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去国一千年》 第1章 塞北 塞北鸣泉客栈一向是各路江湖英豪落脚休整、交换情报之所,端午这日,鸣泉客栈分外热闹,人流比平日多出几倍之余,客栈里外拉满大红帷幔,各路江湖义士捧礼纷至沓来,只为庆浮光山玉霞岭玄华宫鹤冲真人第九弟子与鹿门剑派掌门大婚之喜。 塞北一向少雨,但在熏熏与慕青成亲这日却下起了雨,她以为这是老天爷祝福,看向慕青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炙热,心想以后一定要加倍对他好,做一位好妻子。 “小师妹!” 认出是大师兄的声音,她调转目光,扫视一遍却只见师兄未见师父,心中不由失落。 “熏熏小师妹,自你九岁上山,我们师兄弟八人看着你一路长大成人,收到你要嫁人的传书,我们几个就算是违抗师命,也得赶过来给你送上一份贺礼。” 她哽咽接过贺礼,一串泪珠落在礼盒上。 “看来我执意要嫁人,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没有原谅我,以后再也不认我。” 七师兄替她擦去眼泪:“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妹,今日是新娘子,别哭。” “他慕青要是对你体贴温柔百依百顺也就罢,若不然,无论他躲在哪里,老子肯定一个飞剑戳死他。”五师兄在一旁摩拳擦掌为她助势。 她打开礼盒看到里边师父亲笔手记,心下一激动,抱住七师兄哇一声哭出来。 然而就在她和慕青双双在礼堂对立而站,要拜下之时,变故突生,那个对她威胁最大,她最不希望到场的女人,不请自来。 “慕青,你......”她想要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却只见他与那人遥遥相顾,眼底那片柔情,似乎从未对她有过。 果然,不需来人开口说一句话,慕青便已动摇。 “熏熏,对不起,事到如今我才认清,我爱的是阿烟,若因与你成亲而失去她,我想我的心会痛一辈子。” 在宾客纷扰的声音中,她只听到了慕青那一句。 “失去她,我会心痛一辈子。” 她摸向腰间,双刀并未佩在身上,今天是她大喜之日,新娘子怎会佩刀上堂。 “慕青......” 还未等新妇多说什么,慕青已经脱下外面一层喜服与那叫阿烟的女子双双奔离。 她被抢婚了,面对新郎当堂悔婚叛离,原本以她的性格,即使双刀不在,随手拔了珠钗也要杀死狗男女,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发呆发愣看着二人出逃的方向,直到七师兄捂着不断流血的脖颈倒在她面前。 “小师妹小心...有敌混进来了...” “是...朝廷的人...” 敌?怎会有敌,杀她还是杀慕青? “七师兄!” 朝廷的人怎么会杀进这里,她们浮华山并未与朝廷为敌,难道是鹿门剑派?礼堂已乱成一遭,各方人马混乱厮杀,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身影在她眼前倒下,来敌身手十分不凡,竟杀的一群江湖有名有姓之人一片狼藉。 “熏熏!你在犹豫什么!快没命了!”大师兄一个反刺,取了一个敌人性命后便跪倒在地:“刚刚所有宾客的酒里都被下了毒,我们恐支撑不了多久,熏熏,你快走!” “大师兄!七师兄!” 她终于明白事态严重,大吼一声:“来者何人,与我何仇何怨要毁我好事杀我同门!”她捡起七师兄的剑与来敌厮杀到一起,她挽剑一削,一个来敌颈间飙出一柱鲜血,倒地而亡。 “她双刀未在手,我们一起上,定能取了她性命向郡主复命。” 郡主?还知晓她用的是双刀?还不由她想明白,一群人便围了上来,她不惧,聚气续力于腕间一人一剑挑十人十剑,看着师兄在眼前一个个倒下,她杀红了眼,可又困于敌阵无法脱身。 “欺人太甚!”她一掌飞祭出手中剑,一剑击杀三人,同时,大师兄在她不远处被一剑穿心而过,吐血身亡。她看到大师兄临死前的眼神看向了她,似有话要说。 “大师兄......”她心一痛泄了内力,身后一剑穿肩而过,她闷哼一声,震开身后之人,不料又一剑坎在她身上。 “她已身中剧毒,必死无疑,撤!”一众杀手已被她杀的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见她已中毒想要撤退保命。 “撤?” “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她拔下还插在她身上的那把剑,忍住体内有万只毒虫在啃噬般的痛,飞身拦住对方逃跑的方向,劈剑斩落五个头颅。又提剑将五具尸体砍了个稀巴烂,又将双手全部砍下,直到力气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作罢。 最终,从西南远到塞北来贺她新婚之喜的八位同门在内八十八条人命皆当场殒命,塞北大漠鸣泉山庄被鲜血染红,喜宴变丧宴。外面大雨还在下,但是冲刷不掉满堂血腥味,她满身伤痕面色惨白呆滞看着横尸遍野的客栈,脑中不同的声音和画面交织在一起。 