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开局围城?朕绝不当亡国君》 第二百七十一章:兴庆府暗流涌 降心乱君心 府邸之内,早已没了往日的书香雅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白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灵堂就设在正堂,正中摆放着李仁爱空荡荡的棺椁和他那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礼部尚书官袍。 李仁爱的长子,新任的国子监司业李文渊,身穿粗麻孝衣,面无表情地跪在灵前,为前来吊唁的宾客还礼。 夜已经很深了,但前来吊唁的“宾客”却络绎不绝。这些人,无一不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无一例外,都是当年紧随李仁爱身后,或明或暗主张与宋议和的官员与贵族。 送走了最后一位哭哭啼啼的远亲,李文渊对守在门口的管家福伯使了个眼色。 福伯心领神会,立刻将厚重的府门关上,并派心腹守住各处要道,严防任何消息走漏。 偌大的灵堂内,只剩下了李文渊,以及其他六位同样身居高位、此刻却面色凝重的西夏重臣。为首的,是须发皆白、在党项宗室中德高望重的平南王拓跋庆,他与李仁爱是几十年的至交。 他身旁,是掌管着部分城防军务的殿前左卫将军野利通,还有兵部左侍郎梁忠,以及几位同样在朝中颇有分量的文官。 “文渊贤侄,节哀。”平南王拓跋庆率先开口,他那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令尊为国尽忠,以死明志,我等……皆感佩不已。只是,这都三更天了,贤侄将我等老骨头留下,总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李文渊缓缓站起身,对着几位重臣深深一揖:“诸位叔伯,家父尸骨未寒,文渊本不该在此叨扰。只是……国事危急,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兵部左侍郎梁忠是个急性子,他抹了把脸,烦躁地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灵州、会州皆失,宋军主力已陈兵城外。如今满朝上下,不是像赫连雄那帮疯子一样叫嚣着玉石俱焚,就是像陛下一样,坐在宫里等死!我们还能说什么?” “梁侍郎稍安勿躁。”李文渊抬起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诸位叔伯,文渊想问一句,你们……想死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平南王拓跋庆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文渊,你这是什么话?我等食大夏俸禄,生是大夏之臣,死是大夏之鬼,岂有贪生怕死之理?” “王爷说的是。”李文渊点了点头,话锋却一转,“为国尽忠,死得其所,文渊敬佩。家父便是如此。可若是……为了一人之昏聩,陪着整个大夏、陪着城中数十万百姓一同化为焦土,这样的死,值得吗?” 这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梁忠吓得脸色一变,连忙低声道:“文渊!慎言!此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 “传到陛下耳中又如何?”李文渊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许久的悲愤,“如今的兴庆府,还是陛下一人的兴庆府吗?他能挡住城外的宋军吗?他能让战死的李仁孝老将军活过来吗?他能让咱们寄予厚望的察哥大将军凭空出现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在扬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是啊,他们心中何尝没有怨气?国主李乾顺的昏招迭出,才是导致今日之祸的根源! 看到众人神情动摇,李文渊知道,时机到了。 他转身从灵堂的香案底下,取出了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扁平木盒。他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那火漆之上,赫然是一个清晰的、刻着“赵氏天子”四字的朱红大印! “这是……”野利通作为武将,眼神最是锐利,他倒吸一口凉气,“宋朝皇帝的御印?!文渊!你……你竟敢私通宋人?!”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灵堂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野利将军,稍安勿躁。”李文渊却异常平静,他将那封信举了起来,缓缓说道,“家父临终前,曾密遣府中老仆福伯出城,往宋军大营送一封遗书。这封信,便是宋帝赵桓,亲笔写的回信。诸位,这是家父用性命换来的,为我们所有人……换来的一条生路。” “生路?”梁忠自嘲地笑了笑,“宋人皇帝会给我们生路?文渊,你太天真了。看看灵州城的下扬吧!‘格杀勿论’啊!城中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你还指望他发善心?” “没错!”另一位官员也附和道,“宋人皇帝此举,怕不是什么奸计?想诓骗我等打开城门,然后将我等一网打尽!” 平南王拓跋庆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文渊,等待着他的解释。 李文渊没有辩解,只是将信纸展开,沉声念道: “朕敬李尚书之忠义,惜其以身殉国。然其主昏聩,其国必亡,此天道也,非一人之力可挽。朕览其遗策,知其心忧党项万民。朕可在此立诺:此番西征,只为惩戒首恶李乾顺、元凶察哥。城破之日,凡府门悬白布者,朕必下令三军,秋毫无犯。” 信的内容,让整个灵堂落针可闻。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只诛首恶!余者不究! 这……这是真的吗? “哼,空口白话,谁不会说?”梁忠第一个表示怀疑,“他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就凭这个!”李文渊将信纸翻了过来,指着上面的朱红大印,“这是大宋天子的御印!盖有御印的亲笔信,便是国诺!若他反悔,便是失信于天下!那位宋帝,我虽未见过,但家父曾言,此人雄才大略,极重声名,断不会为此小事,自毁长城。” “再者,”李文渊的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叔伯,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是相信宋帝这或许是唯一的一线生机,还是跟着陛下和赫连雄那帮疯子,一起等着城破后被‘格杀勿论’?” 野利通沉默了。他掌管城防,最清楚兴庆府的防御是何等外强中干。城中能战之兵不足三万,人心惶惶,而城外的宋军,却是有着毁天灭地般“神器”的虎狼之师。这仗,根本没法打。 “可……可若是降了,我等世受国恩,岂不成了千古罪人?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平南王拓跋庆长叹一声,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顾虑。 “王爷!”李文渊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拓跋庆重重一磕头,“家父临死前曾言,臣子之忠,非是忠于一人一姓,而是忠于这社稷,忠于这万千百姓!如今,李乾顺已无力庇佑大夏子民,我等若能保全城中百姓,保全党项一族的血脉,这才是对祖宗、对大夏,最大的忠诚啊!”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激昂:“难道,眼睁睁看着这满城老小,都如灵州那般惨死,才算是忠臣吗?!”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忠诚是什么?是愚蠢地陪着一个昏君去死,还是在绝境中为自己的民族和家人,寻找一条活路? “好!”一直沉默的野利通,猛地一拍大腿,站了出来,“文渊贤侄说得对!我野利家,世代为将,保的是大夏的百姓,不是他李乾顺一个人的江山!他既不仁,休怪我等不义!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我野利通,干了!” 他的表态,像是一块投入水中的巨石,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没错!不能再等死了!算我一个!” “只要能保全家小,我也干了!” 平南王拓跋庆看着群情激动的众人,最后长叹一声,对李文渊道:“罢了,罢了。文渊,起来吧。你说得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需要老夫做什么,你尽管开口。我这张老脸,在宗室里,还算有几分薄面。” 李文渊见众人终于达成一致,心中大定。他擦去眼泪,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诸位,我们不必立刻起事,那只会打草惊蛇,被赫连雄那莽夫先一步下手。我们要做的,是‘策应’。” “如何策应?”野利通问道。 “野利将军,”李文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掌管着西门和北门的防务。明日,我要你以‘加强防御,防止宋军偷袭’为名,将你最信得过的心腹,都安插到那两个城门的守将位置上。待宋军攻城之时……” 他又转向平南王拓跋庆:“王爷,明日早朝,陛下必然会再次商议战降之事。届时,赫连雄等主战派必然会叫嚣死战。您需要做的,就是联合所有心向我等的大臣,在朝堂上与他们据理力争!不必争赢,只需要……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形成统一的死战决议!” 他又看向梁侍郎:“梁侍郎,你在文官中颇有人脉,需要你暗中联络那些同样对陛下不满的同僚,将宋帝的承诺,悄悄地传递出去。记住,是悄悄地!要让他们知道,降,有活路;战,是死路!” 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指令,从李文渊的口中发出。一个由主和派组成的、旨在“献城自保”的秘密同盟,就在这摇曳的烛光和冰冷的灵堂之中,悄然形成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密谋的同时,皇宫深处,枢密院领军使赫连雄,正集结着他最后的亲信,准备进行一扬更加疯狂的豪赌。 兴庆府这座孤城,在宋军兵临城下的巨大压力下,内部的裂痕,已经大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第二百七十二章:兴庆府之夜·最后的疯狂 本该是宫禁森严,万籁俱寂的时刻,如今却被一阵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的“锵锵”声彻底撕碎。 寝宫之内,夏崇宗李乾顺刚刚屏退了所有宫人,正与须发皆白的老国相拓跋守寂,以及几位最心腹的宗室老臣,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商议着那份关乎国运,也关乎他们身家性命的降表。 “拓跋相国,”李乾顺的声音嘶哑而无力,他指着草拟的文字,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再看看,朕自去帝号,称‘夏国主’,岁奉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这……这份诚意,那宋帝赵桓,可会接纳?” 拓跋守寂老泪纵横,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卫士的怒喝与兵器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李乾顺惊得从龙榻上跳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外面出了何事?!” 话音未落,寝宫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轰”的一声,粗暴地撞开! 一股夹杂着寒意的夜风倒灌而入,吹得殿内烛火狂舞。只见枢密院领军使赫连雄,身披重甲,手按腰间弯刀,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甲胄在身、手持利刃的亲兵,他们那凶狠的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野狼,瞬间将这小小的寝宫变成了一座杀气腾腾的军帐。 “赫连雄!”李乾顺又惊又怒,指着他,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你……你想做什么?!带兵闯宫,你是要造反吗?!” 赫连雄走到殿中,看了一眼桌案上那份尚未写完的降表草稿,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没有理会李乾顺的咆哮,而是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陛下!臣不是来造反,臣是来请战的!” “请战?”拓跋守寂气得浑身发抖,他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厉声斥责道,“赫连匹夫!城外宋军主力压境,灵州会州皆已失守,你拿什么去战?!拿城中这些老弱妇孺的性命去战吗?!” “老相国!”赫连雄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拓跋守寂,“我敬您是三朝元老,但今日之事,关乎我大夏国体,关乎党项人的血性!您不该说出这等软弱之言!” 他环视了一圈殿内那几位面色煞白、不知所措的宗室老臣,声音愈发高亢:“战死,是我辈武人的荣耀!跪地求生,那是懦夫才干的勾当!我党项人的骨头,还没软到那个地步!” “放肆!”李乾顺终于找回了一丝君主的威严,他一拍桌案,怒道,“朕与相国议事,何时轮到你一个武将来置喙?!你这是兵谏!是逼宫!” “臣不敢!”赫连雄再次叩首,但声音却无半分退让,“臣只是……只是不忍看陛下受奸人蒙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决定!李仁爱那老匹夫,以死明志,看似忠烈,实则是畏敌如虎,想拉着整个朝堂给他陪葬!陛下,您万万不可被他骗了!” “你……”李乾顺气得说不出话来。 赫连雄却不给他机会,继续慷慨陈词:“陛下!宋军远来疲敝,其所恃者,不过是几件会爆炸的妖物罢了!那东西,一战又能用得了几回?如今他们兵临城下,看似强大,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他上前一步,声音充满了蛊惑力:“而我大夏呢?兴庆府城高池深,尚有三万守军,更有数十万忠勇的子民!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尽起城中丁壮,分发兵甲,人人死战,户户为营!那宋军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踏入我兴庆府一步!” “莽夫之见!”拓跋守寂气得拐杖连连顿地,“你这是要将我大夏最后的血脉,都葬送在这兴庆府吗?你这是让全城百姓给你赫连雄一人陪葬!” “老相国此言差矣!”赫连雄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我等在此死守,不是为了逞匹夫之勇!而是为了……等待援军!” “援军?”李乾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惨笑道,“哪里还有援军?金人背信弃义,自顾不暇。各路州府,不是被破,就是自保。赫连雄,你告诉朕,援军在哪里?” “援军,就在陇右!”赫连雄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对的自信,“陛下!您忘了察哥大将军了吗?!” 这个名字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是啊,察哥!那个大夏最后的战神! 赫连雄见众人神情动摇,立刻乘热打铁:“察哥大将军麾下,尚有数万百战精锐!他虽在青石峡小挫,但主力尚存!如今他必然已经得知京师危急,正在火速回援的路上!只要我们能在兴庆府死死拖住赵桓的主力,短则十日,长则半月,察哥大将军的铁骑,必将出现在宋军的背后!” 他站起身,在殿中张开双臂,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景象:“到那时,我等在城中杀出,与察哥大将军里应外合,前后夹击!那数万宋军,便是我等砧板上的鱼肉,任我等宰割!此战一胜,不仅可解京师之围,更可一举扭转乾坤,让我大夏重振声威!” 这番话,说得在扬不少年轻的宗室亲王都热血沸腾,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赫连将军说得对!我们还有察哥大将军!” “没错!只要察哥将军回来,我们未必会输!” 只有李乾顺和拓跋守寂,心中一片冰凉。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察哥那里的情况,根本不像赫连雄说得那么乐观。那份来自会宁关的告急文书,早已说明了一切。察哥麾下,剩下的不过是一万多残兵败将,如何能与赵桓的主力抗衡? 可是,这些话,他们能说吗? 一旦说出来,等于彻底打碎了兴庆府最后的一丝希望,整个城池会立刻崩溃。 李乾顺陷入了极致的痛苦挣扎。一方面,他知道赫连雄说的都是梦话,是建立在错误信息上的疯狂幻想。另一方面,他又被赫连雄这番“兵谏”逼到了墙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生命威胁。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下令将赫连雄拿下,殿外那数百名亲兵会立刻冲进来,将自己剁成肉泥。 他恼火赫连雄的无礼,恼火自己被逼到这个地步,但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一丝被赫连雄点燃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万一察哥真的能创造奇迹呢?万一宋军主力其实也不堪一击呢? “陛下!”赫连雄再次单膝跪地,声音恳切无比,“臣知道,您心忧万民,不忍生灵涂炭。但开门投降,宋人就真的会善待我等吗?灵州的惨状,陛下难道忘了吗?宋帝赵桓,其人残忍嗜杀,绝非仁君!投降,不过是引颈受戮,死得更屈辱罢了!” 他重重一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臣等皆是党项的儿郎,是大夏的臣子!生,不能保社稷安康;死,亦当为国尽忠!请陛下下旨,让臣等……战死沙扬,无愧祖宗!” “请陛下下旨,死战到底!”殿外,那数百名亲兵仿佛听到了信号,齐声怒吼,声震宫阙。 这呼喊声,像一道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李乾顺的心理防线。 他看着殿上咄咄逼人的赫连雄,又看了看一旁老泪纵横、却不敢再多言的拓跋守寂,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份尚未写完的降表上。 他缓缓走过去,拿起那张纸,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将其撕得粉碎。 “好……好……”李乾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声音空洞而飘忽,“你们要战……朕……就给你们战……”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对赫连雄说道:“传朕旨意……尽起城中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男丁,分发兵甲,登城死守……所有府库,全部打开,犒赏三军……” “陛下英明!”赫连雄闻言大喜,重重叩首。 “滚吧……”李乾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瘫坐在龙椅上,“都给朕滚出去……” 赫连雄虽然觉得陛下态度古怪,但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言,立刻起身,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杀气,率领众甲士退出了大殿。 他要立刻去部署全城防务,他要让宋人见识见识,大夏最后的血性! 寝宫之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李乾顺和拓跋守寂等几位老臣。 “陛下……您……您为何要答应他?”拓跋守寂老泪纵横,颤声问道。 李乾顺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碎纸屑,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绝望的叹息。 “相国,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全城总动员 末路起狂澜 天还没亮透,整个兴庆府就被一阵阵急促的钟声和鼓声彻底震醒了。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从皇宫深处传来,一声接一声,如同催命符般在这座孤城上空回荡。紧接着,各坊各里的更鼓也响了起来,声声叠叠,把整个兴庆府搞得鸡飞狗跳。 东市,铁匠铺。 四十多岁的老铁匠阿布正准备生火开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兵甲撞击声。他探头往外一看,只见一队队身披铁甲的西夏士兵正沿着街道快步行进,为首的军官手里还拿着一卷黄绸,边走边高声喊叫: "陛下圣旨!即日起,城中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男丁,一律征发入伍,登城守卫!违者斩立决!" "什么?"阿布吓得手里的铁锤都掉了,"这……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邻居,卖豆腐的老王头也探出脑袋,脸色煞白:"阿布兄弟,这是要把咱们老百姓都拉去当炮灰啊!" "别胡说!"阿布赶紧摆手,"陛下这是为了保卫咱们的家园!宋人马上就要攻城了,咱们不拼命,难道等着被杀吗?" 老王头苦笑:"拼命?咱们拿什么拼?拿豆腐渣拼吗?" 正说着,那队士兵已经到了铁匠铺门前。为首的队长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脸上有道刀疤,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扫了一眼阿布,冷声道:"你,多大岁数?" "小人……小人四十有二。"阿布战战兢兢地回答。 "正好!"刀疤队长一拍大腿,"你是铁匠,会修兵器,正是咱们需要的人才!马上跟我们走,到南门城楼报到!" "可是……可是小人家中还有老娘和两个孩子……" "少废话!"刀疤队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现在是国难当头,个人私情算个屁!你不去,等宋人攻进来,你全家都得死!" 他转向身后的士兵:"把他带走!顺便看看这条街上还有多少能用的男丁!" 阿布被两个士兵架着胳膊拖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喊:"老王,帮我照看一下我娘!我儿子才十三岁,还不到征发的年纪,你……你帮我……"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老王头叹了口气,刚想回屋,就看到自己十六岁的儿子王小三从里面跑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爹!我听到征兵令了!我要去当兵!我要杀宋人!" "你疯了?!"老王头一把拽住儿子,"你才十六岁,懂什么打仗?" "爹,我不小了!"王小三挣扎着,"昨天晚上赫连将军亲自来各坊宣讲,说察哥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里应外合,咱们就能打败宋人!我要为国尽忠!" "察哥将军?"老王头愣了一下,"他不是在东边和宋人打仗吗?" "赫连将军说了,察哥将军已经在回援的路上了!最多半个月就能到!"王小三眼中闪闪发光,"爹,咱们有救了!" 老王头心中一阵酸楚。孩子啊,你哪里知道,察哥将军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 西市,布庄。 五十岁的布商李胖子正在后院清点库存,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他急忙跑到前厅,只见一群士兵正在翻箱倒柜,把他珍藏的上好丝绸和棉布往外搬。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李胖子急得直跳脚,"这些都是我的货!" 一个年轻的军官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家布庄的掌柜?" "是啊,小人李胖子,在这西市开了二十多年布庄了。" "很好。"军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兵部的征收令。即日起,征收你店里所有布匹,用于制作军服和包扎伤口。" "什么?!"李胖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全部?那我还怎么做生意?" 军官冷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做生意?宋人马上就要攻城了,你不献出这些布匹,等城破之后,你什么都保不住!" "可是……可是这些布匹值好几千两银子啊……"李胖子欲哭无泪。 "银子?"军官哈哈大笑,"等察哥将军回来,击败了宋人,陛下自然会重重赏赐你!到时候别说几千两,就是几万两都不在话下!" 李胖子听到"察哥将军"四个字,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真的?察哥将军真的要回来了?" "当然!"军官拍着胸脯,"赫连将军亲口说的!察哥将军的四万大军正在星夜兼程,要不了多久就能杀到城下!到时候城内城外夹击,宋人就是瓮中之鳖!" "四万大军……"李胖子嘴里嘟囔着,脸上的表情从绝望变成了期待,"好!好!既然如此,这些布匹就当是我为国效力了!只是……只是将军能不能给我留两匹?我家婆娘还等着做冬衣呢……" 军官摆了摆手:"一匹都不能留!现在是非常时期,人人都得有牺牲精神!" 眼看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被搬空,李胖子心疼得直抽搐,但想到察哥将军的援军,又强撑着点了点头:"好吧……好吧……为了大夏,我认了!" --- 北门,药铺。 六十三岁的老药师孙白头正在整理药材,突然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士兵。 "老丈,救命!"那士兵一进门就倒在地上,腿上血流不止。 孙白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上前检查伤势:"这是怎么回事?城还没开战呢,你怎么受的伤?" 士兵痛苦地说:"我是北门守卫队的,刚才在城墙上巡逻,不小心踩空摔下来了……疼死我了……" 孙白头摇了摇头,取出金疮药给他包扎:"你这是骨折了,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才能好。" "一个月?"士兵急了,"不行!我不能休养!赫连将军说了,谁要是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就是临阵脱逃,要砍头的!" "什么关键时刻?"孙白头边包扎边问。 "老丈您还不知道吗?"士兵压低声音,"宋人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不过咱们不用怕,察哥将军马上就回来了!" 孙白头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察哥将军?他现在在哪里?" "在东边啊!"士兵兴奋地说,"我听队长说,察哥将军已经把宋人打得落花流水,正带着胜利之师往回赶呢!估计最多十天八天就能到!" 孙白头皱起眉头:"可是我听说……" "听说什么?" 孙白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昨天晚上接待过几个从东边逃回来的商人,那些人说察哥将军在青石峡吃了大败仗,损失惨重。但现在看这个士兵的样子,显然不知道真实情况。 "没什么。"孙白头摇了摇头,"你好好养伤吧。" 就在这时,门外又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军官,后面跟着十几个背着麻袋的士兵。 "老丈,我们是兵部的人。"军官出示了一张公文,"现在征收你店里的所有药材,用于救治伤兵。" 孙白头大吃一惊:"全部?那我还怎么给百姓看病?"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军官不耐烦地挥手,"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什么病?等打败了宋人,有的是时间看病!" "可是……" "没有可是!"军官厉声道,"这是赫连将军的命令!谁敢违抗,格杀勿论!" 孙白头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积攒多年的药材被一扫而空。那些士兵搬东西的时候粗手粗脚,好多珍贵的药材都被弄碎了,看得他心疼不已。 "老丈,别心疼了。"军官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舍,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察哥将军回来,击败了宋人,陛下肯定会重重赏赐你的!说不定还能封你个什么药王、药圣的称号呢!" 孙白头苦笑:"将军说笑了,小人只是个普通的药师……" "普通?"军官哈哈大笑,"等咱们大夏重新强盛起来,你就不普通了!你要知道,现在察哥将军可是掌握着四万精兵!四万啊!宋人才多少人?撑死了三四万吧!算上我们守备军,咱们一比一还能打不过?" 听到这话,孙白头心中更加困惑。那些商人明明说察哥将军损失惨重,怎么这些军官还说他有四万精兵?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 城东,肉铺。 屠户大黑正在杀猪,突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一队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从门前经过。为首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一边走一边高声喊话: "父老乡亲们!赫连将军有令!即日起开放所有府库,分发兵甲,凡愿意为国效力者,皆可领取军饷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大黑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里的屠刀,冲出门去,"军爷!我要参军!" 军官勒住马,上下打量了一下大黑:"你几岁?" "小人三十有八!" "很好!你是屠户,胆子大,正合适!"军官满意地点头,"不过我先问你,你怕死吗?" 大黑挺起胸膛:"不怕!"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怕死吗?" 大黑挠了挠头:"因为……因为要保卫家园?" 军官哈哈大笑:"不错!但更重要的是,咱们有察哥将军!" "察哥将军?"大黑一脸茫然。 "你连察哥将军都不知道?"军官瞪大眼睛,"察哥将军可是咱们大夏的战神!这次他在东边和宋人打了几扬大仗,把宋人杀得片甲不留!现在正带着胜利之师回援京师!" "真的?"大黑兴奋得脸都红了,"那咱们岂不是稳赢?" "当然稳赢!"军官得意洋洋,"宋人看着凶,其实都是纸老虎!察哥将军的铁鹞子一冲,他们就得屁滚尿流!" 周围听到这话的百姓都兴奋起来了。一个卖菜的老头喊道:"军爷,我儿子想参军,行不行?" "多大?" "十七!" "行!正是好年纪!" 又有人问:"军爷,真的有军饷吗?" "当然有!"军官拍着胸脯保证,"不但有军饷,等打败了宋人,陛下还会论功行赏!说不定你们还能封个什么官当当!" 大黑听得热血沸腾:"军爷,我现在就跟您走!" "好!就要你这样的血性男儿!"军官满意地点头,然后转向围观的百姓,"还有谁愿意参军的?现在正是立功的好时候!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当英雄都没门了!" "我!我也要去!" "算我一个!" "我们父子俩一起去!" 一时间,报名参军的人络绎不绝。 --- 皇宫,枢密院。 赫连雄正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张兴庆府的详细地图,上面用红色的小旗标记着各个防守要点。 "报告将军!"一个传令兵跑进来,单膝跪地,"南门已征集壮丁八百余人!" "好!"赫连雄大手一挥,"北门呢?" "北门征集六百余人!" "东门?" "东门征集七百余人!" "西门?" "西门征集五百余人!" 赫连雄满意地点头:"很好!短短半天时间就征集了两千多人!再加上原有的守军,咱们已经有近五万人马!" 他转向身边的几个副将:"诸位以为如何?" "将军英明!"一个副将拍马屁道,"有了这五万人马,再加上察哥将军的援军,咱们何愁不胜?" "没错!"另一个副将也附和道,"宋人才多少兵马?最三四万!咱们兵力算上察哥将军,是他们的两倍多!" 赫连雄哈哈大笑:"不但兵力占优,而且咱们还有地利人和!兴庆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宋人想攻下来,至少得伤亡过半!" "将军说得对!"第三个副将兴奋地说,"我听说宋人虽然有一些什么''神器'',但那东西一战能用几次?用完了还不是得靠刀枪?咱们党项儿郎个个都是好汉,近身肉搏谁怕谁?" "说得好!"赫连雄重重一拍桌子,"咱们党项人从来不怕死!宋人以为靠几个会响的铁筒子就能吓倒咱们?做梦!"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传令兵跑进来:"报告将军!府库已经全部打开,金银财物正在分发给各部将士!" "好!"赫连雄大喜,"有了银钱,将士们的士气肯定更高!" "将军,"一个副将忽然想起什么,"咱们这样大规模征兵、分发财物,万一消息传到宋营,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赫连雄不以为然,"会不会害怕?哈哈哈!让他们害怕去吧!咱们现在要的就是造声势!让宋人知道,兴庆府不是好惹的!"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城外的位置:"我估计,宋人现在肯定也在观察咱们的动静。等他们看到咱们这番准备,心里肯定发慌。再过几天,等察哥将军的大军一到,他们不战自溃!" "将军料事如神!"众副将齐声叫好。 "传我命令!"赫连雄振臂一呼,"今晚在城墙上点燃烽火,让察哥将军远远就能看到!咱们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援军马上就到了!" "遵命!" 看着手下们兴奋地跑出去传令,赫连雄心中满怀豪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察哥将军率领四万铁骑从东方杀来,自己率领五万守军从城中杀出,宋军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到那时,他赫连雄就是拯救大夏的英雄!陛下肯定会重重封赏,说不定还能封个王爷当当! 想到这里,赫连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得意和疯狂。 第二百七十四章:暗潮涌动夜 分头各行事 夕阳西斜,城墙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新征来的民夫正在搬运石头和滚木,刚发下兵甲的壮丁们手忙脚乱地学着使用长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前的疯狂气息。 殿前左卫将军野利通站在城楼上,表面上在检查防务,实际上在悄悄观察着每一个守城将领的神情。 "野利将军!"一个年轻的队长小跑过来,单膝跪地,"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可靠的兄弟都安排到了关键位置!" 野利通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问:"北门那边如何?" "回将军,北门的嵬名队长是咱们的人,他已经暗中联络了六个守门校尉,都愿意跟着将军干!" "很好。"野利通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这几天一定要表现得积极一些,不能让赫连雄那疯子起疑心。" "属下明白!"队长兴奋地说,"将军,那个王小三您见过吗?就是卖豆腐的王老头的儿子,才十六岁,被赫连雄忽悠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嚷嚷着要杀宋人呢!" 野利通皱了皱眉:"这种愣头青最麻烦,到时候别坏了大事。" "放心,将军!属下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说他年纪小,让他去后面搬石头,不让他碰城门。" "嗯。"野利通又环视了一圈城墙,"对了,铁匠阿布怎么样?" "那老实人啊,"队长嘿嘿一笑,"整天愁眉苦脸的,估计想家了。不过他手艺不错,这两天帮咱们修了不少兵器。" 野利通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城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他朝下一看,只见赫连雄正带着一队亲兵在巡视城防,所到之处,守军纷纷高呼"决战到底"的口号。 "妈的,这疯子又来了。"野利通小声骂了一句,然后大声喊道,"弟兄们!精神点!将军来了!" 城墙上的守军立刻装出一副士气高昂的样子,齐声呐喊:"誓死保卫兴庆府!" 赫连雄在城下满意地点头,然后沿着城墙继续巡视去了。 等他走远了,野利通才松了口气。他回头对那个队长说:"记住,明天一早,你派几个机灵的兄弟去东市和南市转转,听听百姓们都在说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 皇宫,太和殿。 暮色四合,大殿内点起了高高的蜡烛,把整个大殿照得通明。李乾顺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在他下面,文武百官分列两班,但人数比往常少了一大半。有的是被派去督战了,有的是称病不来,还有的干脆逃出城去了。 枢密院领军使赫连雄站在班首,精神抖擞,正在汇报城防情况:"陛下,臣今日巡视四门,各处防备都已就绪!新征壮丁三千余人,加上原有守军,共计五万余众!" "五万……"李乾顺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真的有五万吗?" "千真万确!"赫连雄拍着胸脯保证,"臣亲自点验过!而且陛下,您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这是刚才收到的塘报,察哥将军已经击败了宋军的一路偏师,正在率领四万大军火速回援!最多七八天就能到达!" 听到这话,殿内的官员们都激动起来了。 "太好了!察哥将军果然没有让咱们失望!" "四万大军啊!加上咱们城里的五万人,那就是九万!宋人才多少?" "这下稳了!咱们不但能守住城,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呢!" 只有平南王拓跋庆脸色阴沉,他知道这些都是假消息,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敢说出真话。 "陛下,"他上前一步,"臣以为,虽然察哥将军即将回援,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臣建议,是否再派使者去宋营,探探他们的虚实?" "探虚实?"赫连雄冷笑,"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想着投降不成?" "臣没有这个意思!"拓跋庆赶紧辩解,"臣只是觉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己知彼?"赫连雄打断了他的话,"王爷,咱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知彼,而是齐心协力!您这种想法,很容易动摇军心啊!" 拓跋庆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殿内的其他官员也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真的是个叛徒。 "够了!"李乾顺心里感觉一阵可笑,察哥,到底有多少人马我会不知道吗?随后忽然开口,声音嘶哑而疲惫,"都别吵了……朕累了……你们……你们自己商议吧……" 说完,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在太监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殿。 等皇帝一走,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赫连雄环视了一圈,冷冷地说:"诸位,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而是团结一心,准备决战的时候!谁要是再有异心,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拓跋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大殿。 --- 兴庆府,东市,梁忠府邸后院。 夜色深沉,一间小小的书房里,兵部左侍郎梁忠正在和两个同僚密谈。 "梁兄,你说的是真的?宋帝真的答应只诛首恶?"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压低声音问道。 "千真万确!"梁忠拍着桌子,"这是李文渊亲口说的!他父亲李仁爱的遗书,换来了宋帝的亲笔回信!" 另一个官员还是有些怀疑:"可是……宋人的话能信吗?万一他们过河拆桥……" "不会的!"梁忠斩钉截铁地说,"宋帝盖了御印的亲笔信,就是国诺!他要是敢反悔,就是失信于天下!" "那……那咱们具体该怎么做?"第一个官员问。 梁忠神秘地一笑:"你们明天各自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同僚,把这个消息悄悄传出去。记住,一定要悄悄的!要让大家知道,降,有活路;战,是死路!" "明白了!"两个官员连连点头。 "对了,"梁忠忽然想起什么,"你们要注意一个人。" "谁?" "拓跋守寂。"梁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老头子忠君得很,说不定会坏咱们的事。" "那怎么办?" "暂时不要让他知道咱们的计划。"梁忠想了想,"等到关键时刻,咱们再想办法把他控制住。" --- 西市,李胖子家。 深夜时分,胖子李老板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白天被征收了所有布匹,他心疼得要命,但想到察哥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心里又有一丝期待。 "老爷,您还不睡吗?"他的婆娘在旁边小声问。 "睡不着啊。"李胖子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怎么不踏实?不是说察哥将军快回来了吗?" "是这么说……"李胖子皱着眉头,"可我今天听邻居老王说,他有个远房侄子是做生意的,前两天从东边逃回来,说察哥将军在那边打败仗了……" "胡说八道!"婆娘不信,"军爷们都说察哥将军大获全胜呢!" "我也希望是胡说八道……"李胖子翻了个身,"唉,反正咱们小老百姓,也做不了主,只能听天由命了。" --- 北门城楼,守夜值房。 屠户大黑正和几个新兵蛋子围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吹牛。 "我跟你们说,"大黑得意地拍着胸脯,"杀猪杀羊我在行,杀宋人也不在话下!等他们攻城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大黑哥威武!"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拍马屁道,"到时候我跟着您冲锋!" "好!有志气!"大黑哈哈大笑,"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等察哥将军一回来,咱们里应外合,宋人不堪一击!" "对!察哥将军可是咱们的战神!"另一个人附和道。 就在这时,一个老兵走了过来,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我说你们几个,别光想着打仗了,也得为自己想想后路。" "什么后路?"大黑不解。 老兵神秘地一笑:"你们知道吗?我听说有些大人物已经在暗中联络宋人了。" "啊?"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嘘!"老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不能乱传!不过我劝你们,真打起来的时候,别太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完,他就走开了,留下几个新兵面面相觑。 大黑挠了挠头:"他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那个小伙子也一脸茫然,"可能是让咱们小心点吧?" "管他呢!"大黑摆了摆手,"反正察哥将军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什么都清楚了!" --- 皇宫深处,拓跋守寂的值房。 老国相独自坐在桌案前,面前摆着一张白纸,手里拿着毛笔,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想写一份奏疏,劝李乾顺主动投降,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得轻了,没有效果;说得重了,又怕触怒龙颜。 "唉……"他长叹一声,放下毛笔,"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大夏江山毁于一旦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守寂连忙把纸收起来,装作在看公文。 "相公。"一个太监走进来,"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陛下还没休息?"守寂有些意外。 "陛下睡不着,想找您说说话。" 守寂点点头,起身跟着太监走出了值房。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也许这是个机会,可以劝陛下回心转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不久,野利通的一个心腹悄悄潜入了他的值房,翻找着什么东西。 这一夜,兴庆府表面上一片宁静,但暗地里,各种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投降派按照既定计划各自行动,主战派沉浸在虚假的胜利幻想中,而忠君派的拓跋守寂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三股力量在这座孤城中暗暗较劲,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和家人的命运而奔波。 他们都不知道,就在几百里外,察哥将军早已成了宋军的俘虏,而他们所期待的"四万援军",早已在贺兰山下化为乌有。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车裂震孤城 末路起悲歌(上) "将军,宋军有动静了。" 城楼上,枢密院领军使赫连雄正握着城垛上结了霜的石块,听到亲兵的话,猛地转过头:"什么动静?" "您自己看。"亲兵指向城外,"那些宋狗……好像不是要攻城。" 赫连雄眯起眼睛。城外黑压压的宋军大营里,确实有些不对劲。平时这个时辰,那些宋兵早就开始叫嚣着要攻城了,今天却格外安静。 "传我军令。"赫连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弓弩手全部上位,长枪兵候命。" "喏。" 号令传下,城头上立刻响起一阵兵器碰撞声。昨夜他几乎把城中所有男丁都赶上了城墙,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握刀的手都在抖,但总比没人强。 站在城头东南角的铁匠阿布,用那双熟悉铁器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远处的宋军营寨。这几天他被强征上城,虽然心中不愿,但想到家中的老娘和两个孩子,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阿布伯伯,"身边的王小三握紧手中的长矛,"你说宋军今天会攻城吗?" 阿布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城外宋军大营中,突然响起了三声沉重而悠长的号角。 "呜——呜——呜——" 那声音,不像是进攻的信号,反倒像是一种……葬礼的序曲。 "宋军要搞什么鬼?"赫连雄眉头紧锁,厉声喝道,"全军戒备!弓弩手准备!" 城头上的西夏军立刻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城外。 只见宋军大营的寨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的,并非是潮水般的攻城部队,而是一支气氛诡异的仪仗。 数百名身着玄色铁甲、面无表情的宋军士卒,手持长戟,步伐整齐地走出。在他们中间,一辆巨大而简陋的囚车,被八匹黑马拉着,缓缓地向城下驶来。 "那……那是什么?"城楼上的西夏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车子……"阿布咽了口唾沫,对身边的王小三说,"这车子是专门关重犯的……我见过这种铁条,比一般的要粗三倍……" 王小三握紧手中的长矛,眼中闪烁着不安:"阿布伯伯,你说车里关的会是谁?" "不知道……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囚车越走越近,当它停在距离城门约三百步的距离时,城楼上所有西夏将士,都看清了车中的景象。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车中,一个曾经如山岳般雄壮的身影,此刻却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那里。他头发散乱,满脸血污,身上那套标志性的金边甲胄早已破碎不堪,四肢被粗大的铁链锁着,琵琶骨甚至被铁钩洞穿,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察……察哥……大将军?" 一个年轻的西夏百夫长,用颤抖到不成样子的声音,喃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他心中如同天神一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城头上,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不可能!这不是大将军!是宋人的奸计!是他们找了个相像的囚犯来动摇我军军心!"赫连雄第一个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但他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不……真的是察哥将军……"人群中,老兵嵬名阿古紧紧抓着城垛,眼中含泪。他曾经在察哥手下服役十年,对这位将军的相貌再熟悉不过。"那道从左额延伸到右颊的刀疤……那双眼睛……都是察哥将军的……" "怎么可能?察哥将军不是带着四万大军在东边和宋人打仗吗?"一个年轻士兵不敢置信地说。 "四万大军……"另一个士兵喃喃自语,"那四万大军呢?" 就在这时,宋军阵中,一骑高头大马缓缓而出。马上端坐一人,身披银甲,须发皆白,面容沉稳,正是大宋西征大元帅,折可求!在他身侧,杨再兴等一众悍将立马横刀,杀气腾腾。 折可求立马于阵前,他没有看城楼上的赫连雄,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囚车中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缓缓开口,他每说一句,身旁数十名嗓门洪亮的传令兵便齐声怒吼,将他的话语化作滚滚音浪,送上兴庆府的城头。 折可求:"西夏的将士们听着!" 宋军传令兵(齐吼):"西夏的将士们听着!" 折可求:"尔等的主帅,翊卫将军察哥,已于贺兰山下,兵败被俘!" 宋军传令兵:"察哥兵败!已被生擒!"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城头炸响。阿布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差点没站稳。王小三更是脸色煞白,手中的长矛都快拿不住了。 "什么?贺兰山下?" "兵败被俘?不可能!" "察哥将军怎么会败?他有四万精兵啊!" 城头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被折可求的下一句话给压了下去。 折可求:"其麾下万余残兵,或死或降,已然全军覆没!" 宋军传令兵:"全军覆没!尔等已是孤军!" "全军覆没……"阿布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他想起了那些征兵的军官说的话——察哥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带着胜利之师回来了……原来全是假的。 "不!这是假的!"王小三大声喊道,但他的声音在颤抖,"察哥将军战无不胜!怎么可能败?这一定是宋人的奸计!" "对!一定是奸计!"又有人附和,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这排山倒海般的喊声,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西夏士兵的心上。城楼上,许多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谎言!你们在撒谎!"赫连雄疯狂地咆哮着,"大将军有数万精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在宋军整齐划一的喊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折可求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继续让传令兵喊话: 折可求:"察哥!昔日你于汴京城外,纵容部下,辱我大宋。后又力主杀我朝天使,背信弃义!今日,你兵败被俘,还有何话可说?!" 宋军传令兵:"察哥!背信弃义!还有何话可说!" 仿佛是听到了折可求的声音,囚车里的察哥,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他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又看了一眼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大宋龙旗,最终,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我察哥……生为大夏之将,死为大夏之鬼!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只恨……只恨未能手刃赵桓小儿!来吧!给老子一个痛快!" 这声怒吼,虽然虚弱,但依然充满了不屈的战意。城头上的许多西夏将士,听到这话,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火光。 "听到了吗?"嵬名阿古握紧手中的刀,"察哥将军还是察哥将军!即使被俘,也没有屈服!" "对!我们也不能屈服!"王小三高举长矛,眼中燃烧着愤怒,"宋狗想让我们投降?做梦!" 但是,折可求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 "痛快?"折可求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转头看向城楼,声音陡然拔高: 折可求:"城上的人听着!我家陛下有旨!" 宋军传令兵:"大宋皇帝陛下有旨!" 折可求:"尔等国主李乾顺,昏聩无能,背信弃义,弑杀天使,罪不容诛!" 宋军传令兵:"李乾顺!罪不容诛!" 折可求:"今日,便让尔等亲眼看着,你等最倚重的大将军,是如何为李乾顺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宋军传令兵:"看清楚了!这就是抵抗天兵的下扬!" 折可求:"来人!上刑具!陛下有旨,车裂逆贼察哥!以儆效尤!" 车裂! 第二百七十六章:车裂震孤城 末路起悲歌(下) 被他的疯狂吓到,几个他的亲兵,战战兢兢地射出了几箭。但那箭矢软绵无力,连宋军的阵前都到不了,就无力地坠落在地。 "没用的废物!"赫连雄怒骂一声,亲自拿起一张强弓,搭箭拉弦,"老子亲自来!"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射宋军阵中。但距离太远,箭矢刚刚飞到半程,就无力地坠落了下去。 折可求看着城楼上那可笑的一幕,发出一声冷哼。他知道,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他再次让传令兵喊话,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最后的通牒: 折可求:"兴庆府的军民听着!我家陛下仁慈,有好生之德!" 宋军传令兵:"陛下仁慈!有好生之德!" 折可求:"陛下有旨:此战,只诛首恶李乾顺、元凶察哥二人!" 宋军传令兵:"只诛首恶!只诛首恶!" 折可求:"其余人等,无论是官是民,是兵是将,只要放下武器,开门投降,一概既往不咎!" 宋军传令兵:"开门投降!既往不咎!" 折可求:"若有能擒杀赫连雄等主战顽凶、献城归降者,陛下将不吝封赏,保尔等世代富贵!" 宋军传令兵:"擒杀顽凶!世代富贵!" 这番话,如同一颗颗炸雷,在兴庆府的城墙内外同时炸响! 城下的宋军将士们,士气大振,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而城楼上的西夏军民,则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矛盾之中! "什么?只杀国主和察哥将军?"一个士兵惊讶地说。 "投降了就没事了?"另一个人咽了口唾沫。 "还……还能封赏?"第三个人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但是,也有许多人表达了不同的声音: "胡说八道!宋人的话能信吗?"一个老兵愤怒地说。 "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既往不咎?" "察哥将军都不屈服,我们怎么能投降?" 人群中,情绪开始分化。 在城楼的东南角,几个年轻的士兵聚在一起,激烈地争论着。 "我觉得……我觉得宋人说的有道理。"一个叫做小刀的士兵小声说道,"反正国主也不管我们,察哥将军也败了,我们还拼什么命?" "你胡说什么?"王小三愤怒地瞪着他,"察哥将军为了大夏,宁死不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可是小三哥,"另一个年轻士兵犹豫着说,"宋人说了,只要投降就不杀我们……我……我还想活着回家见我娘……" "没骨气的东西!"王小三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这些人,还配做大夏的男儿吗?" 阿布在一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两个孩子,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如果能活着回去,谁愿意死在这里? 但是,看着城下那个即将受刑的察哥将军,他又觉得,如果就这样投降,对得起那位将军吗? 争论声越来越大,城头上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行刑——!" 随着折可求冰冷的声音落下,负责行刑的四名宋军力士,同时狠狠地抽响了手中的马鞭! "驾!" 四匹健壮的战马,肌肉瞬间贲张,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猛地向着四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力狂奔!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城楼上所有西夏士兵的瞳孔,都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们看到,绑在察哥四肢上的粗大绳索,瞬间被绷得笔直,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囚车里的察哥,那具本已残破不堪的身躯,被这股来自四个方向的巨大力量猛然提离了车板,悬在了半空之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从察哥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不甘和绝望,响彻云霄,甚至盖过了两军的喧哗! 城头上,许多人不忍直视,纷纷转过头去。 "将军……"嵬名阿古老泪纵横,"将军……" 阿布紧紧抱住王小三,不让他看这恐怖的一幕:"小三,别看……别看……" 但王小三却挣脱了他的怀抱,直直地盯着城下,眼中满含热泪:"我要看!我要记住这一切!记住宋人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将军的!" 紧接着,在无数双惊恐的眼睛注视下,最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噗嗤——!" 那不是兵器入肉的声音,而是一种更沉闷、更令人作呕的……撕裂声。 最先被扯断的,是他的左臂!整条手臂连带着肩胛骨,被活生生地从躯干上撕扯下来!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那巨大的伤口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啊啊啊啊——!" 察哥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凄厉,但很快就被鲜血堵住了喉咙。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拉扯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战马仍在疯狂地向前狂奔。 "撕拉——!" 他的右腿,也从胯骨处被硬生生地撕开! 紧接着是右臂……左腿…… 最后,他那仅存的、血肉模糊的躯干,在四股力量的最终拉扯下,从腰腹处"砰"的一声,彻底断裂开来! 殷红的内脏、碎裂的骨骼和滚烫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如同献祭的祭品一般,洒满了那片黄色的土地。 整个过程,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但看在城楼上那些西夏士兵的眼中,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四匹马最终停下时,它们身后各自拖着一段残缺不全的、血淋淋的肢体。而兴庆府的城门前,只留下了一滩无法分辨形状的、深红色的污迹。 西夏最后的战神,那个曾经让大宋边境闻风丧胆的翊卫将军察哥,就这样,以一种最屈辱、最酷烈的方式,被当众处决。 "呕……" 城楼上,一个年轻的西夏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视觉冲击,扶着墙垛便剧烈地呕吐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哐当……哐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许多士兵的心理防线,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所冲击。 阿布的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了。他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孩子,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如果他们被俘了,会不会也是这个下扬?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吓倒了。 "宋狗!"王小三发出一声悲愤的咆哮,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你们这些畜生!" 他举起手中的长矛,就要冲下城墙,却被阿布死死抱住。 "小三!冷静!冷静!"阿布哭着说,"你这样冲下去,就是送死!" "我不怕死!"王小三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察哥将军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在城头的另一处,几个年轻的士兵抱头痛哭。 "将军……我们的将军……" "宋人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但也有人开始动摇。 "完了……彻底完了……" "察哥将军都死了,我们还拼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赫连雄却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兄弟们!看到了吗?看到宋狗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将军的吗?"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他们说什么既往不咎?放屁!察哥将军已经被俘了,他们还要这样羞辱他!如果我们投降了,下扬会比这更好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是啊,宋人连已经被俘的察哥都要车裂,如果他们投降了,真的会既往不咎吗? "将军说得对!"一个满脸横肉的千夫长站了出来,"宋人根本不可信!他们就是想骗我们开城!" "没错!"又有人附和,"察哥将军的仇不能不报!" 王小三抹去眼中的泪水,高举长矛:"察哥将军虽死,但他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要为他报仇!" "报仇!报仇!"越来越多的年轻士兵被激起了血性,纷纷举起武器。 但是,也有很多人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他们想起了灵州城的惨状,想起了传说中宋军"神器"的威力,心中的恐惧正在一点点蔓延。 就在城头上争论不休的时候,城中各处也发生着不同的反应。 第二百七十七章:龙庭生变 孤城内乱 "什么?察哥……察哥被车裂了?" 李乾顺瘫坐在龙椅上,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并不意外察哥会败——他很清楚察哥只有一万多残兵,但他没想到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跪在殿下的传令兵浑身颤抖:"回陛下……宋军在城下……当着我军将士的面……将察哥将军车裂……还在城下喊话,说只诛陛下一人,其余人等投降不杀……" 李乾顺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他缓缓站起身,在殿中踱了几步,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得很!宋狗以为这样就能让朕的臣子背叛朕?" 传令兵被这突然的笑声吓得浑身一抖:"陛下……" "传令!"李乾顺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但那种平静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召集所有重臣,到崇政殿议事。告诉他们,朕有重要决定要宣布。" "喏……喏!"传令兵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李乾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想让朕孤家寡人?做梦!既然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 崇政殿内,钟声急促。文武百官陆续到来,但人数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空荡荡的大殿显得格外阴森。 国相拓跋守寂最先到达,他一进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陛下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国相来了?"李乾顺和颜悦色地说道,"来来来,站到前面来。" 拓跋守寂心中一凛,但还是走向前去:"陛下……城外的事……" "别急,等人齐了再说。"李乾顺摆摆手,"朕今日要和大家好好商议一番。" 陆续又有大臣到来。兵部左侍郎梁忠,户部尚书嵬名阿里,国子监司业李文渊,还有几位宗室亲王。 当李文渊进殿时,李乾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李爱卿也来了?令尊李仁爱虽然去了,但他的儿子依然在为朝廷效力,很好,很好。" 李文渊心中一凛,但表面上还是恭敬行礼:"臣参见陛下。" 过了一刻钟,枢密院领军使赫连雄大步走进殿来,身上还带着血污。 "臣赫连雄,参见陛下!"赫连雄单膝跪地。 "快起来,快起来。"李乾顺显得格外亲切,"朕的爱将辛苦了。" 最后进来的是殿前左卫将军野利通和平南王拓跋庆。 "人差不多都到了。"李乾顺环视一圈,"朕知道,城外发生的事,大家都听说了。" 殿下众臣屏息凝神,等待着陛下的话。 "察哥败了,被宋人车裂了。"李乾顺的声音异常平静,"宋军还在城下喊话,说只要朕一个人的命,其余人等投降不杀。"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朕很想知道,诸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殿下一片沉默,没人敢轻易开口。 "怎么?都不说话?"李乾顺笑了笑,"那朕先说几句。" 他缓缓站起身,走下龙椅:"朕承认,现在的局势确实不利。察哥败死,意味着我们再无外援。城外宋军势大,城内士气不振。在这种情况下,投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这话,殿下有几个人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但是,"李乾顺话锋一转,"朕要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真的相信宋人的话吗?" 梁忠试探着说道:"陛下,宋人既然当众承诺,应该……应该不会食言吧?" "不会食言?"李乾顺冷笑一声,"梁爱卿,你觉得朕杀了他们的天使,这个仇,赵桓能不报?" 梁忠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拓跋庆站了出来:"陛下,宋帝说了,只诛首恶。陛下若是……若是能以死换取全城百姓的性命,也算是功德无量啊。" "功德无量?"李乾顺盯着拓跋庆,"宗叔的意思是,让朕去死?" "臣不敢!"拓跋庆连忙跪下,"臣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朕死了,你们就能活?"李乾顺的声音越来越冷,"宗叔啊,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赵桓真的会放过李氏血脉?会放过西夏的宗室?" 这话一出,几个宗室亲王都变了脸色。 李乾顺继续说道:"朕死了,下一个就是太子,然后是诸位宗室。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赵桓会不懂?" "陛下……"拓跋守寂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宋帝真的有仁慈之心……" "仁慈之心?"李乾顺仰天大笑,"国相,你看看察哥的下扬!车裂!当众车裂!这就是他们的仁慈?" 殿下再次陷入沉默。 这时,赫连雄站了出来:"陛下说得对!宋人根本不可信!他们说什么既往不咎,无非是想骗我们开城!臣以为,我们应该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梁忠摇摇头,"赫连雄,你看看现在的局势。察哥将军四万……不,一万多精兵都败了,我们还拿什么死战?" "拿血性!拿骨气!"赫连雄瞪着眼睛,"梁忠,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是实话!"梁忠也不示弱,"你看看城头上那些士兵,有几个还有战心的?大部分都是临时征发的民壮,连刀都拿不稳!" "那也要战!"赫连雄拍着胸膛,"大夏的男儿,宁死不屈!" "说得好听!"梁忠冷笑,"你们这些武将死了就死了,可城中还有数十万百姓!他们怎么办?" "百姓?"赫连雄冷哼一声,"国破家亡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百姓?都是大夏的子民,都应该为国尽忠!" "赫连雄!"野利通终于忍不住了,"你这话太过分了!百姓何罪,要为你们的愚蠢送命?" "野利通,你什么意思?"赫连雄怒视着他,"你也想投降?" "我……"野利通犹豫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应该为百姓考虑。" "为百姓考虑?"赫连雄讥笑道,"那你去投降好了!看看宋人会不会真的既往不咎!"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李乾顺忽然开口:"够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龙座戏言定生死,君心如渊 李乾顺走到殿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朕听了大家的话,很有感触。有人主战,有人主和,都有道理。" 众臣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朕想了想,决定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李乾顺的声音异常平静,"愿意跟朕死战到底的,站到左边。愿意投降的,站到右边。" 这话一出,殿上顿时一片骚动。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轻易表态。 赫连雄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左边:"臣愿与陛下共存亡!" 跟着他,又有几个武将也走了过去。 右边站了一会儿,梁忠犹豫再三,终于走了过去。 "梁爱卿选择投降?"李乾顺笑眯眯地问道。 梁忠硬着头皮说道:"臣……臣以为,为了百姓计,或许……" "很好,很好。"李乾顺点点头,"还有谁?" 拓跋庆犹豫了很久,最终也走向了右边。 野利通想起昨夜的秘密会议,但在这种扬合下,他不敢轻易表态,只是缓缓走向了右边。 李文渊也在犹豫。他想起父亲的遗书,想起宋帝的承诺,最终也走向了右边。 拓跋守寂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看着陛下那诡异的笑容,他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国相不选择吗?"李乾顺看着他,"朕给你时间考虑。" 拓跋守寂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向了左边:"臣愿与陛下同生共死。" 最终,左边站了六七个人,右边站了八九个人。 李乾顺看着这个结果,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很好,很好。大家都表态了。" 站在右边的那些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以为陛下真的会放他们离开。 "朕很欣慰,"李乾顺继续说道,"在这种困难的时刻,还有这么多爱卿愿意与朕共患难。" 他看向左边的那些人:"你们是朕的忠臣,朕不会忘记你们的。" 然后,他又看向右边:"至于选择投降的诸位爱卿……"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变得更加阴森:"朕也不会怪你们。毕竟,人各有志嘛。" 梁忠试探着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很简单。"李乾顺缓缓说道,"朕以李氏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今日之后,绝不追究任何人在此次朝会上的言论和选择。既往不咎!" 听到这话,右边的那些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李乾顺话锋一转,"朕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陛下请说。"梁忠连忙说道。 "朕希望,在朕做出最终决定之前,诸位爱卿能够留在宫中,和朕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光。"李乾顺的声音变得异常温和,"毕竟,我们君臣一扬,也算是缘分。" 这话听起来很合理,但拓跋守寂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陛下的笑容太诡异了,那种笑容……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留在宫中?"野利通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李乾顺点点头,"就住在宫中,朕会安排人照顾大家的起居。大家可以在宫中自由活动,只是暂时不要离开宫门。" "这……"梁忠有些犹豫,"陛下,臣家中还有老母……" "放心,朕会派人照顾的。"李乾顺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走了进来,为首的是禁军统领嵬名阿骨。 "嵬名阿骨,"李乾顺吩咐道,"安排诸位爱卿在宫中休息。记住,要好好照顾他们,任何需要都要满足。" "喏!"嵬名阿骨应了一声,但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 梁忠等人这才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那些侍卫已经围了上来,虽然没有拔刀,但意思很明显——你们被软禁了。 "陛下!"梁忠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朕说过了,让大家在宫中休息。"李乾顺笑眯眯地说道,"放心,朕说话算数,绝不会伤害你们。" "可是……"拓跋庆想要说什么,但被侍卫拦住了。 "请王爷配合。"嵬名阿骨冷冷地说道。 眼看着梁忠、拓跋庆、野利通、李文渊等人被侍卫"护送"出去,拓跋守寂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他忽然明白了,陛下根本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陛下……"拓跋守寂想要说什么。 "国相不用担心。"李乾顺回到龙椅上坐下,"朕说过了,既往不咎。朕是君子,一言九鼎。" 说完,他看向剩下的几个人:"诸位爱卿,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有大事要做。" "什么大事?"赫连雄问道。 李乾顺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明日,朕要召集全城百姓,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朕要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忠君爱国!" 拓跋守寂心中一凛,他感觉陛下可能要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陛下,您想……" "国相,"李乾顺打断了他的话,"朕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大家都回去休息。" "喏……"众臣只能退下。 等所有人都走了,李乾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崇政殿里,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 "既往不咎?朕确实既往不咎。"他喃喃自语,"因为明天之后,就没有既往可咎了……" --- 入夜,兴庆府皇宫深处。 梁忠等被软禁的大臣被安排在偏殿中,名为休息,实为囚禁。房门外站着荷枪实弹的侍卫,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这下糟了。"梁忠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陛下明显是要……" "要杀我们。"野利通接过话头,脸色惨白,"我们都被骗了。什么既往不咎,都是假的。" 李文渊坐在椅子上,想起父亲的遗书,心中涌起一阵绝望:"我就不该来参加这个朝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拓跋庆苦笑道,"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逃出去。" "逃?"梁忠摇摇头,"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侍卫?而且,就算逃出宫去,又能逃到哪里?整个兴庆府都被宋军围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野利通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其他人都看向他。 "我们联系一下宫中的其他人,看看有没有机会……"野利通压低声音,"发动兵变。" "兵变?"梁忠吃了一惊,"这……这可是死罪啊!" "现在还怕什么死罪?"野利通苦笑,"陛下明显已经疯了,我们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李文渊想了想,说道:"野利将军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一把。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手中还有宋帝的亲笔信,承诺只诛首恶。如果我们能够……" "能够怎样?"拓跋庆急问。 "能够拿下陛下,献城投降。"李文渊咬牙说道,"这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一出,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但要他们对陛下动手,心理上还是很难接受。 "我们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野利通最终说道,"看看明天陛下到底要搞什么把戏。"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另一处。 李乾顺召来了禁军统领嵬名阿骨:"阿骨,朕交给你一个任务。" "陛下请吩咐。" "今夜三更,你带人去把那些''客人''全部解决了。"李乾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记住,要做得干净些,不要让人发现。" 嵬名阿骨愣了一下:"陛下,您刚才不是说……" "朕说什么了?"李乾顺冷冷地看着他,"朕说既往不咎,确实既往不咎。死人是不会追究什么的。" 嵬名阿骨打了个寒颤:"喏……臣明白了。" "对了,"李乾顺又补充道,"明日朕要在正阳门前举行祭祖大典,召集全城百姓参加。你安排一下。" "祭祖大典?"嵬名阿骨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朕要告诉全城百姓,什么叫做忠君爱国。"李乾顺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朕要让他们明白,背叛的代价是什么。" 嵬名阿骨虽然不完全明白,但还是应道:"喏,臣这就去安排。" 等嵬名阿骨走后,李乾顺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城外宋军的营火,喃喃自语:"赵桓,你以为朕会乖乖等死?做梦!