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午安晚安[短篇合集]》 第1章 第 1 章 《她是仙女》 2025/6/8 01. “邹凯!你他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西华大学,一所985院校,在庆城高校云集的大学城名气高昂,或许你以为是因为西华学术多厉害、教育多先进、资源多牛逼? 不不不,统统都不是。 三年前,西华新生报道,来了个吊打往届任何一位校花的美女,漂亮到不像真人,和周边人都不是同一个层级了。 一入校就引起好大轰动,连锁效应持续到现在。 女神般的存在,旁人只敢围观,多看一眼都算亵渎。室友如此义愤填膺,不光是觉得他天真做梦,还为他感到悲哀。 黎欢早就攀上高枝,成了实打实的待嫁凤凰。 尤其是在得知邹凯暗恋她多年。 “你来真的啊?”室友杨子皱着眉头,替他苦恼。 说实在的,美女谁不喜欢?谁没肖想过?跟人站一块都能提百八十个档次。外校的、本校的,追她的人能绕市中心一圈有余。 但这些人,杨子知道多数凑个热闹、起哄。 他们有自知之明,配不上。 事实也验证了,校花入校半年不到,被出手阔绰的富二代追到手了。追的过程,西华大学的多数学生有幸见证:兰博基尼豪车高调接送、教学楼底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高奢玫瑰…… 手段层次不穷,为此学校表白墙还开了个专楼。 楼帖到现在还搁置顶,杨子抓抓脑袋:“她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不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可漂亮又不能当饭……不对。” “对于人家来说,还真算资本。” 为了兄弟操碎心,杨子真怕他陷阱去出不来,刻意挑拨:“哎……你知不知道黎欢现在风评都成啥了?” 什么拜金、卖脸、谤富豪,势利,杨子说得还算轻,追校花的人说多那黑她的人更是海了去,帖子上一群匿名黑子静待她黎欢被甩,坐等她校花如何变笑话。 邹凯腾一下起身,瞪他:“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别乱说造谣!” 还护上了…… “又不是我开的头!”室友好心劝导还被吼,脾气也上来,“这回是被我发现你假公济私,要是那富二代知道,他弄死你,你冤都喊不出口!” 富二代家里有钱有权,之前有疯狂者对黎欢痴迷厉害,转头就听人说家里出了事,还被社会上的人揍瘸了腿。 这事处理得无根无据。 “反正,你好自为之吧。”杨子并非泼兄弟冷水,而是摆明了没戏!黎欢这样的人就算堕落了,也要当人上人的。 人家是仙女,住天上,哪里瞧得上他们普通人。 “我没想过要和她在一起。” 邹凯背着包,因为常年训练肩背挺直阔硕,此刻耷拉些许,他肩膀低了下来,这话更像说给自己听的。 开了宿舍门出去的前一秒,他再次强调:“不要随意诋毁一个女生。”尤其是她,他听不得。 怕他不当回事,邹凯木着脸:“还有下次,我们就打一架。” 杨子看着他满身腱子肉,后槽牙疼。 和游泳健将约架,找抽呢? 劝也劝过了,兄弟情到位,他懒得再管,举手投降地嘴上拉上封条。 看着他走出去,杨子哀嚎几句,心情复杂,既觉得兄弟没戏又替他不值。 难搞,他暗自摇了摇头。 事情起因是杨子围观了他兄弟痴汉的一面。学校安排的游泳选修课,老师是他们训练队教练,对于业余课程管得不严,教练会差遣他们去应付。 这种无聊事实在没意思,往年队里就当个乐子,做惩罚用。 大二起,向来对这事不搭理也沾不上边的邹凯主动承担了过来,杨子当时还奇怪,教练的宝贝疙瘩哪里会让他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昨个,他算是明白了。 也是碰巧,杨子那天在游泳馆多待了会,他就亲眼看见他兄弟留到最后一个走,整节课的眼睛隔一会就要往校花身上撇一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很正常…… 但不正常就在于课下了,学生都走光了,他刚要去叫兄弟,就眼睁睁看着邹凯往拐角走,开始翻臭烘烘的垃圾桶。 然后,捡起了一个断裂的水晶发卡。 杨子当时都懵了。 而他兄弟在转身看见他时,一点被抓包的错愕都没,甚还问他:“哪里可以修这个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玩意是刚黎欢走的时候扔掉不要的吧? ……痴汉行为。 杨子脑子里已经自动配了一出连续剧。 他觉得放任兄弟如此总有一天会出事,想了想,他掏出手机,联系了高中同学,英语专业的,花骨朵遍地。 不规则的凹凸在手中,邹凯张开手,看着掌心那个水晶蝴蝶图案被摔掉一半的发夹,眉头不自觉皱了皱,他重新握紧,单挎着包直奔市区。 找了很多家饰品店,店家都表示他们修不了。 跑了几家最后一位好心人建议他去金店试试。于是邹凯去了金店,柜台小姐戴上手套拿上看了看,建议:“要不要拿银镶嵌上?色系相同,不会突兀。” 邹凯点头,拜托道:“尽可能保留原始图案。” 柜台小姐看他这般小心翼翼,调侃:“把女朋友的东西摔坏了,挨骂了吧?”还没等邹凯反驳,小姐不知道从哪找到一款银耳环,“先生,看看这个,店里推出的新系列‘独一无二’,要不要一起带回去?” 邹凯刚要摇头,却看到耳环上的蝴蝶图案。 他抿唇:“这个……多少钱?” 柜台小姐笑得高兴:“2999。” 回到家,邹凯看着多出来的两样东西,他放在书桌上,挺突兀的,躺床上能看到,坐凳子上也很显眼。