直到一个活人的声音响起。 “姐姐,姐姐......” 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躲在角落里,脖颈上中了一剑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在不断流出,少年神色恐惧浑身发抖。 少年这一句话让她稍稍回过些神,她抱住少年用手替他按住脖颈间的伤口。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九岁习武受伤无数,长大后跟着师父师兄也救治过无数人,什么样的伤造成多大的伤害她最清楚不过少年脖子上的伤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没伤及动脉,还不至于要了他命。 “不会,人哪有那么容易死,你看我身上这么多伤,都还没死。” 躺在怀中的少年已被汩汩流出的鲜血吓晕了过去。 她撕下一块布条缠起少年脖颈伤口,然后背起他一步一步离开鸣泉客栈,虽不认识对方,但如今她和他是鸣泉客栈唯二活人,也不忍看他于此自生自灭。 “姐姐,好痛......” “呜呜呜...母亲...” 她艰难的行走在大漠上,背上的少年时不时呓语,喊的都是痛和母亲,她只当他是痛的想母亲,并未在意。她也不知道何时能走出大漠,或是还没走出去就死在半路上,她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痛几分。 一口血咳出,洒在沙子上,她膝盖一曲倒了下去,身上的少年甩落出去,他又喊了一句:“姐姐......” “你是谁家小孩,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偏偏闯进我的婚堂。”她费劲抬起手想要去拍醒他:“只可惜没让你吃上一颗喜糖,倒是平白无故挨了一剑。” 刚抬起的手又重重跌在沙地上,她大概是要死了。 “熏熏,你可知错?” 闻声,她心中一惊,师父怎么会出现在此?定是她要死了,咽气前师父入梦来向她问罪。她慢慢抬起头,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袭白衣身影立在眼前。 “师父、师父......”她哭道:“徒儿知错,徒儿不该不听师父劝导非要嫁那负心人最终害死八位师兄。”她挣扎的向前爬去想要在彻底闭眼之前抓住那一袭白衣:“熏熏死了也没有脸见师兄,熏熏已铸成大错,无脸再见师父......” “唉......”一阵叹息声飘荡在大漠上:“都是孽缘。” 七年后,西南一隅浮华山玉霞岭 姜宿荷二十四岁生辰当天,师父鹤冲真人亲自给她下了碗面条,待她吃完后便替她收拾好行李催促她赶紧下山,说是京中父母已为她觅得佳婿让她赶紧回京完婚。 她捧着碗站在一旁:“师父,您亲手煮面实在鲜香,徒儿想再来一碗。” “长寿面哪有吃第二碗的,你莫颠。”鹤冲真人拿起灶边烧火棍驱赶她。 “徒儿昏迷四年,醒来后也吃到师父两碗长寿面,现想把那四年的面也一道补上。”她拿起筷子闪到一旁夹起面往锅里下。 “如今都二十四了,心性却还和十六七时一般,看来年龄得从醒来那一刻算起。” 姜宿荷在锅里搅面的动作骤然停止,泄了气般蹲在灶边:“无论从哪里算,徒儿年纪都不小了。”这么些年她年龄随往上涨但心性一直浑浑噩噩,她忘了很多事情,当年为何重伤昏迷,她已想不起来半分。 “吃吧,吃完了,赶紧下山回家,你九岁同为师离家,已十四载未归,现在也是时候回家孝敬双亲了。”鹤冲真人起身切了葱花香菜铺在碗底,一共铺了四碗。 姜宿荷挪动身子一把抱住师父的腿:“徒儿不要下山,师兄们都走光了,徒儿要一辈子留在山上侍奉师父终身不嫁。” “爱吃辣椒又咳的厉害,只给你放小半勺。” 姜宿荷见师父不理睬她,抱的越发紧:“师父,徒儿是真心的,没有一句假话。” “赶紧下山回家去,以后自有你小师弟来孝敬为师,你无需担心。”鹤冲真人吹起胡子一笑,“听说你那未来夫郎乃当今天子之弟,战功赫赫、仪表堂堂,是一众京城贵女的心上人、梦中仙。” “师父您说的绘声绘色,仿佛您亲眼见过一般,况且我哪来什么小师弟,师父您莫要诓我,您一共就收了九名徒儿,如今只山上只有我一个,没心肝的师兄们下了山竟然这么些年也不回来看您老人家。”她越说越痛心,最后抱着师父的腿在灶边大声痛哭。 那天她一共吃了五碗长寿面,吃的她这一个月来听到一个面字就窜出几离开外干呕。 这一个月来不仅师父催促她,家里也频频来信催她归家,她随手将看过的信揉成团,扔进一旁的松鼠窝里,接着打开下一封。 “熏熏再不归家,恐全家性命不保。” 柳长衣:开新文啦~ 姜宿荷:我出场啦! 姜宿荷:为什么我的超强武力值半章戛然而止? 柳长衣:且憋一憋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塞北 第2章 京都 姜宿荷只得拜别师父下山,回去和那位似乎比她小三四岁且未曾谋面的小王爷成婚。 “白鹤师兄,当是你驮着我来到这山上,如今我离开,没想到又是你送我这一程。”姜宿荷站在山脚下抱着一只大白鹤的长脖颈依依不舍。 