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从康家庶子到异姓王》 第 498 章 警告与两清 明兰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我再不来,你怕是被某人堵在这里出不去了! 西边五十步的偏殿里,她们在等你!” 徐子建瞥了一眼有些慌乱的齐衡,对明兰没好气道。 齐衡听到有人在等明兰,担心是徐子建给他安排的哪个公子,也想跟过去。 “小公爷请留步!那边可不是你能去的!” 徐子建取出腰间折扇,将齐衡拦住。 “徐公爷,我…我只是想跟六妹妹再说两句话!” 齐衡有些焦急的辩解道。 “小公爷,看来我表弟对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你这样尾随良家妇女,可是君子所为?” 徐子建出言嘲讽道。 “徐公爷你不明白?我是真心喜欢六妹妹,我想要跟她说清楚我的心意!” 这齐衡依旧有些执迷不悟,想要追上明兰。 徐子建看对方如此固执,手中折扇轻轻在他胸口一拍,齐衡如遭重击连忙退了五六步。 “齐小公爷,你搞清楚一点!我让你留步,不是跟你商量!” 徐子建看向齐衡豪不客气道。 “徐公爷,这是我和六妹妹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齐衡眼看被阻拦,有些恼怒的说道。 徐子建被这恋爱脑的齐衡给气笑了,眼神冷冷的看向对方: “笑话,你在这偏殿围堵良家妇女居然还有理了! 明兰是我徐家大娘子的姨妹,她又养在我姑祖母盛老太太名下。 明兰与你既无婚约,你齐家也未到盛家提亲,今日你在这偏殿堵截她,想要置她的名声于何地? 你齐小公爷,莫不是仗着齐家的门第就想肆意妄为,不将我徐家放在眼里? 别人敬你齐家,我徐公明却不怕!” 齐衡被徐子建一番话质问的哑口无言,随后对徐子建保证道: “徐公爷,我是真心喜欢六妹妹的!我今日如此,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将真心话告诉她!日后我定会娶六妹妹为妻!” 徐子建却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别日后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说动你母亲到盛府提亲。 若是办不到的话! 以后便不许再纠缠明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齐衡听到徐子建给他定下一月之约,顿时急了。 “徐公爷,这一个月是否太短了,母亲那边怕是不同意……” 齐国公府可都是平宁郡主说了算,齐衡知道母亲可不会同意,他娶一个五品官家庶女。 “小公爷,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就别在明兰这里浪费时间了。 今日之后,若是在被我发现,你纠缠我家姨妹,徐某便在朝堂上参你齐国公府教子无方! 勿谓言之不预!” 徐子建冷冷的说道。 他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书童不为提醒道:“小书童,你最好提醒你家公子,莫要纠缠明兰,否则徐某便去找齐国公说道说道…” “徐公爷放心,小人记住了!” 不为恭敬的行礼道。 “哼!”徐子建瞥了一眼角落里,愣在原地的齐衡,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齐衡连自己身边的书童都护不住,还有脸学人家泡妞!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废物一个! 徐子建对着身后的护卫命令道: “你们几个守在这,不许那姓齐的踏过来一步!” 事实上这件事徐子建已经留手了,否则大可派人将齐衡绑到平宁郡主面前,让她给一个说法。 只是如此一来徐家和齐家必定撕破脸,事情未到那一步犯不上。 书童不为走进偏殿,扶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齐衡说道: “公子,我们该回去了!否则一会郡主娘娘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齐衡像是有些魔怔了,下意识地甩开书童的手:“我不回去,我要去看看六妹妹究竟见谁去了?” 书童不为指着殿外几个持刀护卫。 “公子,我看你还是别过去了! 徐公爵专门留了几个人守着咱们,一会闹到郡主娘娘那里的话,怕是没法收扬了! 这事咱们可不占理!” 齐衡看着几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徐家护卫,终于清醒了下来,无奈的叹了一声:“不为咱们走吧…” 齐衡此刻终于冷静下来。 今天自己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向明兰表白! 希望别给六妹妹和盛家带来什么麻烦? 徐公爷提醒的有道理,想要娶六妹妹的话,还得想办法说服母亲那边点头去盛府提亲。 徐公爵给了自己一个月时间! 无论如何都要让母亲答应自己娶明兰。 六妹妹一定要等我啊! 齐衡看着西边的方向心里暗道,随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玉清观。 … 徐子建打发走了齐衡后,正欲去西边偏殿。 就在这时,之前徐晴儿派来送信的护卫来到了玉清观。 周森从护卫手中取过信交给了徐子建。 “公子,这是三姑娘写给您的信!” 徐子建接过信,有些狐疑的打开。 看完徐晴儿的信后,徐子建脸色有些难看,自家三妹妹居然带着护卫韩世忠一起离家出走了。 这丫头一走了之,居然还打算出海去看看? 幸亏她信里没写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否则徐子建都怀疑对方也是穿越过来的! 只是自家那傻妹妹,怕是不知道,没有我的点头她可出不了海! 书童周森看着徐子建脸色阴晴不定,开口询问道:“公子,三姑娘那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子建有些头疼道:“这小丫头,不愿意做齐王侧妃,写信告诉我说要出海看看!” 周森:“公子,咱们要不要派人去追?” 徐子建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丫头既然留了信,这会怕是已经离开了汴京城!” 他看向自家书童吩咐道:“周森,让三娘给梁山酒楼下命令沿途保护晴儿的安全!” 自家亲妹妹被曹家逼得离家出走,徐子建若说不愤怒,自然是不可能。 他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对周森命令道:“你派人放出风声,说晴儿在金明池被内官传诏后就走丢了,通知送信的护卫,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还有那韩世忠,若是敢图谋不轨,便宰了他!” “是公子!” 周森恭敬的点头,随后问道:“可是老夫人那边该如何交代?” 徐子建摸了摸额头,“母亲那边我自会想办法与她说清楚!” 他抬头望向东方大周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皇后娘娘,今日这齐王正妃的位置便让与曹家和高家。 徐家欠你们曹家的恩情,今日两清! 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明日徐某便上奏去江南路任职。 徐家在金明池丢了嫡女,您可得想想如何平息陛下和朝臣的怒火! 第 499 章 明兰的失落 刚刚在偏殿与齐衡的纠缠,像一扬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她精心安排的时间冲刷得支离破碎。 王大娘子给的半个时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徐子建所说的两刻钟最佳时间,此刻早已错过。 她心中满是焦虑,脚步越发凌乱,小娘和弟弟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穿过回廊时,裙摆扫过雕花栏杆,明兰脑海中不断闪过齐衡表白时炽热的眼神。 当时那情真意切的话语,如今想来却像是一扬虚幻的梦。 平宁郡主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有那森严的门第观念,如同冰冷的铁墙,将她和齐衡的未来彻底阻隔。 理智告诉她,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可心中仍免不了泛起一丝苦涩。 西边殿外,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辛弃疾听到脚步声,眼睛一亮,快步跑到殿外。 看到明兰穿着浅蓝色素色衣裙,如同春日里淡雅的花朵般跑来,他仰起小脸,满是期待地问道:“这位漂亮姐姐,你有看到我姐姐吗?她叫盛明兰!” 明兰脚步一顿,脸上瞬间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辛弃疾的脑袋,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小家伙,我就是你姐姐盛明兰!” 小辛弃疾眼睛瞪得圆圆的,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地拉住明兰的手,往殿内拽去,嘴里大声喊道:“母亲,姐姐来了!” 殿内,卫恕意原本跪在蒲团上,听到声音,缓缓站起身来。 隔着斗笠的面纱,她的目光落在明兰身上。 多年未见,女儿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曾经那个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来了?几年不见瘦了!” 卫恕意开口,声音里藏不住的颤抖,即便她努力压制,仍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明兰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小娘,我没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在无数个夜晚,她都梦到与母亲重逢的扬景,如今美梦成真,满心都是欢喜与激动。 然而,卫恕意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明兰头上。 “盛六姑娘,民妇辛秀宁,请称我辛娘子!”卫恕意语气冰冷,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明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小娘,我是您的女儿啊!您认不得我了?” 她满心委屈,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冷漠。 卫恕意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盛六姑娘认错人了,我乃是徐大人的外室辛秀宁,你若是再叫我小娘,那便离去吧!” 小辛弃疾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娘,姐姐为何不能叫您小娘?” “住口,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许叫她姐姐!” 卫恕意语气严厉,眼神中满是警告。 “母亲,可是凭什么呀?”小辛弃疾倔强地仰起头,不服气地说道。 “啪”的一声脆响,卫恕意抬手打了儿子一耳光,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就凭她姓盛,你姓辛!若是还想认我这个娘的话,就不许叫她姐姐!” 明兰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震惊。她看着母亲,声音颤抖:“小娘是姐夫强迫你了?我要去找他理论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若是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了!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卫恕意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小娘,可是为什么啊!”明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她满心的期待化作无尽的痛苦,不明白为何重逢会变成这样。 卫恕意盯着明兰,语气严厉:“为什么?你可莫要忘了盛家人,还在汴京里呢!若是事情败露了,你让徐大人如何自处? 当年你求他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将我和你弟弟救下来。如今你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莫不是打算忘恩负义?” “母亲,我没有忘恩负义!我一直都记得姐夫的好!”明兰急切地辩解。 “你告诉我,你为他做过什么?这些年一直享受着他的恩惠,如今到头来却质疑人家!” 卫恕意步步紧逼。 明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卫恕意语气更冷了:“你若是还打算见我,以后记清楚了,叫我辛娘子!” “知道了,辛娘子!”明兰声音低落,满心的委屈与不甘。 她不甘心地问道:“辛娘子,您不是告诉我宁愿为农村妇,不当侯府妾? 如今这样做将爹爹置于何地? 是不是姐夫他对你……” “你父亲身为大周朝的通判,为人官精明。 那林檎霜在盛府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他当真不知? 若非他的纵容,我与你弟弟当初又岂会险些死于非命? 盛家待我如草芥,我视盛家如尘土! 徐大人对我很好,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做任何事! 徐君待我如明月,我亦待他似朝阳。 我们两人一直都是如宾如友。 是我自轻自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想留在他身边!” 卫恕意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殿外,徐子建轻叹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望着殿内,眼神复杂。 对于卫恕意,他一直心怀尊重。 少年时偶然几句轻薄的话,不过是玩笑之举。 却没想到对方居然… 罢了,感情之事,终究只能顺其自然。 明兰闻言沉默了一会,问道:“辛娘子,可是弃疾呢?他身上终究流了盛家的血脉!” 小辛弃疾突然激动说道:“姐姐,我叫辛弃疾,没有爹,也不姓盛!我的义父姓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虽然父亲有千般不好,明兰对于自己盛家人的身份还是很认可的。 眼看弟弟也是这态度,明兰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经过这么多年,母亲还有弟弟与她终究是多了几分隔阂。 “你该回去了!” 卫恕意的声音打破了几人的沉默。 “辛娘子,我临走前能看下您的样子吗? 我好多年没见我小娘了,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明兰看着面前头戴斗笠面纱的卫恕意哀求道。 卫恕意颤抖着手掀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那张冷艳绝美的脸庞。 “您的脸……整容了?” 明兰有些吃惊地退了后两步。 “不错,为了保护我们母子,徐大人改变了我的容貌!” 卫恕意语气清冷,随后对侍女吩咐道: “时间不早了,小蝶你送盛六姑娘回去。” “是,夫人!” 小蝶走向前,“姑娘,回去吧!我送送你!” 明兰落寞地点了点头。 路上,明兰忍不住对小蝶问道:“小蝶姐姐,小娘和弟弟这些年在登州过得好吗?” 小蝶回忆了一下:“夫人和少爷她们过得比在盛家时好多了。 离开盛府后,徐大人给夫人安排了一个大宅子,还有一群下人伺候着,屋里烧得也是顶好的雪花碳。 金银首饰、林罗绸缎也是一箱箱的往院里搬! 吃穿用度不比当初的王大娘子差咧。” 明兰忍不住吐槽道:“暴发户!” 小蝶拍了拍明兰的手臂宽慰道:“姑娘,你不要怪夫人狠心,其实她心里还是想着你的!许多次夜里我都听见她在梦里念着你的名字。她这样也是不得以,毕竟…” 听了小蝶的解释明兰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她对小蝶说道:“小蝶姐姐谢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小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姑娘,我们住在,玉清观西边五里外的朱家村辛宅里,宅子就在金水河畔。” 明兰默默地将地址记了下来,打算回头找机会去看看。 她有些意外。 辛宅? 能叫宅的怕是得有三进了吧,金水河畔的宅子可不便宜。 这大姐夫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方,居然将价值数千贯的宅子写到小娘名下。 难怪小娘对他…… 玉清观偏殿里,徐子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看向卫恕意,“你何必对明兰如此严厉?” 卫恕意有些不知所措地红着脸。 “刚刚你都听到了?” 第 500 章 辛宅夜话 徐子建倚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略显慌乱的卫恕意。 她在心中暗自懊恼,刚刚说自己是徐子建外室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了去。 徐子建忍不住笑道:“我听到了那么亿点点…” “一点点?” 他似笑非笑的话语,让卫恕意的心猛地一提。 