腾一下坐起来,一股脑塞到训练包里。 两秒后又重新拿起来,用绒布包在盒子外,妥帖地放在内侧。 到了晚饭时间,邹凯从卧室出来,李女士律所下班,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追剧,听到声仰头问他:“今晚回学校住吗?” 邹凯摇头:“明早没课。” 李女士眯了眯眼,不怀好意看着他,这往常是要指使他做事的前奏。李女士很会与人心灵拉扯,非得对方投降,主动开口。 “……说吧。” 李女士得逞嘿嘿一笑,扔了把车钥匙过去。 果然是跑腿,李女士十分嘴馋东郊巷子口的糯米粽,原本这事是交由老爸的,奈何他爸今晚局里临时通知出差。 “早点回来!”李女士喊了一嗓子。 东郊巷子偏僻,邹凯只从李女士嘴里听过,几乎没来过这。车子七拐八绕,看着导航越走越不对,到了后头车子压根进不去。 邹凯佩服老爸常年为李女士任劳任怨了。 叹了口气,他找了稍微宽敞的路段停车,从车上下来,按着老爸手画图开始找地方。他食指搁在鼻下,忍受刺鼻的下水道臭味,从小径进去,到了菜市场。 菜市场的对面就是零散的小吃摊。 手机滴滴两声,是他爸嘱咐的口味。 邹凯找到还开张的摊位:“两个豆沙一个肉,麻烦打包好。” 摊主是位阿姨,年纪看上去和李女士大些,她身形很瘦,似乎是坐在凳子上,碎花桌布挡住下面,好像行动不便,但手上动作利索,“给,您的,好吃下次再来。” “谢谢。”邹凯接过。 往前走了两步,他回头,印证了自己方才的猜想。包装袋被风吹掉旁侧的地上,他看见阿姨手撑着桌子,一点一点往出移,只露出一条腿,另只裤脚空荡荡,倾着身子够。 还是够不到,差一点点。 邹凯迈步过去帮忙捡起来,系在离人最近的杆上。 阿姨明显一愣,反应过来连声道谢,撑着桌面坐好,扯了个袋子似乎还要送他粽子。 邹凯摇头,提了提手上的,说不用,家里够吃,看出阿姨的忐忑,他刻意笑笑:“很好吃,等我下次还来。” 阿姨笑了,“好,下次请你吃。” 邹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又开始东绕西绕,这巷子道跟迷宫似的,绕得头晕眼花。总算找到刚进来的方向,刚要迈步,余光闪过一抹熟悉的白。 他犹豫地偏头看过去,看到消失的裙子衣角。 愣了两秒,他追上去。 看到背影,邹凯确信没看错,就脑子空白地追上前。 从横向的巷子道再到纵向的道,他压根没意识到,很明显前面的人知道有人跟着,就是想甩脱,但谁让某人一根筋,碰上了和她相关的就没了脑子。 在巷口转弯之际,他猛地刹住脚步,坚硬树枝尖尖戳在他胸膛。 邹凯看清人呼吸瞬间屏住。 真是她。 但是……他被发现了。 面前的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裙摆底下露出来的小腿莹白纤细,长发如墨披在瘦削的肩背,不施任何粉黛,却是自秀云间。 她站在这,落败陈旧的周遭都要安静下来,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她沉默看着他,陈述:“你跟踪我。” 邹凯不敢说话,都怕惊扰到她。 他直摇头,想解释,摸了摸兜,发现压根没带。 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又只好闭上。 整个人都十分慌乱。 邹凯感受到胸前的坚硬收了力道,她后退两步,没再看他,转身离开。 第2章 第 2 章 02. 拐角处他呆愣站了会,快要憋死之际,他大口呼吸。懊悔地拿头撞了撞墙…… 一遇上她,光是看着,嘴巴就不会说话了。 糟糕糟糕糟糕,但也开心开心开心。 简直意外之喜,一边走一边暗自弯了唇。 他原路返回,把他们刚一起走过的路又走了遍,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他还想多走几遍。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邹凯立马摇头制止。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 不能影响她的生活,不能打扰到她。 他无数次警告自己。 回到家,邹凯把糯米糕放客厅,李女士嘴馋到流口水,肚子等到咕咕叫,咬了一口发现有点冷,“……怎么回来这么晚?” 邹凯唔声含糊过去。 李女士瞅她儿子不太对劲,一会笑一会又失魂落魄的,她刚要开口问,邹凯跑回房间拿了挎包,走得飞快,“那个妈……我回学校住!” 门急地“哐”一声,李女士全程看着他,咬了口豆沙馅的糯米粽,咂巴咂巴,眯了眯眼轻哼:……不太对劲。 03. 一周只有一节选修课,这周教练出差,有了正当理由,游泳选修就让其他老师代课了。邹凯得知这个消息,蔫耷耷趴在下铺桌上,无精打采。 叹气一声接一声。 杨子觉得时间到了,和另一位室友合谋,此刻背着某人正眉来眼去。达成共识,杨子嚎了嗓子,“哎哎!凯,今个晚饭有着落了!” “什么鬼。”邹凯心不在焉,回答得敷衍。 但耐不住他们提前谋划好,“走走走,队里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杨子和另一位室友架着某位不太想去、也不想动弹的消极凯凯。 到了地方,邹凯狐疑地看一眼。 “谁家好人请客请在酒吧啊?”里面的酒贵得要死,没得吃,还吵死了。 杨子语塞,默默吐槽了句,不是来带你吃,是带你来死心的。但他不敢开口,怕人直接走掉,“哎呀哎呀,我还不知道你的,放心放心饿不着。” “提前给你点了外卖!” 邹凯眼皮吊着,没什么精神,不情不愿跟进去。 定了间包间,一推门,邹凯怀疑他们掉进妖精窝了。 浓妆艳抹的、白开水妆的,绿眼影…… 吓死人。 