一阵高亢婉转的鹤唳传遍山脚,音中似有悲愁,让人着心中跟凄楚低落。 “你回去陪着师父吧不用送我了,以后就只有你陪着师父了,我们就此别过,往后等师父心情好了你驮着他到京都见我。” 她举头遥遥望了一眼山顶的方向,转身扛起行囊不再回头,一路跋山涉水从西南赶回江南京都,想她九岁离家时老皇帝刚迁都到江南,而如今新天子都已亲政八年。 西南到江南的距离,放在七年前,她不出一月她便可以赶到,而如今,她一共磨了三月才快到。在郊外搭了一辆进城卖柴的牛车,她背着疏红细绿抱着行李盘腿坐在柴堆上仔细观察着路上的一草一木和城中的生活百态。 话说她也太赶巧了些,刚回老家第一天,便碰上了开国以来的第一桩凌迟案。 菜市街口,那卖柴樵夫已弃了车挤到人群前去,熙熙攘攘,毕竟凌迟案难得一见,就算捂着眼睛也要看。 姜宿荷也没见过凌迟现场,也起身站在柴堆上凑起热闹,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台上被绑在刑桩上的犯人。 居然,是女犯,还是三名。 三名女犯同时被凌迟,而且是三千刀刑,恐怕往前往后数个几百年也找不出来第二桩。 她眼神再次扫去时刚好见到三名女囚右胳膊上同时被割下一块薄肉,中间的女犯发出一声剧烈惨叫盖过了一旁记数官的声音。 “陆氏一族,杀君窃国,终有一日,必遭因果!” 看来是从四肢开始,一刀一刀,直到生生割完三千刀才让犯人咽气。 “不知这三名女囚犯了何事要被处于极刑。” “呵,那么大的事你没听说?刺杀天子的前朝余孽。”那樵夫已重新回到车旁,“算了,不看了,光是这一刀啊已是看的我心头不舒服,人怎么能被像砍柴割草一样对待呢。” 前朝余孽,刺杀天子?姜宿荷心中不由的浮现一个人的身影,脚下一滑,险些跌下柴堆。 给了樵夫几钱算车脚费,她扛起行囊心神不宁离开观刑人群,凭着记忆寻她家去。 她真是太久未归家,久到长姐姜月离站在巷口,她都没认出来。 “熏熏?前方可是姜家三娘子姜宿荷?” 本已快要被脑中曾经记忆吞噬,忽听一温柔女声似在唤她,瞬间清醒过来:“何人唤我?”转身举目四顾寻人,只见一贵妇人在一左一右侍女簇拥下向她走来。 “熏熏......” “怎就从阿姐跟前这般视若无睹般飘过了呢?” 看着眼前被日头晒的香汗淋漓的贵妇人,她却是没把对方和当年离家时刚及笄的长姐联系到一起,直到看清贵妇左颊那颗美人泪痣,她才确认此人是长姐无误。 “阿姐!”她一把抛下行囊飞奔过去却在咫尺之距时停下不敢上前:“是我眼拙,十四年未见,阿姐可好?” 一旁的侍女立刻替她捡起行囊侍奉在一旁。 “好个不归家的熏熏,亏我还能认出你。”姜月离上前搂紧现已比她高出些许的小妹:“今日街口有极刑,我不想沾染因果,所以就没有到城门口迎你。” “昨日收到你今日便到京中的传书,我特意一早就出来守着你,生怕你找不到路,还得一道打听。” “你师父信中说冲着背双刀的瘦弱姑娘认妹妹一准没错,今日一见,你还真背了两把刀,可沉?快快放下,阿姐唤人替你拿着就是。” 这是她的长姐,多年未见,她有些许茫然,但这一抱,亲情便骤然苏醒。 但在姜月离差人要去取下疏红细绿时她闪开:“不沉。” 马车驶过一条又巷子一条,姜宿荷一路上都趴在窗上观察,这一座座大小府邸在她离家前都还没建起来,今日若真让她一个人摸回家,恐不知要走错几次。 “阿姐,如今咱家是不是也换大宅子了?” 姜月离细眉一挑瞟向她:“五品著书郎的宅邸,还能大到哪去?咱家刚迁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那样。” “爹这官怎么越做越回去?”她身子一歪躺倒在姜月离腿上。 “这有何妨?待你嫁入永昌王府,还愁没有大宅子住?”姜月离轻轻揪了下她的耳朵。 她娇嗔着别过头:“我是馋大宅子吗?我是对爹怒其不争,阿姐可不兴拿我打趣。” 马车缓缓停在姜宅门口,姜宿荷一下马车便看见一个朝服还未换下,两鬓华发斑白的小老头在门前探头探脑,正是她那住不起大宅子的著书郎老父亲。 马车下了一半,最后一阶她却怎么都下不去,僵在原地,痴痴望着,心头不停的泛酸,多年未回家,她一时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面对。 “熏熏?熏熏可是已到了?” 一个妇人的身影随着声音已出现在门口,等看清来人的脸,她的眼泪止不住往外飙洒:“父亲母亲!”她猛地一跃,三两步跑过去。 心底的亲情再次苏醒,不需要寻任何由头。 “熏熏!天呐,我的熏熏!”魏舒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眼中噙着泪,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回来就好,回来了有爸爸妈妈,我的熏熏已经长大成人了。” 姜宿荷枕在母亲肩头上,看到父亲还站在原地,她招了招手:“父亲为何不过来,是西南风水将女儿养的太好,不敢认了?” 姜武山左瞄右瞟,接着走过去从魏舒身后一把拥住母女二人,低下头轻声说:“为父怕离你太近一时控制不住大哭一通,被人瞧见了不好,特别是隔壁李中丞,要是被他瞧见了,明天上朝定会被传遍。” “总之,回来就好。”