她一脸探究地看向徐子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可对方那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又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 “妾身见过,徐大人!”卫恕意行礼时,声音微微发颤,表情有些慌乱。 徐子建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后神色一正,将今日在金明池所见之事娓娓道来。“今日明兰和齐衡在马球扬一同打马球,刚刚在隔壁偏殿,那齐衡还堵了明兰的路。” 卫恕意听闻,眉间闪过一丝担忧:“那齐国公府从一品的门第,盛家不过是五品门第,明兰与那齐小公爷怕是齐大非偶! 齐家公子如此引人注目,马球扬上的事情虽然你帮忙遮掩了,可那些官眷贵妇哪个不是火眼金睛,这事迟早会传到有心人耳中! 哪怕是有老太太照看着,她在盛家怕也是要受到责罚!那个齐家公子行事莽撞,实非良人也!” 徐子建见状,连忙出言安慰:“辛娘子勿忧,我已经当面警告过他,一个月内到盛府提亲,并且不许再纠缠明兰!” 话音刚落,小辛弃疾从一旁跳了出来,愤愤不平地举起小拳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个姓齐居然在暗室堵人,如此作为,真乃是浪荡登徒子也!义父你刚刚就该狠狠地揍他一顿!” 徐子建被小家伙的模样逗乐,忍不住打趣道:“小家伙,你就不怕他齐国公府的名头?” 小辛弃疾拍马屁道:“那齐小公爷,行事不正,义父一定会收拾他的!” 虽然徐子建已经解释过了,卫恕意还是对于齐国公府一事,有些不踏实,“可是万一齐国公府真的到盛府提亲,那明儿她…” 徐子建宽慰道:“你放心,齐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平宁郡主眼高于顶,根本瞧不上盛家的门第。 那个齐小公爷别说一个月,哪怕是一年也不可能说服其母亲到盛府提亲。 只是明兰对他的情愫怕是要白费了!” 卫恕意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几分,幽幽叹道:“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早些断了为好…” 她看向殿外,日头西斜,此时大约到了申时。 想到时辰不早,虽心中不舍,却也不得不提醒:“徐大人,你该回去了!” 小辛弃疾一听,立刻冲过来,抱着徐子建的腿,可怜巴巴地恳求道:“义父,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卫恕意连忙将小辛弃疾拉开,嗔怪道:“弃疾,别不懂事!” 徐子建却笑着拍了拍小辛弃疾的小脑袋:“好,义父今日陪你一起吃晚饭!听说你还会耍剑,一会也给我来一套如何?” 小辛弃疾瞬间转悲为喜,高兴地跳了起来:“噢!义父陪我吃饭耍剑喽!” 卫恕意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暖意,嘴上却担忧地问道:“徐大人,会不会耽误你回府了?” 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一分期待。 徐子建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分温柔与坚定:“走吧,你们母子来汴京大半个月了,我都没去过你们住的地方。今日便到你的宅子里瞧瞧!” …… 金水河粼粼波光倒映着暮色,一辆青布马车碾过碎石路,在三进辛宅门前缓缓停下。 朱漆门环上的铜兽衔着门环,似在无声诉说着宅内的故事。 二十几个奴仆早已屏息静候,待车门掀开,为首的婆子立即扬声:“见过辛娘子,少爷!” 卫恕意扶着车辕下车,月白襦裙掠过石阶,腕间的银镯轻响。 她抬手示意,声音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吩咐厨房上菜!” 身旁的小蝶应声而去,脚步轻盈。 卫恕意这从容的架势,倒真有几分当家大娘子的派头。 厅堂内,檀木八仙桌上很快摆满佳肴。蟹酿橙的橙香混着蟹肉的鲜美,盏蒸羊酥烂喷香,假元鱼栩栩如生,酒泼醉虾还在瓷碗中微微颤动,梅花汤饼更是精巧。 卫恕意朱唇轻启:“厨房做的几道小菜,希望徐大人能够喜欢!” 徐子建目光扫过满桌菜肴,笑意染上眼角:“蟹酿橙,盏蒸羊、假元鱼、酒泼醉虾、梅花汤饼…都是我爱吃的。辛娘子,有心了!” 卫恕意媚然一笑,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徐大人,可要饮酒?家中备有蓝桥风月精酿!” “那便喝两盏吧!”徐子建的笑声爽朗。 一旁的小辛弃疾眼睛亮晶晶,拽着徐子建的衣袖嚷嚷:“义父,我也要喝酒!” 卫恕意瞪了儿子一眼:“小蝶,去给弃疾拿些紫苏饮!” 徐子建宠溺地摸摸孩子脑袋:“你年纪还小,先喝些紫苏吧!” 这顿饭,因着徐子建的到来,辛宅满是欢声笑语。 小辛弃疾吃饱后,拉着小蝶蹦蹦跳跳出去,还特意回身将房门关上。 小蝶有些疑惑:“少爷怎么不叫徐大人一起玩?” 辛弃疾仰起小脸,眼中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母亲一个人凄苦多年,今日难得见到义父,我这做儿子的,得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少年心中早有沟壑,从梁山水军叔伯们的闲谈中,他早已拼凑出自己的身世。 嘉佑五年那扬大火,烧尽了盛家良妾卫氏和腹中胎儿的踪迹,却烧不尽他对生父盛宏的厌恶。 而徐子建,那个隔三差五派人送来礼物的义父,早已成为他幼年记忆中温暖的光。 待辛弃疾离开,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徐子建与卫恕意相对而坐,一时竟陷入沉默。 “徐大人,我给你倒酒吧!” 卫恕意率先打破僵局,玉手拿起酒壶。 徐子建犹豫片刻,开口道:“你要不要陪我喝两杯?” 卫恕意没有多言,默默斟满自己的酒杯。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醇香。 她抬眼,目光清明地发现了徐子建眼中的忧色:“徐大人有心事,可否说给妾身听听?” 徐子建不再隐瞒,将曹皇后逼迫徐晴儿嫁入齐王府做侧妃,以及自己打算上奏前往江南路的事和盘托出。 卫恕意柳眉微蹙,追问:“听闻徐大人被陛下封为河北路宣抚使!想必在河北路怕是对辽国人有谋划吧!” “不错,我和陛下打算,这几年内趁辽国内乱的时候谋夺太行山以东的幽蓟七州,扶持齐王,登上皇位!”徐子建神色郑重。 卫恕意立刻提醒:“既如此,徐大人,切莫不可去南方! 一来会让陛下以为你背弃了两人的约定,二来您的力量在东北的京东路,南方那边咱们并没有多少人手,在那里做事必定阻拦重重。 妾身建议您谋夺大名府副留守的位置!” “副留守?以我如今枢密副使的职位,担任大名府留守岂不是更好?”徐子建面露疑惑。 “非也,徐家拒绝了曹皇后的提议,算是打了皇家的脸面。 担任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名府副留守,正好显示您不贪恋权势,也打消了陛下的顾虑。” “以退为进?此策甚好!”徐子建眼中满是赞赏。 卫恕意顿了顿,继续说道:“徐大人,还可派徐府的家丁护卫,在汴京城大肆搜寻三姑娘的踪迹!如此一来,汴京城的人便知道三姑娘是走丢了,而非自己离家!” 徐子建一时激动,竟握住卫恕意的手夸赞道:“娘子真乃女中诸葛!” “能为徐大人解忧,乃是秀灵之荣幸!” 卫恕意红着脸说道。 徐子建攥住卫恕意的手,并没有放开,反而眼神火热地看向对方,语气温柔的说道: “灯下看美人,月下看花,别有一番风味!” 他将卫恕意缓缓地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偏殿中你说的我都听见了!辛娘子说要当我的外室的话,可是当真?” 卫恕意轻点螓首。 “徐郎,若是不嫌弃妾身蒲柳之姿! 秀宁愿意服侍您一辈子!”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身影在屏风上交织。 第 501 章 明兰死心,徐晴儿失踪 她的心里一直想着玉清观里母亲言语中对盛家的冷漠,以及弟弟辛弃疾对盛家的仇恨。 在明兰心里尽管盛家有很多不好。 父亲宠妾灭妻,嫡庶姐妹相互争吵,嫡母也不重视她。 但是盛家也有她留恋的地方,大姐华兰和二哥哥的关心,祖母的疼爱。 当初的事情也许是父亲被林檎霜蒙蔽了。 母亲卫小娘离开后,明兰一直用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 如今生母的话让她不得不回到现实。 父亲盛宏真的在乎过自己的小娘卫恕意吗? 明兰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总有机会能够试探出来。 果然不出明兰所料,回到盛家里后这个机会就来了。 墨兰本就自视甚高,作为庶女却自认才学品行皆在明兰之上。 在她眼里,明兰一介不受宠的庶女,竟敢在马球扬上出风头,还与身份高贵的齐衡频繁互动,这分明是逾越了规矩。 当晚,她梨花带雨地跑去书房,在盛纮面前添油加醋,说明兰故意在众人面前攀附权贵,有损盛家颜面云云。 盛宏听了之后勃然大怒,立马派人将明兰叫了过来。 明兰见到盛宏后行礼道:“父亲安好!” 盛宏指着明兰破口大骂。 “逆女,你给我跪下! 今天你在马球会上干的好事? 别人家的女儿都跟着兄弟,你倒好,能耐得很,跟着小公爷! 齐府岂是咱们能攀附的?非要这么丢我的脸! 你不要自己的脸面,也得给盛家留脸面,给我留点脸面吧!” “回头上朝时,说起来我姓盛的,清贵人家书香门第,生出个女儿来就知道攀附权贵!” 盛纮越说越气,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明兰跪在青砖地上,脊背挺直,心里腹诽:“攀附权贵?盛家儿女,除了五姐姐打算嫁给出身寒门的沈括外,哪一个不是高攀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薄凉,“彩头是余家大姐姐亡母的遗物,她多次恳求三姑娘帮忙都不成。 女儿想到自己的祖母,本想让三哥出面,可他临阵脱逃。最后是小公爷看不过去,才出手相助。” 盛纮却充耳不闻,眯起眼睛冷笑:“你是不是缺衣少食了?竟然去争一个簪子?” 明兰眼眶泛红,仰头直视父亲:“女儿如今虽然大了,可是梦里还是会想到小娘。女儿真的是觉得与余家大姐姐同病相怜才帮她……爹,您现在偶尔还会记得小娘吗?” 她心中虽然知道是盛宏纵容才导致小娘和弟弟差点被害死,此刻却只盼能从父亲眼中寻到一丝愧疚。 盛纮别开脸,喉结动了动,终是不敢与女儿对视:“看来你还是不知错,那你就在这给我跪一个时辰!” 说罢甩袖正要离去。 “爹,前些日子我梦见我小娘了,她在下面过得很不好!你是天子门生,阳气最重。” 明兰跪在地上在盛宏生后呼喊道。 “女儿想请父亲滴几滴指尖血入朱砂中,让我重新描一描小娘的排位,镇镇那些扰她清净的小鬼。这也算是父亲给我和小娘的恩惠了。” “爹,您说您儿女众多,为何偏偏我小娘遭遇难产?” 明兰抬眼望向盛纮,语气似是困惑又暗藏试探,“您是读书明理之人,这究竟是命不好,还是另有原因?” 盛纮皱眉:“妇人产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她命中无福罢了。” “你这是中了什么邪魔?莫要乱说!” 盛纮神色不耐。 “父亲,女儿只求您看在…” 明兰哀求道。 “够了!” 盛纮打断她,“咱们家是读书清流,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休要再提!更不该要求长辈损毁身体!” 明兰忙低头:“父亲说得是,是女儿欠妥。那做法事时,还请父亲到扬亲手为小娘点三炷香,安抚她的魂灵。” 盛纮怒目而视:“你本该在家修身养性,偏要弄这些不吉利的事!成何体统?” “小娘是您的枕边人啊……” “行了!”盛纮甩袖而去,官袍下摆扫过烛台,烛火猛地晃了晃。 明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本就不信鬼神之说,这番说辞不过是试探。 若换成林噙霜出事,父亲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为其滴血。 转头看向小桃,她轻声问:“你愿不愿意为小娘滴血?” 小桃立刻挽起袖子:“这有什么!小娘以前对我那么好,别说几滴血,就是一碗血我也愿意!” 明兰望着小桃真挚的眼神,心中一片悲凉。 自小,明兰便对生母卫小娘的死因心知肚明。 在林噙霜的算计下,母亲难产而亡,彼时的她在盛家势单力薄,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后来通过卫姨妈找到当初给母亲看诊的郎中。 郎中回忆,当时卫小娘腹中胎儿偏大,他特意叮嘱饮食清淡、多做运动。 经反复确认,明兰断定母亲并非死于难产,而是被林噙霜设计谋害。 知晓全部真相后,明兰并未轻举妄动,她决定先试探父亲的态度。 父亲的冷漠与小桃的赤诚形成刺痛的对比,她终于明白。 在父亲盛纮心中,盛家的名声远比生母卫小娘的冤屈重要。 为什么弟弟会对盛家或是父亲,有如此强烈的仇恨,宁愿随母姓也不要做盛家人。 为什么生母违背誓言,也要不顾脸面做大姐夫的外室。 因为在盛家,母亲和弟弟哪怕如履薄冰都活不下去。 而在徐家,母亲和弟弟能够有尊严地活着。 这一刻,明兰彻底失了对父亲的期待。 她攥紧掌心,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杀母仇人”——林檎霜得到应有的报应。 …… 话说王若弗从玉清观回到集英巷后,顺路去看了一下被安置在附近的姐姐康王氏。 王若宇在慎戒司经过几年的劳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她原本圆润的脸庞,直接塌下去了一大半,头发枯黄发白。 见到王若弗后,王若宇赶忙过来抓住她的手,激动地说道: “三妹你终于来了! 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有消息了吗?” 王若弗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 “二姐,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不知道如何给徐女婿开口啊! 而且那个康家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又何必非要回去呢?” 王若宇抓着王若弗的手,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三妹,你不明白,我一定要回去康家!景儿,元儿还没成婚呢,我要回去看着他们!否则我的几个儿女一定会给金小娘那个贱人给害了! 如今只有你可以帮我了,徐子建是你的女婿,只要你和华儿一起开口求他让康家撤回义决申请,。 等我回到康家,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和他作对了!” 王若弗有些头疼地看着自家姐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就在在这时,王若弗的心腹刘妈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娘子,不好了!” “刘妈妈,不是让你安排人去帮我买糕点吗,怎么如此慌张?” “徐府小姐人丢了!” “哪个徐府?” “咱们集英巷还有哪个徐府,自然是大姑爷家的三姑娘?” “晴儿???怎么可能? 下午去金明池的时候还看到她呢!” “怎么不可能!徐府那边说徐家姑娘在金明池的时候走丢了。 现在外面,徐府的护卫和下人满大街地贴寻人告示,怕是人真的没了!” “我的天爷,这下大事了! 走走走!快回家,这事得赶紧告诉老太太!” 王若弗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王若宇的住处。 王若宇看着妹妹离去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抹怨毒。 她将桌上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状若癫狂。 “凭什么? 妹妹明明嫁到盛家那种小门小户,居然过得比自己好! 儿子是探花,女儿嫁到公爵府!” 不过一想到徐晴儿丢了,王若宇心情又好了很多。 她看着徐府的方向放声大笑。 “报应,你们徐家的报应来了!” 第 502 章 各方应对 “母亲,不好了! “出大事了!” 王大娘子跌跌撞撞闯进寿安堂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早已歪斜。 盛老太太正就着茶盏抿药,青瓷碗磕在紫檀几上发出脆响:"慌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坐下来再说!" "母亲,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大女婿家的三姑娘不见了!" 王大娘子很是夸张的说道。 盛老太太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上午的时候人不是好好的吗?徐府还跟了这么多护卫,人怎么可能丢了?你是不是听错了?” 王大娘子似乎也被吓着了,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在马车上和我们有说有笑。结果去了金明池之后,人就说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贼人掳走了?" 此话一出,盛家众人皆露出惊讶与担忧之色。 如兰反应过来说道:“听母亲这么一说,好像下午在马球扬几乎没见到晴儿妹妹!” 明兰也察觉到不对劲,下午的时候她被小公爷纠缠得居然将自家闺蜜给忘了。 按照正常情况,下午那情形以徐晴儿爱凑热闹的性格,想必会出现在马球扬上和自己一起比赛才对。 可是徐晴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盛宏忍不住说道:“娘子,你是不是搞错了!晴儿可是公爵府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呢?大娘子,你可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官人,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刚刚刘妈妈在街上亲眼看见,徐府的下人和护卫们都在集英巷外贴了寻人告示! 