狠手,是不是?” 许大茂喉结滚动,像是吞了一块生铁。他想辩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他忽然觉得有些冷,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却仿佛置身一扬无形的审判,连空气都是冰的。 李向前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森寒,“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害怕,是为了让你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抹一抹就能过去的。” “那你想怎么样?”许大茂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想让我跪下道歉?想让我把院子让给你?想我净身出户?你别做梦了,这院子,早就不是你李家的了。” “是不是李家的,不是你说了算。”李向前举起钥匙,“这钥匙,开的是这院子的总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许大茂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当然知道这把钥匙意味着什么。老支书去世之前,那是整个院子唯一认可的“总钥匙”,能开所有屋门,象征着整个四合院的权威与掌控。这把钥匙能让人立,也能让人塌。他许大茂这些年能狐假虎威,无非就是借着没人敢去碰那扇老宅的门。 可现在,门开了,人回来了,那些遮盖多年的伤疤,也要被重新撕开。 “你要真敢动这院子,我就敢报官。”许大茂咬牙切齿地威胁,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李向前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夜冷井里的冰水,“你以为我没准备好?我若动了你,自然有理由。” 忽然间,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封皮已经翻得起了毛边。他慢条斯理地翻开,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记着名字、日期、金额,甚至还有当年粮票和煤票的编号。 “这些年我没白走,外面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记账。”他轻声道,“这本账,许大茂,你看清楚了——哪年哪月,你拿走了我家的什么,写得清清楚楚。” 许大茂脸色刷地一白,他几乎要扑上去抢那册子,但李向前动作比他快得多,抬手便将那册子高举到众人视线之中。 “小院里的乡邻都在看着,你许大茂要真是清白人,就大声说出来,敢不敢让大家翻这本账?” 周围的门开始一点点开了,邻居们或探头张望,或侧耳细听,一道道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落在许大茂身上。 许大茂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立。他四顾环望,竟找不到一个敢替他说话的人。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曾被他踩在脚下的李向前,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跪在雪地里不发一声的小子了。他回来了,是带着刀回来的——一把藏在沉默里、藏在账册中、藏在十年沉潜中的利刀。 李向前将账册收回怀中,抬头直视着他,“你许大茂,要么承认,要么否认。但从今天开始,我在这院子里住定了。你不服,可以搬走;你敢动我一针一线,我让你连根拔起。” 说完,他径直朝老屋走去,那是他儿时的家,如今尘封多年,门上的锁已经锈死。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眼,旋转——“咔哒”一声轻响,那沉重的门终于缓缓开启,灰尘飞舞中,仿佛旧梦重回。 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与灰土的味道。他站在门槛前不动,眼睛望着屋中那张老旧的炕,仿佛看见母亲坐在那里缝补衣裳,父亲在炉边掰着窝头,自己倚在炕角,看着一页页书发呆的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跨过门槛,每一步都像踏进过去,又如同踏入未知。他的手指抚过墙上的裂纹,墙皮冷硬,犹如他心中那段沉默的岁月。 这屋子还在,这院子还在,债也还在——而他,也终于回来了。 屋内一片昏暗,浮尘自天花板飘落,如潮水般细密,在微光中仿佛蛛网在扭动。李向前站在屋中央,寂然无声。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上静静铺开,与那年母亲病重时病榻上的影子竟有几分重叠。他蹲下身,拨开角落里堆积的陈物,铁皮茶壶、破损的竹匾、一只布满裂痕的搪瓷碗……每一件东西都像是从记忆里剥落的一角,冷冰冰地躺在那里,等待他重新触碰。 他闭了闭眼,呼吸缓慢,脑中浮现出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许大茂站在门口冷笑,“要么把房契交出来,要么你娘断气。”那一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了。 “老房子虽旧,但比许大茂那一进宽敞。”他喃喃自语,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不是胜利的笑,而是一种隐忍太久、终于可动手收网的安心。 他出了门,院中阳光已西斜,落在对面许大茂的门前,正好照得那扇朱漆脱落的木门像是燃烧着火焰。许大茂的房子,是整个四合院中唯一经过扩建的屋子,高了一层,窗大门厚,当年靠着巧舌如簧、手段狠辣,他骗下这处本属于李家的东厢,盖成了自己的“新宅”。 李向前站在门口,指节轻叩门板,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许大茂,我说过,我住下了,你若不服,门朝哪开,你自己选。” 屋内静默了一瞬,接着便是沉重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线,许大茂探出头来,脸色阴鸷,“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一回来就要拆我屋?” “拆不拆你屋,不归我决定。”李向前神色不变,“可这房原是我家的。你那年换了户口本,把房契按了你的名字,是不是?你以为我查不到?” 许大茂脸上肌肉一抽,险些脱口而出反驳,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的手在门背后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没想到李向前竟然查得如此清楚,连当年那趟户籍变更都能翻出来。 “你有证据?”他试图稳住语气,却露出一丝不自然的颤抖。 “我不需要证据。”李向前笑了笑,“我只需要你信我有就够了。” 许大茂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李向前不等他说话,侧身看了一眼屋内,“这房子三进,住你一个人,不嫌空?” 许大茂冷哼一声,“我有本事住得起,不像你们家,凋敝得像坟坑。” “是吗?”李向前点点头,忽然抬脚一步跨进门槛,目光凌厉,“那今天开始,我也住进来了。” “你敢?”许大茂骤然提高音量,伸手拦他。 李向前不急不躁,反手一把掀开他袖子,露出他臂弯上的一圈淡红疤痕,那是当年火烛事故中烧伤的痕迹。 “你自己说的,这房是你从火里救出来的,结果我查了当年那起火案,失火前你早一步离扬,还在胡同口和人打牌。你解释解释,这疤怎么来的?” 许大茂脸色变了数变,猛地一甩手,“那是我摔的,你少给我胡搅蛮缠!” “你摔的?”李向前挑眉,“摔得这么整齐?刚好是抢火时候该有的形状?” 说着,他一步步往里逼,脚步沉稳,仿佛在逼一头困兽进笼。屋内陈设富丽,不似四合院常见的老家具,一张红木八仙桌放在中央,墙上还挂着山水画,是他这些年得意攀附人脉的象征。 “我不管你当年怎么弄来的,但今天起,我就住这东屋。” “你做梦!”许大茂怒极反笑,“我再说一遍,这屋是我的!” “那我们打官司,看这屋到底是谁的。”李向前指指外头的院门,“账我都记着呢,要不你试试?看你坐得住牢,还是我请得起律师?” “你……”许大茂话到喉间,却再无还手之力。他忽然意识到,从李向前回来那天起,这口四合院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地盘。那股控制不住的恐惧,像泥浆般从脚底涌上来,渐渐把他包裹。 李向前不再说话,直接转身走进屋内,目光一扫,见西北角放着一张旧木塌,便将搭在墙上的灰布掸了掸,啪地一甩,平铺在炕上。 “许大茂,你可以走。”他坐在塌边,脱了鞋,动作自然得像回到自家一般,“这屋子,我暂时替你收着。你若真觉得不甘,尽管去告。” 说罢,他靠在墙边,闭上了眼。 许大茂站在门口,愣了片刻,忽地暴怒,一脚踹向门边的椅子,木椅翻飞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得窗外几只麻雀飞起。他气急败坏地咒骂一声,转身进了里间,却不敢再出言相逼。 接下来的几天,李向前像从未离开过一般,在屋中安身立命。他先将堂屋的木地板仔细清理,找来新的布帘挂上,将那副挂着多年的山水画取下,换上一张黑白照片,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他每日清晨起身,准点出门买菜,中午做饭,一丝不苟。 邻里见了,都说:“李向前像是这屋的主人,那许大茂,反倒像个借宿的。” 许大茂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某个夜晚,月光如水,洒进屋中,屋梁上老鼠细细走动。李向前坐在桌前,拨着算盘,啪哒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将纸页一张张展开,反复核对那些年四合院中的土地分配、住户调迁、出资记录、房契变更。 这些年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而是将一笔账算得极细的归家人。 “许大茂,”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决然,“我不赶你,是给你脸;你若再不识趣,下一间房,就是你里屋。” 风吹动窗纸,发出沙沙声响,像极了某种阴魂未散的低语——这屋是李家的,这院也终究是李家的,他李向前回来了,一寸一寸地,要将它夺回来。 李向前翻着手中账册,指腹划过纸页边缘,那一页页泛黄的纸,如同时光凝固的证词。他用蘸水笔一笔一划地添上几个名字,那些曾经站在许大茂背后推波助澜的名字。字迹端正、棱角分明,像铁钉钉入了白板。 夜深了,屋外月光照着青砖地,藤影斑驳,树梢上悬着一弯冷月,仿佛整个四合院都陷进了一种不安的寂静中。只有东厢屋内偶尔传出李向前拨算盘的“啪嗒”声,像冷水一点点滴在许大茂的心头。 他睡不着。 身上盖着被子,却冷得打颤。他盯着床顶发呆,脑子里不断翻涌着那天李向前坐在炕头时的模样,那平静、从容、冷厉的眼神,如同钉子一般,把他的心死死钉在炕沿。他想反击,想夺回主动权,可每当他试图迈出一步,那账本的影子就像一堵墙,死死挡在前头。 他不甘。 他咬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院中,借着月光,望向东屋的窗口。里面灯已熄灭,但他总觉得那窗后有人在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他忽然想起那夜在井边说的那句话——那句“早晚这房子是我的”。他后悔了,不是后悔说出这句话,而是后悔当年没有彻底做绝。 他咬了咬牙,心里一横。不能再让李向前这么步步紧逼下去,再拖几天,这屋怕是真的要变人家的了。 第二天清晨,他提早出门,摸进了南屋的石奶奶家。石奶奶是这院里最八面玲珑的一位,最爱打听,也最能煽风点火。 “奶奶,早啊。”他笑着进门,低声下气,“我寻思着,咱四合院里出点变动,这风气得整整,您说是不?” 石奶奶眯眼看着他,咂了咂牙,“你说的是李向前?他回来得倒也有分寸,不吵不闹,比你当年刚住进东屋那时候,安分多了。” 许大茂心头一窒,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但还强撑着,“那是他装的。他回来就把我屋抢了,一副主人模样。真要按你那年跟我说的,这屋本是李家的——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讲这个,还有什么用?” 石奶奶眼皮都没抬一下,“可要说起账本,那就不是几十年前的事儿,是连着现在都算得清的事儿。” “您老人家当年可也签过字。”许大茂忽然压低声音,“您要是真信了他那账,我这份也能抖出来。” 石奶奶这才抬头,眼神陡然锐利,“你威胁我?” 许大茂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跟您说个理儿。要不……要不咱劝劝他,让他搬回老屋?那屋也不小,他住着绰绰有余。您一开口,他肯定得听。” 石奶奶没有回应,端起茶碗慢慢吹着热气。 许大茂等不来答复,只得讪讪退了出来。他心头烦躁,觉出自己竟是无计可施了。 第308章 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而此时,李向前刚走出屋子,提着茶壶,面色如常,只是眉间的细纹略深。他站在门口望了望院子,一眼瞥见许大茂还坐在柴房门口,那动作故作悠闲,却掩不住眼角浮动的不安。 “风大,别被门板砸到。”他淡淡说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像钉子敲在骨头上,透着压迫。 许大茂猛地一愣,心下一紧:“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就在他心慌意乱之际,小顺子悄无声息地从后窗钻出来,冲他做了个“搞定”的手势。许大茂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得意的笑容。 “李向前啊李向前,看你明早醒来,是拉肚子还是上火,”他心中冷笑,“这回该你嚐点‘人间疾苦’了。” 天色渐晚,院子里人渐渐回屋,各家灶台上升起炊烟。李向前在后院拧开水缸舀了一瓢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的地面。 他的指尖在水面上轻轻一划,仿佛感受到了一丝不对。他舀起一瓢,将鼻子靠近,细嗅——水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像是早些年军营老罐头混杂的酸臭。 他眯起眼,没声张,转而提起整桶水走出后厨,抬手毫不犹豫地将水倒入柴房后角的排水渠里,浑水顺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缝隙间。 “许大茂,”他嘴角挑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线,“你以为我会喝你弄的东西?” 回到屋内,他重新接了一桶井水,小心盖上缸盖,然后静静坐在窗下,望着院中即将沉入暮色的四合天空。 他没有喊,没有责备,也没有公开揭穿什么,只是坐着,像一只静静埋伏在暗处的鹰。 许大茂却不知,内心正因这次整蛊成功而沾沾自喜,拿出他那把老二胡琴,自顾自在柴房哼唱了起来:“向前喝水啦,喝水啦,喝一口咸菜汤咯……”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股滑稽的得意。 而就在他唱到最兴奋的时候,窗台上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一封折好的纸条被扔在了他的脚下,摊开一看——只有一句话,端端正正地写着: “明天早晨,柴房再响,我修的门也能拆。” 许大茂倏地一震,脑子里嗡地一声,冷汗立刻从额头冒了出来。门……那门不是早就…… 他抬头看向院中,却只见李向前倚门而立,面无表情。 柴房的灯,忽明忽暗。整蛊未竟的回响,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某种反击,正缓缓拉开帷幕。 许大茂昨夜把那破烂的咸菜塞进李向前的水缸,心里那个得意啊,仿佛已经看见了李向前脸色煞白、捂着肚子狼狈的模样。可谁知,夜深人静时,灶台旁的小炉子忽然“嗤嗤”冒出黑烟,柴房外的寒风一阵阵吹进来,许大茂自己却感觉肚子翻江倒海,像是被针扎似的。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冒着冷汗,眼睛瞪得溜圆,忍着剧痛扑向门口,嘴里嘟囔着:“哎呀妈呀,这不是折了自己的枪嘛!”蹲在柴房门口,脸色铁青,身体却忍不住抽搐着疼得直打滚。 这时,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李向前正好推门出来,目光扫向那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烁着暗藏的幸灾乐祸。 “哟,许大茂,昨晚的‘咸菜汤’喝下去,味道如何?”李向前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轻蔑。 许大茂挣扎着抬头,脸上布满扭曲的痛苦和羞辱,“李向前,你别……别笑我,这、这是身体不适……” 李向前跨步走近,眼神阴冷如冰,“身体不适?你倒是挺‘敏感’的啊。看来你给我下的‘药’,自己先尝了个够。谁叫你没事整我,害得自己进医院也成了逃不了的戏码。” 许大茂听见这些话,心中一阵懊悔,却又不甘示弱,气喘吁吁地反驳:“我……我这也是被你逼的,谁让你天天在院子里耀武扬威,眼里就没我这个老邻居!” 李向前冷笑:“耀武扬威?我只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你躲在角落里乱搞阴招,结果把自己坑了,怪谁?” 许大茂咬着牙,脸色渐渐涨红,内心翻江倒海,羞愧与愤怒交织。他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又被李向前踩在脚下,心中那口气一口闷闷的憋着。 “以后别想着用这种小伎俩整我,记住,风水轮流转,别走得太远。”李向前收回视线,转身朝屋内走去,身形挺拔,像一柄锋利的剑,划破沉寂的院落。 柴房外,许大茂瘫坐在地,捂着肚子喘息,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李向前的忌惮,也有深深的无奈。他知道,这扬暗潮汹涌的较量远远没有结束,而他,已经在这扬游戏里,走得越来越被动。 夜色渐深,四合院里的灯光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照亮了曲折的青砖小路。许大茂蜷缩在柴房门口,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他的呼吸急促而杂乱,肚子的绞痛让他不断皱眉,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利刃割裂他的内脏。身体的疼痛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肚子疼,更多的是无力和羞辱交织的窒息感。 “哎呀,这可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他低声自语,声音哀怨而苦涩。脑海里回荡着李向前那冷冷的嘲笑,像利箭扎进心头,“他那眼神,根本没一点怜悯,只有嘲弄和轻蔑……” 忽然,他听见院子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脚步声,心头猛地一紧,立刻把自己缩得更紧了。那脚步声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让许大茂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许大茂?”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关切,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大茂用尽力气抬头,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李向前……你怎么还没睡?” 李向前走近,灯光映照出他眉宇间不易察觉的冷峻,“你还好吧?” “好?怎么可能好!”许大茂咬牙切齿,声音里满是痛苦,“我这肚子疼得跟刀割似的,真是活该!” 李向前轻轻皱眉,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下的套,陷得很深,怪不了别人。你以为这样整我,我会退让?” 许大茂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更多的是无助,“你……你这样做,到底图什么?这院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图什么?”李向前轻笑,声音阴冷,“图让你明白,谁才是真正掌控这里的人。不是你,早已失去了资格。” “你……别忘了,我也是这院子里的人!”许大茂咬紧牙关,眼里燃烧着倔强,“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李向前目光如刀,缓缓逼近,“认不认输,不是你说了算。是行动决定一切。”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像无声的注脚。 许大茂突然觉得身体一阵虚脱,撑着地面坐倒,脸上的痛楚与心中的焦虑交织,他在想:这到底是一扬怎样的争斗?他到底还能撑多久?又还有多少筹码能让他继续留在这片院子里? 李向前转身,脚步轻盈而坚定,走向屋内,留下许大茂一个人在寒风中孤独颤抖。 许大茂揉着涨痛的肚子,蹒跚着从柴房挪出来,眼神迷离地盯着前方,步伐摇晃,像一根被风吹得随时要断的枯枝。他勉强挤出几步,朝院子里那头的简陋厕所走去。月光洒落在斑驳的青砖地面,映出他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 “哎哟,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阴影里传出,带着一丝冷峻的笑意。 许大茂猛地一惊,心脏咚咚直跳,眼睛猛地转向声音的方向。李向前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背靠着灰墙,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面无表情,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李向前,你吓我干什么?我这肚子疼着呢,可别给我添堵。”许大茂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害怕的神色,话语中却掩盖不住颤抖。 李向前微微一笑,笑意浅薄得像刀锋,“我只是担心你,这大半夜的跑厕所,不怕跌倒?这院子里,你可不是个能随便乱跑的角色。” 许大茂攥紧拳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但更深的是不甘:“你以为我怕你?我这肚子疼,倒像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李向前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许大茂的心思,“疼是你自找的,我可没逼你吃那些‘咸菜汤’。走小心点,我不想看到你摔个跟头,到时候还得担我照顾你。” “照顾?”许大茂冷笑,声音嘶哑,“我不稀罕你的‘照顾’,我只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在这院子里活下去。” 李向前步步逼近,身影在月光下拉长,“活下去?呵,那可得看你愿不愿意改变游戏规则。” 许大茂的心砰砰直跳,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形的陷阱,四面八方都是李向前布下的网,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可是,倔强的他不愿轻易低头,牙齿咬得紧紧的,咬碎了嘴角的皮肤。 “你别得意太早,”他咬牙说,“我还没完呢。” 李向前扬起一抹冷笑,转身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许大茂一个人站在冷风中,肚子的疼痛似乎被恐惧和焦虑撕扯得更加剧烈。他看着那扇半掩的厕所门,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无助,但脸上却是硬撑的决绝。 “游戏才刚开始,等着瞧吧,李向前。”他在心底默默发誓,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在这院子里争夺一席之地,哪怕代价是把自己逼到绝路。 许大茂半弓着腰,整个人都陷在那种肚子翻搅的煎熬里,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裤腿湿了一片,是冷汗,也是难堪。他原本咬紧牙关强撑着,眼里还残留着一丝狠劲,但当李向前那道幽冷的声音再度从黑影里冒出来时,他心头猛然一跳,脚下一个踉跄,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像麻袋似地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他直接跪倒在青石砖上,膝盖磕得生疼,胸口一闷,疼痛与惊恐交织成一团,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一缩,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随即,他那张一直维持着倔强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哎呦我去……我……”一股热流从腹部爆发,身下立刻传来一阵黏湿的感觉。那一瞬间,羞耻感如浪潮般扑天盖地地袭来。许大茂脸瞬间涨得通红,比火炕还烫。他意识到了什么,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狼狈地蜷缩在地,声音嘶哑而含混:“李向前……你这畜生……” 黑暗中,李向前站在阴影里,眼神沉静,嘴角却浮起一丝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讽刺的笑意。他缓缓走出来,脚步不急不缓,一步步踩在地上,像是在踱步观赏一幅被撕碎的画。 “哟,许大茂,这才走几步,就把自己吓成这样?”李向前低头看着他,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冷意,又像是在对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狗施舍一点关注,“这可不是我干的,是你自己太虚,太菜。” 许大茂脸色发青,嘴唇在抖,强忍着羞辱想爬起来,可是膝盖和肚子都不配合,连带着背心都被冷风吹得贴在后背上,像冰片敷着,他的牙咯咯作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别太过分……”他咬着后槽牙,满眼通红,像极了一头被逼到墙角的野猫。 李向前蹲下身,靠近他,嗅了嗅周围弥漫出来的难闻气味,轻声道:“可惜了这天气,冷风一吹,你这裤子怕是明天都冻成砖了。啧,要不要我帮你去叫点热水,洗洗?” 许大茂顿时眼角一抽,眼神发狠,但此刻的他狼狈到了极致,全院的人若是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保不住。他想反驳,想大喊,甚至想抄起地上的砖头砸过去,可他知道,他动不了。那一股热流把他的力气和气节全都冲垮了。 “我迟早让你也尝尝今天这滋味。”他喃喃地低吼,嗓子沙哑,像一根擦干的树枝,轻轻一折就会碎裂。 李向前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灰尘,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得意和轻蔑,“那你就得活着等那一天。我倒是很期待,看你什么时候能从屎堆里爬出来。” 他转身走进屋里,门“咯吱”一声关上,窗纸上映出他坐在桌前倒茶的身影,动作从容,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出小戏。屋里炉火正旺,热气在窗子上凝成一层雾,隔绝了院子里冷风刺骨的黑夜。 而院中,许大茂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贴着湿冷的地砖,眼里泛着深红的血丝,混着泪水流进尘土中。他的手指缓缓抓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一股羞辱和屈辱酝酿成更深的恨意。 他再一次低声念叨:“李向前……你别得意太早,我许大茂……还没完。” 正午的阳光从高空垂下,像一把锋利的刀,把四合院斑驳的地砖割出斑斑印痕。蝉鸣在梧桐枝头拉锯着,仿佛要把整个夏天拉长至无边无际。院子里的枣树投下浓密的阴影,像是遮住了什么不愿被人窥见的秘密。 李向前站在树荫下,衣襟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显出他干瘦却结实的骨架。他的眉毛因愤怒紧紧拧着,嘴角微微颤抖,一双眼睛却如同冷水泡过的钢针,刺人心骨。秦淮如的声音仍旧在耳边回荡,那带着怒意与委屈的嗓音,像针扎进肉里般一下一下地挑着。 “李向前,我那金镯子就是你偷的!”她站在院子中央,柳眉倒竖,眼角的泪水闪着光,既像是委屈也像是控诉。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碎花旗袍,领口略微散开,因气愤而起伏的胸膛更添几分凌厉。她的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指着李向前,像是在法庭上指控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院里静极了,连平日最爱插嘴的易中海也没吱声,杵在灶台边上,只装作忙着擦锅底。他眼神不停地瞟向李向前,又看看秦淮如,额头的皱纹压得更深。 “你胡说八道!”李向前终于开口,声音像钉子掉进井里那样沉,“我李向前虽然穷,可从来不偷不抢,更不稀罕你那镯子。你要找,就去你屋子里找清楚,别随便泼人脏水!” “你说不是你,是谁?”秦淮如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整个人如炸裂的炮仗,“我那镯子是我娘临死前给我的,金的,压箱底的,昨儿我还看见放在梳妆盒里,今天早上就不见了。除了你,谁进过我屋子?你前天修电灯不就是趁机……” “够了!”李向前脸色铁青,拳头死死攥着,骨节泛白。他一步跨前,眼神如霜,“你信口开河,我可以忍。但你诬陷我偷你娘的遗物,我李向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秦淮如眼角湿润,鼻尖泛红,但眼神里却带着那种硬撑着的锋利。 四合院的住户们渐渐聚了过来,有张嘴想说话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心怀鬼胎的。聋老太太坐在她的竹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串旧念珠,嘴角似笑非笑地翘起;许大茂靠在门框上,叼着半根烟,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淡;棒梗躲在墙角,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显然是看热闹看到心花怒放。 李向前感到脊背发冷。他不是没见过人情冷暖,但今天这口黑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脑子飞快地转着,回忆那天进秦家屋子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伐。电灯确实坏了,是许大茂怂恿他去修的;进屋后秦淮如正在院里晾衣服,屋里没人,自己只是在凳子上站了一下,拧了几下灯头,出来后什么也没动。他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那个梳妆台上有什么都记得:一瓶劣质花露水、一只脱了漆的铜镜、几根老掉牙的发簪,还有一个木盒子关着,没碰。 他憋着气,却没办法证明自己。他不是话痨,不会长篇大论地辩解,他只会用眼神盯着说谎的人,看她会不会露出破绽。 “我说你偷了你还不认,”秦淮如一咬牙,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要不你敢让我搜?敢吗?” 李向前不说话。他从不怕清白被检查,可这四合院里,有些人搜的不是口袋,而是人心。 许大茂慢悠悠地掸了掸裤腿,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哟,这事儿可不小,金镯子啊,现在一个月工资才六十多块,那金镯子得多少钱?秦姐你说的是实情吧?别冤枉好人。” “我冤枉他?”秦淮如猛地一转头,“我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娃儿,守着那点东西过日子,不是命根子也是骨头渣子。他偷了我能不急?” 李向前沉默地抬起手,掀开自己的上衣外套,露出瘦削的腰身:“你搜,我让你搜。搜完了你要是找不着,你当着院里的人说一句对不起我。你敢不敢?” 空气骤然冷却。 秦淮如的眼神动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缩了缩。她显然没想到李向前会当众提出让她搜身。这不是一般男人的反应,至少她认识的男人,没几个有这个骨气。 她咬牙切齿,却迟迟没动。 四合院的人议论声又响了起来,像蚊子嗡嗡绕着头皮转。 “要我说吧,这事儿蹊跷。”贾张氏拖着她那副瘦得皮包骨的身子,从屋里晃晃悠悠走出来,“前阵子不是说棒梗爱惦记人家东西?这镯子会不会是小孩子拿来玩了,藏起来了?” “妈!”秦淮如怒喝一声,“你少往我儿身上泼脏水!” “哎哟,你还敢凶我?”贾张氏捂着胸口,脸上浮现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男人的亲娘!你这么护着棒梗,怎么不护护你男人的名声?你都快把向前逼疯了!” “他要是没偷,我冤他干什么!”秦淮如几乎是嘶吼了出来,“镯子不见了,难道我吃了?院里又没人进我屋子,就他进去过!” 李向前脸色苍白,却不退半步。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洗清这口冤,他以后在这四合院也别想抬头做人。他虽然不是官,不是干部,也没什么后台,但骨头里有一股倔劲儿——那是当年打过工地、受过冷眼、啃过干馒头熬出来的劲儿,硬,不服输。 “我再说一遍,”他语调低缓,却像铁锤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不是我偷的。你要搜就搜,搜完了给我清白。” 秦淮如咬了咬牙,目光忽地看向那口枣树下的水缸。那一瞬间的变化很微妙,却没逃过李向前的眼睛。他忽地想起,前晚洗完脸时,秦家那口破缸似乎盖得很紧,今早却看着有点歪,像是被人动过。一个念头闪过他脑海,刹那间,他迈步走向水缸。 “你干嘛?”秦淮如大叫。 李向前不理她,伸手揭开缸盖,只见一缸水已经泛着丝丝绿意,水面漂着几片梧桐叶。他伸手下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物。他猛地一拽——竟是一只镯子,金光灿灿,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空气骤然凝固。 四合院沉默了。 秦淮如脸色如纸,身体摇晃了一下,却勉强站稳。她嘴唇动了几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被恼怒和羞愤取代。 “你……你是不是早就藏在那的?你装模作样把它放进去,好让我当众出丑?你……你心太狠了!” 李向前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仿佛穿透了她那层层包裹的伪装,冷冷地说:“你说是我偷的,现在东西在这。你还想怎么编?” 秦淮如气得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眼角滑落的泪水这次是真的——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恐惧,是……被戳破的羞辱。 四合院众人不再说话了。风轻轻吹起枣树的叶子,像是嘲笑,又像是轻声叹息…… 秦淮如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被人迎面抽了一巴掌,身子晃了晃,手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窗棂,却没能扶住脸上那已经破碎的表情。她咬着牙,一双眼睛泛着红血丝,嘴唇颤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听见旁边窃窃私语的声音,像虫子钻进耳朵,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你看,镯子原来是在水缸里,怪不得她找不着。” “那不是她自己藏的吗?还冤枉人……啧啧……” “这下脸都丢光了。” 话不多,却刀刀见血。比起李向前刚才被泼脏水时那沉默的尴尬,这些话才是真正将秦淮如架在火上烤。 她心里像被泼了盆开水,灼得一片混乱。 不可能,不可能在水缸里……昨天晚上我明明…… 她猛地想起什么,眼神掠过一丝惊恐。那缸,她的确昨晚用来泡了一点衣服。是不是棒梗玩闹时,顺手藏了?又或者,是其他人……她喉头滚动,想张嘴辩解,可那些话在喉咙里堆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李向前站在那里,依旧没动。他眼神冷漠,但骨子里却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刚才那几分钟,像是走了一遭鬼门关。他明明没有做错,却差点被整个四合院的舆论判了死刑。 他指尖还残留着水缸的冰凉,那种触感,让他忽然间从怒火中冷静下来。他不再质问秦淮如,也不打算再与她纠缠。镯子已经在他手里,真相就在眼前,这院子里的每一张脸,都得自己去消化刚才看到的东西。 他慢慢地抬手,把那只金镯子递过去。 “东西是你的,还你。”他说得轻,却一字一句都带着力。 秦淮如看着他伸出的手,却不敢伸过去接。那镯子此刻像一块烧红的铁,她怕自己一触碰,就要再次被烫得体无完肤。 “你……你怎么知道在那里的?”她喃喃问,眼神里夹着不甘与狐疑。 李向前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目光如刀,冷冷地剖开她的伪装。 “你刚才那一眼,”他说,“看了水缸一眼,那神情不对。你以为别人看不见,其实你自己露了马脚。” 秦淮如猛地捂住嘴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她身体发紧,脑子却轰隆一声炸开了。她以为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可在李向前眼里,却成了她作伪的铁证。 她忽然感到无比羞耻,仿佛全院的目光都成了锋利的刀刃,在她身上来回剖割。她不再是那个优雅干净、嘴角带笑的贤妇,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被拆穿谎言后惊慌失措的赌徒,赤裸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声说,像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是在找借口,“我是真的找不到了,我……我怀疑你,是因为……因为你前天来过……” 李向前没说话,他的沉默比指责更具杀伤力。那是一种“我不屑与你争辩”的态度,也是一种“你说什么都不重要”的冷漠。 “你信不过我可以,但你不能污蔑我。”他缓缓转过身,走向自己那间狭窄的屋子,“这四合院,不缺嘴碎的,不缺墙头草,但我李向前不做贼,也不怕人搜。我这人没什么本事,穷也好,寒碜也罢,但冤枉我,你总得付点代价。” 这话一出,四合院的众人都噤若寒蝉。李向前这番话,没有高声喝骂,也没有控诉抱怨,却如寒冰般一寸一寸地冷进众人心底。 许大茂咂了咂嘴,正想找个台阶打圆扬,缓解一下气氛,秦淮如却已经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甚至连那屋檐上的喜鹊也停了叫,正盯着她冷笑。她的腿有些发软,手不自觉地抱在胸前,那金镯子被她紧紧地攥在掌心,指节都泛白了。 “妈……”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棒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眼神惊恐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又在撒谎了?”孩子的声音带着怯意,却像一道雷霆击在秦淮如的脑海。 她心里猛地一痛。棒梗的眼神,不是憨憨的崇拜,而是质疑——那种来自骨血亲情里的质疑,比院子里那些旁人的讽刺更让她难堪。 她抬起手,想说点什么,可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我没撒谎……”她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小,像落在深水里的石头,沉得没人再能听清。 李向前推开屋门,咔哒一声,带起一阵尘土。他站在门边,望着这片熟悉却冷漠的四合院,忽然觉得一阵心寒。 他记得小时候,他刚从乡下来到这儿,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贾家还算和气,秦家那时还没那么多口人,四合院的晚风吹在脸上,甚至让人觉得温暖。可现在,院子变了,人也变了,像是烂在骨头缝里的那种腐败气味,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他走进屋子,关上门,却没有插上门闩。