姜武山低泣几下,声音已哽咽。 一旁的车夫目瞪口呆瞧着这一幕,心里琢磨着他家夫人娘家人感情都如此外放,这还在大门口呢就叙上亲情了。 “熏熏,你的小院一切依旧,十四年来日日有人打扫,你现在便可以直接住回去。”魏舒牵着她走到一半骤然止步,“对了,厨房灶上还煲着你最喜欢喝的汤,我得先过去看看。”接着一扭头,“花惊寒,送小姐回去。”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应声上至她跟前行礼:“奴婢惊寒见过小姐。” “嗯......”她刚想多问一句,只见母亲已匆匆离开,朝着灶上汤奔去,她忍不住大喊一句:“母亲!就不能多请几个人吗,汤还得您亲自看着火候!” 回到幼时住的小院,一些记忆又袭上心头:“额...惊寒...劳驾你先帮我收拾,下次给你买好吃的。”买好吃的对吧?她十五六岁时就爱吃好吃的,想到这里她轻笑着闪至后院。 “小姐言重了,这些都是惊寒分内之事,惊寒不敢当小姐一句谢......”待惊寒小心翼翼抬起头,发现自家小姐已不见身影。卖她的那个人牙子说她走了大运,被极少买人的姜府看中,姜家待下人极好在京中奴圈出了名,可她却没想到居然好到这个份上。 “小姐放心,惊寒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花惊寒抱着姜宿荷的行囊暗暗发誓。 姜宿荷刚到后院就撞上了一个少年正骑在她院墙之上,少年左颊那一颗与阿姐一模一样的美人泪痣,让她一眼便认出眼前的骑墙少年正是她多年家书中一直耳闻却还未曾谋面的侄儿苏景衡。 “第一次翻墙?”她揣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骑墙少年。 “你…你是谁…不许管我!也不许吱声!”苏景衡晃了晃腿低声抱怨,“也不知外祖为何把这围墙砌这么高……” “可需我相助?”少年那几声嘀咕,皆落入她耳中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一个身形单薄的弱女子,如何能帮本公子?可不许去喊人,还是快快去帮本公子搬个高些的椅子过来。” 一阵风吹起少年顶上发带横遮住了他的双眼,姜宿荷看着他那一副想要誊出手撩开发带却又不敢松手颤颤巍巍的模样,心下越发觉得有趣。 “用不上。”姜宿荷走至墙角两手一伸,“跳吧,我一定接住你。”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接的住,莫不是诓骗我,想看我摔跤!你...你还是快些去寻些椅子梯子什么的来...” 姜宿荷直接伸手一扯,墙头少年还来不及呼喊便结结实实躺在她怀中,看着怀中侄儿她一恍惚,似乎看到一个脖颈不停流血的少年躺在她怀里,而周围是遍地尸体。 “你真的接住我了?”苏景衡感到自己躺在一个似阿娘一般柔软的怀抱里,才敢睁开眼,“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小姨的院中,这里平时可不允许人轻易进入。” 她回过神定睛一看,怀里的是她侄儿苏景衡,脖颈间也并未流血。 “你这是温书时段偷跑出去玩,然后打算翻过你小姨的院墙偷偷回府?这若是让你外祖父知道……” “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本公子我,快放我下去!”少年在她怀中挣扎想要下地,她一只手抓着他后腰衣带,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用。 她低头一笑:“我就是你小姨。” 一转眼,姜宿荷已归家三月,而那桩亲事,除了那天姜月离在马车内和她提了一嘴外,再也没人提起过。 “不是说我再不归家,全家性命不保?骗我?”她躺在后院月季花墙下的石床上合上眼,又猛地睁开眼撑起身子叮嘱一旁正在制花酱的惊寒,“要是苏景衡那小子一会儿从国子学下学归家就说我睡着了,千万别让他进来。”自她回来后她那侄儿便黏上了她,天天揪着她问个不停。 “国公府的人都来请了好几次了,小公子就是不肯回去,谁拿他都没办法。”惊寒碾着臼里的花瓣,“小姐,您和您这位侄儿,投缘的很。” “小姐,三巷的裁缝铺子又送了几套衣服过来,您待会儿睡醒了去挑挑,看看您想穿哪套去参加端午的内宫家宴。” 姜宿荷猛睁开眼,惊起端坐,眼神透出阵阵杀气,手指紧抠进掌心,似有仇敌在眼前立马要杀之而后快,自从她昏迷又醒来后便莫名厌上了端午。 “小...小姐您怎么了?惊寒那里说错话了...”花惊寒被吓住,松落手中月季花瓣洒了一地。 姜宿荷咬牙切齿吐出一句:“我不过端午,天王老子来请,我也不过!” 苏景衡:小姨,你为何不过端午? 姜宿荷耍两把刀,一把叫疏红一把叫细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京都 第3章 宫宴 京都国子监门前,沧海茶楼。 一只握着茶盏的手随意垂出窗外,“噼啪”一声,一滴雨水落进盏中,姜宿荷神色一变,急收回手,她昏迷醒来后除了莫名恨端午,便是会在雷雨天失神丢心,偏偏端午前后最多雷雨。