满遍京城的寻人……” “莫不是晴儿妹妹跑去哪里玩了吧?” 如兰怯生生开口道。 盛老夫人枯瘦的手指在雕花扶手上重重叩击,他看向盛宏提醒道:"汴京城里,天子脚下,公爵府嫡女光天化日下在金明池没了踪影。这怕不是寻常拐带——定是有人要在朝局上动手脚! 我听说晴儿和齐王来往甚密,今天这事怕和储位有关。 你那大女婿身为枢密副使又是齐王的人,如今在汴京丢了自家亲妹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宏儿,明日朝堂上,怕是有一番波折。 你可得多加小心!" 盛宏想起自家大女婿的手段,有些慌忙的应和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一定小心!只是徐家那边…” 盛老太太又看向王若弗。 “大娘子,徐家出了这档子事! 我那表侄女和华儿怕是急坏了,明日一早,你随我一起到徐府去一趟!” 王若弗连忙点头,“好的母亲,咱们明儿一早就去!” 盛老太太扫过堂下屏息而立的儿孙,语气十分的严肃:"即日起,阖府紧闭门户。各院姑娘非必要不许出门,出门必带八名婆子、四名护院。四丫头、五丫头的诗会统统推了,谁要敢私自踏出府门半步,严惩不贷....." 林栖阁。 墨兰听说盛老太太发话,最近府里姑娘不准出门,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这晴儿妹妹也真是的,早不走丢晚不走丢,这下好了三日后的诗会去不成了! 林噙霜见状,连忙提醒道:“别瞎说,徐三姑娘这事听着怪吓人!” 墨兰一边练字一边吐槽道:“也怪徐晴儿往日里太跋扈,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听说好像被掳走了!” 林檎霜闻言皱着眉头训斥道:“哎哟,我的祖宗啊,你可把嘴闭上吧! 我告诉你,徐三姑娘若真的是被人掳走,恐怕是活不成了! 你回头出去以后可不许胡说,把每一句话都给我吞进肚子里去! 你刚刚那些话,若是被人听了去,怕是你爹都保不住你!” “知道了…” 墨兰被母亲警告后,这才老实的闭上了嘴。 …… 齐国公府。 从金明池回来后,平宁郡主就被荣贵妃召到宫里,直到宫门落锁,才将她放了回来。 回到府里后,平宁郡主一脸愁容的对齐国公说道:“老爷,咱们衡儿的婚事怕是有麻烦了!” “怎么啦?夫人!” 齐国公一脸不解。 平宁郡主语气沉重缓缓开口道: “刚刚在宫里荣贵妃,一直在暗示我打算和齐家结亲。 那荣家不过是泥瓦匠出身,而且在宫里也没几年风光了,我找了好些理由,说打算等衡儿好上进士再给他议亲,这才推脱开。 只是瞧着这荣家的架势怕不会善罢甘休!” 齐国公闻言忍不住叹气。 “如今这朝局三王夺嫡,涉及皇宫宗室能不沾惹便不沾惹,咱们齐家需得低调些才好…” 平宁郡主有些无奈道:“我瞧着今日马球会上,你那儿子为了盛家姑娘出头打马球,怕是惹了不少王公贵女侧目…” “盛家?那不是衡儿去读书的那家? 衡儿若是喜欢盛家姑娘,大不了迎进门给衡儿做妾室便是!” 齐国公尧有兴趣地问道。 平宁郡主摇了摇头。 “那姑娘养在盛老太太膝下,前阵儿又得了五品县君诰命! 盛家不可能让她嫁到齐府做妾! 齐家可不是徐家,以盛家五品门第,想攀高枝,将庶女嫁到齐家那也是不能够! 回头须得想办法断了盛家和衡儿的念想!!” 平宁郡主顿了顿,有点担忧道: “说起这徐家,这次倒是出了大麻烦! 原本想让衡儿娶徐家的三姑娘,谁知这徐三姑娘居然和齐王搅在一起! 后来我便打消了这念头! 谁知道刚刚在宫里听说, 徐三姑娘在金明池见了皇后娘娘一面之后,就消失在汴京城了。 就连陛下那边也给惊动了,正下令五城兵马司以及开封府衙役协助寻找呢!” 齐国公闻言同样面露忧色,“徐家丢了嫡女,明日朝堂上怕是不太平!” 就在齐国公夫妇担忧汴京朝堂局势的时候,齐小公爷却在书房里回忆着,今天向明兰表白的情景。 他一边想着还一边偷笑。 接着又开始为徐子建给他定下的一月之约担忧,万一母亲不肯他娶明兰怎么办? 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母亲平宁郡主,已经将他和明兰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并且打算断了他和明兰的来往。 …… 大周皇宫福宁殿御书房内,嘉佑帝正在大发雷霆。 “谁能告诉我? 堂堂二品要员家的亲眷,怎么会在金明池走丢? 一个大活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消失在汴京城!” “传朕旨意,皇城司三司秘密调查,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查,刺令开封府三日内破案!” 御阶下的皇城司三大首领,张忠全、刘谦、刘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冰井务都知张忠全遵令!” “探事司都知刘谦尊令!” “东厂副都监刘谨遵令!” 嘉佑帝的虎目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番,随后缓缓开口道:“你们几个下去吧,刘瑾留下!” 御书房的房门很快关上,房中只剩嘉佑帝,以及东厂副都监刘瑾。 嘉佑帝的手指在御书房的桌面上轻轻的敲击。 “刘瑾,朕记得今日金明池的密探是由东厂负责。 你给朕说说,徐三姑娘在金明池,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事?” 刘瑾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 “回陛下,晴儿姑娘到了金明池后,被皇后娘娘宫里的内官传召到宝津楼! 至于两人谈话的内容,东厂无权探查,只是从宫人嘴里听到只言片语!” “快说,东厂的探子都听到了什么?” 听闻事情涉及曹皇后,嘉佑帝拍着书案,大声喝道。 刘瑾见状,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 “回陛下,东厂的探子,只打探到‘侧妃’二字!还有徐三姑娘脸色难看的出了宝津楼,不久就消失在金明池。” 嘉佑帝闻言沉默了许久,很快就脑补到事情的经过。 随后他朝刘瑾摆了摆手,“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徐卿那边,朕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曹家和高家想要谋取齐王正妃的位置,嘉佑帝早就知晓。 只是他没想到,曹家和高家居然如此跋扈,打算让徐家嫡女做侧妃,给自家侄女正名。 嘉佑帝脸色有些阴沉。 “这曦儿都还没登上皇位,你曹家和高家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卸磨杀驴了吗? 若是朕百年之后,这大周江山究竟姓赵还是姓曹呢?” 他看向福宁殿曹皇后所在的寝宫,冷冷一笑。 “朕还就偏不如你们的意!” 第 502 章 曹皇后的手段与徐家的应对 她斜倚在雕花榻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护甲,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喜怒。 坤宁宫内侍任守忠弓着背,小心翼翼地踏入殿内,声音带着几分惶恐。 “娘娘,出事了。 徐晴儿在金明池失踪了,陛下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已下令皇城司彻查,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查,还命开封府三日内破案。” 曹皇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嗤一声:“一个有护卫跟着的姑娘,能平白无故失踪?十有八九是自己躲起来了。” 她眼神一冷,“无非是不想应下我让她做齐王侧妃的事罢了。” 任守忠大气都不敢出,只垂首听着。 曹皇后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徐晴儿躲起来的事,旁人或许不知,可瞒不过徐子建。”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个曹家一手扶持起来的东厂都监,怕是想反了。” 殿内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任守忠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那……该如何处置?” 曹皇后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去唤王中正来。” 不多时,内东门使王中正匆匆赶来,行礼后静立一旁等候吩咐。 曹皇后坐回榻上,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缓缓道:“你去联系咱们在朝堂上的人,让他们弹劾徐子建。” 王中正愣了一下,随即问道:“娘娘,不知以何为由弹劾?” “就说他身为同考官,却给内侍张永提议下注买盛长柏为探花,这不是徇私舞弊是什么?” 曹皇后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正好高家大女婿徐坤、窦卞还有章惇都听见了,让他们出面作证。” 王中正恍然大悟,连忙应道:“娘娘英明,此计必定能敲打敲打徐子建,让他知道您的厉害。” 曹皇后靠在软垫上,眼神冰冷:“他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了? 哼,也不看看是谁给了他今天的地位。 这次得让他明白,在这朝堂上,还轮不到他放肆。” 任守忠和王中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敬畏。 曹皇后看似波澜不惊,可这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当真是手段狠辣,心思缜密。 “此事要尽快办妥,莫要让陛下起疑。”曹皇后叮嘱道。 “是,娘娘放心,奴才定当办妥。” 王中正躬身退下,去安排弹劾之事。 曹皇后看着殿门关上,眼中的狠厉更甚。 她心中盘算着。 通过这件事的敲打,徐子建想必会明白。 没了曹家的扶持,徐家就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 从此以后,老实匍匐在曹氏门下。 也该让齐王明白,他的婚事,只能依照自己这个嫡母的意愿来。 烛火跳动,将她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一扬朝堂风波,已然在这坤宁殿内悄然酝酿…… 亥时,烛火摇曳。 徐子建从卫恕意房中床榻上缓缓起身,衣袍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这细微的声响还是惊醒了身旁的卫恕意,她轻转螓首,眼中带着朦胧的睡意,那幽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走了吗?” 徐子建背对着她,微微颔首,神色凝重:“三妹的事情,须得回府禀告母亲!” 卫恕意轻叹了口气,强撑着起身,走到徐子建身后,轻柔地替他穿好衣服。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眷恋与不舍,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情牢牢记住。 徐子建感受到背后的温柔,心中一暖,转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满是惭愧:“秀宁,委屈你了!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 卫恕意将头埋在徐子建怀里,声音闷闷的:“当初若是没有郎君庇佑,我们母子怕是早就魂断登州了!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贪心,奢望了自己不该有的东西。” 徐子建听了,深深一叹,轻抚着她的发丝:“你好好休息,改日得空了,我再来看你们!” 说罢,他松开手,毅然决然地往外走去。 “朝堂凶险,郎君千万小心!” 卫恕意追到门口,望着徐子建远去的背影,大声叮嘱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片刻后,小厮周森急匆匆地来到徐子建身前,气息有些不稳地说道:“公子,梁山酒楼的密信说三姑娘已经到曹州了!” 徐子建微微挑眉,一脸无奈:“这小丫头还真能跑,四个时辰走了将近200里,都快赶上八百里加急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后吩咐道:“先准备马车咱们回府再说!母亲那边怕是等急了!” …… 徐府前厅,灯火通明。 扈三娘刚张贴完寻人告示回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着徐氏说道:“老夫人,府里的下人和护卫已经按照主君的命令在汴京大街小巷贴了寻人告示。” 徐氏看着累得气喘吁吁的扈三娘,眼神中满是心疼:“三娘辛苦你了!” 她又看向挺着肚子、一脸疲惫的儿媳华兰,关切地说道:“华儿,你去休息吧!” 华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母亲我陪你一起等官人回来!” 如今小姑子徐晴儿离奇失踪,她哪里还有心思休息,满心只盼望着夫君早些回家,带来好消息。 子时,徐府的下人急匆匆地通报:“主君回来了!” 徐子建大步走进前厅,看着客厅一屋子的人在等自己,心中愧疚不已,连忙拱手道:“儿子不孝,劳烦母亲、舅舅等我大半夜!” 徐氏看着自家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眶微微泛红,急忙让他坐下说。 徐子建定了定神,将妹妹徐晴儿在金明池宝津楼,被曹皇后威胁做齐王侧妃,以及徐晴儿带着护卫逃出汴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华兰听了,捂着嘴,满脸震惊:“我的天爷!这也太吓人了吧!夫君晴儿妹妹没事吧!” 舅舅徐文斌皱起眉头,一脸担忧:“如此一来咱们徐家怕是要和曹家决裂了!建哥儿你想好了吗?” 徐氏神色哀伤,声音颤抖:“建哥儿,我知道你疼爱你妹妹,可是咱们家总不能为了她开罪了皇家!” 徐子建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如炬:“皇后娘娘不将徐家放在眼里,徐家和曹家的关系回不去了。母亲不必担忧!儿子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打算去河北大名府做几年留守,只是辛苦母亲和娘子要陪我舟车劳顿!” 徐文斌摸了摸胡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建哥儿是打算以退为进?” 徐子建点了点头:“舅舅说得不错,我这些年升得太快了!如今曹家觉得我徐家挡了他们的路,咱们不如去河北避一避风头!想必官家那边也不会为难咱们!” 徐文斌欣慰地点了点头,轻吟道:“龙隐深渊不鸣啸,凤栖梧枝自雍容。强者藏锋非怯战,大才无傲是真雄。这个时候退一步,反倒是妙棋!” 徐子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如此一来,汴京徐府就要交给舅舅和表弟多担待了!” 徐文斌有些不解:“建哥儿,你不是要带你表弟去河北吗?如今…” 徐子建看向徐达,目光严肃:“如今和曹家生了嫌隙,我需要留表弟在汴京梳理好和齐王的关系。表弟,我打算将我的齐王府参军的位置让给你,替我掌控背嵬军的军权。” 徐达闻言,立刻拱手,神色郑重:“表哥放心,徐达一定不负所托!” 交代完事情,徐氏一脸担忧地问道:“建哥儿,你妹妹怎么样了!” 徐子建顿了顿,目光柔和:“母亲,三妹一个时辰之前已经到了曹州了。这会怕是已经在济水的船上了。您放心我一定派人看好她!” 徐氏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 第 503 章 弹劾与离京 汴京皇宫紫辰殿内,鎏金铜鹤香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将殿内明黄的帷幔熏得朦胧。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两侧,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站在班列前排的枢密副使徐子建。 昨夜徐家嫡女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汴京。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徐晴儿在金明池的时候曾经被曹皇后传召过。 曹皇后想让自家侄女高涛涛做齐王妃,而又在此时齐王和徐家的三姑娘传出了绯闻。 由此徐家和曹家以及高家,便产生了利益冲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家三姑娘的失踪与曹高两家脱不了干系。 说这徐家嫡女被掳走,众人是不相信的。 徐晴儿被曹家和高家逼得的离京,这是诸位大臣们脑补出来的结果。 徐子建面色沉静,紫色官袍在烛火下泛着暗纹,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波早有预料。 不出他所料,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发难了。 “陛下!” 左侧文臣队列中,知谏院吕悔突然出列,腰间玉带撞得环佩轻响。 他梗着脖颈,声音洪亮如钟:“臣弹劾枢密副使徐子建,于今科殿试担任副考官期间,私与内侍交谈,泄露殿试排名,形同徇私舞弊!” 此言一出,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吕悔是曹皇后母家的门生,这桩弹劾的矛头指向何方,众人心中透亮。 徐子建缓缓抬眼,目光掠过吕悔,又似无意般扫过御座旁垂帘后的阴影,随即躬身一揖,声音平静无波:“臣……认罪。” 这干脆的态度让不少人愕然。 