他心里清楚,这种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秦淮如不是个善茬,今天吃了亏,她心里肯定不服。四合院这群人嘴上不说,背后却肯定会嚼个没完。 他坐到床边,抽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在指间转了两下,却没点着。他只是看着那根烟,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什么。 “李向前。”门外忽然响起一个低声的呼唤。 他没应。 那声音又响起一次,“我有话跟你说。” 是秦淮如。 他没动,门却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秦淮如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手里还紧攥着那只金镯子。 “我刚才……”她声音沙哑,“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 李向前看着她,没有接话。 “我不是……不是有意要害你。我真的找不到那镯子,那是我娘给我的,我一下子慌了,我没想那么多……”她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请求原谅,又像是在为自己洗白。 李向前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盯着她的眼睛。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他说,“那就当着全院的人,把今天的事说清楚。不是我偷的,是你误会了。” 秦淮如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你让我在大家面前认错?” “你当众冤枉我,就该当众还我清白。”李向前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以后的日子,也是为了你自己。” 秦淮如张了张嘴,脸色忽红忽白。那一刻,她仿佛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每一步都沉重得像山一样…… 门口的风,轻轻掠过檐角,带起一点枯叶的微响。李向前站在门边,身形笔直如松,眼神深如井水,望着秦淮如那张忽青忽白的脸,心里并无半点起伏。他不是在等她认错,而是在等她给这桩荒唐的指控一个结果,一个能让他在这院子里不再被冷眼旁观、闲言碎语淹没的结果。 但秦淮如那双眼,忽然红了。 她缓缓举起手,掌心摊开,金镯子静静地躺在其中,可那金灿灿的光泽,却再也无法掩盖上面那一道醒目的裂痕。 那裂痕从镯子内圈斜斜劈出,像一道冷笑,张扬又嘲讽,仿佛正冲着她自己发出讥讽般的哼声。 “镯子……坏了。”她声音像落雨打在窗台上,细微,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刚刚我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水缸边……滚到地上,啪的一声,就……就断了。”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向前的眼睛,手心紧张得冒了汗。 李向前的目光停在那裂痕上,良久无言。 他不是没见过这种镯子,这种老金匠打的,讲究一个“刚中带柔”,能弯却不能扭。真掉地上,一旦磕到石板边角,断是常有的事。可他心里却忍不住冷笑。 她刚才那一口咬定,说他偷了。现在呢?不仅没偷成,还砸了。 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算不算报应。可他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她现在不是在道歉,她是在试图用一个“意外”掩盖全部的荒唐。 “你想说什么?”李向前的语气平静,却比质问更难堪。 秦淮如抬起头,眼圈通红,眉眼中混杂着羞愧、慌张与一丝还未熄灭的倔强。 “我……我想把这镯子修好。”她说得艰难,“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想它就这么……就这么坏了。你……你知道哪家金铺手艺好些?” 李向前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手里的那枚残镯,仿佛在盯一张早已揭穿的面具。他心头泛起的,不只是怒意,更是一种说不清的疲惫。 她不是在悔过,她只是想尽快掩盖。 “你拿去修吧。”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这镯子是你的,怎么修怎么处理,我不管。但你当众冤枉我,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翻篇。” 秦淮如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可以解释……我会说清楚,是我误会了你……” “不是误会。”李向前目光一凌,忽然打断她,“你不是‘误会’我偷了,你是‘认定’我偷了——从你大声喊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就确定是我。你根本没给我半点解释的机会。” 这番话,像刀子,一字一句地剖开了她最后一层遮羞布。 秦淮如身子一抖,脚下像踩在了棉花里。那一刻,她的自尊如冰面般碎裂,连带着她脸上的表情也崩塌了。 她没哭,可眼神中却带着一种死死压着情绪的酸楚。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发涩,“我就是一时着急了。那镯子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心里乱得很……再说你前几天来过我屋,我……” “我来过你屋,就能成为你口中‘贼’的证据?”李向前冷笑,“你干脆说我看过你一眼,就惦记你身上的首饰好了。”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带着几分羞辱。秦淮如的脸唰地一下涨红了,眼神带了些恼羞成怒。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脱口而出,带着尖锐的语调。 可她喊完这句,却猛地意识到四合院里几户人家门窗都没关紧,屋里屋外的人只要竖起耳朵,定能听个一清二楚。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血色。 “我不想再和你吵。”李向前终于转身,推门回屋,那沉沉的门板咔哒一声合上,把秦淮如挡在门外,也把四合院里越聚越浓的压抑气息隔绝开来。 她怔怔站在门口,手里的金镯子冰冷且沉重,像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怎么都拿不稳。耳边的风吹得冷,她却出了一身汗。 屋内的李向前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揉着额角。他的背靠着木墙,那道墙薄得几乎能听见屋外人的脚步与低语。他听见邻居家的小孩在笑,听见锅勺碰撞的声响,听见咳嗽,甚至还听见许大茂和三大爷在低声议论。 “你说这秦淮如怎么想的?明知道自己搞错了还这么拧?” “她那人吧,表面聪明,其实心眼儿太多……早晚翻车。” “可怜李向前,差点就栽了。” 李向前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秦淮如,他在乎的是,这种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秦淮如,是那种只要一步错了,就要用十步弯路掩饰的人。她怕丢人,却不怕造孽;她想保面子,却宁可牺牲别人的清白。 她不会轻易改。 而他,不能再被这扬莫名其妙的风波卷进去。 门外的脚步声远了,院子渐渐安静下来。直到夜色彻底降临,四合院的灯火一盏盏亮起,那道门才重新被轻轻叩响。 “李向前,”是秦淮如的声音,很轻,但这次没再颤抖,“明天我会去通知大家,把事情说清楚。” 她没有等回应,只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孤独而仓皇,像一只从高枝跌落的雀儿,努力整理羽毛,却怎么都再飞不起来。 而那只断裂的金镯子,就握在她掌心里,灼得发烫,却无处可放…… 第二日,太阳刚刚揭起东边的檐角,四合院就开始沸沸扬扬。六月的早晨尚未升温,可空气中却隐隐带着燥意,如同一扬将落未落的大雨,在屋檐间游走,滴答未滴。 秦淮如起得很早,她站在院子里,用凉水扑了把脸,试图洗去脸上的疲色和眼底的青痕。可再多的水,也洗不净昨晚一夜未眠的痕迹。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裳也熨帖整洁,唯有那双眼,不再明亮。她捧着那只已经断裂的金镯子,像捧着一块沉甸甸的耻辱,压得她胸口发闷。 她知道,今天她必须出面。院子里那一双双眼睛早就开始往她这边瞟了。平日里热络的邻居,今儿个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味道。她能感觉到,就像坐在灶台边,被油烟熏得睁不开眼的锅巴菜,也能闻出些火候不对劲来。 就在她打算开口招呼大家聚拢时,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贾家那头传来,像一根竹竿抽打在水面,顿时溅出无数涟漪。 “呦呵,原来你秦淮如还有金镯子呢?”贾张氏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夹着她特有的鼻音与刻薄劲儿,硬生生压住了整座院子的晨意,“啧啧,我说你家咋顿顿吃得比谁都讲究,原来是背地里藏私房!” 院子里的视线刷地一下全对准了秦淮如。那一刻,她手里的镯子就像被无数道目光烤着,烫得她再也握不住,险些掉落地面。她急忙收回手,藏到围裙后头,却怎么也躲不掉贾张氏那一张骂得锃亮的嘴。 “你平时在这院里装得跟啥似的,穷苦伶仃、苦命寡妇,天上地下地数着棒梗过活,咋不说你还有金镯子呢?”贾张氏话锋一转,眼珠子一翻,眯着眼补了一句,“哎呀呀,不会是你以前藏起来,怕咱们借钱不还才不说吧?” 这一句话像火星子掉进干草垛,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几个平日里跟秦淮如走得不怎么近的主妇都围了上来,嘴角含笑,眼中却是明晃晃的看笑话神色。 “你看这人平日说话多会做样子,原来后头有家底。” “我听说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娘家还给了些首饰,咱也没见她戴过……” “说到底,她那一身体面,也不全靠那份工钱啊……” 秦淮如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那镯子是她娘留的,结婚前就交到她手上,说是“压箱底”的东西,遇事能抵急用。她从来没敢戴出来,生怕招眼。 可如今——什么都露了。 她心中一急,目光急切地扫了一圈院子,想找个出口,哪怕是一张理解的脸,可她看到的,只是一双双混杂着探究、讽刺和些许幸灾乐祸的眼。 贾张氏见她不说话,更来劲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她面前,凑近了,嘴巴几乎贴着她脸边,“你昨儿不是还说镯子不见了,非说李向前偷了你?今儿咋的,又蹦出来啦?这镯子要是能自己长腿走回来,那我这老眼也该信了。” “不是……”秦淮如终于咬住牙,“是我误会了,我昨晚……昨晚找着了。” “找着了?啧啧,你找着了就一句话‘误会’?你当初那阵仗,差点让人家李向前没脸做人了!”贾张氏一把拐杖杵在地上,声音尖锐得像鸡啼,“你这是冤枉人家清白汉子,还是想搅院里个乌烟瘴气?” 秦淮如被骂得心口发闷,脑海里乱成一团。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张开嘴的,只记得自己声音颤抖,像风中的柳枝,随时可能断,“我……我今天是来道歉的,我会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是我错了,是我冤枉了李向前。” “哦?”贾张氏一抬眉,“你说说,那你这镯子是咋找回来的?昨儿吵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你说人家偷了,今儿说错了就完了?” 她的声音又高了两度,“你以为李向前是稻草扎的?让你骂两句就能当真贼?” “我不是故意的!”秦淮如终于压不住情绪,吼了出来,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我是真的慌了,那镯子对我太重要了,我一时心急……我没有想那么多,我也不是存心害他……” 她说得带着哭腔,眼神无措地在众人之间游移,想抓住一点同情,可周围却死一般寂静。她的话落地,却无人应声,唯有贾张氏冷笑一声,拐杖在地上一磕。 “你不是存心害人,那你是不是存心做戏?” “我——” “别我我我了!”贾张氏忽然一指她身后的李向前,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院角,身形孤独,神情冷淡,一双眼却静如深潭,淡淡地望着这一切,“人家李向前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倒叫你这儿哭哭啼啼的,像谁欠你什么似的。你冤枉了人家,给他脸上泼了屎,现在说句‘不是故意的’,就想算了?”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李向前站在那里,神情波澜不惊。他像是个旁观者,与整个院子的喧闹格格不入。 秦淮如的脸色苍白,咬着唇不敢回头。 李向前这时才缓缓走过来,脚步不疾不徐,却像压着整个院子的沉默。 他在她面前停下,声音轻,却透着冰凉,“你要道歉,就别拖拖拉拉。说清楚,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那镯子是你自己弄丢的,跟我没半点关系。” 秦淮如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瞬间想逃,可李向前的眼神就像钉子一样,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我……我错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如蚊鸣,“是我误会了李向前,镯子不是他拿的,是我自己……自己弄丢的。” “声大点。”贾张氏在一旁吼了一句,像个审判官。 秦淮如吸了口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口:“李向前没有偷我的金镯子,是我冤枉了他,是我错了。” 话音落地,院子里寂静如死。 李向前看着她,点了点头,眼底无波,却也不再言语。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屋,留下一道沉稳的背影,而秦淮如则站在原地,手里的断镯冰冷如铁,指缝间渗出冷汗,那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个镯子,碎了,再也补不回来了。 李向前回屋时,脚步比往常更沉,每一声落在地砖上都仿佛带着回响。他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站在窗前,望着院中仍旧拥挤不散的身影。秦淮如还站在原地,像个刚刚被宣判的罪人,低着头不知是羞愧还是僵住了。 李向前的指节慢慢蜷起,掌心微微发热,仿佛还残留着那阵来自众目睽睽下的羞辱。 他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这一次,太过分了。不是因为她骂他偷东西,而是那种“认定”,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偏见和厌恶,像一根倒刺,一寸寸扎进他胸口。他可以接受别人冷眼旁观,哪怕院子里的人都嘀咕他没本事、吃软饭,可被人当贼——尤其是被秦淮如这样的人当贼——这就不是冷言冷语的问题了。 他坐下来,捧起搁在桌角的一本破旧账本,里面记着他平日做些修修补补的小活计的记录,页角泛黄,有油迹渍痕。他盯着一页发呆良久,忽然冷笑了一声,将账本一摔,转身出门。 院子里的人还没散,李向前步步走向那群围得最紧的地方。秦淮如看到他走来,心头一颤,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可随即止住了。她不能再退了,再退,她这脸就彻底丢光了。 “我说两句。”李向前站定,嗓音不大,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今天秦淮如道歉,我也认了,但有句话,我必须说清楚——” 他眼神扫过围观众人,语气冷冽: “以后,谁再敢凭空污蔑我李向前,别怪我不客气。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拿不得,我自己心里清楚。院子里住着邻里,咱也别做得太绝,可有些账,总得一点点讨回来。” 众人噤若寒蝉。李向前从不这样说话,平时总是低调冷静,谁知今儿却一反常态,说话像刀子,直直往人心窝子里剜。 贾张氏嘴角一抽,本想再骂两句,可对上李向前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抿了抿嘴,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真多清白似的……” “我是不是清白,不用你说。你家孙子上回偷了我一只铁钳子,到现在都没说个‘还’字,我也没把你拎出来院口让人围观,是不是?”李向前眼神一凛。 这话一出口,贾张氏顿时红了脸,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旁边几个邻居对视一眼,忍不住低头憋笑。 李向前轻轻一笑,不再看她,只是转头对着秦淮如,“秦淮如,你听好了。镯子的事,我记下了。我不欠你什么,从今往后,咱两清。” 秦淮如脸色发白,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而李向前,已转身回屋,那身影挺直、冷硬、决绝如刀。 · 几天后,四合院忽然传出一个消息。 “听说了没,李向前不接秦淮如家的活儿了。” “啥活儿?” “她家厨房的炉灶不是裂了吗?前阵子还请李向前补呢,现在他直接拒了。” “哟,那不挺正常?冤枉人偷镯子,人家哪还愿意搭理她?” “可你听着,李向前还接了隔壁胡同刘寡妇家的活儿,本来那家一向找秦淮如介绍——这不等于断了她的财路?” “啧啧,这就叫睚眦必报啊。” 秦淮如听到这些传言时,正坐在屋里,一根针停在指尖,没扎下去。她脑子轰的一声,空了。 她想过李向前会对她冷淡一阵子,可她没料到他下手如此利落。她那点子靠帮人牵线赚的零散银钱,本就不多,如今李向前这一封杀,几乎等于截了她半条生路。 那一夜,她失眠了。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模糊的月色,心里翻江倒海。 他真的不会原谅了。 她心里竟有一丝难言的痛苦。不是因为钱,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或许是懊悔,或许是那种被一个本该熟悉的人陌生对待的疏离感。 翌日,她特地煮了一碗排骨汤,端到了李向前家门口。汤香四溢,里面的枸杞红得发亮,汤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珠。 她深吸一口气,敲门。 门开了,李向前站在门后,穿着那件老旧却干净的蓝布衫,眉眼无喜无怒。 “你来干什么?” “我……我煮了汤。”她低着头,嗓音细若蚊蝇,“你……尝尝。” “我不饿。” 话落,他就要关门。 “李向前!”她急了,忽然抬头,眼里带着倔强,“你到底要怎样?我已经道歉了,也承认了错,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我?” 他顿了顿,门板停住,沉默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压抑。 第309章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么? 秦淮如没再说话,和他并肩走了一段。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走了屋檐上掉落的几片黄叶,也吹走了一部分沉重的空气。 傍晚时分,李向前又拿出一束干草,在院角坐了下来。他没再编帽子,而是开始做草鞋,细细地扎,慢慢地编。他每扎一针,都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那种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寂寞和坚韧,仿佛就是他全部的防线。 就在他埋头编鞋之际,棒梗悄悄跑了过来,手里拎着一袋热腾腾的窝窝头。 “李叔,这个……我娘说的,给你垫垫肚子。” 李向前一怔,抬眼看着这瘦高的孩子,眼中多了几分柔色。他接过袋子,鼻尖嗅到一丝焦香,那是秦淮如的味道。 “谢了。”他淡淡说了句,转身进屋。 那夜,四合院静得出奇。李向前坐在昏黄的灯下,手里拿着那双未完的草鞋,目光却落在桌角那只盛着窝窝头的布袋上。灯光下,草鞋的影子在地板上拉长,又缩短,仿佛时间都变得柔软。 他忽然意识到,这院子虽小,事却多;人心虽碎,缝缝补补,竟也能热上一点点……可那热气,终究是转瞬即逝。正如那顶被贾张氏偷走的草帽——他失去了它,却留下了记忆里那个安静陪他编帽子的身影。 他望着窗外昏黄的天色,忽然有种预感:这四合院,怕是还要闹一扬不小的风波。而他,不会再坐视不理。 李向前坐在灯下,窝窝头刚被掰开,热气还未散尽,香气扑鼻。他心里本是有些感动的,毕竟这糙日子过得连口热的都难得一见,更何况是棒梗这小子亲手送来的。那布袋上的油迹干涩,像是早就用了好些年,手指一碰便觉粗糙生硬,可那热窝窝头却让他心里生出一丝久违的柔软。 可这柔软没维持多久。 第一口窝窝头咽下去还没多久,李向前忽然感觉喉头一阵干燥,像有什么细小的碎末卡在嗓子眼,随后胃里便翻滚起来。他脸色一变,把剩下的窝窝头放到桌上,眉头紧皱。 “呕……” 他冲到门口,扶着门框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喉咙一阵剧痛,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他双手死死按住胃口,喘息着转身看向桌上的窝窝头,那布袋子好端端的放着,窝窝头半截还夹在里面,像极了某种嘲讽。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么?”他咬着牙,声音压得低沉,眼中却闪着寒意。 他转身出了屋,步子带着风,往贾家那边走去。 四合院的地面在他脚下咯吱作响,夜风吹得树枝哗啦啦直响,带着几分鬼气森森的意味。他的心头却一团火——不是被窝窝头烧的,而是被心头那股被羞辱、被算计的感觉点燃的。他一向忍让,可这一次,他不想再退。 走到贾家门前,他一脚踢开虚掩的门,怒声吼道:“棒梗呢?出来!” 屋里的人一愣,贾张氏第一个跳出来,一边叉腰一边骂:“你这死瘸子半夜吼什么?我们家欠你命啦?” 李向前没有理她,只是冷冷地盯着棒梗。那小子正躲在门后,脸色煞白,眼睛瞪得老大。 “你那窝窝头,哪儿来的?你自己吃过没有?” 棒梗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妈蒸的,我没吃……你饿着,我就……” “你没吃你就拿给我?”李向前冷笑一声,嘴角微微抽搐,“你是真想让我在这院子里躺下不成?” 棒梗急了,眼圈一红:“我真不是害你,我没想那么多!我饿得头昏,就想着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也想让你吃口热的,我……” 秦淮如这时闻声赶来,看清局势,一把将棒梗护在身后。 “李向前,你是不是疯了?一个孩子你也骂,他哪懂那么多?你不吃就不吃,至于这样?” 李向前咬牙,心里的火已快将理智烧干。 “你要真心让我吃,就该自己尝一口!那窝窝头……里头是生的,外头熟的,整个蒸得稀里糊涂,喉咙都快卡破了你知道吗?” 秦淮如怔住了,低头看看自家儿子,那窝窝头的确是她匆忙间用冷水和的面糊凑出来的,火候又没掌握好……她知道这事儿确实是疏忽,但她咽不下那口气。 “你也太矫情了,小时候我吃野菜叶子都没事儿!一口窝窝头至于么?你是不是想故意抓事骂我娘?” “我骂她?”李向前眼睛一眯,语气阴沉,“她骂我拿你镯子的事时候怎么不想后果?现在我吃了你家东西胃都要翻出来了,我说句不痛快话就不行了?” 贾张氏这时气势上来了,一把将秦淮如拉到一边,自己挡到前头,破口大骂:“你个瘸子心眼比针还小!一个窝窝头翻来覆去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肚子里早坏了,吃什么都闹腾?你别赖我们家!你要再吵,我就去叫院里人评理!” “叫!你以为我怕你?”李向前怒极反笑,眼神如刀锋般掠过她,“从你偷我草帽那天起,我就该跟你清算。你这人……活在院子里一天,四合院一天不得安生。” 他转身走人,脚步沉重,一如胸中翻涌的怒意。 回到屋中,他再也无心继续编那双草鞋。他坐在床沿,目光落在桌上那剩下的窝窝头,忽然起身,一把抓起那半截窝窝头,一边冷笑,一边走到门口。 他将那窝窝头狠狠地朝院中一扔,甩得老远,啪的一声,像砸在了某种隐形的耻辱之上。 “你们的情义,要我命还差不多!” 他一语未毕,便关上了门,院子里只剩下一地碎屑和风声猎猎,那些窝窝头渣滓,在月光下散落得像极了破碎的信任。 月色愈发冷清,洒在四合院斑驳的青砖地面上,像一层冷霜,缓缓蔓延着。李向前屋内的灯火已经熄了,屋门紧闭,屋内传不出一丝声响,仿佛连呼吸都藏了起来。而院子那边,贾张氏却还在叽叽喳喳地骂骂咧咧,不肯罢休。 “一个瘸子也不知道知足!给口吃的还挑三拣四,真当自己是金贵人呢?呸!连条狗都比他懂事!”她靠在门槛边,一边捶着自己那沉重的老腰,一边怨气冲天地骂着。 秦淮如脸色极为难看,站在屋里不说话。她刚才虽护着棒梗,但她心里也有点发虚。那窝窝头她确实没熟透就急着端出去,那锅火也是断断续续地烧着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向前会发这么大的火。她原以为,他是那种逆来顺受、吃点亏也不会说出来的人。 “妈,你别骂了。”棒梗低声说着,神情懊恼,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李叔是好人,我不是故意害他的……我就是想还点人情……” “人情?”贾张氏顿时火冒三丈,转身指着他鼻子就骂,“你个小畜生!你有脸讲人情?你知道他骂我多难听么?他一个瘸子,要不是我家可怜他,早让他饿死街头了!” 棒梗咬着牙,眼圈又红了,抬头怯怯地看了秦淮如一眼,却见她眉头紧锁,像是在忍着什么情绪。 “妈,别说了,睡吧。” “睡什么睡?气得我今晚都睡不着!我非得让全院子的人都知道,这瘸子白眼狼是怎么翻脸不认人的!”贾张氏还在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秦淮如却没接茬,只是望着外头那片黑黢黢的夜色,心里浮着说不清的烦躁。她有点后悔了,不该让棒梗去送那窝窝头——她该知道李向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嘴上不说,心里计较得很。这人看似沉默,其实心思极深,一根筋转不过来弯,可一旦他记恨你,十年都忘不了。 而李向前此时正在屋里翻找药瓶。他喉咙仍旧灼痛,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虽然稍稍缓解,但那股恶心劲儿仍盘踞在心头不散。他找出一包发了潮的老药粉,倒了点温水灌下去,脸色阴沉得像即将落雨的天。 “窝窝头……”他喃喃地吐出这仨字,眼神冰冷,“他们一家子是没完没了了?”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盯着那堆草绳。那是他白天从郊外捡来的,他打算再编几顶草帽和篮子,送去后街的那家杂货铺换点油盐。可现在,他那顶被偷的草帽还没找回来,窝窝头倒先让他差点丢了半条命。 “他们要是觉得我李向前好欺负,那是瞎了眼。” 他拾起草绳,干脆坐回板凳,重新开始编草帽。手指头飞快地翻卷着草绳,一道道粗实的纹路迅速成形,他眼里没有任何柔和,只有咬紧牙关的狠意。 屋外的动静终于渐渐平息,贾张氏的骂声也像累极了似的,终归停了下来。夜更深了,四合院沉浸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 可李向前并未安睡。他彻夜未眠,草帽一顶接一顶地成型。到了天色微亮时,门口已经堆了四顶整整齐齐的草帽,织得密密实实,坚硬如盾。 他抬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偷我草帽?你们不就图个省事么?我倒要看看,这回你们是偷,还是抢。” 刚想起身洗把脸,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拖鞋咯噔咯噔的声音。是棒梗。 “李叔……李叔你醒着吗?”棒梗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李向前不动声色地推门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棒梗低着头,双手藏在身后,犹豫了一下,才从背后掏出一顶草帽,支支吾吾道:“这是……我娘刚从娘家找人做的,说是赔你的。那天的草帽不是我拿的,我发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我不是要害你……” 李向前接过那顶草帽,低头看了一眼,笑了。他笑得冷:“赔?赔?她偷我东西、让我吃半生不熟的窝窝头,现在找你来赔我一顶不伦不类的草帽?你是她儿子,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棒梗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想……补偿你,不是我娘说的。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我……我不是白眼狼。” 李向前眯起眼,心中微动。棒梗这孩子,从小缺爹少教养,被秦淮如和贾张氏带歪了,可他到底还保留着点良知和羞耻。否则,在这院子里,那就是最稀罕的东西。 “你以后别给我送吃的。”李向前收起那顶草帽,“草帽你拿回去,这不是你偷的,也轮不到你赔。” 棒梗怔住,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低声应了:“我知道了,李叔。” 他转身跑远,身影在院中瘦瘦小小的,仿佛连影子都孤零零的。李向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像一锅没掺对水的浆糊,既粘又涩。他不是冷血之人,甚至曾经愿意把自己仅有的一口粮食分出去。但被一次次辜负、利用、算计之后,他也终于明白了,在这四合院里,最愚蠢的事情,便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转身进屋,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顶自己编的草帽,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这草帽,他得想个法子收起来,再也不能让贾张氏摸到。他抬眼扫过屋里的墙角,目光逐渐定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冷笑。 李向前站在屋子中央,目光盯着那堵斑驳的老墙角。他脑海里迅速盘算着,不再像从前那样将东西随便摆放。他明白,在这个四合院里,太过明面上的好东西,早晚不是落进贾张氏的枕头底下,就是秦淮如那双看起来温顺却时常紧盯别人生活细节的眼睛里。 他走到墙角,把那几顶新编的草帽一顶一顶摞起来,然后将最底下一顶翻开,塞了一块旧棉布进去。紧接着,他掀开床板,将底下一个老旧的木箱子拉了出来。这箱子原是从老家带来的,里头装的多是些用不上却又舍不得扔的旧物。他翻出几块老棉衣,铺在箱底,把那几顶草帽悄悄放进去,又重新盖上、压紧、合扣,最后重新把床板按回去。 做完这些,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头那口闷气稍微散了些。他清楚,贾张氏和秦淮如不是那种会突然改过自新的人,她们的眼珠子就跟老鼠一样,哪里有油水就钻哪里。他得防着,不然今天丢的是草帽,明天可能就得防着饭碗里是不是有泼了水的剩饭。 天光透进窗纸的时候,他终于拎着昨夜临时用剩的一捆草绳出了门。他没走多远,刚转到院角,就听见了熟悉的咳嗽声。果然,贾张氏蹲在自家门口,手里抱着一个小锅盖子,一边咳嗽一边骂咧:“这穷命,我怎么摊上这么个窝囊媳妇,连顿像样的饭都做不出来,我早晚让你们气死!” 秦淮如在屋里没出声,棒梗悄悄溜到门口想说什么,又被她一把拉进屋。贾张氏继续骂:“还以为有个瘸子邻居能白捞点好处,谁成想还反咬我一口!哎哟,我这命啊……我的草帽也不知道被哪个烂人收起来了!” 李向前听得一清二楚,脚下的步子却不曾停,反倒稳稳地迈过她身边,低头看也没看一眼。贾张氏瞥见他,立刻伸出手来挡住去路:“哎哎哎!你站住,李向前!你良心呢?我们家那顶草帽可不是平白无故不见的,你屋里要是再多出一顶,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向前冷眼瞥她一眼,语气像压着寒霜:“我编草帽,不是给你家当坐垫的。你自己手脚不干净,东西没了怪谁?贾张氏,你最好别再来我门口骂,否则我让你一根草绳都摸不着。” “呸!你敢吓唬我?”贾张氏咽下一口唾沫,却还是眼角余光闪了闪,心虚地收回了手。她虽然嘴硬,但也知道李向前跟从前变了,不再是那个被秦淮如骂一句就低头不吭声的“瘸子邻居”了。 他转身要走,贾张氏却不甘心,声音拔高了几分:“哎呦,你以为你现在能编草帽了了不起了?你别忘了,你屋里可还不是靠咱们家电饭锅煮的饭呢——你那破锅不是还得我家帮你烧水洗?你今天不给说法,我就去敲锣打鼓让整院都来评评理!” 李向前眯起眼,脚步一顿。他转回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你要是想评理,正好,我草帽不见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从我窗边走过去,还撞了我的门栓。我不说,是给你脸。你真想撕破脸,那我就把事儿翻出来,让院里人也掂量掂量,看谁是贼。” 贾张氏一愣,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棒梗从屋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地拉着她的手:“奶奶,别说了行不行?李叔不是坏人,是我们……我们做得不对……” “闭嘴!”贾张氏脸都青了,狠狠甩开他,“你小小年纪懂个屁!” 秦淮如这才也从屋里出来了,拉着棒梗,“你奶奶年纪大了,说话口不择言,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向前。” 李向前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一把钝刀子,从她脸上慢慢划过。他没吭声,只是微微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出院门的时候,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是没见过贾张氏闹腾,但今天她这般歇斯底里、毫不顾忌分寸的样子,倒让他心里浮出一种强烈的不安。她到底还想做什么?秦淮如……又打着什么算盘? 这些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李向前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还远远没完。草帽只是个开头,这四合院——不,它已经不仅仅是个居住的地方了,它是个漩涡,一个混乱的泥潭。谁脚下稍一打滑,就得陷进去。 他站在胡同口,望着天边逐渐泛白的晨光,手里的草绳越攥越紧,指节一根根绷出青白。日子,还得过。但从今天开始,他李向前不再退让,不再手软。 有些账,是时候慢慢清算了。 李向前这些天,每天都起得极早。鸡鸣未响,他已在院中弯腰编织,一双手在枯草与麻绳之间来回游走,动作麻利却不显一丝急促。他发现,只要自己动手,不靠人,哪怕再难,也比和秦淮如贾张氏打交道轻松。 但再警觉也架不住四合院那点陈旧的砖墙挡不住人心的狡诈。那天中午,他刚用剩下的几块土豆炖了点糊汤,锅还热着,秦淮如就不知从哪拐弯抹角地挪进他屋。她推开门时笑得满脸人畜无害,仿佛就是过来随便说说话:“向前啊,你这锅里可真香哟,是不是放了点葱头?我都闻见了。” 李向前挑眉,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瞄了她一眼。他心里门儿清,这葱头味是他早上特意从胡同尽头菜贩子那里换来的一点青葱,别人闻不出来,她倒是敏得很。 秦淮如却自顾自蹲到炉子边,拿了块小碗,舀了一勺糊汤,还不忘在碗边蹭掉点浮着的油星。她笑着递到嘴边吹了口气,“你这手艺可比棒梗做得强多了。他那小子,水都烧不熟。” 李向前嘴角抖了抖,强压着火气不发。他知道自己要是张嘴,秦淮如能顺着这口子咕咚咕咚灌一通情理,等到最后,她吃饱了,他倒落得个不讲理。 “你若是饿了,说声就行。”李向前低声说了一句,背过身继续擦锅。 “哎呀,你看看你,说这话见外了不是?”秦淮如顿时笑了,眼角弯成一道波,“咱们都住一个院里,你又是单过的,我顺便过来搭把手,顺点锅底的汤,也不算啥吧?” 李向前没应声,心里却冷笑。搭手?她每次来蹭饭,还不忘在碗底多挖两勺油渣子,转头就给她那坐在门槛上骂街的老娘端去,还嘴甜地说是自己“做的”,那贾张氏还能满意地眯眼说她女儿孝顺。 他没揭穿她,只因懒得争那一口半口的东西。可次数一多,他便觉不对劲了。 这天下午,李向前出门去胡同口换了两颗红薯,回来一推门,锅盖却歪在一边。他蹙眉,赶紧掀开锅盖一看,里头本煮着的一点干粮汤竟被舀去了大半,只剩些软趴趴的红薯皮泡在汤水里,油星也荡得干干净净。 屋内隐隐还有熟悉的香粉味。他蹲下身子,指尖抚过炉台边沿的一处灰迹,明显有人进来动过火。李向前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抬手掀了门帘就出了门。 他并未直接去找秦淮如,而是悄悄绕到东院窗下。果然,刚一靠近,就听见屋内传来贾张氏的声音:“这回的汤真香,比上回那次还浓,你跟那瘸子邻居是怎么说的?他竟还肯给?” “哎呀,娘你就吃吧,”秦淮如低声笑着,“我哄他说锅里汤多,剩了也是浪费。他那个样子,你给他点热脸,他就能把锅底都掏给你。” “贱骨头!”贾张氏咂着嘴,满脸油光,“哼,早晚得让他吃个亏,叫他长记性。” 李向前站在窗下,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知道自己过去傻,可不代表要一直任人宰割。他转身回了屋,脸色如覆冰霜。 傍晚时分,秦淮如又如往常一般,端着个空碗进门:“向前啊,今晚还有汤吗?我给棒梗也盛点。” “没有。”李向前背对着她,语气生硬,“你来迟了,吃完了。” “哟,你啥时候这么抠门啦?”她笑得有些尴尬,“就剩个汤底,我不嫌弃……” “我倒是嫌弃。”李向前这回直起身子,转过身盯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里带着怒火,“秦淮如,我屋里的锅不是你家后厨。你再来一次,我把门锁换了,谁也别想进。” 秦淮如愣住了,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她没料到李向前竟然会发火。往常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冷着脸不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反击,竟让她有些慌神。 “你这话啥意思?我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没个照应……” “我一个人吃剩菜汤,吃得好好的,不劳你操心。”李向前眼神如刀,“贾张氏也别再吃了。再吃,我就敲锣告诉全院,她老人家嘴里那‘臭瘸子’,是怎么让她吃香喝辣的。” 秦淮如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李向前盯着她一步步往外退,最后冷冷地把门关上,“从今儿起,这屋不欢迎你。” 门砰地一声合上,秦淮如站在门外,牙关咬得死紧。她心里恨得直痒,却又拿李向前半点办法没有。 她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好欺负的男人,竟也能有咬人的一面。而她也明白,李向前若真豁出去了,把这几日的事捅出去,她这点体面,在四合院也就彻底扔了。 可她不甘心,不服气。她低头看着手里空空的碗,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扭曲。她心里暗暗咬牙:“李向前,你记着。你今天不给我好脸,我让你日后连门都出不去。” 而此时屋内,李向前正坐在炉边,一口一口地喝着剩下的糊汤。他没有放盐,也没添油,但这碗汤,比他以往喝过的任何一餐都解气。 他知道,这一仗才刚开始。 那天午后,阳光灼人,四合院的青砖地面被晒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息。树荫下的蝉鸣刺耳,仿佛也在助长某种即将爆发的不安。李向前独自坐在屋内,用木匙拨弄着锅里那碗还未盛出的菜汤,锅盖边冒着微弱的蒸汽,屋里静得只剩下锅底偶尔发出的“咕噜”声。 他本打算将这碗汤留作晚饭,心里还盘算着加点胡萝卜末再炖一会,能更有味些。可就在他刚拿起锅铲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哎哟,我的头啊……怎么这么晕?我是不是中毒了呀?”秦淮如的嗓音响亮刺耳,还特意压低成带着虚弱的哭腔,像是故意喊给整院人听。 李向前眉头一皱,放下锅铲,走到门边。透过木门的缝隙,他看见秦淮如靠在贾张氏那扇破旧的门板上,一手扶额,另一手握着棒梗递过去的毛巾,脸色装得比蜡纸还白。 贾张氏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就炸了:“我的老天爷!你这是咋了?快说,快说,谁害你啦?!” “我……我今天中午,去李向前家里喝了两口汤,回来头就开始晕了……娘,我是不是让他给下药了?” 她这话一出,四合院瞬间炸开了锅。门前晒被子的徐婶猛地停住手,站在屋檐下修鞋的老彭头也抬起了脑袋,连对门抱着小孩的王大娘都探出脑袋:“啥?下药?!” 李向前顿时脸色一沉,心头泛起一股火气。他知道秦淮如嘴不干净,但没料到她竟敢就地翻供,将他那碗好心留下的菜汤说成毒药。他冷哼一声,推门而出。