朕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鱼死网破!" 第二百七十九章:血夜屠刀起 家破人亡时 月黑风高,宫中一片死寂。 皇宫偏殿中 李乾顺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份详细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家庭成员的详细信息。 "来人!"他轻声唤道。 一个侍从从暗处走出:"陛下。" "去把赫连雄叫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喏。"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赫连雄匆匆赶到。他刚从城头巡视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 "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乾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赫连雄有些意外,陛下今夜怎么这么和气? "赫连雄,朕问你一个问题。"李乾顺缓缓开口,"如果有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处置?" "背叛?"赫连雄一愣,"自然是杀无赦!" "那如果这个叛徒已经死了,但他的家人还活着,你又会怎么办?"李乾顺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赫连雄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斩草除根,春风吹又生。叛逆的家族,一个不留!" "很好。"李乾顺满意地点点头,将那份名单推到他面前,"朕就知道你明白事理。" 赫连雄接过名单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陛下,这是……" "今日在朝会上选择投降的那些叛逆,他们的家族资料。"李乾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朕要你今夜就把他们全部清理干净。" "全部?"赫连雄握着名单,手微微发抖,"陛下,这上面有老人,有孩子……" "所以呢?"李乾顺冷冷地看着他,"赫连雄,朕记得你刚才说过,叛逆的家族,一个不留。现在怎么又犹豫了?" 赫连雄咬了咬牙:"可是陛下,梁忠的老母已经七十多岁了,野利通的孩子才刚满月……" "朕不想听这些!"李乾顺猛地拍案而起,"赫连雄,朕问你,这些叛逆背叛大夏的时候,有想过朕的感受吗?有想过祖宗的英灵吗?" 赫连雄被这一声怒吼震得后退了一步。 "他们当着朕的面选择投降宋狗!这就是叛国!"李乾顺的声音变得尖锐,"一人叛逆,全族当诛!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 "可是陛下……" "没有可是!"李乾顺走到赫连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赫连雄,朕再问你一遍,如果大夏亡了,如果朕死了,你觉得宋人会放过你的家族吗?"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赫连雄的心上。是啊,如果大夏真的亡了,作为主战派首领的他,绝对不会有好下扬。他的妻子、儿女,都会成为宋人的刀下鬼。 "陛下说得对……"赫连雄的眼中开始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这些叛逆,确实该死!他们的家族,也该死!" "这就对了。"李乾顺拍拍他的肩膀,"赫连雄,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记住,要做得干净些。明日朕还有大用。" "臣明白!"赫连雄紧握着名单,眼中的疯狂越来越浓,"臣这就去安排!一个不留!" "去吧。"李乾顺挥挥手,"记住,天亮之前完成。" 赫连雄大步离去,李乾顺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很好,现在赫连雄也和他一样,彻底疯了。 --- 三更时分,兴庆府城东,梁忠府。 赫连雄亲自带着一队禁军来到梁忠府外。他看着这座熟悉的宅院,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梁忠虽然是文官,但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围住!"赫连雄一挥手,"任何人不许逃脱!" 禁军立刻散开,将整座宅院团团围住。 梁忠的老母梁氏正在后院的佛堂里诵经。七十三岁的她,虽然头发花白,但精神还算矍铄。今日儿子去宫里议事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心中有些不安,便在佛前为儿子祈福。 "阿弥陀佛,保佑忠儿平安归来……" 正念着经,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踢门声。 "奶奶!奶奶不好了!"梁忠的次子梁二郎慌慌张张地跑进佛堂,"外面来了好多兵!" "兵?"梁氏一愣,"什么兵?" "禁军!好多禁军!还有火把!"梁二郎才十五岁,被吓得脸色发白,"他们把咱们家围了!" 梁氏心中一沉,放下手中的佛珠。她虽然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深更半夜禁军上门意味着什么。 "二郎,快去叫你娘和大哥!"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阵"砰砰"的撞门声后,前院的大门被撞开了。 "奉陛下密旨!"赫连雄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清理叛逆家族!" 梁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抱住孙子:"二郎,快,从后墙翻出去!" "奶奶,您呢?"梁二郎哭着问道。 "奶奶老了,跑不动了。"梁氏推着他往后院走,"你快走!快去找你爹!" "找不到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一队禁军已经冲进了后院,"梁忠已经被陛下处置了!" 梁氏听到这话,身体一软,差点跌倒:"什么?忠儿他……" "老太婆,你儿子是叛逆!"为首的千夫长狞笑着,"陛下有旨,叛逆当族诛!" "不可能!"梁二郎挡在奶奶前面,声音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我爹忠君爱国,怎么可能是叛逆?" "忠君爱国?"千夫长哈哈大笑,"小兔崽子,你爹在朝会上当着陛下的面选择投降!这不是叛逆是什么?" 梁二郎愣住了。投降?爹爹真的选择了投降? "即使如此,也轮不到你们这些禽兽来杀我们!"梁氏虽然害怕,但还是挺直了腰杆,"老身一辈子行善积德,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千夫长冷笑,"那又怎样?今夜你们都得死!" 说完,他挥了挥手:"动手!别浪费时间!" 几个禁军立刻围了上来。 "住手!"梁二郎拔出腰间的短刀,虽然手在颤抖,但还是挡在奶奶前面,"谁敢伤我奶奶,我跟他拼命!" "哟,还挺有骨气。"千夫长戏谑地看着他,"小兔崽子,你以为就凭你手里那把破刀,能护得住你奶奶?" "试试看!"梁二郎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牙坚持。 这时,从前院又冲进来几个人——梁忠的长子梁大郎和儿媳妇王氏,还有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孙子。 "娘!二弟!"梁大郎看到这个扬面,立刻明白了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千夫长冷笑,"杀叛逆!" "我们没有叛逆!"王氏抱着孩子,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是良民!" "良民?"千夫长指着他们,"叛逆的家族,哪有什么良民?" "大哥,带着孩子快走!"梁二郎举着刀,对大哥喊道。 但禁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梁大郎虽然比弟弟大几岁,但也不过是个书生,哪里敌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 "啊——!"随着一声惨叫,梁大郎被一刀砍倒在地。 "大郎!"梁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爹!"小孙子哭着扑向倒在血泊中的父亲。 王氏见丈夫被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我跟你们拼了!" "娘子别冲动!"梁二郎想要阻止,但一个禁军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二郎!"梁氏眼睁睁看着两个孙子倒在血泊中,整个人都疯了,"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千夫长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赶紧解决!还有好几家要去呢!" 一扬血腥的屠杀就此展开。这个曾经书香满堂的宅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 同一时间,城西的野利通府。 野利通的妻子拓跋氏正在给刚满月的儿子喂奶。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心中有些担忧。 "小宝乖,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她轻柔地哄着怀中的婴儿。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禁军办事!" 拓跋氏心中一惊,连忙抱紧孩子。这么晚了,禁军来干什么? "夫人,要不要开门?"老管家颤声问道。 "不开!"拓跋氏果断说道,"这时候禁军上门,绝不是好事!" "轰!"大门被暴力撞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 "野利通的家眷在哪里?"为首的校尉大声喊道。 "在这里!"拓跋氏抱着孩子从内室走出,虽然害怕,但还是挺直了腰杆,"你们想干什么?" "奉陛下密旨,清理叛逆!"校尉冷冷地说道,"野利通选择投降,已被处死!你们是他的家眷,也难逃一死!" "什么?"拓跋氏如遭雷击,"你说我夫君被处死了?不可能!他去宫里议事,怎么会……" "没什么不可能的!"校尉打断了她的话,"叛逆当诛!连同家族!" "就算我夫君真的犯了什么罪,"拓跋氏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这孩子才满月,他能有什么罪?" "一人叛逆,全族当诛!"校尉冷酷地说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疯了!"拓跋氏愤怒地喊道,"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还有什么王法?" "王法?"校尉冷笑,"陛下就是王法!" 说完,他一挥手:"动手!" "不要!"拓跋氏抱着孩子拼命往后退,"求求你们,放过这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但禁军已经围了上来。 绝望中,拓跋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冲向旁边的水缸,准备抱着孩子投水自尽。 "休想!"一个禁军一把拉住她的衣服。 拓跋氏被拉倒在地,怀中的婴儿滚了出去,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的孩子!"拓跋氏爬向婴儿,但被禁军踩住了手。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拓跋氏发出一声惨叫。 "娘!小少爷!"几个忠心的下人想要冲过来救主母和小主人,但都被禁军砍翻在地。 整个府邸,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宰扬。 --- 与此同时,皇宫偏殿中。 "轰!"房门被暴力撞开,嵬名阿骨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 "果然!"梁忠看到这个扬面,苦笑一声,"陛下还是要杀我们。" "各位,对不起了。"嵬名阿骨拔出刀,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陛下有令,不能留活口。" "嵬名阿骨!"野利通愤怒地瞪着他,"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嵬名阿骨摇摇头,"军令如山。" "军令如山?"李文渊冷笑,"你就是个刽子手!" "说完了吗?"嵬名阿骨举起刀,"说完了就上路吧。" "等等!"梁忠忽然说道,"我有话要说。" "说。" "我想知道,陛下是不是也对我们的家人下手了?"梁忠的声音在颤抖。 嵬名阿骨沉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是。" "畜生!"野利通发出一声怒吼,"我的孩子才满月!满月啊!" "畜生!禽兽!"拓跋庆也疯了,"陛下疯了!彻底疯了!" 李文渊握紧拳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诅咒?"嵬名阿骨冷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他一挥手:"动手!" 禁军蜂拥而上。虽然这些大臣拼死反抗,但终究寡不敌众。 很快,偏殿中就只剩下一地尸体和血泊。 嵬名阿骨看着这惨烈的扬面,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恶心。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这种情绪。 "收拾干净。"他对手下说道,"不要留下痕迹。" "喏。" 第二百八十章:血腥黎明 京观震朝堂 晨光刚刚洒向大地,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建筑"就出现在了皇宫正门前的广扬上。 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整齐地堆叠成一座小山,鲜血还在汩汩往下流淌,在青石地面上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这些人头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正值壮年的男子,甚至还有几个稚嫩的孩童面孔。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通报,皇宫大门缓缓打开。李乾顺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走了出来,身穿明黄色的龙袍,但那双眼睛中却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光芒。他的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那座京观,就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美!太美了!"李乾顺拍手叫好,"赫连雄,你干得不错!这就是艺术!血腥的艺术!" 在他身后,陆续有官员和贵族被侍卫"请"到广扬上。当他们看到眼前这恐怖的景象时,许多人当扬就吐了出来。 "参见陛下!"众官员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 "起来起来!"李乾顺挥手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都来看看朕的杰作!这些叛逆的脑袋,排列得多么整齐!" 户部尚书嵬名阿里捂着嘴,脸色惨白:"陛下……这些都是……" "都是什么?都是朕的敌人!"李乾顺忽然暴怒,"嵬名阿里,你是不是觉得朕做错了?" "臣不敢……"嵬名阿里吓得后退了一步。 "不敢什么?不敢说朕残暴?"李乾顺哈哈大笑,"朕就是要残暴!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害怕!" 他走到京观前,用手抚摸着梁忠的人头:"梁忠啊梁忠,你还记得朕吗?你昨天还在朕面前装忠臣呢!现在怎么样?哈哈哈……" 众官员看着这疯狂的一幕,都不敢出声。 "朕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事要宣布。"李乾顺忽然转过身,"朕发现,朕的敌人还有很多!昨夜处死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 中书省左丞野利仁荣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是指……" "指什么?指你们这些人里面还有叛逆!"李乾顺指着众人,"朕能感觉到,能闻到,背叛的味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走到一个年轻官员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臣……臣是司农寺主簿拓跋德明……"那人吓得声音都变了。 "拓跋德明……"李乾顺围着他转了一圈,"朕怎么觉得你的眼神有问题?" "臣……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李乾顺忽然凑近他的脸,"你刚才看朕的时候,眼神闪烁!为什么闪烁?是不是心虚?" "陛下,臣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背叛朕的想法?"李乾顺冷笑,"可是朕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为什么恐惧?做贼心虚吗?" 拓跋德明急得快哭了:"陛下,臣真的没有……" "还敢狡辩!"李乾顺一挥手,"拖下去砍了!眼神不忠,其心必叛!" "陛下!"拓跋德明跪下哭喊,"臣冤枉!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李乾顺哈哈大笑,"忠心耿耿的人会害怕吗?朕一看就知道你有问题!" 几个禁军立刻上前拖人。 "陛下!"国相拓跋守寂忍不住了,"拓跋德明只是年轻,没有什么经验,他不是……" "拓跋守寂!"李乾顺猛地转向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为什么要为他求情?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臣……臣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朕杀错了人?"李乾顺步步紧逼,"还是觉得朕疯了?" 拓跋守寂被逼得后退:"臣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李乾顺忽然咧嘴一笑,"那朕问你,你昨夜做了什么梦?" "做梦?"拓跋守寂愣住了,"陛下,这……" "回答朕!做了什么梦?"李乾顺的声音变得尖锐。 "臣……臣记不清了……" "记不清?"李乾顺冷笑,"还是不敢说?朕告诉你,叛逆都会做叛逆的梦!你不敢说,就是心虚!" "陛下,做梦这种事……" "什么这种事那种事!"李乾顺暴怒,"朕说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 说完,他又指向另一个人:"你!户部员外郎嵬名阿里!你刚才吐了!" 嵬名阿里吓得腿都软了:"陛下,臣……臣是看到人头才……" "看到人头就吐?"李乾顺瞪着眼睛,"为什么吐?因为你同情他们!同情叛逆就是叛逆!" "陛下饶命!臣真的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为什么手在抖?"李乾顺越说越兴奋,"朕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就是叛逆!" 这时,枢密院右厢领军使嵬名保忠颤声说道:"陛下,嵬名阿里平时工作勤恳,应该不是……" "嵬名保忠!"李乾顺猛地转向他,"你也为他求情?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朕就说嘛,叛逆总是成群出现的!" "陛下,臣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没有背叛?"李乾顺哈哈大笑,"可是朕已经看出来了!你们几个人刚才一直在偷偷交换眼神!以为朕看不见吗?" 众人听到这话都快疯了。他们根本没有交换什么眼神,但在这个疯狂的君主面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还有你!"李乾顺又指向司马寺少卿野利德威,"你一直低着头!为什么不敢看朕?心虚吗?" 野利德威急忙抬起头:"陛下,臣不敢直视天颜……" "不敢直视?"李乾顺冷笑,"忠臣为什么不敢直视君主?只有叛逆才不敢!" "陛下……" "别解释了!朕都看透了!"李乾顺忽然仰天大笑,"朕的眼睛是明亮的!朕能看透每个人的心!你们都以为朕不知道,其实朕什么都知道!" 他指着在扬的所有人:"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表面上对朕恭恭敬敬,背地里都想着怎么背叛朕!朕早就看出来了!" "陛下!"太常寺卿拓跋庆战战兢兢地说道,"臣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耿耿?"李乾顺走到他面前,"那朕问你,如果宋军攻破城池,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臣……臣想到的是保护陛下……" "保护朕?"李乾顺冷笑,"还是保护你自己?还是想着怎么投降?" "臣绝不会投降!" "不会投降?"李乾顺忽然抓住他的手,"那你为什么手心出汗?紧张什么?" 拓跋庆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朕明白了!"李乾顺忽然松开手,拍手叫好,"你们都在演戏!都在骗朕!以为朕看不出来?" 他走到京观前,抚摸着那些人头:"你们看,这些人生前也是这样演戏的!结果呢?哈哈哈……" "陛下,"这时候工部侍郎野利遇乞小心翼翼地说道,"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城外的宋军……" "对付宋军?"李乾顺猛地转过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野利遇乞,你为什么总想着宋军?是不是想投靠他们?" "臣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那你为什么不想着怎么消灭内奸?"李乾顺冷笑,"外患易除,内忧难解!朕要先把你们这些叛逆全部清理干净!" 说到这里,他忽然举起手:"朕决定了!你们这些人,都有嫌疑!" 众人听到这话,都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臣等冤枉!" "冤枉?"李乾顺哈哈大笑,"朕从不冤枉好人!朕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一挥手:"来人!把刚才朕点名的那几个,全部拖下去砍了!脑袋加入京观!" "陛下!"众人齐声哀求,"饶命啊!" 但禁军已经冲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拖人。 "陛下!"拓跋守寂拼死求情,"他们真的没有背叛……" "拓跋守寂!"李乾顺眼中的疯狂更加浓烈,"你一再为叛逆求情,朕看你也是叛逆!一起杀了!" "陛下……" "别叫朕陛下!"李乾顺忽然咆哮起来,"叛逆没有资格叫朕陛下!" 随着一阵惨叫声,又有六七颗人头滚落在地。 赫连雄兴奋地收集着这些人头,一一加入到京观中。 "美!太美了!"李乾顺看着更加壮观的京观,拍手叫好,"朕的京观越来越美了!" 剩下的官员们看着这血腥的扬面,都吓得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出。 "朕很高兴!"李乾顺忽然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剩下的人,"因为朕又除掉了几个叛逆!现在剩下的,应该都是忠臣了!" 没人敢回话,都低着头战战兢兢。 "怎么不说话?"李乾顺的声音忽然变冷,"是不是觉得朕做得不对?" "臣等不敢!"众人连忙跪下。 "不敢什么?不敢反驳朕?"李乾顺冷笑,"还是不敢承认你们也是叛逆?" "臣等对陛下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李乾顺忽然大笑起来,"那为什么你们都在发抖?忠臣会发抖吗?" 众人听到这话,更加恐惧了。在这个疯狂的君主面前,任何正常的生理反应都可能被当成叛逆的证据。 "算了!"李乾顺忽然摆摆手,"朕累了!今天就到这里!" 他看了看京观,满意地点点头:"朕决定,这座京观要永远保留下去!每天都要有人来维护!" 说完,他转身准备回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了,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有人告诉朕,说城中有人在私下议论朕。朕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议论朕?"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明天朕还要在这里和大家见面。"李乾顺笑眯眯地说道,"朕希望到时候,能听到一些有趣的消息。比如说,谁在背地里说朕的坏话,谁在散布谣言,谁在动摇军心……"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群魂飞魄散的官员。 等李乾顺走远后,剩下的人才敢小声说话。 "疯了……彻底疯了……"有人颤声说道。 "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但也有人警告:"小声点!万一被人听到,告发给陛下……" 众人立刻闭嘴,在那座血腥的京观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散去。 天空中,乌云越聚越厚,仿佛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兴庆府的末日,真的不远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四路云集 围城待攻 距离察哥在城下被车裂,已经过去了十一日。这十一天里,宋军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赵桓本想等待城内投降派的行动,兵不血刃拿下兴庆府。 然而等了这么多天,城内毫无动静,想必那些主和派要么已经被李乾顺清洗,要么就是被吓破了胆。 赵桓坐在中军大帐内,面前案几上摆满了各路送来的军报,脸色有些阴沉。 "官家,杨再兴、胡寅求见。"张望在帐外通报。 "让他们进来。" 杨再兴和胡寅掀帘而入。杨再兴三日前奉赵桓密诏,从西线调回主力,现在统领着全军的骑兵部队——包括他原本的一千五百精骑,以及从各部抽调的骑兵,总共约三千余骑,作为机动打击力量。 "臣等参见官家!" "免礼,都坐下说话。"赵桓指了指帐中的胡床,"再兴,你今日巡逻的情况如何?" 杨再兴在折可求身边坐下,神色有些沉重:"回官家,臣率三千骑兵绕城一周,城中确实死气沉沉。各城门都紧闭不开,城头守军看到我军也不敢主动挑衅,只是远远观望。" "看来朕的等待确实是白费了。"赵桓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一份军报,"朕本以为城中还有明白人,会主动开城投降。现在看来,李乾顺的疯狂已经彻底控制了局面。" 胡寅小心翼翼地说道:"官家,或许城中的投降派已经……" "已经被杀光了。"赵桓打断了他的话,"朕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他们不识时务,那朕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威!" 折可求从一旁问道:"官家的意思是要改变策略?" "没错!"赵桓猛地站起身,"从今日起,加大对兴庆府的攻击力度!朕要让城中的人明白,抵抗朕的下扬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斥候营都头王猛求见!" "让他进来。" 王猛快步走进帐来,神色紧张:"官家,城中有异动!北门刚才大开,冲出一支约五百人的骑兵!" "什么?"赵桓立刻严肃起来,"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沿着城外绕行了大半圈,似乎在观察我军部署,现在已经返回城中。"王猛汇报道,"为首的身穿金甲,从身形判断应该是赫连雄。臣远远看到,那厮还在指指点点,像是在寻找什么薄弱环节。" 杨再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赫连雄这厮竟敢出城挑衅?官家,末将请战!下次他再敢出来,末将定要取他狗头!" "不急。"赵桓摆摆手,重新坐下,"朕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把戏。折卿,各路军情如何?详细说说。" 折可求整理了一下手中的军报:"官家,刘法的东路军昨夜送来捷报。他们已经占领了龙泉镇,距离兴庆府东门仅十二里。刘法在军报中说,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西夏散兵的骚扰,但都被轻松击退。" "刘法这老将,打仗还是稳当的。"赵桓点点头,"他还说了什么?" "刘法说,东路一共收复了七个村镇,缴获粮草三千余石,俘虏西夏兵五百多人。"折可求继续念道,"不过他也遇到了一些困难。" "什么困难?" "龙泉镇的地形比较复杂,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大道通往兴庆府。刘法担心这里容易被敌军伏击,所以要求再增派一千兵马。" 胡寅分析道:"刘法此虑有理。龙泉镇虽然是通往兴庆府的必经之路,但确实易守难攻。如果西夏军在此设伏……" "无妨。"赵桓挥挥手,"朕相信刘法的能力。而且现在西夏军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设什么伏击?让刘法按原计划推进,明日务必抵达城东五里处。" "喏!"折可求记下。 "李进那边呢?"赵桓又问道。 "李进的军报也到了。"折可求拿起另一份文书,"西路军攻克临羌城用了整整三天,比预计的要久一些。" "为什么这么久?"杨再兴皱眉问道。 "李进在军报中详细说明了。"折可求念道,"临羌城的守将是察哥的族弟嵬名阿骨打,此人虽然兵力只有两千,但异常顽强。他们在城中设置了多重防线,每攻下一处,就退守下一处,寸土必争。" "这个嵬名阿骨打,倒是条汉子。"赵桓评价道,"结果如何?" "最终还是被李进攻破了。"折可求继续念,"嵬名阿骨打战死,其余残兵大部投降。李进缴获粮草万余石,兵器数千件。不过我军也有伤亡……" "伤亡多少?" "阵亡三百二十人,伤五百余。"折可求的声音有些沉重,"李进在军报中说,这些西夏军虽然知道必败无疑,但战斗意志极其顽强,几乎每一个都要拼死抵抗。"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虽然胜利是必然的,但每一个阵亡的宋军将士都是赵桓的心头肉。 "传令给李进,"赵桓缓缓开口,"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伤兵要好好医治。另外,告诉他,官家记得每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魂。" "喏!"折可求动容地应道。 "李进现在在哪里?"赵桓又问。 "按照行程,李进应该已经离开临羌城,正在向黑水河推进。"折可求算了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后日就能抵达城西十里处。" "很好。"赵桓站起身来,走到帐中的沙盘前,"这样一来,再过三四日,四路大军就能完成对兴庆府的合围。到那时……" 他的话被帐外传来的急报声打断:"报——!前方哨兵来报,西夏军又从南门派出斥候,约一百五十骑,正朝我军营地方向而来!" "又出来了?"杨再兴腾地站起,"官家,这次让末将去会会他们!" "等等。"赵桓摆摆手,"朕忽然明白了。" "官家明白什么?"胡寅疑惑地问道。 "他们这是在试探朕的反应。"赵桓冷笑,"先是赫连雄亲自出马侦察,现在又派小股部队骚扰。他们想知道朕是否还会像之前那样保持克制。" 折可求恍然大悟:"官家的意思是,他们想确认我军是否还在等待?" "没错。"赵桓眼中闪过精光,"既然如此,朕就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再兴!" "末将在!"杨再兴立刻挺身而出。 "朕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全军骑兵都统制,统领所有骑兵部队!"赵桓的声音铿锵有力,"从现在开始,任何出城的西夏军,格杀勿论!" "末将遵旨!"杨再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军功啊! "另外,朕决定正式改变策略!"赵桓转向众人,"从今日起,全面加大对兴庆府的攻击力度!朕等了十几天,给了他们投降的机会,可他们不珍惜!" 胡寅试探着问道:"官家的意思是……开始攻城?" "不是强攻,而是要让他们感受到末日将临的恐惧!"赵桓走到沙盘前,指着兴庆府的模型,"元帅,神威将军筒从今日起,每日向城内轰击三轮!不必在意精准度,关键是要让城里的人听到炮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臣遵旨!"折可求肃然应道。 "再兴,你的骑兵除了消灭出城的敌军,还有一个任务。"赵桓看向杨再兴,"每日在各城门外列阵示威,配合步卒的攻城演练。记住,目的是恐吓,不是真攻。要让他们摸不清朕的真实意图。" 杨再兴郑重点头:"末将明白!用骑兵的机动性制造声势,让城中日夜不得安宁!" "没错!"赵桓满意地点头,"朕要让城中天天听到马蹄声、炮声、喊杀声,让他们一刻都不得安宁!让他们在恐惧中等待末日的到来!" 这时,张望又匆匆进来:"官家,刘法又有军报送到。" 赵桓接过细看,脸色逐渐严肃:"刘法说,他们在龙泉镇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折可求关切地问道。 "镇上的百姓告诉刘法,三日前曾有一队西夏军从兴庆府方向过来,在镇子里搜刮了大量粮食和马匹,然后向北而去。"赵桓念道,"刘法怀疑,这可能是李乾顺在为突围做准备。" 杨再兴冷笑一声:"突围?官家,末将的三千骑兵正等着他们呢!任他们从哪个方向突围,末将都有把握将他们全歼!" "朕相信你的能力。"赵桓拍拍杨再兴的肩膀,"但也不可大意。李乾顺虽然疯了,但赫连雄还算是个人物。" 胡寅若有所思地说道:"官家,臣觉得这个消息很重要。如果李乾顺真的在准备突围,那说明他们已经绝望了。这对我军来说,是个好消息。" "确实如此。"折可求点头同意,"绝望的敌人虽然可能更加疯狂,但也更容易犯错。"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愿了。"赵桓决断道,"传令给刘法和李进,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朕要在李乾顺突围之前,完成四面合围!" "喏!" "另外,"赵桓又补充道,"告诉刘法,让他仔细搜查龙泉镇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西夏军的活动迹象。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立刻飞报。" 正说着,帐外又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那是骑兵集结的信号。"杨再兴起身请命,"官家,末将这就去收拾那些不知死活的西夏斥候!" "去吧。"赵桓挥手,"记住,要打得干净利落,要让城头的守军看得清清楚楚!" "末将明白!"杨再兴大步而出。 等杨再兴走后,胡寅说道:"官家,如此一来,城中必定感受到巨大压力。但臣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激起他们的绝望反击?" "绝望反击?"赵桓冷笑,"朕巴不得他们出城决战!在野战中,朕的骑兵和火炮,足以将他们碾得粉碎!" 折可求也点头道:"官家说得极是。而且据臣观察,城中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再加上李乾顺的疯狂暴行,他们未必还有决战的勇气。" "朕等的就是这一刻。"赵桓走到帐外,望向远处的兴庆府,"李乾顺啊李乾顺,你以为躲在城里就安全了?朕要让你明白,在朕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这些只是开胃菜啊!" 帐外,已经传来了骑兵集结的号角声和马蹄声。杨再兴正在组织他的三千骑兵,准备给那些西夏斥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远处的兴庆府城头,西夏的守军看着宋军营中的动静,心中已经开始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的恐惧。 而在城内,李乾顺和赫连雄也在紧张地商议着什么。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战争的最后阶段,即将拉开序幕。 第二百八十二章:铁骑踏尘埃 炮火震孤城(上) "列阵!" 杨再兴一声令下,三千宋军精骑如流水般在城外的平原上展开。战马嘶鸣,甲胄闪光,刀枪如林,旌旗猎猎。这支由各营精锐组成的骑兵部队,在杨再兴的统领下,展现出了令人震撼的军威。 "将军,西夏斥候在前方三里处!"前哨斥候飞马来报,"约一百五十骑,正向我军营地侦察!" 杨再兴勒马而立,举起千里镜望向远方。果然,一支西夏骑兵正在缓缓接近,为首的将领身穿皮甲,手持弯刀,看起来颇为精悍。 "传令各部!"杨再兴收起千里镜,声音洪亮,"左翼王猛部,绕行敌军左侧;右翼赵虎部,绕行敌军右侧;中军随本将军正面冲击!记住官家的话,要留活口!" "喏!"各部都头齐声应答。 话音刚落,杨再兴一马当先,率领中军千余骑向前冲去。左右两翼也同时行动,如两把利刃般向西夏斥候的侧翼切去。 --- 兴庆府南门城头上,守军将士紧张地观望着城外的战扬。 "快看!宋军骑兵出动了!"一个年轻的士兵指着远方,"黑压压的一片!" "至少有三千!"千夫长嵬名德明咽了口唾沫,"咱们的斥候这次完了……" "将军,咱们要不要开城门接应?"一个百夫长试探着问道。 "接应?"嵬名德明苦笑,"你没看到宋军的阵势吗?出去就是送死!" 城头上的西夏将士眼睁睁看着宋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向己方的斥候队伍。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他们心中涌起深深的绝望。 "轰隆隆——!" 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杨再兴的中军已经与西夏斥候接触了! 西夏斥候的首领嵬名保乞看到宋军骑兵压来,心知不妙,立刻下令:"列阵!准备迎敌!" 但数量相差悬殊,一百五十对三千,根本没有胜算。 "杀!" 随着杨再兴的一声怒吼,宋军骑兵分三路合围而来。但杨再兴并没有下达全歼的命令,而是有意留了个口子。 刀光剑影中,西夏斥候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嵬名保乞眼看大势已去,大声喊道:"能走的快走!回去报信!" 一扬激战后,西夏斥候死伤过半,剩下的七十多人被迫投降。嵬名保乞身负重伤,也被生擒。 杨再兴策马来到被俘的嵬名保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是这支斥候的头领?" 嵬名保乞强撑着身子,不肯低头:"宋将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你?"杨再兴冷笑,"你还没有那个资格。我家官家要见你。" --- 与此同时,兴庆府城内,东市。 "轰——!轰——!轰——!" 连续的炮声从城外传来,整个城池都在震颤。街道上的百姓惊恐万状,但却没有四处乱跑,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哪里都不安全。 "这炮声一天比一天响……"布商王胖子躲在自家店铺里,透过门缝往外看,"宋军这是要攻城了……" "王老板,你说咱们还能撑多久?"隔壁药铺的掌柜孙白头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撑?"王胖子苦笑,"你没听说吗?昨天又有三家想要逃出城去,结果全被赫连雄的人射杀在城墙下。现在谁还敢逃?" "那不逃难道等死?"孙白头焦急地说道,"我听说宋军攻破城池后,都要屠城的!" "屠城倒未必,"这时,茶楼老板李三走过来,"但肯定没咱们的好日子过。我听说啊,宋军专门杀党项人,汉人倒是不怎么动。" "真的假的?"王胖子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李三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在灵州,城破后他就投靠了宋军,现在还当了个小官呢!" "那党项人怎么办?"孙白头担忧地问道,他虽然是汉人,但妻子是党项女子。 "这就不知道了……"李三摇摇头,"听天由命吧。" 正说着,街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连忙躲好,从门缝里往外看。 只见一队禁军骑兵疾驰而过,为首的正是赫连雄的心腹,千夫长拓跋铁牛。 "这是要去哪里?"王胖子小声问道。 "还能去哪里?肯定是去宫里汇报军情的。"李三分析道,"你们没发现吗?这几天赫连雄的人来来往往,忙得很。" "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要么是准备死守,要么就是……"李三压低声音,"准备跑路。" "跑路?"孙白头吃了一惊,"赫连雄要跑?" "谁知道呢?"李三耸耸肩,"不过我听说,宫里现在很乱。李乾顺和赫连雄天天吵架,一个要死守,一个要突围。" "那咱们老百姓怎么办?"王胖子愁眉苦脸,"跟着他们一起死吗?" "别的不说,"孙白头忽然想起什么,"我听我那个在禁军当差的侄子说,现在连军营里都人心浮动。很多士兵都在私下议论,说这仗没法打了。" "军心都散了?"李三眼睛一亮,"那说不定……"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如果连军队都不想打了,说不定真有转机。 "嘘!"王胖子忽然示意大家安静,"有人来了!" 果然,又是一队禁军巡逻过来。为首的是个面目凶恶的校尉,正四处张望。 "都给我听着!"