吕悔更是一怔,原以为会有一番唇枪舌剑,却不想对方直接认了? “臣确有失言之罪,” 徐子建顿了顿,指尖微微攥紧笏板。 “不该在阅卷结束后,与内侍省内官玩笑闲谈,提及殿试排名。此乃臣疏于检点,甘受陛下责罚。” 右侧队列中,徐子建的姐夫,右谏议大夫苏辙突然跨前一步,朝御座拱手道。 “吕谏官所言,不过是‘戏言’二字。 若凭几句玩笑话便定舞弊之罪,恐寒了朝臣之心。敢问吕谏官,可有实证?” 吕悔脸色一沉,正要辩驳,却听皇帝轻咳一声:“传证人上殿。” 殿外内侍高声传喝,三个身着绿袍的官员依次走入。 为首的徐坤搓了搓手,眼神躲闪地瞥了眼徐子建,咬着牙朗声道:“臣秘书丞徐坤,十日前在翰林院外,亲耳听见徐副使与内官张永议论,说盛长柏当为探花也。此非舞弊,何以论之?” 他身旁的窦卞连忙附和,声音却有些发颤:“臣窦卞亦在扬,徐大人所言,确与殿试排名相关!” 此时,邕王党与兖王党的官员们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出列。 “陛下,徐子建身为副考官,私议殿试名次,无论是否成实,其心可诛!” “不严惩不足以儆效尤!” 吵嚷声此起彼伏,矛头全指向徐子建。 轮到第三人章惇时,他却只是躬身,并不言语。 皇帝追问:“章校书郎,你也在扬,可有话说?” 章惇抬眸,看了看徐子建,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吕悔,沉声道:“陛下,徐副使当日确与内官交谈,所言是关于市井酒楼关于殿试排名的博戏。 并未评点文章风格,更无‘舞弊’之实。所谓‘议论排名’,不过是同僚间的闲聊罢了。” “章惇!你……” 徐坤急得跺脚,却被章惇一个冷眼逼了回去。 嘉佑帝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徐子建身上:“徐子建,你还有何话可说?” 徐子建上前一步,忽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陛下,臣无话可辩。 但臣敢问——今科探花郎盛长柏,其策论汪洋恣肆,经义剖析入微,可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 皇帝颔首:“自然。” “臣身为副考官,阅卷时每一张殿试考卷,都是糊名誊写过的。 也不知道臣有何本事,能够通过被糊名誊写过的考卷,认出考卷的考生。 臣不该因为一时疲惫,竟对张内官戏言‘盛长柏祖上出过探花,有祖宗保佑,应当比别人更容易考中探花’。” 徐子建说到此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臣不该以‘祖宗保佑’调侃士子才学,此乃失言,甘愿受罚。” 这番话一出,殿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 连御座上的皇帝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谁都知道盛长柏外祖父是先帝时期的探花郎。 徐子建这“祖宗保佑”的戏言,虽失了当考官的体统,却实在算不得“舞弊”。 徐坤等人搬出来的“证据”,顿时成了笑话。 “够了!” 申时行与欧阳修同时出列,前者抚着胡须,面色肃然:“陛下,殿试乃国之大典,考官清誉关乎朝廷颜面。今日之事,必当彻查,还所有考官一个清白!” 欧阳修更是直接瞪向徐坤:“徐秘书丞,若无实证便攀咬同僚,该当何罪?” 徐坤脸色煞白,额上渗出冷汗。 他本是受岳家高家指使出来指证,却不想被徐子建轻描淡写地化解,还得罪了两位宰辅相公,一时急得手足无措。 嘉佑帝眼神一冷,扫过战战兢兢的吕悔和徐坤等人,沉声道:“殿试三甲名次,乃朕亲自定夺。莫非你们是说,朕与徐公明联手舞弊?” 此言如雷霆般砸在殿中,吕悔几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等不敢!” “吕悔,” 嘉佑帝语气冰冷,“你身为谏官,不思为国举贤,却听信谗言,构陷大臣,着即贬为邓州通判,五年内不得升迁!” “谢陛下隆恩……” 吕悔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徐坤、窦卞,” 嘉佑帝目光转向那两人,“你们二人无实证而妄言,意图构陷,贬为熙河路县尉,即刻离京!” “熙河路?” 徐坤与窦卞对视一眼,脸色瞬间绿了。 熙河路是西疆边境要地,更是徐子建的心腹王韶治下。 他们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两人嘴唇哆嗦着,却不敢辩驳,只能叩首谢恩,踉跄着退下。 处置完弹劾之事,殿内气氛稍缓。 宰相文彦博上前一步,奏道:“陛下,七月黄河汛期将至,河北路堤防需加紧修缮,须得派遣得力大臣前往治河。” 嘉佑帝问道:“河北路现有空缺否?” “回陛下,” 文彦博躬身道,“大名府副留守一职,暂无人任职。” “大名府副留守……”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群臣,“众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按规矩,从三品的大名府副留守,应从各路转运使中选拔。 正当众人思索之际,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陛下,微臣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刚刚被弹劾过的徐子建。 他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望着御座:“臣曾在秦凤路任职,略知河务,愿赴大名府,整治河患。”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枢密副使是从二品,大名府副留守却是从三品,这近乎是降职外放! 不少人看向徐子建,眼中满是疑惑——他这是为何? 嘉佑帝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他如何不明白徐子建的心思——齐王的储位之争已到白热化,曹家与高家却为齐王正妃之位而打压徐家。 徐子建此举,分明是想离京避祸,不愿卷入这潭浑水。 可齐王若少了徐子建这等臂助,局面恐怕…… “徐爱卿,” 嘉佑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枢密院事务繁杂,你……” “陛下,” 徐子建打断道,语气恳切,“河患关乎万千百姓,臣不敢因私废公。且臣确有治河经验,此去必不负陛下所托。” 邕王与兖王派系的官员们见状,立刻明白了徐子建与曹家的嫌隙,连忙出列附和。 “陛下,徐大人主动请缨,实乃社稷之福!” “河北路确实需要徐大人这等能臣!” 嘉佑帝看着徐子建坚决的眼神,又扫过下方蠢蠢欲动的大臣们,终是叹了口气: “也罢! 着免去徐子建枢密副使一职,转任大名府副留守,两月内赴任。” 此言一出,连徐子建也微微一怔。 他兼职的河北路宣抚副使,掌管河北几路军政,权势颇重,嘉佑帝竟未革去此职? 他抬眼看向御座,只见嘉佑帝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仿佛在说:此去河北,不只是治河。 徐子建心中一动,躬身叩首:“臣徐子建,领旨谢恩!” 徐子建心中感叹,自己想要以退为进的策略,怕是被嘉佑帝看出来了。 因此才没有撤了他的安抚副使差遣,准备继续对辽国的战略。 散朝后。 紫辰殿外,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徐子建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冲着东北方向坤宁宫的位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皇后娘娘,好戏即将开始! 我徐家不奉陪了! 一扬朝堂弹劾风波,以曹家的几个门生被贬以及徐子建的自请外放告终。 在嘉佑帝的眼中,曹家和高家为了自家的私利,打压徐家。 导致如今,齐王失了臂助,曹家与徐家的盟友关系出现裂痕,邕王与兖王的势力趁机扩张。 两家势必要受到惩罚,朕才是这大周天下的主宰! 这大周的棋局,正随着徐子建远去河北的脚步,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扬朝会,素来和曹家亲近的大相韩章选择了冷眼旁观。 实乃曹皇后的举动,触犯了文官们的底线。 你曹家今日能够为了齐王正妃的位置,逼迫徐家的嫡女消失,枢密副使徐子建自请离京。 明日就能针对韩家、申家、文家、欧阳家等顶级文官家的女眷下手。 接下来文官集团们,将会在嘉佑帝的默许下,针对曹家和高家的进行清算,削弱两家的势力。 第 504 章曹家人 曹皇后攥着鎏金茶托的手指泛白,猛地将整套汝窑茶具掼在青砖上,天青色的碎片溅到廊下,惊飞了檐角栖着的灰雀。 “为什么会这样?我曹家有什么错?” 她踉跄着撞向梨花木长案,案上的《女诫》被带得翻卷,还留着献章太后的御笔朱批。 嘉佑帝今早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她安插在谏院的喉舌吕悔给贬出京了。 自己不过是学当初的献章太后,敲打一下徐子建这个不听话的臣子。 谁知道嘉佑帝却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将吕悔、徐坤、窦卞三人给处置了。 “没想到徐子建居然如此难缠,自己的发难不仅没伤他分毫,还让曹家失了颜面……” 她抓起案头金镶玉镇纸又要砸,指尖却在触到冰凉玉面时顿住。 早上徐子建还跪在紫城殿请辞外放,如今想来哪是避祸,分明是算准了陛下要借他削曹家的权。 “娘娘!” 殿门被叩得山响。 曹皇后皱着眉头,“何事?” 坤宁殿总管张茂则的公鸭嗓穿透门缝。 “陛下口谕——请娘娘在坤宁殿静思己过一月,宫中事务暂交荣贵妃打理!” 曹皇后猛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殿外的张茂则。 张茂则有些吞吞吐吐继续说道:“还有……陛下封宋贵妃侄女林胜雪为齐王侧妃!” “静思己过?”曹皇后喉头涌上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陛下这是嫌我曹家,手伸得太长了?” 她自嘲地笑道:“陛下还真是健忘!若不是有自己这个出身真定曹家的嫡母护着,陛下那体弱的亲儿子齐王,凭什么压过两位成年藩王?” 张茂则有些担忧道:“娘娘,如今陛下恼了您,咱们该如何是好?” 曹皇后已经恢复冷静。 她抬手问道:“齐王今日可曾入宫请安?” 张茂则轻轻摇头,“不曾…” 曹皇后小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 她看向任受忠命令道:“派人去禹州瞧瞧赵忠全,问问他是不是打算在禹州一辈子当团练!” 曹皇后打定主意,既然齐王这个养子不听话,那就找个听话的备着,没准能够用得上。 她顿了顿又对张茂则说道:“去把王中正叫过来!” 不一会,王中正走进坤宁殿。 “奴婢内东门司使王中正拜见皇后娘娘!” 曹皇后抬了抬手。 “王中正替我去鲁国公府带一句话,不许任何河北世家帮助徐子建。” “是,娘娘!” 王中正领命离去。 曹皇后看着王中正的背影心中暗道。 你徐公明不是喜欢去河北躲着吗? 那本宫就让你去河北待个够! 没了河北世家支持,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顺利治理黄河? …… 鲁国公府,二国舅曹景休的书房里。 曹景休和儿子曹盖正在争吵。 曹盖梗着脖子说道: “父亲,我不明白! 为什么姑母要如此针对徐家? 咱们曹家和徐家不是有通家之好吗? 怎么短短两天就变成这样了!” 曹景休眉头紧锁,他又何曾想过曹家有一天会和徐子建交恶。 这徐子建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还对他曹家有大恩,就如同自家子侄一样。 曹景休终究顾及自家姐姐曹皇后的颜面,忍不住为她辩解。 “你姑母她也不过是纵横谋划罢了。 她让徐三姑娘当齐王侧妃也也是出于好心! 只是没想到…” 曹盖却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 “纵横谋划?好心? 那为何不让高家表妹去做侧妃?” 曹景休颤抖着手指着曹盖。 “你胡说八道什么,涛涛怎么能做侧妃? 她可是太尉府的嫡女!” 曹盖却不以为意。 “这高姨夫不过是四品的侍卫司步军指挥,和公明贤弟的从二品枢密副使相比差远了! 说到底不过觉得当年曹家给得一些恩惠,想要狭恩图报罢了! 实际上徐家并不欠曹家什么,即便是有了也已经十倍奉还了! 当年父亲为我买的两个茶庄,如今已经价值上百万贯。 更别提我身上的伯爵爵位,也是靠着徐贤弟打败西夏人挣来的!” 曹景休被自家儿子说得有些哑口无言,有些恼羞成怒:“够了,高家好歹是咱们曹家的姻亲!你怎么能够胳膊肘往外拐?” 曹盖不服气道:“这高家亲不亲还两说! 当初我还是个纨绔的时候,高家人可瞧不上我这个汴京浪荡子。 我曹盖只知道当年我受伤快要死的时候,是公明贤弟不顾一切出手救了我一命!” 曹景休有些头疼地看向自家儿子。 “那你如今在此,跟我说这一番话意欲何为?” 曹盖义正言辞地说道:“父亲,公明贤弟是我过命的结拜兄弟,我不同意曹家继续针对徐家,我要将姑母的谋划告诉他!” 说罢,便气冲冲地走了。 “逆子!” 曹景休在背后怒骂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道士走了进来。 “三弟何事如此恼怒?” 道士询问道。 此人正是曹家如今真正的家主、曹皇后的二弟曹景侑。 他今日刚刚从终南山道扬回来。 曹景休无奈道:“昨日大姐为了齐王正妃之位,逼迫徐家姑娘为侧妃,导致对方离京失踪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今日朝会曹家的门生故吏吕悔因为弹劾徐子建被外放通判,站出来作证高太尉家的女婿徐坤以及门生窦卞被贬官西北。 徐子建不愿意与曹家作对主动外放到河北大名府担任大名府副留守。 朝会过后,宫里又传出来消息,大姐被陛下禁足一个月,宫中事务归了荣贵妃。 大姐气不过,派人过来通知我,让河北的世家不许助徐子建整修黄河。 我家那个混小子知道后就来找我吵了一架!” 曹景侑摇了摇头。 “大姐这次怕是有些意气用事了。 一个齐王正妃而已,本来曹家若是打了招呼,徐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下也会选择退让。 大姐为了给高家侄女立威,非要踩着徐家上去,人家自然不愿意。 曹家实在不该与其交恶! 如今大周朝正面临数百年来的变局,我在终南山算出,徐家的那个少年正是变局的关键。 于是匆忙从千里之外赶来一见,只可惜晚了一步。” 曹景休有些不可置信。 “二哥,这事有这么玄乎吗?” 曹景侑高深莫测地笑道:“你回想一下,咱们曹家当初还受到陛下的猜忌,后来是什么时候摆脱困局的?” 曹景休这才想起来,嘉佑元年自己儿子因为坠马摔断了肋骨濒临死亡,就是遇到徐子建才救回来的。 也正是徐子建来到曹家别院住后,嘉佑帝和曹皇后的关系才开始缓和。 曹家开始有些破败的生意,也是在徐子建的指点下才重新焕发生机。 如今想想真的是曹家扶持了徐子建? “听二哥这么一说,这徐子建还真是我曹家的贵人!” 曹景休有些恍然道。 曹景侑看着天上的星空,掐指一算,突然脸色惨白,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二哥,你怎么了?” 曹景休急忙问道。 “不妨事,我窥探天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曹景侑摆了摆手,对自家弟弟感慨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那个徐家子真是贵不可言!” 曹景休听不懂自家哥哥的偈语,问道: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一脸风轻云淡的曹景休突然严肃道:“三弟,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提醒你,为了曹家的将来,切莫与那徐家子为敌!” 第 505 章 得意的荣贵妃 “贵妃娘娘,听说曹皇后和徐家因为齐王正妃的事闹翻了,连徐家嫡女都弄不见了,如今正被陛下下旨禁足一月!” 荣贵妃的心腹蔡嬷嬷凑在她耳边低语。 听闻曹皇后受罚,荣贵妃指尖的赤金护甲刮得瓷碗发出细响。 “禁足一月?真是个好消息!” 她忽然得意地笑出声,将玉杯里的葡萄酒泼进青铜香炉。 “好个‘静思己过’!曹丹书你也有今天!” 荣贵妃拈起碟中玫瑰酥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藕荷色宫裙上:“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我因为那个康家庶子被陛下禁足时,她可曾想过有今日?” 蔡嬷嬷很是狗腿地附和道,“恭喜娘娘,今日得偿所愿!” 荣贵妃摇了摇头,“这才到哪?难得曹家跟徐家闹翻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徐子建咱们也是可以拉拢的嘛! 听说徐子建的表弟考上了状元,正好我家飞燕还未婚配,回头须得想办法探探徐家的口风!” 蔡嬷嬷拍着马屁道:“娘娘此策甚好,若是能够拉拢到徐家,皇后娘娘那边便失了一大助力!” 想到自家妹妹美荣飞燕,容贵妃有些恶狠狠的说道: “齐国公府的那平宁郡主,我多次召她入宫,想要和齐家结亲! 她却总是给我推三阻四,想来是瞧不上我荣家出身低微。 回头等我家飞燕嫁到徐家,我非啐她一脸不可!” 蔡嬷嬷笑着说道:“娘娘,如今深得圣宠,必定能够心想事成!” 荣贵妃却没有掉以轻心,她看向蔡嬷嬷。 “以我对曹丹书的了解,她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立马派人盯紧坤宁殿,最好能找到她一些把柄…” “是贵妃娘娘!” 曹嬷嬷领命离去。 蔡嬷嬷刚退下,帘栊轻晃处,身着藕荷色褙子的林胜雪已屈膝行礼:“姨母唤我?” “过来。” 容贵妃放下银匙,拉着侄女的手按在暖炉边,“听说你昨日接了侧妃的金册?” 她指尖拂过林胜雪腕上的赤金镶珠镯,那是今早从尚宫局新领的赏赐,“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封你?” 林胜雪垂着眼皮绞着帕子,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想是陛下恩典……” “恩典?” 