且香水味不说百种也有个**十种了,十分呛鼻。他看了一眼,坐等解释,杨子嘿嘿,忽悠:“没说错啊,免费的晚餐,还有酒水。” “联谊嘛,人多热闹。” 闹个锤子。 邹凯被推着坐到沙发上,杨子落在后头,包厢门留了一角,正好能看到对面的,他默默祈祷,希望消息正确。 组织聚会的是组织部部长,正是杨子的高中同学,给面的和他们打招呼,杨子就带着人坐沙发上,殷勤道:“要喝什么味的?我给你拿。” 邹凯想走,“不要,你自己喝吧。” 杨子叹气,除了校花的事他兄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人带到,一切随缘,他不再管了,“行,你自己坐着,等会外卖就来。” 他起身找人划拳去了。 邹凯待不住,有个麦霸正在扯着嗓子哀吼,粗哑的像鸭子在叫,刺耳朵,手机都看不进去,他刚关上,要起身,就被一姑娘拦住。 姑娘瞄他有一阵了,有目的的上前搭讪。 “师哥,我是外院二班的,对我有印象吗?”姑娘笑得眉眼弯弯,递话递得巧妙,留有钩子。 谁让面前是个不解风情的,邹凯就注意到她眉毛下的黑黑一坨,他好意提醒,食指指了下,“……你眼睛上有脏东西。” 小姑娘疑惑“啊”了声,慌张地背过身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打开来近看看远看看,妆容妥帖,他口中的“脏东西”是她的假睫毛。 无语片刻,小姑娘转回身,浅浅抿着唇。 不服输的坐在他边上,凑近:“师哥,你要不再看看呢?”她稍一靠近,男生跟辟邪一样避得老远,起身就要走。 太无趣了吧,小姑娘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收回来时余光瞥见对面猛地推门而入的外来者。她张大嘴巴,一激动手直接抓上邹凯。 邹凯直皱眉,冷声:“放开。” 小姑娘没顾得上,她招呼其他姐妹,神神秘秘的,声音倒是不低:“我天,完了!对面包厢绝逼要干架,天哪!要闹开了。” “啥啊啥啊?” “那个富二代的未婚妻!我刚看她带着人闯包厢去了。” “什么情况?” 小姑娘指指对面,“咱学校校花在里头,你觉得呢?” 其他几位姐妹惊了,呼吸的动静都变小了。就在这安静的瞬间,小姑娘疼地倒吸口气,手指甲差点劈叉,一个人影已经冲出了门。 杨子听见动静过来,哪还见他兄弟。 “咋啦咋啦?” 小姑娘把刚的事说了一遍,杨子懵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意外。 对面包厢,十来人看着闯进来的人,皆是看过去,邹凯想都没想直奔黎欢,拉着她手腕强行就想带她离开。 走了几步,手里的人在挣扎,他不想放。 黎欢轻微挣了挣,和那天傍晚的冷漠不同,但又相似,她的声音温和了些,淡声:“……松手。” 邹凯转过身,一双狗狗眼此刻紧盯着,他摇头。 黎欢低头垂眸,视线只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秒就解救出了自己手腕。 回到酒桌之前,她看见门口似有若无偷瞟的视线,情绪没什么波动的在十几双眼睛下拾起刚没喝完的酒,酒烈,呛喉咙,摆在面前的满满两杯。 黎欢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喝完。 她喝得急,最后一下,呛着咳了咳。 空杯放到桌台上,唇色潋滟,她抬手擦过。 看向双手交握坐在沙发上事不关己却又微愠的富二代,黎欢平静道:“记得打钱。”话说完,拿上椅子上的包,踉跄几步,她走出去。 门缝被大推开,外面如鸟归巢窝了一堆人。 黎欢:“让让。” 仅一声,鸟受了惊,吓得四散飞开,只不过脸上惊讶错愕,睥睨、居高临下的表情还没及时收回。 头脑晕沉,手撑着墙慢慢往出走,顿了两秒,就听到身后仓促的脚步声。 沉重、急切…… 嘴角溢出轻蔑的笑,转瞬即逝,她加快脚步。 路边打了车,黎欢降下车窗,任冷风吹散身上酒气,环臂靠在座椅背上,她慢慢闭上眼。 到了地方,司机靠边停。 师傅喊醒她,黎欢睁开眼,道谢之后,拎起包推车门下去。师傅“哎”了声,“姑娘,走快点回去,不晓得是不是我多想啊,后头有辆车跟了一路。” 在师傅好心地问要不要报警…… 她摇了摇头。 04. 微风徐徐,东郊小巷安静昏暗。 路灯亮起,灯罩下张狂扑朔的飞蛾四舞。 风吹到身上微凉,黎欢走得慢,进了七拐八绕的巷道小路,这地方她走了十几年,了熟于心,找到上回的地方,她背靠墙,等了等。 上一次,按往常去帮余丽收摊,听到她说方才碰上个心善的小伙,几句描述,黎欢就知道是谁了。 游泳选修课老师的得意学生。 ……叫什么来着?好像姓邹。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意料之中的看到人背影。 “又来。”声音从身后响起。 邹凯转头看到她,有点吓一跳。 他拍拍跳跃的心脏,犹豫思忖着:“你……还好吗?”说完又觉这话很笨,他涩然地挠了挠后脑勺。 黎欢静静注视着他,月光下,她一步一步走近他,手攀上他的肩膀,清冽的酒味弥漫,晕晕沉沉。她似醉非醉,“你是担心我?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温热气息绕在耳畔,很痒很痒。 邹凯半边身子都僵了,一动不敢动。 他竟然结巴:“我、我……”担心你。没有机会说完,他被人猛地推开,因为没设防,后退半步才站稳。 就听见她冷声:“别再跟着我。” “像个变态跟踪狂,”黎欢最后睇他一眼,“最后一次,不然,我会报警。”她三言两语说出最让人痛心的话,轻描淡写地为他的所作所为下了定义。 邹凯怔在原地。 被挑明了不难堪,被贬低也没关系。 