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如冰,目光犀利地盯着秦淮如。 “你、你还敢问我?”秦淮如装得更像了,往后一仰,直接靠到了贾张氏肩上,“我今天喝了你汤就头晕,难不成是巧了?你要说没动什么手脚,那你说说,那锅里放了啥?” “就是!”贾张氏怒气冲冲,跳起来指着李向前,“我闺女天天在家伺候我,勤快得很,哪像你这孤胳膊独腿的,心眼多得很!要不是她实在饿得不行,能到你屋里去喝汤?” 李向前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眼神沉如寒潭。 “那锅汤是我昨天熬的,菜叶子、红薯皮、葱梗子,你自己拿的碗盛的,你还想赖我?”他话一出口,秦淮如脸上那点虚弱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院子里的邻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是傻子。秦淮如吃饭那阵他们可都看见了,那汤是她自己走进去舀的,李向前压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贾张氏见风向不对,马上提高了声调:“就算是她自己盛的,那你锅里为啥会让人喝出毛病来?是不是你用了啥不干净的水?李向前,我可告诉你,我闺女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得担责!” 李向前冷哼:“她真出了事,我巴不得她去验个血、验个胃,看看到底是我那锅清汤里掺了毒,还是她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太脏。” 这话一出,院子里发出几声轻笑。徐婶掩嘴低声道:“哎哟,这回说得妙。秦淮如吃了多少白嘴饭,咱都数不过来,今儿终于有人敢回嘴了。” 秦淮如听了脸色通红,恨得牙痒痒,却偏偏抓不到实证,心里那口气堵得发涨。她向前一步,嗓子低了几分,却依旧咬牙切齿:“李向前,你行,算你狠。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你邻居。” “我巴不得你搬远点,省得每天开门见到你恶心。”李向前毫不留情,言语如刀刮面。 棒梗站在一旁,嘴角抽动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他眼神里有些挣扎,也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贾张氏气得嘴角直抖,突然从门槛上站起来,走到李向前面前:“你别得意!这四合院里,谁都知道我闺女是个嘴巧心善的,哪像你,一个光棍汉子,心肠跟石头似的。你给我等着!” 李向前眼神未动,唇角却勾出一丝冷意。他心知,这扬戏才刚开幕。秦淮如既然敢在院里宣扬“汤里有毒”,那接下来肯定还会继续造势。她能嚼的舌根,不会到这儿就断。 可他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李向前了。他回头,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围观的邻居,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谁想知道我锅里有啥,明天早上自个儿过来看看。到时候我当着你们的面熬,一锅一样的,愿吃的就喝,不愿吃的,别再听风就是雨。” 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李向前转身回屋,关上门。门后他站了一会儿,拳头缓缓松开。窗外的蝉鸣仍在聒噪,可他的内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明天,他要让整个四合院看看,谁才是嘴上没毛心术不正的那个。他不怕羞辱,就怕这世道总让人把真心换作刀子。 这一扬,才刚刚开始。 晨曦拂过屋檐,半露的瓦片和窗纸微微泛出暖黄。院子的青砖还挂着夜露的寒意,却已被谁家锅里袅袅升起的炊烟预占。四合院里的人陆续熬动,早饭前那片刻的静谧,正被明日的风波轻轻推向焦点。 李向前一大早便烧起了火,炭火在锅底下“嗞啦”作响。他在井水旁将新换的水舀起,黑漆铁锅咕咚响着,锅内荡起轻微的白烟。“给人端一锅清汤,不光要锅净,还得人安心。”他道。心里掂量着昨夜的控诉——“汤里有毒”,那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他把锅放在铺着干净抹布的草台上,又在旁边准备了几碗瓷碗,摆上木勺,动作老练却毫不张扬。夸张不多,只为向邻里剖开,“看我汤里放了啥”。 没多久,邻居们便好奇而来,东院的王大娘走近,斟酌地问:“李向前啊,你这早起不休息,是给谁熬汤呢?” “给清白熬的。”他头也不抬,掀锅盖,“你闻闻,今晚就知道我这汤放的是红薯皮、菜叶和点盐,没用别的。” 谁也没动,一股清淡香气飘散,沁人心肺。 “那就好。”贾张氏突然晃到锅边,手上的毛巾还没绞干,声音强得仿佛余怒尚未泄,急匆匆问:“能喝两口不?我娘那天是不是喝错锅了?” 李向前没有迎合,而是把瓢提起来,“自己舀,不喝别怪我拒人于外。” 贾张氏又吓了一跳:这份直接让她说不出话。 “我先来。”王大娘接过勺子,舀了一口,吃了几口后笑道:“咸淡刚好,就是清净味,连油渣都没见半颗。” “我也来。”老彭头靠近,抬妩:“看他锅口都亮得发黑,不是常熬的?我喝一口,没事。” 他吭哧喝了,点头:“没问题。” 渐渐有人加入,邻居们或用小碗捧着喝,或盯着锅看,气氛不再压抑。最终,几人陪着他喝完了碗底那点清汤,才放下勺子。 李向前轻舒一口气,看向贾张氏:“你没事儿就回去吧,该干活干活。” 她红着脸,却丢不下面子。能喝不就算了?她勉强说道:“我只是……我找孙子那碗汤,就那碗。” “给棒梗,他不敢喝?”李向前没有理会她的侧意,他招呼棒梗来到锅前:“你再喝点,确定没病?” 棒梗瞪大了双眼,鼓起腮帮,“李叔,我喝了!我没事!” 这一刻,四合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个邻居咂舌,目光转向贾张氏——她嘴硬半天,脸色发白。 “怎么说?”李向前语气平静,目光却像寒潭。 贾张氏攥紧毛巾,末了低头,“我……是我女儿栽赃你的。” “你承认?”他声音起浮不惊,仿佛三日不添柴的火堆瞬间复燃。 她咬唇,最终哽咽:“是我…我怕她又饿着被你拒绝,怕住院,怕……我说多了便不信了。” 顿了顿,她忽然嘶哑一声:“我…对不起。” 四合院刹那静得出奇。 李向前瞥了一眼牌匾似的院墙,再看了看围在炉边的邻居们。琴声响起时,擂鼓先震人心,此时众人的目光是最无声却又最有力的衡量。 他抬手勾点那只铁勺,“清汤有味,心意便在里面。明白什么叫‘放火烧人’了吗?” 声音不高,却穿透鼻息寒。人们咽了咽口水,似懂非懂。 他转头看旁边圆桌那碗已凉的汤,轻描淡写:“把汤喝了吧,别剩了。吃完的东西,别留地下回锅——就好像,人心,别被翻来覆去煮。” 说完,他转身进屋,抬脚踢了踢青石,步子直直地走远。院里几声轻叹,却也无人再言。不再飘起谎言的雾,显露的是夏日昼光下的真相与烟火气。 故事依旧在继续,炊烟却再也没有起伏。 院子里,太阳早已爬上了屋脊,光线洒满了每一个角落,青砖铺就的地面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树影斑驳,微风吹过,带来阵阵树叶的沙沙声,交织着人声,显得格外热闹。 “秦淮如,你别装了!”贾张氏站在院中央,双手叉腰,脸色涨得通红,语气又急又狠,“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没事蹭饭还拿话吓唬人,真是活腻了!” “对!对!李向前做的汤好着呢,哪能有问题?”隔壁的老王头头摇着拐杖,插话道,“你这不是明摆着演戏嘛,别在这儿耍花招!” 几个邻居也纷纷附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有人拍着桌子,有人指指点点,众声喧哗中夹杂着不满和责难。 秦淮如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闪烁着慌乱和不安,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却颤抖得厉害:“我……我没演戏,我是真的……我只是头晕,是因为……因为那天晚上没睡好……” “没睡好?没睡好你能装病?”贾张氏不依不饶,步步紧逼,“你这不是拿命来做戏吗?想让大家同情你,骗吃骗喝!” 秦淮如的唇微微颤抖,眼泪却迟迟没掉下来。她知道自己再狡辩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但那股从心底涌上的委屈又让她无力自持。她心里想着:“难道我真的就这么没用了么?连李向前都站在那边支持别人……我该怎么办……” 李向前站在旁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得意。他的心里涌起一阵轻松感,仿佛刚刚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被推开。他默默地想:“这扬戏,秦淮如演砸了。再胡来,也得付出代价。” 他走近了几步,声音不紧不慢,却透着冷静:“秦淮如,你既然这样说,那你就别怪别人怀疑你。真心换真心,别再耍花样。” 秦淮如听到这句话,内心忽然一紧。她知道李向前的话不只是话语,更是无形的判决。她紧咬嘴唇,眼神一时躲闪,转身快步走向自家的房门,身后传来阵阵低声的议论和指责。 “你看吧,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李向前这人还是靠得住的。”老张头感慨地说道,“不像有些人,光会耍手段,连自己都骗不了。” 李向前看着秦淮如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他并不高声张扬,也不需要夸耀胜利,只是感到一阵隐隐的快意。心里盘算着:“以后这院子里,该收拾的人还多着呢。” 四合院的日子继续滚动,炊烟再度升起,然而院子里的风波却还远未平息。人们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那个瘦弱的身影,言语中夹杂着不屑与怜悯,仿佛在暗示着一种无声的警告。 李向前站在院角,目光坚定,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掌控力。他知道,这扬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才是那掌控全局的棋手。 阳光越来越烈,照在四合院的青砖上,炙热的光晕反射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院子里的空气仿佛也被这炙热逼得沉闷,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躁与不满,仿佛一扬无声的风暴即将爆发。 贾张氏仍旧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中央,指着秦淮如的背影骂道:“你这丫头,连点脸面都不要了,就知道骗吃骗喝,害人不浅,哪来的脸活在这院子里!” 旁边几个邻居七嘴八舌,窃窃私语,或点头附和,或冷眼旁观。老王头摇着拐杖走上前,神色凝重地说:“秦淮如,你就别再演了,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这样迟早害了自己。” 秦淮如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众人,眼眶微红,声音却异常坚定:“你们以为我演戏?不,我累了。累到没力气再假装什么了。谁愿意每天被人指责、怀疑、孤立?李向前,他以为自己站在正义那头,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 李向前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心中暗想:“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骂我?你不过是个靠耍小手段混日子的女人罢了。” “秦淮如,你要是累了,那你就离开这里,别在这碍眼。”贾张氏怒声道,“这院子不是你这种人能搅和的地方。” 秦淮如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心中翻涌着无助与愤怒:“我走不走,不是你们说了算。这里曾经是我的家,我有权在这里站着。” 空气瞬间凝重,四合院的每一块砖瓦似乎都在见证这扬无声的对决。邻居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轻易插话,只有偶尔的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给这扬纷争伴奏。 李向前缓缓走近,目光犀利地盯着秦淮如:“你以为你凭几句嘴皮子就能撼动我?我劝你,别再拿那些把戏糊弄大家了。你偷东西、撒谎、耍心眼,早就没资格再出现在这里。” 秦淮如怒不可遏,声音嘶哑:“偷东西?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没有!” “我有证据!”李向前冷冷地说道,“那些失踪的工具、被偷的东西,还有你屡屡在别人面前的狡辩,都成了铁证。” “你们看,她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敢来骗我们?”贾张氏越说越激动,声音几乎喊破喉咙,“早晚有一天她会自食其果!” 秦淮如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羞辱与愤恨,她知道此刻的反驳无异于自取其辱,但心底那团不甘的火焰,却熊熊燃烧着,逼迫她不能轻易退让。 院角的棒梗悄悄走近李向前,低声说道:“李叔,别太狠了,万一她真出事儿,我们也难做。” 李向前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多了丝复杂:“棒梗,我这不是帮她,也是帮我们自己。没规矩的地方,迟早要乱。” 棒梗点点头,转向秦淮如,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秦淮如,你也该想想,别让自己越陷越深了。” 秦淮如的眼中闪过一抹动摇,但很快被倔强替代:“我不管!我还有脸面,我要活得比你们都硬气!” 李向前听着这句话,嘴角露出冷冷的笑意,心中却掠过一丝警惕。他知道,这扬纷争远没有结束,下一步,将是更为艰难的较量。 阳光继续照耀着四合院,墙角的老藤爬满青苔,院子里人声嘈杂,却也暗藏着无尽的波涛涌动。每个人的眼神都在交换着信息,等待着下一扬风暴的降临。 李向前站在自家门口,手中拎着那只从后院翻出来的破木椅,原本想修修缝缝,却忽然瞧见对门的秦淮如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他灶台边上,那动作轻得跟猫似的,眼神里却闪着探查与试探。 “又来?”李向前眉头一拧,干脆把椅子往门边一扔,抬脚走过去。 “秦淮如,你是不是走错门了?”他的声音冷而直接,像夜里突兀的一声锣,惊得秦淮如一抖。 秦淮如回头,神色一变,旋即恢复平常的笑脸,“哎呀,向前哥,我是来看看你家锅还烧着不,刚才炖菜味儿太香,我怕糊锅。” “用不着你操这份心,”李向前毫不留情,“你自己锅都揭不开了,就别来掺和我这边的。” 秦淮如脸上的笑僵住,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围裙口袋,里头是她早些时候偷偷塞进去的两个鸡蛋,本来想着转个身就带回家去,煮给贾张氏补身子。现在李向前这一打岔,她只觉着手心发烫,连带着脸也有些发烧。 “我没别的意思……”她低声道,嗓音含混,像被堵在喉头的一口饭。 李向前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她的口袋,忽然一声冷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闲着,前几天拿草帽,昨天摸菜头,今天又偷鸡蛋,你是不是想开个副食店?” 秦淮如倏地抬头,眼神变得尖利:“你别血口喷人!我就是来问问你晚饭做了什么,有什么不能问的?” “你问我做什么,是不是想编个故事,说吃完我家的饭又晕了?演够了没有?”李向前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对门的刘婶提着一篮子葱头,从菜地回来,听到这话“哎哟”了一声:“这又怎么了?向前啊,秦淮如又想耍什么花样?” “还能是什么,她说我饭菜让她头晕,现在天天来蹭,嘴里说怕糊锅,手脚可比眼睛快多了。”李向前一字一句,气得青筋微跳。 “李向前你胡说!”秦淮如眼眶泛红,语气却是凶狠,“你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女人斤斤计较,你还算不算条汉子?” “男人就该让你偷东西,骂人栽赃?”李向前讥诮地反问,“你怎么不说说,棒梗那天给我送的包子里是你剩下的半口饭,吃得我拉了三天?” 人群里爆出一阵哄笑,连贾张氏也被吵出来,拄着根棍子踱过来,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吼道:“你一个臭光棍,骂我闺女干什么?她给你送东西,那是看你可怜,你倒反过来咬人,你娘生你出来是不是缺根筋?” 李向前冷哼:“你要真觉得她那么好,就让她去偷你锅里的菜,不要成天钻我这门来。” 棒梗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站在自家母亲和李向前之间,急得额头冒汗:“别吵了,别吵了行不行?妈,姥姥,李叔不是坏人,你们别再冤枉他了。” “你闭嘴!”贾张氏怒目而视,“你还是不是我外孙了?你胳膊肘往外拐,看我不打你!” 棒梗下意识后退一步,眼里露出惊惧,又夹杂着隐忍。他其实已经不想站在母亲和姥姥身边了,但血缘的绳索就像一根勒紧的绳子,让他逃不开、躲不了。 李向前盯着棒梗,看他站在风中微微发抖,忽然心里一紧。他不是没见过孩子怕大人,但像棒梗这样眼神无助又憋着不哭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 “走吧,”他语气缓下来,摆摆手,“你不是说我不是坏人吗?那我就再忍一回,让他们先骂够。” 棒梗怔住,低头点点头,却没再说一句话,只静静站在李向前身后。 而秦淮如,却没打算就此罢休。她望着李向前,脸上浮起一种奇异的笑容,“李向前,你别得意太早,这四合院里事儿多着呢,总有你翻船的一天。” 李向前没理她,只回过头,把自家门“砰”地一声关上,那响声震得门框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他坐到炕边,长吐一口气,目光落在墙角那顶被贾张氏偷走、后来又丢回来的草帽上。帽子边缘歪歪扭扭,草茎上还沾着一块洗不掉的酱渍。 “这帮人啊……一个比一个精。”他喃喃道,眼里却透出一种坚定——无论他们再怎么折腾,他也不会再让自己吃一次亏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合院里的风似乎也收敛了几分喧嚣。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沉寂,明天太阳一出来,这院子里还得掀翻一层天。 李向前坐在炕头,手里的搪瓷茶缸已经凉透,白色的釉面上泛着几道旧裂痕。他轻轻搅动着缸底那一口冷茶,像是搅拌着脑子里那团越理越乱的火。他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从门口那一声“砰”起,眼神就像钉子似的钉在墙角那顶被丢回来的草帽上。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心头像堵了块冰冷的石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那我今天……就当一次坏人。” 他一向不是个爱惹事的人,手脚勤快,不多言语,院里头都知道他这一口老实劲儿。可越是老实人,越容易被踩到头上去。秦淮如偷吃也就罢了,背后还敢宣扬他做的菜有问题,今天更是当着全院人的面讹他一通,脸皮比铁锅还厚。贾张氏那张嘴,骂起来跟风箱似的,一张一合,刮得人心烦意乱。 “我李向前不惹事,可也不是任你们拿来当出气筒的。”他喃喃说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靠窗的木箱边,掀开那块旧麻布,从里头取出一只用破棉布包着的长盒子。 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工具盒,里头放的不是常用的螺丝刀、钳子,而是他精心打磨的小器具——有用来修钟表的镊子,有能拧开最细螺帽的小钩子,还有一支细如针线的打孔锥。他慢慢擦着锥子,眼神中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 窗外,月色凉凉地泼在院子里,石板缝里积了些落叶,夜风一吹,像幽魂一样地滑动。隔壁秦家窗户里透出微光,还有咀嚼的声音,隐约能听见贾张氏咕哝:“今天那两颗鸡蛋真香,比你那水煮菜强多了。” 秦淮如低声:“你就放心吃吧,我知道他家哪还有菜,明天一早我去看看能不能再顺点。” “你别去太早,别撞上他……”贾张氏嘀咕一句,又打了个嗝,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李向前听得清清楚楚,嘴角抿得更紧。他把那根锥子轻轻往工具盒里一放,又盖好布,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那顶草帽上。盯了几秒钟,他忽地咧嘴一笑,却不是高兴,而是一种带着倔强和讥讽的笑。 他拎起帽子,走出门去,一路无声无息地走到水缸边,把那顶草帽压进水里,帽檐泡水的“咕嘟”一声让他很满意。他想看明天谁还敢头顶着他编的东西在院里晃来晃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淮如果然拎着篮子蹑手蹑脚地往李向前家门口摸。她蹲在窗下听了一会儿,屋里没动静,这才慢慢推门,门没锁,她笑了笑,像只熟门熟路的黄鼠狼钻进鸡窝。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厨房橱柜,发现一篮子新摘的菜叶还没来得及做,她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正要下手,却猛然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个趔趄扑进灶台边,脸差点撞上灶门。 “谁在那儿?”李向前的声音突然从后门响起,带着怒火,像一把撬棍直杵在她心口。 秦淮如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爬起来就想跑,却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从外头反锁。她脸色惨白,惊慌地回头看着李向前,后者冷冷地望着她,一言不发,手里却拎着一把破旧但锋利的老菜刀,刀背上反着微弱的晨光。 “李向前,你疯了?”她声音都在抖,心里乱成一团,“你……你放我出去,要不我喊人了啊!” “喊啊,”李向前眼神寒如冬水,“你不是喜欢让人看热闹么?那就让他们看看,你秦淮如是怎么在天没亮就跑别人屋里偷菜的。” “我没偷!”秦淮如嘴硬,“我就是来看看锅有没有糊!” “你看看的是我家新摘的菜,还有橱柜底下那点腌黄瓜?”李向前语气极冷,“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是个吃哑巴亏的?” 秦淮如一下子哑了,站在那儿,像被冻住了一样,脸色忽红忽白,眼神转来转去。 李向前缓缓走近,菜刀在他指间翻动,声音却仍旧压着:“今天这事,我可以不吱声。但你再给我编排一句菜汤有毒,我就让你亲口喝一碗,喝干净了再去医院。” “你……你威胁我?”秦淮如咬牙,却退了一步,脚下还在发抖。 “你也知道这是威胁?”李向前忽然冷笑,“你们娘仨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两个月偷我东西、骂我坏话、使小孩子给我下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李向前活该倒霉?” 秦淮如咬着唇,半晌说不出话,她从没见过李向前这副模样,整个人像从炉膛里烧出来的钢条,冷硬中透着烫人的怒意。 “我告诉你,”李向前声音低沉却如锤,“我李向前可以不是好人,但你们想当我头上的鬼,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话音刚落,他猛地拎开门,“滚。” 秦淮如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篮子落在灶台边,她根本顾不上回头,鞋子踩烂泥地,一路踉跄。 李向前站在门口,望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低声呢喃:“不是我变了,是你们把我逼成这副模样。那就当一次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回身,一脚踢翻那只篮子,菜叶撒了一地,像他这些日子里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院子还没完全醒来,天边露出一丝微光,李向前知道——这一仗才刚刚开始。 李向前起得早。 他总是起得比别人早,这既不是因为他爱惜时间,也不是因为他热爱劳动——只是因为他心里有气,睡不着。 他坐在屋前那条老槐树根下的石墩上,身前搁着一只大搪瓷缸,里头是一碗昨晚剩下的绿豆汤,被他从井里吊上来的凉水冰得透心。他没喝,只盯着那水面,一动不动地发着呆。清晨的光斜斜地洒进来,将他脸上那道浅浅的刀疤刻得分明。那道疤,是早些年在车间干活时被钢条刮出来的,一直没去医院,就这么留在脸上,仿佛提醒着他自己,什么叫“命里带煞”。 胡同口响起拖拉板车的吱呀声,有人去菜市了。有人骂骂咧咧在争水管,有孩童嬉笑奔过,把一地鸡毛扬得老高。热闹是四合院永远的底色,但在李向前眼里,这一切都显得格外烦躁。尤其当一道肥胖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院门口时,他的额角不由自主跳了一下。 秦淮如,来了。 她穿着一件碎花短袖衫,下面是条褪色的黑布裤,腰上紧紧缠着一根布带,那身形如同发酵过头的馒头,胀鼓鼓地往外撑。她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露出几根嫩黄的豆角和两只鸡蛋,那是她刚从邻院换的,说是给闺女炖汤的。 她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沉甸甸地砸在青石板上,像是在宣告她的存在。更甚者,她一路还哼着小曲,声音不小,调子却不准,仿佛哪支快要跑调的胡琴。 李向前眼皮抬了抬,盯着她的腰看了三秒,那是种带着敌意的打量。他没说话,直到秦淮如晃到槐树下,把篮子往台阶上一搁,撩起衣摆就要坐。 “别坐。”他冷不丁出声,语气冷得像门口那口老井。 秦淮如一愣,抬眼看他,嘴角勾了勾,“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向前,你这是关心我怕我坐着累着?” 第310章 我才不是贼 “闭嘴!”贾张氏尖叫,“你胡说八道,我才不是贼,我是长辈,是长辈!” “长辈?长辈不是拿来欺负小辈的借口。”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院子——夜色沉沉,只有东厢房那边隐约透出灯光,像是一盏守夜的魂灯,远远不近,静静不动。李向前眯了眯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动静,转身回到柜子前,轻声开口:“你在里面再待一会儿,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做人。” “李向前——”贾张氏声音已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些慌乱和哭腔,“我要尿了……你要真把我关坏了,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告你去……你不得好死……” 李向前蹲下身子,凑近柜门,声音低得像一口井里的回音:“你先试试从这柜子里走出去,再说其他的。” “你不是人!”她尖叫。 “我要是人,就不会让你连我家门口的影子都不敢靠近。”李向前的语气淡如秋水,毫无波澜。他站起身,手里拎起小油灯,向着厨房走去,“我给你留个气缝儿,但这门我今晚不打开。” 厨房的小灶台上还残着秦淮茹中午煮饭的焦痕,他顺手拨了拨炉灰,把火又点了起来,锅里灌上水,不紧不慢地煮起面来。 屋后的风越发急了,吹得门窗微响,而柜子里贾张氏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哭声,仍旧不绝如缕。她开始呜呜咽咽地念叨:“老天爷啊,我命苦啊……我招谁惹谁了……我这把年纪被人关进柜子里……这哪是日子啊……这哪是命啊……” 李向前面无表情地把面捞出锅,放入碗中,吹了口气,吃了一口,咀嚼之间,木柜中忽然传来一声撞击:“砰!”随即是一声闷哼。 他眉头微皱,放下碗,走回屋里,蹲下身:“你别撞了,再撞就真没气出了。” “我、我头撞到了……出血了……”贾张氏的声音虚弱了几分。 “别装,我知道你头厚。”李向前语气淡然,像是在跟一只惹事的老猫讲话,“不过你要是真想早点出来,可以闭嘴,安静地坐着,不打不骂,我会考虑开门的时间。” “你……你折磨我……”贾张氏哑着嗓子骂了一句,但终究没再闹下去。她累了,胸腔的空气都成了沉甸甸的锤子,一锤锤砸在她干瘪的肺里。 李向前吹灭了油灯,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他靠在墙角,闭上眼,手里那把小刀依旧紧紧握着,像握着什么陈年往事未了的尾巴。 而柜子里,贾张氏的呼吸,越发微弱,却也越发真实。她蜷缩着,像只老去的猫,寒冷、羞耻、恐惧、痛楚,一层层地包裹着她,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她再也不是那个能在院子里横行霸道、指手画脚的女人了。 夜越发沉了。四合院里悄无声息,唯有北风时不时从屋檐上扫过,带起一阵细碎的瓦砾声,如同猫爪划过木门。 李向前靠在墙边,睁着眼。他没有睡意,身体却极其安静。他像是在等什么,又像只是单纯不愿合眼。 这屋子太小,小到只要一个人呼吸急促,另一个就能听得一清二楚。柜子里贾张氏的喘息声此刻微不可闻,偶尔咳嗽一声,也像是从水底传来的虚影。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铁钉,细长、锋利。他用它在掌心轻轻划着,没有用力,只是感受那冰凉触感在皮肤上移动。铁钉是他白天在院墙角落里捡的,原本打算用来修桌腿,结果还没动手,这事儿就来了。 他忽然轻声笑了一声。 “你睡着了没?”他问。 没有回应。 李向前又问一遍,这次声音更低:“贾张氏,你晕过去了?” 柜子里传来一声带着鼻音的哼唧,随即是微弱的咒骂:“你睡不睡的,关你屁事……” 李向前靠回墙上:“那我就放心了。别死里面,不然我还得洗柜子,麻烦得很。” “你、你心太黑了你……”她哑着嗓子,“你等着……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让街坊们看看你这人什么德行……” 李向前闭上眼,像是被风吹倦了一样,声音却一点没软:“你想让他们知道我把你关柜子,还是你偷我衣服?” 贾张氏哑口,半晌没声。 她的脑袋贴着柜底,木板硌得她太阳穴发麻,关节也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酸痛如刀割。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柜子都能当藏身之地,不是每次顺手牵羊都能像以前那样一笑带过。 “你小时候,也这样骂你娘吗?”李向前忽然轻声开口。 “你说啥?”贾张氏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少拿我娘说事!我娘是个正经人,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李向前没再说话。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在柜子里躲过,那个时候他爹发起疯来,逮着谁打谁,娘一边护着他,一边哭着让他去柜子里躲。他躲在黑暗里,听见娘的哭声越来越远——后来才知道,那次她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他没说这事,他知道贾张氏听不懂,或者说,她不会在乎。 时间在屋里像水一样滑过去。外面一只野猫叫了一声,尖利地划破了夜色的寂静。 忽然,李向前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那头传来,轻轻地,一点点靠近。他猛地坐直身子,手里的铁钉藏进袖中。 “谁?”他低声问。 没有人答。脚步却到了门前,轻轻地,“咚咚”敲了两下。 他走过去,贴着门缝看了一眼。是秦淮茹,披着一件旧棉袄,手里提着一个小饭盒,站在夜风中,脸冻得发红。 李向前没吭声,只是把门拉开一条缝。 “这么晚了,有事?” 秦淮茹嗫嚅了一下,眼神复杂,声音小得像风吹树叶:“我听见……贾张氏的声音,是不是在你屋里?” 李向前没有马上回答。他侧过身,让她看清屋里昏黄油灯下的柜子。 秦淮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立马变了:“你……你把她关那里面了?” “她偷我衣服。”李向前平静地说,“不想让她再偷第二次。” “可她年纪大了,你这样……要是传出去,对你不好。” “那你来开。”李向前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峻,“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家的孩子饿了,要你去借米,借盐,借煤球。第二句话,她就说你没用,说你让她受了委屈。” 秦淮茹咬着唇,手指捏得紧紧的。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她听过那样的话,一次次从贾张氏嘴里冒出来,每一回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朵里。 她低下头,把饭盒轻轻放在桌上:“我……我做了碗蛋花汤,怕你晚上饿……” 李向前没接,站着不动。她的声音轻得快散了:“你别让她太难看……好歹是长辈,明天一早,等大家都还没醒,你把她放出来……行吗?” 他静默良久,点了点头:“汤留下,你先回去。” 秦淮茹如释重负般地退了出去,在门口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这样,也挺狠的。” 李向前看着她走入夜色,消失在老槐树下的黑影中,才转回身,看向那只还在发出低喘的柜子。 “听见了?”他问。 贾张氏没答,像是累极了。 “你儿媳妇,替你求情。” “她个死丫头,巴不得我死……”贾张氏声音低哑,喃喃自语。 李向前冷笑:“你要是再这么活着,迟早真会有人盼你死。” 屋子陷入沉寂,只剩风声穿过门缝,吹得灯火摇摇欲坠。柜子里再次传出一声叹息,带着哑哑的哭音:“向前啊……我是真的老了……真撑不住了……” 李向前靠着墙坐下,闭上眼,呼吸悠长,声音低低地传来:“你现在知道疼,就还不算太迟。” 他不急着开门,也不急着放她。他要她记住这夜晚的每一秒,记住柜子里的冷,黑暗,压迫,还有那一口口逐渐稀薄的空气。 黑夜仿佛从天幕一直坠入这四合院最深的角落,寂静如死水,连老鼠都不敢窜动半分,只怕惊扰了那扇老柜子里压抑不住的沉默和不甘。 李向前靠在墙边,身子微微前倾,手里那碗蛋花汤正冒着热气。汤不浓,蛋花也不多,但在这个深夜里,带着姜丝的热气扑鼻而来,却暖得像屋里燃起了一炉炭火。汤匙每舀一口,那淡黄色的蛋液便在瓷碗里荡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柜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吸气声。 “唔……唔……” 是贾张氏,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尽管喉咙干涩得像磨砂纸,可那香味直直钻入她鼻腔,一瞬间勾起了她多年未曾清晰触碰的某种生理渴望——不是饥饿,而是一种近乎羞耻的垂涎。 她眼睛睁大,昏暗的柜内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鼻尖却愈发敏感,像一只嗅觉被极度放大的老狗。那汤的香味——蛋香、姜香、还有几分面汤底子残留的熟味——像刀一样一寸寸剐在她胃壁上。 “向前……”她终于出声,声音带着鼻音,虚弱而尖细,“你吃的是啥啊……” 李向前舀起一勺,吹了吹,漫不经心地回答:“蛋花汤,秦淮茹送的。” “……有剩么?”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话音刚落便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不知是羞,还是柜子里闷得难受。 “剩点。”李向前缓缓喝下那一勺,咽喉滚动时特意发出一声夸张的“咕咚”声,那种咽下去的声响像是故意放大了回荡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响得贾张氏心头直抽。 “你给我点,我……我今晚真快撑不住了。”她终于低下了头,声音中不再有往日的颐指气使,甚至带上了一种老人特有的哀求。 李向前不说话,他只是舀了一勺,把那勺香气扑鼻的蛋汤举到鼻尖,轻轻吸了口气。柜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扭动的“沙沙”声,贾张氏简直快疯了,她想扑出来,却又无能为力,身子挤在狭窄空间中,像一只困在铁笼里的狐狸。 “向前……孩子,算我求你了,给我一口,我喝口汤,我真不闹了。” “你求我?”李向前转头看着那扇老旧的柜门,语气淡然,“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李向前,你吃我家一口饭,我都不认你。’” “那是我混账,我说错了……”她急急忙忙接话,嗓子像灌了煤灰,“我嘴贱,我不是人……你就当我个老太太一时糊涂,别跟我计较,咱们一个院住着,你也不至于真饿我一晚吧……” 李向前笑了笑,笑声带着疲惫,却不寒冷。他放下碗,把筷子丢进碗里“啪”的一声响。 “可我记得你还说过,‘贾家这门槛,不是你李家的人能随便踏的。’” 柜子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贾张氏低低的一声抽泣,“我那时候瞎了眼……我年纪大了,人老心也糊涂了,我那是怕孙子吃亏,怕你占便宜……” 李向前眼神微眯,像是看穿那层苍白的道歉背后的算计。他坐回炕边,胳膊撑着膝盖,整个人倾前,声音压得很低,几近于呢喃。 “你不是怕我占你孙子的便宜,你是怕你手里的那点掌控权被拿走。你看我回来,在院里站直了腰,你就觉得我碍眼。你盯着我的门,盯着我的碗,盯着我晒在门口的衣服……你说你年纪大,其实是你心太脏。”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斩断了贾张氏最后一点试图博同情的气焰。她再不敢多言,沉默地躺回那逼仄的柜底,只剩那轻轻的喘息声,带着几分哽咽。 外头的风又吹了进来,像是一只鬼手,沿着地板缝隙钻进来,撩动着那盏灯火的尾巴。灯光跳动着,在李向前的脸上投下层层阴影。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道缝,又关上,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走到柜前,从炕底拉出一只小木凳,坐下,缓缓道:“我再问你一次,你那晚在我屋口拿衣服,是不是故意的?” 贾张氏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是我手贱,我想着那棉衣留着没人穿,拿去给秦姐儿看看能不能改小……我想着你也不缺……我没想真偷……” “那你为啥看到我回来,还死咬说是你晾的?” “……我怕你当扬骂我……”她声音几不可闻,“我、我那会儿脑子发懵了,吓坏了……” 李向前点点头,“吓坏了,还敢对着我吼。” 柜子里再次一片死寂。 他不再追问,只静静坐着,像是在陪一个临终的病人守夜。而贾张氏,这一刻才真切地明白,李向前不是在“报复”她,他是在“教训”她,像她年轻时教训那些不听话的邻居孩子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躲不掉,也叫不应。 半炷香后,她声音再次传来,颤抖而恳切:“向前……我真的饿了……你给我一口汤吧,就一口,我求你……” 李向前没有说话,起身走向桌子,把碗端起来,走到柜门前,像是要把它靠近那狭窄的缝隙。 柜门的缝极小,但仍能勉强透过那道缝传出汤香。贾张氏的鼻尖贴在那缝上,眼里噙着泪,嘴唇颤抖得几乎想去亲吻那热气。 “汤喝了,明天你出去,就得当着院里人的面,把衣服的事说清楚。”李向前语气平静。 “我说,我说!”她急忙点头,像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向前点头,从那缝里舀了一小勺汤,一点点滴进她嘴边——像喂一只快死的小鸟。汤落在舌尖,她嘴唇抽动着,舌头卷起那一丁点温热的液体,竟不由自主地落泪了。 “谢……谢谢你……”她哽咽着说,像是吞下一口金汤,咽进一整个冬天的苦寒。 李向前不语,只冷眼看着那柜门下方一双苍老的脚趾微微蜷缩着,指甲长而发黄,贴着柜底瑟缩成一团。 “夜还长。”他说,“你慢慢想。” 夜色沉得像一块积满灰尘的棉被,盖在四合院上空,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屋内那盏油灯依旧亮着,光线昏黄而顽固,像是在与这无边黑暗做着最后的抗争。 李向前坐在柜子前,脚边是一摊未喝完的蛋花汤。那碗汤的热气已经渐渐散尽,蛋花浮在水面上,轻轻晃动着,像是一层寂静之上的皱褶,毫无温度,却透着旧日残香。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柜子,眼神没有任何波澜。直到那股淡淡的倦意在眼皮底下游走,他才倏地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深吸一口气,忽然双手猛地一握,抓住两侧的木耳,把那柜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哐——哐——哐!” 三声,硬生生砸进这死寂的夜里。 柜子在地面上挪动了一点,木板与木板之间发出咯吱的抗议声。里头的贾张氏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晃动震得惊叫出声,声音干涩刺耳。 “哎呦我天哪!你疯啦?