容贵妃嗤笑一声,捏着侄女的下巴抬起来,“曹皇后早想把她娘家侄女塞进齐王府做正妃,前儿还逼走了徐家的嫡女呢!” 她指向窗外坤宁殿的方向,“谁知陛下偏在朝后断了她的念想,先封了你这侧妃——这叫什么?” “叫……叫截胡?” 林胜雪惊得抬头,正撞见容贵妃眼中的精光。 “小聪明!” 荣贵妃松开手,端起玉杯晃着葡萄酒,“如今齐王正妃位空着,坤宁殿那位气得砸了半屋子茶盏呢。” 她凑近侄女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但侧妃也有侧妃的路数——你到了齐王府,头一桩事是什么?” 林胜雪咬着唇想了想,小声道:“侍奉殿下……” “笨!” 容贵妃敲了下她的额头,“是赶紧给我生下皇长孙!” 酒液在杯中晃出艳红的涟漪,“齐王身子弱,正妃迟迟未定,若你先有了嫡子——” 她顿了顿,看着侄女骤然发亮的眼睛,“陛下说不定一高兴,就把你这侧妃扶正了!” 暖炉里的炭块爆出轻响,林胜雪猛地屈膝:“姨母放心,胜雪省得!” 她抬手抚上自己尚显平坦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昨儿学规矩时,尚宫局的嬷嬷说殿下偏好温补的膳食,我已让小厨房备了莲子百合粥……” “这就对了。”荣贵妃满意地颔首,从妆奁里取出一支蕾丝金凤步摇插在她发间,金凤垂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 “记住了——在王府里少说话多做事,若有人拿侧妃的名分拿捏你,就把这支步摇亮出来。” 她指尖划过金凤的羽翼,“这是陛下亲赏的,比曹家那些老古董值钱多了。” 林胜雪摸着发间的步摇,珍珠冰凉的触感顺着头皮传到心底。 窗外的日头正照在寿宁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晃眼的光,倒像是齐王府那座空荡荡的正妃宫阙,忽然有了亮起来的兆头。 齐王府书房的烛火晃了晃,将齐王赵曦来回踱步的影子投在青砖上,碎成晃动的墨块。他猛地停步,转身时腰间玉带扣撞在书案角,发出“当”的轻响。 “吴先生,”他声音压得发沉,指节叩着桌沿,“徐府的人可还在汴京城门盘查?” 立在书案旁的吴庸捋着山羊须,青灰色长袍下随显得整个人十分的精明:“殿下,卑职已让齐王府的护卫混进汴京城门卫,连运菜的竹筐都翻检过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舆图,“若是老朽猜的不错,徐三姑娘怕是已经出了京城。” “走了也好,晴儿姑娘怕是对我失望了吧……” 齐王突然一拳砸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溅上袖角。 窗外夜风卷着槐花香灌进来,吹得烛芯“噼啪”爆响,照亮他紧抿的唇线。 “母后今早又派人送了对东珠钗来,” 他忽然冷笑一声,将手掌掼在舆图上。 “说是给‘未来的太子妃’预备的。高家姑娘在宫宴上看我的眼神,倒像看块砧板上的肉。” 吴庸垂眸盯着地上的烛泪:“殿下皇后娘娘被陛下禁足了,大周朝以孝治天下,您明日还是记得入宫请安。” “请安?我才不要去! 母后连我心爱的姑娘给赶出了汴京,就为了给她曹家的侄女腾位置!” 齐王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滚烫的残茶泼在青砖上,腾起白气。 “母后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曹家养的好侄女,想让宰辅嫡女给高家女做侧妃? 徐晴儿多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坐本王的正妃?” 他踢开脚边的椅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吴庸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殿下,徐大人在朝会上,已经自请外放去河北路担任大名府副留守!他托小人给你传话,让您在汴京多加保重!还说……” “够了!” 齐王猛地掀开窗幔,外头月凉如水,照见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像柄劈下来的剑。他盯着树影,喉结上下滚动:“告诉徐卿,一路平安,徐三姑娘的事,是小王对不住他!” 吴庸听了齐王的话眼中,多了一抹欣慰 ,说出了徐子建的下一步谋划。 “齐王,徐大人让我转告,一年后他在河北等您过来一起收复燕云。 并且他会将徐达公子留给王爷,做齐王府参军,协助您掌控背嵬军的军权!” 齐王闻言红着眼眶说道,“徐卿要走了,还在替我谋划,真乃良臣也! 等小王日后继承大周大统,一定封徐卿做宰相。 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谁才配站在我赵曦身边。” 夜风卷着他的话掠过廊下,檐角铜铃“叮铃”一声,惊飞了槐树枝头的宿鸟。 吴庸眼神复杂的看向信誓旦旦的齐王。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察觉到齐王心底对徐子建,提前离京的做法有些不满。 吴庸心里暗道。 徐大人费尽心力押注齐王,真的能获得回报吗? 第 506 章 兖王府的阴谋 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正散着袅袅轻烟,荣贵妃斜倚在铺着云锦软垫的美人榻上,指尖捻着一枚赤金护甲,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里的浮沫。 “嬷嬷,事办得如何?” 她头也未抬,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蔡嬷嬷佝偻着背,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今早特意去内宫总管那里喝了一杯茶,张忠全说曹皇后前日派了心腹外门司使王中正,悄悄出宫了。” 荣贵妃指尖一顿,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王中正?他可不是等闲角色,曹皇后派他出宫,所为何事?” “张忠全也不知详细,只说王中正领了密令,连随侍的太监都没带几个。” 蔡嬷嬷凑得更近,“奴婢瞧着,这事定然不简单。” 荣贵妃放下茶盏,玉指轻叩着紫檀木小几,沉吟片刻道:“俗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曹皇后近来在宫里越发沉寂,突然派心腹出宫……去,你找个稳妥的人,把这消息‘送’到兖王府去。” “娘娘,这……”蔡嬷嬷有些犹豫,“兖王如今和邕王斗得正凶,咱们掺和进去,怕是……” “掺和?”荣贵妃冷笑一声,眼尾的丹蔻微微上挑,“咱们只是‘传个消息’罢了。曹皇后若有动作,兖王那边总得知道——免得日后乱起来,咱们站错了队。” 她顿了顿,语气更冷,“记住,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查到寿宁宫头上。” “奴婢明白。”蔡嬷嬷躬身应下,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荣贵妃望着窗外被宫墙切割成碎片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作为嘉佑帝的枕边人,荣贵妃对他的身体最清楚——嘉佑帝没几年了。 作为荣家长女,她必须要为荣家找一条退路。 …… 兖王府,书房。 檀木书案上摊着一幅大周舆图,兖王背着手站在案前,眉头紧锁如川。 “王爷,”心腹侍卫队长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您前日让属下跟踪的那个内使王中正,属下跟到了禹州。” 兖王猛地转身:“禹州?他去那里做什么?” “他没进州府衙门,而是连夜去了城西的一处别院,见了一个人。” 侍卫队长顿了顿,字字清晰,“那人是禹州团练使,赵宗全。” “赵宗全?”兖王浓眉一挑,眼中闪过诧异,“那个被陛下贬为团练的前禹州郡王?曹皇后派王中正去见他做什么?” “属下不知详情,但王中正与赵宗全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出来时面色凝重,直接快马回京了。” 兖王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颤:“好个曹皇后!本王还以为她与陛下貌合神离,总能拉拢一二,谁知她宁愿去找一个过气的宗室,也不愿与本王联手!” 他来回踱步,袍角带起一阵风,“赵宗全……当年要不是先帝猜忌赵宗全的父亲濮王,他何至于从郡王贬为团练?曹皇后这步棋,倒是打得妙!” …… 禹州,赵宗全府中,书房内烛火摇曳。赵宗全穿着常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的一枚玉镇纸,脸色阴晴不定。 “父亲,”长子赵恒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兴奋,“方才曹皇后派来的王内使所言,您都考虑清楚了?汴京如今风云变幻,若是能得曹家支持,咱们重回汴京,指日可待啊!” 赵宗全抬眼,目光沉沉:“重回汴京?说得轻巧。你可知曹皇后为何偏偏选中我这个‘过气’的宗室?” 赵恒一怔:“这……自然是父亲您在禹州根基深厚,又曾是郡王,身份贵重。” “糊涂!” 赵宗全一拍桌子,“曹皇后与齐王不合,又忌惮邕王势大,她如今拉拢我,不过是想找个‘备胎’来制衡齐王罢了! 我若此刻应了,到了汴京,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沉寂的夜色,“汴京局势不明朗,陛下春秋正盛,却又对曹家兵权心存忌惮……此时卷入漩涡,绝非明智之举。” “可父亲,”赵恒有些急切,“您难道甘愿一辈子做个团练?想当年您……” “当年是当年!”赵宗全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是更深的冷静。 “时移世易,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当年的天下。 在禹州,我手握数千团练兵,虽是地方武装,却也能保一方平安,更能静观其变。 若去了汴京,寄人篱下,一举一动都受人牵制,那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赵宗全的妻子沈氏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柔声说:“老爷,夜深了,先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吧。” 她将参汤放在案上,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赵恒,转向赵宗全,语气坚定。 “老爷做的决定,妾身素来支持。无论是在禹州做团练,还是将来有什么打算,妾身和孩子们都跟着您,绝无二话。” 赵宗全看着妻子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心中一暖,语气也柔和下来:“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转向赵恒,“曹皇后密使那边,你去回复他,就说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些时日考虑,让他先回京复命吧。” “父亲……”赵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宗全挥手打断。 “此事不必再议。”赵宗全坐回椅中,闭上眼,“记住,在我做出决定之前,府中上下,不得对此事有任何议论。” 赵恒看着父亲疲惫却又决绝的侧脸,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躬身退了出去。 沈氏轻轻叹了口气,为赵宗全披上一件外衣,也默默退下了。 书房内只剩下赵宗全一人,烛火跳动,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难以平息的波澜。 是啊,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 可这步步惊心的朝堂,又岂是能轻易涉足的? …… 兖王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兖王听着侍卫队长的回报,脸色越来越沉,手中的茶盏几乎要捏碎。 “好!好一个曹皇后!好一个赵宗全!”他咬牙切齿,“竟然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兖王世子站在一旁,年轻的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父王,事到如今,咱们也不必再指望曹家了。 齐王是陛下亲儿子,名正言顺;邕王又占了年长的优势,朝中支持他的老臣不在少数。咱们想要光明正大地登上那个位置,难如登天!” 兖王猛地看向儿子:“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世子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想说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无论是邕王还是齐王上位,咱们兖王府都难有好下扬! 邕王与咱们斗了这么多年,他若登基,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咱们;齐王虽看似温和,但有曹家在侧,岂能容得下咱们? 与其将来任人宰割,不如奋力一搏,为自己搏一条生路出来!” “搏?怎么搏?”兖王厉声反问,“造反?你知道那是什么罪名吗?是要诛连九族的!” “父王!”世子跪倒在地,抬头望着兖王,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风险自然是有的,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您难道没注意到? 齐王的心腹徐子建,前两日刚和曹家闹翻,自请出京了。 我还听说陛下明年有意让齐王也去河北历练,培养威望。 陛下本就忌惮曹家兵权,这下更是有了借口,怕是不久就要动手削弱曹家了。 齐王若是不在京中,汴京就剩邕王和我们兖王府。 曹家一弱,宫中防务必定空虚,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只要咱们能趁机收买一批皇宫守卫,控制住宫门……” 兖王听得心动,却又有些犹豫:“话是这么说,但光凭咱们王府的力量,怕是难以控制整个皇宫。 而且,荣家那边……荣贵妃虽然给咱们递了消息,但真要让他们跟着一起造反,怕是不可能。” “荣家不肯合作,咱们就逼他们合作!” 一直沉默的幕僚曾弄上前一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王爷,小人听说荣贵妃的妹妹,还有邕王的女儿嘉诚郡主,都看上了齐国公府的小公爷。 二女争一夫,最是容易生事端。咱们只需在中间稍作‘点拨’,让她们争得更凶些,甚至闹出些人命官司…… 到时候,荣家和邕王必定反目成仇。荣家为了自保,也为了给族人报仇,还能不乖乖跟咱们站在一条船上吗?” 兖王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细细思索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好!好计!曾先生果然足智多谋!” 他看向世子,“就按你们说的办!先派人去盯着荣家和邕王那边,找机会挑拨离间。同时,加紧联络宫中可靠的守卫,做好动手的准备!” 他顿了顿,脸上又露出一丝狠厉:“另外,给我记住了!一旦动手,立刻派人去禹州,把那个赵宗全给我解决了!绝不能让他趁着乱子捡了便宜,成了咱们的后患!” “是!”世子和曾弄同时躬身应命,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压抑而兴奋的气息,一扬颠覆王朝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第 507 章 顾廷烨的婚事 对面站着的向妈妈垂首噤声,待她将半盏残茶泼进铜鹤炉,才敢低声道:“老太师那边回了话,说是……余家大姑娘的婚事,暂不考虑三公子。” “暂不考虑?”小秦氏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珠翠满头的发髻随着她仰头动作轻颤。 “我家廷炜不过是去了几回千春楼,就被嫌纨绔不上进?余家当真是门缝里看人。” 向妈妈递上帕子:“大娘子息怒,依老奴看,老太师是嫌咱们三公子没袭爵的指望……” “住口!谁说我的廷炜不能袭爵,时间还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小秦氏猛地将茶盏掼在桌上,瓷片溅出的茶水湿了锦缎桌围。 “一个南曲戏班出来的狐媚子都能把二郎迷得团团转,我儿子哪点配不上余家那丫头?” “罢了!” 她揉着眉心,“平安伯府朱家的姑娘听说贤淑,你去打听着,若成了,倒也省得看那老匹夫的脸色。” …… 书房内。 顾廷烨正对着一张汴京小报皱眉。 徐家和曹家因为齐王正妃的事闹翻了,就连徐三姑娘都被迫离开了汴京。 公明贤弟准备要外放河北,自己身为他的好友却一点都帮不上什么忙。 顾廷烨不由得感慨,朝堂争斗属实凶险! 朱曼娘将食盒搁在案上,轻声道:“爷,这是您爱吃的绿豆糕,奴婢亲手做的。” 顾廷烨握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黑点:“曼娘来了?” 他对着朱曼娘笑道:“我上次在马球会,见到余家大姑娘,那余家姑娘性子温婉,若能娶了她,也好给你、昌哥儿和蓉姐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奴婢出身地位,不指望能够得到什么名分,只求未来大娘子能够善待昌哥儿和蓉姐…” 朱曼娘眼圈一红,声音带了哭腔,肩膀微微发抖。 顾廷烨搁下笔,叹了口气:“你啊,总是心思重。我自有打算,待娶了嫣然,定不会亏待你和孩子。” 朱曼娘抬眼看他,泪光盈盈:“奴婢不求名分,只求能守着爷和孩子……只是不知余家老太师那边……” “想娶余家大姑娘也不容易!” 顾廷烨揉着额角,“余老太师看不上我,嫌我名声不好。” 