他最怕惹她讨厌,打扰到她。 而现在他全都做了,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邹凯知道,她在难过,掐红的手指背叛了方才酒桌上的平静。看着她单薄的身形在若隐若现的光晕里逐渐走远,他下意识地跟上去。 只两小步,他用了极大力气停下。 她不喜欢不喜欢,她不喜欢。 快停止,快停止。 邹凯呼出口气,跑出巷子,离得远远的、远远的。 05. 回到家,黎欢看着厨房还在收拾的余丽,她走过去,打开灯,皱眉:“妈,不说了天暗要开灯,黑里摸瞎眼睛不要了?” “浪费钱嘛。”余丽拄着拐杖收拾完出来。 她凑近,屋子狭窄,看到躺在沙发上眉头皱起来的闺女,耸耸鼻,“喝酒了?” 黎欢“嗯”了声,说是同学聚会。 余丽不知怎的,叹了口气,心里惆怅,“那我去给你煮个甜水?” 黎欢睁开眼,“别,别折腾了。” “您先去睡吧,我缓会就好。” 余丽点点头,对这个很早就独立出来的懂事女儿,既心疼又忧心,忧心自己帮不上忙还拖了后腿。 她熟练地拄着拐杖去倒了杯热水给她放着,正准备往屋子里走。 黎欢忽然喊住她,“妈。” 余丽停下,回头疑惑地:“嗯?” 就见她女儿朝她笑了,说:“小区新房晾得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搬出去了。” 五十几平的狭窄屋子,有些年头了,快要成危楼。黎欢从有记忆开始,一家人就蜗居在这,爸爸去世,她和妈妈两人相依,住了十多年。 房梁上横木旧的发黑,清除不掉的蜘蛛网,开多少瓦都不透亮的屋子…… 余丽环顾了下屋子,视线落到女儿身上,“搬,早该搬了。” 人不能老回忆往昔,过去了就过去了,谁不是奋力地朝前走,都在拼命活着。 母女俩共同靠在破旧的沙发上,望着这个房梁,就这个话题商量、聊天。余丽看着女儿秀丽的脸,笑了问:“在学校有遇到喜欢的男孩子嘛?” 喜欢……喜欢都是有条件的。 黎欢鬼使神差地想到下午那个窘迫的男生,胆子挺大,当众与她牵扯,也不怕受牵连? 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际,这样的人,她也见得多了。 “有啊……”黎欢不在意地笑笑,“追我的人很多很多。” 余丽“哎呦”一声,“你呀,不知羞!妈妈问的是你,我闺女有没有看上心的?” “妈妈给你讲噢,喜欢一个人不能光看他表面,有些男人外表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道多坏,看人呐,还是要用心,用心看,用心感受……” 第3章 第 3 章 06. 西华大学表白墙,置顶楼帖,最新动态: 1L:“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昨个大新闻,正主亲自下场抓小三!当场逮个正着,据说那富二代老婆是杨家大小姐,这下咱校花要完。” 2L回复1L:“保真吗?别瞎嚷嚷,到时人家好好没事,我们小鬼遭殃。” 3L:“扯太离谱了吧!本人当时在场,要我说那杨家大小姐也是个离谱的主,什么老婆不老婆,打听过了,前不久陆杨两家家长商量联姻,消息才出来,杨大小姐不愿意,可劲闹,黎欢够惨了,被扔锅挡枪……” …… 高楼越叠越高,多数跟风不屑轻嘲,3L的解释就是个异类,1L看站自己这边多,来劲了,他激昂开喷。 1L:“哎3楼的,你不会是校花买的水军吧,还是又来一个校花的裙下之臣,无脑吹捧想引起校花注意呢?要我说兄弟别被xx外表蒙骗,内里谁知道被玩成啥了!哈哈哈,笑死。” 3L回复1L:“哈你爹哈!笑你狗逼!兄弟你大爷!谁是你兄弟?!老娘女的!!!” 这一条很快被淹没,又有了新瓜。 nL:“教学楼A栋,富二代未婚妻带人围堵校花!”附带一个模糊偷拍的视频。 此一条瞬间乍起惊雷。 男生宿舍,杨子还在刷论坛,那天他就是想把邹凯带去看黎欢和富二代恩爱让他受不了放弃,谁知道碰上那事。 胡乱刷着,突然点开了条视频。 他猛地从椅子起身,头撞到床板,“嗷”地一声,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大喊:“凯!凯!” 刚训练回来,邹凯在浴室冲澡。 听浴室“啪啪啪”响,他拧了开关,就听见一顿输出:“凯,出大事了!你女神,黎欢出——” 话还没说完,门就猛地开了,抬头就是邹凯急切:“她怎么了?” 杨子上下瞅了瞅他,心情复杂。 “你倒是说!”邹凯皱眉。 三言两语交代完,留下的是宿舍门仓惶打开冲出去的残影。杨子薅了两下脑袋,扒门口,没了脾气地嚎:“头发!你他妈头发上还有泡沫啊!!!” 服了,杨子滑跪服气。 论坛上,视频一个接着一个,杨子套上衣服,跟上去但没追得上。 世人都爱高岭之花坠地,最好是被摧残得落魄不堪,这样他们就好露出轻蔑姿态,彰显自己的高高在上,肯定心中已定的结论:看吧、我就说,表面光鲜而已,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饭后谈资谁不喜欢? 上课铃响被迫散了围观群众。 得逞的人翘着尾巴洋洋得意,鼻孔朝天地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在学校保安赶来之前翻墙离开。 炙热的九月天,烈日高挂。 黎欢浑身冰凉,从头湿到尾,手脚被桎梏的痛感还在,她手撑地站起来,仰头看天,看教学楼廊道围观的少数人。 被她瞥到的人,心虚地避开视线逃走。 监控盲区,钱、权的压迫,没有人会冒这个险,他们料定黎欢会忍气吞声,憋屈地受着,吃了这哑巴亏。 可惜了,黎欢不是这样的人。 不死,就不认输。 