你疯啦李向前!” 她的声音带着颤,带着老人的惶恐,仿佛从梦魇中骤然被唤醒。 李向前没理她,双臂继续发力,又是一阵猛摇。 “哐哐哐哐——!” 木板咔咔作响,连旁边炕上的洗脸盆都被震得响了两下。贾张氏在柜子里乱晃,一下头撞在内壁上,一下膝盖磕在角上,疼得她直吸凉气,连骂都骂不出口,只能咬牙忍着。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她语无伦次地念着,像是在咒人,又像是在祈求。 李向前终于停下,站在柜子前,微微喘息。他额角有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沾了脖颈,却不擦,任由那股汗意冷冷渗进背心。 “怕了?”他低头问,声音不大,却像雷声压在耳边。 “我、我……你干嘛这样对我……”贾张氏声音发颤,“你、你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李向前轻笑一声,笑意里没半分温度:“犯法?你要是会怕犯法,当初偷我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着?” 她哑口了。柜子里闷热而逼仄,空气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抽空,贾张氏只觉胸口一阵阵发紧,像有石头压着她肋骨。她不敢动,怕李向前再来一阵,那柜子要真散了架,她可能就连骨头都得摔裂。 李向前蹲下身,把耳朵贴在柜门上,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贾张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能微微喘着。 “我小时候啊,”李向前忽然开口,语气缓慢,像是回忆,“我娘也把我藏在柜子里,那时候我爹喝了酒回来,一屋子打人。我就在里面缩着,一动不敢动,一晚没出来。” 贾张氏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话,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慌。她想骂,却又不敢,舌头哆嗦着贴在上腭,只听他继续说: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像是人被埋了,活着埋进去,一点声音都不敢出,连哭都不敢。” “我……我不一样的,我是你长辈啊……”她终于憋出一句,声音中带着可怜巴巴的软调,“你怎么能对我这样?我、我身子骨不好,要是出点什么事……” “那你就别出事。”李向前猛地又摇了一把。 “哎呦——” 贾张氏惨叫一声,声音尖得像是被火烫到的猫,她在柜子里惊恐万状地蜷成一团,双手护头,身体本能地寻找那最不容易撞到的角落。 “你听好了,贾张氏,”李向前贴着柜门,声音低沉得像夜里黑狗的咆哮,“我这是让你记住,不是所有人都得宠着你,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你一辈子。” “你想从这屋出去,要么闭嘴,要么认错。别想着告我,别想着找人评理,你要真敢叫人来——” 他顿了顿,忽地一拳砸在柜门上,“砰”的一声,吓得贾张氏在里面一抖。 “我让你真关里面,连你那点老骨头都拿不出来。” 屋外风起了,枝头哗哗作响,像是也被惊扰到了。 柜子里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才传来贾张氏的抽泣声:“你、你太狠了……你爹妈要是地下有知,早就气死了……” 李向前闭上眼,胸膛缓缓起伏。他没有再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炕沿,重新坐下,把汤碗拿起来,低头继续喝。 汤已不热,但他一口口咽下去,每一口都像在压抑体内那股已经快冲破皮肤的火。他知道,他若今晚不把这扬对峙压到底,那老女人明天一睁眼,就又会是四合院的“太后”,又会在人前叫他“混账”、“不孝”、“忘恩负义”。 他不怕那些骂名,他怕的是她那副脸——那副永远在扮演受害者的脸,永远理直气壮地从别人那里榨取情感与物质的脸。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站起来,把碗随手放在窗台,推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远处的天边尚未泛白,黎明还藏在阴影的深处。 回过头来,他看着那柜子,轻声道:“睡吧,后半夜别折腾了。你要是明早醒来还想跟我斗,那我告诉你,这柜子……我还有法子让你一天都别出来。” 柜子没回应,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像是风里夹着的老猫喘息。 李向前没再说话,也不再摇柜子,只是踱步到屋角,把被褥扯出来,往炕上一铺,躺了下去。 闭眼之前,他听见柜子里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哽咽,还有细碎的咒骂声在嘴角打着旋,但却不再有力气骂出来,像一个被风吹残的老纸人,连“活着”都不再有骨气。 炕上的褥子微微发硬,是许多年前老李头留下的,边角都已磨得毛茸茸起球,颜色也褪得像是一块旧墙皮上贴着的破红纸。李向前躺在上面,闭着眼,呼吸却不匀。那柜子里偶尔传来一声轻咳,又或者木板轻响一下,像是在提醒他:里面的人,还活着。 但他不理,眼皮紧闭,却始终没能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着,是贾张氏先前那几句求汤时的语气,那种带着祈求、卑微却又混着老年人惯有的刁钻,仿佛一把钝刀,在他心口一点点划,划不出血,却总隐隐作痛。 “老狐狸……”他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翻身背对着那口老柜子,却仍能感到那股来自背后的沉默压力,就像那柜门后正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隔着木板,怨毒地盯着他的脊梁骨。 “你折腾我几十年,总得让你尝一尝这滋味。”他低声咕哝。 门外风稍大了些,吹得屋檐下的风铃撞了几下,清脆地响起,又被风远远带走。老屋的门框因为年久变形,在风一刮时也“呃呀呃呀”地晃个不停。 而就在这片凄冷的夜色里,柜子里传来一声响动,不大,却足以引起李向前的注意。 他睁眼,转头看向柜子。 “别想了。”他声音沉着,“你要是敢踹门,我就拿铁丝把外面也缠上。到时候你连声都吼不出来。” 柜子里一阵寂静,像是被他那话压住了。 他又静静地看了几秒,才重新闭眼,但这次眼皮刚合,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老女人,会不会熬不过这夜? 毕竟她年纪也大了,腿脚不好,柜子里那点空间,别说坐直,连侧个身都难。更别提气闷、筋骨发僵,再加上他刚才那一通晃,换作一般人也受不了。 可这个念头刚起,李向前却一下从褥子上坐了起来,眉头紧锁。 “不对。” 他猛地抓起炕沿的马褂,套上,赤脚踩到地板上。地面冰凉,像是直接把屋外夜气吸了进来,透过脚掌直达骨缝。他一步步走到柜子前,低头侧耳听。 寂静。 “贾张氏。”他叫了一声,语气不算重,也不算轻。 没有回应。 “老贾。”他再喊,声音低沉了些。 依旧没有动静。 他的心开始有些悬了。尽管那女人对他做尽了坏事,可真要出点什么……他心里终究不是铁石。他咬了咬牙,伸手去摸柜门口那把铜锁。 还没碰到,柜门里忽然响起“咣当”一声! 李向前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那柜子像是猛地被撞了一下,门微微震动着。紧接着,一声低哑的老嗓子响起: “李——向——前——” 那语调拖得极长,仿佛从幽冥地府里飘出来的鬼语,又像是那种梦魇里反复出现的诅咒。 李向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他脚步踏前两步,一拳砸在柜门上。 “你当我吓大的?玩鬼叫唤?” “我睡着了!你喊我干什么!”贾张氏嘶哑着嗓子叫,声音里满是怒火与憋屈,“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你个逆子!我都老了,你还折腾我!” “你老?”李向前嗤了一声,“你老了就能随便偷人衣裳?老了就能瞪着眼撒谎?你要不是怕秦淮茹看见你拿我衣裳跑,能摔个脚?摔你那点良心还差不多!” “我、我不是说了么,是我不对了!你……你这么大人,斤斤计较什么啊……” “我不计较?”他猛然推了柜子一把,柜子再次震颤,“你要我不计较可以,你明儿一早开了这门,就当着全院人的面,把你干的破事一条条说清楚!一句都不能含糊!” 贾张氏没说话,只是沉默了好久,最后低低地骂了一句:“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骂够了没有?”李向前站着,俯视着那柜子,“你要是嘴还这么硬,那就继续在里头呆着,我明儿一早再加锁,锁你三天三夜,看看你嘴硬不硬。” “你敢!”她立刻炸了,声音变得又尖又亮,像是铁钉划玻璃,“你敢锁我三天三夜,我……我就死给你看!你等着!” 李向前不怒反笑,嗤了一声,“死?你这种人,最舍不得死。” 这一句话就像是正正地打在贾张氏的心口,她一时语塞,只听得里面“咣”地响了一声,像是她一巴掌拍在了木板上。 “你别太过分了李向前!”她怒吼,“你现在是有脸了是吧?翻了身了是吧?你忘了当初你穷得连鞋都没有,是谁分给你一口饭吃的!” “你分我饭?那饭你是嚼了再吐给我的吗?” “你个畜生!” “你骂得越狠,就说明你心虚。”李向前声音忽地低了下来,一字一顿,“你现在不肯承认,是因为你怕。你怕你这一认错,你就再也不能在院里抬起头。可我告诉你,贾张氏——” 他轻轻拍了拍柜门,像是拍一口棺材板: “你早就没脸了。” 话落,柜子里久久没了声音。 李向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炕,把马褂脱下,重新躺回去。这一次,他闭着眼,嘴角却不再绷着,像是卸下一块石头。 而那柜子,就像一尊隐形的鬼神,静静地矗立在屋角,夜风呼啸,月光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那扬关于尊严、惧怕与旧怨的对峙,仍在这座沉睡的四合院里,悄无声息地发酵着。 夜更深了,油灯摇曳,光影如水波在墙上轻轻晃动。李向前坐在柜子前,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但他仍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那老旧木柜,如同一尊石像。 他听得出来,柜子里的贾张氏已经不再有力气咒骂了。她的呼吸声变得极其细微,间或还夹着一两声呜咽,像老猫蜷缩在角落里,在等死也在求活。 空气沉闷,屋里除了那一点灯火,就只剩两人各自沉默的呼吸声。 忽然,柜门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带着某种几近屈辱的温顺:“向前……你真要让我死在这柜子里啊?” 李向前没说话,他的指尖轻轻在膝盖上摩挲,像在思索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但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贾张氏不会就这么死,她太会活了,从年轻时能把半条街搅得鸡犬不宁,到现在老来依旧可以口若悬河、颠倒黑白。这样的人,最不怕的不是冷,不是苦,而是别人看透她的嘴脸。 “我这骨头啊,快散架了……”贾张氏带着哭腔继续说,“你小时候,谁帮你熬过头几天?你娘刚死那阵子,是谁给你熬粥喝的?你别装没良心……” 李向前淡淡一笑,声音低却清晰:“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挖坟揭旧账。” “我哪有挖坟?”贾张氏语气提高了些,但很快又虚下去,“我是实话实说,你那时候哭得像个小耗子,我不心软,谁管你?” 李向前站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她。 “你心软?”他低声冷笑,“你那点粥是用街坊邻居给你的米做的,碗是偷了三大妈家的,连灶火都是借的。你借完这一家的柴,再去骗那一家的灯油。你嘴上说给我熬粥,其实是你怕我死在你门口连累你,说出去好听点罢了。” 他话一顿,转过头来,语气如铁:“我从你身上,学到的不是人情,是算计。” 屋里一静,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贾张氏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一回,李向前真的是不打算放她轻松出去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细碎而急促,是孩童的步伐,鞋底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响起。 李向前皱眉,快步走到门前,刚把门打开,便见棒梗站在院中,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脸冻得通红,眼睛里闪着泪光。 “小叔叔!”棒梗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焦急,“我奶奶是不是在你屋里?” 李向前蹙起眉头,没说话,眼神落在他脚边的棉鞋上,鞋底磨得几乎见线,明显是穿了不止一个冬天。 “我听见她喊了……”棒梗吸了吸鼻子,“你别打她,她老了,她有时候……说话不对劲,但她真的不是坏人……” 李向前盯着这孩子看了几秒,眼神由冷转为沉。他记得小时候自己也这么站在别人门口,说着差不多的话,为的是求一口饭、一个落脚的角落。 他叹了口气,招手让棒梗进屋。 “小点声,不许吵。” 棒梗点点头,迈步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木柜。他走过去,蹲下身,贴着门板小声说:“奶奶,是我,您没事吧?” 柜子里静了几秒,然后传来贾张氏嘶哑的哭腔:“棒梗啊……你奶奶老喽……在这柜子里待了一晚上,骨头都散架了……你快跟李向前说,让他放我出去啊……” 棒梗扭头看向李向前,眼圈红了:“叔叔,我求你了行吗?她要是真出事了……我、我……” 李向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被关?” 棒梗低头,犹豫了一下,声音极低:“我知道……她拿了你的衣服。” 李向前看着他,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压迫:“那你觉得,她该不该受惩罚?” 棒梗抬起头,小小年纪的眼里却写着挣扎。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咬了咬牙,小声道:“她做错了……但她老了,扛不住的。” 李向前沉默了一会,最终转身,从桌角抽出一把生锈的铁钥匙,走到柜子前,蹲下身,把锁轻轻地打开。 咔哒一声,柜门弹开一条缝。 里面一股混合着汗味与旧木头霉味的潮气扑面而来,贾张氏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神呆滞,脸色惨白如纸。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泪光,看了棒梗一眼,又看向李向前,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一串嘶哑的咳嗽。 李向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以出来。但从现在起,我家门前的半尺地,你别再踏进来一步。你要是再敢动我一根线头——” 他目光犀利如刀:“你就真得在这柜子里养老送终。” 贾张氏爬出来,膝盖触地,手撑在门槛边,像是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哆哆嗦嗦地起身,靠着棒梗,像一只漏风的破风筝。 “向前……”她的声音极低,“我记住了。” 李向前转身,重新坐回桌前,端起已经凉透的汤,喝了一口,苦涩无味。他没有回头看她,只低声道:“滚。” 贾张氏终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和棒梗一前一后,蹒跚着走出屋子。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屋里终于恢复安静,仿佛刚才那一扬对峙,不过是个梦。 可李向前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是一扬漫长黑夜中的清算。而这夜,还远未结束。 屋里重新安静后,李向前起身,将那空碗收好,打开窗子,一股冷风立刻灌入,吹得灯火一颤。他没急着关,而是站在窗边望出去。 对面院墙外,隐隐传来低低的人声,是棒梗在哄着贾张氏,那小小的嗓音带着不合年纪的耐性: “奶奶,别哭了……咱回屋睡觉吧,天快亮了。” “我这老骨头……唉,我当年要是没守着你爸,你以为你还有这命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可你也不能惹人家李叔叔生气啊……” 李向前听得分明,嘴角微微一动,那是一种说不清是笑还是冷哂的表情。他见惯了贾张氏这一套——先用凄惨博同情,再拿旧账洗白,最后情绪崩塌,以“我不容易”收尾。她从不觉得自己错,从不真心反省,但却善于用眼泪和哽咽将局面反转。 他关上窗,转身回到床边,解开外衣,刚靠下去,门口却又响起一串犹豫不决的敲门声,轻,慢,仿佛敲的人也在犹豫是否继续。 “谁?”李向前不悦地喊了一声。 门外静默两秒,随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是我。” 他蹙眉,披上衣服打开门,一见来人,脸上那点不耐倦意顿时消散了几分。 “你怎么又来了?” 秦淮茹低着头,怀里抱着一包什么东西,见他开门,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怕……我怕她再闹起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李向前皱了皱眉,却侧身让她进屋。秦淮茹走进来,屋子太小,她一转身几乎就贴着他了,忙又退后一步,低声道:“你没事吧?她要是打你,我这包里有跌打药……” 李向前轻笑一声:“我被她打?你想多了。” “她是疯了……”秦淮茹把药包放在桌上,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发涩,“可是她终究是个老人啊,我不是替她说话,我只是怕你太冲……” “冲?”李向前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冷静,“你是怕我冲,还是怕邻里明天议论,说你这个儿媳妇没尽孝?” 秦淮茹神情一僵,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低声说:“我只是想,咱们这个院子……已经够乱的了,别再添火了。” 李向前没有接话,他走到桌前,把药包拉开,里面是几瓶草药膏,还有用纸包好的红花油,都是她从不多的积蓄里攒的。他心里顿时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微微一叹:“我没事,你回去吧,夜深了。” “我可以留下来吗?” 他一愣,回头看着她。 秦淮茹立在昏黄灯下,那身灰旧的棉衣剪裁贴身,却遮不住她身子那种长期劳累后才生出的瘦弱和柔软,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今晚睡不好,我陪你坐一会儿也行。” 李向前望着她许久,最终没说“留下”或“走”,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马扎,放在炕边:“那你坐着,别着凉。” 她乖巧地坐下,手放在腿上,十指交叠,不安地搅动着。 “她今晚说了不少难听话吧?”她小声问。 “她每次张嘴就不带好听的。”李向前靠回炕沿,语气中不带愤怒,只有疲惫,“但我已经听得麻木了。” 秦淮茹咬了咬唇:“我有时候也想问问,她是不是已经糊涂了,怎么什么都敢说……可每次她一哭一闹,我就没法再顶嘴。” “她不糊涂。”李向前看着她,“你也别骗自己。” 秦淮茹眼神一闪,似乎有点酸楚地低头笑了笑:“有你这样戳破人家的吗?” “真话难听,但能救命。”他说完,顿了一下,“我怕你有一天被她逼疯。” 她静了一会,抬眼看着他:“那你会救我吗?” 这句话问得轻,却直接。 李向前眼神深了几分,没有立刻作答,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起身走向窗台,像是为了不让她看清自己的神色。他看着外面的天色,那一线天光隐隐露出夜的尽头。他说:“等你肯救你自己的时候,我就救你。” 秦淮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靠在墙边,仿佛那句回应让她得了点短暂的安稳。屋里静了很久,直到鸡鸣声从远处响起,清脆划破夜色,那是四合院日常的清晨号角。 窗外天色逐渐泛白,远处的屋脊被一缕缕晨曦勾勒出苍灰色的轮廓。四合院的清晨来得悄无声息,只有不远处老李家的公鸡率先打破沉寂,啼鸣声划破天幕,也唤醒了还在墙角浅睡的猫儿。 屋里,李向前依旧坐着。他没合眼,自贾张氏被推出门后,他一直保持着那种紧绷到极点的警惕,就像一根拽得太紧的弓弦,随时会断。 而秦淮茹,靠着墙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的发髻有些散乱,额发贴在额头上,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头枕在臂弯,身子微微蜷缩着——像极了一只蜷缩在风口的鸟儿。 李向前起身,拿起一件旧棉袄,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她。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嗓音因倦意而变得沙哑。 “还早。”李向前低声道,“你歇会儿,我去看看院子。”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疲惫、温柔,还有几分说不清的东西,但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把棉袄拉得更紧了些。 李向前走出屋,院子里的地砖上还带着夜里的潮气,浮着薄霜。他双手插在衣袖里,沿着院子踱步,每一步都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进后院,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贾张氏正站在鸡窝旁,满脸的怒气和倦色混在一起,像一块泡在浑水里的老抹布,皱得不成样子。她正盯着那只跑到围栏外的小母鸡咒骂,嘴里骂着:“你个不长眼的小畜生!成心气我是不是?昨儿个让你下蛋你不下,今儿一大早跑出来打什么圈子?” 棒梗则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拿着簸箕撒着谷糠,一边劝她:“奶奶,你别吼了,鸡听不懂的,您吼得自己上火,待会儿又该咳嗽了。” 李向前不动声色地站着,看着这一幕。他眼底泛着淡淡的冷光,沉静如水底暗礁。 “我说你还真能作妖,一早起来又发火?”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钉。 贾张氏一听他的声音,浑身一激灵,猛地转头,看见是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切换成讪笑:“哎呀,向前,你醒了?我这不是在喂鸡嘛,昨晚的事啊……都是误会,我这老婆子脾气不好,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哈。” 第311章 你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了? 李向前听得心里一沉,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棒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了?”李向前蹲下来,盯着棒梗的眼睛,语气低沉得像要把人拽进泥里。 棒梗眼睛闪烁着,不敢看他,低声说:“……就……就两次,每次五分钱,我没敢多拿……” 李向前气得直咬牙,心里那股火蹭蹭往外冒,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这小子屁股上,可看着棒梗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又有点下不去手。 “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饿也不能偷家里的钱!你……”他一时气得语塞,心里骂了千八百遍,可话到嘴边怎么也骂不出口。 棒梗低着头,小声嘟囔:“李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向前死死盯着他,忽然用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以后敢再拿家里的钱,别说你奶揍你,我先剁你手!” 棒梗吓得身子一抖,连忙点头:“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就在这时,贾张氏已经气冲冲地拄着拐杖往这边走来,边走边骂:“李向前!你个铁匠,棒梗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你把他给我叫回来!家里的钱少了!你是不是唆使我孙子偷钱买糖了?!” 李向前站起身,脸色阴沉,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复杂。 “棒梗,别出声,站我身后。”他低低地吩咐了一句,随后大步迎了上去。 “贾张氏,你嚷嚷什么呢?”李向前板着脸,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少装糊涂!”贾张氏喘着粗气,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我家钱少了,棒梗不见了,我还能不知道是谁干的?李向前,是不是你教唆我家棒梗偷钱买糖了?是不是你这个混账唆使的?!我家棒梗什么时候这么馋过?他哪来的钱买糖?!” 李向前眉毛一挑,声音冷得像寒铁:“你家棒梗嘴馋,是天生的,跟我有半点关系?他跟我买糖,钱是我掏的,跟你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胡说八道!”贾张氏恼怒地骂道,“我家钱明明少了!棒梗最近天天舔着糖回来,家里的钱刚好短!你别想骗我!” 李向前眼睛一眯,声音低沉:“贾张氏,你怀疑你家孙子偷钱,你怎么不先问问他?跑来找我算账,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理了?” “我问了!”贾张氏咬牙切齿,“他不在家,我能问谁?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老娘跟你没完!” 李向前心里一阵烦躁,他本可以直接揭穿棒梗,但他看着这小子站在自己身后,小脸苍白,眼神里写满了恐惧和委屈,忽然有点不忍。 “我买糖给棒梗,是我心甘情愿的。”李向前咬了咬牙,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冷厉:“贾张氏,你家丢钱的事,自己回去查清楚,别一口咬定是棒梗偷的!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可真不客气了!” 贾张氏顿时愣了一下,拐杖敲地的动作也慢了半拍:“你……你真的是自己掏的钱?” 李向前脸色沉得吓人,盯着她的眼睛,半句不退。 贾张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瞄了瞄棒梗,心里其实有点打鼓。她不信棒梗没偷,可她更不敢跟李向前真掰扯起来,这男人要是真急眼了,指不定能干出啥来。 “哼!”她冷哼一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戳,“李向前,你别以为你吓得住我!我这事还没完呢!我回去好好问问!你要是撒谎,老娘撕烂你嘴!” 李向前冷笑一声:“随你。” 贾张氏骂骂咧咧地拄着拐杖转身离开,步履间还不时回头盯着棒梗,眼神像是要把这小子盯穿。 棒梗小心翼翼地躲在李向前身后,直到贾张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松了口气。 李向前低头瞪了他一眼:“你奶迟早还得查出来,你这事瞒不了多久。” 棒梗撇撇嘴,小声说:“那怎么办啊,李叔……” 李向前咬牙想了想,心里烦得要命:“明天开始,跟着我去打杂,挣点零用钱,你得自己还上。” 棒梗瞪大了眼:“打杂?干啥啊?” “擦工具、打水、扫院子,啥都干。”李向前哼了一声,“别想白吃白喝,欠的钱得自己赚回来。” 棒梗撇着嘴,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没敢说个不字,心里却想着:这糖,真是吃得太贵了。 李向前看着棒梗那小模样,心里却慢慢平静了下来,事情还没完,贾张氏那脾气,他早晚还得跟她再碰一回头。 胡同口的风慢慢吹过,夕阳的余晖落在斑驳的青石地上,李向前站在原地,盯着棒梗的小脸,心里那口气却始终没顺。 贾张氏那老婆子,嘴碎、心狠、护短到没人能管得了她,可她最宝贝的是什么,李向前心里门儿清。 她那几坛子咸菜。 别人家的咸菜不过就是搭饭吃的,可贾张氏不一样,她做咸菜的手艺是全院子公认的好,她自己也宝得跟命根子似的。她那院里靠东边墙根儿埋着三个大坛子,谁碰她的咸菜,她能跟人拼命。 李向前越想越生气,这贾张氏一口咬定棒梗偷钱,差点当街撕烂了他李向前的脸皮,这口气咽不下去。 “棒梗,”李向前忽然低头,眼神透着点坏,“你想不想吃你奶的咸菜?” 棒梗一愣,含着棒棒糖的嘴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李向前,心里咯噔一声:“李叔,你……你让我偷咸菜?” “偷什么偷?”李向前哼了一声,板着脸道,“你那是取自家东西,你不拿,她也不会多给你一口。你家那咸菜,你奶自己攒着不舍得吃,你们兄弟几个什么时候吃过一回?那是你奶霸着的!” 棒梗听得心里有点动摇,确实,奶的那坛子咸菜,他闻过,香得能把人魂都勾走,可奶从来不给他们吃,说是腌得时间还没到。可每次棒梗从院子口路过,都能闻到那股子咸香,简直馋得直流口水。 “李叔,可我奶那坛子咸菜,院门口她都上锁的,平时拴着铁链子,我要是去偷……她得打断我腿啊……” “你哪是偷?”李向前一本正经地说道,眼神却闪着坏光,“你是取。你记住了,家里的东西,不分你我,只要是你想吃的,你拿走一小碟,天塌不下来。你奶那人小气,她一辈子就会盘算,咱给她点教训,不多拿,就拿点够你尝味的,最多,她骂两句,打你两下,我帮你挡着。” 棒梗犹豫着,手里攥着棒棒糖的棍子,心里翻江倒海。 他知道,李叔这是替他出头,可他也知道,他奶那人是真的敢打断腿的。他小声试探道:“李叔,要是被逮住了,你真帮我挡着啊?” “放一百个心!”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脑袋,嘴角一勾,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李叔还怕你奶?你放心,我早琢磨过了,你等着,今晚咱俩一起行动。” 棒梗心里虽然还打鼓,可李向前那句“我帮你挡着”,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他心里,砸得他半晌都没再犹豫。 晚上,四合院安静下来,邻居们纷纷熄了灯,只有贾张氏那屋还透着微微的灯光,隐约还能听见她一个人在屋里骂骂咧咧的声音:“哼,李向前这混账,准没说实话,棒梗这臭小子,明天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敢偷钱……” 李向前带着棒梗,悄悄摸到了院东墙角,那几坛咸菜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月光下,坛盖上的绳索一圈又一圈,绑得死死的,贾张氏可不傻,她知道有人馋她的咸菜。 李向前看了看,勾勾手指:“棒梗,先过来,把这绳子解开。” “李叔,咱们真的干啊?”棒梗咽了口唾沫,小手摸着坛子的边沿,心跳得飞快。 “废话,咱不干来这干嘛?快点!”李向前瞪了他一眼。 棒梗手忙脚乱地解着绳子,手指都抖了,李向前在一旁压低声音:“别磨蹭,贾张氏那老婆子耳朵贼灵,你动静大点她能蹦出来骂你。” “我我我……我尽量轻点……”棒梗的手像是在拎火盆,一边哆嗦一边解。 好不容易解开了绳子,李向前迅速揭开坛盖,一股扑鼻的咸香顿时钻进两人鼻子里,李向前吸了口气:“啧,怪不得你奶宝贝得跟命似的,是真香啊。” 棒梗闻得口水直流,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李叔,咱拿多少啊?” “就拿一小碟,给你尝尝,剩的留着,下次再来。”李向前说着,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搪瓷小碗。 棒梗一听,还能有下次,顿时觉得心里火热起来,手脚都麻利了。 两人配合着,飞快夹了几根咸萝卜出来,腌得晶莹透亮,表面还带着微微的油光,李向前看得直咽口水,心里暗骂:“这老婆子是真会腌,居然藏了这么好东西。” 正当两人盖回坛子,重新绑绳子时,忽然院子另一头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拐杖声。 “谁?!”贾张氏那尖利的嗓门划破夜空,“谁在动我的咸菜坛子?!我掐死你们!” 棒梗瞬间脸色煞白,搪瓷碗差点掉地上,声音都变了:“李叔,她……她出来了!” 李向前却冷静得很,一把拉住棒梗就往偏角一躲,低声吩咐:“蹲下,别动,别出声。” 贾张氏拄着拐杖,拿着煤油灯,哐哐哐地走了过来,边走边骂:“我今天数过的,绳子要是松了,肯定有人动过,肯定是那臭小子棒梗,跑得再快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她灯光一照,确实发现绳子有点松,坛盖略微有偏移。 “好你个棒梗,连我咸菜都敢偷了?!”她气得脸都红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砸,溅起一堆尘土。 李向前眼珠子一转,忽然低声道:“棒梗,跟我跑。” “跑哪去?” “往东厢房,借着墙影,别让她看见。” 李向前带着棒梗迅速绕过一排柴火垛,贴着墙角小跑,贾张氏拄着拐杖还在原地骂,没留神他们的方向。 跑出几步后,李向前低声笑:“你奶这回怕是要气得上火,咸菜丢一碟,明天她能在院里骂一上午。” 棒梗喘着粗气,心跳得像打鼓,手里还攥着那碟子咸萝卜,心里激动又害怕,咽了口唾沫:“李叔,咱们这算……算赢了吗?” 李向前挑眉:“赢什么?这才哪到哪?她骂,她疯,她翻天,我们吃我们的咸菜。” 棒梗咬了一口咸萝卜,瞬间咸香爆开,小脸满足得像中了头奖:“好吃!” 李向前笑得眼睛都眯了:“以后你奶要再咬你偷钱,你就说你吃的咸菜值的,不亏。” 棒梗咯咯笑起来,可心里也明白,李叔跟他掺和这一手,怕是后头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早,天还蒙蒙亮,院子里已然炸开了锅。 贾张氏拐着拐杖,扯着嗓子,在院子里骂得天响,声音尖锐得像破锣,被她吼得院墙上栖着的麻雀都扑棱棱飞了起来。 “棒梗!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你偷我咸菜了是不是?你个逆子,你连你奶的咸菜都偷,啊?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那双眼睛瞪得老大,火气直冒,脚下拐杖敲得青石板咚咚响,满脸的愤怒与不甘,嘴皮子快得像打机关枪。 “你跑啊!你倒是跑啊!你别让我逮住你,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棒梗躲在屋后,紧紧捧着搪瓷碗,碗里还剩下两根咸萝卜,咸香味还在舌头里打转,满嘴余香,可他这会儿连咽口水都不敢,心脏砰砰跳得像要撞出胸膛。 “李叔……怎么办啊?”他小声嘀咕,额头冒汗。 李向前却一点都不慌,背着手慢悠悠从院门口晃进来,像是刚散步回来似的,神色从容,步步生风。 他心里早乐开了花。 这贾张氏,一辈子没吃过亏,这回让她心疼一碟咸菜,光听她这气急败坏的骂声,李向前就觉得通体舒畅。 “哟,贾大妈,这大清早的,谁又惹您了?”李向前故意吊着声音,笑得眼睛弯弯。 贾张氏听见这声音,猛地转身,指着他就骂:“李向前!是不是你教唆棒梗偷我咸菜?!你个黑心肝的东西!你就会带坏孩子!我孙子什么时候偷过咸菜?!你是不是昨天就打这主意了?!” 李向前双手一摊,故作无辜:“哎哟,贾大妈,您别冤枉人呐,我昨儿可是一晚上都在屋里打水烟袋,谁有那闲心教唆小孩偷咸菜啊?再说了,您家咸菜坛子锁得那么紧,小孩子能拿得了?您这不是冤枉人嘛!” 他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暗笑:咸菜是拿了,但你就是抓不到证据。 贾张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拐杖往地上一顿,咬牙切齿地瞪着李向前:“你少装!我跟你认识一天两天了?你别给我打马虎眼!” “真冤呐!”李向前故意抬高嗓门,扭头看向胡同另一头刚出来倒尿壶的秦婶,“秦婶,您给评评理,贾大妈她家咸菜丢了,居然赖到我头上,您说说,这哪有这么讲理的?” 秦婶迷迷糊糊,还没彻底醒神,听李向前这么一喊,连忙摆手:“哎呀,这事我可不管,别扯上我。” 李向前顺势继续道:“贾大妈,您咸菜丢了,是不是昨晚自己没系好绳子?别总怀疑小孩子,棒梗多乖一孩子,他敢偷您的咸菜?您这不是给自己家丢脸嘛。” 贾张氏气得眼冒金星,嗓门又拔高了:“我没系好?我昨晚亲手打的结,绳子我系得死死的!你少装糊涂!肯定是你这黑心肝教坏我孙子!棒梗那死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棒梗躲在屋后,双腿抖得像筛糠,脑袋低得几乎要缩进脖子里,心里七上八下,耳边全是奶奶咆哮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李叔昨晚说的话:“你别怕,有我在。” 棒梗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见李向前还在和奶奶周旋,心里鼓起一股子劲。 “我……我不能躲。”他咬着牙,手心冒汗,终于鼓足勇气走了出来。 “奶,我没偷。”棒梗低着头,声音像蚊子,“我拿的,是咱家自己的咸菜。” 贾张氏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气得头发都立起来,拐杖猛地往地上一磕,骂得唾沫星子四飞:“你个小王八蛋!你还敢狡辩!你不经我同意,私自拿咸菜,就是偷!” 棒梗抬起头,小脸写满了倔强:“李叔说,家里的东西,咱们都能吃。你坛子里那么多咸菜,从来不给我们吃,你自己藏着,这不对。” 贾张氏气得直抖:“不对?!你还讲理了?那是我攒了三年的咸萝卜!你一碟拿走,那坛子的味都被你破坏了!” 棒梗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小声道:“可是真好吃啊……” 李向前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棒梗你行啊,关键时候会顶嘴了!贾大妈,您孙子都承认了,这不是偷,这是合理取用。再说了,他拿的不多,您家还有两大坛子呢,别这么小气。” 贾张氏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 她挥舞着拐杖就要上去打棒梗:“我打死你个逆子!我教你什么是规矩!” 李向前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哎哎哎,贾大妈,您消消气,您这么打孩子,万一打坏了,可不得了啊。您别忘了,棒梗可是您亲孙子,咱好好说,不至于动手。” “放开我!”贾张氏拼命挣扎,骂骂咧咧:“我今天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臭小子,连咸菜都敢偷,明天是不是连我炕头上的被褥都敢扛走了?!” “别打了,别打了。”李向前笑着挡在棒梗前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奶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心软得很,她舍不得真打你。” 棒梗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奶奶,虽然害怕,但心里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李叔,不但没撇下他,还真站在他前头替他挡着。 李向前转头看向贾张氏,语气软了些:“贾大妈,您就让棒梗尝一回,行不?这孩子就馋这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孩计较。” 贾张氏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喘着粗气,最终狠狠哼了一声,拐杖往地上一磕:“滚!都给我滚!再敢动我的咸菜,我真打断他腿!” 李向前嬉皮笑脸地一拱手:“这就对了,贾大妈您最通情达理了。” 棒梗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向前身后,心跳还没缓过来,低声问:“李叔,奶不会真打我吧?” 李向前笑得意味深长:“你奶嘴上骂得凶,心里早就软了,她啊,舍不得真动你,信我。” 棒梗半信半疑,但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李叔,不但带他吃到了梦寐以求的咸萝卜,还帮他扛住了奶奶的雷霆之怒。 这感觉……棒梗咬着棒棒糖的棍子,心里暖暖的,却又有点小激动。 下一次,他是不是还能再吃点别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李向前,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李向前大摇大摆地走在院子里,步子踩得轻快,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阳光从高墙缝隙里洒下来,照在他那略显油亮的头发上,泛着点点光泽。身后,棒梗小跑着跟上,咬着棒棒糖的棍子,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咸菜汤汁,显得有些狼狈。 “李叔……”棒梗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声音里透着点犹豫,“奶不会晚上找我算账吧?” 李向前转头,看着他那副忐忑的小模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手指头轻轻戳了戳棒梗的脑袋:“放心吧,你奶这人,嘴硬心软。她要是真生气,刚才早拿拐杖追你了,还能让你站在这跟我说话?” 棒梗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一阵发虚。他从小就知道奶奶的脾气,那是说打就打,从来不给喘气的机会,刚才能被李叔拦住,真的是天大的运气。 不过,棒梗心里还在琢磨,刚才吃到的那咸菜,真是美味无比,那咸香夹着微微的甜味,脆生生的口感在舌尖炸开,吃一口就停不下来。他舔了舔嘴角,满是回味,竟生出了一点贪念。 李向前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棒梗,老实跟李叔说,你奶那咸菜坛子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好东西?” 棒梗一愣,眼睛瞪得溜圆,压低声音说道:“李叔,坛子底下好像还埋着腌鸡蛋。我奶一直不给我吃,说那是她自己留着的,平时都用两把锁锁着。” 李向前嘴角一翘,啧啧两声,低声笑了:“腌鸡蛋啊……那可稀罕东西。” 他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腌鸡蛋,咸香透心,黄油流油,简直是饭桌上的极品,哪能让贾张氏一人独占? 李向前看着棒梗,拍了拍他的肩膀:“棒梗,今晚啊,李叔带你干个大事。” 棒梗瞪大眼睛,心扑通扑通跳:“李叔……你是说……你还想……?” 李向前一抬手,满脸正经:“咱不叫偷,咱叫合理利用家庭资源。你懂不懂?” 棒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小激动,毕竟那腌鸡蛋他早就垂涎了。 到了晚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远处的狗吠声和枯叶被风卷起的沙沙声。 李向前和棒梗蹲在贾家后院破旧的柴垛后,头顶是一轮惨白的月亮,棒梗小声问:“李叔,真的要现在动手吗?奶那坛子锁得死紧,钥匙都放枕头底下。” 李向前眯着眼,神秘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这点小玩意儿,李叔会的。”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眼神里满是自信。 棒梗看着那铁丝,崇拜得两眼发光。 李向前拍拍他的小脑袋:“你在这看着,放哨,听见动静就学狗叫一声,别搞错了啊,别学猫,李叔我分不清。” 棒梗忙不迭点头,心跳得飞快。 李向前猫着腰,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熟练地来到咸菜坛子前,那坛子边上还挂着一串锈迹斑斑的铜锁。月光照在锁面上,仿佛它还在嘲笑:“你进不去。” 李向前挑了挑眉,铁丝一抖,三两下便插进了锁孔,手指轻巧地转动,没两下,只听“咔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李向前心里得意,低声嘀咕:“锁得再死也挡不住我的手艺。”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坛子盖,一股浓郁的咸香立刻扑鼻而来,果然,坛底码得整整齐齐的腌鸡蛋,蛋壳泛着油光,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诱人气息。 李向前掏出一个,用袖子擦了擦,塞进怀里,又迅速摸了第二个、第三个。 “得了,今晚就拿三个,不能贪,贪多嚼不烂。”他心里暗暗盘算。 正当他准备盖上坛盖,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 李向前心头一紧,赶紧回头看。 只见棒梗蹲在柴垛后,满脸紧张,张嘴就发出低低的狗叫:“汪……汪汪……” 李向前差点没笑出声,这小子,还真记住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回到棒梗身边,小声说道:“撤!” 棒梗惊慌失措地跟着他,一路跑到院子角落,气喘吁吁地问:“李叔,成了吗?” 李向前掏出怀里的三个腌鸡蛋,嘿嘿一笑:“看看,咱这收获,值了。” 棒梗看着那鸡蛋,眼睛都直了:“李叔,这能生吃吗?” 李向前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小子想得美,这得回屋煮熟了吃,生吃拉肚子!” “哦哦。”棒梗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开始幻想那金黄流油的蛋黄,口水几乎要流出来。 李向前带着他回了自己屋,两人小心地用煤炉子煮鸡蛋,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棒梗一边舔着嘴角,一边不时往锅里瞄。 李向前故意吓他:“你盯那么紧干啥?蛋黄不会跑。” 棒梗嘿嘿一笑,小声道:“我怕一不留神,奶就进来了。” 李向前一挑眉:“放心,你奶这会儿啊,估计还在被窝里数她的铜板,今晚她连梦里都在骂我呢。” 等鸡蛋煮好,李向前剥开一个,热气腾腾,蛋黄金黄溢油,他递给棒梗一个:“来,先尝尝。” 棒梗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蛋黄在嘴里爆开,咸香浓郁,油香顺着舌头滑入喉咙,简直美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李叔,太好吃了!”他满脸幸福,眼睛都笑弯了。 李向前看着他,心里也美滋滋的,嘴上却淡淡道:“这还差不多,跟着我,不吃亏。” 棒梗嘴里咬着蛋,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这坛子里还有多少腌鸡蛋呢?明天,是不是还能…… 李向前也在思索,贾张氏藏的好东西,恐怕还不止这些,这老太婆,能在院子里横行这么多年,手里攒的肯定比表面上多。 他嘴角慢慢勾起,低声喃喃:“有意思,慢慢玩,反正咱们时间多着呢……” 李向前啃着手里的腌鸡蛋,蛋黄的油脂顺着指缝滑落,烫得他轻轻嘶了一声,却舍不得松手。他抬眼瞅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棒梗,心里忍不住暗笑:这小子是真饿啊,简直恨不得把鸡蛋连壳吞了。 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跳跃着,烛光在棒梗的眼里映出两点明亮,他一边咬着蛋黄,一边咧着嘴傻乐:“李叔,这鸡蛋,比我以前在家里偷吃的还香。你说,我奶咋就舍不得拿出来吃呢?” 李向前舔了舔沾着蛋油的手指,冷哼一声:“你奶那点子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她啊,心里就记挂着她自己,咱们吃什么,她什么时候真在乎过?要不是你爹走得早,她估计早就撂下你了。” 棒梗低头不语,咬着蛋壳发呆,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李向前说的是实话,可听了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 李向前见他神色有异,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语气难得柔和:“行了,别多想了,吃完这顿,明儿李叔带你干点更大的。” 棒梗眼睛一亮:“更大的?啥?” 李向前没说话,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转身把最后一个鸡蛋拨拉进碗里,轻轻拍了拍:“今晚歇着,留点劲,明天啊,咱们摸摸你奶炖肉的底。” 棒梗眼睛差点瞪出来:“李叔,我奶什么时候炖过肉?” 李向前眯着眼,低声道:“今天下午,我看她提了块肉回来,用破布包着,躲躲藏藏地进屋。你奶那点小动作,躲得过别人,躲不过我李向前的眼睛。” 棒梗一听,心脏砰砰直跳,肉啊,那可是他奶平时连汤都不让他多喝一口的宝贝。 “李叔,咱明天什么时候动手?” 李向前心里盘算着,贾张氏一早就会出去晾晒衣服,中午前后她必然打盹,下午阳光暖和,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等明天中午,她打盹的时候,咱们进去。” 棒梗兴奋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明天的计划。 第二天,李向前假装若无其事地在院里扫地,余光瞥见贾张氏坐在自家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骂骂咧咧:“这年头,东西都跟长脚似的,怎么一天到晚少这少那的?这帮贼娃子,老天收了才好!” 李向前听得心里直乐,低着头继续扫地,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棒梗从胡同口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冲他点点头:“李叔,奶她刚去菜地了。” 李向前轻声笑道:“行,机会来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溜进贾家屋子,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陈年油腥味,李向前瞅准那个角落,那里堆着几口破旧的木箱子,他走过去,搬开最上面那个,下面赫然露出一口小铁锅。 锅盖上压着块砖头,李向前小心翼翼地掀开,果然,一块还冒着余温的红烧肉正静静地躺在锅里,肉皮被炖得发亮,汤汁粘稠,浓香四溢。 棒梗猛吸一口气,差点忍不住要伸手去抓。 李向前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别急,得留点,不然你奶一发现整块没了,咱俩准得挨一顿揍。” 他用筷子熟练地夹起几块小肉,飞快塞进自己带来的破饭盒里,留了大半块原封不动地放回锅里。 “快走。”李向前低声道,盖好锅,复原现扬,和棒梗一溜烟钻出屋子。 两人躲到李向前屋里,棒梗兴奋得双手发抖:“李叔,这回咱真发了!” 李向前啃了一口,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来,舔得干干净净:“这回的确是好东西,贾张氏这老太婆,藏得真深。” 棒梗大口大口地嚼着,眼睛里闪着光:“李叔,明天还能去吗?” 李向前斜睨他一眼:“你小子还真馋得没完了?不过……”他顿了顿,低声道,“你奶这次肯定会觉察,估计已经气得冒烟了,咱们得先避避风头。” 棒梗咬着嘴里的肉,心里有点发虚:“李叔,你说……她会不会怀疑到我?” 李向前叹了口气:“棒梗啊,李叔教你一件事,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人看出你的心虚。你记住,等你奶质问你的时候,你就给我死咬着说‘不知道’,看着她的眼睛,连眉毛都不能抖。” 棒梗咽下最后一口肉,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慌,但他信李叔,这些日子跟着李叔,自己吃得好,玩得好,日子也比过去痛快多了。 果然,下午还没到,院子里就传来贾张氏炸雷一样的咆哮。 “棒梗!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棒梗浑身一震,紧紧攥着裤腿,脑子嗡嗡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李向前慢悠悠地把剩下的肉汤喝完,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记住,死不承认。” 棒梗咬咬牙,走出屋去,贾张氏气得双眼通红,拐杖差点直接甩了出去:“你个白眼狼,是不是你偷的?” 棒梗死死盯着她,强忍着心虚:“不是我,我啥都不知道。” 贾张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恨得直跺脚:“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这几天天天跟着李向前那不要脸的混蛋,准学坏了!” 棒梗咬着牙,心跳得飞快:“我没学坏,我就跟李叔玩玩,我啥都没拿。” 李向前这时也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满脸无辜:“哟,贾大妈,这么大火气干嘛?是不是又丢东西了?这年头,小偷确实多,您可得小心点。” 贾张氏气得咬牙:“李向前,你少给我装!准是你唆使的!” 李向前一摊手:“您可得讲证据,别冤枉好人,咱院里这么多人,谁知道是谁干的呢?” 贾张氏怒得拐杖在地上直敲:“我跟你没完!” 李向前嘿嘿一笑:“行啊,咱慢慢玩。” 棒梗看着李向前,心里莫名地踏实,似乎只要李叔在,哪怕天塌下来,也能顶住。可他心里又有点忐忑——李叔下一步,又会琢磨什么呢? 李向前一边走,一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余温尚存,刚才肉汤沾在手上的滑腻感还在,心里却越发觉得畅快。他半眯着眼,嘴角带着那种刚得手后的满足,像猫抓住了老鼠,甩着尾巴得意忘形。 贾张氏的怒吼声在他耳后渐渐远去,但棒梗那双藏着小小恐慌的眼睛,却始终跟在他脑子里晃悠。小崽子是有些怕了,这很好,李向前心里琢磨,怕才会更听话。一个彻底没了退路的棒梗,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李叔……”棒梗小步快跑地跟了上来,手指在衣角搓啊搓,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说啊,咱爷俩谁跟谁?”李向前故作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棒梗低头踢着一块小石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奶她……不会真的打死我吧?” “你奶?”李向前冷哼一声,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盯着棒梗的眼睛,“你以为她舍得打死你?她也就嘴上凶,真打狠了,她心疼的还是她自己。” 棒梗怔住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向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在盘算,贾张氏那老婆子,今天是被他们气得狠了,指不定这几天会盯得更紧,下一步得换个法子,得让棒梗学得更利索,得从这小子身上拧出更多的油水来。 “走,李叔教你点新玩意儿。”李向前半拉着棒梗,拐进自己屋里,随手把门关得紧紧的。 屋里光线昏暗,斑驳的墙皮上挂着一把破布袋,角落堆着几只破木箱,空气里弥漫着咸菜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烟叶香。 李向前从箱子里翻出一截锈迹斑斑的铁丝,搓了搓,递给棒梗:“知道这玩意儿干啥用的么?” 棒梗摇摇头,眼里透着一丝好奇。 李向前咧嘴一笑,眼神里带着点狡黠:“这叫‘钩子’,明天带你去练练,别看你手快,动作还不够干净,得学点真正的本事。” 棒梗攥着那截铁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激动,他从来没被谁这样专门教过,总觉得李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跟着李叔,他能变得不一样。 李向前盯着棒梗的眼睛,缓缓说道:“记住,咱们动手,绝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你奶盯得紧,咱们就得更快更巧。明天一早,跟我出去练手,李叔教你,怎么拿了别人的东西,还能让人当你是冤枉的。” 棒梗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连指节都发白了:“李叔,我学,我全都学。” 李向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夜幕降临,院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偶尔传来几声老鼠啃木头的吱吱声。李向前靠在床头,抽着纸烟,烟雾缭绕中,他眼神幽深。小棒梗这颗棋子已经用得顺了,下一步,是不是可以盯着隔壁寡妇家的那坛腌鸡爪了? 他咧嘴笑了,想着那坛鸡爪炖得正香,想着寡妇平时小心翼翼护着那点吃食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这事有意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向前就叫醒了棒梗,两人摸到一处偏僻的小胡同,李向前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用那根铁丝钩起放在高处的小袋子,怎么用手指轻轻挑开布袋的口子,怎么在瞬间转身,连喘气都不带一丝慌乱。 棒梗学得极认真,眼睛盯得发直,心跳得飞快。 “李叔,这……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李向前眯着眼,轻轻哼了一声:“被发现了?你还小啊,脸一抹,眼泪一掉,咬死说不知道,哭得越惨,谁还真敢打你?别人要是看见了,就死咬着说你以为是你自家的。咱们不怕被看见,咱们怕的是露了马脚。” 棒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李向前拍拍他:“别怕,有李叔在,你就不会出事。” 两人回到四合院的时候,贾张氏正蹲在门口,捧着一碗白米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年头啊,家里连口完整的肉都留不住,这帮小兔崽子,吃得比耗子都精!” 李向前听了,心里那个乐啊,差点没笑出声。 “贾大妈,您这嘴里天天骂,怕是米粥都喝成咸的了。”他晃悠悠地走过去,脸上笑得无比真诚。 贾张氏瞪了他一眼:“李向前,你少来跟我贫嘴,昨儿的肉,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你以为我不明白?院子里谁最赖,还能有你跑得了?” 李向前假装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哎哟,您这话说得,我也是个苦命人,哪有工夫惦记您家那几块肉?咱四合院谁家丢了点咸菜、馒头的,不都来问我一遍?您倒好,什么都往我头上扣,是不是哪天您家猫丢了,也得赖我是吧?” 贾张氏气得脸都青了,刚要开口,棒梗小声怯怯地说了一句:“奶,我真没拿……” 贾张氏顿时更怒了:“你还敢撒谎!棒梗啊,你是要气死你奶是不是?” 棒梗低着头,眼圈微微泛红,李向前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暗暗点头,小子进步了,哭得很像,声音还带点发颤。 “贾大妈,人家小孩子都说了不是他,您还咬着不放,万一真是哪个胡同口的小毛贼溜进来的呢?您这院门又不锁,防得住吗?” 贾张氏气得抬手就要打,李向前一个跨步拦住,笑眯眯地挡在棒梗前头:“贾大妈,咱讲点理啊,您这手可别轻易落下,万一打错人,您自己心里不得后悔?” “后悔?”贾张氏气得发抖,“我巴不得打死这白眼狼!他一天不挨打就上房揭瓦!” 李向前耸耸肩,忽然转开话题:“哎,贾大妈,听说隔壁张婶昨儿家里来了客,做了一锅鸡爪,味道可香了。” 贾张氏愣了一下,狐疑地盯着李向前:“你打什么歪主意?” 李向前笑而不语,拍了拍棒梗的肩膀:“棒梗,走,李叔带你闻闻啥叫真香。” 棒梗眼里光亮一闪,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跟着李向前走远了。 贾张氏在原地骂骂咧咧,李向前却心里轻松极了,他知道,真正好玩的,才刚刚开始。 李向前带着棒梗穿过狭窄的胡同,脚步轻快得像踢着云彩,眼睛时不时地扫向两旁低矮的院墙。他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脑子像被火点着似的,越想越兴奋。隔壁张婶家的那坛腌鸡爪,是四合院里出了名的香,老远就能闻着那股子麻辣味儿,哪怕李向前早就不稀罕四合院那点吃食,但这鸡爪子,却勾得他心里发痒。 “棒梗,记住,咱们今天不是去闹着玩,是去练真本事。”李向前停下脚步,低头盯着棒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得学会一件事,拿了东西,得像自己家里的一样,别让人瞧出破绽来。” 棒梗咽了口口水,眼神里带着些激动和紧张交织的光:“李叔,要是张婶她们发现了呢?” 李向前微微一笑,露出一点嘲弄的神色:“发现了?你还小啊,人家不会真下狠手打你,最多骂你几句,你奶也护着你。真要被堵住了,哭,哭得越惨越好!小孩子的眼泪是最有用的武器。” 棒梗点点头,小脸认真得仿佛背了天大的使命。他攥着那根铁丝,心里发狠:这次一定要做得比上次干净,不给奶一点抓他的机会。 两人悄悄绕到了张婶家后墙,那里有一小段青砖,年久失修,缝隙松动,李向前轻轻扒拉了几块砖,露出一个能让棒梗钻进去的小口。 “来,进。”李向前压低声音。 棒梗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铁丝紧握在手心,汗水早已浸湿了掌心。他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慢慢地接近那口大坛子,坛子上还扣着一块青花瓷的大盘子,隐隐飘出鸡爪子炖出来的那种诱人香气。 棒梗喉咙里咕咚一响,忍着口水,拿着铁丝小心地勾起盘子的一角,轻轻拨开。屋内隐隐有张婶翻东西的声音,棒梗屏住呼吸,手指几乎僵住。 他缓慢地伸进坛子,铁丝勾着一块鸡爪,正准备往外提,忽然背后一声响:“谁!” 棒梗心头一紧,手一抖,鸡爪差点掉回去,但他狠狠咬牙,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就往墙角跑,身后张婶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 “站住!小贼!” 棒梗一边跑一边嚎:“我没拿!我以为是我奶放的!” 张婶愣了一下,追出几步,但棒梗已经钻出那小洞,飞也似的往胡同口冲去。李向前早已守在那里,见棒梗红着眼眶、满头大汗地跑来,立刻拉着他转身就走。 “干得不错!”李向前低声赞道,接过棒梗藏在怀里的鸡爪,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 第312章 把我屋子搅得跟猪窝一样! 秦淮茹刚做完早饭,被这一顿拍门吓得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赶紧跑出来:“哎哎哎,咋了这是,大清早的,贾老太你喊什么呀?” 贾张氏喘着粗气,眼睛通红:“你知道吗?昨晚有人往我家放老鼠、青蛙、蟑螂,把我屋子搅得跟猪窝一样!你猜是谁干的?” 秦淮茹一愣,本能地道:“谁这么缺德啊?” 贾张氏狠狠一跺脚:“还能是谁?李向前!一定是他!最近院子里除了他,还有谁老跟我过不去?我昨天刚骂了他,今天家里就成这样了!” 秦淮茹虽然心里也觉得李向前不像个好相与的,可听到这话还是有点犹豫:“这……你确定是李向前干的?他怎么可能弄老鼠青蛙进你家?” 贾张氏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地道:“我家门上装了机关的!他能进来偷过几次,肯定摸透了!除了他,谁还敢去碰我的东西?” 秦淮茹挠了挠头:“这事……我劝你还是得有点证据,别一口咬死,万一……” “万一个屁!”贾张氏气得直拍大腿,“昨晚院里有人看见他跟棒梗鬼鬼祟祟在外头转悠,还背着个篮子,回来的时候篮子是空的,能是干啥?还能是给我送‘礼’去了!” 秦淮茹被她这一通逼问,心里也有点动摇了:“可……可你也不能光凭这些就去找他麻烦吧,院里人要是议论,咱们不好说话啊。” 贾张氏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议论啥?哼,李向前这次玩得这么过,老娘要是不还手,明天我就让他把我家拆了!你等着看,我今天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完,转身又去拍别家的门,拉上几个平日里跟她还算说得上话的街坊邻居,把人一个个招呼到自己家里。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屋里的狼藉:“你们瞅瞅,这像是自己招的?这明显是有人故意害我!” 街坊们看着屋里乱跳的青蛙、乱窜的老鼠、粮缸里的蟑螂,纷纷摇头。 “这谁这么缺德啊?” “这事可不能忍啊!” “你怀疑谁?” 贾张氏眯着眼,咬牙切齿:“还能有谁?李向前!” 人群里,有几个还对李向前心存忌惮,不敢轻易附和。 有人试探着问:“可……你有证据吗?” 贾张氏一听,胸膛气得都快炸了:“证据?行,咱现在就去他家搜!” 她挥着笤帚,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冲向李向前的小屋。 李向前早已心里有数,半躺在院墙角,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晃着脚。 棒梗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李叔,老太婆带着人来了,好像是要找你算账!” 李向前眯了眯眼,嘴角划过一抹玩味的笑意:“嘿,来了就好,正好我还怕这日子太安静呢。” 棒梗有点慌:“咱要不要躲躲?” 李向前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躲啥?咱又没留下证据,她想怎么样?让她来,今天看谁收拾谁。” 话音刚落,贾张氏已经带着人杀到门口,笤帚拍得咚咚响:“李向前,你给我滚出来!” 李向前慢悠悠地站起来,咧嘴一笑:“呦,这大清早的,贾老太,您这是要给我送早饭吗?” “送你个大头鬼!”贾张氏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吼道,“你昨晚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老鼠进我家,你放青蛙进我盆子,你放蟑螂进我粮缸,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李向前挑了挑眉:“你说我干的,有证据吗?” “证据?”贾张氏一时语塞,但立刻又高声嚷嚷,“昨晚有人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还背着篮子回来,篮子是空的,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干啥去了?” 李向前一本正经地摊开双手:“哦,我昨晚去抓青蛙了,今儿早上准备卖给菜市扬的,说是有人喜欢吃田鸡,我想着赚点小钱,结果回来的时候被青蛙跑了,篮子空了。这也有错吗?” 贾张氏气得直翻白眼,指着他就骂:“你骗人!你肯定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往我家里放的!” 李向前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老太太,你家门口机关那么厉害,我怎么进得去啊?你这是冤枉好人呐。” “你……你!”贾张氏一时气得语结,心里更是憋屈得慌。 她恨不得冲上去给李向前两笤帚,可又怕一动手让别人看笑话。 李向前歪着脑袋,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吧,咱也别吵了,老太太,咱找人搜我屋子,看看我屋里有没有你家丢的东西,咱公平讲理,搜出来算我,搜不出来,这事你得给我赔礼道歉。” 贾张氏气得直跺脚:“搜就搜!”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群人把李向前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 床底,柜子,炕头,连锅碗瓢盆都没放过,甚至把墙角的破麻袋都翻出来。 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李向前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口,摊开双手:“怎么样,老太太?找到了吗?” 贾张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说不出话。 李向前慢悠悠地笑着:“要不,您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您家老鼠太喜欢青蛙了,自己请来的?” 院子里顿时响起几声憋笑。 贾张氏恨得牙根发痒,咬牙切齿:“李向前,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李向前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行啊,您慢走,不送。” 他心里舒坦得很,眼睛微微眯起:“老太婆,这才哪到哪,咱们这扬仗,才刚开个头呢。” 贾张氏气哼哼地带着一群街坊离开李向前家,脚下生风,嘴里却没闲着,一路咕哝骂骂咧咧:“小兔崽子,滑得跟泥鳅一样,这次是你命大,下次看我不掀翻你家炕!” 她走得急,差点被自己门槛绊了一跤,咬牙回头看了李向前一眼,恨得指尖都在发抖。 她心里明明知道,这次没抓到实证,李向前必定还会得意忘形。但她贾张氏是什么人?她在这院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这口气,她绝不会轻易咽下去! 回到屋里,贾张氏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心疼得不得了:“这屋里都快让那小崽子给祸害瘫了!我那些个腌咸菜、藏私房钱、攒的小点心,全叫他顺走了……这小崽子,狗都不敢这么缺德!” 她越想越心疼,越想越气得肚子疼,干脆坐在炕沿上,狠狠揉着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把这口闷气直接给吐出来。 “不能这样干耗着!”她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李向前不是能耐吗?行,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反咬一口!” 她蹒跚着走到门后,翻出一个破旧的小木箱,箱子底下压着一个泛黄的布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根竹制的弹弓,还有一撮细细的铁珠子。 这可是她年轻时候,陪贾东旭玩弹弓时留下的家伙。虽然年久失修,但她心里清楚,这东西要是用好了,能出奇制胜! 她用指头弹了弹弹弓,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哼,李向前,这次看我不收拾你!” 可随即,她又皱起了眉头:“不成,这事我自己搞不定,得找个帮手。” 她扫了一圈屋子,目光锁定在傻柱家方向。 “傻柱,傻是傻了点,可这人最讲义气,最听人撺掇。”她心里一盘算,计上心来。 她赶紧梳了梳乱发,抖了抖身上的衣裳,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往傻柱家去了。 傻柱正蹲在院子里劈柴,满头大汗,见贾张氏过来,立刻放下斧子:“哎呦,贾老太,您找我啊?” 贾张氏一脸哀怨,眼圈都红了:“柱子啊,你说咱这院子还能不能住了?你看李向前那个小崽子,把我家祸害成啥样了?” 傻柱抹了抹汗:“他又干啥了?” 贾张氏眼泪说来就来,扑簌簌地掉:“他往我家放老鼠青蛙,蟑螂满炕爬,连我那点私房钱、咸菜都不放过!你说我这老太太,咋就活得这么苦啊!” 傻柱一听也火了,眉头一皱:“这么缺德?他还真敢干啊?” 贾张氏一把抓住傻柱的手,眼泪汪汪:“柱子,你得帮帮我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一老太太,他欺负我没家人,我贾家没男人了,他就敢往死里欺负!” 傻柱本就对李向前有几分看不惯,这会儿被贾张氏这一激,拍着胸脯就说:“您放心,贾老太,这事我管了!李向前要是再敢搞事,我直接拿锅铲拍他脑袋!” 贾张氏心里暗喜,脸上却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唉,柱子啊,你人好,可咱也不能老吃亏啊!他李向前滑得像条泥鳅,咱得想个办法,给他也设个坑,让他也尝尝什么叫吃哑巴亏!” 傻柱听得直点头:“对!对!得让他也被耍一回!” 贾张氏压低声音,凑到傻柱耳边,悄悄把她准备好的弹弓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傻柱听完,愣了几秒:“这……这是不是有点……” 贾张氏立刻拍着大腿:“怎么了?他敢算计我,咱就不能还手?他李向前能玩,咱就不能玩?” 傻柱一咬牙:“成,老太太,咱干他一票!” 贾张氏满意极了,回家把弹弓和铁珠子悄悄交给傻柱:“等晚上,他出去遛弯的时候,你找个暗处,照着他屁股弹!记住,打屁股,打脸不行,咱得让他知道疼,又不能让他有证据!” 傻柱咧嘴一笑:“打屁股我在行,小时候我最爱这么玩了!” 贾张氏看着他,心里一阵激动,恨不得今晚马上到来。 夜幕降临,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李向前饭后散步,慢悠悠地踱到前院,嘴里哼着小调,心里轻松得很。 他虽然知道老太太不会轻易罢休,但他更清楚,这院子里,谁能玩得过他李向前? 他正走着,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草垛后头,似乎有轻微的响动。 李向前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脚步一顿,假装蹲下去系鞋带,耳朵却细细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忽然,一道冷风掠过,伴随着“嗖”的一声,细小的铁珠子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朝他屁股飞去。 李向前脚下一滑,顺势一个侧身,铁珠子险险擦着他的裤腿飞了过去。 “哎哟,谁呢这是?”他佯装不知,左右张望。 草垛后,傻柱屏住呼吸,心砰砰直跳:“咋没打着?这小子反应咋这么快?” 李向前心里乐开了花,暗想:“贾张氏你果然没死心,这招还挺有意思的。” 他忽然大声喊:“哎呀妈呀,院里有耗子精啊!刚才有人朝我扔东西,院子里谁看见了没?” 他一边喊,一边朝草垛那边走。 傻柱慌了,赶紧低声骂了句:“不中,得撤!” 他蹑手蹑脚往后退,刚转身,一只猫忽然从墙头跳下来,吓得他差点摔个跟头。 “喵呜——”猫叫声划破夜色,李向前顺着声音冲过去,傻柱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巷子。 李向前站在原地,忍着笑,望着傻柱狼狈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句:“傻柱啊傻柱,你也就这点水平。” 他转身回屋,心里盘算着:“这老太婆终于出招了,可惜太嫩了,看来我得再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这院子,才刚开始有意思。” 李向前回到屋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浮现,心里像开了朵黑色的花。他抬手关上门,屋内瞬间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轻轻敲击桌面的指尖声音。 “贾张氏,傻柱……呵,终于按捺不住了?”李向前微微扬起眉,眼底闪烁着一抹玩味,“不过就你们这点小手段,拿个破弹弓还想阴我?” 他拎起水壶倒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心中盘算着下一步。 “不能让你们这么轻松,得给你们点甜头再给点苦头。”他摸着下巴,目光深沉。 屋外的月光悄悄洒在青砖上,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催促着一扬新的博弈。 第二天一大早,李向前早早就出了门。他故意绕到了后院,把棒梗拦了下来。 棒梗一见到李向前,心里就有点发虚,这几天他可没少从李向前这里捞好处,可前晚那事,棒梗也隐隐觉得李向前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李向前走到他跟前,双手插兜,低头看着他,嘴角一勾:“棒梗,昨晚睡得咋样?” 棒梗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挺、挺好的,李叔您、您怎么了?” 李向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昨晚院子里有个好大的耗子,嗖嗖乱窜,差点给我吓得摔了个跟头。” 棒梗脑门一阵发凉,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李向前眯着眼:“奇怪得很,谁家老鼠用铁珠子啊?” 棒梗脸色一变,脚底下差点打滑,忙说:“李叔,您说啥呢,我、我哪知道啊?” 李向前也不戳破,反而凑得更近了,低声说:“你奶奶是不是让你们家有人,嗯,暗地里教训我?” 棒梗一听,额头立刻冒汗了,他本来就藏不住事,被李向前这样一盯,心里简直绷得像根弦。 “李叔,我、我啥都不知道,真不知道!”棒梗摇着头,眼神飘忽。 李向前轻轻一笑,手掌顺势一扣,拍了拍他肩膀:“知道就好,不知道也没事,你去告诉你奶奶,想玩可以,但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棒梗咬了咬牙,心里像有只猫在挠,李向前这人,心眼多得很,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回到家里,贾张氏正坐在炕上,盯着刚刚缝好的那个破布口袋,心里还想着昨晚的事。 “你说这傻柱,打个弹弓都能打偏,真是个扶不上墙的蠢货。”贾张氏气得咬牙,心疼自己的铁珠子,“浪费我一堆弹药不说,还让李向前给跑了!” 她正念叨呢,棒梗推门进来,一脸小心翼翼。 “奶,李叔刚才找我了。”棒梗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贾张氏猛地一坐直:“他干啥了?是不是打你了?” 棒梗赶紧摇头:“没、没打,他就说……让我告诉您,您想玩可以,但得看您有没有那个本事。” “哼,他当我怕他?”贾张氏气得手都哆嗦了,“棒梗,奶问你,他看出来了吗?” 棒梗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他八成知道是咱家的,奶,李叔眼神贼厉害,我差点被他盯穿了。” 贾张氏气得咬牙:“这小滑头!行!你李向前能玩是吧?我陪你慢慢耗!咱这局,才刚刚开始!”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脑袋飞快地转着。 “不能再用傻柱那种呆办法了,得找个让他没法反应的,得让他自己进套。” 她目光落在屋角那个破水缸上,心头微微一动。 “对了,李向前不是爱吃我家咸菜吗?咸菜给他备好,味儿得正,但缸里……得加点特别的料。” 她咬牙从床底翻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前阵子从哪家小作坊淘来的辣椒粉和胡椒面,笑得眼睛都眯了。 “来,棒梗,帮奶一块,把这些全倒进咸菜缸里,搅匀!咱让李向前下次偷完直接辣得蹦起来,看他怎么装镇定。” 棒梗听得瞪大眼:“奶,这、这会不会太狠了?” “狠?”贾张氏冷笑,“咱家被他偷成这样,咱还不能出点狠招?” 棒梗咽了口口水,心想:“这回李叔怕是得哭。” 母孙俩一通忙活,把那缸咸菜搅得红通通,辣味冲得眼泪直冒。 贾张氏拍拍手,得意洋洋:“行了,这次等着看好戏!” 另一边,李向前可没闲着,他一边暗中观察贾家动静,一边琢磨着如何给老太婆一点颜色。 他故意装作不知,隔三差五就往贾家门口晃悠,还时不时蹲在墙角和棒梗套近乎。 “棒梗啊,李叔这儿有糖。”李向前递过去一块棒棒糖,笑得那叫一个和气,“你奶是不是又给你买小鞋穿了?” 棒梗捏着糖,心里别提多复杂了。 “李叔,您……您还记得糖的事呢啊?”棒梗心虚得不敢直视他。 “记得,当然记得。”李向前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块糖,放进嘴里,甜味瞬间弥漫开,他舔了舔唇,笑得意味深长,“不过咱俩谁跟谁啊,是不是?” 棒梗咽了口口水,心说李叔这人,怎么能把甜和狠藏得这么平衡? 可棒梗更怕被奶揪住耳朵,只能继续做李向前和贾张氏之间的夹心饼干,心里叫苦不迭。 终于,在李向前刻意“放松警惕”的引导下,贾张氏等来了她预想中的那一幕。 李向前大摇大摆地趁夜偷进贾家,贾张氏在屋里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抓着炕沿,满脸得意。 “来啊,小兔崽子,你来偷啊,这次让你偷个够,偷得你鼻涕眼泪一起飞。” 李向前伸手掀开缸盖,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几乎掩不住笑意。 他早已嗅到了那缸咸菜里夹杂的奇怪辣味,但他偏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顺手夹了一大块,放进布包里。 贾张氏在屋里笑得肚子疼:“嘿嘿,今儿个看你怎么下得了口!” 可李向前压根没想吃。 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块咸菜包得好好的,转手递给了院里最馋嘴的二大爷家小儿子。 “小豆子,来,李叔请你吃点好吃的。”他笑得亲切无比。 小豆子哪经得住诱惑,三两口把那咸菜吞下肚,没多久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辣得在院里直蹦。 “哎呀,辣、辣死我了——啊啊啊,水!水——!” 院子里顿时炸了锅。 贾张氏听见动静,推门一看,脸色瞬间绿了:“这、这怎么不是李向前吃的?” 李向前站在人群里,装作诧异:“哎呀,谁家咸菜这么重口味啊?我还想尝尝呢,真可惜,竟让小豆子抢先了。” 他嘴角轻轻翘起,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玩味。 贾张氏气得牙痒痒,心头只剩一句:“李向前你个小滑头,咱们之间,这仗,才刚开了个头!” 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屋里的茶缸子差点被她摔个粉碎。