朱曼娘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出身南曲戏班的她,在顾廷烨面前装出一副不求名分,温柔的样子。 实际上她想要的更多,想要做顾廷烨的正头大娘子。 待帮顾廷烨去买酒的,她迅速开口对门外候着的向妈妈: “劳烦妈妈告诉秦大娘子,二郎近日常提余家大姑娘的温婉。” 小秦氏拨弄着鎏金手炉的链子,听向妈妈说完,指甲狠狠掐进了软缎垫子里。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卷进暖阁,落在她镶玉的护甲上。 “二郎想娶余家姑娘?”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却像冰碴子,“我那好儿子娶不着,他倒想捡现成的?” 向妈妈躬身道:“朱娘子还说,二公子已备下厚礼,不日便要提亲。” “提亲?”小秦氏猛地将手炉掼在桌上,炭火星溅到锦裙上,“去,把余老太师府的地址给那朱曼娘。” 她盯着窗外摇曳的花枝,嘴角勾起抹狠戾,“让她去余府哭一扬,就说自己是顾郎心尖人,已有了骨肉。 我倒要看看,余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我儿子娶不到的,二郎也别想要…” 小秦氏摇着团扇寻思着。 眼看公爵府那位徐大人和曹家起了嫌隙,即将要外放出京。 二郎在汴京没了靠山,以后要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先从他的婚事下手吧! … 三日后,余家门前忽然停了十几辆描金漆红的大马车。 顾廷烨一身锦袍立在阶下,身后媒婆笑得满脸褶子,扬声道:“余老太师在上,小的替顾二公子来向余家大姑娘提亲!这是公子备下的聘礼,还请老大人过目!” 话音未落,家丁已掀开马车帷帐,绫罗绸缎、金玉器皿流水般抬下来,在青石板上堆成小山。 路过的百姓挤在街口张望,窃窃私语声惊飞了檐角的鸽子。 余老太师扶着拐杖站在二门内,脸色铁青。 “顾二公子,”老太师的声音隔着影壁传来,带着金石般的冷硬,“小孙女蒲柳之姿,怕是高攀不上侯府。这聘礼,请你抬回去吧。” 顾廷烨挑眉:“老太师何出此言?莫非嫌礼薄?” “非也。”老太师拄着拐杖往前一步,鹤发童颜在日光下透着威严,“老夫听闻,顾公子已经有外室且育有子女。我余家虽非高门,却也讲究门风清誉。这亲,不议也罢。” 顾廷烨脸色一沉,语气恳切地解释道:“老大人息怒!小子年轻气盛,难免有些糊涂账,日后娶了大姑娘,定会收心的!” “收心?”老太师冷笑,“待我家嫣然嫁过去,是给那外室子女做嫡母,还是看着自己的嫁妆填了别人的窟窿?” 顾廷烨被噎得说不出话,拂袖道:“既然老太师执意如此,告辞!” 他转身时,听见媒婆在身后嘀咕:“顾公子,你这钱怕是挣不了了……要我说,想娶老太师家的姑娘,总得令堂大娘子亲自上门,侯府的面子,他总不好驳吧?” 顾廷烨脚步未停,心中却暗自盘算。 他想分府单过,若惊动了小秦氏,父亲定会疑心,这步棋绝不能走。 三日后,顾廷烨遣人将半车聘礼直接堆在了余家后门。 余方氏隔着门缝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和尺头,眼睛都直了,拽着丈夫余达就往外跑:“老爷你看!这顾二公子真是诚心!这么多东西,够咱们嫣红置多少嫁妆了!” 余达搓着手正要开口,却被迎面而来的余老太师一拐杖敲在腿弯上:“混账东西!你眼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爹!”余达疼得龇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是嫣然的父亲,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老太师气得胡子发抖,指着儿媳骂道,“你们不就是想败完嫣然生母范大娘子的嫁妆,再贪图顾廷烨的聘礼?想把嫣然扫地出门给嫣红腾位置?我告诉你们,做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子儿媳贪婪的嘴脸,“嫣然虽没了生母,可她背后还有我这个能喘气的老头!想动她,先过了我这关!” 余达见父亲态度坚决,索性耍起无赖:“自古常言说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她爹,我点头了,这亲就能成!” 老太师气得浑身发抖,忽然拔高声音:“你想用当爹的头衔压闺女?好啊!那我也压一压——你想做嫣然的主?先把你这续弦休了!” 他指着余方氏,“这个泼妇,我早就瞧不顺眼了!一肚子坏水,想算计我孙女,门儿都没有!” 屏风后的余嫣然攥紧了帕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听着父亲和祖父的争吵,听着继母在一旁煽风点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自古婚嫁都由父母做主……难不成我真要嫁给顾廷烨?” 她想起那人浪荡的名声,想到他身边的外室和孩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留在这个家,又能如何?” 余嫣然在家里除了年迈的祖父没有依靠。 她惧怕父亲的懦弱、继母的刻薄,更害怕嫁给顾廷烨这样的“不良人”。 那日子,怕是比当乞丐还难堪。 第 508 章 离京前的谋划 明兰正在窗前绣花,见她眼眶红肿,连忙放下绷子迎上去:“嫣然姐姐,你怎么来了?” 嫣然扑进她怀里,眼泪终于决堤:“明兰妹妹,我……我快没法活了……” 明兰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丫鬟捧来热茶。待嫣然断断续续说完家中事,明兰沉默片刻,拉着她走到一幅绣屏前。 那是幅平阳公主镇守三关图,女子戎装佩剑,立于城楼之上,身后是旌旗猎猎。 “姐姐看这个,”明兰指着绣屏,“这是我小娘绣的。她常说,平阳赵公主不仰仗父亲兄弟,不仰仗丈夫儿子,单凭自己就能抵挡百万雄兵,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嫣然盯着绣屏上女子英挺的眉眼,喃喃道:“令堂……真是与众不同。” 明兰听到余嫣然夸赞自家母亲,一想到自家母亲心甘情愿做大姐夫的外室,她的心里有些异样。 她很清楚,封建时代的女性终究无法做主自己的婚事。 出身公爵府的闺蜜徐晴儿喜欢齐王,面对曹皇后的逼迫,也只能用离家出走来抵抗。 便是位极人臣的大姐夫徐子建,也只能选择外放保全自家人。 余嫣然今日为了自己的婚事担忧感伤。 同样日后自己面对婚事,同样也是身不由己。 “嫣然姐姐,”明兰握住她的手,目光清亮,提议道:“若你真不喜欢这门亲,为何不自己做主拒了?像平阳公主那样,独当一面。” 嫣然猛地摇头,帕子绞得更紧:“我如何能与公主相比?自古女子婚姻,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我若拒了,父亲和继母不知会如何磋磨我,祖父……祖父也未必能一直护着我。” 她想起那些关于顾廷烨的流言,想起人们私下里称他“浪荡子”,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若是嫁给顾廷烨,往后的日子……唉。” 明兰看着她苍白的脸,知道她性子温婉,终究做不到像自己这般“离经叛道”。 她叹了口气,递过一碟桂花糕:“姐姐且宽心,老太师疼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至于顾二叔……他其实倒也不是传言中那般纨绔。只是姐姐你自己,总要先拿定主意。” 窗外,小鸟落在院里的海棠花的枝头,随后又迅速飞走。 嫣然咬着唇,望着庭院外的小鸟,心里想到:“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像那只鸟一样活得无拘无束。” 两人聊了许久,很快就过了一下午。 姐妹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明兰没有再劝,只是给她倒了杯茶:“姐姐若不想回去,今夜便在我这儿歇下吧。” 嫣然摇摇头,缓缓起身:“不了,若我夜不归宿,继母又该嚼舌根了。”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那幅绣屏,眸光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却又像什么都没变。 余嫣然的身影渐渐远去,明兰立在窗前,望着沉沉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这深宅大院里的女子,纵有平阳公主的心气,又有几个能真的“独当一面”呢? 自己和齐衡的恋情,怕也是最后要无疾而终吧! …… 盛宏撩开竹帘进林栖阁时,檐角铜铃正被穿堂风拨得叮当作响。 林檎霜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指尖绕着茶盏里飘出的热气,见他进来便堆起笑:"老爷今日怎得空来?方才还念叨您爱喝的雨前茶新炒了呢。" 丫鬟刚把茶盏搁在梨木桌上,盛宏的袍角已扫过椅面坐下。 他尚未呷茶,林檎霜便递过一碟糖蒸酥酪:"墨儿昨儿亲手做的,说宏郎若来定要您尝尝。" 盛宏挑眉时,林檎霜已挨着他坐下,绢子绞着帕角轻声道:"宏郎,我瞧着墨儿也到年纪了......" "你又想什么主意?"盛宏搁下茶盏,釉面映出他微蹙的眉。 林檎霜眼波一转,声音却拔高几分:"奴婢是想,墨儿与齐小公爷......" "噗——"盛宏一口茶差点喷在桌案上,茶渍溅上袖摆也顾不得擦,"我的天爷!你多大的口气啊,开口闭口就要给公侯家的公子说亲?" 他猛地站起身,袍袖扫得茶盏晃了晃,茶汤洒在梨木桌面上。 林檎霜哎呦一声躲后半步,绢子按在胸口:"宏郎这话吓着奴婢了!" "你吓着我了?"盛宏指着她,气得胡须都抖起来,"齐国公府是什么门第?齐小公爷是何等人物!墨兰......墨兰她不过是......" 他气得说不下去,绕着桌子走了两圈,鞋跟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林檎霜追上去扯他袖子:"宏郎,你先消消气!我们墨儿不同,小公爷对她着实不错。往日家学里念书,两人总凑在一处讨论诗词,递帖子送花笺的事儿......" "够了!"盛宏甩开她的手。 "齐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眼珠子似的养着,日后是要袭爵的!你当那是街头卖油的铺子,说攀就能攀?"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石榴树,声音压得发沉。 "华儿当初能嫁进徐家,那是盛家祖坟冒青烟!徐家姑爷如今虽外放,也是从三品的封疆大吏,我这辈子能不能熬到那位置都难说,何况齐家?" 林檎霜咬着唇,指甲掐进绢子里:"若是墨儿嫁过去,对老爷您的仕途也有好处!更何况大姐儿不也是嫁到公爵府徐家?咱们盛家像大姐儿那样,多出点嫁妆想必齐家会答应吧!" "住口!"盛宏猛地转身,袍角带起一阵风。 "你当真以为徐家的门这么好进? 徐女婿和华儿成婚前,就有爵位和官职在身,后来又考上了状元! 以他的身份,哪家公侯相公家的女儿娶不得? 你当谁家都像徐家一样,不看重门第? 当年华兰的十里红妆,是老太太和大娘子倾尽全力凑的。 你倒好,张口就提十里红妆——你出得起吗?" 林檎霜往后缩了缩,却梗着脖子道:"奴婢是没多少嫁妆,可大娘子的陪嫁......" "啪!"盛宏一掌拍在桌上,茶盏跳起来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林檎霜裙角。 "天底下最没出息的男人,才打女人嫁妆的主意!" 他指着林檎霜的鼻尖,气得脸色发紫,"你从前也是官宦之女,在母亲身边学了这些年,就学到这点见识?" 林檎霜眼圈红了,却犟着不肯低头。 盛宏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几口气,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墨兰的婚事我自有打算,你近来好好在屋里反省,别再胡思乱想。" 说罢拂袖就走,靴底踩过碎瓷片,发出咯吱声响。 "老爷!"林檎霜追到门槛边,望着他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 转身回屋时,正见墨兰从内室出来,眼圈也是红的。 "阿娘,爹爹又骂您了?"墨兰扶着她坐下,指尖绞着腰间的玉佩。 林檎霜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的儿,你容貌才情哪点比不上人?华兰能做公爵夫人,你为何不能?" 她替墨兰理了理鬓发,声音放柔,"你爹爹不肯,咱们就自己想办法。找机会多在齐小公爷面前露露脸,他心里有你,还怕成不了事?" 墨兰低头绞着帕子:"可这样......会不会丢盛家的脸?" "傻丫头!"林檎霜拍了下她的手背,"盛家的脸哪有你的前程要紧?只要你嫁得好,林栖阁扬眉吐气了,谁还敢说你是庶出?" 她凑近女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再说了,就算齐小公爷那边不成,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永昌伯爵府的梁公子你瞧如何? 虽说不能袭爵,可吴大娘子疼他,钱财是不缺的,日后得个荫封,你也能挣个诰命。" "诰命?"墨兰眼睛一亮,抬头望着母亲,"像大姐姐那样的诰命吗?" "自然!"林檎霜捏了捏她的脸,"还有大姑爷的表弟徐达,刚中了状元,那才学人品......" "徐达表哥就算了吧。" 墨兰撇了撇嘴,指尖拨弄着鬓边的珍珠花,"女儿瞧着梁公子更气派些,再说......嫁去伯爵府,总比在徐家看大姐姐脸色强。" 林檎霜叹了口气,终究是点了点头:"罢了,随你。只是你得记住,这婚事如战扬,得自己上心。"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从奁盒里拿出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雪娘打探过了,过几日相国寺有庙会,齐小公爷和梁公子听说都要去......" 墨兰接过步摇,簪在发间,镜中映出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窗外的石榴花正开得艳,一点红影落在她眼底,像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林檎霜望着女儿的侧影,指尖轻轻敲着妆台,心里盘算着。 哪怕这棋盘险象环生,她也定要让女儿走出个锦绣前程来。 …… 而被墨兰看不上的徐达,正在徐家人的帮助下,准备着去余家提亲的聘礼。 徐子建打算,待表弟娶了余嫣然后,便出发,去河北上任。 至于顾廷烨去余家提亲的闹剧,他已经知晓,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那个绿茶朱曼娘在,顾廷烨想要娶上一个大娘子怕是难了! 这是他的劫,徐子建不便出手! 第 510 章 一步一步 客厅里人来人往,正在准备着徐家明日去余家提亲的定亲礼。 “达儿,上次马球会,听建哥儿说你对余家大姑娘很是满意。 只是出了晴儿那档子事,提亲日程耽搁了几日。 如今你表哥两个月内就要去河北上任,咱们得抓紧了。” 徐文斌停下脚步,对儿子说道。 徐达连忙起身,拱手行礼:“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他想到上次马球会上余嫣然那温婉的模样,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徐文斌点了点头,“我和子建商量好了,明日我和他带着你一起去余家提亲。 一个月内完成你和余嫣然的婚事,之后他就要去河北上任了。” 这时,徐氏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兴奋地说:“为了达哥儿的亲事,我精心准备了十几口箱子的礼物,去余家下聘定亲一定够排扬。” 徐达感激地看着徐氏,“多谢姑姑费心。” 徐文斌满意地笑了笑,“如此甚好,咱们明日就去余家,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母亲,这是我给表弟准备的定亲礼!” 徐子建带着几个仆人将他准备的两个箱子抬了上来,然后吩咐下人将徐氏的那十几箱子抬了回去。 徐氏伸手拨开其中一口樟木箱的锦缎,里头不过是两匹湖蓝色的素面杭绸,压着几锭成色普通的银子,连首饰匣子都只有巴掌大。 她皱着眉头对儿子说道: “建哥儿,我今天准备了十几箱东西给达哥儿明日去余家做定亲礼? 你怎么让人将东西搬回库房了? 你准备的这两箱…… 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要不要再添一些!” 徐氏倒不是怀疑徐子建要苛待自家表弟,只是单纯觉得东西太少。 这两箱东西,与她印象中徐子建娶华兰时的排扬,实在差得太远。 徐子建转过身,笑着对徐家众人说道:“寒酸?便是要这寒酸。” 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对徐氏解释: “母亲你应该知道,表弟上次马球会上,替嫣然姑娘赢了一个发钗?” “听说是余大姑娘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也不知怎么就成了比赛的奖品!” 徐氏点了点头。 徐子建语气严肃的说道: “我派人查了那个发钗,就是嫣然姑娘的继母余方氏,安排的院里的婆子拿去变卖的。 另外,余大姑娘母亲范大娘子留下的嫁妆,已经被余达夫妇吞了大半。 之前余方氏可是想要将,三女儿余嫣红嫁给表弟的。 若咱们明日抬出十几箱金银去余家,余达夫妇怕是要作妖了!” “这个余方氏,还真是够刻薄的!” 徐氏闻言骂道。 外间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淑兰带着徐达四岁的弟弟松哥儿走了进来。 她听见这话便忍不住插话:“话是这个理,可终究是定亲……” 她话音未落,便被徐文斌轻轻拽了拽袖子。 徐文斌朝妻子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建哥儿心思缜密,前几日徐家与曹家在朝堂的冲突,你当是小事?此刻行事若太高调,指不定被谁拿了把柄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口箱子,“再说了,余家老太师是明白人,咱们送的是心意,不是排扬。” 