她绕过保安的问询,头发淋湿,狼狈的姿态,脊背却挺直,敲开校领导办公室的门。 07. 邹凯找疯了,没看到人,教学楼楼底还扎堆了些人,七嘴八舌的。他随即问人,都说不知道去哪了。 到处找,最后是在图书馆后头的凉亭见到的。 红漆的长椅上,她靠躺在那里,阳光厚待,温和地倾洒在姑娘身上,拂去她的不安、焦躁。 胸膛跌宕,邹凯慢了呼吸,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 静静的、悄悄的。 阳光从斜射逐渐隐去,黎欢睁开眼,就看到他慌张的瞬间。她平静看着,目光无神,邹凯想起上次她的厌恶,手搁在腿面搓了搓。 下定决心起身,“我、我马上离开,对不起。”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邹凯往出走了几步,脑子控制住腿继续走了两步,最后身体本能战胜了脑子的命令。 或者说,这就是他想做的。 一咬牙,他跑了回去,没有回斜对面的位置,而是半蹲到她面前,邹凯握紧拳,越想越气,眼睛都红了。 “我能帮你吗?” 他在恳求许可,本能压抑不住想揍人想出气,但他更害怕自己的冲动会破坏掉她想要的、她在意的。 黎欢的目光不得不落在他的眼眸里。 她轻嗤了声,悠然开口:“为什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富二代享受被众人吹捧,所以和她交易。 现在的她名声不堪,谁碰谁倒霉。 他嘴唇干涩,眼睛闪过慌张,一时没有回答。 黎欢笑笑,视线放远,到亭子外头,来往的人忍不住好奇,又不敢上前,她抬手指了下,“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从这边的路走?”明明图书馆出来,从这走离寝室近也离食堂近,可偏偏他们情愿走远路。 邹凯顺着她方才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赌气似的说:“他们是胆小鬼。” 黎欢居高临下看他,反问:“你不是?” 邹凯愣住。 他张唇数次,什么响都没有。 最后投降般的低声:“……我也是。” 08. 那天,黎欢回家,邹凯跟在她身后不远但更不近的距离,他们没再说过话,好像碰巧顺路。 到了巷子口,邹凯没继续跟。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又等了会,才转身上车回家。到家的时候,李女士沉浸在宫斗剧没听见,等沙发沉陷,她偏头,“哟!回来了?” 邹凯沉闷地“嗯”了声。 李女士听出点苗头,自己的儿子多少了解,她捞过遥控板减小电视剧声音,而后瞅过去狐疑地他一眼。 “咋的了这是?” 邹凯皱了皱眉,几经犹豫还是开口:“妈,能不能帮我个忙?” 李女士听她儿子一口气说了一堆,说着还怒火中烧,她笑了,理智分析:“按理说,找帮忙轮不上你吧?” “你比当事人还着急。” 李女士嘶了声,紧盯着邹凯,心里有个猜测,“你不会是……喜欢人姑娘?” 邹凯没吭声。 得了,这样子说不是都没人信。李女士扔了个抱枕扔他身上,“出息了啊你!人家姑娘有男朋友!咋的?你还想逼宫啊?!” 邹凯满头黑线,他妈这连续剧看多了都用到他身上了。 “没有!您别瞎说行吗?” 李女士啧啧两声,“行,行,简直了,我都佩服你。”一米八的阳光板正小伙子,搞起暗恋一套了。 李女士心中感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了。 此事,往小了说算个男女之间闹矛盾,往大了说能算得上校园霸凌。那几个翻墙围堵的就是流窜街头辍学的混混。 保安室调监控能发现他们一把好手,避开监控,显然提前就有所预谋。 李女士在校领导办公室见到了儿子口中的姑娘。仙女一般的人,端坐在那周围总感觉仙气飘飘。 之前还埋汰儿子没出息,现在…… 活该他。 李女士撇开掉杂乱心思,开始专业术语分析,好的坏的方面都清楚讲到,校方这边是全力支持的,本想着压下别闹大,可现在已经闹开。 必须得有个结果。 既如此,肯定是护着学生,严肃处理。 谈到最后,李女士了解差不多,起身由校方陪同下离开,李女士走前看了角落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 走出办公楼,她笑笑:“啊陈老师止步在这吧,我自己回就行,您忙。” 李女士往校门走的时候,脚步放得慢。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小姑娘,她刻意扶了下头发,不经意偏头,“哎黎姑娘也出来了?” 黎欢抿了抿唇,李女士也不着急,就安静等着,知道这姑娘该是有话对自己说。他儿子这事办的,也是绝了。 还得她老娘出马,李女士:“黎姑娘是还有什么疑问吗?” 黎欢摇摇头,“没有,您讲得很清楚。” 顿了几秒,她直接道:“到中午了,我请您吃个饭?” 李女士不多犹豫应下了。 表达感谢,有什么需要提供的随时找她,最后又礼貌提出费用问题,处理事情是从一个完完全全的成年人角度。 什么都表达,就是全程没提过她儿子。 李女士觉得她儿子没戏,但谁让是亲生的呢。 “黎姑娘——” “我叫黎欢,您叫我名字就好。” “哎行……”两人从饭馆走出来,正中午太阳还挺晒,黎欢伞倾斜着打。李女士上车之前,笑了笑说,“费用这方面啊我还真做不了主。” 她最后说:“姑娘你该是知道,我这受人之托。”说着由心一笑。 车开走,黎欢站在原地愣了愣,方才李律师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她是他的妈妈吧。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09. 