如今又临近端午,她真是怕了,听着雨声双眼失神,麻木的将手中的茶往嘴边送。 “掺了生雨水的茶就别喝了,喝我这盏。” 手中那盏茶被夺下,姜宿荷稍稍回过神,意识到是长姐姜月离,原本因为下雨而收紧的心才一点点松开。 “这场雨倒像是阿姐招来的,以煮茶为号令,行云布雨。” “那看来这雨神也不轻松,既要听命按时布雨,还得受累于子孙,操不完的心。”姜月离在一众茶点中选一块透花糍,本已递到嘴边,又放下:“你回来之后衡儿每日从国子学放课后便只回外祖家,今日我那婆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让我一定把衡儿哄回家去,说是着实想念孙儿。” “小孩子,住哪里不是住,再说了,外祖家也是家。”姜宿荷拿起那块阿姐放下的透花糍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一阵轰隆雷声响过,姜宿荷手一垂,半块透花糍从她手中掉落,她捂住胸口闭眼猛咳浑身发抖。 “熏熏,你怎么了?”姜月离见状连忙起身:“上好的雅座你不去,偏要在这窗边,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姜月离轻抚着她后背。 姜宿荷不敢睁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熏熏睁睁眼,你别吓阿姐。” 姜宿荷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姜月离焦急的面庞,“阿姐。”她猛扑到姜月离怀中紧紧依偎着,嗅着阿姐怀中与母亲相似的气息,才逐渐平静下来。 姜月离一手抱着她,一手捡起地上的帕子,看见上面的血迹,眉头一皱:“当年爹娘把你送上山修行,本就是指望你身康体健,怎如今反倒是更差了,莫不是那鹤冲真人浪得虚名。” “阿姐莫要这般说师父,与师父无关,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不愿听到有人说师父不好,师父是这世上对她最最第一好之人,当年要不是师父忽然出现把她捡回去,她早就死了,重伤昏迷三年,醒来之后又修养几年才逐渐恢到与常人无异。 姜月离叹了一口气:“离家十四载,熏熏心中所藏之事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熏熏,你说,你怎就这么多年都没回家呢……” 姜月离没有再说下去,小妹离家前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如今早已是年过三旬育有一儿一女的妇人。 “罢了,往事不提了,如今姜家与永昌王府结了亲,熏熏,永昌王陆玄舟可是一位刚过二十的英勇才俊,你可知他是多少京城贵女的心上人梦中仙,最重要的是他母妃并不在京中,你嫁过去上无公婆要侍奉,下无叔嫂小姑需要应付。”姜月离顿了一下:“说的我都有些羡慕。” 此时,隔壁雅座屏风后传出一阵咳嗽声,似乎是有雅客呛了茶水。 “阿姐,别说这些了,总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回来了就不走了,一直在京中陪着你们。”姜宿荷扭头看向窗外发现片刻的功夫已经雨过天晴:“阿姐,雨停了衡儿也差不多该下学了,我们下去接他吧。” 二人下离座下楼后屏风后的雅席走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长着一双秋波眼,剑锋眉,俊朗飘逸,一身盔甲还未来得及卸下,额间垂着几丝顾不上整理的乱发。 “王爷,都已经下楼了。” 陆玄舟走到姜宿荷刚刚的座位旁眼神朝窗下的国子监大门口瞟去,似乎在寻找着谁的身影,待眼神落在那身影上时他又匆忙移开,慌乱收心,盘腿坐下。 “绯影,让他一会儿再来。” “是。”绯影得令,转过身又不知道王爷所指之人是谁,等茶楼伙计上楼的脚步轻微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王爷所指何人。 陆玄舟捡起遗落一旁的血手帕,眼神死死盯着血迹。 “王爷,此等污秽之物你怎么还亲手捡起来,让属下来做便可。”绯影说着便要上手去拿。 陆玄舟手一躲,将带血帕子收起。 绯影目瞪口呆看着自家王爷的行为,不仅剿匪归城还未卸甲就匆匆跑来这沧海茶楼蹲守,现还对一块带血的污帕这般柔情似水,放在以前他想象不出来。 国子监,挺不错,也不知都是些几品大官的儿孙在里边念书,姜宿荷在门口来回踱步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已经走出来的学生。 “小姨~”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一开始的时候,她总要反应好一会儿,苏景衡叫的是她这位小姨。 “小姨,我在这里。”苏景衡挥着手向她跑来。 “小心,别摔了。” 她这声不自觉的叮嘱,倒真像一位关爱小辈的长辈。 “小姨?苏景衡你说这是你小姨?”