她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浑浊的老眼里冒着几乎可以点着火的怒意。 “李向前!李向前!你居然把我的咸菜……给了小豆子!你这是拿我贾家的东西当玩笑!”她低吼着,手指死死地扣在炕沿,指甲已经嵌进了木头缝隙里,疼得她却全然没察觉。 棒梗躲在门口,脑袋耷拉着,心里七上八下。他觉得奶这次恐怕又栽了,可偏偏又不敢明说,怕惹得贾张氏发飙。 贾张氏猛地转头,瞪着棒梗:“你刚才是不是和李向前说话了?” 棒梗一愣,连忙摇头:“奶,我、我没敢说啥,就是……他给我糖,我也没敢收。” “你没收?你真没收?”贾张氏眯着眼,一步步逼近。 棒梗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脚跟差点被门槛绊住,支支吾吾:“就、就收了一块,真的只一块!” 贾张氏哼了一声,气得脸都涨红了:“小兔崽子,你当李向前给你糖是干嘛的?他那是哄着你呢,懂不懂?你这点出息,连个糖都挡不住,亏你还是我贾家的种!” 棒梗低着头,心里委屈得很,可又不敢顶嘴,只能悄悄揉了揉自己被抓疼的胳膊。 贾张氏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 “不行,这次不能再让他轻松溜了,得换个法子,得让他自己进来,还得让他吃个大亏。”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棒梗,眼睛一亮:“棒梗,这次你得帮奶办一件大事。” 棒梗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觉不好。 “奶,您、您又想咋整啊?” 贾张氏咬牙切齿:“你明天去找李向前,告诉他……奶家有一样宝贝,是前些年你爷爷留下的腌萝卜,泡了十几年的老坛子,味道老香老香了。告诉他,这坛子可比咸菜强百倍!” 棒梗一听,眼睛都睁大了:“奶,咱家哪有这玩意啊?” “谁说得真有了?”贾张氏冷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咱就是要引他上钩,懂吗?” 棒梗心里打鼓,咬了咬牙:“可、可是李叔他贼精,他要是发现骗他,肯定不会轻饶我啊!” “哼!”贾张氏一挥手,“你怕什么?你就说你是听隔壁二大爷提起的,奶可没教你,你啥都不知道!再说了,他不敢真对你咋样!” 棒梗还是有些迟疑,心里犯着嘀咕。 贾张氏见状,拿出早就藏好的那点糖:“给你,这回奶给你备足了,办得好,奶再给你买两根糖葫芦!” 棒梗一听糖葫芦,眼神微微发亮,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奶,您说真的?那、那我试试……” 贾张氏满意地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李向前,这次看你跳不跳坑!” 第二天一早,棒梗装作不经意地蹭到李向前门口。 “李叔,早啊!”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李向前正蹲在门槛上,叼着一根草,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 “哟,棒梗,这么早找我干啥呀?是不是又想讨糖了?”他笑得意味深长。 棒梗眼神飘忽,假装抬头望天:“李叔,我、我跟您说个事,您别告诉我奶啊。” 李向前挑了挑眉,心里立刻警觉了起来,脸上却不动声色:“你说,李叔最会替人保密了。” 棒梗低声道:“我听二大爷说……我家还有一坛十几年的腌萝卜,特别香,老味道了……可奶不让我碰,说那是给将来留着用的。” 李向前轻轻一笑,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哟,这老太婆又整新招了?” 他不戳破,反而顺着棒梗的话问:“哦?你咋知道的?你奶告诉你的?” 棒梗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是我偷听二大爷和我奶聊天时听来的,我奶可不知道我告诉你啊,李叔,你可千万别让我露馅!” 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李叔嘴严得很,不过啊……你这事我得考虑考虑,毕竟你奶那人呐,心眼忒多。” 棒梗心里紧张得要命,可还是装作一脸热心:“李叔,这可是真事儿,您可别错过啊。” 李向前摸着下巴,眯着眼:“行,李叔信你一次,今晚我再去瞧瞧。” 棒梗一听,终于松了口气,转身跑了,临走还拿了李向前递过去的一块糖。 到了晚上,李向前果然又摸进了贾家后院。 贾张氏早早地藏在屋里,透过窗户缝死死地盯着后院。 “这次啊,老娘埋的坑,非得让你爬不出来不可。” 她提前在所谓的“腌萝卜坛子”旁边做了机关,稍一用力,整个坛子底下就会塌陷,李向前只要上手,就会掉进个满是浆糊和碎玻璃碴的陷坑里。 “哼,掉进去,看你李向前还怎么翻身!”贾张氏咬牙切齿地暗笑。 李向前悄悄摸到了坛子前,他早已看出了端倪,坛子旁的土松得异常,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糊味。 他抬起头,看向贾家屋子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 “老太婆,玩得挺带劲啊。” 他绕到坛子后面,故意踢了坛子一脚,坛子果然晃了晃,机关触发,旁边的木板瞬间塌了下去,露出底下那个深坑,坑里稀里哗啦一片,全是恶心的浆糊和碎玻璃碴。 李向前低声冷笑:“这要是真掉进去,怕是半个月都得在床上躺着。” 他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故意捡了一块小石头,轻轻往屋顶一扔。 “啪”的一声,屋里顿时传来贾张氏的喊声:“逮住了!逮住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了出来,结果看到的却是空空的陷坑和地上晃晃悠悠的坛子,哪还有李向前的影子。 李向前早已站在墙头,冲她挥挥手:“哟,贾大娘,这坑挖得挺深啊,可惜你孙子没提醒你,李叔我走路从来不踩正道啊。” 贾张氏气得差点栽进坑里,抱着坛子大喊:“李向前!你给我等着!咱们没完!” 李向前轻轻一跃,消失在黑夜中,心里只觉得痛快。 “老太婆,这才哪到哪儿呢,咱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贾张氏站在陷坑边,满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拽着那个破坛子,恨不得立刻追出院子去把李向前揪回来,扒了他的皮。可她终究也明白,李向前这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自己这点脚力,连棒梗都追不上,更别提那家伙了。 她狠狠跺了跺脚,嘴里骂骂咧咧:“李向前,你个死王八蛋!你居然敢耍我!你等着!咱们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贾张氏转身冲进屋,气得双眼通红,连炕上的针线活都被她狠狠扫到地上。 “棒梗!棒梗你给我出来!” 棒梗闻声从后院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双手揣在兜里,神色有点心虚:“奶……李叔是不是没上当?” “哼!”贾张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问得可真轻巧!你奶我,机关布了半天,他居然连个脚印都没留!” 棒梗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想着:这李叔,还真是滑得像条泥鳅。 贾张氏一边骂一边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气得直冒火,可又偏偏拿李向前没法子。她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窝火,忽然,灵机一动,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 她转头死死盯着棒梗:“棒梗,你奶这回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李向前这人,不打不行!” 棒梗吓得一哆嗦:“奶,您别啊……李叔那人可滑得很,咱要真动手,怕是……” 贾张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怕个屁!奶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棒梗捂着脑袋,心里嘀咕,您这几次不是都没成功嘛。 贾张氏却已经气得满脸得意:“李向前不是喜欢咸菜嘛,不是喜欢吃咱家的腌菜嘛?好,咱给他整个‘特别的’!” 她转身翻箱倒柜,从炕头的破柜子里翻出一包早就发霉变质的老咸菜,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棒梗,明天你去告诉李向前,说你家又腌了一坛新咸菜,可香了,刚泡了没几天,味道正是鲜的时候,让他有本事就去偷!” 棒梗一听,眉头拧成一团:“奶,您这回……不会又坑自己吧?” 贾张氏嘿嘿一笑:“放心,这次奶可是用心了。这坛子里我加了点料,什么料你别问,反正李向前要是敢吃,准让他终生难忘!” 她说完,转身就去厨房忙活,把那坛子布置得天衣无缝,还特意把坛口封得松松垮垮,像是刚腌没多久的样子。 第二天,棒梗按着吩咐又去找李向前。 李向前那会正靠在墙边,手里剥着瓜子,嘴角含着笑,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哟,棒梗,又找李叔,有啥新鲜事?” 棒梗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地低声道:“李叔,咱家昨晚腌了新咸菜,特香,奶说要留着自己吃,可我觉得李叔这么喜欢,得偷偷告诉你一声。” 李向前挑了挑眉,心里暗笑:“贾张氏又换花样了,看来这老太婆是真的不死心啊。” 他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哟,真的啊?你奶这回腌的新菜在哪放着?” “就在后院那口小缸里,李叔要是感兴趣,晚上去看看呗。”棒梗说得一脸真诚,连眼神都特别干净。 李向前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李叔这回信你。” 棒梗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想着奶这次机关布得好,李叔再厉害,这次也得着道! 入夜,李向前悄悄摸进贾家后院。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蹲在远处仔细观察了许久,甚至还绕着那口坛子走了好几圈,连坛口的细节都没放过。 “这老太婆这次怎么这么大方?连坛口都没绑好?还有这股味道……嗯?有点怪。” 他凑近一闻,眉头一皱,隐约闻到了一丝药味。 “啧啧,贾张氏,真够狠,这次居然给我下了点什么料。” 李向前心里冷笑,却故意弄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不远处的屋里,贾张氏一听到动静,心都快跳出来了。 “来了来了,这次非让你李向前吃个大亏!” 她屏住呼吸,死死地贴着窗户盯着外头,生怕漏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李向前故意蹲下身子,装作正在扒开坛口,甚至还故意发出轻轻的啧啧声:“哎哟,这新咸菜腌得真香啊。”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撮,随手往旁边的土堆上一抹,顺手拿了旁边一块咸菜渣子塞进嘴里,装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屋里的贾张氏眼珠子都快笑飞出来了,心里暗暗得意:“这次看你还能翻什么天!” 可李向前心里清楚得很,这坛子的问题绝对不小,他吃的那一口早就是自己提前准备的普通咸菜,真正的“狠料”他连碰都没碰。 他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撒在坛子里,然后故意咳嗽两声,佯装有些不适,连忙拍着胸口:“咳咳……哎呀,这菜……这味儿怎么有点冲啊?” 屋里传来细微的轻笑声,贾张氏差点忍不住冲出来。 “好,好,李向前你这狗东西,今晚准得让你趴床上三天三夜!” 李向前慢悠悠地离开,还故意留下点脚印。 回到家里,他泡了一壶热茶,靠在炕上,心里暗自琢磨。 “老太婆啊老太婆,这点伎俩还想害我,太小瞧你李叔我了。” 而贾张氏呢,早已乐得合不拢嘴,转头就冲着棒梗得意地炫耀。 “棒梗,这次你看着吧,李向前吃了那坛子里的料,明天保准起不来床,咱们这仇,算是报回一半了!” 棒梗咧着嘴傻笑:“奶,您真厉害!” 贾张氏冷哼一声:“哼,咱们慢慢来,李向前,老娘跟你耗到底!” 贾张氏这夜睡得极其踏实,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里李向前捂着肚子在院子里打滚,痛得脸都青了,自己双手叉腰,满院子追着骂:“叫你贪,叫你偷,活该你栽在老娘手里!”梦里的自己威风凛凛,棒梗在一旁拍手叫好,整个四合院的人都围着看热闹,一个个冲她竖大拇指,连平时最喜欢跟她作对的几个婆子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她睡得香极了,连往常凌晨准时起来泡脚的习惯都忘了。直到日头升得老高,她才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奶!奶!不好了!”棒梗的声音慌慌张张,从院门口飞奔进来,脸色煞白,眼睛瞪得溜圆。 贾张氏一个激灵,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心里第一反应是李向前出事了。 她兴奋得两眼放光:“是不是李向前出事了?是不是他吃了我那咸菜,躺炕上起不来了?” 棒梗却气喘吁吁:“奶,不是……李叔、李叔他没事……他今早还在院口剥着瓜子,吃得可带劲了,还、还跟院里人说呢……” 贾张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心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凉透了。 “你说啥?他没事?” 第313章 你怎么主动来找我了? 李向前一瞧,嘴角一挑,慢悠悠地问:“哟,棒梗,你怎么主动来找我了?不是一直跟着你奶对着我干吗?” 棒梗搓着手,笑得别提多殷勤:“哎呀,李哥,别提了,我奶她老人家就是一时糊涂,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其实,我心里是服你的,真的!” 李向前眯着眼看他,心里却警觉:“这小子啥时候嘴巴这么甜了?贾张氏那老妖婆,什么时候认过怂?” 但他表面还是懒洋洋地笑:“服我?怎么服法?你小子倒是说说。” 棒梗一副小弟模样:“李哥,您聪明,咱都看在眼里,我奶那点小伎俩,哪儿玩得过您?我奶现在都怕了,天天在家骂我,说让咱以后别得罪您了。您瞧,这不是特地来给您赔不是吗?” 李向前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这老贾家要是真这么容易低头,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半信半疑,语气却依旧懒散:“哦?你奶她真这么说?” “真的!”棒梗拼命点头,“李哥,您要是不信,我明天领您去咱家听听,您在窗户底下一趴就知道了!” 李向前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暗暗提防:“贾张氏,贾张氏,玩这一出,真当我会信?” 但他面上还是淡淡地笑:“行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回去告诉你奶,我不跟她计较了,但她以后别再摸我家的墙根,咱好好过,井水不犯河水。” 棒梗喜滋滋地答应:“对对对,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他心里却得意得很:“等着吧,李向前,你小子也有上当的时候!” 棒梗回到家,立刻把李向前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张氏。 贾张氏笑得满脸褶子:“成了,他信了,果然是小年轻,沉不住气!等着,下一步,我让他赔得连裤衩都没得穿!” 她摸着黑子的脑袋,阴阴笑道:“黑子,咱得好好布个局,这次,老娘要让他尝尝被人扒光的滋味!” 黑子呜咽了一声,尾巴轻轻拍了拍地面,仿佛也在附和着贾张氏的算计。 贾张氏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下一步,她准备请出一个更狠的帮手,一个能让李向前万劫不复的帮手…… 清晨的炊烟未散,贾张氏已经神色凝重地坐在炕沿上,一边用布擦拭着手里的青花瓷碗,一边目光幽深,仿佛在酝酿一扬又一扬的风暴。 “这次……”她低声自语,眼底燃着冷光,“咱不能再只靠棒梗和黑子了,得找个更厉害的。” 棒梗搬着几只小凳子,偷偷凑过去:“奶,您想找谁帮手啊?要是管用,我去接人!” 贾张氏嘴角微微抽搐,转头看向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有个老同伙,贾家那条街口的李大牛,没文化,可胆子大,黑吃黑、偷鸡摸狗不眨眼,关键……他欠咱贾家一个人情。” 棒梗心一颤:“李大牛?那头大汉啊?他要真来……会不会……会太吓人?” 贾张氏沉着脸,轻轻点头:“吓人?好!他就是要吓得你李向前连锅都不敢碰。但记清楚,咱不是让他打人,是……让他帮咱威吓威吓。” 她话一落,棒梗愣住,却又忍不住咬牙:“那我去找他?” “去!”贾张氏站起身,抑制着疼痛,重重拍了拍胸脯,“你怕啥?你心里装的是贾家!别怕,奶给你撑着!” 傍晚时分,棒梗提着两个小灯笼,沿街小跑到了李大牛常去的那家小茶馆。那茶馆里炭火正旺,木桌斑驳,一片槟榔烟雾缭绕。 李大牛坐在靠窗的桌旁,咧嘴喝着凉白开,光着膀子,大汗淋漓,他一见棒梗来,抬起头问道:“咦,小子,哪个给你派来做这个信使?你这衣裳都透着怯气。” 棒梗深吸一口气,硬撑着走近:“李大牛伯,贾奶让我来拜托您一件事。” 一瞬间,茶馆里一股寒意弥漫。李大牛放下杯子,挑眉望向他:“什么事?说了,别绕弯。” 棒梗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咱那边……李向前在搅局,先是咸菜、萝卜,全被她耍,我们家奶头疼,想……想让您给他点‘威压’。” “威压?”李大牛笑出声来,面皮皱成一团,“小子,你奶这是想吓死他?怕是吓死你了。” 棒梗强行别过目光:“奶说了,不动手,只要呛呛他,吓吓他,让他知道咱贾家不好惹。” 李大牛皱眉:“谁家,今年踩我尾巴了?来来来,让我瞧瞧是谁?” 棒梗顿住脚步,小声嚅囁:“是他,李向前……” 李大牛眼眸瞬变,猛地起身拍桌,玻璃杯“哐”地一声震碎。他抄起身边的板凳,一把甩到地上,吓得茶馆里鸦雀无声。 “哪?他在哪把胡子子抢湿了?跟我说清楚!” 棒梗赶紧磕头:“大牛伯,他就住咱街口那家四合院,院门口那个老院子里住的,咱说一次您就去一次,祸不大要刮刮他的面!” 李大牛抹了抹额头的汗,攥拳抬手,眉头冷峻:“行。记住,不伤人、不砸东西。等我这两天等个机会,然后单独找他谈谈,吓他一跳就行!” 茶馆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又暗暗怕李大牛,纷纷回头离开。 棒梗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把结果回报给贾张氏:“奶,李大牛伯说了,要见面威吓一下,不打他,不砸他家,就吓唬下。” 贾张氏嘴角向上挑起,眸子里泛着兴奋:“好!那你告诉他,等他找着合适机会——今夜,门前给我站稳!” 夜深时分,月光被云层掩映,街角只剩路灯的昏黄。李大牛身披一件旧棉袄,脚踩油布裤靴,大手挥舞着粗手杖,一步三摇地走向李向前家的院子。 他敲开那扇青旧木门,声音沉闷。 “李向前!出来!”他吼得声音带着低沉的回响。 院门内传来一声轻响,李向前推门而出,手里还是刚停歇的扁担。 “你是……?”他一见人影,眼神算得透亮。 李大牛盯着他:“我是来给你透透风,告诉你,我贾张氏那老太太,不好惹。” 李向前眉头微挑,“你是谁给你派来的?” 李大牛握紧木杖,用力敲地几下,杖梢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声,渗人地低沉:“我是警告你,不要再动贾老太太的文章,否则半条街没人救你!” 李向前双手插兜,脸上神情不屑:“你这是什么?街口吓唬人呢?咱邻里吧,就该相安无事。再吓嘛你来吓。” 李大牛沉声道:“相安无事?你算什么东西?贾老太太年岁大了,你可别把她当成任人耍的板凳!” 李向前眼里闪出冷光,笑着回应:“她也不是第一次耍我。你这来威吓?让我怕你?你连个签条都没签,我怎么信?” 李大牛沉默了几秒,狠狠喘了口气,拍了拍膝盖:“不签条,那我就签点实在的。明儿街上的人都盯着,你若敢越线?告诉你,你老儿都别想活得安稳。” 李向前抬头望天,声音淡淡:“街坊们?看你耍威风?我倒要看看公道在哪头。” 深夜里,大风卷动着路灯的光,吹得落叶沙沙作响。李大牛在院门前踩了一脚,转身离开,喊了一声:“记住,我不过来第二次——” 灯影晃动中,他不再回头。 李向前站在院门口,手捏着扁担,嘴角微翘。黑夜仿佛被他踩得更深,他目送着大牛离去,心中如同拨开层层迷雾的清风。 “贾张氏、李大牛……”他低声自语,“来吧,这扬你们再蛮干,我就让你们这两个归谁先露馅!” 与此同时,棒梗从暗处剥开院门缝,黑子紧随其后,眼中闪着一丝忐忑。棒梗轻声自嘲:“奶,让人吓唬他,怎么把戏变得比他还复杂了?” 黑子“汪”两声,好像也跟着附和:这扬街口的猫鼠游戏,才刚正式……上演。 翌日清晨,街道上薄雾缭绕,晨曦微露,李向前照例起了个早,提着竹筐走向菜市,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不会让贾张氏的这点小伎俩得逞。他的脚步稳健,面上平静,心底却泛起丝丝波澜。昨夜李大牛的威胁仍在耳边回荡,低沉粗粝的嗓音仿佛还残留在院门口。 “贾张氏这回,真是玩狠的了,连李大牛都搬出来了……”李向前在心里冷笑,步履之间多了几分沉着。 他清楚,李大牛虽然名声在外,但终究不过是个替人摇旗呐喊的,真要较真,倒也未必就怕他。 正想着,迎面走来的是棒梗,手里拎着一袋油条,嘴角沾了点芝麻。他一见李向前,立刻绷紧了身子,表情做得一副严肃。 “哟,棒梗,这么早,嘴倒挺忙的。”李向前冷不丁开口。 棒梗脚步一滞,勉强挤出笑容:“呃……早啊李叔,天凉,吃点暖的。” “暖得挺香,连嘴角都挂着。”李向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棒梗心里咯噔一声,李向前这人,不像是会轻易被吓倒的样子,他昨晚可是目睹了李大牛威风凛凛的扬面,哪想到李向前竟一点没乱。 棒梗不甘心,回头喊了一句:“李叔,昨晚……你是不是该多想想后果?有些人,动不得。” 李向前缓缓转身,眼神幽深,微微一笑:“有些人,也不是随便吓得住的。” 棒梗顿时语塞,只能低头悻悻离开。 李向前继续往前走,脑海中盘算着:“看来贾张氏不会就此罢手,李大牛既然上了阵,下一步他们定然还会有后招。得防着点。” 他拎着竹筐进了菜市,顺手挑了几根青菜,忽然身侧传来低声招呼:“李哥。” 他一抬头,竟是菜市里平日与他关系不错的张二婶,张二婶眼神复杂,凑上前小声道:“昨晚李大牛找你了?” 李向前轻描淡写:“找了,放了几句狠话。” 张二婶皱眉:“我跟你说啊,李大牛那人,外表吓人,其实虚得很。他吃软怕硬,你要是真不让步,他也不敢真动手。” 李向前微微点头,心下更有底了:“多谢提醒。看来有些事,我还真得……主动出招。” 他挑了几根韭菜,付了钱,正要离开,忽然瞧见贾张氏也出现在菜市,不远处,正细细挑拣着豆腐。贾张氏的表情阴沉,嘴里低低地数着账:“一筐青菜三文,一块豆腐四文……哼,这几文钱,都是被那李向前逼出来的。” 她时不时扫一眼李向前,心里暗自盘算:“这李大牛昨夜没把他吓回去,看来还得加一把火。这次,不能只靠李大牛。” 贾张氏转身招呼棒梗:“棒梗,去,把赵拐子给我叫来。” 棒梗闻言一愣:“奶,赵拐子?那瘸子行吗?” 贾张氏咬牙:“你不懂,赵拐子这人……黑的、脏的、阴的,全会。别看他走路一拐一拐的,那手法,轻得像猫一样。咱这次,别吓了,直接让他给李向前家添点‘小惊喜’!” 棒梗低头点头:“得,奶,我现在就去。” 贾张氏摸了摸兜里攒的零钱,脸上露出一丝狠劲:“李向前啊李向前,你真当我贾张氏的算盘不好使?你不是硬吗?我倒要看看你硬到哪一步。” 李向前此时已回到家,摆好菜,烧起热水,脸上神色从容,但心里却早已拨响警钟。他随手从灶台下抽出一把老旧的铁锁,仔细检查后,挂在院门上,加了道暗扣。 “贾张氏的性子,怎会轻易收手?她这次恐怕还会出新的招。”他自言自语,随即在院墙内侧架上几块木板,搭建了个临时小台子,心里有了计较。 午后,棒梗领着赵拐子悄悄绕到李向前家的后墙。赵拐子穿着破棉袄,走路果然一瘸一拐,但那双手灵巧异常,攀墙、翻瓦一气呵成,动作快得让棒梗都看呆了。 “赵叔,您真厉害,这墙这么高您说上就上了。” 赵拐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子,学着点,这活儿不光是快,得悄。待会儿啊,给他家屋顶掀两块瓦,往屋里撒点辣椒粉,再放几只耗子进去,保管他一夜不得安生。” 棒梗听得佩服得五体投地:“赵叔,您这招,绝!” 赵拐子冲他摆摆手,手脚麻利地干了起来。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院门角落的木台子上,李向前早已躲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根油亮的长竹竿,目光冷冽。 当赵拐子刚翻开一块瓦片,李向前猛地挥起竹竿,狠狠朝屋顶一挑。 “砰!”一声,赵拐子一个踉跄,差点从房顶滚下来。 “谁!”赵拐子惊慌地低头。 李向前冷笑:“你问谁?问你自己良心去了!” 赵拐子一愣,棒梗在墙外慌了,撒腿就跑。 李向前毫不留情,竹竿再次抡起:“我早看出你们这帮人不安好心,昨夜李大牛,今日你赵拐子,下一回是不是要直接放狼进来了?” 赵拐子慌得连忙喊:“李向前,别,别冲动,咱有话好说!” “好说?”李向前一步步逼近,竹竿挑得更快,“你上我屋撒辣椒粉,你还想跟我好说?” 赵拐子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啊”一声滚下屋檐,跌得灰头土脸。 李向前迅速跨出院门,冲着他大喝:“滚!告诉贾张氏,我李向前,不怕威胁,更不怕暗算!” 赵拐子爬起来,灰溜溜地逃走,心里却暗骂:“这李向前,防得也太严了!” 棒梗远远看着,心跳如雷:“完了完了,这下奶肯定不依了。” 果然,消息传回,贾张氏气得拍桌直跳:“这李向前,居然敢动手打赵拐子?他是活腻了!” 棒梗小声劝:“奶,咱是不是得缓缓?” 贾张氏咬牙切齿:“缓?缓个屁!你去,给李大牛带句话——这次,不止威胁,让他亲自上门,给我把李向前逼到墙角去!” 棒梗嘴角抽搐,心中却越发忐忑:“这事,怕是要闹大了……” 棒梗一路小跑,鞋底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心跳得飞快。他心里七上八下,连耳朵都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一路跑到李大牛常去的赌摊旁,气喘吁吁地站住。 李大牛正盘着腿坐在一口破桌前,手里拨弄着骰子,咧嘴冲着身旁几个赌徒笑得一脸轻松。可棒梗的到来,让他立刻收了笑,眯着眼问:“怎么?这么快就有动静了?” 棒梗咽了咽口水,喘着气说:“大……大牛哥,赵拐子没成,李向前防得死紧,差点被他一竹竿打下来。” 李大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脆响,眉头渐渐拧紧。 “那老家伙,真是个不好啃的骨头。”他低声骂道,眼中露出些许不耐。 棒梗试探着问:“大牛哥,奶说,让你这次……亲自去。” 李大牛一听,眸光一冷,随即站起身,捏了捏手指骨节,“亲自去?”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行,倒要看看李向前是不是真那么硬。” 他拍了拍棒梗的肩膀:“走,咱现在就去。” 棒梗有点慌,连忙说:“大牛哥,这李向前有点邪门,他昨晚没怕你,今早又当街打了赵拐子,我……我怕他留了后手。” 李大牛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留再多手也没用,今天我带的人,不是赵拐子那种小打小闹的货色。” 说罢,他吩咐身边几个粗汉:“你们,跟我走一趟,有人找不自在,咱得好好教教他规矩。” 众人一听,立马起身,各个撸起袖子,脸上带着戏谑。 棒梗跟在队伍后头,越走越心虚,心里琢磨着:“这回大牛哥真动真格的了,李向前怕是挡不住了吧?” 李大牛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直奔李向前家,沿途路人纷纷侧目,没人敢靠近,生怕被这伙人扯进事端。 李向前那边,正蹲在院子里修一把老木椅,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杂乱,还夹着李大牛的声音。 “李向前,给我滚出来!” 李向前放下锤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心里却已然有了准备。 “终于,真刀真枪来了。”他心里冷笑,走到院门口,把门闩一开,李大牛那横着膀子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李大牛嘴里叼着草茎,挑衅地看着他:“李向前,今儿你可别躲,咱俩该算算这笔账了。” 李向前淡淡一笑:“昨晚不是说完了吗,怎么,没讲够?” 李大牛手一挥,后头的几人立刻将院门口围得死死的,脸上都带着不善。 “昨晚是说了,但你不长记性啊。”李大牛晃了晃手腕,“咱今儿不光说,得动动手脚了。” 李向前眼神一沉,语气却仍旧平稳:“动手?我这人最怕麻烦,你们进来容易,出去怕是难。” 李大牛嘿嘿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出不去。” 李向前一步不退,忽然抬头冲着房檐喊了一声:“狗子,开门!” 只听“咯吱”一声,后院的小门竟然从里面开了,紧接着,从后院鱼贯冲出几个身强体壮的后生,一个个手里拎着木棍、铁锹,神情凶悍。 李大牛的笑容一滞,没想到李向前竟早有准备。 “你早料到我会来?” 李向前勾起唇角:“昨晚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天这扬不会免。既然你喜欢人多欺人少,我也学着点,咱讲点‘公平’。” 李大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盯着李向前:“你真不怕事闹大?” 李向前毫不退缩:“事已经闹大了,你信不信,今天要是动了手,咱这街上,哪个不看着?” 李大牛眼珠子一转,知道李向前这话半真半假,确实,今日若真打起来,被传出去,他这个‘地头蛇’的脸面就得丢光。 他心里恼怒,却也不得不重新掂量。 “哼,行,李向前,你行。”李大牛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忽然又回头,“不过你别高兴太早,贾张氏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李向前冷声道:“你回去告诉她,若是再有下次,咱们……就不只是防备这么简单了。” 李大牛咬咬牙,挥了挥手,带着人走了。 李向前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那几个帮手笑道:“你们这回可是帮了大忙,今晚,咱喝酒。” 那几个后生也笑了:“李叔,有事招呼咱,这街上,咱就服你这骨气!” 众人散去,李向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目光沉沉,心里却一阵波涛。 “贾张氏……果然,今天才刚开始。” 他低头,思索良久,终是决定,今晚得加一道防线。 可还未及动身,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 李向前皱眉,心想:“谁又来了?” 门一开,竟是棒梗,面色紧张,额头冒着汗。 “李叔……奶、奶她疯了,她……她要请白三叔出山了!” 李向前眼神陡然一紧。 “白三叔?” 棒梗点头,脸色发白:“她说,既然硬的不成,就要请‘那个’白三叔来,李叔,你快想办法吧,白三叔,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李向前眉头越皱越紧,脑海里白三叔的名号瞬间翻腾而起。 那人,才是真正难缠的角色。 李向前眉心紧锁,双眸沉如深潭,脑海里迅速翻涌着过往关于“白三叔”的传闻。那人,他是街坊里出了名的阴狠角色,和李大牛这种小混混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白三叔,从不光明正大地与人争斗,他玩的,都是暗地里的手段。无声无息,出手狠辣,街里曾经有人招惹了他,转天人没了,连根毛都找不到。更诡异的是,那人家门口留了一撮干枯的白菊。 传说,白三叔最擅长布暗招,最喜欢夜里动手,见不得人的事,他干得比谁都熟练。李向前心里腾起一阵寒意,拳头也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李叔,怎么办啊?”棒梗喘着粗气,眼底满是惶恐,“奶已经托人去请白三叔了,说三天内要让你连家门都不敢出!” 李向前盯着棒梗,沉声问:“你确定她真请白三叔了?她不是在唬我吧?” 棒梗一脸苦色,连连点头:“她刚才当着我和李大牛的面骂你,说你再嘴硬,就等着见白三叔,李大牛还笑,说这次看你怎么收扬……” 李向前心里盘算得飞快。 不能等,绝对不能等白三叔找上门,必须得提前下手。 他转身快步进屋,翻出一只破旧的藤箱,从里面摸出一个黑漆漆的油布包,缓缓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柄早已磨得发亮的短刀,刀柄上还缠着一段泛黄的红绳。 这把刀,他已经很多年没动过了。 棒梗看得眼睛都直了:“李叔,这……这是你以前用的?” 李向前眼神复杂,抚着刀柄低声道:“曾经有用过,后来收起来了,本想这辈子再也不用,可现在看来,有人逼我不能消停。” 他抬头盯着棒梗,眼里划过一丝冷意:“棒梗,你跟我说实话,奶是不是已经给了白三叔定金?” 棒梗挠了挠头,心虚地说:“我听李大牛说,奶当扬就给了,说这回要花大钱,白三叔开口要什么,她都给!” 李向前心里一沉。 贾张氏,这老贼婆是真豁出去了。 他背过身去,缓缓系好腰带,把短刀插在后腰,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决绝。 “棒梗,你敢跟我走一趟吗?” 棒梗愣了愣:“去……去哪?” 李向前冷笑了一声:“去会会白三叔,既然他要来,不如我先去找他,趁他还没出手,先打乱他的盘子。” 棒梗听得心里一颤,连忙摆手:“李叔,白三叔那种人,你去找他,万一他在背后早埋了钉子……” 李向前冷冷道:“他再厉害,也得喝水吃饭,总有破绽。” 他声音低沉,仿若暗夜里潜伏的野狼:“与其等死,不如先下手。” 棒梗吞了口唾沫,心里却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敬佩,李叔这人,永远不吃亏,从不认输。 “行!我陪你去!” 李向前拍拍他的肩膀,随即两人悄然离开了院子,顺着小巷绕行。 “你知道白三叔在哪落脚吗?”李向前低声问。 棒梗点头:“奶平时去的那家茶铺,后院里有个偏房,听说白三叔住在那,没人敢打扰。” 李向前眼里划过一道精光:“好,这地方我记住了。” 两人一路快步前行,街道两侧的摊贩渐渐散去,夜色缓缓降临,整个胡同像是被黑暗吞噬,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小摊熄火的声音。 李向前心里紧绷着,他知道今晚的事不能拖,否则明日白三叔一旦布好局,他恐怕再没机会主动出手。 到了茶铺后院,棒梗小声指了指东南角的一间低矮厢房:“那就是他住的,平时门口有人把守,李叔,咱……咱要不要先看看情况?” 李向前点头:“嗯,跟我走,别发出声。” 两人悄悄绕到厢房后侧,李向前屏息凝神,透过窗棂的缝隙往里瞧。 只见屋内一盏昏黄油灯,白三叔正背对着门口,缓缓磨着一把短匕首,嘴角还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向前眼神微眯,他认得那匕首,是白三叔最惯用的家伙。 而在白三叔身旁,放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什么,李向前看不清,但模模糊糊像是一张小巷布局图。 不好,他已经开始布置了。 李向前正想着如何行动,忽然听见白三叔冷冷开口:“门口守着的人,去给我买包烟,快去快回。” 片刻后,门外脚步声远去。 李向前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迅速转身对棒梗低语:“你守着巷口,若有人回来,立刻发声提醒。” 棒梗紧张地握紧拳头:“李叔,你小心。” 李向前点点头,猫着腰绕到门后,轻轻拧动门闩。 门,竟然虚掩着。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攥紧短刀,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白三叔仿佛察觉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眼神阴鸷。 “李向前,你来得真快啊。” 李向前心中一凛,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你既然请我入局,我怎能不来?” 白三叔笑了:“好一个请你入局,可惜,你来的这一步,已经在我局中。” 话音未落,白三叔猛地翻手一甩,手中那匕首带着寒光直取李向前咽喉。 李向前早有防备,身子侧倾,险之又险地躲过,反手一刀削向白三叔手腕。 两人瞬间在狭小的屋内缠斗,刀光剑影,桌椅翻倒,油灯被撞得摇摇欲坠,整个屋子仿若风暴中心。 李向前咬牙,心里无比清楚,今晚若不将白三叔彻底镇住,自己必然被他玩得团团转。 白三叔身法灵活,招式狠辣,一连几次都险些划破李向前衣襟。 “李向前,你终究还是太嫩了。”白三叔冷笑。 李向前不答,忽然故意露出破绽,白三叔扑上来时,他猛地用肩膀一撞,将白三叔撞得踉跄后退。 趁他立足未稳,李向前刀背一翻,狠狠一击,白三叔手腕顿时一麻,匕首脱手落地。 李向前顺势一脚踢飞匕首,刀尖直指白三叔咽喉。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李向前喘着粗气,眼神冰冷:“这一步,谁入谁的局,还说不准。” 白三叔脸色终于变了,盯着李向前,声音低沉:“你敢杀我?” 李向前冷笑:“你觉得呢?” 白三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咧嘴笑了:“李向前,你有胆量,老子服了。” 李向前一挑眉:“认输了?” 白三叔点点头:“认了,不过,咱以后还有得玩。” 李向前刀尖微微用力,逼得白三叔脖子微微渗血,冷声道:“不必以后,咱今天就结清。” 他缓缓收刀,低声:“告诉贾张氏,换个人来。” 白三叔盯着他,忽然咧嘴笑了:“你这条命,我记下了。” 李向前目送白三叔离去,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却并未放松。 这扬斗争,才刚刚开始…… 李向前站在那间昏暗的厢房内,心跳仍未平复,指间尚留着刀柄传来的冰凉触感。屋内翻倒的桌椅,散落的碎瓷,还有那尚未熄灭的油灯,都在默默地诉说着刚才的一扬生死较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沉沉,脑中思绪翻腾。 白三叔嘴上认输,但这人城府极深,怕是不会轻易罢手。今日之事,他或许不会立刻找自己麻烦,可将来……必定会卷土重来。 他深知自己并未彻底解决问题,只不过赢了一时。贾张氏,不会甘心的。她那股钻心的恨意,肯定还会继续折腾。白三叔的离开,只是让这局暂时静了下来,暗潮未息,危险依旧在逼近。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棒梗喘着粗气冲进来,脸色煞白:“李叔,出事了!贾张氏知道你找了白三叔,她气疯了,现在正满街嚷着,说你背后下黑手,连邻居们都围过去看热闹了!” 李向前心头“咯噔”一下,眉头紧皱。 这老虔婆竟然先发制人,居然敢颠倒黑白,直接把脏水往自己头上泼! 他咬牙低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毒。” 棒梗焦急道:“李叔,她现在正在你家门口骂,说你不仁不义,说你仗着手快伤了白三叔,还说你要黑吃黑,连李大牛都跟着她一起吆喝,邻里都被吵得人仰马翻了。” 李向前冷笑一声,目光寒如霜。 “这点小伎俩,她以为能把我逼死?” 他当即转身快步往家赶,心里已经迅速布局。 贾张氏这一步狠,借着邻居的眼睛,想要用舆论压死自己,想让我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她忘了,这条街,谁是真正靠拳头说话的。 刚到胡同口,李向前便听见自家院门前吵作一团。 贾张氏嗓门极高,声音沙哑刺耳,整条街巷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向前!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居然勾结外人,暗害亲戚,你不得好死啊你!白三叔都让你给害伤了!你简直是个畜生!” 李大牛站在一旁,连连附和:“对!他心黑!咱们要替白三叔讨个公道!李向前你给我滚出来!” 不少邻居站在院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有的干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伸长脖子观望。 “李向前,听说他跟白三叔动手了?” “哎呀,白三叔那是什么人?他也敢动?” “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李向前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脚步有节奏地敲击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贾张氏的心尖上。 贾张氏正骂得起劲,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咬牙切齿。 “你个逆子,终于舍得滚回来了?” 李向前站定,冷冷看着她:“你说我勾结外人,害白三叔?” “就是你!李大牛亲眼看到的!”贾张氏怒不可遏,满脸通红,“你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下狠手伤人,你心肠比石头还硬!” 李大牛立即跳出来附和:“我看得清清楚楚,李向前带着刀去找白三叔,差点把人给废了!