事情告一段落,教学楼围堵的几人皆是被传唤,一个都没逃掉,其实这是让黎欢意外的,她没想到学校里会有人站出来作证、提供拍摄的视频。 那位同学她并不认识,是外院的女生。 后来仔细一想,她们见过,在包间门口。 这场闹剧结束的过程中,她们搬了家,搬到两年前买的房,不算小也算不上大,但地段还可以,生活很方便。 黎欢高考完就找了工作,大学期间也一直兼职,手模、网店拍摄,杂七杂八都有。甚至有经纪公司想签她,她没这个打算。 至于毕业后想做什么,说实在的她还没想好,可能继续当模特仗着老天赏饭吃,也可能找个天坑专业的公司去上班…… 可能性多着。 目前,她需要在半小时内从家到学校,去上节水课。赶路的途中,路边豪车滴滴两声,副驾驶降下车窗。 “上车。” 黎欢看了眼时间,走过去大概是赶不上,她利落上车。 富二代偏头看了她一眼,“交易结束了?” 黎欢轻呵了声,懒得废话。 富二代耸耸鼻,“这事怪我,牵连到你。之后保证不会了,酬金加倍,不对,不是酬金,这次……” 他漫不经心:“黎欢,我们谈正式恋爱。”富二代自尊心高着,说出这话施舍一般,他永远需要捧着。 其实,黎欢还挺羡慕这样的人的,傲慢到不知天高地厚,本能地认为全天下都得围着他转。 等了半晌没听见她应,富二代急起来,车开得猛,眼见着要超限速。 黎欢唇色白了白,怕得咬牙也一声没吭。 到了校门口,她喊:“停车!” 门卫见状不对上前拦,富二代依旧没停,黎欢越过中控,夺方向盘拉手刹。等真正停稳后,心还悬在半空,“有病啊你!想死死远点,别拉上我!” 黎欢副驾缓了两秒,推门下车。 富二代猛锤了下方向盘,发出尖鸣,焦躁地下车,追了几步把人手腕拽住,神色紧绷:“黎欢!你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凭什么同意?怎么?还嫌不够过瘾,面子没赚足是吗?看两个女人因为你争风吃醋打起来是不是觉得爽?洋洋得意?那你错了!你只会让我恶心!你的恶趣味跟你一样,烂透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正眼看过他,他放任杨大小姐闹,只不过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后来的事他不知道,知道了之后他等着她来求他帮忙。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 富二代听了她这段话,脑子嗡嗡的。 “黎欢!”他手上使了劲,在警告她不要不识好歹,“你道个歉,我就当没听——啪!” 黎欢反手扇了他一巴掌,挣脱出自己的手腕。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交际,她冷声奉劝:“适可而止吧,别把自尊心也丢了。”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离开,像是甩掉了多脏的东西。富二代眼眶微红,随后注意到有围观的人,他轻嗤,不屑地骂了句不识好歹。 富二代上车,降下车窗,继续风流、浪荡,这样的人他动情了,真心又能有几分。 课没赶上,这个时候再进去反而被抓个正着。 黎欢惊魂未定,就近找了个看台坐。 白皙细腕上拉扯间划破的痕迹碍眼,碰到他的手都难受,从包里找了袋湿巾撕开,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满手通红。 再抬眼,她看见离自己不远,呆愣站着犹豫要不要过来的少年。 在两人对视上,被抓包后,他哧溜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她。 黎欢忍俊不禁,被逗乐了。 怎么能这么傻…… 她顿了顿,低头看自己手腕,另一只手捏在伤口处,立马疼地抽口气,很快视线里就多出个人。 邹凯心纠:“你受伤了?”跑得急,说话间还喘着气。 他没有注意到黎欢得逞的眼神,一心就注意到她手腕的抓痕。 邹凯后退半步,结巴道:“你等我一下,就一下,我很快很快回来!”他退着跑,不待她回答,或者是不敢听她的回答。 黎欢失笑,看着他飞奔,拿出了冲刺的速度。她仰头看向不远处湛蓝的天空,天边悠闲的白云。 和她现在一样。 闭上眼,心里默数着。 她猜他是去医务室了,焦急地和医生陈述,然后把药攥到手里、转身继续奔跑,他不会停,到了这会黎欢想,她睁眼,他一定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于是,她听从心的声音睁开了。 “我帮你擦点药好吗?”他离自己半米的距离,紧张地望着她,似是怕她拒绝。 黎欢看着他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她递出自己的手腕。 他小心翼翼,棉签轻柔落到伤处,从头到尾他都没碰到过她。 呼吸都很轻很轻。 看台一米半的高度,黎欢坐在上面,比他高个头,这样正好她低头能看清他所有的动作。 越看越神奇。 “每次都能找到我。”黎欢居高临下盯着他,嘀咕:“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还每次都赶上她狼狈的时候。 邹凯的动作一滞,“对不起,我就是……” 就是什么?对上当事人,他说不出口。 “我马上离开。”他难过地抿紧唇,将药放在她旁边,又道了声对不起。 离开是离不开的。 在他放好东西后,黎欢抬脚踢向他胸膛,邹凯本能一握,握到手里才觉滚烫,耳朵红了一片。 黎欢随他去,也没挣扎。 