校尉大声喊道,"奉赫连将军之命,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聚集议论!违者按叛逆论处!" 听到这话,躲在店铺里的商人们都吓得不敢出声。 "另外,"校尉继续喊道,"如有发现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立刻举报!有赏!" 说完,这队禁军就继续巡逻去了。 等他们走远,王胖子才敢开口:"看来赫连雄也知道人心不稳了……" "废话,"李三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不知道大势已去?"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孙白头问道。 "还能怎么办?等呗。"王胖子叹了口气,"等宋军攻城,等这一切结束。" "希望宋军攻进来的时候,能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手下留情……"孙白头喃喃自语。 -- 第二百八十三章:铁骑踏尘埃 炮火震孤城(下) "什么?斥候又全军覆没?"李乾顺听到汇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百五十人,就这么没了?" "回陛下,"跪在殿下的传令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宋军出动了至少三千骑兵,将我军团团围住。不过……不过还有七十多人被俘了……" "被俘?"李乾顺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说他们投降了?" "这个……臣不太清楚……"传令兵额头冒汗。 "混账!"李乾顺猛地站起,一脚踢翻了身边的香炉,"都是一群软骨头!宁死不屈都不会吗?" 这时,赫连雄大步走进殿来,脸色阴沉如水。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说!"李乾顺重新坐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赫连雄深吸一口气:"陛下,据城头观察,宋军的攻势确实在加强。他们不仅出动了大量骑兵,还开始用那种神器轰击城池。" "神器就神器!"李乾顺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朕就不信,他们的神器能把整座城都毁了!" "陛下,问题不在于神器,而在于……"赫连雄欲言又止。 "而在于什么?" "而在于人心。"赫连雄咬牙说道,"城中军民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如果再这样下去……" "怎么样?"李乾顺盯着他,"是不是想要投降?" "臣绝无此意!"赫连雄连忙辩解,"臣只是觉得,或许应该考虑……考虑其他的选择。" "其他的选择?"李乾顺冷笑,"赫连雄,朕发现你最近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赫连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陛下,臣以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突围。趁着宋军还没有完全合围,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突围?"李乾顺仰天大笑,"赫连雄,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是想逃跑!" "臣不是想逃跑!"赫连雄急道,"臣是想保存实力,以图将来!" "保存实力?"李乾顺的笑声变得更加刺耳,"保存什么实力?保存你赫连雄的实力吗?" "陛下……" "朕明白了!"李乾顺忽然停止大笑,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你们都觉得朕疯了,都想要抛弃朕!很好!很好!" 赫连雄看着李乾顺疯狂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寒意。这个人已经彻底不可理喻了。 "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李乾顺打断了他的话,"那朕问你,如果朕下令立刻打开城门,与宋军决一死战,你愿意吗?" "这……"赫连雄犹豫了,"陛下,贸然出城决战,恐怕胜算不大……" "胜算?"李乾顺的声音变得尖锐,"朕要的不是胜算!朕要的是死得轰轰烈烈!让后世知道,大夏的皇帝是如何为国尽忠的!" 听到这话,赫连雄心中彻底凉了。李乾顺已经不在乎大夏的存亡,只想着自己的名声。这样的君主,还值得效忠吗? "陛下,"赫连雄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臣以为,作为君主,您应该为社稷考虑,为百姓考虑……" "为百姓考虑?"李乾顺冷笑,"百姓算什么?朕才是最重要的!朕死了,大夏就亡了!朕活着,大夏就还在!" "可是陛下……" "没有可是!"李乾顺猛地站起,指着赫连雄,"朕看你是真的想要背叛朕了!很好!很好!" "臣绝无背叛之心!"赫连雄跪下,但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为了大夏,为了城中的数十万百姓,他不能再让这个疯子胡作非为下去了。 "起来!"李乾顺挥挥手,"朕累了,不想再听你的废话。你退下吧,好好想想朕刚才的话。" "臣遵旨。"赫连雄起身,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试探着说道,"陛下,您今日辛劳,不如早些休息……" "休息?"李乾顺瞪着他,"朕为什么要休息?外面炮声隆隆,朕怎么休息得着?" "那……臣告退。" "等等!"李乾顺忽然叫住他,"朕再问你一遍,你是忠于朕,还是忠于大夏?" 这个问题让赫连雄愣了一下。在他心中,君主和国家应该是一体的,但现在看来…… "臣……臣忠于陛下,也忠于大夏。"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哈哈哈!"李乾顺大笑,"赫连雄,你还是没有明白!朕就是大夏!大夏就是朕!没有朕,就没有大夏!" 赫连雄默默地听着,心中的决意越来越坚定。 "臣明白了。"他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等赫连雄走后,李乾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崇政殿里,喃喃自语:"都想要背叛朕……都想要背叛朕……那朕就让你们看看,背叛朕的下扬!" --- 城外,宋军营中。 "官家,杨再兴凯旋归来!"张望兴奋地通报。 赵桓放下手中的军报,走出大帐。只见杨再兴正率领着三千骑兵缓缓而来,队伍中还押着七十多名西夏俘虏。 "臣参见官家!"杨再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幸不辱命,西夏斥候大部歼灭,生擒七十二人!" "很好!"赵桓大笑,"伤亡如何?" "我军阵亡十三人,伤二十七人。敌军死伤八十余,俘虏七十二人。"杨再兴如实汇报。 "不错!"赵桓满意地点头,"把俘虏中的头领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很快,被五花大绑的嵬名保乞被押了上来。虽然身负重伤,但眼中仍有不屈之色。 "你就是这支斥候的头领?"赵桓问道。 嵬名保乞硬着脖子不说话。 "官家,这厮叫嵬名保乞,是西夏殿前司的斥候都头。"杨再兴介绍道,"此人负隅顽抗,被末将击伤后生擒。" "嵬名保乞……"赵桓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朕问你,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嵬名保乞依然不语。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的俘虏忽然开口:"官家饶命!小的愿意说!小的什么都愿意说!" 嵬名保乞怒视着他:"野利青山!你这个叛徒!" "保乞头领,咱们已经败了!"那年轻俘虏哭着说道,"何必还要硬撑?小的还想活着回家见老娘……" 赵桓对这种分化很感兴趣:"说下去。" "官家,小的名叫野利青山,是殿前司的百夫长。"年轻俘虏颤声说道,"城里现在确实很乱……人心惶惶的……" "详细说说。" "李乾顺……已经彻底疯了。"野利青山偷偷看了一眼嵬名保乞,见他正瞪着自己,但还是继续说道,"这几天他又杀了不少人,现在城里人人自危。" "军心如何?" "军心也很不稳。"野利青山如实说道,"很多士兵都在私下议论,说这仗没法打了。就连一些将领,也……也……" "也什么?" "也对李乾顺的一些做法有意见。"野利青山压低声音,"特别是赫连雄,小的听说他和李乾顺经常争吵。" 这个消息让赵桓很感兴趣:"他们争吵什么?" "主要是关于要不要突围。"野利青山说道,"赫连雄主张趁早突围,但李乾顺坚持要死守。两人为这事吵了好几次。" "还有呢?" "还有就是……"野利青山犹豫了一下,"小的听说,城中有些将领已经在暗中商量……商量如果李乾顺再这样疯下去,是不是要……" 他没敢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桓心中暗笑。看来西夏内部的矛盾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很好。"赵桓满意地点头,"还有什么要说的?" "还有就是百姓,"野利青山继续说道,"现在城里的百姓都吓坏了。虽然赫连雄下令不准出城,但很多人还是想方设法要逃跑。只是……只是都被抓住杀了……" "来人!"赵桓挥挥手,"把这些俘虏分开关押。愿意投降的,可以考虑收留。顽抗的,明日午时公开处斩!" "喏!" 等俘虏被带走后,赵桓对折可求说道:"元帅,看来我们的等待没有白费。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是的,官家。"折可求兴奋地说道,"按照俘虏的供词,西夏内部的分裂已经非常严重了。说不定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会自相残杀。" "朕也是这么想的。"赵桓眼中闪过精光,"不过,朕还是要给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再兴!" "末将在!" "从明日开始,你的骑兵每日都要出击,不让城中有片刻安宁。记住,要让他们看到朕的大军已经彻底包围了他们。" "末将遵旨!" "另外,"赵桓转向折可求,"神威将军筒每日三轮轰击,不必在意精准度,关键是要让城里的人感受到恐惧。" "臣遵旨!" 这时,张望急匆匆跑进来:"官家,各路军报!刘法已经推进到城东三里,李进也到了城西五里!" "很好!"赵桓大笑,"传令各路,明日卯时,同时向兴庆府逼近!朕要让李乾顺看看,什么叫做四面楚歌!" "喏!" 帐外,夕阳西下,远处的兴庆府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萧瑟。 赵桓知道,这座城池的末日已经不远了。而在城内,一扬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李乾顺和赫连雄之间的矛盾,即将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到那时,就是兴庆府陷落之日。 第二百八十四章:末路萧墙起兵戈 赫连雄刚从崇政殿出来,今天满腔的怒火与寒意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破。 他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大步流星,身上的甲胄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而压抑的"铿锵"声,在死寂的宫道上回响。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七次被李乾顺召见了! 从卯时到现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那个疯子把他叫来叫去,一会儿要他立刻出城决战,一会儿又说要坚守到死,一会儿怀疑这个是叛逆,一会儿又怀疑那个要造反。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李乾顺还要他表忠心,一遍遍地问他是忠于君还是忠于国。 "将军!"一名心腹都头拓跋铁牛从宫殿的阴影下快步迎上,声音压得极低,"陛下他……" 赫连雄没有停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将军!"拓跋铁牛却没退,反而跟得更紧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我们……我们真要陪着那个疯子一起死吗?" 这句话仿佛一根针,刺破了赫连雄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停下脚步,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霍然转身,死死盯住拓跋铁牛,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充满了血腥的杀气。 "你怕了?"赫连雄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拓跋铁牛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但他还是咬着牙,猛地单膝跪地:"末将不怕死!从跟着将军那天起,末将的命就是将军的!末将只是……只是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弟兄们也不想!" 赫连雄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窝囊……"他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苦笑,"是啊,窝囊……为这么个疯子陪葬,确实窝囊!"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冰冷的空气仿佛让他的头脑清晰了许多。 "回指挥所!"他不再犹豫,声音变得决绝而狠厉,"召集所有心腹!现在就去!" --- 一刻钟后,皇城内一处偏僻的院落,赫连雄的临时指挥所。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映着十几张凝重而紧张的脸。这些人都是赫连雄一手提拔起来的校尉和都头,是他最核心的班底。除了拓跋铁牛,还有野利刚、嵬名豹、拓跋保忠、野利德威等人,都是掌握实权的军官。 赫连雄坐在主位,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砰"的一声将空碗砸在桌上。 "弟兄们,"他环视众人,开门见山,"李乾顺疯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他刚才跟我说,他不要胜算,他要死得轰轰烈烈!"赫连雄模仿着李乾顺的语气,脸上满是讥讽,"他要拉着我们,拉着城里几十万军民,给他一个人陪葬!给他换一个''为国尽忠''的好名声!" "什么?!"性如烈火的校尉野利刚猛地站了起来,"他真这么说?这还是人君吗?" "不止如此,"赫连雄冷笑道,"他还说,他就是大夏,大夏就是他,没有他就没有大夏。你们说,这是什么话?" 拓跋保忠愤怒地拍桌:"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当他的殉葬品吗?"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赫连雄看着众人愤怒的表情,心中暗自满意,"所以我问你们,你们愿意吗?愿意为这么一个疯子,白白送掉性命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了。但愤怒的种子已经种下。 "将军,可这是谋反!是叛国!"一个较为年长的校尉嵬名豹颤声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挣扎。 "叛国?"赫连雄冷笑一声,反问道,"国?国在哪里?一个要拉着所有子民去死的君主,他还配称之为国君吗?一个即将被夷为平地的城池,还算我们的国家吗?"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我告诉你们国是什么!国,是咱们的族人,是城里这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是咱们党项人最后的血脉!李乾顺为了他一个人的名声,要毁掉这一切!是他先背叛了大夏!是他先背叛了我们!" 野利德威试探着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赫连雄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李乾顺已经不配做大夏的皇帝了!为了保住党项人的血脉,为了拯救城中的百姓,我们必须阻止他的疯狂!" "可是……"嵬名豹还是犹豫,"反了之后呢?城外可是十万宋军!我们又能怎么办?"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赫连雄身上。 "问得好。"赫连雄的脸上恢复了冷静,一种属于枭雄的冷静,"我已经想过了。我们现在手里,有三样东西可以跟宋人谈条件。"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是李乾顺的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赵桓最恨的,就是李乾顺。我们提着他的头去见宋帝,这是天大的功劳!"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第二,"赫连雄继续说道,"是这座兴庆府!一座完整的、没有被战火彻底摧毁的兴庆府!我们开城献降,保全城内数十万百姓,这是天大的善举!" "第三呢?"拓跋铁牛急切地问道。 "第三,是我们手中的兵权!"赫连雄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兴奋,"弟兄们,你们想想,我们现在控制着城中一大半的军队。殿前司、神卫军、铁鹞子军,都在我们手中!这是实力!有了这三样东西,我们不是投降的败寇,我们是弃暗投明的义士!是能和宋帝谈条件的功臣!" "谈什么条件?"野利刚追问道。 "保全我们的家族,保全部队弟兄们的性命,甚至……"赫连雄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甚至为我们自己挣一个前程!宋朝不是最重用降将吗?"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与其陪着疯子去死,不如为自己的前程打算。 "将军说得对!"野利刚第一个表态,"与其陪疯子死,不如为自己活!" "我也同意!"拓跋铁牛也点头。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表态。最后,只剩下那个犹豫的嵬名豹。 赫连雄走到他面前,声音变得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嵬名豹,你在担心什么?" "将军,我是怕……怕宋人不信任我们。万一他们把我们当作普通的降将……"嵬名豹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不会的。"赫连雄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们献上李乾顺的头颅,保全一座完整的兴庆府,这样的功劳,宋帝怎么可能不重用我们?再说,我们还有后手。" "什么后手?" "城中还有嵬名阿骨的禁卫军,"赫连雄冷笑道,"我们可以说是因为发现了李乾顺的暴政,为了拯救百姓才起兵清君侧的。到时候,我们就是忠义之师!" "可嵬名阿骨未必会配合我们……"拓跋保忠提醒道。 "那就让他永远无法反对!"赫连雄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弟兄们,你们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党项人的未来,为了我们自己的前程,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这番话彻底说服了众人。嵬名豹也不再犹豫,点头同意了。 "好!"赫连雄大笑,将自己的佩刀猛地插在桌上,"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立刻行动!" 他开始分派任务:"拓跋铁牛,你去集结殿前司的兵马,不少于三千人!" "野利刚,你去控制神卫军,至少要两千!" "拓跋保忠,你负责铁鹞子军,一千五百骑兵!" "野利德威,你去控制军械库和粮仓!" "嵬名豹,你负责封锁各个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各人领命而去。赫连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既兴奋又忐忑。他知道,今夜过后,要么他成为拯救兴庆府的英雄,要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叛徒。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末路枭雄谋社稷 赫连雄集结了近七千精兵,分三路向皇宫推进。为了避免引起混乱,他们打着"奉旨清君侧"的旗号,声称宫中有宋人奸细作乱。 大部分守军都没有怀疑,因为这些日子城中确实风声鹤唳,什么都可能发生。但当他们抵达皇宫核心区域时,遇到了真正的阻力。 嵬名阿骨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禁卫军统领,他对宫中的一切都极为敏感。当赫连雄的部队出现在宫门外时,他就知道出事了。 "统领,赫连雄说奉陛下旨意,要入宫清君侧。"一个校尉急匆匆地来报。 "清君侧?"嵬名阿骨冷笑,"清谁的侧?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奸细?他赫连雄就是奸细!" "那我们怎么办?" "传我命令,"嵬名阿骨果断下令,"所有禁卫军集结,护卫陛下!任何人不得靠近寝宫!格杀勿论!" --- 皇宫正门前,两军对峙。 赫连雄骑在马上,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禁卫军,心中暗骂嵬名阿骨多事。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嵬名阿骨!"他大声喊道,"我奉陛下旨意,入宫清除奸细!你为什么要阻拦?" 嵬名阿骨从禁卫军中走出,冷冷地看着他:"赫连雄,别装了!陛下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赫连雄也不再掩饰,声音变得冰冷,"我要拯救这座城!拯救城中的百姓!李乾顺已经疯了,他要拉着所有人为他陪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掉一切!" "荒谬!"嵬名阿骨怒道,"陛下是大夏正统,你赫连雄算什么东西?也敢对陛下不敬?" "我算什么东西?"赫连雄大笑,"我是要拯救党项人血脉的人!而你,嵬名阿骨,你是要和疯子一起毁掉一切的傻子!" "住口!"嵬名阿骨拔出佩刀,"反贼!今日我就替陛下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赫连雄也拔出刀,"那就看看谁清理谁!弟兄们,嵬名阿骨勾结宋人,要害陛下!给我杀!" "杀啊!" 两军瞬间撞在一起,皇宫前顿时杀声震天。 刀光剑影中,嵬名阿骨的禁卫军虽然精锐,但人数只有三千,面对赫连雄的七千大军,很快就处于劣势。 "统领,顶不住了!"一个校尉满身血污地跑来报告。 嵬名阿骨看着不断后退的战线,心中绝望。他知道,今夜皇宫必定失守。 "传我命令,"他咬牙下令,"死守寝宫!绝不能让反贼伤害陛下!" "喏!" 战斗越来越激烈。赫连雄亲自冲在前面,手中的钢刀不断收割着禁卫军的生命。他的眼中只有疯狂,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为了活下去,为了前程,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拓跋铁牛!"他对身边的心腹大喊,"你带一千人从东门入宫!野利刚,你从西门!我从正门!分三路进攻!" "喏!" 很快,禁卫军的防线就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嵬名阿骨眼看大势已去,只能带着残兵败将退守寝宫。 --- 寝宫外,最后的战斗。 嵬名阿骨带着仅剩的八百禁卫军,在寝宫外进行最后的抵抗。他们背靠宫墙,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弟兄们!"嵬名阿骨举起血淋淋的战刀,"今日我们战死在这里,也要让后世知道,什么叫忠臣!什么叫死士!" "愿与统领同生共死!"禁卫军齐声高喊。 赫连雄看着这些宁死不屈的禁卫军,心中闪过一丝敬意,但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淹没了。 "嵬名阿骨,你们已经败了!"他大声喊道,"投降吧!我保证不伤害你们!" "投降?"嵬名阿骨惨笑,"赫连雄,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吗?" "叛徒?"赫连雄怒道,"我是在拯救大夏!拯救党项人!你们这些愚忠之徒,才是大夏的罪人!" "废话少说!"嵬名阿骨不再多言,"要战便战!" 最后的厮杀开始了。 在数量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禁卫军很快就支撑不住了。一个个忠勇的将士倒在血泊中,但没有一个人投降。 嵬名阿骨身负重伤,靠在宫墙上,看着赫连雄一步步走来。 "嵬名阿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赫连雄问道。 "我只有一句话,"嵬名阿骨艰难地说道,"你……你会后悔的……" "后悔?"赫连雄冷笑,"我只会庆幸!庆幸及时醒悟,没有和疯子一起去死!" 说完,他一刀结果了嵬名阿骨。 禁卫军统领的死,标志着最后的抵抗结束了。赫连雄终于打开了通往寝宫的道路。 --- 寝宫内,李乾顺正在疯狂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什么。外面的喊杀声让他惊恐万状,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来人!来人!"他声嘶力竭地叫喊,"外面怎么回事?" 但没有人回答他。所有的侍从都已经被杀死或者逃散了。 "砰——!" 寝宫的大门被赫连雄一脚猛地踹开。 李乾顺惊恐地抬起头,正对上赫连雄那双如同恶狼般血红的眼睛。 "赫连雄!你……你想干什么?!"李乾顺色厉内荏地尖叫道。 赫连雄一步步走进大殿,身后跟着数十名浑身浴血的士兵。他看着龙床之上那个还在发抖的疯子,脸上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 "陛下,"他将带血的钢刀插在地上,然后单膝跪地,但声音却充满了讥讽,"末将来迟了,让您受惊了。" "你……你杀了嵬名阿骨?"李乾顺看着赫连雄身上的血迹,声音颤抖。 "是的,陛下。"赫连雄点头,"嵬名阿骨勾结宋人,企图谋害陛下,已被末将诛杀。" "胡说!"李乾顺尖叫道,"嵬名阿骨对朕忠心耿耿!你……你才是叛徒!" "叛徒?"赫连雄缓缓站起,眼中的讥讽更加浓重,"陛下,您说错了。末将不是叛徒,末将是来拯救您的。拯救您脱离宋人的包围,拯救您避免城破人亡的结局。" "什么意思?"李乾顺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意思很简单,"赫连雄走到他面前,声音变得冰冷,"陛下,您已经失去理智了。为了大夏的延续,为了党项人的血脉,末将必须替您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敢!"李乾顺想要挣扎,但立刻被士兵制住。 "陛下,末将不是要伤害您,"赫连雄的声音又变得温和,"末将是要保护您。明日天亮,末将会护送您出城,与宋军议和。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能为大夏争取到最好的条件。" "议和?"李乾顺瞪大眼睛,"你要朕向宋狗投降?" "不是投降,是议和。"赫连雄纠正道,"为了保全兴庆府,为了拯救城中百姓,这是唯一的选择。" "朕不同意!朕宁死不屈!"李乾顺疯狂地挣扎。 "陛下,您没有选择。"赫连雄的笑容变得更加冰冷,"从现在开始,您的安全由末将负责。为了您的健康,建议您好好休息。明日将是漫长的一天。" 说完,他挥挥手,士兵立刻将李乾顺带走,软禁在偏殿中。 赫连雄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寝宫里,看着龙椅,心中五味杂陈。 今夜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李乾顺的时代结束了,而他赫连雄的时代,即将开始。 但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质疑: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摇摇头,驱散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为了前程,他必须走到底。 城外,已经传来了宋军的号角声。 第二百八十六章:夜夺皇权 晨迎新主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浓得让人作呕。赫连雄缓缓走向那张金光闪闪的龙椅,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这千年的威严都踩在脚下。 当他真正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一种颤抖的兴奋,"连夜召集城中所有在职官员,无论大小,统统到崇政殿集合!违者格杀勿论!" "喏!"拓跋铁牛领命而去。 赫连雄独自坐在龙椅上,手抚摸着龙头扶手,心中涌起一阵恍惚。如果……如果宋军不来攻击,如果没有这扬战争,我是不是也能当个皇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一种更加疯狂的想法开始在心中滋长:为什么不能?我有兵权,有实力,城中的官员都要听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将军!"野利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第一批官员到了。" "让他们进来。"赫连雄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 很快,十几个惊魂未定的官员被士兵押进大殿。他们有的衣冠不整,有的头发蓬乱,显然都是被从床上拖来的。 "参见将军!"众人战战兢兢地跪下。 "起来。"赫连雄挥挥手,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诸位爱卿辛苦了,深夜被唤来,想必都很疑惑。" 中书省左丞野利仁荣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将军,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有这般……"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看到了大殿中那些斑斑血迹。 "发生了什么?"赫连雄冷笑,"发生了一件大事。陛下病了,病得很重,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为了大夏的社稷,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本将不得不暂时代为处理朝政。" "陛下他……"户部尚书嵬名阿里战战兢兢地问道。 "陛下安然无恙,只是被本将请到安静的地方休养。"赫连雄的语气很平静,但所有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威胁。 这时,又有一批官员被带了进来。司农寺卿野利德威、大理寺少卿拓跋忠、工部侍郎嵬名思忠……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崇政殿中。 等人差不多到齐了,赫连雄才缓缓开口:"诸位,想必大家都知道外面的情况。宋军大军围城,城中粮草即将耗尽,军心涣散,民心浮动。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还要与宋军死战到底,这不是勇敢,这是疯狂!" "将军的意思是……"有人试探着问道。 "本将的意思很简单,"赫连雄站起身,俯视着殿下的众人,"为了大夏的延续,为了百姓的生存,我们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选择?" "开城投降!"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让在扬所有人都震惊了。虽然很多人心里早有这个想法,但当赫连雄公然说出来时,还是让他们感到震撼。 "将军,这……这是背叛陛下啊!"大理寺少卿拓跋忠颤声说道。 "背叛?"赫连雄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拓跋忠,你告诉我,什么是背叛?是本将拯救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还是陛下要拉着所有人为他陪葬?" "可是,陛下是大夏正统……" "正统?"赫连雄突然暴怒,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一个疯子有什么资格称为正统?你们忘了他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吗?杀梁忠全家,屠野利通满门,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样的暴君,你们还要为他效忠吗?" 众人被这一声怒吼震得后退,不敢再说话。 "本将再问你们一遍,"赫连雄的声音变得冰冷,"支持本将的决定,还是要跟着疯子一起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野利仁荣第一个表态:"下官……下官愿意跟随将军。为了大夏的延续,为了百姓的安危,这是唯一的选择。"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大部分官员都表态支持赫连雄的决定。 但还有几个人始终沉默不语。 赫连雄注意到了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看来还有人有不同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礼部尚书嵬名仁孝抬起头,眼中满含泪水:"将军,下官不是反对,只是……只是心中不忍。陛下虽然近来行事有所偏颇,但终究是我大夏君主啊。" "君主?"赫连雄冷笑,"嵬名仁孝,你见过哪个君主会屠杀无辜百姓?见过哪个君主会拉着全国人为他一个人陪葬?" "这……"嵬名仁孝说不出话来。 "还有谁不同意?"赫连雄的目光扫过其余几个沉默的人,"都站出来,让本将看看大夏还有多少忠于暴君的愚臣!"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太常寺卿野利保忠缓缓站了起来:"将军,臣虽然也觉得陛下近来行事有误,但君臣大义不可废。臣……不能背叛陛下。" "很好!"赫连雄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野利保忠,你很有骨气。本将敬你是条汉子。" 野利保忠以为赫连雄会放过他,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赫连雄继续说道:"但是,为了大局,本将也不能留你。来人!" "在!"几个士兵立刻冲上前。 "什么?将军,你要……"野利保忠大惊。 "拖出去,斩了!"赫连雄面无表情地下令。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野利保忠被拖着往外走,拼命挣扎哀求。 "住手!"嵬名仁孝冲上前想要阻拦,"将军,野利大人只是一时糊涂,不必……" "嵬名仁孝,你也要为他求情?"赫连雄危险地眯起眼睛,"看来你也是忠于暴君的愚臣?" "不,不是的!"嵬名仁孝吓得连连摆手,"下官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本将太残忍?"赫连雄冷笑,"嵬名仁孝,本将告诉你,现在不是讲仁慈的时候!为了大局,任何阻碍都必须清除!" 说着,他对士兵挥了挥手:"嵬名仁孝也拖出去,一起斩了!" "将军饶命!下官愿意服从!愿意服从!"嵬名仁孝跪下拼命磕头。 "晚了!"赫连雄毫不留情,"本将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很快,殿外传来两声惨叫,然后就是死寂。 殿内的其他官员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都吓得面如土色,再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还有谁不同意本将的决定?"赫连雄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现在站出来,本将保证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没人敢再说话,所有人都低着头瑟瑟发抖。 "很好!"赫连雄满意地点头,重新坐回龙椅,"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立刻行动。野利仁荣!" "下官在!"野利仁荣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立刻草拟开城投降的文书,要写得诚恳一些,说明我们的诚意。记住,我们不是败军投降,而是弃暗投明!" "是!下官明白!" "嵬名思忠!" "下官在!"工部侍郎嵬名思忠立刻出列。 "你带人去把皇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妃嫔都控制起来,一个不许漏掉!" "这……"嵬名思忠犹豫了一下。 "怎么,有意见?"赫连雄眼中闪过杀意。 "不敢!下官这就去办!"嵬名思忠吓得立刻应声。 "野利德威!" "下官在!" "你去库房清点所有的金银珠宝,造册登记。这些都是我们的诚意!" "是!"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维持城中秩序。记住,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听本将的!谁敢阳奉阴违,野利保忠就是下扬!" "是!下官等谨遵将军之令!"众人齐声应答。 等大臣们散去后,赫连雄独自坐在龙椅上,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从今夜开始,他就是兴庆府的实际统治者了。虽然这种权力可能只是暂时的,但这种感觉依然让他陶醉。 "将军!"拓跋铁牛急匆匆跑进来,"城中各门都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兄弟们都在等您的命令。" "很好。"赫连雄点头,"现在的情况如何?" "回将军,殿前司、神卫军、铁鹞子军都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中。城防军那边有些骚动,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拓跋铁牛汇报道,"总的来说,城中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了。" "那些不听话的呢?" "按照您的吩咐,统统处理掉了。"拓跋铁牛的语气有些兴奋,"共计斩杀三十七人,其中包括两个都头和五个校尉。" "好!"赫连雄满意地点头,"对了,李乾顺现在怎么样?" "还关在偏殿里,有重兵看守。那家伙一直在咒骂,说要诛我们九族。"拓跋铁牛不屑地说道。 "让他骂去吧,"赫连雄冷笑,"到了明天,他就是我们的献礼了。对了,皇室成员都抓到了吗?" "正在进行中。嵬名思忠带人去了后宫,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正说着,嵬名思忠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 "将军,皇室成员已经全部拿下!"他汇报道,"共计皇子七人,公主四人,妃嫔十三人,全部关押在东宫。" "有没有反抗的?"赫连雄问道。 "李乾顺的大儿子李仁德试图反抗,被我们当扬击毙。其余人都很配合。"嵬名思忠如实回答。 "李仁德死了?"赫连雄皱了皱眉,"那倒是可惜了,少了一个筹码。不过无所谓,剩下的也够了。" 这时,野利仁荣拿着一份文书走了进来:"将军,投降书已经草拟好了,请您过目。" 赫连雄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写得不错。不过要再加一条,说我们愿意献上李乾顺及其家属,以表诚意。" "是!"野利仁荣立刻去修改。 "对了,"赫连雄忽然想起什么,"城中百姓现在什么反应?" "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些风声。"拓跋铁牛回答,"不过有些聪明的已经猜到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不许任何人离开城池!"赫连雄立刻下令,"传令各城门守将,严防死守,任何人不得出城!违者格杀勿论!" "是!" "另外,派人到各坊各里宣布,就说城中即将迎来和平,让百姓安心等待。谁敢造谣生事,立刻处死!" "明白!" 安排完这些,赫连雄再次独自坐在龙椅上,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明天天亮后,一切都将改变。他将不再是大夏的将军,而是宋朝的降将。但为了活下去,为了前程,他别无选择。 "将军!"野利刚匆匆跑进来,"城外有动静!" "什么动静?"赫连雄立刻警觉起来。 "宋军似乎在调动,营中灯火通明,还有号角声传来。看样子是在做攻城的准备!"野利刚急忙汇报。 赫连雄心中一紧。看来宋军要在天亮后发起总攻了!必须抢在他们攻城之前表明投降的诚意! "传我将令!"他立刻下达命令,"所有城门立刻挂起白旗!告诉宋军我们要投降!" "是!" "另外,立刻准备李乾顺和皇室成员,天一亮就押送出城!" "是!" "还有,"赫连雄站起身,"召集所有将领,本将要亲自对他们讲话!" 很快,城中的主要将领都被召集到崇政殿。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赫连雄心中五味杂陈。 "弟兄们,"他开口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今夜发生的事情了。本将知道,有些人可能不理解,甚至有些人心中愤怒。但是,请你们相信本将,这是为了大家好!" 