一旁的同学一脸不信的质疑:“你哪来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姨,我们怎从未见过。” “是啊,这位姐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怎么可能是你小姨。难不成是你外祖哪位外室所生的小女儿?” 苏景衡沉下脸,眼含愠色:“我外祖此生此事唯爱外祖母一人,李宣,你以为都像你外祖一样,都快做曾祖了,还左抬进府一个右抱进门两个的?” 那叫李宣的面色如土,抡起袖子就要上前。 “哎呀,谁打我?是谁?” 前一秒还盯着姜宿荷眼神不善、口出狂言的后生此刻正捂着额头直呼疼。 苏景衡嘴角一挑冷哼一声径直走过来挽住她悄声说:“小姨,我知道那颗石子是你弹出去的,教我可好?” “可不兴空口白牙诬陷你小姨。”姜宿荷余光瞥到那位后生还在捂着额头到处找弹石凶手。 “你这样赖我身上,要是被打的是朝中哪位一品大员的儿孙,你是国公爷亲孙你倒是不怕,而你小姨只是个著书郎的女儿,可是大大惹不起。” 苏景衡会心一笑。 “衡儿,过来。”姜月离从窗口伸手招呼着儿子过去,一行人坐上马车离开。 门口的狂后生还在吵吵着要寻出是谁打的他。 “早已下学,为何都堵在门口不走?” “司业。” 随着学生们纷纷躬身行礼,露出那位司业大人的面目,二十几岁的模样,通身书卷气息,眼神却又散发着一丝肃杀之气。 在姜宿荷一天一天的抗拒中,端午还是来临,那天子似乎知道她会不去,特意下了一道圣旨指名要她出席。 “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能怎么办,不去动不动又是全家性命不保。”她坐在妆台前摘下耳饰赌气一扔,“我这还没嫁进王府呢,全家已鸡犬升天都有资格参加宫宴了。” “听说永昌王已剿匪归京,此次宫宴圣上三令五申邀您出席,可能也是为了安排你二人正式见面。”惊寒边替她梳头边劝导。 “剿匪这样的小事还要堂堂王爷亲自出马?看来这永昌王也并非世人口中称赞那般。”一个得亲自剿匪的王爷,不太匹配她心中为陆玄舟刻画出的形象。 “小姐,别人说的哪能作数?一切还得您亲眼所见亲身所会才真实。” “这天子为何非要我嫁给那永昌王?”这个问题困扰在姜宿荷心头,至今未解。 入宫时,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姜宿荷特意等到国公府的马车出现,与姜月离一同入宫,她看着高高的宫墙,幼时一些记忆袭上心头。 “阿姐,当今天子,是陆毓生?” 姜月离连忙嘘声:“不可直呼天子姓名。” “我记得幼时离家前,那陆......圣上与我还曾......”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内官细长的声音打断,姜家与国公府一行人在内官的引荐下落座。 她刚要坐在母亲身边,就被内官拦住:“此次宫宴,不分男女席,但论官职,三小姐,您的席位在另一侧。” 姜宿荷的眼神随着内官看去,几乎是最末首的位置,苏景衡已在那里向她招手。 姜宿荷大步流星走过去落座,她能感受到一排齐刷刷的眼神正朝她身上瞟来,打量她这位抢走永昌王的老姑娘到底是何长相。 “苏景衡,这一众小孩看起来都和你一边大,我坐在这里有些突兀。” 苏景衡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小姨,按理说我们都是你的小辈不应该和你同席,可谁让你和我们一样无官无职且未出嫁。”看出她有些不自在又安慰,“在场的都是皇亲、重臣家眷,就是好奇多偷瞟你几眼,不会对你做出无礼的行为,小姨无需担心。 “毕竟能嫁给永昌王的女子,大家都好奇。” 姜宿荷轻笑着低下头,心头忽然浮现陆舟玄的名字,她抬头向门口看去,也不知道这位永昌王何时才到场露面。 就在她翘首以盼时,内官细长的声音又响起。 “灵宁郡主、郡马到~” 众人已纷纷起身,姜宿荷也好奇的转过头。 “是灵宁郡主崔碧烟和郡马谢溪亭,小姨,快起身行礼。” 姜宿荷还未来得及看清急忙起身加入到行礼行列。 “参见灵宁郡主。” 灵宁郡主崔碧烟与驸马谢溪亭挽着手,又各自一左一右牵着儿子和小女儿,一番恩爱引人羡慕。 “子若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灵宁郡主温柔的声音传入姜宿荷耳中,却重重砸在她心里,似乎在哪里听过? “郡主与老师快请上坐吧。” 苏景衡已经与那郡主夫妻寒暄起来,她还低着头在思索着。 “子若,你身边这位是?” 苏景衡凑近她:“小姨快抬头,郡主在问你。” “小姨?子若,你何时多出来一位小姨?”谢溪亭很喜欢自己这位学生,不由多问一句。 姜宿荷内心一紧,这个男人的声音落在她心上砸的好像比灵宁郡主那一下更重,她猛然抬起了头。 就在此时,灵宁郡主花容失色愣住神,眼中满是惊诧后退几步,一个熏字到嘴边又吞回去。 而郡马谢溪亭则是煞白了脸吓得松开了崔碧烟的手,双目紧紧盯着姜宿荷,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沙哑念出二字。 “熏熏......” 先更三章 再说一下,姜宿荷父母是穿越者,她属于穿二代,姜宿荷就是不知情的古代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宫宴 第4章 失态 姜宿荷耳边似乎听见了呼呼狂风卷杂兵刃相接之声,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处让她不太舒服,她冲着面前的夫妻二人颔首一笑,然后拉着苏景衡回席。 “娘亲娘亲,音音渴了~”稚□□气童声响起,谢溪亭回过神来,如行尸走肉般僵硬抱起女儿。 “爹爹……这就带音音去喝水。” 崔碧烟还牵着儿子站在原地,看着那张永生永世忘不了的面孔活着再次出现,内心早已慌乱不已。 崔碧烟害怕,害怕下一秒属于自己的都会消失。 “母亲,我们也该入席了。” 崔碧烟被一语惊醒,收回目光牵着儿子麻木离去,落座天子座榻右下首位,长公主陆影未出席,作为唯一的女儿她自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 “小姨,你与郡主相识?” 姜宿荷眼神向上朝那一家四口望去,目光落在那位低着头的郡马上,似乎再看看,就能看出些什么。 “未曾相识。”她收回目光,总觉得舌底下压了一股从心头窜上来的苦意,便独自斟了盏酒:“不过,我看你倒是和他们一家挺熟?”她举盏一饮而尽,酒的辛辣冲散了舌底的苦意:“她叫你子若?你和她熟吗她就叫你子若?” 苏景衡被她骤变的语气吓住连忙解释:“灵宁郡主乃我师之妻,而我也算谢司业得意门生之一,她叫我一声子若,不是很正常?” “是你老师?他教你什么?” “国子监课目上的他都教,课目上没有的他也会教,谢司业似乎懂很多京都以外的东西。”苏景衡说着脸上露出得意之态。 “闭嘴,不许再说了!” “得,以后我也叫你子若。”她举着酒盏朝苏景衡咧嘴一笑:“子若子若子若……” 苏景衡只觉被叫的寒毛直竖,只敢怯怯闭嘴,又觉着今日的小姨似乎有些古怪。 姜宿荷不知今日怎得,自从见了那夫妻二人,心中越来越燥,似有一物在脑中乱窜欲呼之而出。 苏景衡见她不停斟酒喝,一把夺下她的酒盏:“小姨,天子未至还不能开席,你怎就自顾自喝上了。” “渴了。”见酒盏被夺,她直接拿过苏景衡的,又斟满,仰头饮尽:“我就说我这人过不得端午。” 一壶酒已被她喝见底,直到她整个人又被苏景衡提起,陛下万岁的呼声响彻耳边,酒才醒过来,天子已至,正端坐在中央高位,所有人都已下跪,独她一人茫然站立。 “小姨,快跪下!” 苏景衡声音落入耳中同时她的眼神已与陆毓生交汇,意识到自己已是僭越,连忙扑通跪下。 “小姨今日怎么回事,魂不守舍。”苏景衡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仅二人能听见。 就方才那一眼,姜宿荷心想陆毓生总不至于降罪于她,毕竟当年陆毓生还是三皇子时,每每挨了先帝的打,都是悄悄溜出宫跑到她家躲起来。而当时只有五六岁的她就在一边乖巧捧着药,看二哥给陆毓生上药。 “众卿平身,今日家宴,不必拘谨。”一声慵懒又不失威严的声音打破殿内寂静。 果然,就凭着她小时候捧药之功,陆毓生不会和她计较,就在她随众人谢过恩要起身时,忽然被点名。 “姜宿荷。” 她只好又跪下:“臣女姜宿荷拜见陛下。” 这一句话,她在心里琢磨了很久,宫宴上还真用上了。 “皇兄莫要怪罪姜三小姐,想必她首次出席皇家夜宴,还不识礼数。” 见是崔碧烟,她搞不清崔碧烟此时搭腔是何意,自己和她可无半点交情。 “只怕著书郎需得好好教教姜三小姐。” 见崔碧烟将矛头指向父亲,她忍不住抬头,却立马被赶过来与她同跪的苏景衡摁下。 “多谢灵宁郡主赐教,老臣教女无方,冲撞天子,实在罪该万死,也不敢求陛下恕罪,若陛下要降罪,就请降罪于臣,饶过小女。” 听着父亲因受自己牵连而低声下气请罪,姜宿荷心里不是滋味,也正因如此,她一直不愿意回来,在这京中,天家永远在上。 陆毓生眯起眼看向阶下齐刷刷跪着又是请罪又是求饶的一家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朕,有说什么吗?” 姜武山迟疑片刻:“陛......陛下并无。” “那爱卿这是在向何人请罪?”陆毓生语气骤变。 崔碧烟心中一惊,惶恐看向陆毓生。 陆毓生手一挥,一旁的内官将姜武山扶回座位。 “朕只不过想问你,与永昌王的亲事,可还满意?” “抬起头回话。” 姜宿荷颈间已酸痛无比,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阶上一身纹龙玄袍端坐首位的陆毓生,只觉得他问这话好没意思。 “臣女长于乡野身份卑微一事无成,能嫁给英俊勇武、少年有成的永昌王,是三生有幸倍感荣幸,恨不能日日进宫磕头谢恩。” 陆毓生听了她的回答身子往前一倾斜,打量了她片刻,然后眼神一使:“起来吧,别跪着了。” 她谢完恩匆匆回位,一连给自己灌了三盏酒下肚。 她那番话一出,谢溪亭抖了手洒了酒,眼神似乎也被钉死在她身上。 “怎么,难道你也才知道当年的熏熏便是如今的姜宿荷?” “不过,瞧她刚刚的模样,似乎不记得往事。