只嗤声:“又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是不是不会说别的了。” 靠得太近了,邹凯连做梦都不敢靠她这么近,他紧张到无法呼吸,脑袋天旋地转的晕眩,意识到自己手上握住的是她的脚踝,不是别人的,是她的。 他慌张地撒手,只顾仓惶逃窜。 方要转身,脖子就被人勾住。 邹凯不敢挣扎,手环顾在她周围,害怕她摔,而黎欢本人料定他走不脱,在他耳边肆意地在笑,笑他不知所谓、笑他傻。 黎欢故意偏头,温热鼻息拂过绒毛,痒痒的,她瞥了眼邹凯呆住的神情,“你喜欢我啊?”她没什么弯弯绕绕,直接戳破,撕开那层遮掩的皮。 撕破、撕烂,才爽快,才肯罢休。 呆子更呆了,瞳孔骤然缩了下,邹凯喉咙瞬间干涩,干涸地一滴水都没有。而上天怜悯,赐给行走在沙漠中的信徒最高贵的信仰。 唇瓣相贴,一个极尽柔软,一个早已失魂。 黎欢心想,真是个呆头鹅。她咬住他下唇瓣,使了狠劲,“我们谈恋爱?”这话说得可霸道,说出口黎欢都愣了,随即笑开来。 神奇,真是神奇,不过管他的。 及时行乐。她放由自己任性、胡来,底气十足地居高临下支使着她所感受到且不知限度在哪处的权力。 “谈吧,嗯?”黎欢想得到个东西,尤其是感情上的,她向来得心应手,单看她想不想了。这会、这个人她就想要了,想要就必须是她的。 她亲亲他耳垂,似承诺更似哄人:“我会对你好的。” 第4章 第 4 章 10. 邹凯忘了自己怎么走到宿舍的——好像是被送回来的,又不是好像,在他看到手上提了一路忘给的药时,他得以确定,是黎欢送她回来的,到楼下。 以前隔壁宿舍有男生谈恋爱,听他们说过,恋爱必备项:送女生回宿舍,连在乌漆麻黑的楼底喂蚊子都甜滋滋的。 以前的他嗤之以鼻,现在…… 现在他甜得都不知道姓什么了。邹凯顺拐地开门、关门,走进宿舍,门一关,他站不住了似的背靠到上边,手不由自主摸上嘴唇。 直到脸前突然挥过一只扫兴的手。 杨子看着他兄弟在门边旁若无人一味地傻笑,瘆死人。只要碰上校花的事情,就没个正常时候,什么招都想过,没用。 某天晚上睡不着,他好奇且纳闷地问过邹凯,校花到底有什么让他痴迷、爱恋到这种地步的。杨子不明白,真想说句,至于吗? 至于。 这是邹凯的回答。 那晚,邹凯说了很多,多到杨子想捂耳朵,极其后悔他开了这个话口。原来,他们还是高中同学,那真是有缘分了,杨子暗暗想。 不过他觉得是孽缘。因为从目前情况来看,人家压根不记得他这号人,他兄弟一个人搁那独角戏呢。 现在看人家谈恋爱,那以后校花结婚、生子呢?想想都够心酸的。远的不说,就近了讲,马上毕业了,分道扬镳,他怎么办?还要喜欢?要喜欢到多久?总不能孤家寡人过一辈子吧。 他就顺着话随口一说,谁知邹凯听进去了,还回他说:“也不是不行。” 杨子当时就从床上一个弹跳起身,发癫狂喊他疯了疯了。 这会,邹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估摸着又受挫了。杨子微叹了声,“嗐,我刚刷到校门口那视频了,富二代来哄,联姻的事听人说是闹黄了,要我看他们啊散不了,你——” “我们在一起了。” “要不还是放弃吧,换个人喜欢……”杨子被他插话,细听了下咋没听明白,“啥?什么玩意?” 邹凯看他,蓦然觉得这个不可置信的反应才是对的。他也不相信,怎么就—— 甚至怀疑过是做梦,可唇瓣的触感又真真切切。邹凯抓了抓脑袋,手捂着脸,闷声又说:“真想和她结婚。” “What?!”杨子洋文都飙出来了,他在宿舍来回转悠,跳脚:“啥子东西,等等等,你让我先捋一下思路。” “你,”杨子指着他,“一小时前出门,一小时后回来,而就在这一个小时之间,找到了黎欢,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邹凯在他的震惊下点点头。 “Why?”杨子脑子胀疼,什么话都往出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无缝衔接?把你当备胎?还有——你答应了是吧?” 毫无疑问的答案,在他兄弟再次点头,杨子觉自己就多余这一嘴。 仰天长叹,杨子试图挽回他兄弟的理智。 “说真的,我不看好,”不是泼不泼冷水的问题,单纯就离谱,杨子直摇头,“别说结婚了,压根就长久不了!” 一锤子落地。 邹凯眼睛闭上,心颤了颤。 其实他也这样觉得,不是认同‘长久不了’,而是始终无法相信——这样好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理智上讲,他不应该同意。 就像杨子所说的,或许她是一时兴起、是图新鲜当备胎,是看他可怜…… 但他哪能有理智。 一句‘我会对你好的’就把邹凯拿捏得死死的,魂不守舍,哪怕是张空头支票。 杨子问他喜欢黎欢什么? 邹凯想过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是喜欢,哭的、笑的、自信的、沮丧的……任何的样子都是她,他都喜欢。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在平阳附中高一开学,楼梯拐角的匆匆一遇,当时的他不以为意,何曾想,这一面竟然记了这么久。 后来三年的高中生活,食堂、操场、体育课、运动会上,以及教室窗外,目光总是过多的落在她身上。 回过头来看,他的青春校园记忆最深的是黎欢。 炙热的夏天,体育课上,他偷偷地翘课给她买过水;沉闷的雨季,教学楼后门,他碰上被老师夸奖的乖学生翻墙出校,邹凯想她可能是第一次干这事,没做好充足准备,眼睛瞥到有巡逻,他来不及多看,赶忙引开保安。 这些悄摸摸的事情,是邹凯一人的单向道。 如今,单向道的对面,她忽而站在了那处。 