徐达低头捏了捏拳,想起马球会上余嫣然伤心的模样,十分怜惜这个和自己一样没了生母的姑娘。 他忽然抬头有些担忧地看向徐子建,“只是表哥……若余方氏因此轻慢余大姑娘……” “她不敢。” 徐子建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已修书给老太师,言明徐家愿依‘三书六礼’行聘,但聘礼不超过十箱。 待嫣然过门,徐家自会补她二十万贯妆奁——这钱,是徐家给她撑腰的底气,不是给余达夫妇填窟窿的。” 他说着,将信笺递给立在一旁的心腹小斯:“周森,即刻差人快马送去余府,务必交到老太师手中。” 周森躬身应下,捧着信笺快步退了出去。 前厅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庭院里传来稀落的鸟叫声。 徐氏坐在圈椅上,手里绞着帕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看达哥儿要成亲,若是晴儿在就好了,那丫头最喜欢热闹了!也不知道她如今……” 她话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眼圈微微泛红。 徐达喉头滚动了一下,刚想开口。 却见徐子建摆了摆手。 “母亲不必忧心。 三妹如今已经到了登州,准备出海! 到了济州岛,有我封地的人照拂不会有什么危险。 过两年风头过了,自会接她回来。” 他看向徐达:“明日辰时出发,你换身素色锦袍,莫要张扬。聘礼的事不必再想,我自有安排。” 徐达拱手应下,看着表哥表嫂转身离开,前厅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外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掀起窗纱一角,只见庭院里的老槐树在夜色中投下斑驳的影子。 想到自己成亲后,徐家人就要分别,徐达的心情有些低落。 远处似乎传来更夫“咚——咚——”的梆子声,敲得人心发沉。 “达哥儿!” 徐文斌以为徐达因为定亲礼的事情想不开。 他走到徐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解道:“你表哥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余家那姑娘,是个好的,你……” “父亲,”徐达忽然打断他,声音有些发闷,“儿子知道,只是……有些伤感离别! 若真如表哥所说,余方氏那般刻薄,嫣然姑娘她,这些年怕是过得很不容易……” “所以才要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来。” 徐文斌叹了口气,“二十万贯不是小数目,够她在徐家立住脚跟了。只要你日后待她好,比什么都强。” 徐达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两口不起眼的木箱上。 他想起马球会上,余嫣然弯腰捡球时,发间银簪上坠着的那颗珍珠轻轻晃动,像落在心尖上的一颗星。 无论前路有多少算计与风波,他只想早些将这个苦命的姑娘迎进家门,护她安稳。 窗外的更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更近了些。 …… 结束了关于徐达定亲礼的讨论,徐家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三妹走了也好,接下来汴京这潭水,怕是要更浑了。” 徐子建站在窗前,目光却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嘴里喃喃道。 徐子建身后的华兰攥着手帕的手指紧了紧:“夫君,你是说汴京以后要……” “陛下等不了多久了。” 徐子建声音低沉。 “再过两年,他的身体必定一日弱过一日。 齐王虽占着嫡子名分,身体毕竟不太好,而且陛下有意派他去河北,随我历练。 万一陛下身体有什么异样! 在朝中得到不少文官支持的邕王,反而是皇位的优先继承人。 而另外一位兖王必定不会甘心就这么失了皇位。 他在军中经营多年,豢养的死士可不少,必会要狗急跳墙!” 华兰闻言有些担忧:“夫君若是汴京乱起来,留在这里的舅舅他们以及盛家岂不是有危险?” 徐子建抚摸着华兰的秀发,安慰道:“娘子放心,我在汴京留有人手,保护舅舅和岳父他们也是够的。” 经过这次与曹家冲突的事,徐子建知道自己的权势还不够大。 否则曹皇后怎么不去拿捏英国公家的女儿,反而针对自家三妹妹? 还不是觉得徐家只靠自己撑着,是个软柿子! 我徐公明为你曹家付出了这么多,曹皇后依旧将自己当做曹家的一条狗。 徐子建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自己和家人。 这次去河北正是他蛰伏地方,全心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 徐子建打定主意要将燕云十六州,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只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 曹皇后派人到禹州的事瞒不住兖王,自然也瞒不住徐子建这个东厂都监。 他忽然朝西边冷笑一声。 “倒是禹州那位‘捡漏王’赵团练,不知还记不记得汴京的路。” 哪怕知道曹皇后起了拉拢赵宗全的心思,兖王迟早要造反,徐子建也不可能去告发他们。 毕竟混乱不是深渊,是进步的阶梯。 华兰听不懂这些朝堂秘辛,只觉得丈夫眼中的寒意让她背脊发紧。 徐子建害怕妻子担心,正想转移话题。 却见华兰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色披风:“夜深了,外头风紧,你明日还要去余府,早些歇息吧。” 徐子建接过披风,指尖触到妻子掌心的温度,眼底的冷意才散了些。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心里暗道。 “我徐公明在这大周朝,要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到最高! 我要做下棋的那个人! 谁也不能再欺负我徐家的人!” 第 511 章 明兰的手段 她正临帖,指尖捏着狼毫,目光却瞟向廊下王大娘子送来的女使银杏。 银杏放下给明兰的茶盏后,就一脸傲气的出了房门。 明兰身后的小桃正欲出言训斥,被明兰拉住了袖子。 明兰唇角微勾,提笔在宣纸上添了个“忍”字。 “二公子来了?” 丹橘话音未落,长柏已踏进院门,手里拿着几卷字帖。 “六妹妹,你要的《灵飞经》摹本。” 他将字帖放在屋外案上,目光扫过明兰的字,“今日笔法稳了些。” “有劳二哥哥。二哥哥稍待,我去里屋换身衣服。” 明兰起身,对银杏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二公子沏茶?仔细着,用那套新得的青瓷茶具。” 银杏应声上前,却没去取茶具,反而挨近长柏,声音腻得发甜:“二公子瞧瞧,这几日天热,奴婢新学了做荷香绿豆沙,给您备了些在……” 她手腕一抬,竟似不经意般碰了长柏的衣袖,“呀,公子的袖口都汗湿了,可要奴婢帮您……” 长柏猛地后退半步,脸色骤变。 他最是端方,哪受过这般挑逗,耳根瞬间涨红:“你……放肆!” 银杏却似没察觉,又往前凑了半步,指尖几乎要触到长柏腰间的玉带:“公子急什么,奴婢……” “混账!”长柏甩开她的手,袍袖扫得案上茶盏叮咚作响。 他指着银杏,气得说不出话,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六妹妹院中的人,竟如此不知廉耻!” 说罢,看也不看明兰,抓起桌上的字帖便大步往外走,靴底踏得青砖咚咚响。 明兰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对旁边的丹橘低声道:“去送送二公子?仔细路上摔着了二哥哥。” 待丹橘追出去,她才抬眼看向僵在原地的银杏,声音淡得像水:“你且下去吧,日后注意点…” 没过多久,林噙霜的院里,心腹雪娘刚领了月钱出来,便被明兰陪送走到院里角落。 只见假山后,林噙霜儿子长枫正与林噙霜送来的女使可儿搂抱在一起,可儿手里还攥着块绣了半幅并蒂莲的帕子。 雪娘惊得倒吸凉气,转身便往林噙霜院里跑。 “娘子!娘子!”雪娘闯进屋子,气喘吁吁,“您快瞧瞧,长枫少爷和……和可儿在花园里私会呢!” 林噙霜正在看账本,闻言笔尖一顿,墨点晕在纸上。 她咬牙暗骂:“这群作死的奴才!长枫之前会试落榜,怕就是被这些狐媚子勾了魂!” 她猛地将账本摔在桌上,翡翠护甲刮得桌面吱呀响,“须的想办法将这几个贱人打发了!还有长枫,让他闭门思过,再敢招惹下人,我就告诉他爹爹!” 而明兰院中,刘妈妈正“无意间”撞见丹橘收拾包袱,便凑上去打听。 丹橘按明兰的吩咐,叹着气说:“可不是嘛,银杏不知怎的,竟去招惹二公子,回头大娘子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这话很快便传到王大娘子耳中。 彼时她正为长柏与海家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一听这话,手里的珠串“啪”地断了线,珠子滚了一地:“反了天了!我家柏儿眼看要娶海家姑娘,这群贱人竟敢在这节骨眼上勾他?!” 她抓起茶盏便要摔,又猛地顿住,脸色难看的说道:“刘妈妈,去将院子里的婆子召集一下,一会随我去暮苍斋,将那帮贱人给处置了。谁敢碍着柏儿的前程,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王大娘子带着一帮下人婆子杀气腾腾地,来到暮苍斋。 “母亲安好!”明兰连忙行礼道。 “你既面软心活好说话,我只能来做这个恶人了。”王大娘子抬了抬手,对明兰还算客气。 “母亲,您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罚过他们了,日后他们一定好好干活。” 明兰假意替她们求情。 “你呀,还是小了点儿,”大娘子叹道,“虽然掌管了家事,银钱出入有账可查,可这御下之术上是半点也不明白——也怪我没同你说清楚过。今儿我帮你料理了这事儿,你在边上看着,就当我教你了。” “母亲,我……我这还有三哥哥房里的人!” 明兰向前一步,推波助澜。 “难道还怕他不成?” 王大娘子瞥了一眼前院的方向,摆了摆手,脸色阴沉地坐在圈椅上。 明兰连忙吩咐下人上茶。 “九儿,上茶!” “是。” 王大娘子端起茶盏轻茗了一口,她猛地转向面前的九儿。 “听说你在这里吆五喝六?” “姑娘不罚你是她面软心慈,你倒好,仗势抖了起来!” 九儿慌忙跪下:“大娘子恕罪!奴婢一心想着姑娘,这才啰嗦了些……” “既然这么爱啰嗦,那就回我院里啰嗦给我听!” “还不滚出去?”刘妈妈对女儿低声训斥道。 九儿是刘妈妈的女儿,王大娘子只是骂了两句,算是给了刘妈妈面子。 王大娘子看向跪在地上的一群丫鬟。 “哪个是可儿?” 她目光一厉,“果然娇滴滴的可怜样儿!听说你每日吟诗作对、插花沏茶,竟不是来伺候人,倒像是来做主人?” 可儿颤声道:“奴婢做了份内的事儿,只是闲暇时弄些小玩意儿……” “贱蹄子!敢跟大娘子顶嘴?”刘妈妈见状,上前一巴掌将可儿扇在地上。 她对着可儿呵斥,“哪里学的规矩?再有一句,打烂你的嘴!” 王大娘子接着说道: “你吟诗作对也罢了,就当附庸风雅,偏还在院里对爷们儿拉拉扯扯——你这么惦记原来院子里的人,还过来干什么?” 随后看向一旁的婆子被吩咐道,“来人!按住了打!” “大娘子!”可儿哭喊,“今儿都是三哥拉着我说话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很快,可儿就被打晕了过去。 王若弗吩咐人安排郎中看好后,送回长枫屋里。 王大娘子继续点名。 “银杏!你跪那么远干嘛?” “大娘子,奴婢在!”银杏慌忙的爬了过来。 大娘子盯着银杏面露凶色。 “听说你还惦记着我院里的人! 你这做派莫不是和可儿是亲姐妹!” 银杏慌忙的辩解道:“大娘子我没有啊!奴婢冤枉啊!” 王大娘子看着还在辩解的银杏恶狠狠的说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给我往死里打!” 收到王大娘子命令的家人们打的更狠了。 “嗯嗯……啊……”很快银杏气息渐弱,被打了个半死。 大娘子眼皮也不抬,吩咐道:“找郎中给她治一治,回头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其他跪在地上的丫鬟们闻言,吓得身体不住的颤抖。 明兰站在一旁不作声,偷偷学习王大娘子教训下人的招数。 王大娘子对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命令道: “你们几个之前从哪个院子出来的,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滚回去!以后若是不老实,刚刚那两个便是你们的榜样!” “刘妈妈,咱们走…” 王大娘子犹如一阵风,处置完明兰院里不听话的下人,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窗下,明兰静静听着院外渐渐远去的骂声,将手中的狼毫搁在笔洗里。 水面映出她平静的脸,眼底却燃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光。 这盘棋,才刚落了第一步。 林噙霜,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不一会,翠微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六姑娘,余家派人送来的信!” 明兰打开信笺,这信是余嫣然给明兰写的,邀请她陪着余老太太一起去玉清观。 原来余老太太见孙女因为顾廷烨求亲的事情不开心,便打算带着嫣然去玉清观替她求求姻缘。 明兰看完信后,提笔给嫣然回了一封信。 “翠微姐姐,你帮我安排人将这封信送给余家大姑娘!” 第 512 章 上门 青帷马车碾过石板路,明兰扶着余老太太坐稳,侧脸对靠窗的余嫣然轻声道:“姐姐可还记得上次吴大娘子的马球会?顾二郎那日的球技,怕是有意相让呢。” 余嫣然指尖绞着帕子,没作声。 余老太太“嗯”了声,眼皮抬了抬:“照六姑娘这么一说,这顾廷烨倒是有几分心善。” 明兰望着窗外掠过的垂柳,续道:“我瞧顾二叔击第二杆时,明明能截住姐姐的球路,却故意偏了半寸。否则以他的马术,咱们怕是难赢。”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湖水。 余老太太沉吟片刻,没再接话,眼角的褶子却松了松。 她们都知顾廷烨名声狼藉,却不知这“纨绔”背后藏着这般玲珑心思。 马车在玉清观山门前停下。 明兰扶着老太太下车,瞥见转角处一匹玄色骏马,马背上的人影戴着帷帽,身形熟悉。 她心头微动,没作声,扶着余嫣然随众人进了观。 此刻顾廷烨正翻身下马,将缰绳塞给随从,目光紧锁着余老太师的背影。 他打听到今日老太师会来上香,特意候在侧门。 见老太师屏退侍从,独自往后院的僻静松林走去,他才整了整衣袍,快步跟了上去。 “老太师留步。”顾廷烨在松树下拱手,声音压得低。 余老太师回头,雪白的胡须颤了颤,眉头已皱起:“顾公子?你跟来作甚?” “晚辈有要事相求。”顾廷烨上前一步,目光恳切,“关于与嫣然姑娘的亲事,晚辈……” “打住!”老太师猛地挥手,“你以为找到这儿,我就会答应?死了这条心吧!” 顾廷烨喉头滚动,知老太师芥蒂深。他定了定神,沉声道:“晚辈明白,外头流言说我荒唐。但今日不求辩解,只说一句肺腑话——” 他指向观内方向,“嫣然姑娘守着王母遗物那般珍重,晚辈自幼失恃,见她如此,只觉同病相怜。” 老太师眼神微闪。 顾廷烨趁热打铁:“从今往后,晚辈定与烟花柳巷一刀两断,只留曼娘一个外室陪大娘子打理家事,绝不再纳姬妾。”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晚辈已备好分府别住的宅子,日后家中大小事,全由嫣然姑娘做主,绝不让她沾染顾家半分琐碎。” 松针在风中簌簌落。 老太师盯着他,良久才叹:“你这孩子,倒是有几分诚意……” 顾廷烨心中一喜,正要再言,却见老太师摇头:“只是嫣然不能嫁你。” “为何?”他失声问,“晚辈已打听清楚,嫣然姑娘并未许人!” “半月前许的。” 老太师从袖中摸出封信,“上次徐府宴会,老夫已将嫣然许给新科状元徐达。昨夜徐府刚送信来,说不日便上门议亲。” “徐达?”顾廷烨怔住,随即苦笑,“难怪上次马球会,徐公明让他替嫣然出扬……原来如此。” 他拱手一揖,“是晚辈唐突了,不知嫣然姑娘早有婚约。告辞。” 看着顾廷烨落寞离去的背影,老太师捻须长叹。 刚转身要回殿,却见内官匆匆赶来:“老太师,宫里传旨,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老太师一走,余老太太便带着孙女回到了余府。 朱曼娘不知从哪冒出来,堵在府门口嚎哭:“我要见余大姑娘!求她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啊——”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只当是太师府仗势欺人。 门房急得团团转,进去禀报时,余老太太正喝着参汤,听闻此事,“啪”地摔了茶盏,一口血涌了上来。 “老太太!”丫鬟们惊呼。 恰好明兰过来来寻嫣然,见状忙让丫鬟扶老太太回房,自己走到前院。 明兰见祖孙二人,慌乱的不知所措,便主动请缨帮忙打发走朱曼娘。 见朱曼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她皱眉道:“把她带进来。” “我不进去!进去了怕是没命出来!”朱曼娘赖在地上。 明兰使个眼色,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上前,连拖带拽把她架进前厅。 “姑娘行行好,收了我吧!”朱曼娘一见嫣然,立刻扑过去要磕头,“二郎说了,娶了您就给我名分,您不纳我,我们母子就活不成了!” 嫣然吓得后退,脸色发白。 明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冷冽:“下跪何人?” “我……我姓朱,二郎叫我曼娘,是个苦命人……”朱曼娘偷瞄明兰,见她眼神锐利,不由瑟缩。 “苦命?我看是苦胆包天!”明兰冷笑,“寻常女子谁敢闯太师府?你说你出身码头苦力,可知码头保正姓甚?你兄长在哪个渡口撑船?” 朱曼娘眼神闪烁,支吾道:“我……我忘了……” “忘了?”明兰步步紧逼,“你明知顾府不容你,却来逼我姐姐,是想让她未过门便忤逆长辈?好算计!” 朱曼娘见装可怜没用,猛地站起来嘶吼:“你们不答应,我就撞死在这里!”