又或者,她是装的?” “如果是当年十七岁的熏熏,恐怕早已冲上前来将我打杀。” 谢溪亭根本听不到崔碧烟在说什么,他内心庆幸熏熏还活着,七年来他梦到过无数次与她重逢的画面,梦中她对他剑刺刀砍亦或是失控咒骂,撕心裂肺的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 却不想真正重逢时,却是此番场景。 崔碧烟伸手一握,用内力稳住他颤抖的手腕:“还是夫君至今忘不掉当年的就旧情人?” “她是夫君的旧情人也是日后的永昌王妃,算起来,还得叫她一声弟妹。” “郡主在说什么,往事如烟,早已消散。”谢溪亭低下头剥了一颗葡萄喂给小女儿。 “郡主也莫要太在意。” “今日家宴,一是为庆永昌王剿匪而归,那亡牙洞的匪患实在狂妄可恶,如今一举剿灭,当地百姓得以安宁,实在是去了朕心头一大病。” “然,永昌王陆玄舟何故至今未到?”陆毓生随手扔出手中的葡萄,葡萄刚好落入酒盏,溅出酒花,一旁内官连忙上前收拾杯盘换上新的。 面对陆毓生的质问,满殿无一人替陆玄舟说话,姜宿荷心想要不自己替他说句话? “皇帝舅舅,吃颗葡萄。” 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打破了寂静,姜宿荷目光随着众人齐齐望去,是崔碧烟和谢溪亭三岁小女儿正提着一串葡萄东摇西摆的向阶上跑去,崔碧烟在后面一脸欣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笑意与得意。 “音音真懂事,只有音音一人体贴舅舅。”陆毓生抱起外甥女睥睨阶下:“不像他们,都坏。”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齐齐拜下,高呼陛下恕罪。 “孟拂,你与灵宁生得一个好女儿。” “多谢圣上夸赞,音音身上流有一半天家血脉,臣不敢居功。”谢溪亭起身谢恩然后朝女儿温柔招手:“音音,快下来,回到爹爹这里。” 姜宿荷发现那郡马爷谢溪亭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想招惹是非,移开眼神向天子左下还空着的首席看去,那定是陆玄舟之席,也不知道这永昌王何时到,真是好大的架子。 一阵风从门口刮来,吹动了她耳垂上的耳饰,也吹的她酒半醒不醒,迷迷糊糊中她闭眼趴倒在桌上。 “熏熏,这赤幽老鬼盘踞此地吃人无数,今日咱俩将其斩杀,也算为民除害。不过他这柄挖心匕首倒是一块上好的玄铁铸成,虽其沾染了不少无辜鲜血,但扔了又觉得可惜,因此我将其淬火重融,打成一对耳饰送给你。” “小姨......”苏景衡轻轻摇晃着她:“你怎生在此处睡了,快醒醒!”。 姜宿荷猛地抬头,眼神如刀剜向谢溪亭和崔碧烟的方向。 “别叫我熏熏!” 姜宿荷一声怒吼,右手生生捏碎了掌中酒盏,碎盏片划伤手指刺入掌心,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小姨你做什么!并无人唤你熏熏。” 苏景衡惊呼,与之不约而同响起的还有内官的通报声。 “永昌王陆玄舟到!” 姜宿荷还未从失态中回过神,就见一个修长身影从门口飞奔至自己跟前单膝跪下,拉过她血流不止的手轻轻拔出盏片,用宽大的掌紧紧握住她整只手掌,她的血从他指缝渗出,染红他修长的指节。 “姐姐纵使武艺再高强,也不能总是这样让自己陷入险境。” 眼前人说着抬起头,姜宿荷被美的一愣,好一张俊俏又年轻的脸,特别是鼻尖那颗偏痣,定算得上是一颗美人痣。总是?可她印象里并不记得见过此人,何来总是一说?。 “九弟既然已到,便入席吧,众卿可都等你呢。”本已冲下两台阶的陆毓生见状又退了回去。 崔碧烟在桌底死死摁着谢溪亭的手,生怕她一松手,自己夫君就冲下去。 “要换做当年那个姜宿荷,区区盏片怎么可能刺伤她。” “当年的是熏熏,而熏熏早已经死了,郡主不必再试探我。”谢溪亭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 原来眼前人正是陆玄舟,姜宿荷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他见面,主要此时她着实有些狼狈。 陆玄舟掏出一块手帕替她将手掌缠上,她一看,居然是那日她在沧海茶楼遗落那块,不过原先被她咳上的血污已被清洗干净。 她不知陆玄舟为何会有此物,心中疑问有些应接不暇。 “皇兄,臣弟未婚妻子身受重伤,必须马上离席诊治,今日多谢皇兄费心为臣弟摆这一席,臣弟日后定当多剿几窝匪报答。” 姜宿荷有些目瞪口呆,怎么还要剿匪?土匪才多大能耐。 不过陆玄舟语气未免有些狂妄,她刚想开口相劝就被陆玄舟拦腰抱起向殿外走去。 她在他怀中扭过头想查看殿内的情况,却被他的胸膛挡住视线,她内心一急:“你...你这样肆无忌惮...” 还没说完就被陆玄舟打断。 “不会,别怕。 姜宿荷:子若子若子若×10000 苏景衡:小姨……你力气真大…… 陆玄舟:别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