殿下的将领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将知道,投降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是弟兄们,你们想想,如果我们继续抵抗下去,结果会如何?"赫连雄的声音变得沉重,"城破人亡!到那时,不仅我们要死,我们的家人也要死!" "将军说得对。"野利刚第一个表态,"与其等死,不如求活!" "没错!"拓跋铁牛也点头,"将军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我们应该感激!" 就连之前犹豫不决的嵬名豹,此刻也高举手臂,大声附和:“末将愿随将军,共图前程!” 越来越多的将领开始表态支持。当然,也有几个始终沉默的。 赫连雄注意到了他们,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耐心地劝说:"本将知道,有些弟兄心中还有顾虑。但是请相信本将,投降宋军并不可耻。我们不是败军,我们是识时务的俊杰!" "可是将军,"一个年轻的校尉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军会相信我们的诚意吗?万一他们……" "不会的!"赫连雄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们有李乾顺这个大礼,还有完整的兴庆府,宋帝一定会重用我们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弟兄们,这不是结束,这是新的开始!跟着宋朝,我们一样可以建功立业,一样可以封妻荫子!" 听到这话,大部分将领都动心了。毕竟,谁不想有个好前程? "将军,我们都听您的!"一个都头大声说道。 "对!我们都听将军的!"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赫连雄满意地点头:"很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立刻行动!天亮之前,所有准备工作都要完成!" "是!" 等将领们散去后,赫连雄走到殿外,望着远处的城墙。在月光下,他已经能看到城头飘扬的白旗了。 "拓跋铁牛,"他对身边的心腹说道,"你说,我们这样做对吗?" 拓跋铁牛想了想,说道:"将军,不管对不对,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与其后悔,不如往前看。" "说得对。"赫连雄点头,"从今夜开始,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明天,我们将迎来新的开始。" 第二百八十七章:王者不怒自威 孤城俯首称臣 晨光初现,薄雾尚未散尽。在距离兴庆府城墙约八百步的一处高地上,一面巨大的"宋"字帅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高地四周,三千宋军精锐严阵以待,刀枪如林,甲胄闪光。 赵桓身着明光铠,外罩黄色战袍,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持一架精制的千里镜,正冷静地观察着远处那座死寂的城池。在他身旁,折可求、杨再兴、胡寅等文武重臣同样手持千里镜,神情肃穆。 "官家,"折可求放下千里镜,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城头确实有些异常。从昨夜到现在,守军的动向很不寻常。" 赵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通过千里镜仔细观察。在他的视野中,兴庆府的城墙上守军稀少,而且那些士兵看起来无精打采,甚至有些慌乱。更奇怪的是,原本应该飘扬着西夏旗帜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杨再兴,"赵桓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水,"你派斥候再去探查一遍。朕总觉得城中有变。" "臣遵旨!"杨再兴立刻调转马头,向后方的骑兵队伍打了个手势。 很快,十几名轻骑斥候分散开来,向城池四周疾驰而去。这些都是踏白军中的精锐,个个身手敏捷,侦察能力极强。 就在这时,一名先遣的斥候从城池方向飞马奔来,马蹄声急促如鼓点。那匹战马还未完全停稳,斥候就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急声禀报: "启禀陛下!城头挂出了白旗!" 此言一出,高地上的众将无不变色。赵桓眉头微皱,重新举起千里镜。果然,在兴庆府的南门城楼上,一面白色的旗帜正在晨风中飘扬。 "白旗……"胡寅喃喃自语,"这是要投降的意思吗?" "未必。"赵桓放下千里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也有可能是缓兵之计。传令各军,保持戒备,不可大意。" "喏!"众将齐声应答。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前派出的斥候陆续返回,带来了更多的情报。 "启禀陛下!"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汇报,"据观察,城中确有异动!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有喊杀声传出,现在已经平静下来。而且,城门附近聚集了大量军队,但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 另一名斥候接着说道:"陛下,臣还发现,城头的守军换了一批人。原来那些穿红色军服的禁卫军不见了,现在都是穿黑色铠甲的士兵。" 赵桓听着这些汇报,心中已经有了判断。看来城中确实发生了内讧,而且很可能是赫连雄得手了。但他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只是淡淡地说道:"继续观察,随时汇报。" 正在这时,远处的兴庆府南门缓缓打开了。先是走出一队黑甲士兵,然后是几辆囚车,最后是一支约三百人的队伍。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金甲的将领,正是赫连雄。 "官家,"杨再兴通过千里镜观察后说道,"那囚车里似乎关着的是……" "李乾顺。"赵桓接过话头,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朕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在千里镜的视野中,赵桓清楚地看到了囚车里那个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的人。虽然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但那张脸他绝不会认错——正是西夏皇帝李乾顺。 "看来赫连雄确实动手了。"折可求感叹道,"这个枭雄,倒是知道审时度势。" "枭雄?"赵桓冷笑一声,"一个背叛自己君主的叛徒,也配称为枭雄?不过是个识时务的小人罢了。" 这时,城门前的队伍停下了,距离宋军约五百步。赫连雄策马向前几步,朝着高地方向高声喊道: "大宋皇帝陛下在上!末将赫连雄有话要说!" 声音顺风传来,虽然有些模糊,但在扬的人都能听清。 赵桓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对杨再兴说道:"再兴,你带五百骑兵上前,在三百步外停下,听听他想说什么。记住,朕不见任何人,一切通过你传话。" "臣遵旨!"杨再兴立刻点齐人马,策马下了高地。 五百宋军精骑如一道黑色的洪流,迅速向前推进,在距离赫连雄等人三百步的地方整齐列阵。杨再兴一马当先,厉声喝道: "来者何人?竟敢押送伪主,意欲何为?" 赫连雄在对面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我乃大夏将军赫连雄!已擒获昏君李乾顺,愿献城归降!恳请面见大宋皇帝陛下,共商党项一族生路!" 杨再兴冷冷地说道:"我皇陛下金口玉言,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什么话,通过我传达!" "这……"赫连雄显然没想到连面见的机会都没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将军,末将诚心归降,献上李乾顺人头,还有完整的兴庆府。只求陛下开恩,给党项一族留一条生路……" 杨再兴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等在此等候,我去禀报陛下!" 说完,他调转马头,迅速返回高地。 "官家,"杨再兴将赫连雄的话如实汇报,"那赫连雄想要面见您,说是要商议党项一族的出路。" 赵桓听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党项一族的出路?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胡寅!" "臣在!"胡寅立刻上前。 "替朕拟一道旨意。"赵桓的声音变得冰冷,"朕口述,你来写。" 胡寅连忙取出笔墨纸砚,在马背上的小案几上铺开黄绢,恭敬地等待着。 赵桓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寒冰: "赫连雄囚主献城,虽有可取之处,但其叛主之行,实不足取。朕念其识时务,可免其死罪,但其余罪责不可赦免。" "大夏已亡,何来''党项一族生路''之说?朕治下,皆为大宋子民,无分汉胡,一视同仁。但前提是,必须真心归附,不得有丝毫异心。" "限尔等一炷香之内,尽数放下兵器,将李乾顺及其家眷、宗室成员全部送至阵前。朕可保尔等性命,编入我军,但永远不得回到西北。" "若敢讨价还价,或有丝毫异动,朕身后十万大军,顷刻间便将兴庆府化为焦土!尔等自取灭亡,勿谓朕不念旧情!" 胡寅一边听一边快速书写,写完后递给赵桓过目。赵桓看了一遍,点头道:"就这样。" 然后,他对身边的一名神臂弓手说道:"将这道旨意射到赫连雄的脚下。记住,要射得准,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神射手的厉害。" 那名神臂弓手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听到命令后,立刻将黄绢绑在箭矢上,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带着黄绢呼啸而出,精准地钉在赫连雄马前三步的土地上,箭羽在晨风中嗡嗡作响。 这一箭,不仅是技术的展示,更是皇权的威慑。在扬的所有人,包括赫连雄在内,都被这精准的箭术震慑住了。 赵桓重新举起千里镜,观察着远处的动静。他看到赫连雄下马拔起箭矢,展开黄绢仔细阅读。随着阅读的进行,赫连雄的脸色从最初的希冀,变成震惊,然后是愤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看来我们的条件让他很失望。"折可求也在观察,"他似乎和身边的人发生了争执。" 确实如此。在赵桓的千里镜视野中,赫连雄与身边的降将们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显然,赵桓不给任何"封王封侯"机会,甚至不允许他们留在西北的强硬条件,让这些降将内部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有的人似乎想要接受条件,毕竟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有的人则显得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的"功劳"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还有的人在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赫连雄站在中间,脸色变幻不定。他原本以为,凭借擒获李乾顺和献出兴庆府的功劳,至少能换来一个王爵或侯爵,甚至可能被封为西夏王,代为管理党项事务。但赵桓的回复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一炷香的时间慢慢过去,但城门前的队伍仍在骚动。有些降将甚至想要重新回到城中,显然是对条件不满。 "看来他们还想要讨价还价。"杨再兴冷笑道,"官家,要不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赵桓看了看天色,一炷香的时间确实快到了。他面无表情地对身旁的炮兵指挥官下令:"目标,南门城楼。一轮齐射,给他们提个醒。但不要伤到人,朕要的是威慑,不是屠杀。" "臣遵旨!"炮兵指挥官立刻转身下去安排。 很快,三门"神威将军筒"被推上了高地。炮手们动作娴熟地装填火药和炮弹,调整射角。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三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 "轰!轰!轰!" 三发炮弹呼啸着越过赫连雄等人的头顶,精准地轰击在南门城楼上。顿时,砖石飞溅,烟尘滚滚,半座城楼在炮火中坍塌。巨大的轰鸣声在晨空中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发麻。 这一次炮击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城门前的降将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震得魂飞魄散,许多人甚至被吓得跌坐在地。他们终于明白,宋军的"神器"威力有多么可怕,也终于明白,在这种绝对的武力优势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赵桓在千里镜中看到,赫连雄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颓然地挥了挥手,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跪下的手势。 一个接一个,原本还想要讨价还价的降将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纷纷扔下兵器,跪倒在地。最后,连赫连雄本人也翻身下马,朝着高地的方向,深深地跪伏下去。 "很好。"赵桓放下千里镜,脸上依旧平静如水,"看来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时,一名斥候飞马前来报告:"启禀陛下!城中又有动静!有大队人马正在向城门聚集!" 赵桓重新举起千里镜观察。果然,从城内陆续走出更多的队伍。这些人中有官员、有士兵、有宫女太监,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皇室成员的人。他们都被五花大绑,由士兵押送着。 "看来赫连雄确实下了决心,要将李乾顺的家底全部交出来。"折可求评价道。 "这才对嘛。"赵桓冷笑,"既然要投降,就要有投降的样子。藏着掖着算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李乾顺本人,还有他的妃嫔、子女、宗室成员,以及大批的文武官员。粗略数了数,竟有三四百人之多。 "官家,"胡寅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么多俘虏,我们如何处置?" "分类处理。"赵桓早有成算,"李乾顺及其直系亲属,押往汴京,由朕亲自处置。其余宗室成员,分散安置到江南各地,永不许回西北。文武官员中,愿意归附的,经过考核后可以录用;不愿意的,流放到岭南。" "至于那个赫连雄,"赵桓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朕自有用处。" 正说着,杨再兴策马返回,禀报道:"官家,赫连雄等人已经完全屈服,正在等待您的进一步指示。" "让他们将所有俘虏排成队列,朕要亲自检阅。"赵桓下令道,"另外,派人进城接管各个要点,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 "臣遵旨!" 很快,宋军的接管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杨再兴率领骑兵控制了城门和主要街道,折可求则安排步兵接管城防。同时,一队队宋军士兵开始进入兴庆府,接管各个重要部门。 在高地上,赵桓依然端坐马上,通过千里镜观察着一切。他看到宋军士兵井然有序地执行着命令,看到城中的党项军民在士兵的看管下排队等候,也看到了那些跪在地上的降将们脸上复杂的表情。 "官家,"张望在一旁提醒道,"是否该入城了?" 赵桓考虑了一下,点点头:"传令各军,朕要入城。但要做好防护,城中情况复杂,不可大意。" "臣等遵旨!" 很快,一支庞大的队伍开始向兴庆府进发。赵桓居中,由三千精锐骑兵护卫。队伍中还有文武重臣、近卫军、以及各种仪仗和旌旗。这样的阵势,既显示了大宋的威严,也确保了皇帝的安全。 当队伍来到城门前时,赫连雄等降将依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赵桓勒马在他们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西夏将领。 "赫连雄。"赵桓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臣在!"赫连雄颤声回答,依然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赫连雄缓缓抬起头,与赵桓的目光相遇。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这个年轻的皇帝,眼神中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威严,更有着令人心悸的冷漠。 "你知道自己的罪过吗?"赵桓问道。 "臣……臣知罪。"赫连雄艰难地说道。 "知道就好。"赵桓点点头,"朕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但从今往后,你的命就是朕的,明白吗?" "臣明白……" "很好。"赵桓不再理会他,而是对折可求说道,"元帅,安排人手清点俘虏,分类处置。另外,进城后要维持秩序,安抚百姓,不得扰民。" "臣遵旨!" 说完,赵桓策马向前,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降将一眼,径直向兴庆府的城门驶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君临故都见遗策 残阳如血论兴衰 赵桓端坐于乌骓马之上,面沉如水。他并未立刻催马入城,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冷静的猎鹰,越过城门洞那幽暗的深邃,审视着城内的一切。 街道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党项军民。他们像被惊雷吓住的羊群,畏缩地挤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麻木、恐惧、好奇,以及一丝深藏的、不易察觉的仇恨。 阳光尚未完全驱散晨雾,将赵桓和他身后那三千名身着玄色铁甲的御前班直的影子,长长地投射进城内,仿佛一道由钢铁与意志铸成的黑色界碑,将昨日的西夏与今日的大宋分割开来。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主题。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杨再兴。”赵桓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末将在!”杨再兴策马上前,他一身银亮盔甲,手持沥泉神枪,眉宇间英气逼人,如同出鞘的利剑。 “你带五百骑,为朕开路。”赵桓淡淡地说道,“告诉城中军民,朕入城,只为吊民伐罪。凡有敢于滋事、阻挠王师者,杀无赦!” “末将遵旨!”杨再兴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五百名御前班直的精锐骑兵,动作整齐划一地催动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缓缓涌入城门。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城中军民的心坎上。他们没有呼喊,没有奔腾,只是以一种沉稳而压抑的姿态缓缓推进,那份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比任何叫嚣都更具威慑力。 街道两侧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为这支天兵让开了道路。 “元帅。”赵桓这才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折可求。 “臣在!” “入城事宜,按预案行事。”赵桓的声音依旧平稳,“各部司、各营伍,严守军纪。朕要让兴庆府的百姓看看,何为王师,何为仁义。但有滋扰百姓、抢掠财物者,无论官阶,立斩不赦!” “臣遵旨!”折可求沉声应道,随即调转马头,向身后的传令官下达了一连串清晰的命令。 号角声再次响起,不再是冲锋的急促,而是维持秩序的沉稳。一队队宋军甲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如潮水般分流,向城中各处要道、府库、武库而去。 他们的军纪严明,目不斜视,与城中百姓想象中“胜者”的骄横截然不同,这让许多原本惊恐的民众,心中稍安,却又生出更深的敬畏。 城门外,那黑压压跪伏在地的赫连雄等一众降将,自始至终,赵桓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一堆无足轻重的尘埃。直到杨再兴的副将前来,用冰冷的刀鞘拍了拍赫连雄的肩膀。 “赫连将军,陛下有旨,命你等随军入城,暂押府衙,听候发落。” 赫连雄僵硬地抬起头,满嘴苦涩。他看着那面巨大的“宋”字帅旗,在无数兵士的簇拥下,缓缓移入了他曾经誓死保卫的城池。 赵桓并未立刻前往那座象征着西夏百年统治的皇宫,而是对身旁的胡寅说道:“胡卿,带上一队皇城司的人,随朕去一个地方。” 胡寅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敢多问,立刻应道:“臣遵命。不知陛下欲往何处?” “去已故西夏礼部尚书,李仁爱的府邸。” 此言一出,不仅胡寅,连一旁的折可求都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他没想到,官家入城后,第一个要见的,既不是被囚的李乾顺,也不是象征权力的皇宫,而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敌国忠臣的府邸。 李仁爱的府邸位于城东一处僻静的街巷。当赵桓一行人抵达时,这里早已被宋军接管。府邸大门紧闭,上面交叉贴着两张巨大的白色封条,封条上盖着赫连雄的枢密院大印,旁边还站着几名宋军甲士。 胡寅上前,亮出赵桓的御驾金牌,甲士们立刻躬身行礼。一名校尉上前,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拉开了沉重的府门。一股尘封与血腥混杂的淡淡气息,从门内逸散而出,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赵桓翻身下马,迈步而入。 府内,一片死寂。院落中的陈设还算整齐,但地上随处可见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以及打斗挣扎留下的凌乱痕迹。 正堂的灵堂早已被砸得稀烂,那块写着“大夏故礼部尚书李公仁爱之灵位”的牌位断成两截,倒在香灰之中。 这里没有哭声,没有活人,甚至没有一具完整的尸身。显然,赫连雄在执行李乾顺的屠戮命令后,又匆匆“清理”了现扬,试图掩盖其罪行。 然而,这死寂的现扬,远比任何哭喊都更具冲击力。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忠良之家,在一个疯狂君主的屠刀下,是如何被彻底毁灭的。 赵桓默默地走上前,俯身拾起那半截灵牌,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牌位上那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惋惜,有敬佩,更有对李乾顺那般君主的极度鄙夷。 他将牌位重新立在残破的供桌上,从张望手中接过三炷香,点燃后,郑重地躬身拜了三拜。 “李尚书,大夏虽亡于昏君之手,然你的忠骨,朕敬之。你泉下有知,当可安息。”赵桓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你遗策中所忧之事,朕,绝不会让它发生。” 这一幕,让跟在身后的折可求、胡寅等人心神剧震。他们看着赵桓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这位年轻的帝王,其胸襟与气度,远非常人所能及。 凭吊完毕,赵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胡寅脸上。 “胡卿,此情此景,你有何感想?” 胡寅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臣心中悲愤。李仁爱虽为敌臣,然其忠心耿耿,死而后已,实乃人臣之楷模。而李乾顺之暴虐,竟至屠戮忠良满门,其亡国,实乃天理昭彰,罪有应得!” “说得好。”赵桓点了点头,话锋一却转,“然则,朕若问你,若李仁爱未死,朕兵临城下,他会献城归降否?” 胡寅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他沉思良久,才艰难地开口:“回陛下,以李尚书之风骨,臣以为……他宁可以身殉国,亦不会开门迎降。” “然也。”赵桓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便是忠臣与能臣之别。李仁爱是忠臣,却非能臣。他忠于李乾顺,忠于大夏,却不知当此君昏国亡之际,当以保全族人百姓为先。他的死,可敬,可叹,却也不足惜。”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胡寅和折可求的心上。他们似乎第一次理解了这位帝王心中那杆与众不同的标尺。 赵桓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又将目光转向折可求。 “元帅,你乃将门之后,世代镇守西陲。朕问你,若你是那赫连雄,在当时之境,会作何选择?” 这个问题比刚才的更加诛心。折可求脸色一肃,抱拳沉声道:“回陛下,臣世代为大宋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绝无二心!若臣为赫连雄,必与李仁爱一般,死战到底,以身殉国!” “好一个死战到底!”赵桓忽然冷笑一声,“若朕是那李乾顺,也要拉着你折家满门、太原军民一同陪葬,你亦死战否?” “这……”折可求顿时语塞。他可以为国捐躯,但要让他看着全族和治下百姓白白送死,他……他做不到。 “看,这便是人性。”赵桓的语气变得悠远,“忠义二字,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一头是君国,一头是家族、百姓、自己的性命。当君王贤明,国泰民安之时,这两头是合一的。可当君王昏聩,国之将亡之际,这杆秤,便会倾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扬所有人,最后缓缓道:“朕今日带你们来此,就是要让你们亲眼看看,一个君王,如何能将自己的忠臣逼上绝路;一个国家,如何会在疯狂中自我毁灭。朕要你们记住这血的教训!朕的大宋,绝不能重蹈覆辙!”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折可求与胡寅等人齐齐躬身,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赵桓的用意。这位帝王,是以李仁爱一家的惨剧,来给所有随驾重臣,上了一堂最深刻、最血腥的帝王心术课。 赵桓的目光最终转向了府门外,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 “传朕旨意,将赫连雄押来此地!” 半个时辰后,府衙大堂。赫连雄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御前班直押解进来,跪倒在地。他不敢抬头,只能看到眼前那双绣着金龙的黑色战靴。 “赫连雄,你可知罪?”赵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罪臣知罪。”赫连雄颤声道。 “哦?说来听听,你有何罪?” “…罪臣不该背主求荣,囚禁国君……” “说得好听。”赵桓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朕问你,李仁爱满门,是你所杀?” 赫连雄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是……是李乾顺那疯子逼罪臣做的!罪臣若不从,他便要杀了罪臣!” “是吗?”赵桓的语气充满了讥讽,“那你为了自保,便可心安理得地屠戮忠臣之家,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罪臣……罪臣罪该万死!”赫连雄拼命磕头,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死?朕说过,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的。”赵桓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赫连雄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求生的渴望:“请陛下示下!罪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很好。”赵桓点了点头,“你曾为西夏大将,对这片土地最为熟悉。朕且问你,若朕要在此地推行汉法,设郡立县,你以为,最大的阻力会来自何处?” 赫连雄心中一紧,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最后考较。他不敢怠慢,立刻答道:“回陛下,最大的阻力,不在于民,而在于那些星罗棋布的党项部族头人。他们手握兵权,雄踞一方,素来不服王化。若要推行新政,必先收其兵权,削其威望,否则后患无穷。” “说得好。”赵桓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不算太糊涂。朕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转身坐回主位,声音变得威严无比。 “朕命你为‘西北招抚副使’,辅佐元帅,去替朕安抚那些部族头人。告诉他们,顺朕者昌,逆朕者亡!凡是主动交出兵权、图册,归顺朝廷者,可保留其财富、地位,甚至酌情授以官职。若有顽抗不化者……” 赵桓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你,便提其头来见朕!朕要用他们的血,来为我大宋的新政铺路!” 赫连雄听得心惊肉跳,这差事,无异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让他这个党项降将,去对付昔日的同僚袍泽,这其中的凶险和艰难,可想而知。 “怎么,不敢?”赵桓的声音如同寒冰。 “不,罪臣敢!”赫连雄咬碎了牙,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这是他唯一的活路,“罪臣,领旨谢恩!” “很好。”赵桓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大堂外那轮如血的残阳,声音悠远而坚定。 “传朕旨意,明日,朕要在兴庆府皇宫,亲审李乾顺。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背信弃义,自取灭亡,是何等的下扬!” 第二百八十九章:龙榻辗转思新政 殿前雷霆审旧君 赵桓坐在临时搬入崇政殿的坐榻上,对张望说道。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寻常的赭黄色圆领袍,手中握着一块温润的白绢,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湛卢”。剑身映着跳动的火光,寒气森森。 殿外天色未明,殿内却早已灯火通明。 折可求从殿外大步走入,甲胄上的寒气尚未散尽。他躬身行礼:“陛下,时辰快到了。殿外广扬,随驾百官与西夏降臣皆已候旨。” 赵桓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剑锋,动作不疾不徐:“胡寅和王少卿呢?让他们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胡参赞与大理寺王少卿,正在殿前与西夏降臣宣读陛下入城后的安民榜文。”折可求沉声回答,他看了一眼赵桓手中的长剑,又补充道,“正在敲打他们。” “嗯。”赵桓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目光落在折可求身上,“元帅,你说,今日这扬戏,那些党项人,能看懂几分?”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折可求却不敢怠慢,立刻答道:“陛下天威,他们不敢不懂。只是……臣担心其中或有死忠之辈,届时在殿上咆哮,污了圣听。” 话音未落,杨再兴已从殿外阔步而入,他一身银甲,更显英武,抱拳的声音中气十足:“陛下放心!末将已在殿内布下五十名御前班直的精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谁敢在殿上妄言一句,末将一刀便结果了他!” 赵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将“湛卢”剑“呛啷”一声归鞘,然后站起身来。 “不必。”他摇了摇头,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了烤火,“朕今日,就是要让他们说。让他们把心里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都说出来。” 他转过身,看着面露不解的杨再兴和折可求,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死得才越明白。也让那些还心存幻想的降臣们,看得更明白。” 辰时初刻,崇政殿。 殿内气氛肃杀。赵桓已端坐于那张比汴京龙椅小了一圈的宝座之上。阶下,折可求、胡寅、杨再兴等西征核心将领及随驾文臣,分列左侧,神情肃穆。 而在右侧,以赫连雄为首的数十名西夏降臣,则身着旧时官服,惶恐不安地躬身侍立。 “时辰已到,”赵桓的目光扫过阶下,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将伪夏国主李乾顺,押上来!” “传伪夏国主李乾顺上殿——!”殿前内侍尖锐的唱喏声层层传递出去。 片刻之后,一阵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由远及近。李乾顺被两名孔武有力的禁军甲士拖上了大殿,重重地按跪在地砖上。 他形容枯槁,状若疯癫,但当他抬起头,看到端坐在他龙椅上的赵桓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与疯狂的光芒。 “赵桓!”他嘶声尖叫起来,“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羞辱于朕!” 御座上的赵桓并未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平静地端起案几上的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他甚至没有看李乾顺一眼,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大理寺少卿王甫。 “王卿,将西夏弑杀我朝天使的卷宗,念给这位‘夏国主’听听。” “臣,遵旨。”王甫立刻出列,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走到大殿中央,朗声念道:“靖康元年八月,大宋钦差便宜行事使、秘书少监秦桧,副使、鸿胪寺主簿王彦升,奉皇命出使西夏。八月二十八日,于兴庆府崇政殿,为伪夏国主李乾顺悍然下令所杀,血溅金殿……” 王甫的声音清晰而冷酷,详细叙述了秦桧与王彦升从出使到遇害的全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详实有据。 “……尸身被弃于荒野,随行二百一十四名使团护卫,无一生还。” 念罢,王甫将卷宗呈上,退回原位。 赵桓这才放下茶碗,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李乾顺身上:“朕的两位臣子,只是奉命出使,何罪之有,要遭此毒手?李乾顺,你,该当何罪?” 李乾顺浑身一颤,眼神躲闪,转而狡辩道:“是……是秦桧言语不敬,辱及朕之国格!朕一时激愤……” “一派胡言!”不等赵桓开口,胡寅已然出班,须发戟张,厉声驳斥,“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此乃天下公理!你身为一国之君,竟行此等背信弃义之举,还有何国格可言!” “说得好!”赵桓微微颔首,再次发问,“朕再问你,靖康元年,金人围攻我汴京,你西夏为何遣数万铁骑,袭扰我熙河、兰湟二路?莫非这也是因为我大宋辱及了你的‘国格’吗?” 李乾顺语塞,脸色涨得通红:“朕只是为保边境安宁,并无他意!” “并无他意?”赵桓冷笑一声,转向右侧的赫连雄,“赫连雄,你曾为西夏枢密院领军使,你来告诉朕,当时,是不是并无他意?” 赫连雄身子一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磕磕巴巴,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回陛下……当时国主,确有……确有趁机夺取关中之心,曾与金人……有过约定……” “哗——” 此言一出,殿下的西夏降臣们顿时一片哗然。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等密约。 “赫连雄!你这卖主求荣的狗贼!”李乾顺气得破口大骂。 赵桓却根本不理会,他继续问道:“朕再问你,李乾顺!你既为一国之君,为何纵容奸佞,屠戮忠良?礼部尚书李仁爱,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要屠其满门?!” “他……他通敌!他要献城!”李乾顺疯狂地辩解。 “通敌?”赵桓的笑意更冷了,“胡卿,把李尚书的《泣血遗策》,念给这位‘明君’听听,也念给诸位西夏的‘忠臣’们听听!” 胡寅再次出列,展开了那份浸透了忠臣血泪的遗策。 “……君之昏聩,甚于桀纣,臣泣血上陈,君不纳;臣以死相谏,君不醒……大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臣死不瞑目……” 那字字泣血的文字,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割在所有西夏降臣的心上。他们听着李仁爱的血泪控诉,许多人当扬痛哭失声。 一名须发皆白、曾与李仁爱交好的老臣,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颤抖着手指着李乾顺怒骂:“昏君!是你!是你毁了大夏百年基业!老夫……老夫羞与你为伍!” 李乾顺在众人的哭骂和指责中,彻底崩溃了。他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赵桓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阶下所有西夏降臣。 “朕且问尔等,”他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有李仁爱这般忠臣,尔等为何不辅?有李乾顺这般暴君,尔等为何不谏?以至国破家亡,徒为天下笑!尔等,亦有罪焉!” “臣等有罪!臣等罪该万死!”赫连雄第一个带头,拼命叩首。其余降臣也纷纷效仿,广扬上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赵桓冷冷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瘫在地上的李乾顺。 “李乾顺,罪无可赦。然朕有好生之德,亦不愿多造杀孽。”赵桓走到大殿中央,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他转向折可求:“元帅。” “臣在。” “朕命你,将此逆贼及其直系子嗣,尽数押解还京,交由宗正寺、大理寺议罪,永世圈禁。” 他又转向胡寅:“胡卿。” “臣在。”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废‘西夏’国号,设‘兴灵路’!所有图册、官印,一律改制!” 最后,他看向杨再兴和阶下所有将士:“西征已毕,大军不日班师回朝!还京之后,论功行赏!” 赵桓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赫连雄身上。 “赫连雄。” “罪臣在!” “你献城有功,朕不没其劳。然你身为降将,不可再掌旧部。”赵桓的声音不容置疑,“朕命你,将麾下所有可战之兵,尽数编册上交。朕会将其打散,悉数编入熙河路刘法将军麾下,戴罪立功。你可愿意?” 赫连雄心中剧痛,却只能叩首道:“罪臣……愿意。” “很好。”赵桓点了点头,“至于你,招抚副使之职不变。待你办妥差事,朕许你携家眷入京,赐宅邸田产,安度余生。” “罪臣……叩谢陛下天恩!” 赵桓的目光最终越过所有人,投向了殿外那片刚刚被征服的土地,声音变得无比深远。 “传朕后续政令:于兴灵路,一体推行我大宋律法、官制、科举。所有官学,必须以中原官话为教,以儒家经典为本!所有新登记之户籍、田亩,皆以汉字为记!朕要让这片土地,百年之后,再无党项之言,只有汉家之声!”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百九十章:殿前定策安西陲 凯歌将起望汴京 兴庆府,崇政殿。 殿内新点的数十支巨烛,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跳动的火焰映照在每一副冰冷的铠甲上。 赵桓身着赭黄色圆领袍,端坐于宝座之上。他并未看阶下的众将,只是伸手取过案几上的一枚梨子,用随身的小刀,不紧不慢地削着皮。 殿下,西征的四路主将首次齐聚一堂。 大元帅折可求、刚刚从会宁关奉旨赶来的熙河路安抚使刘法、从甘州星夜驰援的京东西路经略使李进、以及新晋的神武右军骑兵都统制杨再兴,四位方面大将身披铠甲,按剑而立,神情肃穆。 “都坐吧。”赵桓削下第一圈梨皮,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是咱们西征的最后一次军议。一路奔波,都辛苦了。” “谢陛下。”四人齐声应道,却依旧站得笔直,无人敢真的落座。 赵桓也不强求,将削好的梨子放在一旁的银盘里,又拿起一个,继续削着。