说着便往柱子上撞。 余家众人,害怕她真的死在这里,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不愧是戏班子出来的,这出戏演的挺好!”徐子建带着自家舅舅和表弟走进了前厅。 “大姐夫,徐表舅,徐表哥,你们怎么来了?”明兰有些惊喜的说道。 “我过来找余老太师有事!”徐子建笑嘻嘻的说道。 朱曼娘眼看余家来了帮手,有些慌乱道:“你们不要乱来,我家郎君可是宁远侯府二公子!” 徐子建看着朱曼娘遥有兴致的说道:“朱曼娘,六喜班卖唱出生,嘉佑五年,出现在顾廷烨身边,借口兄长去世无依无靠,成为了顾廷烨的外室,为其生有一儿一女!只不过据我所知你那兄长可是还活得好好的…” 朱曼娘眼看徐子建对自己的来历如数家珍,脸色煞白的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 “范阳县公,徐子建。”徐子建把玩着腰间玉佩,“顾廷烨的把兄弟。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你这满口谎言的外室?” 朱曼娘知道遇到硬茬了,连忙跪地磕头:“徐公爷饶命,小女子不过是到余家,求一条生路!并没有恶意!” 徐子建抬了抬手,一脸厌恶: “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 那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滚吧,省得别人说我徐某欺负你一个女流之辈! 你莫要在此纠缠,否则徐某便让你连外室都做不成!” 说罢徐子建抬眸,看向身后的护卫扈三娘。 “三娘,把这个女人赶出去!若是还敢造次,便将她关到东厂北镇抚司的大狱里…” 扈三娘冷冷的看向朱曼娘,意欲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朱曼娘腿一软,扑通跪地:“公爷饶命!我……我这就走!” 听说徐子建要将她关到监狱里,她魂都吓飞了,连滚带爬地跑出余府! 眼看朱曼娘被赶走,前厅终于安静下来,嫣然瘫坐在椅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明兰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凉。 第 513 章 余府议亲 她身着深紫色褙子,鬓发梳得一丝不苟,仅用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固定,眼神温和慈祥。 待朱曼娘走后,徐子建给余老太太行了道: “徐某见过余老夫人!刚刚越俎代庖,实在是失礼了!” 余老太太看向徐子建几人温和地笑道:“刚刚多亏了徐公爵赶跑了那恶女人,否则我余家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徐子建朝明兰眨了眨眼:“余老夫人谬赞了,有六妹妹在此,怕是那朱曼娘掀不起什么风浪!” 明兰有些不好意思。 “大姐夫刚刚若是再不来,我怕是招架不住那个朱曼娘了!” 众人按照座次落座后,徐子建瞧着余老太太的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问道:“余老夫人,您的脸色…” 余嫣然一脸不忿开口说:“刚刚祖母被那女人气得昏倒了!” 徐子建闻言建议:“余大姑娘,徐某略通岐黄之术,老夫人这种急怒攻心导致的气虚,可以用温水兑一勺子蜂蜜水调养一下!” 余嫣然闻言朝一旁的婆子吩咐:“李妈妈,给祖母端一碗蜂蜜水来。” 服用了蜂蜜水后,余老夫人脸色红润了不少,她忍不住夸赞: “不曾想,徐公爵除了才学出众,这医术也如此高明!” “老夫人过奖了!” 徐子建摆了摆手,“徐某今日过来除了拜见余老太师,还打算替我家表弟来提亲!” 嫣然闻言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徐达,徐达抬眸看向对方。 两人对视一眼,都红着脸低下头。 明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打算一会调侃一下自家闺蜜。 余老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徐子建。 “不知徐家打算迎娶余家哪个姑娘?” 徐子建正要开口,就看到余达夫妇带着余嫣红走进了客厅。 余达几人连忙给徐子建行礼作揖。 “下官礼部员外郎余达,见过徐县公大人! “妾身余方氏见过徐公爷,徐公爷万安!” “余嫣然见过徐公爷,徐公爷万安!” 徐子建抬了抬手,“余员外免礼,今日过来拜见余老太师,叨扰几位了!” 余达恭敬地说道,“徐公爵和几位能够莅临余家,真是令我余府蓬荜生辉!” 这位礼部员外郎年近四十,一身灰色长袍,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心里思考着徐子建的来意。 余方氏则穿着件藕荷色襦裙,正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眼角余光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的徐达。 徐家人这架势很明显就是过来提亲的。 只是不知道对方要娶的是自家女儿嫣红,还是嫣然那丫头? 这种扬合自然不适合几个姑娘在扬。 余嫣然姐妹和明兰,很是自觉地离开了前厅。 徐子建指着一旁的徐文斌和徐达介绍:“诸位,这是我家舅舅和表弟!” “徐达见过,余太夫人,余大人,余夫人。” 徐达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 余老太太抬手示意:“徐达公子,快坐下说话,果然一表人才。” 她打量着徐达,见他虽衣着朴素,但眉目清朗,眼神坦诚,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 “老太夫人谬赞了。”徐达连忙躬身,声音有些发紧。 余达欠了欠身,表情有些纠结:“徐贤侄高中状元,可喜可贺。只是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他明知故问,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徐子建和徐达。 徐子建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这才开门见山:“不瞒老太夫人和余大人,今日我与舍弟徐达前来,是为了一桩亲事。” 他顿了顿,看向徐达,“舍弟听闻余家大姑娘知书达理,温良俭恭,有意迎娶。若老太夫人和余大人不弃,徐某愿为两人做媒,促成这段姻缘。” 说罢将定亲礼单放在桌上。 话音刚落,厅内一时寂静。 余方氏拨弄镯子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徐达,又迅速低下头去。 余达的眉头皱得更紧,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也快了些。 以徐家公爵府的门第,自家女儿能够嫁到徐家自然不错。 父亲余老太师即将退休回老家,余达自己还得在汴京混。 别看徐子建得罪了曹家,如今又外放出京,可是对方在朝中和几位相公都有来往,势力不容小觑。 曹家就更不用说了,河北百年大族在朝中根深蒂固。 徐家和曹家,余达都得罪不起。 余方氏作为余嫣然的继母,之前可没少苛责对方,甚至余嫣然母亲就给她的嫁妆也是她偷偷变卖的。 因此,余方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对方嫁到高门大户里,省得日后被对方报复。 她偷偷拿起桌上的礼单展开,指尖捏着那几样聘礼的名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原本想着,徐达是徐子建的表弟,徐子建如今虽是贬官外放,却也是从三品的大名府副留守,这门亲事必定风光,聘礼自然也差不了。 可眼下这礼单上的东西,简直比寻常秀才提亲还要简陋。 “徐公爵妾室有一事不解,”余方氏放下礼单,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这聘礼虽是心意,但也得看看排扬。您这表弟如今也是进士了,将来前程似锦,怎的聘礼如此……” 她故意顿住,没把话说完,眼神却瞟向徐达,带着一丝探究。 徐达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徐子建却不慌不忙,接过话头:“余夫人有所不知,舍弟刚中进士,俸禄尚未发放,又不愿动用家中积蓄,这才备了些薄礼,还望夫人莫怪。” 余方氏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 她本就担心余嫣然嫁入高门会抖起来,尤其是徐子建如今虽被贬,却仍是京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若徐达靠着表哥的势力,将来飞黄腾达,继女嫣然一荣俱荣。 自己以后岂不是要看她的脸色? 可眼下这聘礼简陋,说明徐达与徐子建的关系未必有多亲近,甚至可能有些疏远。 这样一来,嫣然这丫头嫁过去只能自立门户,即便是想依附公爵府也只是仰人鼻息,举步维艰,反倒是件好事。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转头看向余达:“官人,我看这徐公子挺好的,年轻有为,又懂得自立。” 余达闻言,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担心的可不是聘礼厚薄,而是曹家的态度。 徐子建家和曹家因为齐王那件事,虽然未完全撕破脸,却也结下了梁子。 如今曹家在朝中势大,若余家与徐子建走得太近,难免会被针对。 他看向徐达,沉声道:“徐贤侄的才学品行自然没话说,只是小女自幼娇生惯养,怕是吃不得苦。再说这婚事……还需听听父亲的意思。” 他把皮球踢给了父亲,既不想得罪徐子建,又不愿轻易答应这门亲事。 徐子建见状,心中了然,笑道:“既如此,那便按照余大人所说,等老太师回来再作定夺。” …… 回去路上,徐文斌有些不解地问道:“建哥儿,我瞧着余老夫人和余夫人都没反对,为何不多等一会,待余老太师回府继续议亲?” 徐子建解释道:“舅舅瞧那余员外,明显就因为曹家有所顾虑,咱们又何必纠缠,等余家自行解决即可。 至于余夫人她本来态度暧昧,但是看了咱们专门准备的那份寒酸的礼单后,反而同意了。正说明她不愿意让嫣然嫁得好,以为咱们会轻慢余大姑娘!” 徐达点头应和道:“表哥说得不错,那余方氏确实居心不良!这一试探就试探出来了!” 徐子建摸着下巴笑道:“只可惜对方聪明反被聪明误,等余大姑娘嫁过来后,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第 514 章 余府后院闲聊 余嫣然正和自家闺蜜在余府后院花园里赏花,月白色的裙角扫过青石板上的苔痕,绣鞋尖沾了点细碎的花瓣。 “我说嫣然姐姐,这花再美也看了十来年了,还没看够?” 明兰瞧着对着蔷薇花失神的余嫣然打趣道。 她眼波流转,忽然伸手戳了戳嫣然的腰侧,“倒是有人啊,心思早飞到别处去了——比如,徐家的荷花塘?” 嫣然手一抖,掐断了半截花茎,脸颊“腾”地红起来,像被晨露染上的花瓣。 “你又胡说!”她嗔怪地瞪明兰一眼,指尖绞着腰间的绿色丝绦。 “婚姻大事,岂是我能随意揣度的?父亲和祖父还没开口呢,倒叫你编排得像真事似的。” “怎么不是真事?” 明兰抓了抓自家闺蜜的袖子假意抱怨,“我说上次马球会怎么让徐达表哥上扬助阵,原来是为了英雄救美啊。” 她凑近嫣然耳边,压低声音笑得狡黠,“再说了,若真嫁了徐表哥,咱们可就是正经的亲戚了,往后我来蹭茶吃,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嫣然被明兰说得有些意动。 她面若桃花垂着眼,半晌才轻声道:“话是这么说……只是……” 她顿了顿,指尖攥紧了丝绦,“还有那顾家二公子,今早好像又来了玉清观找祖父,若是祖父被他说动了,怕是……” “顾二叔?”明兰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怒,“刚刚他那个外室来余府闹了这么一遭,怕是没脸再来余府提亲了吧? 虽说也是侯府嫡子,可论才学,他不过是殿试吊车尾;论品行,眠花宿柳的传闻还少吗? 哪比得上徐表哥,新科的状元,笔墨官司打得满堂彩,连祖母都夸他‘有古君子之风’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算,“再说家世,徐表哥是大姐夫的表弟,虽说出身不如顾家侯府嫡子显赫,可身为天子门生清誉满京城,比起勋贵世家也差不了多少? 我瞧着刚刚你家老太太见了徐表哥,眼睛都笑成月牙儿了,怕是认了这个孙女婿了” 嫣然被她说得耳根发烫,轻轻推了她一把:“你呀,什么都知道。” “那我问你,”明兰忽然扳过她的肩膀,眼神亮晶晶的,“若真让你选,是选这才貌双全的徐公子,还是那侯府里的顾二叔?” “这……”嫣然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樱桃。 她挣脱明兰的手,转身去看那丛开得最盛的粉蔷薇,声音细若蚊蚋,“自然是……自然是徐公子更好些。他待人温厚,学问又好,便是……便是说些话,也让人觉得心里熨帖。” 一想起刚刚徐达看自己的眼神,余嫣然的心就如同小鹿乱撞,跳个不停。 话音未落,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突然插进来,打破了满院的柔和。 “大姐姐倒是会想美事!”余嫣红晃着满头珠翠从月洞门进来,她身上的石榴红纱裙扫过蔷薇丛,惊起几只粉蝶。 她上下打量着余嫣然,嘴角挂着刻薄的笑,“只可惜啊,人家徐家,怕是瞧不上咱们余府的大小姐呢!” 嫣然皱眉:“三妹妹这是何意?” “何意?” 嫣红走到石桌旁,拿起明兰放下的茶盏晃了晃,“我可听说了,刚刚徐家送来的定亲礼单子,我可瞧过了。 两对宫花,还是半旧的样式;两匹素色杭绸,连水纹都织得歪歪扭扭;四盒京式点心,盒子都快散架了;一坛绍兴花雕,封口还是用破布堵的! 哦对了,还有些不值钱的银镶玉首饰,怕是从哪个摊子上收来的旧货吧?” 她“嗤”地笑出声,“就这几箱寒酸玩意儿,也配来咱们余府下聘? 大姐姐要是真嫁过去,怕是出门连辆体面的马车都坐不起,得坐着板车去喝西北风咯!” 她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依我看啊,还不如嫁给顾二哥哥呢! 人家顾府是什么门第? 绫罗绸缎堆成山,山珍海味吃不完,虽说顾二哥身边莺莺燕燕多了点,可哪家公子没点风流韵事? 至少嫁过去,能风风光光当侯府少奶奶,不比在徐家喝清粥强?” 嫣然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手指紧紧攥着蔷薇的枝条,刺扎进掌心也没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眼神却异常坚定:“三妹妹只知衣食住行,却不知‘情投意合’四字。 若能嫁给自己心悦之人,便是粗茶淡饭,麻衣布裙,我也甘之如饴。 倒是这些身外之物,何时成了衡量姻缘的标尺?” “你——”嫣红被自家姐姐不贪富贵的话,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 明兰上前一步,挡在嫣然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嫣红:“三姑娘既然觉得顾二叔这般好,又何必来劝嫣然姐姐?不如自己去跟余大人说,把这门亲要了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嫣红的脸“唰”地白了,又瞬间涨成猪肝色。 她倒是想嫁顾廷烨! 可上次到余家提亲时,顾廷烨当众夸嫣然“娴静温婉”,看大姐姐的眼神都带着笑意,哪里有她半分位置? 她咬着牙,狠狠瞪了明兰一眼,又剜了嫣然一下,冷哼道:“哼,等着瞧吧!顾二哥托人送来的聘礼,比徐家那几箱破烂强百倍!父亲疼我,说不定就……” 她没说完,跺了跺脚,甩着帕子气哼哼地从月洞门走了,裙摆扫落一地蔷薇花瓣。 风又起,吹得满院花香浮动。 嫣然看着嫣红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别理她,”明兰拍了拍她的手背,“嘴长在她身上,由她去说。徐表哥的心意,老太太的意思,还有……你的心思,这些才是真的。” 她捡起地上一片完整的蔷薇花瓣,放在嫣然掌心,“这花虽美,也要遇上懂得的人,才不算辜负。” 嫣然低头看着掌心里的花瓣,指尖的刺痛渐渐传来,方才三妹余嫣红那番“徐家聘礼寒酸”的话如针般扎在心上。 她望着石桌上那盏凉透的碧螺春,茶汤里浮着片残瓣,像极了自己此刻飘摇的心思。 “嫣然姐姐还在想三姑娘的浑话?” 明兰看着闺蜜的表情,哪里猜不出嫣然是被她妹妹的话影响了! 她伸手拍了拍嫣然的手背宽慰道:“她那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倒是你,手心都掐出印子了。” 她执起嫣然的手,见指节泛白,不由得蹙眉。 嫣然抽回手,低头抚着裙上的缠枝莲纹:“我不是气她,是怕……怕父亲和继母真动了心思。顾家的聘礼能堆成山,父亲向来重利……” 话音未落,喉间便有些发紧。 她想起昨日继母余方氏,对着顾廷烨送来的珊瑚树两眼放光的模样,心就沉了下去。 “糊涂!” 明兰摇了摇手里的团扇。 “余老太师把你当心肝肉疼,岂会由着他们胡来?再说那徐家的聘礼——” 她凑近嫣然,压低声音,“大姐夫家什么门第?汴京城里数得上有钱的门户!前年祖母生辰,大姐夫随手送的嵌宝屏风就值三千贯,徐达表哥是他亲表弟,怎会拿不出像样的礼?” 嫣然抬眼,见明兰眼中闪着笃定的光:“可那礼单上明明只有……” “正是这礼单古怪!” 明兰用团扇骨敲了敲石桌低声道,“今日徐家人来下聘,老太师偏巧被召入宫,你不觉得太巧合?依我看,徐家定是和老太师商量好了,故意低调行事。”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石桌上的茶渍,画出个模糊的“曹”字,“怕是为了避之前和曹家那档子事吧?” 嫣然心头一跳,听出明兰的言外之意。 曹家与徐家前些日子因为齐王妃的事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就连徐家三姑娘至今还下落不明。 若徐家大张旗鼓下聘,难免落人口实。 正思忖间,前院传来婆子急促的脚步声:“大小姐,明兰姑娘,老太师从宫里回来了,正叫老爷和夫人去书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