这让他恐慌,甚至焦灼地不知如何是好。 夜晚总是让人多想,邹凯翻来覆去,整间宿舍只有隔壁床熟睡的杨子传出来的鼾声。平静的夜里,他终于开始思考黎欢是怎么想的。 富二代这事,邹凯不耻,他无名状地愤恨,觉得他没种,怂包一个,伤害了黎欢。受了这么多委屈,她肯定伤心。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做出冲动的事。 如果明天她说后悔了,他一定要淡然无比,笑笑说,“嗐,没多大事。”然后再轻描淡写说句,“我知道了。” 表情一定要轻松,不能让她有负担。 稍处理不慎,她会尴尬,一尴尬,邹凯想,往后再见一面就更难了。 平躺的姿势,邹凯在黑夜当中将手搁在右侧胸膛。 心要是能掏出来就好了,他想捧到黎欢面前,告诉她;“不要难过,别管那些没有任何成本的空口胡说。你真的……真的很好很好。” 天亮。 从早晨七点,邹凯眼皮困倦地坐在椅子上,手机搁桌子上,他一寸不避地盯着,每当屏幕“叮咚”一声亮起,他的心就紧绷一下,一直挨到十点,杨子悠悠转醒。 迷迷糊糊套裤子往厕所奔,出来时瞅见他,瞌睡虫都吓跑了。 “不是大哥你干啥啊?!”杨子凑他面前,看他一副萎靡的样子,“你这……做贼去了啊?” 邹凯迟钝地摇头,“我等消息。” 杨子先是满脑子问号,随后又一点点回神,“校花的?” 邹凯摇头转为点头。 杨子已无力劝说,只得拍了拍他兄弟肩膀,脱口感慨:“我算是懂了,什么叫做‘为伊消得人憔悴’了,兄弟,受在下一拜。” 杨子拜拜了,要爬上床。 脚踩在梯子第一节,回味了下刚说的话。 顿时,嘚嘚嘚地又凑到邹凯面前,激动道:“……我靠我靠!出息了啊,我刚是不是引用了诗词啊!太牛逼了我,兄弟,你刚听到没?听到没?!”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邹凯无情地一手推开面前的脸,暗骂:“……滚。” 杨子嬉皮笑脸地哈哈:“好嘞!小凯子!” 睡也不睡了,拿了牙刷牙膏去刷牙,很快洗水池一阵愉悦的歌声,“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哒哒哒哒,我骑着去赶集……” 邹凯:“……” 他趴桌上,抱头,盯着手机,独自承受双份痛苦。 11. 距离那天已经一周以后了,没有任何消息。 邹凯不再盯着手机看,心也凉凉的。 如果不是他有位“心善”的室友,邹凯都觉得那句‘我会对你好的’是他的臆想。 游泳馆里,训练完,他们收拾东西。 杨子跟他旁边,看见他一结束先是看手机,杨子直摇头:“看吧,我就说不可能的事。”他架着邹凯肩膀,“凯,能不能听一次劝,忘了吧,换个人惦记,成不?” 邹凯闷声不吭,耸了下肩,让他一边去。 杨子还在说着,此时游泳馆入口忽然躁动,紧接着,就有大嗓门喊:“凯哥!有人找。” 门口为了一圈圈,各个好奇、八卦的神色。 杨子身边一阵风,再睁眼,他兄弟早跑门口去了。谁找啊?激动成这,杨子跟过去,两眼一抹黑,得了,又白说,又白费口舌。 他摇摇头,挥了下肩上毛巾,试图驱散堵门口的:“去去去,人家谈恋爱,你们一个个单身汉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下课了,赶紧的该回哪回哪!” 试图的效果不大,反而掀起层浪。 门口,邹凯看着面前站着的姑娘,眼睛瞪大了:“……你、你怎么来了?” 黎欢吊带裙,踩着细高跟鞋,在这火烤的太阳下,明亮耀眼。听见他这话,好笑地抬杠说:“我不能来?”右脚脚尖抬起,转了个方向,故意道:“那我走了?” 刚一转身,邹凯慌张地想拉她手腕,手抬起又放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笨拙地抓了把后脑勺,我我我了半天。 黎欢本来就是逗他的,没打算走。 她双手环臂,盯着他放下去的手,不高兴看着。几十米开外,围观的人不少,她不在乎,她是来找茬、发脾气的!气势不能弱:“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一个周一条消息不发,一个电话没打,后悔了是吗?” ……啊? “后、后悔……”是在问他后悔吗,不应该是她后悔,然后来找他说清的。邹凯微张着唇,愣愣看着他,嘴里嘟囔这两个字。 黎欢一听,“你后悔了?!” “没!没没没!”邹凯认为他要再不抓紧,再愣下去,怕是要懊悔终身。某种后知力push他一股脑说下去,“我不可能后悔,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你说谈、谈恋爱的时候,我都觉得在做梦。” “傻不傻?”黎欢顺口一句,顿了下,继续板脸挑刺,“哦这就是你冷落我的理由,你看看聊天框,截至目前还是你通过我好友申请的信息,你对你女朋友这样的?” 女朋友…… “我们是,是男女朋友了,是、是吗?”邹凯迷糊追问。 “不然呢?”黎欢抿唇,觉得他笨蛋,只好自己开口。她坦然道:“我来找你约会的,有时间吗?” “有的!现在就走。”要她来找,还要她主动开口约会,身份一落实,他这男朋友也太失职了。邹凯想都没想就准备跟着她往出走。 脑子里安排了一系列事宜。 黎欢却没动,她嘴角上扬,朝他走近,手指指尖划上他胸膛,无任何阻挡物,“什么癖好?你这样跟我走啊?” 她指尖弯了下,邹凯小腹一紧,耳朵爆红。 真是昏了头,他现在身子光着,就一条下水的泳裤。 就这样,刚说跟她走。 “我,我去换,你等我一下下,就两分钟。”他边后退边着急地说,转身后,就迈开腿逃之夭夭。 黎欢垂下眸,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