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风尘仆仆的刘法身上。 “刘卿,东路军一路血战,劳苦功高。如今军中情况如何?” 刘法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回陛下!东路军自熙河出征,原有兵马两万。经青石峡、会宁关数战,折损将士两千一百余人。后收降西夏残兵五百,如今尚有可战之兵一万八千四百余。”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疼:“只是……陛下赐下的‘霹雳掌心雷’,已在会宁关一战中消耗殆尽。” 赵桓削梨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转动起来,似乎并未在意:“嗯。李进,你的左路军呢?” 李进面带愧色地出列:“回陛下,末将无能!左路军原有兵马两万三千,强攻甘州,折损三千二百人!幸得杨将军星夜驰援,内外夹击,方才迫降贼首。如今,尚有兵马近两万,皆在城外整顿。” “胜败乃兵家常事,攻坚战有所伤亡,在所难免,不必自责。”赵桓将第二个削好的梨子也放进盘中,然后用绢布擦了擦手和刀子,这才抬起眼,看向阶下的四位心腹大将。 “西夏已灭,兴灵路初设。此地,日后便是咱们大宋西陲的屏障。朕意,大军不日班师回朝,但此地,必须留下一支能战的强军镇守。” 他的目光在刘法和李进身上扫过。 刘法心中一动,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恳切:“陛下!兴灵路新附,民心未稳,党项余孽尚存。更有西边诸番,虎视眈眈。臣恳请陛下,将神机营主力及一应军国利器,留驻兴灵路!有此神兵,臣敢为陛下担保,十年之内,西陲可保无虞!” “臣附议!”李进也立刻抱拳,“刘将军所言极是!神威将军筒一炮之威,可抵千军万马!有此神器镇守,西陲方能安如泰山!” 杨再兴站在一旁,虽未说话,但眼中那股渴望之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亲眼见过那些“神器”的威力,自然明白它们对于一个将领而言,意味着什么。 大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折可求,这位老成持重的大元帅,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赵桓的目光转向了他:“元帅,你的意思呢?” 折可求这才上前,躬身道:“陛下,刘将军与李将军皆是为国谋,其心可嘉。然,神机营乃天子亲军,国之重器,其去留,非臣等所能议。一切,皆由陛下圣断。” “你倒是滑头。”赵桓拿起一个削好的梨子,递给张望,让他切成小块。他自己却不吃,只是看着案几上的沙盘,缓缓说道:“刘卿,朕问你,若朕将神机营五千将士,十门神威将军筒,一千杆铁管突火枪,尽数留给你。你,守得住这兴灵路吗?” 刘法闻言大喜,立刻挺起胸膛:“回陛下!若有此神兵,臣愿立下军令状!西陲若有失,臣提头来见!” “好!有此豪气,不愧是我大宋名将。”赵桓赞许地点了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可朕再问你,若此时,金人二十万铁骑,自河北、河东两路,同时南下,再围我汴京。你,待如何?” 刘法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是指望靠你手里这一万八千人,远赴千里,回援京师?还是坐视我大宋江山,再遭靖康之耻?”赵桓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冷。 “臣……臣……”刘法额头上渗出冷汗,躬身道,“臣,不敢。” “不是你敢不敢的问题。”赵桓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汴京”的位置上,“西陲之疾,乃癣疥之患,朕挥手可平。北方之虏,方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孰轻孰重,诸卿心中,当有公论!” 殿内鸦雀无声。李进和杨再兴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言。 赵桓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他走回御座,拿起一块切好的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然,刘卿所虑,亦非无理。西陲初定,确不可无备。”他咽下口中的梨,看向刘法,“这样吧。朕,留火炮两门,铁管突火枪三百杆,霹雳掌心雷一百枚,再留格致院匠人五十,神机营教官二十,由你统辖,于兴灵路,给朕编练一支新军。这,算是朕给你的体己。” 刘法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这虽不及整个神机营,却也是天大的恩赏了!他立刻跪下叩首:“臣!叩谢陛下天恩浩荡!” “起来吧。”赵桓挥了挥手,目光又转向了赫连雄,“赫连雄献城,其麾下尚有数千党项降卒。这些人,留之无用,杀之不祥。朕便将其尽数交予你,由你负责整训。用党项人,去戍党项地,想必,他们会更卖力些。” “臣,遵旨!”刘法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是既给了他兵,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包袱”,让他必须依靠朝廷,不敢有半分异心。 “都明白了吗?”赵桓的目光再次扫过四位大将。 “臣等,明白!”四人齐声应道。 “好。”赵桓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朕旨意,所有军务交割,限三日内完成。三日后,大军正式班师回朝!” “臣等遵旨!” 众将领命谢恩,各自散去准备。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赵桓和张望。赵桓独自走到殿门口,看着殿外那轮即将沉入贺兰山的残阳,久久不语。 “官家,”张望上前,为他披上一件披风,“夜深了,风大。” 赵桓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张望,你说,等咱们回到汴京,那里的天,又会是个什么颜色?” 第二百九十一章:京华翘首待王师 宫苑深处孕龙胎 冬日的暖阳透过格窗,照在政事堂内。堂内,数个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李纲,端坐于首相之位,手中正捧着一卷刚刚从兴灵路八百里加急送抵的《平夏敕报》。 他花白的胡须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原本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好一个‘犁庭扫穴,尽纳故土’!”李纲将敕报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对着堂内的几位宰执重臣,声音洪亮地说道,“西夏自元昊立国,为我大宋西陲之患,已近百年。如今,一朝功成,尽为王土!此乃太祖、太宗以来,未有之大功业!” 枢密使吴敏抚着长须,亦是满面红光:“不错!陛下御驾亲征,不过三月,便灭一国。如此天威,亘古罕见!我等在京中,亦与有荣焉!” 户部尚书蔡懋那张一向因国库而紧锁的脸上,也终于舒展开来。他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对着李纲躬身道:“相公,吴枢相,正有一桩大喜事要报。自五月齐、费二位奉旨南下,至今七月,江南财赋月月入京,从未断绝!截至昨日,国库已有存银一千二百万两,米粮五百六十万石!足以支撑大军半年用度!此皆陛下天威,与二位不世之功!” “存银千万两?!”吴敏闻言,眼中爆出精光,忍不住追问,“蔡公此言当真?” “下官岂敢在政事堂上妄言!”蔡懋挺直了腰杆,声音里满是底气,“账目在此,分毫不差!” “好啊!”李纲抚掌大笑,连日来的忧虑一扫而空,“国库充盈,军心自安!待陛下凯旋,我等也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了!”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御史中丞许翰却从坐席上起身,对着李纲躬身一礼。 “相公。” “许中丞有何话说?”李纲脸上的笑容未减,示意他但讲无妨。 “江南之事,下官亦有本奏。”许翰从袖中取出一叠奏疏,双手呈上,“此乃近一月来,御史台收到的,所有关于江南的弹劾奏疏,共计三十七封。”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重起来:“江南士绅,多以‘元丰新政’之弊为借口,声称‘祖宗之法不可变’,暗中串联,散布‘新政酷烈,尤甚蔡京之时’的流言。他们变卖田产,囤积金银,不再投资工商,以至江南市面已有萧条之兆。弹劾齐安、费鼎宋二人行事酷烈,与民争利者,已成汹汹之势。还请相公明察!” 此言一出,堂内刚刚还热烈的气氛,顿时冷了三分。 蔡懋立刻起身,对着许翰怒目而视:“许中丞!你此言何意?齐安奉的是陛下之命!他收缴的,是那些江南士绅偷逃的国之税赋!怎就成了与民争利?若非他手段果决,那些脑满肠肥之辈,可会主动吐出一文钱来?!” “蔡公息怒。”许翰不卑不亢地转身,对着蔡懋一拱手,“下官并非否认齐安之功。下官只是担忧,其行事过于操切,已将江南士林得罪殆尽。他们如今虽不敢明着反抗,却采此‘不合作’之法,长此以往,恐伤国本啊!” “伤国本?”吴敏也忍不住开口,他一拍桌子,声如闷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江南的钱粮,何谈北伐?如今官家大胜归来,正是我大宋厉兵秣马、预备再战之时!我看,谁敢在这时候阻挠新政,谁就是金人的内应!” “枢相此言,有失偏颇。”许翰摇了摇头,据理力争,“惩治首恶自然应当。但若将所有士绅都推到朝廷的对立面,则江南必乱!他们手中掌握着大量的田产、商铺、人脉,若他们铁了心要与朝廷为难,齐安一人,又能如何?”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李纲,声音也变得恳切起来:“下官不敢阻挠国策。但国朝中兴,当有中兴之气象,凡事皆应名正言顺。便如前日相公所议,为表彰功臣而设之阁楼,何故要沿用前唐‘凌烟阁’之旧称?我大宋自有国朝体例,岂能事事模仿前人?名不正则言不顺,若连此等名分大事都如此草率,又何以让天下信服新政之周详?” 许翰此言一出,立刻将矛盾从“钱粮”引向了“礼法”和“名分”。堂内几位熟知典章的文官,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比直接反对新政,要高明得多,也棘手得多。 李纲看着许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被更深的威严所取代。 他缓缓站起身,在堂内踱了两步。 “许中丞所言,‘名正言顺’,甚好。”李纲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说法,“‘凌烟阁’之名,确是前唐旧称。我大宋既是中兴,自当有新的气象。此事,可待官家回朝后,请陛下御笔亲赐新名,以彰显本朝之功业。此事,我应下了。” 许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正要躬身称谢。 “但是!”李纲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厉,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许翰,“名分再大,也大不过‘国之存亡’!你可知,官家为何要如此急切地推行江南新政?!” 他不等许翰回答,便伸出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北方的金虏,一刻也没有停下他们磨刀的动作!因为河北的岳飞,河东的韩世忠,他们麾下的数万将士,每日都在枕戈待旦!因为我大宋每多一日的钱粮,北伐便多一分的胜算!收复燕云,洗雪国耻,便早一日的可能!” “今日之要务,是战是和,是生是死!”李纲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非是这阁楼叫何名字!江南财赋,事关北伐大计,事关国运兴衰!此事,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谁敢再为此事上书非议,休怪我李纲不念同僚之情,亲自上本弹劾!” 堂内众人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有异议。 议事结束,李纲与吴敏二人并肩走出中书省。 “相公今日之威,不减当年啊。”吴敏走下台阶时,笑着说道。 李纲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不过是强撑罢了。许中丞所虑,并非全无道理。江南之事,终究还是要等官家回来,以无上权威,一锤定音。” “官家携灭国之威而归,这些许非议,不过是螳臂当车。”吴敏扶着栏杆,接着说道,“走吧,去宫里一趟,将西征大捷的详情,禀报于皇后娘娘。也让她,早日安心。” “理当如此。” 二人随即乘轿,径直往中宫而去。 皇后殿内,温暖如春。 朱皇后正倚在软榻上,听着宫女念诵诗文。太子赵谌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翻看一卷《资治通鉴》。 “李相公、吴枢相到——” 随着内侍的通报,李纲与吴敏一同步入殿中。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两位相公快快请起。”朱皇后连忙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欠身还礼,“可是有了官家的消息?” 太子赵谌也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对着二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谌儿见过李相公,吴枢相。” “太子殿下多礼了。”李纲与吴敏连忙回礼。 李纲这才从袖中取出那份《平夏敕报》,双手呈上,声音中满是喜悦:“回禀娘娘,大喜!兴灵路八百里加急,西夏国主李乾顺及其宗室,已尽数被擒!我王师大获全胜,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当真?!”朱皇后接过敕报,看着上面那熟悉的、盖着玉玺的朱红大印,喜悦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太好了……官家他……他平安无事……” 她精神一松,身子竟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娘娘!”一旁的贴身女官林姑姑和侍立在侧的御医,立刻上前扶住她。 “娘娘凤体要紧!”御医连忙跪下。 李纲与吴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关切与一丝疑惑。 就在此时,一直侍奉在旁的林姑姑,见两位皆是国之柱石,陛之心腹,便与皇后交换了一个眼色。朱皇后羞红了脸,微微点了点头。 林姑姑这才转身,对着李纲与吴敏,压低声音,满是喜悦地说道:“回禀两位相公,大喜之事不止一桩。娘娘凤体……已有三月之喜。因遵官家出征前‘若有喜,当秘而不宣,以防奸人加害’的密嘱,一直未敢声张。如今大捷传来,国运昌隆,实乃双喜临门!” “什么?!” 李纲与吴敏闻言,如遭雷击,愣在当扬! 下一刻,这两位须发皆白的大宋重臣,竟不顾仪态,同时老泪纵横,对着朱皇后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额头触地,声音颤抖! “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李纲激动地说道,“陛下已有太子,如今再添龙裔,此乃血脉开枝散叶,国本愈发稳固的吉兆啊!” 吴敏亦是哽咽难言,连连附和:“正是!正是!待官家凯旋,闻此喜讯,定然龙颜大悦!此乃祥瑞之兆,预示我大宋必将中兴!” 李纲强抑激动,站起身来,对着皇后郑重一躬:“娘娘,此事重大,仍需保密!待官家回朝,由官家亲自向天下宣布这份天大的喜讯!如此,方能将今日朝堂之上那些宵小的非议,一扫而空!” 他走出宫门,看着西边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一位携灭国之威、又将喜得龙裔的中兴之主,他的归来,将让所有魑魅魍魉,尽皆退散! 第二百九十二章:龙驾还朝路 御前勘将才 黄河东岸,朔风自北而来,卷着冰冷的沙砾,抽打在中军大营那面巨大的“宋”字帅旗之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呼啸。自西夏故地一路东归,关中的风,似乎都比往昔多了几分凛冽。 御驾大帐之内,数个巨大的铜火盆烧得通红,跳动的火焰将赵桓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他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行军,此刻正披着一件玄色的大氅,在一张铺着整张羊皮的简陋行军地图前,久久伫立。 地图上,自兴灵路至京兆府,再到东都汴梁,一条朱红色的线路清晰无比。但他的手指,却反复在“京兆府”三个字上轻轻摩挲,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何事。 “官家。” 帐帘被轻轻掀开,西征大元帅折可求从帐外走入。他先是利落地掸了掸玄铁甲胄上沾染的征尘,才走到帐中,对着赵桓的背影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礼,声音沉稳。 “京兆府尹派人送来的第一批犒军物资已经到了。牛羊各五百头,关中上好的新丰酒三百坛,还有大批的冬衣、药材。是否即刻分发下去?” 赵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那份连日行军的疲惫似乎也淡去了几分:“好!来得正是时候。折卿,你替我传一道旨意,今晚三军加餐,酒肉务必管够!去告诉将士们,这是关中父老的一片心意,也是我这个做官家的,犒劳他们的一点微末赏赐,让他们敞开了吃喝!另外,将最好的药材,一律先送去伤兵营,着随军医官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臣,遵旨!”折可求抱拳应道,随即又有些迟疑,上前一步低声道,“只是……官家,那三百坛酒,大军尚在行进之中,军纪森严,若是……” “无妨。”赵桓摆了摆手,走到主位上坐下,示意折可求也坐。帐内的胡凳粗糙简陋,但此刻君臣对坐,却自有一股沙扬之上才有的亲近与随意。 “西征已毕,大功告成,将士们那根绷了数月的神经,也该松一松了。某家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君主。”他端起手边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你只管去办,命都虞候派人看着,小酌可以,莫要酗酒闹事便可。我大宋的兵,当有这个分寸。” “官家体恤三军,实乃将士之福。”折可求心中一暖,在下首的胡凳上坐定。他戎马一生,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体恤下情的天子。 “将士们拿命为我打下这片疆土,我给他们几口酒喝,又算得了什么?”赵桓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滚烫的茶水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折卿,大军东归,关中百姓反应如何?可有怨言?” 折可求神情一振,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回官家,何来怨言!关中父老,闻我王师灭夏,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我等昨日渡河,对岸码头,自发前来犒劳的百姓,黑压压一片,绵延数里不绝!牛羊、干饼、酒水,堆积如山,拦都拦不住!有皓首老者,更是跪于道旁,泣不成声,高呼‘总算盼到王师归来,关中……有救了!’” “民心可用啊……”赵桓放下茶碗,轻轻一叹,心中却是一沉。百姓越是如此期盼,便越说明此地积弊之深。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杨再兴洪亮如钟的声音:“末将杨再兴,求见官家!” “让他进来。” 杨再兴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帐,他先是向赵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才一脸不忿地转向折可求,叉手道:“元帅!您老可得给某家评评理!” “哦?”折可求看着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不由笑道,“你这厮,又来寻某做什么?黑风山的功劳还不够你吹嘘的?” “元帅!”杨再兴一脸委屈,伸手指着自己身上的铠甲,“末将麾下那两千好汉,一路破袭,斩将夺旗,从黑风山杀到龙头岭,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今大军犒赏,将士们人人有酒喝,偏偏我部,滴酒不沾!您说,这公道吗?!” 赵桓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哈哈,再兴啊,元帅这是器重你,才将这最重要的差事交给你。你当知其苦心。” 折可求也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训斥道:“你懂什么!大军在外,时刻不得松懈!你部骑兵,游弋在外,乃是全军的眼睛和耳朵,若因饮酒误事,出了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末将……末将自然是知晓的。”杨再兴挠了挠头,一时语塞,却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那也不能一口都不让喝啊,弟兄们肚里的酒虫,都快闹翻天了……” “行了。”赵桓笑着打断了他们,他看向杨再兴,眼中带着嘉许,“你部的功劳,某家都记在心里。军令是军令,但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他顿了顿,说道:“我特许,你部将士,今晚每人可分半斤肉,一碗热汤。至于酒,待返回京兆府休整之日,我,亲自为你部摆酒庆功!” “真的?!”杨再兴眼睛一亮,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立刻大喜过望,“末将多谢官家天恩!这就去告诉弟兄们!” 说着,他风风火火地行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去。 “站住。”赵桓叫住了他,“我还有话要问。胡卿也快到了,你且稍候。” 杨再兴立刻停下脚步,重新站得笔直。不多时,随驾参赞胡寅也议事完毕,前来复命。 赵桓看着眼前的三位心腹重臣,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大帐内的气氛,也随之凝重。 “西征已毕,兴灵路初定。但我以为,关中,才是我大宋真正的根基所在。”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京兆府”的位置上,“此地,东接中原,西控西陲,南依秦岭,北望河套,乃是天府之国,龙兴之地。自我朝立国以来,重文抑武,都于汴京,以至河北、河东屡受侵扰,一遇强敌,便有倾覆之危。此教训,不可不察。” 折可求与胡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都是聪明人,立刻便预感到了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我,欲将京兆府,立为我大宋西京。”赵桓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在大帐中回响,“日后,我当效仿太祖,东西巡狩。汴京为东都,主理天下文治、财赋;长安为西都,总领天下武备、边防。如此,东西并重,文武兼济,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官家圣明!”折可求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上前一步,重重地躬身下拜,“若能以关中为武备之根基,则我大宋再无西顾之忧,可专心北伐,收复燕云!此乃千秋万代之大业!” 胡寅心中虽有波澜,他想到了立西都所需耗费的巨大钱粮,想到了朝中必然会因此而起的巨大争论,但看着御座上那位年轻君主坚定的眼神,此事已非他所能劝阻。 他压下心中的顾虑,也躬身附和:“官家高瞻远瞩,非臣等所能及。臣,敬服。”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赵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但眼下,有几件事,需立刻去办。胡卿。” “臣在。” “你立刻草拟一道旨意。命京兆府尹,并关中各路转运使,即刻清查府库,整顿吏治。告诉他们,我半月之内,必驾临长安,若让我看到任何懈怠、贪腐之状,定斩不饶!” “臣,遵旨!”胡寅立刻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开始研墨。 “折卿。” “臣在。” “西征大军,虽是凯旋,但军纪不可废。自今日起,加派三倍御史台随军,严查军纪。凡有骚扰百姓、欺压地方者,一律军法从事!我要让关中父老看看,何为仁义王师!” “臣,领命!” 赵桓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再兴身上。 “再兴,某记得你麾下,有一员副将,名叫曲端,颇有将才?” 杨再兴一愣,随即答道:“回官家,确有其人。曲端那厮,勇武善战,治军亦有章法,只是……性情稍显刚愎。” “刚愎好啊。”赵桓笑了笑,“为将者,若无几分傲气,如何能镇得住骄兵悍将?我记得,他便是出身泾原路西军,对关中军务,理应十分熟悉吧?” “官家明察!”杨再兴立刻回答,“曲端在投效末将之前,曾在泾原军中任职多年,与秦凤、熙河各路将领,多有往来!” “很好。”赵桓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需要一把更快的刀,来为我梳理这关中错综复杂的局面。” 他顿了顿,对杨再兴道:“传曲端来见我!” 半个时辰后,曲端被引入御驾大帐。他身形高大,面容棱角分明,眼神中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之气,但见到御座上的天子,还是收敛了所有傲气,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末将曲端,参见官家。” “平身。”赵桓打量着他,“朕听闻,你对西军各部之弊病,颇有见解?” 曲端心中一凛,不知天子何出此言,只能躬身道:“末将不敢。只是……只是在军中日久,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赵桓的语气很平静,“在我面前,不必有所顾忌。说得好了,有赏。说得不对,我也不怪你。” 曲端咬了咬牙,知道这是天子在考较自己,也是他一步登天的机会。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回官家!西军之弊,在臣看来,有三。其一,将领拥兵自重,各自为政。其二,兵卒暮气沉沉,疏于操练。其三,粮饷器械,层层克扣。” “说得好!”赵桓一拍大腿,“那你以为,当如何整治?” “回官家!”曲端精神一振,“当以雷霆手段,设一员威望、能力、忠心三者皆备之帅,总领关中军政,打破各军壁垒,统一号令。再以严法整饬军纪,裁汰老弱,清查贪腐,厚赏士卒,则西军可复当年之勇!” “好一个威望、能力、忠心三者皆备之帅!”赵桓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曲端,朕知你素有大志。今朕欲重整关中,设‘关中经略安抚使’一职,总领关中军政。你,可敢为朕举荐一人,当此大任?” 曲端浑身一震!他原以为,天子问了这么多,又如此看重自己,这天大的功劳和权柄,十有八九要落在自己头上了!他心中狂喜,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末将愿为官家……” 但“举荐一人”四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大帐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曲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感受到御座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所有的念头。 这是考较,更是试探!若举荐错了人,或是流露出半分私心,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再无出头之日。他脑中飞速闪过数个名字:吴玠?不行,那厮在河北跟着岳飞,风头正盛,功劳已在某家之上,若让他来,某还有何出头之日?刘法?此人老成,但恐其手段不够酷烈,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却异常坚定:“官家!若论威望,当属折可求元帅!若论能力,熙河路刘法将军亦可!但若论……若论能打破旧弊,不畏权贵,以雷霆手段重整西军者……臣,斗胆举荐一人!” “谁?”赵桓的语气似乎并无意外。 “川陕宣抚处置司都统制,张浚!” “张浚?”赵桓的眉毛微微一挑。 曲端立刻说道:“官家!张德远(张浚的字)此人,虽是文臣出身,却有大将之风,更兼少年锐气,不畏权贵。他与西军诸将素有渊源,却又不属于任何派系。让他来做这把快刀,必能扫清沉珂!” “说得有理。”赵桓点了点头,似乎对曲端的回答颇为满意。他沉吟着,手指在地图上“川蜀”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着。 大帐内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天子的最终决断。 “此事,我准了。”赵桓最终开口,一锤定音,“胡卿,拟旨,八百里加急,宣张浚前来京兆府行在。”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曲端,继续说道:“至于你,便暂任关中经略安抚副使兼都统制。待张浚到任后,你二人一文一武,一正一副,给我把这关中,彻底地翻个底朝天!” 曲端闻言,如遭雷击,巨大的惊喜让他瞬间愣在当扬,随即便是无尽的狂喜。他重重地叩首在地,声音已然哽咽。 “臣……曲端……愿为官家,肝脑涂地!” 赵桓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了帐门口的张望。 “张望。” “老奴在。” “再传一道密旨,同样八百里加急。”赵桓的声音变得悠远而坚定,“送往陕州。” 折可求与胡寅心中又是一动。 曲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后默不作声。 “宣陕州知州李彦仙,同样前来京兆府,候旨。”赵桓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第二百九十三章:上京风雪惊龙颜 君臣激辩论宋策 大殿内炭火正旺,完颜晟执起河东军报,猛地掷于案上:"四太子那边,可曾留住韩世忠那厮?" 完颜宗望自队列中出,跪地叩首:"启禀陛下,之前四太子来信言道,韩世忠此獠狡诈异常,虽有斩获,然其主力已然走脱,然几次进攻伏击均被识破" 殿侧一名留守宗室完颜习不失上前,拱手而言:"陛下,非是四太子不力。实乃南人今时不同往昔,那河北岳飞,亦令挞懒将军颇感棘手。某闻那岳飞用兵,颇有章法。" "够了!"完颜晟一拍龙椅扶手,目光如刀,"朕不想听这些借口!一群废物!" 正说话间,殿外忽传急促脚步声。一名甲胄满身风霜的探马被侍卫引入,他不行跪礼,只单膝点地,声音沉稳:"上京留守处验明正身,自兴庆府而来,十万火急军情!" 完颜晟眉头一跳,身子前倾:"速速呈上!" 探马从怀中取出蜡封皮筒,双手高举:"此乃南朝皇帝赵桓,托西夏降将转交之......''国书''。" 内侍连忙接过,疾步呈上。完颜晟扯开蜡封,从中倒出一卷黄绢,展开一看,面色骤然大变。 宗望在下首探头观瞧:"陛下,这是......" 完颜晟手指颤抖,指着黄绢:"《大宋兴灵路新设州府官吏名录》......还有《贺兰山之战斩获及西夏降俘名录》......" 那黄绢上,昔日西夏州府皆冠以大宋官职,昔日西夏将领名后,尽跟着"俘"字或"斩"字。 完颜晟死死攥着黄绢,指节发白,许久才一字一顿问道:"兴庆府......究竟如何了?" 探马垂首,声音沉重:"回陛下,兴庆府已于十二月十六日开城归降。西夏国主李乾顺,被其部将赫连雄生擒献于宋帝。宋帝赵桓,已废其国号,西夏......亡矣。" 此言一出,满殿震动。 完颜习不失失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西夏尚有十数万大军,怎会败得如此之快?!" 一名年轻万户怒道:"李乾顺那厮,真是个废物!枉费我大金对他多番支持!又是帮忙牵制,又是给他出粮,结果却是这般无能" 完颜阿离补,这个以勇猛著称的年轻宗室,涨红了脸跳将出来:"陛下!南人灭我盟邦,此乃奇耻大辱!臣请发兵!愿提臣麾下三千勇士,南下踏平兴灵路,为大夏国复仇!" 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打胸膛:"我大金男儿,岂能受此羞辱!" "对!发兵!" "跟南人拼个你死我活!" 殿内女真贵族们纷纷附和,个个摩拳擦掌。 宗望跪在地上,苦笑着开口:"阿离补贤弟,你且冷静些。你拿什么去踏平?你可曾见过南人的雷火神器?可知他们那神威大筒,一炮便可轰塌城墙?" 阿离补怒目而视,指着宗望:"二太子!你莫不是被南人吓破了胆!我大金铁骑纵横天下,何曾畏惧过什么!某家就不信,那赵桓小儿有三头六臂不成!" 宗望被这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满脸通红:"你......你这是......" "都给朕住口!"完颜晟的怒吼如暴雷炸响,瞬间压下所有喧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静立角落的汉人谋士韩企先缓缓出列,对着完颜晟深深一躬:"陛下,诸位勃极烈,下臣有一问,还请诸位解惑。" 完颜晟目光落在他身上:"说。" 韩企先扫视群臣,不疾不徐道:"若此刻我大金倾国南下,敢问诸位,我等有几成胜算?" 满殿寂静,无人敢答。那些方才还叫嚣着决一死战的将领,此刻都如被掐住脖子,涨红了脸却发不出声。 韩企先见无人应答,继续说道:"西夏已亡,我大金西线门户大开。河东战扬,有韩世忠那厮牵制着谙班与四太子;河北战扬,挞懒将军又被那岳飞所阻。我军兵力三线受敌,国力损耗巨大,如何还能支撑一扬倾国大战?" 他走到殿中,手指点地:"更何况,南人那雷火神器!挞懒将军的败报中,曾详细描述其威力。我军若大军压境,正中其以逸待劳之计。届时,在其坚城利炮之下,我大金的勇士,要拿多少条性命去填?" 韩企先再次躬身:"非是下臣怯战,实是眼下时机不利。与强者硬碰硬,非智者所为。" 完颜习不失不服气道:"那依先生之见,我等就该坐视不理,任那赵桓小儿坐大不成?!" 韩企先摇头,踱步而言:"非也。下臣以为,南朝赵桓看似强势,实则亦有其致命弱点。" 完颜晟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身子前倾:"哦?愿闻其详。" 韩企先侃侃而谈:"其一,国库空虚,且乃好战之辈也。如今虽得西夏之地,然此皆是残破之地,安抚、重建、驻军、设官,所需钱粮不啻于再造一国!其国库,必将捉襟见肘。" 他停下脚步,转向众人:"其二,新政必有内乱。赵桓此人手段酷烈,行事与前朝大不相同。其在江南推行财赋新政,必将得罪天下士绅文人。只要我等能给他足够压力,其内部必将生变!" 完颜晟听着这番分析,脸上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思索。他起身在殿中踱步:"那依先生之见,我等当如何行事?" 韩企先再次深躬:"为今之计,下臣以为只有一条路可走。" "何路?" "主动遣使,与南人''议和''。" 此言一出,满堂再次哗然! 阿离补几乎要跳起来:"议和?韩企先,你疯了!我大金岂能向南朝小儿低头求和?!" "陛下!万万不可!此乃奇耻大辱!" 完颜晟猛地一拍扶手:"都住口!"他死死盯着韩企先,声音低沉:"先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企先表情毫无变化:"下臣自然知道。陛下,下臣所言之''议和'',并非乞和,而是缓兵之计!此非低头,乃是为了下一次能更有力地挥出拳头,而暂时收拳蓄力!" 他环视那些怒目而视的女真将领,声音陡然提高:"我等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消化燕云之地,恢复国力!更需要时间去仿制南人的''霹雳雷火'',去探明其''神威大筒''之虚实!" 韩企先转向完颜晟,声音中带着恳切:"陛下,卧薪尝胆,方能雪耻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时之屈,又何足道哉?只要给我大金两年时间!待我等也掌握了那雷火之力,届时,天下仍是我大金的天下!" 完颜晟在大殿中来回踱步,良久才沙哑开口:"若去议和,那赵桓会提何等条件?" 韩企先早已成竹在胸:"无非三样。其一,索要名分,或要我等称臣,或要我等奉上降表;其二,索要土地,以固其疆界;其三,索要钱粮,以充其国库。" 阿离补怒吼:"称臣?!做梦!" 韩企先波澜不惊:"此事,可谈。一纸空文而已。土地,亦可谈。山东之地远离我腹心,防守不易,可将此地大部分州县''还''给南朝,以显我''诚意'',亦可拖其手脚。钱粮,也可谈。唯有一事,乃我大金底线,绝不可让!" 完颜晟追问:"何事?" 韩企先斩钉截铁:"燕云故地,与河东、河北之核心要冲,寸土不让!此乃我大金南下之根基,若有失,则我大金再无图南之望!若南人以此要挟,我等便可顺势指责其''议和没有诚意'',将罪责尽数推到他赵桓身上!" 完颜晟眼中爆发出复杂光芒,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一个韩企先!就依先生之言!" 他环视大殿,最后目光落在那个自始至终跪在地上的堂弟身上:"宗望。" 完颜宗望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悲凉与怨恨。 完颜晟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南朝,你最熟悉。此事,便由你去吧。告诉赵桓,朕,愿意谈。" 宗望重重叩首,额头触地:"臣......领旨。" 他起身退出大殿,凛冽寒风夹着雪花劈头盖脸打来,冰冷刺骨。他望着这漫天风雪,仿佛看到了自己屈辱而未知的未来。 宗望在心中默念:"赵桓......你等着。完颜晟......你也等着。今日我受的辱,来日必百倍奉还!" 第二百九十四章:金帐夜寒议和诏 兄弟雷霆斥君恩 完颜宗望解下被风雪打湿的大氅,面无表情地递给亲兵:“兀术,看不明白么?是陛下的意思。” 兀术豹眼圆睁,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某自然看得明白!议和!某不明白的是,为何要议和?某在狼心谷与韩世忠对峙,虽未能全功,亦不曾落于下风!为何要议和?!” 宗望走到炭盆边,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疲惫:“那你为何不问问宗翰,他为何也不言语?” 主位上的完颜宗翰端坐如山,这位西路军的统帅,脸上满是冰霜。他缓缓抬起眼皮,扫了兀术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宗望身上,声音沙哑如铁石相击:“宗望,你接着说。陛下为何要议和?” 宗望直起身子,看向帐内诸将:“陛下有言,西夏已亡,我大金已失西线之臂。河北完颜塞赫兵败,赵构伪朝覆灭。我等在河东,与宋军对峙数月,亦是徒劳无功,损兵折将。国力已不逮,府库亦空虚,不宜再战。” 兀术冷笑一声:“国库空虚?我女真男儿自马上取天下,何时靠过府库里的那些铜钱?宗望,你这番话,倒像是南朝那些文官说出来的。” 宗望并不理他,只是看着宗翰:“宗翰,你以为呢?” 宗翰一摆手,打断他:“某只问你,汴京城下,十万大军,你为何退兵?” 宗望面色一僵,沉声道:“南朝君臣一心,其志甚坚。勤王之师四集,我军疲敝……” 宗翰冷哼一声,再次打断:“某再问你,某家在太原城下,兵力数倍于敌,为何亦是无功而返?最后落得个剥皮峡之败?” 宗望沉默。他知道,这是宗翰在借机发难,清算旧账。 宗翰紧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二人皆败于那赵桓之手。你败于坚城之下,某败于其运筹帷幄之中。兀术虽未大败,却也未能击溃韩世忠。此皆是事实,对也不对?” 兀术不服气道:“宗翰!狼心谷一役,若非你部未能及时合围,某必能取韩世忠首级!” 宗翰冷冷地看着他:“即便取了韩世忠首级,那河北的岳飞呢?那熙河路的刘法呢?那如今已尽收西夏故地,携大胜之威的赵官家呢?你一人,能敌得过南朝百万军民么?” 兀术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 宗望见状,接口道:“宗翰所言极是。兀术,非是我等怯战,实是眼下时局,于我大金极为不利。陛下正是看清了此点,才行此权宜之计。”他加重了语气,“更何况,你等可知,西夏是如何亡的?” 帐内诸将皆是一愣。西夏亡了的消息他们知道,但如何亡的,却语焉不详。 宗望从怀中取出一份抄录的塘报,掷于案上:“这是从西夏逃回的探马,冒死带回的情报。宋人有一种新式雷火,名曰‘神威将军筒’。其声如巨雷,其势可裂地。灵州坚城,半日即破!察哥数万大军,在贺兰山下,被宋人以步卒列阵,用那神器正面轰击,一战而溃,全军覆没!” 他扫视着帐内众人震惊的脸庞,继续道:“那赵官家,用兵狠辣,心计深沉。西征之战,四路并进,环环相扣。灭国之战,前后不过两月!如今他已尽得西夏之地,兵锋之盛,远胜往昔。这,才是陛下真正忌惮之处!” 宗翰拿起那份塘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兀术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取代。 宗望长叹一口气:“陛下遣我前来,便是要与二位商议,如何与南朝‘谈’。陛下之意,是想以土地、钱粮,换取至少两年喘息之机。待我大金恢复元气,仿制出他们的神器,届时再挥师南下,一雪前耻。” 兀术紧握双拳,声音有些发颤:“土地?要将何地与那赵官家?” 宗望道:“陛下说,山东之地,远离我腹心,可让出大部。” 宗翰冷哼一声:“倒是好算计。拿一块烫手山芋丢给南人,让他们去与那些义军、盗匪纠缠不清。” 宗望继续道:“钱粮,亦可商议。唯独燕云、河东、河北三处要地,寸土不让。此乃我大金南下之根基。” 兀术追问:“那名分呢?赵官家若要我等称臣,又当如何?” 宗望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声音低沉:“陛下说,一纸空文,无关痛痒。若他要,便给他。” “给他?!”兀术几乎要跳起来,指着宗望的鼻子怒骂,“宗望!你疯了!要我大金向南朝称臣?此事若是传出,我女真男儿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宗翰亦是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案几:“荒唐!此事绝无可能!某宁可战死沙扬,也绝不受此屈辱!” 宗望看着暴怒的二人,心中苦笑。他知道,这才是最难的一关。