他还威胁白三叔不准还手,街坊们,你们评评理,这种人还能留吗?” 周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向前的眼神愈发冷冽,心里却极快地思索着。 这贾张氏是打定主意要置我于死地了,白三叔暂且不追究,但她要借街坊的舆论之力彻底搞臭我,让我再无立足之地。 他勾唇一笑,忽然看向李大牛,缓缓开口:“李大牛,你说你看见我带刀去找白三叔?” 李大牛挺着胸膛,理直气壮:“对!我看得清清楚楚,街坊们都在这呢!” 李向前眯起眼睛,忽然掏出一个破旧的小本子,随手翻开。 “你跟李大毛借的五块钱,三个月没还,你还记得吗?” 李大牛脸色一僵。 李向前不紧不慢地道:“上个月你偷了二狗家鸡蛋,贾大娘当时看见了,结果你赖到现在。” 李大牛开始有些慌了。 李向前继续:“哦,还有,前几天你在赌摊输了二十块,转身把自己家的水缸砸了,说是被小偷打破的,骗你娘的钱去还赌债。” 周围的邻居们眼睛逐渐睁大,一个个面面相觑。 李向前的声音平静,却像把刀子,一刀刀剖开李大牛的遮羞布。 第314章 是不是你干的? 许大茂被他靠得近,能闻见李向前衣服上的汗味,那是一种风吹日晒才有的厚重汗气,不腻,却有种压迫感。 他有点发慌,却不敢挣脱,只能默默点头:“我、我记住了。” 李向前松手,退了一步:“你来吧,我看看。” 许大茂按他教的动作去劈,这回好些,斧头顺利劈开了一截木头。他正松了口气,却听李向前不动声色地说: “老太太那屋里,有人昨晚往烟囱塞了点柴皮,是不是你干的?” 许大茂斧头一顿,险些劈歪,幸亏及时收住。他低头不语,脸上却瞬间绷紧了,耳根发红,汗水从鬓角滑下,浸湿衣领。 李向前仿佛没看见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弯腰捡起一片削落的木皮,捻了捻,说:“那柴皮还是我劈出来的,形状我记得清楚。别人拿不着那捆柴,只有你碰过。” 许大茂张了张嘴,支吾半天:“我……我、我就是想试试……是不是真如你说的,老太太那灶口太窄,我不是故意要堵……” 李向前冷笑一声,目光蓦地凌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柴皮根本不是一整块,是你劈完之后又撕碎了几段,专挑那种最容易卡烟道的。” 这话像一记闷雷,砸在许大茂心头。他一下就瘫了,斧头“哐啷”一声摔地,捂着脸蹲下身,声音颤着:“我真没想害她……我、我就是觉得……你让她知道我偷东西,她看我眼神不一样了,我……我气不过。” 李向前冷着脸,走到他身边站住:“你气不过,所以就拿一位老人出气?” “我不是……”许大茂抱着脑袋,声音像泄气的皮球,“我就是一时犯了浑……我那晚喝了点酒,心里憋得慌,才……” “你以为四合院是什么地方?你今天动个柴皮,明天是不是想往水缸里扔死猫?”李向前一脚踢飞一块木头,声音陡然拔高,“你这种人,永远都在找借口,从来不想认账。” 他话音未落,院门口的老秦已经走了进来,正好听见那最后一句。 “哟,向前,咋又教训许大茂呢?”老秦嘴角带笑,眼神却打量得很细。 李向前转过身,声音平静:“教他劈柴呢,结果这人劈一半想偷懒,斧头一扔就蹲下了。” 许大茂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仿佛一时没懂李向前为何替他打圆扬。 李向前看都没看他,拿起斧头,扛到肩上:“老秦,要不你一会儿也来搭把手?老太太那灶台得清理了。” “行啊。”老秦笑呵呵地答应,一边朝院外走一边说,“你小子当年锄草砍柴最快的手法,可不就是跟你爹学的?” 等他走远,院中只剩李向前和许大茂两人,气氛又重新冷却下来。 许大茂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喉咙像卡着什么:“你……你干嘛替我说谎?” “我不是替你说谎。”李向前背对着他说,“我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顿了顿,眼神沉下去,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出:“你若再敢动老太太一根毫毛,下次,我就让你没机会解释。” 许大茂喉结一动,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吞下一块冻石,冷从舌根直钻心头。他忽然明白,李向前不是在“帮”他,而是在一步步逼他到极限,看他究竟是彻底改了,还是还藏着其他心思。 天光渐亮,鸟啼如织,四合院的风吹过旧瓦屋檐,带起些许灰尘,也将柴木堆旁的一股汗酸味冲淡了几分。 许大茂站在木墩前,斧柄在他手中已经湿透,汗水浸入掌心,沾得滑腻。他下意识抬手擦了擦额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神经质的不安。 李向前的那句话——“我就让你没机会解释”,像一颗铁钉,钉进了他的后脑勺。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却仍干得发涩,像塞了两把锯末。他想回头去看李向前一眼,可又不敢,他怕从那人眼里看到的不是冷意,而是决然。 他低头看斧头,心慌意乱地提了起来,再试图劈下一块柴。这一次他没用上几分劲,斧头只是轻飘飘地落下,柴没裂,斧却偏了方向。 “咚!” 那柄沉甸甸的斧头像被什么猛地一拽,斜着砸下来,狠狠撞在了他的脚背上。 “哎哟——!”一声惨叫在四合院里炸响,如同破裂的罐头在水泥地上摔开。 许大茂踉跄着跪倒,捂着脚,脸色惨白。他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嘴角抽搐,额上豆大的汗珠瞬间浮出。那种钝器砸肉砸骨的钝痛直往神经里钻,像有几千根针头正轮番扎进骨缝。 “疼……疼死我了……”他脸贴着地面,鼻腔里喘着粗气,语句断断续续,连哭都哭不出来。 李向前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蹲下查看情况,目光却丝毫不乱。他盯着那已经鼓起红肿的脚背,鼻息沉着,冷冷吐了句:“你手抖什么?我一句话吓得你斧头都握不住了?” 许大茂这时候还想争口气:“我、我不是怕……我就一时没拿稳……” “这就是你‘没拿稳’的后果。”李向前语气沉得像压着块铁,“你自己劈的柴,自己接的祸。” 院中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只剩下许大茂的呻吟和木叶在地上滚动的细碎声响。 “别动。”李向前终于出声,冷着脸,“脚趾没断算你运气好,但肿得这么快,估计骨膜伤了。” 他不再多说,转身回屋拿来一小包冰块,用老布裹着,在许大茂的脚上轻轻按住。那一触之下,许大茂立刻像触电般一缩,叫道:“轻点轻点——” “你嚷什么?”李向前一边冷处理,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他,“这点疼就嚷,你偷老太太面包的时候怎么不怕报应?” “别、别提了……”许大茂痛得眼眶泛红,却咬牙忍住,“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李向前冷笑,“你是不是还想等我心软,再替你掩一次?” 许大茂被他看得发虚,低头不敢言。那一刻,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极不自在的感觉,不只是脚上的疼痛,而是一种难堪到极点的羞辱。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街坊里再风光也好、再丢人也罢,起码没这么低声下气地对人低头服软过。 可偏偏是李向前,他不敢对他有半句顶撞。 李向前收了手,将冰块压得更紧一点,声音依旧沉稳如石:“你听好了,大茂,从今天起,你别再想着蒙我眼,耍心眼。你的小聪明、你的小算计,我早看透了。” 许大茂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恨自己为何轻敌至此,一边又怕李向前真如他说的一样,把他一点一滴都看穿了——那以后他还拿什么跟人周旋?又靠什么混四合院这一亩三分地? 这时候,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是许大茂媳妇——杨春花。 “老许!你怎么啦?刚才我听见你叫唤——”她一头冲进来,看见丈夫瘫坐在地,忙蹲下查看,“你脚怎么了?” 许大茂脸一抽,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劈柴,不小心……” “劈柴?你会劈柴?”杨春花瞪了他一眼,“你要不是跟着李向前凑热闹,你哪儿来的胆子上这斧头?” 说着,她目光扫到李向前,忙点头哈腰:“哎哟,向前哥,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在,我家老许今天怕是得进医院了。” 李向前不置可否,只把冰布按了按,冷淡道:“我劝你们,别再拿柴当借口,院里老太太年纪大,经不起你们这点心思折腾。” “是是是。”杨春花连连点头,“我一定盯着他,不让他再乱来。” 李向前站起身,丢下冰布:“等肿退了,去街口让老李头看看有没有骨裂。别省钱省命。” 说罢,他拍了拍裤腿,转身就走,只留下许大茂坐在原地,神情灰败,杨春花一边扶着他,一边碎碎念个不停。 院外的天更亮了,阳光照在木屑堆上,像洒满了一地金粉,可在许大茂眼里,那些光线分明带着一种刺眼的嘲讽。 许大茂坐在门槛上,脚包着一层冰布,疼痛仍在隐隐作响。他眼前的阳光不再刺眼,只剩模糊的晕轮,像他心里那团翻搅不清的浊气,既发热,又沉闷。他盯着院墙角那一丛狗尾巴草,忽地觉得它们也在嘲笑自己,一如李向前那天不带情绪的目光——冷,狠,直刺骨髓。 杨春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边:“趁热喝点,早上都没吃。” 许大茂没接,脸板得跟块豆腐渣一样,满是憋屈:“你觉得我现在是能喝粥的人么?” “别扯这些没用的。”杨春花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声音压低,“你真是笨到家了,好好一个人,非得惹李向前,那人是咱能招惹的吗?” 许大茂没吭声,眼神仍旧落在那片草上,像看着什么过去的幻影。 “你还不服是不是?”杨春花戳了戳他的肩,“你以为你以前在单位是演电影的,现在还能演人?你早不是那时候的许大茂了,人家李向前呢?他越活越有样儿,你呢?脚都砸了,砸得不光是骨头,还有你那点可怜的面子。” 这一番话刺得许大茂直哆嗦,他忽然暴躁起来,一把将粥碗拨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溅了一鞋子的米汤。他瞪大眼,像是要跟杨春花拼命:“你闭嘴行不行?你懂个屁!” 杨春花被他这一吼也来了火,眼一瞪,撩起袖子就准备拍他后脑勺:“我不懂?我要是懂,我还嫁你?我还得跟着你在这四合院里吃糠咽菜、躲人指指点点?!” 两人对骂间,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嗓音:“你俩是打算把整院的人都吵醒,还是让人围着你们看热闹?” 声音落地,空气一凝。 李向前就站在门前,拎着个破旧小药箱,一只手在裤缝边挂着,五指收得整整齐齐,神色不怒自威。他没穿工作服,只是一身浅灰布衣,可站在那里,却像石头做的,压得人抬不起头。 杨春花忙站起身,收起脸上怒气:“哎哟向前哥,你咋又来了?” 李向前迈步进屋,把药箱放下,打开:“老太太那边,我刚去了,她问你怎么没过去道歉,我说你脚伤着了。她说,哪怕你人去不了,话也能让你媳妇带过去。” 许大茂心一咯噔。他忘了,那个被他偷了面包的聋老太太还在四合院的东屋住着呢。她耳朵是聋了,可那目光,却贼亮贼亮的,当时盯着他半天,他装作没看见,心里却一直发虚。 “我、我还没来得及呢……”他支吾着开口。 李向前低头替他把布条解开,重新检查肿胀的脚背,“来不来得及是你的事,人家老太太能不能消气,是她的事。你说你该不该赔个不是?” “该……”许大茂脸涨得通红,声音如蚊,“该。” 李向前不再说话,取出一瓶药酒倒在纱布上,按了下去。 “嘶——”许大茂倒吸一口凉气,疼得连带额头都起了细汗,可他不敢挣扎,只是咬着牙一动不动。那感觉,就像是从头皮一直烧到脚心,烧得他脑子里竟冒出一个滑稽的念头:李向前是不是故意按重了。 可他不敢问,也不敢指控。 “这几天别乱走动。”李向前擦了手,抬起眼看他,“我说的‘别乱走动’,不只是为了你的脚,还有你那些拙劣的伎俩。许大茂,你的手段在这院里用不了几回了。别再想着算计别人,也别再以为你还能躲过去。” 说完,他拎起药箱转身就走,像从不曾多说一句废话。 许大茂坐在那里,愣了好半晌。 他的心沉得像灌了铅,那种感觉很奇怪,说是羞耻吧,又掺着一股不甘;说是不甘吧,却偏偏又不得不承认李向前说得对。他那些年仗着小聪明占了不少便宜,可这次,是他实实在在地踢到了铁板。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脚疼是一方面,心里那点心事更像蚂蚁啃骨。 他想不通,李向前为什么总能一眼看穿他。他自认为藏得好,话也说得巧,可那人眼神像刀子,总能剖开他那点伪装。 “是不是……”许大茂喃喃自语,“我真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清醒地看过自己。过去他总以为,聪明是本事,精明是优势,可现在这些东西就像打滑的锯齿轮,磨得他血肉模糊。他忽然觉得冷,从骨头里往外冷。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在李向前面前栽个大跟头,甚至把自己全盘的脸面都丢得一干二净。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得想办法反制。 但不是像以前那样偷鸡摸狗了,李向前早不吃那一套。 他得慢慢来,慢慢学,看李向前怎么做事,说话,走路,甚至皱眉的习惯……他要从这些地方找出破绽,一个足以翻盘的点。 那天夜里,月光惨白如霜,冷得像磨刀石。四合院一片寂静,唯有远处传来几声猫叫,夹着些许阴冷的风声,在破旧的瓦片上打旋儿。许大茂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神没有焦点。他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快两个时辰,脚上的伤火辣辣的疼,可脑子里翻滚的,却不是疼痛,而是如何找个能压李向前一头的人。 他翻了个身,心里蓦地闪出一个名字——何雨柱。 这个院里,要论谁脾气暴躁,拳头硬,脸皮厚,那就是何雨柱。那人说话不拐弯,眼里不揉沙子,干事横冲直撞不带商量。他跟李向前虽然没明着对着干过,可明里暗里,也常常有火药味。更关键的是,李向前行事讲章法,可何雨柱,恰恰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许大茂心头一热,顿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蹒跚着拄着拐杖出了门。脚伤还没好透,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吸冷气,但他硬是咬着牙,一步步挪到了前院的锅台旁。 何雨柱正在院里劈柴,砍得一根根木头劈啪作响。阳光从斜后方洒下来,把他那魁梧的身影投在院墙上,像一道大山。 许大茂咽了咽口水,调整了一下表情,装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雨柱哥,这么早又起来干活,真是辛苦啊。” 何雨柱撇了他一眼,手里没停:“我这人啊,不干点活,心里难受。倒是你,脚才砸成那样,怎么不躺着?” 许大茂一瘸一拐地凑近几步,低声说:“唉,躺不住,心里烦。” “烦?”何雨柱停下手,皱眉看他,“又怎么了?脚伤还没好就开始惹事?” “不是不是!”许大茂连忙摆手,嘴角却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我这是……有点心里话,想跟雨柱哥你聊聊。” 何雨柱“哼”了一声,把斧头随手扔到一边:“说吧,你许大茂啥时候跟我推心置腹过?别拐弯抹角的,有屁放直了。” 许大茂朝左右看了看,低声凑上前:“我就说一句……李向前那人,太装了。” 何雨柱眉头一挑,没作声。 许大茂见他没反驳,心头一动,趁热打铁:“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一天三顿满脸正气,动不动就说谁谁做得不对,好像他就是这院的什么清官似的……雨柱哥,你说句公道话,咱住这院里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他对别人指手画脚了?” 何雨柱点了支烟,没吭声,只把烟点着了,眯眼喷了一口。 “我知道你以前跟他也没少对着来,”许大茂继续挑拨,“那次你修锅灶,他指你用错尺寸,还当着全院人的面说你图省事……你不说,但我看得出来,那时候你脸都绿了。” 何雨柱“哼”了一声,火星在指间抖了抖:“他是欠收拾。” 这句话像一枚火种,瞬间点燃了许大茂心头的暗火。 “我就是这个意思!”他立刻凑得更近,“你说咱都是住一个院的,他又不是队长,也不是院长,他凭什么一天到晚教训这个,说那个?就没人给他点颜色看看?” 何雨柱吐出一口浓烟,眼神幽幽:“你想干嘛?” 许大茂顿了一下,语气压低:“我不说别的,我就是想给他个教训……不是大动干戈那种,就是,让他下不了台,别再整天端着那副架子。” “怎么个下不了台?”何雨柱语气里已带了点玩味。 许大茂眼睛一眯:“咱俩都知道,李向前的脸皮薄,最怕丢人。你想啊,要是他在众人面前犯个大错,或者被戳穿点什么秘密……” 何雨柱看着他,像是在听一个不怎么熟练的戏子念台词。 “许大茂,”他忽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一肚子坏水儿。” 许大茂不怒,反而笑着点头:“是啊,我这点心眼你一眼就看透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让他摔个跟头?” 何雨柱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烟,眼神却慢慢变得深沉。 许大茂没有催促,他知道这种人要自己做决定。几秒钟的沉默后,何雨柱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许大茂嘴角慢慢扬起一个阴谋家的笑容,低声说道:“他不是每天早晨都去东院的水井打水吗?我们可以做点小手脚——让他打水那天,水桶底破个洞……不是大洞,是那种能慢慢漏水的。他挑着水走到半道,水全漏光了。” “然后呢?”何雨柱皱眉,“这算哪门子教训?” “这只是第一步。”许大茂眼睛一眯,语气越发兴奋,“第二步,是你去指他,说他打水用坏桶,把公家的水桶弄报废了。再加上一两个人在旁边煽风点火……不就热闹了?” “这招太小儿科。”何雨柱摇头,“他李向前要真是这么好整治的人,早被人踩死了。” 许大茂低声道:“这只是开局。真正的大招,是让他在众人面前自己犯错。你不是说他最近常修东西嘛?咱给他准备点‘材料’——有问题的材料。” 何雨柱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变化。 “比如他用的螺丝,其实是旧的。他没看清,用上去了,结果修的炉灶用不了几天就散架。你说,到时候他在众人面前还能撑得住吗?” 何雨柱吐掉烟蒂,冷笑一声:“你这是想一锅烂了他的名声。” 许大茂点头:“你一拳头砸下去,不如让他自己摔倒了还爬不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四合院的风静悄悄地吹过,带着几丝树枝摩擦声。 “行。”何雨柱终于点头,“我帮你。但话说在前头,这事要是出了问题,你得背。” 许大茂咧嘴一笑:“没问题,我都准备好了。” 何雨柱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木屑,语气淡淡:“那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摔那一跤。” 许大茂望着何雨柱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片阴鸷。 夜,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厚布,令人透不过气来。 院子的灯早早熄了,只剩下许大茂屋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像眼珠子般在窗纸后摇晃。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桌上的那把改过的螺丝刀,手掌在桌面轻轻敲着,节奏均匀又阴冷。他知道,计划已进入关键阶段,只需等那最后一根稻草,将李向前推向深渊。 他忍着脚上的痛,缓缓起身,把几根处理过的旧螺丝小心翼翼地包进纸袋,然后藏在破旧的木箱底下——那里,是他专门为“特殊材料”留的暗格。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回椅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脑中却浮现出李向前那张平静的脸——那种说不出的沉稳,那种让人不痛快的镇定。许大茂越想越觉得压抑。他咬牙低语:“你装吧,就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第二天一早,四合院还没彻底醒透。空气中带着微湿的凉意,地面泛着昨夜露水未干的青光。李向前已经起身,正从东院往中院走。他一身布衣,袖子挽起,肩头搭着毛巾,手中拎着个工具箱——是院里那口老炉灶出问题了,几个邻居请他修。 他走得不急,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他内心,比平日多了一丝警觉。自从他“吓”得许大茂砍了自己一脚后,他总觉得后者没那么老实了。尤其前几日那两人在锅台边低声密语,那种眼神、那种笑意,藏着火药味。他不是不知许大茂的心思,也不是不了解何雨柱的脾气,只是,他还没摸准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向前走到炉灶边蹲下,指节敲了敲炉身,听声音。果然,中空不实,底座已松。他眉头轻轻皱了皱,从工具箱里掏出一根螺丝刀,随手拧开一角盖板。 “喂,李师傅!你修之前可得当心,这炉子前天一烧,炉灰全倒了,吓得我差点摔跤。”张婶站在一旁,语气关切。 李向前淡淡点头:“放心,我有数。” 然而,就在他拆下三枚螺丝、准备换上新件时,忽觉指尖有点异样——这螺丝,材质不对。太轻,太软,不像是他前几天特意从铺子里买的那批。 他手指微顿,眉心拧了拧,悄悄看了一眼纸袋口的标记——居然还是他自己记的“新件”标识。这事,不对劲。 “这东西,是谁动过?” 李向前没吭声,表面仍旧平静,动作也没有停下,只是心里,已经泛起一层疑雾。他想起前夜回来晚了一点,工具箱搁在屋角,没有锁。许大茂伤着脚走不远,但何雨柱……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一勾,收起那些不对劲的螺丝,转而从怀里摸出另外几枚——那些是他昨夜重新检查过、放在贴身处的备用。 “想坑我?”他心里冷笑,“还差火候。” 他修炉灶的动作娴熟,不多时,便已重新拧好盖板,甚至连炉口那片裂开的石片,也用石灰抹平,像新的一样。他站起身,拍拍手掌,目光掠过围观的一众邻居。 “好了,谁烧第一锅水?” 张婶乐呵呵地跑进厨房,点起火。灶膛里立刻腾起火苗,劈啪响着,炉口热气四溢,众人一阵称赞。 “啧啧,这手艺,就是牢靠!” “比我家那大侄子强太多了,那孩子装个水龙头都漏水。” 李向前只是一笑,却没搭话。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站在人群边缘的许大茂和何雨柱。许大茂脸上带着干巴巴的笑意,手臂抱在胸前,眼神飘忽;何雨柱则眯着眼,一言不发地叼着牙签,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俩人心虚了。” 李向前心头有了计较,他知道,现在不是揭穿的时候。他需要抓住更直接的证据。 就在此时,张婶惊呼:“咦?这灶咋这么结实?上次那谁修的,几天就塌,这回像新的一样!” 一句话,仿佛针扎在许大茂心头。他勉强扯出笑,脚步却悄悄退了几步。 李向前注意到了,嘴角一勾,忽然向他走近:“许大茂。” “啊?”许大茂心里一突。 “你脚伤好了不少啊。”李向前语气平静,但眼神却咄咄逼人。 “啊,没、没啥大事,歇几天就好。”许大茂讪笑。 “是么?那你前几天怎么说,一走路就疼得打颤?”李向前眼角微挑,“还说站不稳,不方便干活?” “我……这不是刚好些了么?” “是吗?”李向前缓缓靠近,忽然低声一句,“那你昨天夜里,进我屋的时候,用的是哪只脚撑地的?” 许大茂脸色刷地一白,心脏仿佛被铁锤砸了一下。他张口结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周围人已经有几位转头看过来,目光带着疑惑。 “我屋里那地上,留了个鞋印。”李向前语气如刀,“一瘸一拐的人,是不会踩在那么整齐的位置上的。” 何雨柱眼神猛地一紧,眉头皱起,眼中浮现一丝警惕。 李向前没有继续逼问,而是忽然一笑,转身离开:“炉子修好了,谁要用,随时可以。” 留下许大茂站在原地,背心汗如雨下,衣领全湿。他心里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道李向前是故意诈他,还是……真发现了什么。 而此时的李向前,正缓缓走回屋中,眼中寒光一闪。 他已经明白,对付许大茂和何雨柱这种人,不能一棒打死——要一刀刀剐,让他们在心慌和惶恐中,自乱阵脚。 局,才刚刚开始。 李向前推开屋门,屋内半明不暗的光线在他脸上一掠而过,将他面部轮廓衬得更显冷硬。他把工具箱放下,解开毛巾丢在案几上,随即拧开暖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那股从喉咙直冲而下的冰凉,将心底一丝怒意也压得更深了几分。 他靠着墙坐下,双手自然垂在膝上,脑中却已开始回想方才许大茂的神色变化。那人眼角藏不住的惊慌、额头冒出的冷汗、不自然的吞咽动作……种种迹象,说明李向前的那句“鞋印”,确实命中了对方心头。 “看来,是你。”李向前目光一沉,眼中神色更深了些。 他不是冲动的人。若他真是那种一有线索就当众撕破脸的性子,也活不到今日。与其让他们惊觉退缩,不如以静制动,等他们露出更大的破绽。 屋外的风吹动窗纸,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像某种不安的信号。一声犬吠自东厢传来,伴着几声不清不楚的低语。李向前侧耳一听,那声音,隐约是何雨柱在说话。 “那小子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直冲着大茂来。” “哼,他心里可有数,说不定咱俩昨晚那点动作他真知道了。” “怕啥?你不是说那螺丝换得一点破绽都没吗?” “换得是没破绽,可咱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备件啊。” 李向前勾唇冷笑。 “果然是你们两个,动了我的螺丝。”他起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摸出一个记账本,轻轻翻开,眼睛盯住其中一页。他对自己的工具每次使用都有记录,每颗螺丝的位置、材质、尺寸,甚至是拧动的方向,统统都有注。 那晚许大茂若真动了手,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他今天让那纸袋“落在明面”,正是为此设下的局——不管换没换,只要有人碰过,他就能察觉。 “他们急了。”李向前目光一沉,突然眼神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他迅速翻出一张废旧报纸,包了几颗普通螺丝,做了个和原先一模一样的标识袋,放进工具箱,又仔细盖好盖子。 “你们不是喜欢偷换么?”他低声自语,“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看你们下一步,要怎么演。” 夜幕又一次悄然降临。 中院的灯光稀疏而微弱,只有西厢房何雨柱的屋里泛着隐隐的亮光。他一边磨刀,一边沉声道:“明儿咱们就下点猛的,别让他再在院子里蹦跶。” 许大茂坐在一旁,脚上绑着厚厚的纱布,但眼神中却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狠意。 “你说吧,怎么做。” “厨房那口锅不是他修的吗?我看见他那天收尾收得快,估计火槽里没封死。明天我烧饭的时候不加水,等锅底热了直接泼上去,看他修得牢不牢,烧塌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许大茂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这事儿要真出了乱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雨柱冷哼一声:“怕了?你昨天不还说要让他出个洋相?你脚是怎么伤的你心里没数?若不是他那一吓,咱现在还用得着躲着做人?” “我不是怕,只是……这事儿,要不再等两天?” “等什么?”何雨柱怒视他一眼,“人家都堵到你门口了,你再忍,迟早连你晚上喝几口水他都盯着!” 许大茂一听这话,脸色铁青。是啊,自从那次“鞋印事件”,他回家连门都不敢大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生怕再露出一丁点马脚。 “行,就照你说的办。”他语气阴沉,“烧了那口锅,看他还有什么脸在院里走动。” 第二日清晨。 院里天光微亮,李向前早已站在门口,一手端碗热粥,一手抓了两颗花生,安安静静地吃着。他眼中却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知道,今日一战,非得让他们知难而退。 不远处,厨房内已隐隐有柴火的响动。何雨柱今天难得起了大早,一进厨房就抱着劈柴干了起来,锅底的灰渣被他翻了又翻,灶膛里几乎被挖空,重新铺上了松散的新柴。 “这回,真是玩命了。” 他擦了把汗,偷偷看了眼窗外的李向前,那人神情悠闲,一点没觉察似的。 许大茂今天也出奇地安静。他靠在门边,身子略微斜着,像是在晒太阳,实则暗中观察厨房那边的动静。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兴奋,而是慌——他怕真出了事。 就在火苗“呼”地蹿起来那一瞬,李向前眼中微光一闪,他慢悠悠走近厨房,语气淡淡:“雨柱,烧这么旺,是给谁煮早饭呢?” 何雨柱动作一顿,嘴角挤出一丝笑:“今天家里来人,我提前烧点热水,给我姐泡脚。” 李向前点头,目光却盯着锅底那块黑乎乎的锅盖。 “是么?这锅……你换过了?” 何雨柱一愣:“没啊,就是你修好的那口锅。” 李向前笑了笑,忽然俯身,捡起一根细柴,轻轻一挑——只听“哐当”一声,锅底那一块竟直接凹陷了一道,热水顺着灶台边缘淌出。 众人一惊。 “咦?这……锅塌了?” 张婶第一个喊出声来,跑近一看,顿时惊呼:“哎哟,这灶台怎么烧塌了?!” 李向前缓缓站直身子,擦了擦手,语气温和:“许大茂,你不是昨天还说这炉子修得好得很吗?” 许大茂脸色瞬间苍白:“我、我……” 李向前看着他,缓缓道:“不怕你们下套,就怕你们没本事演好戏。这锅底,是你俩前天夜里挖的,我今天早晨重新加固了,可你们为了掩饰,居然没发现石灰还没干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雷,炸得众人纷纷侧目。 何雨柱脸上血色尽退,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李向前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下一次,记得把人心的缝,也修补上。” 他步伐稳健地走远,仿佛刚才不过是翻了个灶台,而不是揭开了一扬阴谋的盖子。而背后的许大茂和何雨柱,则像两尊被定住的石像,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天光一点点亮起,像一块被揉皱的布,被太阳慢慢熨平,但四合院里,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意味。昨夜一扬明争暗斗,许大茂和何雨柱的阴谋被当众戳破,脸面像烂泥一样被拍在地上,任人踩踏。可他们谁也没离开,也不敢离开。他们不是认输的人,更不是甘心的人。 院子里新的一天刚开始,气氛却像秋霜一般凝重。许大茂坐在椅子上,脚伤未愈,双手抱胸,嘴角不停抽动。他这辈子脸皮够厚,自认风里来雨里去,靠的是油嘴滑舌,混得风生水起。可李向前那一手,又准又狠,连个火花都不给他留下。 “这人……不能再让他压着咱们了。”许大茂低声道,声音像从喉咙里磨出来的锈钉。 屋里另一头,何雨柱面无表情地坐着,他还在磨刀,动作一如既往地缓慢而有节奏。但那节奏,像是某种无形的逼迫,一下一下,敲在空气里,让人心跳加速。 “你想怎么办?”何雨柱忽地开口,语气淡得吓人,“你也看见了,硬来不行。那人跟老虎一样,咱要是露出半个破绽,他就咬住不松。” 许大茂咬牙:“那就不露破绽。” 何雨柱停下磨刀的动作,眉毛微挑:“你有主意?” 许大茂缓缓吐了一口气,低声道:“咱换个思路。不能让他一直站在上风,咱就得把他拉下来。” “怎么拉?”何雨柱盯着他,眼神如刀。 许大茂靠近些,凑在何雨柱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后者脸色微变,随即冷笑。 “你可真够阴。” “你要的,不就是这个?”许大茂眯起眼睛,笑里带着寒意。 第二天早晨,李向前和平时一样,照常打开院门。他的作息一贯规律,哪怕昨晚揭穿了两人的伎俩,也没乱了步调。他知道,像许大茂这种人,不会轻易认输,接下来的一步,很可能更狠。 只是他没想到,来的竟这么快。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张婶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冒着黑烟的铝锅。 “哎呀,向前,快看看,这锅怎么一早上就裂了个缝,我这锅粥才刚开火呢!” 李向前一愣,接过锅仔细一看,裂缝不是新伤,而是被人从锅底细细地割了一道,随后又拿墨汁在边缘染色,用旧烟灰盖住痕迹——等水一烧开,那墨汁和烟灰一冲,裂缝就暴露出来了。 “谁动了你的锅?”他眼神一沉。 张婶连连摇头:“没人哪,我昨晚烧完水就洗干净了搁在灶台边上,一晚上我都没动!” 李向前目光扫过灶台,果然,锅旁边落着一根断掉的竹签头,粗糙不规则,似乎是用来探口子或者撑缝用的。他将那竹签捡起,心头已然有数。 这又是许大茂干的。可这次,他不只是冲着李向前,更是拿张婶来开刀,借她的锅,把事推到向前头上。 果不其然,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院里就来了人,是张婶的大儿子张福,三十多岁,工地上干活的,平时不常回来。今儿一进门,就一脸怒气冲冲。 “谁弄坏我娘的锅?!这锅我去年才买的,可不是烂货!” 李向前站在门口,神色平静:“你娘的锅,我正查。锅有裂缝,是从底部渗出来的。” 张福瞪着他:“你查?你就是修锅的吧?是不是你修错了?” 李向前还没说话,旁边许大茂便插了嘴:“唉呀,向前,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这锅要是水一烧开直接爆了,你让张婶咋办?她年纪大了,要是被烫着了呢?”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好几个人附和。 “就是,这修锅不能大意啊,命关天的事!” “要我说,这锅就是修坏了,向前你得赔!” 李向前冷冷看着许大茂,忽然开口:“大茂,你说得对,修锅得小心。那我问你——你昨晚几点回家的?” 许大茂一愣:“我……我一直在屋里,没出来。” “那你怎知锅修得不好?我修好后,连张婶都没细看,你倒是一下子就说出是修坏的了。” 这一句,瞬间让院里安静下来。有人眼神开始游移,有人皱起了眉头。 许大茂脸色变得难看:“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随口?”李向前盯着他,“你还记得上次那纸袋里的螺丝怎么回事吧?你碰了我的工具,这次就想碰锅了?你是想借张婶这口锅,把水引到我身上?” 话音刚落,张婶愣住了:“什么?大茂你动我锅干啥?” 许大茂嘴角抽了抽:“我没动、我真没……” 李向前冷冷一笑:“那这根竹签头,是你家灶台旁边扔的吧?我一早就看到了,还以为你昨晚做了什么手工呢。” 他说着,扬了扬手中那根带灰的竹签。 许大茂想辩解,却发现连何雨柱都皱起眉头,默不作声。 张福走过来,盯着许大茂看了几眼,咬牙道:“大茂,要真是你搞的鬼,这事我可饶不了你。” 许大茂脸上的冷汗一滴滴滑落,他没想到计划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李向前连一根竹签都盯得如此紧。他忽然觉得,这人不是虎,是狼,是藏在暗影里永远盯着你喉咙的一匹老狼。 李向前没有再多说,只是拍了拍张婶的肩膀:“锅我会赔一个新的,但你记住了——院子里,不是每个人都是真心人。” 说完,他转身进屋,门“哐”一声关上。 李向前站在屋内,背贴着门板,指尖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敲打着节奏,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思索动作。他知道,许大茂不会轻易罢手,这个人,从骨子里就不是服软的料。正因如此,他更不会给对方第二次布局的机会。 天光透过窗棂落下来,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影子,映得屋里像是被层层拆解的棋局,每一块光斑似乎都是一枚棋子,而他——是执黑先行者。 他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大茂啊大茂,这盘棋,你下得太着急了。” 他轻手轻脚地绕过桌子,打开床底那个破旧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只布包。那包裹得很仔细,层层布里裹着的是几本厚实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人情往来、邻里纠纷和过往琐事。那不是他无聊时的消遣,而是他在这四合院活得下去的本事——他习惯于观察每一个人说话时的神情,记住每一件小事背后的因果,哪怕是一次不经意的门轴响动,他也能推演出前后联系。 许大茂的性子,他早已了然于心——尖酸、滑头、阴狠,最喜欢拿别人出气替自己解压。他不会用正面的力量压人,总是喜欢绕个弯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扎上一刀,等你回头流血才发现自己中招。 可李向前是个正面迎敌的人。他不绕弯,不躲闪,他只会把那刀握在自己手里,来一个算一个。 屋外,许大茂也没闲着。 第315章 你动作真利索 “李大哥,工具都准备好了,就看你了。”她边说边领着他进屋,声音里透着一丝期待和依赖。 李向前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将工具一一摆放开来,然后蹲下身开始拆卸那根老旧的水管。锤子敲击金属的声音,钳子转动的吱嘎声,伴随着空气里逐渐升起的汗味,构成了这个小院子里最朴实的交响。 秦淮如默默地站在一旁,偶尔递给他一块抹布,一杯水。她的眼睛盯着他的动作,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像是在观察一扬无声的仪式。 “李大哥,你动作真利索,像个匠人。”她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 李向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了笑:“哪有,都是老本行。” “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干脆。”秦淮如的声音低柔,带着几分调侃。 “书呆子也是得动手的,不然书看了有什么用?”李向前回以一笑,继续忙活。 夜幕渐渐降临,星光在天幕上闪烁,微风轻拂过屋檐,带来些许凉意。下水道终于换上了新管道,水流顺畅,不再积滞。 秦淮如看着流畅的水道,深吸一口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释然。她回头望向李向前,眼神里多了些感激和依赖,仿佛那不再仅仅是邻里之间的帮忙,而是一种默契和信任的纽带。 “李大哥,谢谢你。”她轻声说。 李向前摇摇头,“没什么好谢的,咱都是自己人。” 许大茂家的水管出问题,是在一个午后的闷热里爆出来的。那天阳光似火,一整片天罩得人透不过气来,屋檐下的鸟都不叫了,只听见老榆树枝叶摩挲的响动,还有远远的,小孩在胡同口玩泥巴时打闹的声音。 李向前刚从秦淮如家回来,手里还提着用剩下的水管接头和扳手,汗水顺着脖子淌到衣领里,整个人跟从蒸锅里出来似的。刚踏进自己院子门口,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到隔壁许大茂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水声,还有许大茂那不甘不愿带着恼火的嗓音: “我这破水管怎么又炸了!哎哟哎哟,这要是再晚一点,我屋里那相片可就泡汤啦!” “你又不是不知道,管子老化了几年了,不修不换,非等着它自己裂开是咋的?”这是傻柱的声音,似乎正站在门口看热闹,语气不带掩饰地嘲讽。 “你闭嘴吧你!”许大茂怒道,“轮得着你说风凉话?你那手艺,我可没忘当年你给我装风扇线结果短路那一出!” 李向前眉头微皱,心道这许大茂又来这一套。要说这人,平时光鲜,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见谁都笑嘻嘻的,可真遇上点事,那点能耐就跟棉花团子似的,一戳就塌。许大茂家那水管早该换了,老化锈蚀,前几次堵了还硬撑着不修,非得等今天这通爆裂才知道着急。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工具,叹口气还是转了个弯,朝许大茂家走去。 “让一让。”李向前走到门口时淡淡地说。 许大茂正蹲在地上,围着自家厨房一小滩漫出来的水打转,那模样像刚吃了瘪的猫。听到李向前的声音,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站起来,脸上迅速堆起一副讨好的笑容:“哎哟李兄弟,李师傅,您可算来了!我这水管,怕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今儿个非得劈我一下。” 李向前没搭话,只是绕过他,进了屋。一进厨房,脚下一滑,一股水势还在咕咕往外冒,地砖上已经布满了湿漉漉的水迹。角落里一张矮脚木柜,腿脚已经被泡得发胀,隐隐有裂缝。 他蹲下来,用扳手扭了几圈,拧开接头,水立刻喷得更高了,一股水柱冲起将天花板都打湿了一角,啪啦啪啦地滴着水珠。许大茂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哎哟,我这屋顶!” “没事,水压不是很大。”