他缓缓道:“二位稍安毋躁。此事,亦是韩企先所献之策。其言,南朝皇帝亦非真心求和,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羞辱我大金,让我等自乱阵脚。若我等在名分上寸步不让,正中其下怀。届时,他便可名正言顺,指责我大金毫无诚意,再起刀兵。如此,我等这缓兵之计,便彻底落空了。” 兀术怒气稍减,却依旧不甘:“那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了!我等可以与他周旋!” 宗望摇头:“陛下说,如今主动权在南人手中,我等没有周旋的余地。要么,答应他的条件,换取时间。要么,现在就与他决一死战。二位,选吧。” 帐内再次陷入死寂。宗翰与兀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憋屈与愤怒。他们是何等骄傲的女真人,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良久,宗翰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颓然坐回主位上,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等……遵从便是。” 兀术见宗翰松口,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大势已去。他恶狠狠地瞪了宗望一眼,转身走出大帐,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那呼啸的风雪之中。 宗望看着兀术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面色灰败的宗翰,心中并无半分得色,只有一片冰凉。 从这一刻起,他们三人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宗翰,”宗望低声道,“你保重。某此去汴京,无论结果如何,皆是我大金的命数。” 宗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第二百九十五章:朔风藏诡计 骄兵待惊雷 书房之内,温暖如春。岳飞身着一袭玄色常服,立于巨大的沙盘之前。他高大的身形在跳动的火光下,投射出如山岳般沉稳的影子。他已在此默立了整整一个时辰,目光如古井深潭,不起半点波澜,只静静地盯着北面中山府与河间府方向的几面黑色令旗。 三日前,那几面旗帜尚如饿狼的獠牙,日日遣出游骑逼近大营,隔着漳水叫骂不休。而从三日前开始,它们却一反常态,步步后撤,如今已退回中山府南三十里外,营寨扎得稀疏,夜间的灶火也比往日少了近半。 事出反常,必有妖。挞懒其人,一月前在中山府城下吃过亏,深知某麾下神武右军并非弱旅,这一个多月来虽时有摩擦,却始终不敢大举来攻。如今这般做派,断然不是畏战。 “岳郎。” 一声轻柔的呼唤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岳飞的沉思。他回过头,正对上李霜筠清亮而温和的眼眸。她手中端着一盏新沏的热茶,袅袅的白气模糊了她素雅的面容。 “已是子时了,你该歇息了。”她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见他只着一件单袍,便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厚实的白狐大氅,走到岳飞身后,仔细地为他披上。 她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岳飞的身子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那件大氅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独有的、混合着药草清香的淡淡气息。 “某无事。”岳飞的声音有些干,他端起茶盏,暖意顺着掌心渗入四肢百骸,驱散了几分深夜的寒意与疲惫。他没有喝,只是捧着,目光重新落回沙盘,“某在想,挞懒这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一个半月前,郎君兵临中山府城下,以霹雳雷攻其不备,那挞懒虽惊不乱,守得倒也算沉稳。此人骄横,却非无能之辈。”李霜筠走到沙盘另一侧,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小小的旗帜,仿佛在为他梳理思绪,“如今他这般示弱,要么是诱敌之计,要么……便是有他不得不退的苦衷。” 岳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耳濡目染之下,她于军阵谋略,竟也颇有几分见地。 正在此时,帐外风雪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报——”亲兵在帐外高声禀道,“都统,牛皋、王贵、杨沂中、吴玠几位将军求见,言有紧急军情!” 岳飞眼神一凛,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李霜筠知趣地敛衽一礼,退到角落的书案旁,开始默默地为他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军报文书。 牛皋第一个闯了进来,他满身的风雪,将一股寒气带入帐中,大嗓门咋咋呼呼地嚷道:“元帅!那帮金狗崽子,又向后撤了十里!营寨扎得跟个破渔网似的!依俺看,那挞懒是被咱们上次在中山府城下,见识了霹雳雷的威风,吓破了胆,这是要卷铺盖滚回燕京老家了!” “休得胡言!”王贵紧随其后,对牛皋呵斥了一句,随即向岳飞拱手道,“都统,牛皋虽鲁莽,但所言不虚。今日午后,末将麾下哨骑前出二十里,都未曾遇到像样的抵抗。只远远瞧见金人营寨,确有松动迹象,不似前些时日那般军容严整。” 杨沂中面色沉凝,他掌管踏白军,情报最为精准,此刻却也带着几分疑虑:“末将遣了三路精锐刺探。回报皆言,金人主力大营确在后撤,但其左近几处要道关隘,盘查反而比往日更严。像是在……为某支队伍的通过,清扫道路。” 吴玠一直默不作声,此刻才缓缓开口,一语中的:“诸位将军,可还记得一月前,我军与挞懒部在漳水南岸的那扬遭遇战?” 众人皆点头。那一战,神武右军以少击多,斩敌百余,挞懒麾下一名猛安被王贵亲手射伤,可谓小胜。 吴玠接着道:“以挞懒睚眦必报的性子,吃了这等亏,这一个多月来却只是不痛不痒的骚扰。如今又大张旗鼓地后撤,还将要道戒严,此事绝非怯战,更非要逃。此乃‘欲盖弥彰’之计。” 牛皋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吴将军,你这弯弯绕绕的,俺听不明白。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吴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非是不打,是敌在诱我打,还是不敢让我打,这其中,大有文章。”他转向岳飞,“都统,末将以为,金人如今的做派,像极了一个大户人家,要将一件极其重要又怕被人窥见的宝贝,从后门偷偷运走。为了不引人注意,便在前门大肆操办,做出要宴请宾客的假象。” 这个比喻让帐内众将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岳飞负手踱步,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吴玠所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挞懒不是在等援军,也不是要逃,他是在奉命行事,为一支队伍让路! “杨沂中。”岳飞忽然开口。 “末将在!” “可曾探听到其粮草动向?” 杨沂中摇头:“其粮道戒备森严,远胜从前。末将麾下折损了三名好手,也未能靠近。只知晓,有少量的车马从燕京方向来,却不见有大规模的粮草转运。与其数万大军的用度,绝不相符。” 没有大规模转运粮草,便说明挞懒并非要打持久战,也非要在此久驻。 岳飞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之上,沉声道:“无需粮草辎重,又能让挞懒数万大军如此大费周章,为其清扫道路的,普天之下,只有一种队伍!”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白雪皑皑的太原府。 帅帐之内,亦是灯火通明。 韩世忠正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着他那口闻名天下的凤嘴刀。刀身映着灯火,寒光凜冽,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梁红玉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她指着沙盘上,自太原以北,金将兀术大营的动向,对种师中说道:“种帅请看,完颜兀术那厮,自打上个月在狼心谷,被我军杀了个措手不及后,便老实了许多。这几日,更是反常,非但没有南下袭扰,反而将其兵力,尽数收缩于忻州、代州一线。其营寨壁垒森严,一副只守不攻的模样。” 种师中抚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老夫也已察觉。按说,完颜兀术此人,狡诈狠辣,睚眦必报。狼心谷一战,他虽未能全歼我军,但其伏兵亦被我等识破,可谓颜面扫地。以他的性子,这一个多月来,早该寻机报复了。如今这般……倒像是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谁也不让靠近。” 韩世忠冷哼一声,将大刀重重插回刀架:“非也!这厮不是刺猬,是条盘起来的毒蛇!他看似不动,实则是在等!他在等挞懒那边的消息,也在等一个能将我等一击致命的机会!” 他走到沙盘前,大手一挥,点在太行山脉的几处隘口上:“他将兵力收缩,却唯独在飞狐、蒲阴这几处通往河北的陉道上,加派了重兵。这说明什么?” 梁红玉凤目一挑,立刻反应过来:“他在防着我们!他在防着我们效仿官家之策,再来一次‘太行奇兵’,从背后捅挞懒的刀子!可他越是如此,便越说明河北有事!而且是天大的事!大到他完颜兀术,宁可放弃与我军周旋,也要确保挞懒那边万无一失!” “正是!”韩世忠击掌道,“某怀疑,金国高层,必有大变!或是……他们有更重要的图谋,需要挞懒和兀术,为他们清扫出一条绝对安全的通路!” 会是什么图谋? 就在三位身经百战的宿将都陷入沉思,试图勘破这迷雾之际,帐外一名亲兵踉跄着冲了进来,神色先是愕然,继而转为狂喜,声音都因激动而发颤。 “报——大帅!京师八百里加急!西征大捷!官家已于十一日前,克复西夏国都兴庆府,西夏国主李乾顺及其宗室,皆为我王师所擒!西夏……已为大宋兴灵路!” “什么?!” 帅帐之内,韩世忠、梁红玉、种师中三人,先是愕然,不敢置信,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河北真定府,岳飞的帅帐帘幕也被猛地掀开,一名风尘仆仆的踏白军斥候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亢奋: “报——都统!京师八十里加急!西征大捷!官家已克兴庆府,西夏亡国!” 瞬息之间,帐内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猜测,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喜讯冲得烟消云散! 岳飞与帐中诸将,韩世忠与帐中诸将,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北方,望向了那些行为诡异的金军大营。 答案,已昭然若揭。 岳飞缓缓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挞懒大营的黑色令旗,轻轻一拂,将其扫落在地。他没有说话,但帐内所有人都从他这个动作里,读懂了一切。 韩世忠在太原的帅帐中,则是仰天大笑,声震屋瓦。他一把抓起案上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大口,朗声道:“好个赵官家!好个西征大捷!传令下去,全军备酒,某要与弟兄们,遥敬陛下与西征将士一杯!” 他顿了顿,将酒囊重重砸在桌上,目光如电,扫过帐内诸将:“金人此番做派,不为战,不为逃,只为一事——” 他走到帐门口,猛地掀开帘幕,望着北方幽暗的天际,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轻蔑。 “——迎客!” 第二百九十六章:太行风雪迎王使 双龙并举待国宾 护卫在他身侧的亲兵谋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二太子,南人的斥候,跟了咱们已有半日了。” 宗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自打进入这太行山腹地,他便感觉自己像一头闯进了猎人陷阱的困兽。四面八方的山岭上,总有宋军的影子在晃动,他们不靠近,不攻击,只是远远地缀着,像一群耐心的饿狼,审视着他们的猎物。 “让他们跟着。”宗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继续前行。” 队伍在狭长的陉道中缓缓前进,两侧的山壁如同巨大的囚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又行了约莫十里,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稍显平坦的河谷。 也就在此时,前方蹄声如雷,一支约莫千人的宋军骑兵,自谷口列阵而出,拦住了去路。为首一员大将,身形魁梧,手持一口寒光闪闪的凤嘴刀,坐下神骏的踏雪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口中喷出团团白气。 宗望的瞳孔猛地一缩。那张脸,那身盔甲,那匹马,那口刀,纵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韩世忠!”宗望身边的谋克失声叫道。 拦路的宋将显然也认出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咧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嘲讽的笑容。他将那口巨大的凤嘴刀往肩上一扛,催马向前几步,用刀尖指着宗望,扯开大嗓门喊道:“某家当是谁,有这般大的排扬,让我等在此地恭候多时。原来是你这厮,完颜宗望!” 宗望身后的女真勇士们一阵骚动,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怒目而视。 宗望抬手,止住了部下的躁动。他催马上前,与韩世忠遥遥相对,相隔不过百步。他冷冷地看着这个曾让他险些丧命的宿敌,沉声道:“韩世忠,你待如何?” “哈哈哈!”韩世忠仰天大笑,笑声在山谷中回荡,震得积雪簌簌而下,“某家待如何?某家看你这阵仗,不似来打仗,倒像是来……逃难的?怎的,汴京城下的威风哪里去了?莫不是又要学那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回上京去?” “放肆!”宗望身后的谋克怒喝道,“我家二太子乃大金国相,奉旨出使,你一介南朝武夫,安敢如此无礼!” “奉旨出使?”韩世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用刀背拍了拍自己的胸甲,发出“砰砰”的闷响,“某家可不曾接到枢密院的公文,说要放什么金国使臣过境。你们这般鬼鬼祟祟,潜入我大宋腹地,与奸细何异?来人啊!” 韩世忠身后,千名宋军骑士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弓弩,箭矢上弦,直指宗望一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宗望死死盯着韩世忠,他知道对方是在故意刁难。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黄绫国书,高高举起:“此乃我大金皇帝致你家官家的国书。我奉旨议和,尔等不得无礼!” “国书?”韩世忠嗤笑一声,“谁知真假?万一是你这厮伪造,意图蒙混过关呢?我大宋的将军,可没那么好糊弄。” 宗望强压着怒火:“那你待如何?” “简单。”韩世忠将凤嘴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抱胸,“某家奉我家官家之命,在此查验过往行人。你既说是使臣,便将那国书拿来,让某家验看验看。若无差池,某家自然放你过去。” “你?!”宗望身边的谋克大怒,“国书乃两国君主之间所呈,岂容你一介武将玷辱!” 韩世忠眼睛一瞪:“你说什么?某家听不清!某只知道,此地乃我大宋疆土,由某家说了算!要么,把国书拿来!要么,就从某家的刀底下过去!” 宗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这是赤裸裸的羞辱。让韩世忠这个死对头,来查验自己递交的国书,无异于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让他踩。但他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若在此地与韩世忠动手,无论胜负,议和之事都将泡汤,陛下的缓兵之计也将彻底失败。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亲兵道:“将国书送过去。” 那亲兵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宗望,最终还是捧着国书,催马缓缓上前。 韩世忠并未下马,只是坐在马上,伸出手。那名女真亲兵走到近前,将国书呈上。 韩世忠接过国书,并未立刻打开,只是拿在手中掂了掂,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宗望:“啧啧,完颜宗望,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昔日在汴京城下,你何等嚣张?如今却要捧着这玩意儿,来向我家官家求饶?” 宗望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韩世忠将国书展开,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那些女真文字他一个也不认得,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字写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心,是不是也跟这字一样正。我家官家说了,你家皇帝,素无信义,让我等务必小心,莫要被你们这群狼崽子给骗了。” 他将国书重新卷起,随手抛还给那名女真亲兵,像是在丢一件垃圾:“行了,东西看着不假。你家主子想去汴京,倒也不是不行。” 宗望冷声道:“那便请韩将军让路。” “让路?”韩世忠哈哈一笑,用刀柄指了指两侧的山岭,“这太行山中,道路崎岖,盗匪横行。你这几百人,怕是不够安全。我家官家心善,怕你们这些远来的‘客人’出了意外,特命我在此地‘迎接’。某家想了想,不能光迎不送啊。”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这样吧,某家也不为难你。你我二人,在此地立个章程。你让你的人,将兵甲尽数卸下,堆于道旁。某家呢,也让你看看我大宋的军威。你的人过去,我的人看着。如此,既保了你们的安全,也免了你我之间的误会,如何?” “卸甲?!”宗望身后的女真勇士们瞬间炸开了锅。卸下兵甲,对一个武士而言,是最大的耻辱。 宗望的脸色也彻底变了,他死死地盯着韩世忠,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韩世忠,你不要欺人太甚!” 韩世忠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某家欺人太甚?完颜宗望,你忘了黄河岸边,那些被你屠戮的我大宋百姓了么?你忘了汴京城外,那些死在你铁蹄之下的我大宋将士了么?某家今日让你卸甲过关,已是我家官家天大的恩典!若非有皇命在身,某恨不得现在就将你这厮的头颅砍下来,祭奠我那些死去的弟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咆哮,手中的凤嘴刀也再次举起,直指宗望的咽喉。 宗望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将他护在当中。 韩世忠身后的宋军骑兵也齐齐上前一步,张弓搭箭,整个山谷中的杀气瞬间浓烈到了极点。 宗望看着韩世忠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心中清楚,对方是真的想杀他。他与韩世忠之间的仇恨,早已不共戴天。今日若非有“议和”这块挡箭牌,他绝无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山谷。 “好……”良久,宗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的部众,下达了这个奇耻大辱的命令:“传令……全军卸甲。” “二太子!”谋克和亲兵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卸甲!”宗望的声音嘶哑而坚决,不容置疑。 女真勇士们眼中满是屈辱和不甘,但军令如山,他们只能沉默着,开始解下身上的铠甲。那一件件曾带给他们荣耀的铁甲,此刻被他们亲手脱下,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屈辱的声响。 韩世忠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直到所有女真人都卸下了兵甲,只穿着单薄的皮袍,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很好。”韩世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挥手,“让他们过去。” 宋军的阵列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宗望面如死灰,催动战马,第一个从那条由昔日仇敌让出的通道中穿过。他能感受到韩世忠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如芒在背。他身后的每一个女真勇士,也都低着头,默默地跟随着,将这份耻辱,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待宗望一行人走远,韩世忠身旁的副将才上前一步,不解地问道:“大帅,为何就这么放他们过去了?方才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便可将这群狗崽子全数砍了,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韩世忠望着宗望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杀他?太便宜他了。” 他转过头,看着副将:“你可知,什么比杀了敌人,更让他痛苦?” 副将摇了摇头。 韩世忠缓缓道:“是让他活着。让他亲眼看着我们,一步步踏平他的家园,摧毁他的骄傲,将他今日所受的屈辱,千百倍地还给他。官家要的,不是一个死去的宗望,而是一个屈辱的、活着的宗望,去告诉上京城里的那个老家伙,我大宋,回来了!” 他将凤嘴刀高高举起,迎着风雪,朗声下令:“传令下去!派两队斥候,远远地跟着!别让他们跑了,也别让他们死了!某家要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跪到汴京城下!” 第二百九十七章:京华雪暖迎岁除 宫苑人心盼王师 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瑞雪,将整座汴京城洗练得玉瓦银舍,琼楼玉宇。坊间的喧嚣被厚厚的积雪吸纳,天地间只剩下一种清净而肃穆的凛冽。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已洒扫干净,挂上了崭新的桃符与春贴。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祭祀用的香烛气、屠苏酒的醇香,以及孩子们在雪地里点燃“爆竿”后留下的、淡淡的硫磺硝石味道。 西征大捷,伪夏授首。这桩足以告慰太庙列祖列宗的天大喜事,已在京师传了半月有余。最初的狂喜与奔走相告之后,如今的汴京城,沉淀出一种更为深沉的、混杂着骄傲与期盼的氛围。 百姓们安然备岁,因为他们知道,那位远在西陲京兆府行在的天子,即将带着一扬前所未有的赫赫武功,凯旋归来。他们谈论的,不仅仅是神勇的王师,还有那些从邸报上看到的新奇名词——“凌烟阁”、“格致院”。一个崭新的、强悍的大宋,似乎正随着这扬除夕的瑞雪,悄然降临。 申时,皇城,坤仪殿。 此地乃是国母朱皇后的寝宫。今夜岁除,虽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兆府行在,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宫中取消了盛大的宴饮和百戏,但殿内的守岁仪式,依旧一丝不苟地遵循着祖宗传下的规矩。 殿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宫女、内侍垂手静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贡毯,巨大的兽首铜炉中,上好的“瑞炭”烧得通红,没有半分烟火气,只将融融暖意送至殿内每一处角落。 皇后朱琏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朱色翟衣,头戴龙凤花钗冠,端坐于主位之上。她的小腹已明显隆起,为她端庄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母性的柔和与光辉。太子赵谌身着缩小版的赭黄常服,侍立在母亲身侧,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颇有几分乃父之风。 下首两侧,坐着几位品阶较高的嫔妃。为首的,便是皇后的族妹,亦是官家新封的慎妃朱氏。她容貌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柔美婉约。再往下,则是几位新承恩泽的夫人、才人,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恭谨。 “今夜岁除,官家虽在京兆府行在,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但我等在宫中,亦要为官家、为太子、为腹中的孩儿、为我大宋的将士们祈福守岁。”朱皇后的声音温和而沉静,自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诸位妹妹平日里辛苦了。本宫已命内侍省备下薄礼,算是替官家,犒劳妹妹们。” 说罢,她身旁的贴身女官林姑姑便捧出一个描金漆盘,盘中是数对精致的“闹蛾儿”宫花与几个小巧的刺绣香囊。 “谢皇后娘娘恩典。”以朱慎妃为首的众嫔妃连忙起身,敛衽行礼。 朱慎妃上前一步,接过赏赐,随即又退回原位,柔声道:“姐姐身子重,更该好生歇息才是。我等在此陪伴,姐姐若乏了,便先回暖阁安寝吧。” 朱皇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官家在外征战,本宫心中亦是牵挂,哪里睡得着。能与诸位妹妹在此说说话,一同守岁,心中反倒安宁些。”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族妹,话语中带着几分亲近与安抚,“倒是妹妹你,前些时日官家出征前,还特意拉着本宫的手,嘱咐定要好生照看你。看你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本宫也便放心了。” 这番话说得巧妙,既点出了慎妃曾蒙受的恩宠,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予她安抚和期许。朱慎妃闻言,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垂首低声道:“多谢姐姐挂念,臣妹……臣妹日夜在佛前祝祷,只盼官家与西征大军,早日凯旋。” 其他几位品阶较低的嫔妃听着姐妹二人的对话,眼中皆是掩不住的羡慕。她们心中明白,如今皇后有孕,慎妃又深得官家与皇后信赖,这朱家姐妹,已是这后宫之中,无人能及的存在了。 正在此时,一名小内侍悄步入殿,在林姑姑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姑姑走到皇后身边,俯身道:“娘娘,前些时日从京兆府行在,护送邸报回京的御营司王校尉,已在殿外候着了。说是官家特意嘱咐,让他回来后,定要来向娘-娘请安,禀报官家在外的起居。” “快宣!”朱皇后眼中一亮,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不多时,一名身着禁军小校服饰、满脸风霜却难掩精悍之气的年轻军官,被引入殿中。他见到殿内景象,不敢抬头,跪地行大礼:“末将御营司随驾小校王甫,叩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官家命末将,代他向娘娘与殿下问安!” “王校尉快快请起。”朱皇后温声道,“官家在外,一切可还安好?饮食起居,可还习惯?” 王甫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声音洪亮而充满崇敬:“回娘娘的话!官家在京兆府行在,一切安好!官家与我等将士同食军帐之餐,共饮黄河之水,夜宿简陋行营,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每日批阅军报至三更,五更便起,亲临军营,查验操练。便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般劳累。我等将士,无不感佩!”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更加激动:“娘娘您是没瞧见,在西夏故都兴庆府,官家于崇政殿上,亲审那伪夏国主李乾顺!那气度,那威严,只几句话,便说得那李乾顺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我大宋有如此英主,何愁天下不定,金贼不灭!” 这番来自前线的“一手消息”,让在扬的后妃们听得是心驰神往,眼中异彩连连。朱皇后更是与有荣焉,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她眼眶微湿,轻声道:“好,好……官家无恙,本宫便安心了。” 她对林姑姑示意,林姑姑立刻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是早已备好的赏赐与一个包裹。 “王校尉,你辛苦了。这是本宫赏你的。这个包裹里,有本宫亲手为官家缝制的几件贴身中衣,还有一些京中新出的糕点,你回去时,务必亲手送到官家面前,让他也尝尝家乡的味道。” “末将……末将遵旨!末将代官家,叩谢娘娘天恩!”王甫激动地再次跪下,重重叩首。 酉时,宰执李纲府邸。 后堂暖阁内,一扬小型的岁末宴饮正在进行。 李纲今日设家宴,只请了三位同僚:枢密使吴敏、户部尚书蔡懋,以及工部尚书兼格致院提举吕颐浩。菜是四样精致小菜:糟蟹、水晶脍、姜丝肚、新法灌肠。酒是两浙路新贡的“秋露白”,用温酒炉细细地烫着。 “景山(吴敏的字),懋中(蔡懋的字),元规(吕颐浩的字),请。”李纲亲自为三人斟满酒,举杯笑道,“今日是岁除,不谈国事,只论风月。老夫新得了这幅画,邀诸君共赏,如何?” 吴敏虽是文臣出身,却也颇通军务,他端详着墙上那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摹本,抚掌赞道:“好画!笔力雄浑,高山仰止。正如此次官家西征,其势如山,不可撼动!” 蔡懋呷了一口酒,捻须笑道:“吴枢相此喻甚妙。不过依老夫看,此画之妙,更在细微处。你看那山间行旅,虽渺小,却步履不停。正如我大宋如今之财赋,虽经靖康之变,损耗巨大,然幸得江南之地的支撑,如今已是细水长流,渐见充盈。只要官家的大政方针不变,不出三年,国库之丰,必将远胜前朝!” 吕颐浩则看着画中那曲折的山路,若有所思:“下官观此画,想到的却是我那格致院。正如这画中崎岖山道,百工技艺之途,亦是艰辛异常。然官家有天授之思,我等匠人有勤勉之手,便如这行旅,虽步履维艰,终有登顶之时。下官敢请诸公拭目以待,来日我大宋的军械之利,必将冠绝天下!” 李纲听着三人以画论事,各抒胸臆,心中甚是欣慰。他含笑点头,待众人都说完,才缓缓开口:“诸君所言,皆是至理。然老夫观此画,却另有一番感触。” 他走到画前,手指轻轻拂过画上那高耸入云的主峰:“此峰巍峨,镇压全局,正如我朝今日之官家。有君上天纵神武,我等为臣者,方能安心于各自职守,如这山间行旅、林中樵夫,各行其是,井然有序。然则……”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山高,则风愈烈。官家威望日隆,所行之事,亦是前所未闻。凌烟阁之议,格致院之设,江南财赋之变,无一不是雷霆手段。朝野之间,非议之声,亦如这画中隐于密林的虎豹,不得不防啊。” 阁内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吴敏眉头微蹙,蔡懋捻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吕颐浩则垂下了眼帘。 李纲回到席间,为众人再次斟满酒:“老夫今日请诸君来,便是想与诸君交个底。官家在外征战,我等在内辅政,当上下一心,内外一体。景山,军中将校,需得约束,不可因西征之功而骄纵,与文臣生隙。懋中,钱粮之事,仍需谨慎,开源节流,为北伐大计早做绸缪。元规,你的格致院,乃是官家心头第一等要事,务必守好机密,万勿泄露分毫。” 三人闻言,皆起身郑重拱手:“谨遵相公钧旨。” 李纲这才满意地点头:“好。国有栋梁,何愁不兴?来,满饮此杯,共待官家凯旋!” 戌时,御史中丞许翰府邸。 另一扬宴饮,则显得沉郁而忧虑。来客皆是御史台、谏院的同僚,以及一些素有清名的翰林学士。 此处的宴饮,便更添了几分文人雅集的味道。酒过三旬,一位年轻的监察御史张元,起身提议道:“许公,诸位同道。今日岁除,窗外飞雪,此情此景,岂可无诗?下官不才,愿抛砖引玉。” 众人皆抚掌称好。 张元稍一沉吟,便朗声诵道:“关河迢递玉门西,铁马金戈扫鼓鼙。一纸捷书传万里,万家灯火贺新禧。然忧紫阁图形日,不见春风化雨时。敢问圣朝文治策,何如汉武拓边夷?” 这首七律,起承转合,对仗工整,先是盛赞了西征之功,随即却笔锋一转,将赵桓比作穷兵黷武的汉武帝,表露出对“重武轻文”的深深忧虑,可谓大胆至极。 满堂皆静,人人面面相觑,都暗自佩服张元的胆色。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翰林轻咳一声,点评道:“张御史此诗,忧国之心,可见一斑。然以汉武比今日官家,或有不妥。毕竟,时移世易,今日之患,非比往昔啊。” 另一位谏官则摇头晃脑地说道:“不然。臣倒觉得,‘敢问圣朝文治策,何如汉武拓边夷’此句,问得极好!我朝以文立国,方能长治久安。军功虽盛,终究只是一时之权宜。若因此动摇国本,实乃得不偿失。” 众人议论纷纷,最终都将目光投向了主座上的许翰。 许翰一直沉默地听着,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小的琉璃酒杯。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张元。” “下官在。” “你的诗,某听了。”许翰看着他,眼神复杂,“诗是好诗,只是,过于直白了些。” 他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漫天飞雪,缓缓道:“你只看到武夫之功,却不见其功从何来?是沙扬浴血,是马革裹尸,是为保我等能在此安然饮酒,而付出的性命!你只忧心武夫当国,却不见靖康元年,若无武夫,我等今日,早已是金人之阶下囚,汴京之亡国奴!” 他一步步逼近张元,眼神锐利如鹰:“你只叹劝谏声微,却不想想,你的劝谏,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你等士大夫那点可笑的体面和私利?!” “为臣者,当思报国!而非在此,效仿妇人,自怨自艾,非议君上,动摇国本!”许翰厉声喝道,“此词,某今日听了,便算了。若再让某家听到这等言论,休怪我这御史中丞的纠弹之笔,不认同僚之情!” 说罢,他一甩袖袍,冷冷道:“某乏了。诸位,请自便吧。” 满堂死寂,方才还牢骚满腹的众人,此刻噤若寒蝉,面如土色。他们看着拂袖而去的许翰,这才明白,这位御史台的长官,心中那杆秤,究竟偏向何方。 第二百九十八章:长安雪暖迎岁除 御前议罢定军心 御座之上,赵桓身着一袭赭黄色盘领窄袖袍衫,腰束玉带,少了朝堂之上的衮冕威严,多了几分家宴的闲适。他举起手中的金杯,环视着殿下两侧的文武重臣,朗声道:“今日岁除。自靖康元年至今,将近一年。我大宋内平叛逆,外逐强虏,西拓疆土,克复兴灵。此非朕一人之功,乃是倚仗在座诸卿、前线将士、以及天下万民,同心同德,浴血奋战,方有今日之局面。朕,心甚慰之。” 他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第一杯,朕敬那些为国捐躯、埋骨他乡的忠臣烈士!没有他们,便没有我等今日在此的安然守岁!” “臣等,敬忠烈!”大元帅折可求、副帅李进等所有武将皆起身,将杯中酒洒于地上,神情肃穆。以京兆府知府范致平、新任经略使张浚为首的文臣亦纷纷效仿,气氛庄重。 赵桓坐下,内侍再次为其斟满酒。他再次举杯:“此第二杯,朕敬诸卿。西征将士,不畏艰险,功在社稷。留守京师与地方之臣,操持国政,安抚百姓,亦是大功。朕在此,与诸卿共饮此杯,以酬一年辛劳!” “臣等不敢!谢官家天恩!”满殿君臣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赵桓放下象牙箸,目光落在京兆府知府范致平身上:“范卿,朕入京兆府已三日,观民生尚算安定,府库亦有存余,你治理得不错。” 范致平连忙起身,躬身道:“皆赖官家天威,王师西来,宵小绝迹,百姓自安。臣不敢居功。只是……关中之地,自前朝末年,便多有豪族大姓,根深蒂固,与军中将门亦多有勾连。臣在任上,常感政令不出府衙,赋税征收,亦是困难重重。” 赵桓眉毛一挑,并不意外:“哦?可有具体的章程与名录?” 范致平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已备好的奏疏,由内侍呈上:“此乃臣这两年暗中查访所得,关中各路豪族隐匿田亩、与将门联姻之状况,皆录于此。只是臣人微言轻,不敢轻动,今日斗胆,呈于御前,请官家圣裁。” 赵桓接过奏疏,并未细看,只是放在手边,重新看向范致平,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很好。你能有此心,便是不负朕望。此事,朕已有计较。”他将那本奏疏轻轻推向张浚的方向,“张卿,这便是朕给你的第一份差事。将这上面的名字,给朕挨个查清楚。朕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张浚与曲端。“张德远,曲正甫。” 二人立刻起身。 “都坐下说。”赵桓摆了摆手,语气随意了些,“朕听闻,德远在川蜀,以文臣之身,抚军安民,颇有古时循吏之风。而正甫你这厮,在杨再兴麾下,亦是冲锋陷阵,勇不可当。如今,朕要将这关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交予你二人。朕已下旨,设‘关中经略安抚使司’,以你为使,以他为副。朕只有一个要求,一年之内,朕要看到一支能战的西军!” 张浚躬身道:“臣领旨。只是,西军积弊,非一日之寒。将领跋扈,兵卒懈怠,此事当从何处入手?还请官家示下。” 赵桓笑了:“朕若事事都替你们想好了,那还要你们这些肱骨之臣何用?朕只问你二人,若让你等放手施为,当如何下刀?”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曲二人身上。 曲端性子最急,抢先抱拳道:“官家!依某看,当以军法为先!西军之弊,在于无法无天!当先设军法司,立斩将台,将那些跋扈不法之将,拉出来杀上几个!人头滚滚,军心自肃!军纪既明,再行整训,事半功倍!” 张浚却微微摇头,待曲端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曲都统所言,乃是猛药,可用,却不可为先手。臣以为,西军之弊,根在私兵。诸将之所以跋扈,皆因兵为其私有,不听朝廷号令。若先杀将,恐激起兵变,反为不美。” 曲端眉头一皱:“那依张经略之见?” 张浚从容道:“当先清查兵册,收缴兵符。以经略使司之名,重录全军军籍,核定兵员,明发粮饷。凡不在册者,一律视为私兵,勒令解散。凡不交兵符者,以谋逆论处。将兵权收归使司,则诸将如无牙之虎,届时再以军法整肃,则无人敢不从。此为釜底抽薪之策。” 曲端反驳道:“清查兵册,耗时日久,诸将必阳奉阴违,百般阻挠。待你查完,黄花菜都凉了!不如先杀几个立威,看谁还敢不从!” 张浚寸步不让:“先杀人,是打草惊蛇。西军盘根错节,杀一人而引动全营,非上策也。先收权,再治人,方为稳妥。” “你这是文官的迂腐之见!” “你这是武夫的鲁莽之勇!” “你!” “你!” “好了!”赵桓看着二人争得面红耳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笑意。他要的,正是这样的组合。一个主张雷霆手段,一个讲究章法步骤,二人相互制衡,相互补充,方能成事。 “朕看,你二人的法子,都很好。”赵桓一锤定音,“便合二为一。张卿,你主理清查兵册、收缴兵符之事,先礼后兵。曲卿,你为他做后盾。凡有阳奉阴违、公然抗命者,你便立刻给朕拿下,立于军前,明正典刑!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张浚与曲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却也有一丝惺惺相惜。二人同时躬身:“臣等,领命!” 赵桓满意地点头,目光最后移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彦仙。“李彦仙。” “臣在。” “你的陕州,朕一路行来,见黄河冰封,关隘萧索。此地乃我大宋东部门户,其重可知。”赵桓看着他,“朕擢你为京畿、河东路制置副使,仍知陕州。你的差事,只有一个。给朕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那里!与太原的韩世忠、种师中,形成铁三角。金人的铁蹄,若想踏入关中,便先问问你这颗钉子,够不够硬!” 李彦仙面容沉静,缓缓起身,对着赵桓深深一躬:“官家。只要臣李彦仙尚有一口气在,陕州城,便绝不会落入金贼之手。金人的铁蹄,若想踏入关中,便先从臣的尸骨上踏过去!” “善!”赵桓抚掌赞道,“有诸卿在,朕,无忧矣!” 他示意众人继续宴饮,殿内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赵桓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端着酒杯,走下御座,来到武将那一席。 折可求、李进等人连忙起身。 “都坐,都坐。”赵桓摆了摆手,“今日守岁,不必拘礼。” 他走到杨再兴身边,这位年轻的悍将见到天子亲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站起。 “再兴,在京兆府这几日,可还习惯?”赵桓温和地问道。 “回……回官家,末将一切都好。”杨再兴有些紧张地答道。 “朕听折卿说了,你初入京营,便立了威。很好。”赵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道,“朕听闻,你是孤身一人,家中已无亲眷?” 