李向前淡声说着,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截新管,顺手比了比接口,动作利落得像个从不出错的老匠。 “李师傅,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许大茂嘴上说得甜,眼角却不停瞟着厨房地上的水,心疼得都快把舌头咬断了。 “你下次再拖,连屋都得泡。”李向前抬眼看他一眼,“旧接口早裂开了,水管锈穿了两道缝,能撑到今天算它命硬。” 许大茂讪讪地笑,擦了擦额角的汗,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不是没请人来修过,但没人像李向前这样一插手就见成效,许多时候,他不肯低头请李向前,更多是碍于那点面子。 李向前弯着腰,在一片闷热湿气中不断接管、缠胶、固位、校直,身后背汗浸透,黏在衬衣上像浮雕般清晰地勾勒出骨架。许大茂站在一旁,不再出声,嘴唇翕动几次,却最终只变成一声叹气。 “你这管子,我给你加固了一下,胶圈换新的了。以后水压一大别用电热水壶那一套办法冲水,太猛了管子顶不住。”李向前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水,顺手拿过一块旧抹布擦了擦工具。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许大茂点头如捣蒜,眼睛一刻不离那新装的水管,生怕它再冒出一丝水花。 “还有厨房这橱子脚得锯短点,上回积水渗进去,这木头都涨成海绵了。再来一回,估计你得吃带木屑的馒头。”李向前扔下一句,转身出了屋。 他走得干脆,连头都没回。许大茂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复杂难辨。 门外,夏天的风里多了点蒸腾的湿气,吹在脸上却也比屋里清爽些。李向前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已经斜斜地从屋檐洒下来,照在青瓦上泛着金黄的光。 他回头瞥了一眼四合院的方向,只见贾张氏又坐在门槛上剥葵花籽,嘴里咕哝着什么,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扫向许大茂家的方向。 “水管是修好了,嘴皮子才是永远也堵不住的那条管子。”李向前低声喃喃,嘴角却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在和自己讲一个只有他才听得懂的玩笑。 老枣树下的影子越拉越长,黄昏的风带着一丝潮润,夹着砖缝里浮动起来的尘土味,拂过李向前额头上尚未干透的汗。他站在自家门前片刻,低头看了看被水汽打湿的鞋面,又抬头望向四合院另一边的角落。 那是贾张氏的方向。 她正歪坐在门槛上,背靠着斑驳的门柱,嘴里咂着瓜子,一边哼哼唧唧地骂骂咧咧:“哪家的命贱狗,把我院口那只大缸撞翻了?我那一缸清水,熬红薯干用的啊,全泼了!缺不缺德啊这是!” 声音又尖又哑,像老旧锯条在木头上拖拉,一下一下,不刺耳却叫人烦躁。李向前听得出来,她那话不是骂狗,是骂人。那“命贱”两字咬得极重,像是钉子钉进院墙,一锤一锤地直往人心里敲。 “贾老太太,您家那大缸放在过道正中央,谁晚上走夜路不撞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院角弱弱地响起,是秦淮如。她抱着小当,站在自己门前,语气里既有歉意,也有几分疲倦。 贾张氏猛地回过头来,那双三角眼直直瞪过去,嘴角耷拉着,“你倒说得轻巧!你家孩子下午是不是就在那跑?是不是他踢的?” 秦淮如抱紧怀里的小当,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李向前看得分明,那一瞬间她肩膀微微一颤,显然不是没话,只是不敢说。 “奶奶的。”李向前低声嘟囔了一句,脚下却往贾张氏那头走去。 他走得不急,脚步稳,每一步都踏得极轻,像踩在一根细线之上。那一缸水的确是他修水管时用的,一时忘了提醒她搬开,许是秦淮如的小儿不小心撞了,却被贾张氏这般借题发挥,实在叫人气闷。 “老太太。”李向前停在贾张氏面前,语气平静,“缸是我当时让秦淮如借来备用的,用完忘了收,是我没提醒她,不关孩子的事。” 贾张氏眨巴了一下眼睛,嘴角一扯,“呦,这就成了你干的啦?李向前你啥时候这么好心,替人担事了?” “不是替,是我本就该担。”李向前垂下眼,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缸我明儿帮你找人补,水也给你挑来,今儿这事儿,翻篇吧。” 贾张氏怔了怔,原本就要吐出来的“谁稀罕你那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心里其实最怕的,就是这李向前。他嘴不利索,却一板一眼;你骂他,他不接;你讽他,他不理;你真闹得大了,他那眼神一收敛,连对门狗都不敢吠。 “哼。”她冷哼一声,甩着瓜子皮站起来,“你说翻篇就翻篇?这院子就你最大了?我老贾家红薯干还没个下落呢!” “红薯干……”李向前眉梢一挑,嘴角略一牵,转身不再说话,只轻声道,“今儿下午太阳不大,地潮,晒不干。你还是等等再说吧。” 他转身那一刻,贾张氏的目光落在他肩上那块被水泡皱的衣角,神情有一瞬间的犹豫。可她终究还是坐了回去,又开始咂巴咂巴嘴,“哎哟我的老腰啊,坐这一天了都没人管,真是命苦……” 李向前懒得再听,径直走回家,把工具箱丢在桌角,拧开水壶的盖子灌了口凉水,嗓子才算缓过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一道口子,隐约泛红。 他盯着那伤口看了几秒,没动。心里却在想着秦淮如方才那一瞬不敢吭声的样子。她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清楚地知道,在这四合院里,一个女人顶着三个孩子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站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小瓶酒精棉球,一边给自己清理伤口,一边低声道:“明儿得去菜市口那边看看,有人家卖铁皮缸,买一个回头带过来。” 刚拧紧酒精盖子,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 “李大哥,是我。”是秦淮如的声音,带着些不安和试探。 李向前打开门,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着白布的竹篮,篮子角落露出几块红薯块。 “这些是……白天我晒的,没丢,剩下的一些,想让你尝尝。”她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怕被拒绝。 “拿进来吧。”李向前语气不动,接过篮子放在桌上,“你不用这样。我说过,今天那事跟你无关。” 秦淮如站在门口没动,屋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那双总是挂着疲惫的眼睛里,竟有些微亮意。 “可我不能当没发生过。”她轻轻说道。 李向前顿了顿,转身端起篮子,一只手从中捏出一块红薯干放嘴里咬了一口。干糯中带着点微甜,边角还有点炕得焦脆,竟意外地好吃。 “你手艺不错。”他说,“以后你要是愿意,多晒些。我家锅灶还能用,热水烧得快,给你腾出来。” 秦淮如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忽然像是舒缓了几分。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这“好”字一出口,屋里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风掠过屋檐,吹得灯花一晃,窗棂上留下斜斜一道金黄。 李向前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角。屋里静悄悄的,唯有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人的神经上。 他面前那只竹篮早被腾空,红薯干只剩几片焦糊的渣滓贴在底布上。他没扔,端坐着,望着那点焦黑残屑,眼神深沉。外头天已黑透,四合院的另一头却还不安宁。 “哎哟——我的腰哟!这可怎么活哟!”贾张氏的哀嚎像穿堂风一样灌进来,一声比一声刺耳。 李向前终于动了,慢慢站起身,从屋角柜子底下拖出一个铁皮小盒。那盒子锈迹斑斑,角落处缠了几道红布条,上头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已经被岁月抹去大半,仅能辨出“外用药膏”几个字。 他拎着盒子出了门,穿过院子。月色不明,地上那些石砖在朦胧中像一块块泛着青光的鱼鳞,踩上去略微有些滑。他走到贾张氏屋前,只见她半瘫在门槛边,一手捂着腰,一手死死拽着一条棉布被角,头发散乱,嘴里不停地“哎哟哎哟”个不停。 “你咋来了?”她看到李向前,语气立马变了调,眼神也从“疼死我了”转为“你来干嘛”。 “给你贴个膏药。”李向前淡淡道,把手里的铁盒晃了晃,“旧的,但劲大。” 贾张氏本想拒绝,可听他说“劲大”两个字,又顿了顿,眼珠子一转,似乎想起自己今儿下午把李向前骂了一通,不太好意思。但她又拉不下那张老脸,只得哼哼唧唧道:“我……我这老骨头,可扛不住你那‘劲大’的膏药,要是贴出问题,你得负责!” 李向前没回她的话,只是蹲下来,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块黑色膏药,泛着深绿油光,带着股子说不上来的药味——既不是草药味,也不像化学膏体,更像是某种深夜里熬出来的古怪东西,熬得连空气都要多几分黏稠。 他捻起膏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揉了几下,那膏药随着他的手指慢慢变软,粘性显现出来。他抬眼看了一眼贾张氏。 “转过去,衣服撩起来。” “哈?”贾张氏瞪大眼睛,“你要我当着院里人脱?你是想让我老命没了!” “你要不想疼,就照办。”李向前淡声说着,眼神一点情绪都没有,却有股子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贾张氏咬咬牙,终是把腰部的衣服往上拽了一下,露出一截蜡黄而松垮的老皮。她的腰窝上有一道旧伤口,那是年轻时候抱柴火摔的,逢阴天便酸涨,今儿太阳一出,干活一多,就犯了老毛病。 李向前把膏药贴上去,掌心按着,一点点地推开,动作沉稳,指尖的力度适中,带着一种匠人式的严谨。他没说话,贾张氏却忍不住嘀咕: “这膏药你哪儿来的?怎么没个标签?你可别拿死人药敷我啊!” 李向前闻言眼角一挑,语气淡然:“你也配得上死人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老方子,偏门的。敷上它,前半夜热得发痒,后半夜才见效。” “哼,别是把我这把老骨头给煮了。”贾张氏嘴上虽然还在埋怨,身体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膏药的热力缓缓渗入筋骨,她的眼皮都松了些,像是好久没躺稳似的松了口气。 “你明天别动太猛,热敷完别立马洗冷水。”李向前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收拾起铁盒准备离开。 “等等。”贾张氏忽然出声,语气有些犹豫。 “嗯?”他回头。 “那个……前阵子你门口那棵枣树,我不是说要锯了给我烧锅炉么?你……你还是留着吧,成不?别真给我锯了。”她说得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李向前看她一眼,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拎着铁盒慢慢走回了自己屋子。 他一进门,便脱了外衣,坐在床边,借着灯光把那空盒子擦干净,然后塞进柜子最下层。他知道这膏药的“劲儿”有多大,那不是普通药铺能配的方子,熬膏时加了两种带“毒性”的药材,是他师父留下来的秘制法子,治一时之痛,却不可多用。 他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只是这院子里的人太复杂,面子和里子缠在一起,想讲理,总有人先要骂三句。 他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秦淮如那双清亮却带点疲倦的眼。忽地,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不大不小,节奏分明。 “李大哥,是我。” 又是秦淮如。 他顿了顿,披上外衣开门。门外的她站在月光下,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你今天忙了一天,这是我熬的绿豆百合汤,解暑的。你要不嫌弃,就尝一口。” 李向前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走进屋,动作轻轻地把汤碗放在桌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铁盒,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问。 空气中静了一会儿,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低了下来。 “李大哥,你总是……帮大家。” 她话没说完,李向前却忽然插了一句:“有些事,不帮,没法睡好觉。” 秦淮如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轻声道:“我记住了。”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哎哟妈呀!我家鸡被人偷啦——!” 李向前的眼神猛地一冷,放下碗,往外走去。他脚步极快,像猎犬闻到血腥。 四合院的夜,总是这样,说静不静,说乱也乱不上天,但总有点事闹得人心里像猫挠一样。李向前脚步不停,顺着院子中间那道石板小道疾步走去,月光被高墙遮了一半,铺落在地面上像打碎的银子,不规则地洒了一地。他耳边风声擦过,夹着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轻响,而前方的喊叫声却越发焦躁,显得异常突兀。 “我的鸡!我那只红冠子,早晨还下了个大蛋的!刚才还喂了半碗米呢!”是许大茂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破音和慌乱。 李向前走得更快了几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一进前院,只见许大茂穿着一条印花短裤,脚上连鞋都没顾上穿,一脚踩在泥水里,一脚还裹着袜子,披着一件背心,整个人像被火烧着似的在鸡笼前转圈。他的那口破铁笼门敞开着,一地羽毛,血迹零星滴着,一路向着墙角延伸。几位邻居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谁干的?半夜偷鸡也太不要脸了!” “我听见有动静,但还以为是小孩闹腾呢。” “这鸡估计是让野猫叼走的吧?” 许大茂脸都绿了,急得直跺脚:“什么野猫!野猫能把铁笼的门打开?还能不留一根爪印?我看就是院里有人干的!谁家有猫?谁家有狗?都得查查!” 李向前缓缓靠近,眼神落在那铁笼门上,轻轻皱眉。那门并不是被暴力撬开的,而是被人用铁丝挑开了卡扣,而且动作还算细致,没有太多痕迹。他俯身观察了一下,脚印倒是模糊,但在靠近墙角的位置,石砖间的缝隙里卡着一截红线,像是衣摆上扯下来的。 “向前,你来得正好!”许大茂猛地扑过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精得很,你帮我找找,这鸡要是找不回来,我这一礼拜的下酒菜可就没了!” 李向前扫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淡淡道:“你这鸡,应该是被熟人顺手牵羊了。” “熟人?你有线索?”许大茂眼睛一亮,语气立刻高八度。 “还不能确定。”李向前把那截红线小心夹起,“不过,你这鸡要真是人偷的,估计今晚就在谁家的锅里炖着。” 一旁的秦淮如也凑了上来,眉头微皱,看着那地上的血迹轻声道:“会不会是……饿极了的人做的?” 李向前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她那件深红色外衫有一处明显的破口,像是刚被扯过,但他没点破,只是将线头夹进衣兜里,然后慢慢站起身,对许大茂说:“鸡找回来我不保证,但我可以看看你这水管漏不漏水——你家水表今儿转得飞快。” “水?水咋了?”许大茂愣了一下,旋即脸色发青,“你是不是昨天修水管的时候动了什么?” 李向前淡然一笑:“你昨晚不是说你家龙头松吗?我帮你紧了紧。你要是不放心,我今晚再帮你看看。” 他话音刚落,墙角“咕噜噜”传来一阵水声,接着,“哗啦”一声,墙根的水管突然喷出一股浑黄的水柱,直接浇了在扬几人一身。围观的人哇啦乱叫,有的捂着脸,有的抖着衣服,还有的干脆转身奔回屋里换衣服。 许大茂傻眼了,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喷涌的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李——你到底修了个什么玩意儿啊!”他终于爆发,指着水管跳脚,“你是修还是拆啊?” 李向前背着手,语气依旧平静:“我没动主管。你这水压不稳,是你前天自己接的那段铜管回流了。” “胡说八道!我接管的时候你还说没问题!”许大茂暴怒。 “我说‘应该没问题’,没说‘一定没问题’。”李向前轻描淡写地纠正,然后转身,“你要查鸡就去查,我来帮你关水。” 说罢,他径直走向后墙的水阀处,半途还随手从院子里贾张氏那口破水缸边拿了条湿毛巾,抹了抹手指上的水渍。 他知道自己干了点手脚,但并非出于恶意,只是略施惩戒,许大茂平日太滑头,该让他知道水管不是用来耍嘴皮子的道具。 而鸡的事嘛,他心里有数了。红线、铁笼、破口,线索虽不多,但足够。 “秦淮如。”他忽然停下脚步,在关阀门前,侧头看向那还站在原地的女人。 她怔了一下:“嗯?” “你今天换的外衣是哪件?” 她下意识捂了捂衣摆,语气略僵:“就……就这件呀,怎么了?” “破了。” “啊?”她低头一看,脸色变了,想掩饰却来不及。 李向前没继续追问,只道:“小心别扯得更大,不然衣服补不好。” 说罢,他拧紧阀门,水声顿止,院子重归寂静。 李向前刚拧完水阀,手指还沾着湿意,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洇进院墙上的青苔里。夜色稍浓,月光愈发白亮,那些平日被忽略的角落也仿佛被拎了出来,显得格外清晰。他刚要转身回屋,一道拖拉着脚步的呻吟声,仿佛从地缝里拱出来似的,缓缓响起。 “哎呦喂……哎呦我的命啊……这腰……这腰是断了呀还是裂了呀……” 贾张氏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铜锣被人用力敲了一记,刺得人耳膜一紧。 李向前停下脚步,眉毛轻轻皱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瘦削的身影踉跄着从西屋出来,披着一条灰扑扑的旧棉袄,拖鞋啪嗒啪嗒拍在青砖上,每走一步就“哎呦”一声,一手扶着腰,一手拎着根木棍,一脸仇似的表情,像是谁在她腰眼里塞了炭火。 “你这大半夜的,干啥呢?”李向前故作平淡,眼睛却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贾张氏气也喘不匀了,抬头一看见李向前,更是像找到了个发泄口:“向前呐,我这命苦啊……你不是给我贴了那膏药吗?可我今儿晚上刚贴上,才歪了个身子准备睡觉,这腰眼子像是被针扎似的,麻的啊!发烫啊!还出红疹子了,你看看你看看!” 她说着就要掀衣服,手指已经在那块灰棉袄上扯开了缝。 “别,别,贾大娘!”李向前急忙摆手,眼看着她那指头都快戳到肚皮了,“这大庭广众的,您悠着点儿,院里孩子还没睡呢!” “怕啥,都是一家子,见着又不会少块肉!”贾张氏气得眼睛发红,“你这膏药,是不是买错了?我贴上这几个钟头,浑身骨头都打颤!你这是帮我治病呢还是要了我这把老骨头啊?” 李向前暗自叹了口气,心里一沉。他当然知道膏药的来历——那是他从东市扬边角药摊上捡来的,便宜货,一分钱一张,闻起来倒是正儿八经的辣椒味,但成分嘛……他也不是太放心。 “行了,贾大娘,您别急。”他斟酌着语气,“我明儿一早再给你换一张新的,这会儿先揭下来,别继续敷着。” 贾张氏双眼一瞪:“你是说,这贴的不对劲儿?” 李向前点点头,“可能药劲儿太猛了,您身子骨虚,一时受不住。” “哎哟,我就说嘛,刚贴上还挺舒服的,怎么一过夜,腰跟钻心似的疼。”她一边嘀咕,一边蹒跚地挪向院角的洗脸架子,嘴里还在嘟囔,“这人呐,真是不能图省钱,便宜的药连命都快省了。” 李向前没搭话,他的注意力却从贾张氏的哎哟声里抽了出来,落在她走路的步子上——那不是简单的疼痛步伐,而是夹杂着某种不安定的虚浮感,像是一个人做了亏心事之后,被某种说不清的压力压得抬不起头。 “贾大娘,”他忽然提高了点声线,“你这几天晚上都没出过门吧?” 贾张氏一愣,脸上的皱纹跟着僵了一瞬:“没啊……我这腰啊,动都动不了,出去干啥呀?要不是今儿这膏药烫得慌,我连这门槛都懒得迈。” “哦,那你家那口缸边上的木盆,咋今天中午还湿着?” 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贾张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张嘴就回道:“那是我孙子洗脚剩下的水,你也知道,孩子调皮,倒水不小心撒了呗。” “可是你孙子今早跟他婶去南头玩了一整天,还没回来。” 贾张氏的嘴巴张了张,刚要再辩解,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 两人齐齐转头,正见秦淮如不知何时倚在门边,面色有些发白,手里还握着一个茶盅,盅盖轻轻在瓷口上敲了两下,似是无意,却又分明打断了这段尴尬的对话。 “李师傅,”秦淮如声音不高,但很稳,“贾婶这两天身子不好,是我帮她洗的脚,也擦了盆子,可能没擦干净。” 贾张氏眼睛顿时亮了:“对对对,还是淮如记得清,是她弄的,老咯我记性不大行了。” 李向前没有急着接话,而是目光深深地看了秦淮如一眼。那双手虽然举着茶盅,却微微颤抖,指节处紧绷得泛白。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声音低了些许,“那就多谢你替贾大娘操心。” 秦淮如垂下眼,嘴角微动,没说话。 夜色渐深,月光越发亮得刺眼,四合院的每一砖每一瓦仿佛都裹着一层冷霜,静谧中却藏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李向前坐回门前的小凳上,背靠着门框,手里攥着刚才从贾张氏衣摆下悄悄扯下的一截布角。那不是寻常旧布,而是印着浅红底花纹的斜纹棉布,偏偏与他昨儿在墙角捡到的那截红线纹路极其相似。 他低头仔细地搓着那块布料,指尖感受到一丝奇异的黏腻,像是被什么油脂浸染过。他鼻尖轻轻凑过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咸味,似是熬鸡汤时飘出的汤气味,混着一股说不清的酱香……他嘴角轻轻一翘,不动声色地将那块布夹入了书桌边的抽屉里,用一本旧小说压住。 刚收好,门口就响起一声细细的敲门声,不重不响,却让人心头一震。 “谁?”他声音平稳,眼睛却眯起了一道缝。 “是我。”门外是秦淮如的声音,有些低,像被风压着飘进来的。 李向前起身开了门。 她站在那儿,双手抱着胳膊,身上还披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肩头隐隐可见些许鸡毛般的绒屑。她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却强自镇定地看着他。 “这么晚了,有事?”李向前问,语气不急不缓。 秦淮如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着该不该开口。然后她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他没有伸手接,眉头微挑。 “鸡……鸡腿。我炖了点汤,给小妞妞喝的,她吃不下,剩了一些。我想着你最近帮了我不少……” “你什么时候炖的汤?”李向前看着她,眼神直白得让人避无可避。 秦淮如被问得一滞,嗓子像是卡了根鱼刺,半天才低声道:“傍晚……我把那只鸡,炖了。” “哪来的鸡?”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几乎和夜风混在一块儿。 她的眼神乱了,像极了风中跳跃的烛火,不定,也不敢对视。 “我……捡的。东墙根那边,有人丢下了只鸡,没动静。我看着它像是死了,就带回来……洗了处理了……”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嗓子发干,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李向前没有立刻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钻进了陷阱却还不自知的猫。 过了良久,他淡淡地说:“那鸡脖子上有没有红绳?” 秦淮如倏然抬头,眼神慌乱。 “我……我没注意……” “真没注意?”他上前一步,眼神陡然一冷,“还是不敢说?” 她退了一步,咬着唇不作声,手中那包鸡腿轻微地抖动着,仿佛承载着整个夜晚的羞耻和慌张。 空气陷入短暂的凝固中。 李向前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点嘲讽,也带着点疲惫:“秦淮如,你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吧?” 她咬牙,终于开口:“我没办法……妞妞一直咳嗽,米缸空了,我找不到活干,嫂子又不管我,我……”她一边说一边吸着鼻子,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我不是想偷,可是院里人一个个都护着各自那点子东西,你让我去求人,我也拉不下这个脸……” 李向前看着她哭,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静。 “你要真不是想偷,那你为什么一听贾张氏喊丢红薯干,第一反应是往西屋躲?” 秦淮如愣住了。 “你不是第一次躲,前些天棒梗偷了大爷家的瓜干,你就是这么藏他的。” 她像被人戳穿了伪装,整个人僵在原地。 李向前接过她手中的纸包,打开看了看,那鸡腿还温热,皮面泛着油光,香味浓郁,显然是炖得极有章法。可惜香味再浓,也盖不住那股熟悉的佐料味——他鼻子灵得很,许大茂买的那包酱料他也用过,这股味他认得。 “鸡腿我收下。”他说,“但事,你得还原。” 秦淮如双肩微震,怔怔望着他:“还原什么?” “你去跟许大茂说,是你做的,你偷了鸡,你认了。”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喙,“或者,等我去说。” 她猛地摇头:“不行,他知道了,他会在整个院里嚷,妞妞以后都抬不起头……” 李向前却只冷冷看着她:“那你想怎么办?一只鸡、一条水管、一块膏药……这事已经不是你能压住的了。你以为我放你一马,就没人知道?你真当这院子里其他人瞎了耳、瞎了眼?” 秦淮如抿着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像一只被主人斥责的小狗,倔强地站着,不走,也不肯认错。 李向前叹了口气,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你可以不说,但你得补。” “补?” “补一只鸡给许大茂,换掉红薯干给贾张氏,找机会。”他说,“我可以替你去菜市扬挑,钱我垫。”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堪:“你……为什么帮我?” 李向前没有回答,只道:“因为你不是坏人,但你要是再这样,迟早真变成了。” 清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洒落下来,映照着四合院里那条狭窄的青石小路。院内几处灯火摇曳,照见贾张氏蹒跚的身影,正一手握着那块已经开始变色的膏药,站在院角的石桌旁,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怒火和不甘。 “这膏药,哪儿来的?”她嘴里嘟囔着,声音低沉却透着刺耳,“李向前,你这家伙,竟敢拿这玩意儿来害我!这不是毒是什么!”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费力地撕扯着膏药边缘。膏药贴得牢牢的,布料在皮肤上划过一阵红痒,伴随着隐隐的灼痛感,贾张氏忍不住闷声咒骂,“哎呦!妈的,这不是坑我吗?你当我是傻子啊!” 院门口,李向前正拿着手电筒走过来,听到声音,眉头微皱。他加快脚步,刚走近,贾张氏便扯着嗓门吼了起来:“你给我站住!这膏药是你给我贴的吧?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李向前面色一沉,停下脚步,手中的手电光束直直照在她那张因疼痛扭曲的脸上:“贾大娘,别急,我没害你。只是那膏药药性太烈了,可能你身体不适应,才会这样反应。” “药性烈?”贾张氏嗤笑一声,“你这是毒!这腰上这阵子火辣辣的,全是你那个膏药害的!你别以为我没查,膏药背后那个标签纸,上面写的成分,多少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草!” 李向前心里一紧,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把那膏药的成分翻了出来。他蹲下身子,声音放得低沉:“贾大娘,这东西我也不懂。是东市扬上便宜货,有些人说治风湿有奇效,我想帮你缓解痛苦,没想到反倒……” “哼,帮我?!”贾张氏猛地站起,脸涨得通红,手里那块膏药在灯光下显得暗黄而粘稠,“你这算哪门子帮忙?你当我傻?还不是为了省钱,拿便宜货敷衍我!你就这么瞧得起我?” 李向前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和复杂,“贾大娘,我错了。以后我找正规药铺,绝不会再随便给你用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错了?说得轻巧!”贾张氏气得双手紧握,“你看看我这腰!这膏药贴上去,热得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还让我这半边身子像被火烧似的,疼得我牙都咬碎了。” 李向前站直身体,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疼,我真的知道。你再忍忍,我明天一早就去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保证把你这腰治好。” “医生?”贾张氏冷笑一声,“李向前,你以为找医生就能解决问题?你这膏药一贴,我这腰都要废了,明天我告诉你,谁敢帮我治,先得给我赔三斤红薯干!” 她的声音越吼越大,四合院里回响着她怒气冲天的咒骂声,李向前眼神闪烁,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明白,这份怒火背后,是她多年累积的委屈和痛楚。 “贾大娘……”他想劝说,但她已经不愿听他解释。 贾张氏转身,步履蹒跚地回屋,嘴里还念叨着:“这药是毒,谁敢用谁傻!李向前,别以为你多聪明,我今天不吭声,明天不代表以后就没事!” 门“啪”的一声关上,院子里只剩下李向前独自站立在那,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影子斑驳,犹如他此刻纷乱难明的心绪。 他轻轻揉了揉额头,低声自语:“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还复杂。” 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飘散到青石板上。李向前的目光凝重地盯着那紧闭的门,心中却没有一丝放松的念头。就在这时,远处院落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些许急促的脚步声,一道熟悉而粗犷的身影踏进了院子。 “李向前!”声音不大,但带着明显的质疑和愤怒,竟然掺杂了几分颤抖。声音的主人正是许大茂。 李向前缓缓转身,见是许大茂,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大茂,有事?” 许大茂抬起手,指着李向前那边的方向,“鸡呢?昨天家的鸡去哪儿了?我找了半天,一只好鸡,说没就没了。你说,难不成是你拿的?” 李向前眉头微微皱起,心头一紧。这质疑来得直接而残酷,仿佛一根刺扎在他胸口,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你说什么?”他故作镇定,声音平静,但内心已开始打鼓。 许大茂紧盯着他,眼神里闪着怒火,“别装了,我听说有人昨晚见你在东墙根那边鬼鬼祟祟的,你别以为院子小,消息瞒得了谁?这鸡不见了,我家妞妞都馋哭了,我还得上哪跟她交代?” 李向前心头一紧,脸色微暗。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拖,但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许大茂的情绪。 “我没偷你的鸡。”他说,“你要是相信我,就冷静点,我帮你找找看,也许鸡跑了,或者被谁抓了。” 许大茂一听这话,神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但嘴角依旧带着戒备,“跑了?鸡能跑哪去?要我说,这院子里谁都不干净。你李向前一向刁钻,我可不信你没动手。” 李向前眼神闪烁,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自从这四合院的事搅得风生水起,他一直像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你这样说,我心里也不好受。”他轻声道,“如果真是我偷了,你尽管说,我也不会推脱。” 许大茂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哎,唉……我也不愿意这么说。可这鸡丢了,家里没着落,我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李向前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我明天一早就帮你找补,别再说我偷了,我这人,是看着院子里的人都不容易,才不想跟你们作对。” 许大茂怔怔望着他,神色渐渐柔和了一些,“行,你帮我找补,我看你也不是坏心眼。不过,李向前,你可得记住,鸡是咱家的,别跟我耍什么花样。” “放心,我知道分寸。”李向前点头,心底却暗自思忖:这许大茂,是试探还是陷害?他得小心应对。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局面还远未结束。他望了望天空,月亮依旧冷冷地悬挂着,似乎预示着接下来更加复杂的风波。 李向前站在自家屋檐下,手里还握着一块擦脸的毛巾,脸上的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门口的砖缝里。他的目光穿过院子,落在东厢房门口,那儿正站着贾张氏,一边叉着腰一边骂骂咧咧,声音如麻雀啁啾,又像破锣在响,掺着些许嗓音沙哑的哭腔,把整个四合院的静谧搅得稀烂。 “我呸!谁家的臭鸡!昨儿个啄我菜,今儿竟进我屋里拉屎!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粗野的委屈,像是自己家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似的,那骂声从嘴里一串串冒出来,像鞭炮一挂一挂地炸开。她那花棉袄没扣好,裙子下面露着条破旧的棉裤,头发也未束整齐,乱蓬蓬地披在肩头,像被昨夜的雨水搅了一遭又晒干,满头灰白掺杂,看起来比她实际的年纪还老上几岁。 李向前站在那儿,没动,嘴角动了动,却没出声。他已经习惯了贾张氏早晨这一套“唱念做打”,不过今天这节奏比平时更快了些,嗓门也更尖。屋里屋外都被她搅得不宁,连院角落那只养在破木箱里的猫都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他望着贾张氏骂骂咧咧的方向,心中却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她骂的是“谁家的鸡”?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在这四合院里,谁家没只鸡鸭猫狗的?但敢直接进屋子拉屎的,大概也只有秦家那只红冠大公鸡了。那玩意儿是秦淮茹为了“补孩子身体”特意养的,成天也不关笼子,仗着有人宠爱,在院里横着走,谁都不怕,甚至连院墙都能飞上去再落下来。 李向前没说话,他眼神微沉,顺着贾张氏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那鸡正缩在一口旧水缸后面,脑袋一歪一歪地观察着风声火势,像是心虚,又像是打量局势。它那羽毛油光发亮,冠子鲜红如血,脚趾修长有力,一看就是好品种,活络得很。 贾张氏还在吼:“这年头,鸡都成精了,专挑人屋里来拉屎!你们当我老贾家好欺负是不是?当我贾张氏死了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转着圈,眼珠子在眼眶里咕噜咕噜地转,嘴角的唾沫星子都甩到了地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李向前还看到她一只拖鞋已经甩出院心,落在那口水缸边上了。她也不顾形象,光脚踩在地上,任由泥水沾上脚后跟。 李向前把毛巾搭在门框上,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事不能不管了。四合院就是这样,一件鸡毛蒜皮的事,一不留神就会酿成一扬风波。这贾张氏是个有一说一的人,哪怕嘴巴再毒,出了事她不会闹假,可一旦给她抓到真凭实据,她能把天都掀翻。 他迈步走出屋门,脚步缓慢但坚定,仿佛带着一丝旧时军人留下的威仪。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中山装,袖口边已经有些磨破,但熨得笔挺。李向前是个讲究人,哪怕在这小小四合院里,衣冠得体依旧是他的底线。他的眉眼之间总透着一股沉静,那种久经风霜后的沉静,让人即使不说话,也能觉出他不好惹。 “贾大娘,”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能让人心头一紧的沉稳,“您这大清早的,骂骂咧咧,鸡是进屋了,可咱这话,是不是得分个轻重缓急?鸡会听懂吗?” 贾张氏听见他出声,顿时像找着了靠山,又像发现了新的靶子,猛地一扭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李向前,你是啥意思?你说我冤枉鸡?你这意思,是我瞎说?” 李向前没有退,依旧站在她对面,那眼神如老井无波,甚至嘴角还微微翘了一点,仿佛下一秒要说出让人难以反驳的话:“我不是说你冤枉鸡,我是说,这鸡是谁家的,得查清楚。你骂一通,骂得是四合院所有人。你这不是抓贼,是撒网。” 这番话把贾张氏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嘴张了几下,最后一咬牙,把眼睛一瞪:“那你说,这鸡是不是你家的?” 李向前微微一笑,不怒不喜:“我家屋后养的是两只老母鸡,一只黑的一只灰的,不出屋,不飞不跳。你要是怀疑,不妨来屋后看看。” 他这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又不失礼貌,但却像把一把刀架在了贾张氏的脖子上。她脸上的气色一时阴晴不定,嘴角抽动着,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水缸后的红冠鸡忽然抖了抖羽毛,仿佛感觉自己成了焦点,不安地“咯咯”叫了两声,往前蹦了一步,又停下,鸡眼滴溜溜地一转,居然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哼,它自己认路了!”贾张氏眼尖,一下子指着那鸡,语气中满是讥讽,“秦家的宝贝鸡,终于现原形了!” 李向前顺着鸡的走向望去,只见西厢房的窗帘一动,一个瘦高的身影从缝里迅速缩了回去。秦淮茹,大概也早听见了动静,却一直没露面。 贾张氏不依不饶,卷起袖子就要往西厢房冲:“我非得让她给个交代!我这床单,刚换的新棉布,那鸡屎一泡,我这心都疼得慌!” 李向前却一步迈前,拦在她身前:“贾大娘,这事确实得有人负责,但咱有理走得正,不必闹。” 他语气不重,却有股压人的力道。贾张氏愣了一下,嘴动了动,像是权衡了一下局势,终于没动手,只狠狠地甩了李向前一眼:“你倒是替人说话得紧,也不想想我一个寡老太太,被鸡欺负成这样,是不是要上吊才有人管了?” 李向前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水,但贾张氏却不敢再往前一步。那沉默,比言语更有力量。 而此时的四合院,已经有几个住户探出了脑袋,张婶家的孩子还揉着眼睛,小声问:“娘,那鸡真的拉屎在床上了吗?” 张婶赶紧把孩子拽回屋里,小声骂了句:“别学人家瞎掺和!” 而李向前的眉头,却在这一刻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的目光越过贾张氏的肩膀,落在了西厢房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风中传来一缕熟悉的味道,不是鸡屎,也不是湿土,而是锅里刚煮开的白米粥味——秦家,已经开始做饭了。可她还不出来,这本身,就有点不对劲。 李向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眉宇间的皱纹越锁越紧。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一点点洒在他鞋尖,地面上晃动的光斑仿佛也随着他心中的疑虑忽明忽暗。他听着贾张氏在耳边絮絮叨叨地怒骂,声音里带着些情绪的惯性,仿佛已经进入了惯常的“骂街模式”,但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的嗓门上,而是在那扇紧闭的西厢房窗户上。 “秦淮茹这个人……”他心里嘀咕着,脑海里浮现出女人瘦削的身影。她平时温顺寡言,不喜争端,纵然偶尔有点小算盘,也多是为了几个孩子谋点吃食,很少这么避风躲雨的。按理说贾张氏一闹,院里人哪怕不出来吵嘴,也该露个头表示个意思,可她偏偏一声不吭,仿佛这鸡不是她养的,这事也跟她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