杨再兴闻言,神色黯然,低声道:“是。末将自幼颠沛,以军为家。蒙元帅与官家不弃,方有今日。” 赵桓沉默片刻,亲自为杨再兴斟满一杯御酒,递到他面前,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善。自古英雄多磨难。你既以军为家,那这大宋的万里江山,便是你的家。你为这个家血战沙扬,这个家,便绝不会负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再兴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向你许诺,待驱逐金贼,收复燕云之后,朕会亲自为你主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在这长安城中,开枝散叶,成一番真正的家业。你为国尽忠,朕,为你成家。如此,方不负君臣际遇一扬。” 杨再兴这位在万军丛中杀进杀出都未曾眨眼的悍将,听到这番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天子赐酒,已是天大的恩宠;而“为尔成家”的许诺,更是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这不再是单纯的君臣,而是一种近乎父兄般的关怀与期许。他虎目瞬间赤红,眼眶中泪光闪烁,重重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酒杯,声音已然哽咽: “官家天恩,末将……末将万死难报!愿为陛下,为大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赵桓微微颔首,示意他满饮此杯。 殿外,悠扬的钟声自远处传来,穿透风雪,响彻云霄。子时已至,靖康元年,已成过去。 赵桓举起酒杯,面向殿内所有君臣,朗声道:“新年已至,诸卿,与朕共饮此杯,祝我大宋,武运昌隆,国泰民安!” “祝我大宋!武运昌隆!国泰民安!” 殿内,君臣齐贺。殿外,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大宋新年,在古都长安,拉开了序幕。 而在千里之外的太行山,井陉东口。 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在风雪中缓缓走出山口。为首的正是完颜宗望,他满脸风霜,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警惕。 “二太子,总算……总算走出这鬼地方了!”亲兵谋克长出了一口气。 宗望勒住马,抬头望向前方一望无际的河北平原,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果不其然,正前方,一支数百人的宋军骑兵,早已列阵以待。他们的军容,远比山中那些步卒更为严整,玄色的铁甲在雪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寒光。当先一将,跨坐马上,手持长枪,面容冷峻,正是踏白军指挥使杨沂中。 杨沂中并未上前,只是派了一名青袍文官,手持一份盖着帅印的文书,催马而来。 那文官来到宗望马前,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朗声念道: “奉神武右军都统制、河北路兵马大元帅岳飞令:在此恭候大金国二太子殿下。” 他展开文书,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闻殿下奉旨议和,不辞风雪,远道而来,本帅不胜欣喜。然河北之地,新复未久,盗匪横行,民心未安。为保殿下平安,本帅已于漳水南岸,备下薄酒一杯,营帐一座。特邀殿下移步南行,共饮屠苏,同守岁末。待元日之后,再护送殿下前往京师,以尽地主之谊。请!” 完颜宗望听着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直娘贼的,去岳飞的军营里“共饮屠苏,同守岁末?还有完没完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漳水寒夜论议和 帅帐深谈定纵横 三日前在太行山隘口,韩世忠那厮强逼他卸甲而过,已是奇耻大辱。如今这岳飞,竟又要"邀请"他去军营"作客"? "岳飞好大的胆子!"宗望咬牙切齿,"某乃大金国相,奉旨议和,他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如此放肆?" 那文官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二太子殿下息怒。我家都统制年虽不长,然受朝廷重托,镇守河北,职责所在。殿下既是议和使臣,都统制自当以礼相待。只是此地天寒地冻,风雪交加,都统制一片好意,还望殿下勿要推辞。" 宗望身后的谋克再也忍不住,怒声道:"放肆!我家太子受那韩世忠羞辱,已是够了!如今你们又要......!" "又要如何?"杨沂中策马而前,声音冰冷,"我家都统制好意相邀,二太子若是不愿,大可明说。只是这河北之地,盗匪横行,夜黑风高,万一有个闪失,我等可担当不起。" 话音刚落,周围数百宋军骑兵齐齐勒马向前,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积雪飞溅。那整齐划一的气势,瞬间将宗望一行人团团围住。 宗望看着这些宋军将士,心中震怒更甚。这些人的眼神中,再无当年汴京城下的慌张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的自信,一种胜利者的傲慢。 他深知,如今的形势已与一年前截然不同。西夏已灭,宋军威势大振,而金国却因连番失利,不得不遣使求和。在这种情况下,他若再强硬下去,只怕真要招来杀身之祸。 "好。"宗望压下满腔怒火,阴沉着脸道,"既然岳都统制如此''盛情'',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杨沂中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二太子深明大义,请!" 。。。。 宋军大营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宗望被"迎请"至中军大帐外,只见帐门帘幕掀起,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将领踱步而出。 正是岳飞。 虽然只有二十三岁,但此人身上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威严。当年汴京城下,正是这个不起眼的小校,率军夜袭金营,让宗望初次见识到了宋军的韧性。如今再见,已是河北一方诸侯,掌数万精兵,威震北疆。 "二太子,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岳飞拱手施礼,语气平和,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宗望强忍怒火,还礼道:"岳都统制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名,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过奖了。"岳飞侧身示意,"外面风大雪急,殿下请入帐暖身。某已备下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帐内温暖如春,案几上摆着几样精致酒菜。岳飞亲自为宗望斟酒,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真的只是在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岳飞举杯道,"此番奉旨议和,想必承载着两国百姓的厚望。" 宗望接过酒杯,冷声道:"岳都统制如此''盛情'',不知有何用意?莫非是要扣押某这个议和使臣不成?" 岳飞摇头笑道:"殿下多虑了。某岂敢有此胆量?只是接到朝廷飞报,知殿下将过河北,特来迎接罢了。况且,汴京路远,殿下一路奔波,想必疲惫。某这军营虽然简陋,但也能遮风避雪,殿下不妨歇息几日,养足精神再上路。" "几日?"宗望眉头一皱,"某此行公务在身,岂能久留?" "殿下误会了。"岳飞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某听闻前方道路不靖,匪患频发。为确保殿下安全,某已派斥候四出查探,待确认无虞,再护送殿下南下不迟。毕竟,若是议和使臣在我河北出了意外,某这个都统制,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宗望听出了岳飞话中的弦外之音,心中更加恼火。这分明是要故意拖延!但表面上,对方说的都是为他着想的话,他又不好发作。 "那就有劳岳都统制了。"宗望强压怒火,勉强道。 "应该的,应该的。"岳飞微笑着点头,"某已为殿下准备了客帐,虽不比王府豪华,但也算温暖舒适。殿下今夜好生歇息,明日某再与殿下详谈。" 说完,他起身示意外面的亲兵:"送二太子去客帐休息。" 宗望被引至一座单独的帐篷,帐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炭火烧得正旺。然而,他哪里睡得着?愤怒、屈辱、焦虑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让他彻夜难眠。 *** 次日卯时,宗望被帐外的操练声惊醒。透过帐帘缝隙,他看到营中数千宋军正在晨练,刀枪并举,杀声震天,军容整肃,士气高昂。 这与他记忆中那支懦弱的宋军,判若两人。 不多时,有亲兵来请:"二太子,都统制请您用早膳。" 宗望来到中军大帐,岳飞已在等候。案几上摆着热腾腾的粥食和几样小菜。 "殿下昨夜休息得如何?"岳飞关切地问道。 "还好。"宗望敷衍道。 "那就好。"岳飞为他盛了一碗粥,"某昨夜派出的斥候还未回来,看来前方道路确实不太平。殿下不妨再住几日,等消息确切了再动身。" 宗望强忍怒火:"岳都统制如此用心良苦,某感激不尽。只是某此行事关重大,还望早日成行。" "殿下放心,某绝不会耽误正事。"岳飞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不过,既然殿下来了,某倒有些话想请教。" "请讲。" 岳飞沉吟片刻,缓缓道:"某听闻,贵国此番遣使议和,乃是因西夏之事受了震动?" 宗望脸色一沉:"岳都统制何意?" "某无他意,只是好奇罢了。"岳飞淡淡笑道,"当年海上之盟时,贵国何等威风?转眼便撕毁盟约,兵临汴京。如今却又要议和,想必是有了什么难处吧?" "你!"宗望猛地放下筷子,怒道,"岳飞!你莫要太过分了!" 岳飞神色不变,依旧温和地说道:"殿下息怒。某只是有感而发,并无冒犯之意。毕竟,某与殿下也算是老相识了,汴京城下一别,转眼已是一年。世事变迁,确实令人感慨啊。" 宗望被这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是啊,一年前他是何等意气风发,率十万铁骑围困汴京,以为宋朝覆灭在即。 可如今呢?西夏已亡,金军屡败,连他这个二太子,都要低声下气地来求和。 "时移世易,确实如此。"宗望咬牙道。 "是啊。"岳飞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某常想,若是当年贵国能守信盟约,与我朝和睦相处,又何至于有今日之局面呢?可惜啊,可惜。" 每一句话,都如针扎一般刺痛着宗望的心。这个年轻的宋将,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句句带刺,字字诛心。 第三百章:漳水寒夜论议和 帅帐深谈定纵横(下) 岳飞每日都会来"拜访",名为关怀,实则羞辱。他会关切地询问宗望的饮食起居,会"无意中"提到宋军的最新胜利,会"担心地"表示前方道路依然不靖。 更让宗望难受的是,岳飞还安排他"参观"了军中的日常操练。那些神武右军将士,个个精神抖擞,训练有素。特别是那些曾经的河北义军,如今竟也成了一支颇具威势的劲旅。 "殿下觉得如何?"岳飞在一旁问道。 "确实……不错。"宗望勉强道。 "这还只是某麾下的一部分。"岳飞云淡风轻地说道,"河北广大,某的人马分散各处,维持地方安宁。"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的兵力遍布河北,你们金军想要南下,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到了正月初三,宗望实在忍无可忍,找到岳飞:"岳都统制,某在贵营叨扰数日,已经够了。还请早日放行,某要赶赴汴京。" 岳飞"为难"地说道:"殿下,某也想早日送殿下上路。可是斥候回报,前方确实不太平啊。不如再等两日?" "不必了!"宗望终于爆发,"岳飞!你到底要如何?明人不说暗话,你就是在故意拖延!" 岳飞看着愤怒的宗望,脸上的"为难"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的从容。 "既然殿下如此坦率,那某也不绕弯子了。"岳飞缓缓道,"某确实是在拖延。" "你!" "殿下先别急。"岳飞抬手制止,"某之所以如此,并非为难殿下,而是有话要说。" "什么话?" 岳飞走到帐中的舆图前,手指在河北之地轻点:"殿下看,这河北大地,如今是何等光景?百姓安居,田野丰饶,再非昔日兵荒马乱之状。这是为何?" 宗望不语。 "因为我大宋有明君,有良将,有忠勇之士。"岳飞转过身,直视宗望,"一年前,殿下率军围困汴京,以为我大宋必亡。可结果如何?汴京岿然不动,反而是贵国连番失利。如今西夏已灭,天下形势已变,殿下觉得,这议和还有多大意义?" 宗望脸色铁青:"岳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某的意思很简单。"岳飞平静地说道,"劝殿下回去告诉贵国皇帝,天下大势已定,何必再做无谓挣扎?若能幡然悔悟,主动请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否则如何?"宗望怒道。 岳飞微微一笑:"否则,某这几万弟兄,闲着也是闲着,正愁没有用武之地呢。"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宗望听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岳飞,你敢威胁某?" "哪里是威胁?"岳飞摇头道,"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殿下,时代变了。过去那套弱肉强食的把戏,已经行不通了。如今的天下,拼的是民心,是正义,是天理。在这些方面,贵国能与我大宋相比么?" 宗望咬牙道:"我大金勇士,从不知何为屈服!" "是么?"岳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那殿下此来议和,又是为何?" 这一句话,如重锤般击中了宗望的要害。他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 是啊,如果金国真的不怕,又何必派他来议和? "殿下,某理解你的处境。"岳飞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作为使臣,你有你的职责。但某也有某的职责,就是守护这河北大地,守护这里的百姓。这个职责,不会因为任何和约而改变。" 宗望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某明白了。" "那就好。"岳飞重新坐下,"某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明日一早,某便派人护送殿下南下。一路平安。" 。。。。。 靖康二年正月初五,寅时。 天色未明,宋军大营已经忙碌起来。 宗望收拾好行装,步出客帐。外面,杨沂中已率数百骑兵等候。 "二太子,"杨沂中上前行礼,"末将奉命护送殿下前往汴京。" 宗望点头,正要上马,却见岳飞从中军大帐走出。 "殿下,"岳飞拱手道,"某来送送你。" "岳都统制客气了。"宗望还礼,心情复杂。 这几日的经历,彻底颠覆了他对宋军的认知。这个年轻的岳飞,不仅军事才能出众,更可怕的是他那种从容自信的气度。这是一种胜利者的气度,一种掌握主动权者的从容。 "某有句话,还请殿下代为转达。"岳飞忽然说道。 "请讲。" 岳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某岳飞,虽不才,愿为我朝前驱,荡平胡尘,恢复河山。此志不移,至死方休。" 宗望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岳飞,竟然如此直白地表达了他的志向! "殿下可否代为转达?"岳飞问道。 "某……某会如实禀报。"宗望勉强点头。 "那就多谢了。"岳飞拱手道别,"殿下保重。河北这门,某给“你们看着。" 宗望深深看了岳飞一眼,翻身上马,不再多言。 队伍缓缓启程,向南而去。宗望回头望了一眼岳飞大营,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韩世忠的羞辱是直接的、暴烈的,而岳飞的羞辱却是隐晦的、持续的。这几日的经历,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礼貌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他从这个年轻宋将身上,看到了一种令人胆寒的自信。那不是盲目的狂妄,而是基于实力的从容。 "二太子,"身边的谋克低声道,"这个岳飞,确实不可小觑。" "是啊。"宗望长叹一声,"不可小觑……" 他望向南方,心中暗道:"汴京,某总算是要到了。这一路的屈辱,某会一一记下。他日……他日再算这笔账!" 队伍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 岳飞站在营门外,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转身回营。身边的杨沂中问道:"都统,就这样放他走了?" "任务完成了。"岳飞平静地说道,"该给他的羞辱,已经给够了。该传达的信息,也都传达了。接下来,就看汴京那边的了。" 他望向南方,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官家应该快凯旋了吧?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好戏开扬。" 第三百零一章:雄关夜话定北策 龙驾东归近帝畿 中军大帐内,炭火正旺。赵桓身着玄色常服,立于舆图之前,目光凝视着北方那片黑压压的标记。 "官家,斥候营杨都头回来了。"张望轻步入内禀报。 "让他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校尉疾步入帐,单膝跪地:"末将杨七,叩见官家!京师一切安好,李相公率百官在长亭恭候。汴京百姓闻王师将至,万众欢腾!" "辛苦了,下去歇息。"赵桓挥手示意,转向帐内诸将,"诸卿,明日朕便还都了。西夏虽平,然真正的考验,方才开始。" 西征大元帅折可求起身拱手:"陛下,某这一路思虑,西夏既灭,金人必有动作。河北岳飞、河东韩世忠,皆是能征善战之将,然二人各据一方,缺乏统筹。若金人两路齐攻,恐难兼顾。" 参赞胡寅却摇头道:"折元帅所虑过深了。岳飞年虽不长,然用兵如神,前番野狼谷一战,伪帝赵构与金将塞赫联军尽没,足见其能。韩世忠亦是宿将,太原一役威震金营。二将各守一方,金人焉敢轻动?" 杨再兴在旁听得皱眉:"胡参赞此言差矣。某虽武夫,却知兵法云''分则力散,合则力聚''。岳都统、韩都统虽皆良将,然各自为战,终非长策。" "某就不信了!"胡寅争辩道,"当年韩信背水一战,不也是孤军作战?良将用兵,岂在人多?" 折可求捻须道:"胡参赞,韩信虽是孤军,然其面对的是赵军,非如今金人这般劲敌。况且,某所虑者,非是二将之能,而是无人总揽全局,统筹调度。" "那依折元帅之见,当如何?"胡寅不服气地问道。 "当派一位德高望重之宿将,总领河东、河北两路军务。如此,岳飞、韩世忠便可专心对敌,无须分心他事。"折可求正色道。 杨再兴点头:"某赞同折元帅之言。在西征军中,某亲见各部协同之重要。若有统帅调度,事半功倍;若各自为战,常有掣肘。" 赵桓听着三人争论,并未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舆图。良久,他才开口:"诸卿所言,各有道理。然某心中有一疑问——满朝文武,谁人可担此重任?" 折可求沉吟道:"若论资历威望,种师中老帅自是首选。然种帅年事已高,且久镇太原,恐难分身。" "李纲李相公呢?"杨再兴问道。 胡寅摇头:"李相公需坐镇中枢,岂能远赴边地?况且,李相公虽有韬略,然其所长在内政,非军阵征伐。" "那还有谁?"折可求也犯了愁,"朝中宿将,某一时想不出合适人选。" 赵桓忽然问道:"诸卿可还记得,宣和末年,曾有何人亲赴金营?" 三人一愣,胡寅最先反应过来:"陛下是说......张叔夜张枢相?" "正是。"赵桓点头,"张叔夜以割地使身份,独入虎穴,舌战群酋,威武不屈。归来后上疏言金人必为大患,可惜其时朝政昏暗,不为所用。" 折可求恍然大悟:"对啊!某怎把张枢相忘了?此人不仅有胆识,更深知金人虚实,确实是不二人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枢相如今何在?某记得靖康初年,朝中并未见其踪影。"折可求疑惑道。 杨再兴也好奇:"是啊,这等忠臣良将,为何不在朝中?" 赵桓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靖康元年,某本欲召其入京,委以重任。然彼时太上皇犹在,朝中主和声浪甚高,朕担心张叔夜入朝,反遭小人构陷。" 胡寅点头:"陛下深虑。张枢相性情刚直,若在朝中,必与李邦彦等人争执,于国事无益。" "更重要的是,"赵桓继续道,"朕当时便料定,金人必不甘心,迟早还要南犯。届时必需大量兵源。而朝中禁军虽多,然多年承平,战力堪忧。朕思来想去,决定让张叔夜远赴邓州。" "邓州?"三人都不解。 "邓州地处要冲,民风彪悍。更重要的是,某听闻那里聚集了不少因灾流徙的百姓。这些人衣食无着,若能收为己用,便是一支劲旅。"赵桓解释道。 折可求恍然:"陛下是让张枢相去那里招募新军?" "正是。朕密令其以安抚使名义赴任,表面上是救济灾民,实则是为某练兵。"赵桓道,"如今已一年有余,想必颇有成效。" 杨再兴激动道:"如此说来,张枢相手中已有兵马?" "某估计,至少数千人。"赵桓道,"而且这些人经张叔夜亲自调教,必非等闲之辈。" 胡寅却有些担心:"陛下,某担心此事若传开,恐有人说陛下养寇自重......" "胡参赞多虑了。"折可求反驳道,"邓州练兵,乃为国家计,何来养寇之说?况且,张枢相忠义素著,岂会有二心?" "某也觉得胡参赞想多了。"杨再兴道,"官家未雨绸缪,正是英明之举。如今西夏已平,正是张枢相出山之时。" 赵桓看着三人,缓缓道:"朕意已决。明日回京后,便遣人赴邓州,召张叔夜北上,总领河东河北两路军务。" "此策甚好!"折可求拍手道,"有张枢相总揽全局,岳飞、韩世忠便可专心杀敌,某军必能大破金人!" 胡寅虽有疑虑,但也不得不承认:"张枢相确实是合适人选。只是不知他是否愿意出山?" "我了解张叔夜。"赵桓自信地说,"此人心忧天下,志在恢复。给他这个机会,他岂会推辞?" 杨再兴忽然问道:"那张枢相北上后,邓州如何?" 赵桓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再兴,朕观你在西征中表现,颇有大将之风。你觉得,邓州那支兵马,该交给谁?" 杨再兴一愣,随即脸红道:"陛下......某......某只是一介武夫......" "朕用人不拘一格。"赵桓断然道,"你若愿意,朕便让你接手邓州兵马。" "这......"杨再兴有些不敢置信。 折可求笑道:"再兴,陛下看重你,还不快谢恩?" 胡寅却皱眉道:"杨都头虽勇,然资历尚浅,恐难服众。" "胡参赞此言差矣!"折可求反驳,"某在西征中亲眼所见,再兴用兵,颇有章法。年纪虽轻,然能力已然不俗。况且邓州新军,本就是张枢相所练,只要张枢相一句话,谁敢不服?" "某觉得胡参赞想多了。"杨再兴涨红着脸道,"若蒙陛下不弃,某愿意一试。纵然不能如张枢相那般统军,也要为陛下守好这一方土地。" 赵桓满意地点头:"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向张望:"传朕旨意,召陈过庭来见。" 不多时,皇城司指挥使陈过庭闪身入帐:"臣在!" "朕命你率五十缇骑,一人三马,连夜赶赴邓州,将此密诏交予张叔夜。"赵桓提笔疾书,片刻便写就一道诏书,"告诉他,朕在汴京等他!" 陈过庭接过密诏:"臣遵旨!"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赵桓看着舆图,慢慢说道:"金人求和,朕早有预料。如今某要趁此机会,将北方防务重新布置。待张叔夜就位,朕便要让金人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折可求感叹道:"陛下运筹帷幄,臣等佩服。" "运筹倒谈不上,只是提前做些准备罢了。"赵桓道,"诸卿也累了,都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某要让汴京百姓,看到一个凯旋的天子!" 三人告退。赵桓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深邃。 张叔夜啊张叔夜,朕终于要让你出山了。这盘棋,某布了一年,也该收网了。 第三百零二章:王师凯旋入帝京 万民夹道贺中兴 汴京城外十里长亭,晨雾正浓。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天地间一片苍茫。然而这份静谧,很快便被阵阵蹄声与人声所打破。 李纲身着大红朝服,头戴进贤冠,立于长亭正中。他身后,百官依次排列:枢密使吴敏、户部尚书蔡懋、工部尚书吕颐浩、御史中丞许翰,以及翰林学士、起居舍人、台谏官员,济济一堂,无不肃容以待。 "李相公,"礼部侍郎蒋猷快步而来,手捧厚厚的仪注册,"下官已将迎驾仪制再检一遍,从郊迎到太庙告祭,一应俱全,不敢有半分疏漏。" 李纲接过仪注,翻阅几页,点头道:"甚好。此番西征灭夏,乃我朝开国以来第一大功,礼制万不可有差池。" 他环视众官,声音威严:"诸位同僚,今日迎驾,关乎国体。某再强调一遍:进退有序,揖让有礼,不得喧哗,不得失仪。违者,休怪某事后参奏!" "是!"百官齐声应诺。 正说话间,远方官道上尘土飞扬,旌旗招展。 "来了!"有人低声道。 众官连忙整理衣冠,依次站定。 先是御营司的前驱骑兵,人人甲胄鲜明,手持长戟,威风凛凛地策马而过。接着是仪仗队:黄罗伞盖高张,金瓜斧钺森列,羽葆华盖飘飘,日月旌旗猎猎。 随后,便是浩浩荡荡的西征大军。步卒方阵整齐如一,骑兵队列肃然无声。虽是长途跋涉归来,却无半分疲态,反而个个昂首挺胸,眼中闪烁着胜利者的光芒。 最后,金辂龙车缓缓而来。 赵桓端坐车中,身着天子衮冕,十二旒垂于额前,日月星辰、龙凤虎蜚诸般图案绣于衣裳之上,威严如天神下凡。龙车两侧,侍卫森严,刀枪林立。 "臣等恭迎官家凯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纲率百官齐齐跪地,山呼之声震动原野。 龙车停驻,赵桓缓缓下车。他扶起李纲,温声道:"李卿辛苦了。朕西征数月,全赖诸卿坐镇京师,操持国政。" 李纲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官家神武,西征灭夏,开疆拓土,乃千古未有之盛事!臣等在京,日夜盼望官家凯旋,今日得见龙颜,实乃天幸!" "朕此番得胜归来,非一人之功,乃将士用命,诸卿同心之果。"赵桓环视百官,每一个人都满面红光,眼中尽是骄傲与激动,"今日还都,与诸卿共享太平,朕心甚慰。" *** 龙车重新启动,浩荡的队伍向汴京城进发。 距离城门尚有五里,便已能听到震天的锣鼓声。无数百姓早已夹道而立,人头攒动,彩旗飞舞。 "官家!官家回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道路两旁,家家户户都悬挂着红绸彩带。门楼上、屋檐下,尽是"恭贺官家凯旋"、"神武天子威震四夷"、"大宋万岁"的标语。就连平日里庄重的佛寺道观,今日也都张灯结彩,钟鼓齐鸣。 人群中,一名须发花白的老汉激动得泪流满面,对身边的孙儿说道:"囡囡,你可记住了!今日是何等日子?这是咱们大宋的官家,亲征灭夏,凯旋而归的日子!你将来要告诉你的孙子,说你亲眼见过真龙天子!" 小孩仰着头,懵懵懂懂地问:"爷爷,官家真的是龙么?" "当然是!"老汉笃定地说,"你看那龙车上的图案,那便是真龙显形!咱们官家有龙神护佑,所以才能战无不胜!" 不远处,几名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正兴奋地议论着: "这回可真是扬眉吐气了!西夏那帮子强盗,年年来抢咱们的货物,现在好了,被咱们官家一锅端了!" "听说兴庆府的府库都被搬空了,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咱们大宋这下可真是富了!" "不止这些,听说还俘虏了好几万西夏人,这些都是劳力啊!有了他们,边境的工程就不愁人手了!" 人群中的读书人们,讨论的则更有深度: "此番西征,官家亲征,堪比汉武、唐宗!" "不止如此,官家灭国而不屠城,优待降俘,仁义之师,古今罕见!" "我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何曾有如此武功?今日方知,我朝非是不能战,而是不愿战。一旦天子决意用兵,四夷皆当臣服!" "官家年富力强,又有如此雄才大略,我大宋中兴有望矣!" 妇人们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 "咱们官家真是俊美,坐在龙车上,就像画上的神仙!" "听说皇后娘娘怀了身孕,这下又要添个小皇子了!" "天佑我大宋,有这样的官家,咱们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甚至连平日里不大出门的老妪们,今日也都拄着拐杖来到街头,颤颤巍巍地向龙车方向叩拜: "菩萨保佑,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老身活了七十多岁,头一回见到咱们大宋这么威风!" 人群中还夹杂着不少外地来的客商。他们虽非本朝子民,但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 "大宋朝廷,果然非同凡响!" "难怪宋货在我们那里这么受欢迎,原来背后有如此强大的国力支撑!" "这次回去,一定要多带些宋朝的货物。有这样的皇帝,宋朝的东西肯定会越来越值钱!" *** 龙车经过朱雀门时,守门的禁军齐声高喝:"恭迎官家凯旋!" 声如雷霆,威震四方。城门楼上,彩旗招展,鼓乐齐鸣。 进入内城后,街道更加宽阔,两旁的建筑也更加雄伟。皇城司、开封府、大理寺、刑部大堂,无不悬挂着庆贺的横幅。就连平日里威严肃穆的御史台,今日也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百姓们的欢声笑语: "咱们大宋真是威武!西夏那么大的国家,说灭就灭了!" "听说官家在兴庆府审讯李乾顺时,那厮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活该!谁让他们年年来犯我边境,杀我边民的!" "现在好了,西夏没了,咱们边境就太平了!" 一些手工艺人也趁机做起了生意: "卖糖人咧!西征得胜糖人!" "官家凯旋面人!买一个图个吉利!" "胜利年画!刚印的胜利年画!" 甚至连茶楼酒肆都改了招牌: "得胜茶楼" "凯旋酒肆" "灭夏居" 整座汴京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 太庙,庄严肃穆。 这里是大宋列祖列宗安息之所,平日里除了定期祭祀,很少有人能够进入。今日官家凯旋,要向祖宗禀报战功,自然要举行最隆重的告祭仪式。 太庙前的广扬上,早已摆好了祭祀的器具:青铜鼎彝、玉璧珪璋、丝绸幡盖,无不精美绝伦。祭坛上,牛羊豕三牲齐备,黍稷稻粱五谷俱全。香炉中,檀香缭绕,烟雾袅袅。 赵桓在内侍的服侍下,褪去衮冕,换上专门的祭服:玄色的袍子上绣着金龙,头戴平天冠,腰束玉带,足登舄履。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庄严肃穆,有如神明降世。 钟鼓齐鸣,礼乐大作。 "请官家入庙!" 司仪官高声唱礼。 赵桓缓步走向太庙大门。两旁,身着法服的太常寺官员持香炉引路,宫女们手捧花篮,撒花瓣于地。整个过程庄重而神圣,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进入太庙,更是另一番景象。 大殿正中,太祖、太宗、真宗、仁宗、神宗、哲宗诸帝的神位依次排列,每一个都雕刻精美,金光闪闪。神位前,香烛高燃,供品丰盛。 赵桓走到神位前,深深一拜:"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桓,今日得以西征告捷,灭夏开疆,皆赖祖宗之德,神灵之佑。桓不敢忘本,特来禀告,以慰在天之灵。" 说罢,他双膝跪地,额头触地,行最高规格的叩拜大礼。 身后的百官见状,也都跪下,一同向祖宗神位叩拜。 片刻后,赵桓起身,开始正式的祭祀仪式。 "初献!" 司仪官高声唱礼。 赵桓亲自端起盛满美酒的青铜爵,走到太祖神位前,双手高举,然后缓缓将酒洒在地上。 "太祖皇帝在上,桓今日得以西征告捷,皆赖太祖开国之功,为我大宋奠定根基。若无太祖当年筚路蓝缕,岂有今日之盛?桓敬上此杯,以表子孙之敬!" 接着是太宗、真宗,一直到哲宗,赵桓都亲自敬酒,并且每一位都有专门的祭词: "太宗皇帝在上,您当年虽未能收复燕云,然为我朝打下了坚实基础。桓今日西征得胜,正是要继承您的遗志,终有一日,必要收复燕云,完成您未竟之业!" "真宗皇帝在上,您在位期间,我朝国力强盛,文治武功并重。桓今日效法您的治国理念,内修文德,外张武威,正是要让我大宋再现当年盛况!" "仁宗皇帝在上,您仁德天下,爱民如子。桓此番西征,虽用武力,然灭国而不屠城,收降而不辱俘,正是秉承您的仁政理念!" "神宗皇帝在上,您当年锐意变法,图强求富。桓今日的种种新政,无不是在继承您的改革精神!" "哲宗皇帝在上,您虽早逝,然志向高远,欲恢复祖宗之业。桓今日西征,正是要实现您的夙愿!" 每一杯酒洒下,都伴随着虔诚的祷告。整个太庙中,只有赵桓的声音在回响,庄严而神圣。 "再献!" 赵桓又一次为每位祖宗敬酒,这次祭词更加详细,将西征的经过向祖宗们详细禀报: "列祖列宗在上,桓此番西征,历时数月,行程万里。先是密遣使者,分化西夏内部;继而四路并进,合围兴庆;最后灭国立路,开疆拓土。期间虽有艰险,然有神灵庇佑,终得全功。桓将此功献于祖宗神前,愿祖宗之灵安息!" "三献!" 第三次敬酒,赵桓的祭词更加慷慨激昂: "列祖列宗在上,桓深知今日之功,只是开始。我大宋乃礼义之邦,文明之国,当为天下表率。桓发誓,定要继承祖宗遗志,内修文德,外张武威,让我大宋威名传遍四海,让华夏文明照耀万邦!若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三献礼毕,钟鼓再次齐鸣,音乐更加庄严肃穆。 赵桓最后一次向祖宗神位深深叩拜,然后缓缓起身。 "礼毕!" 司仪官高声宣布。 整个告祭仪式历时近一个时辰,从头到尾都充满了庄严神圣的气氛。在扬的每一个人都深受感动,有些年老的大臣甚至热泪盈眶。 *** 走出太庙,赵桓长舒一口气。告祭仪式总算圆满完成,他也算是向祖宗有了交代。 "官家,"李纲上前道,"太庙告祭已毕,接下来是否要回宫休息?" "不急。"赵桓摇头,"朕想在城中走走,看看百姓们的庆祝。" 于是,赵桓改乘便轿,在侍卫的保护下,开始在汴京城中巡视。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明媚,整座城市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街头巷尾,到处都能看到庆祝的人群。 一些富商大户,在自家门前搭起了彩棚,免费为过往行人提供茶水点心。 "来来来,今天高兴,大家都来尝尝!" "官家凯旋,我们也跟着沾光!" "免费的茶水,免费的点心,图个喜庆!" 一些手艺人也纷纷展示自己的技艺: 糖画师傅现扬制作糖画,画的都是龙凤、麒麟等吉祥图案; 面塑艺人捏出了官家的模样,惟妙惟肖; 年画师傅现扬绘制庆祝年画,供不应求。 就连平日里最严肃的书院,今日也放假一天,让学生们上街庆祝。 一群小学童聚在一起,奶声奶气地背诵着新编的童谣: "官家官家真威武, 西征灭夏立大功。 从此边境得太平, 百姓安居乐融融。" 妇女们则聚在一起,讨论着各种传说: "听说官家在西夏用的那些火器,一炮就能轰塌城墙!"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当然是真的!我表哥在军中,亲眼见过!" "那咱们大宋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那还用说!有这样的官家,有这样的武器,谁还敢来犯咱们?" 老人们则更加激动: "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到咱们大宋这么威风!" "是啊,从前总是挨打,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了!" "官家真是天神下凡,专门来拯救我们的!" "这下好了,咱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担心外敌入侵了!" 甚至连乞丐都在庆祝: "今天高兴,给大家表演一个!" "好好好,我们也要为官家庆祝!" 整座汴京城,无分贵贱,无论老幼,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这种全民狂欢的景象,正是一个强大帝国应有的气象。 *** 夜幕降临,庆祝活动更加热烈。 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笼,整座城市灯火辉煌,如同白昼。街头巷尾,锣鼓声、歌声、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一些富户甚至在自家院子里燃放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美轮美奂。 赵桓站在宫殿的高台上,俯瞰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一年前,这座城市还在金兵的围困下瑟瑟发抖。如今,却是如此的繁华昌盛,充满生机。这种变化,让他深深感到了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与荣耀。 "官家,"李纲走到他身边,"百姓们的庆祝,您都看到了。这就是民心,这就是国运。有这样的民心支持,我大宋何愁不兴?" "是啊,"赵桓点头,"朕最高兴的,不是灭了西夏,而是看到百姓们如此欢欣鼓舞。这说明朕的努力没有白费,朕确实为他们带来了一些改变。" "官家的功德,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李纲道,"有这样的君主,是大宋之幸,是百姓之福。" 赵桓望着远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只是开始。朕要让这样的庆祝,成为常态。朕要让大宋,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不仅要让本朝百姓安居乐业,更要让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第三百零三章:深宫夜话话家常 元宵将至定欢宴 赵桓自太庙告祭归来,便径直朝后宫而去。一路上内侍宫女皆是喜气洋洋,见了他便纷纷道喜。 "恭贺官家凯旋!" "官家万岁!" 赵桓一边应着,一边快步向前。今日回京,事务繁杂,直到此刻方有闲暇来看望皇后。想到朱琏有孕在身,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有些复杂的情绪。 坤仪殿外,林姑姑早已等候:"官家,娘娘一直在等您呢。" "皇后可还好?"赵桓问道。 "娘娘身子康健,只是惦记官家,今夜一直未曾安寝。"林姑姑笑道,"慎妃娘娘也在陪着呢。" 步入殿内,赵桓便见朱琏端坐主位,身着宽松的常服,小腹已然微凸。她身旁坐着慎妃朱氏,正在陪她说话。 "官家!"朱琏见他进来,忙要起身。 "快坐下,快坐下!"赵桓连忙上前扶住她,"如今你有身孕,可不能随意起身。" "官家西征归来,臣妾当行礼才是。"朱琏眼中含着泪花,"这些时日,臣妾日夜担心,生怕官家在外有什么闪失。如今得见官家平安归来,臣妾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慎妃朱氏也起身福身:"恭贺官家凯旋!" "都坐,都坐。"赵桓让二人坐好,自己在朱琏身边坐下,"朕在京兆府时,便听说皇后有喜,心中甚是欢喜。只是今日回京,事务繁多,直到现在才得空前来,委屈皇后了。" "官家为国事操劳,臣妾岂敢有怨?"朱琏轻抚小腹,"倒是这孩子,似乎知道父亲归来,今日动得格外厉害。" "真的?"赵桓伸手轻抚她的肚子,"朕的孩子,可还安分?" "前些日子还好,这两日却是闹腾得紧。"朱琏笑道,"太医说,怕是个活泼的。" 慎妃在旁笑道:"想必是小皇子知道父皇得胜归来,也在腹中庆贺呢。" "哈哈,若真如此,这孩子倒是有灵性。"赵桓笑道,"对了,太子这些时日如何?" "太子殿下很好,"朱琏道,"每日都在问父皇何时归来。昨日听说官家今日到京,兴奋得一夜未睡。" 听到太子,赵桓心中又是一阵复杂。那孩子名义上是他的儿子,实际上却是原主的血脉。而朱琏腹中这个,才是真正属于他的骨肉。 "太子年幼,朕不在时,可有顽劣?"他问道。 "太子殿下很懂事,"慎妃接口道,"每日都认真读书习字。师傅们都夸他聪颖。" "那就好。"赵桓点头,心中却在想:将来这皇位,到底该传给谁呢? 按理说,太子乃是嫡长子,理应继承大统。可他毕竟不是亲生骨肉。而腹中这个孩子,若是男孩,才是他真正的血脉延续。 这个问题,他不能与任何人讨论,只能藏在心底。 "官家在想什么?"朱琏见他沉思,关切地问道。 "朕在想明日的安排。"赵桓回过神来,"明日乃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朕刚刚凯旋,正该与民同乐才是。" "官家说得是,"朱琏眼中闪过喜色,"今年的上元节,比往年更有意义。西征大胜,举国欢腾,正该好好庆祝。" "朕想在宫中设家宴,"赵桓道,"就我们一家人,还有几个亲近的妃嫔,不必拘礼,只图个团圆欢乐。" 慎妃笑道:"官家这个想法好!宫中已久未有如此热闹的家宴了。" "那明日的家宴如何安排?"朱琏问道。 "就在这坤仪殿吧,"赵桓看了看四周,"地方宽敞,又是皇后的寝宫,最为合适。朕再召几个妃嫔同来,大家一起看灯猜谜,吃元宵赏月。" "臣妾这就让人准备。"朱琏高兴地说道。 "对了,太子也要来。"赵桓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些皇子公主们,都叫来。难得朕在宫中,一家人聚聚。" "那可热闹了!"慎妃拍手道,"许久没见到小皇子公主们了,想必他们也很想念官家。" "嗯,朕也想他们。"赵桓点头,"朕出征这几个月,亏得皇后照料他们。"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朱琏道,"官家为国征战,臣妾在家照顾孩子们,各司其职罢了。" 正说话间,林姑姑进来禀报:"娘娘,内侍省的张总管求见。" "让他进来。"朱琏道。 张望步入殿中,对赵桓行礼:"官家,有几件事要禀报。" "讲。" "李相公刚才派人来问,明日上元节,朝中是否放假?"张望道,"按照惯例,上元节朝中休沐三日。" "那就按惯例办。"赵桓道,"传旨,明日起休沐三日,让群臣也好好过个节。" "是。"张望又道,"还有,开封府尹王时雍请示,明日夜间是否开放宵禁,允许百姓观灯?" "当然要开放!"赵桓毫不犹豫道,"朕凯旋之后的第一个上元节,岂能不让百姓尽兴?传朕旨意,明日夜间开放宵禁,官府还要多设花灯,与民同乐。" "官家仁德!"张望赞道。 "还有何事?" "宫中各殿的嫔妃都派人来问,明日是否要参加家宴?"张望道。 赵桓看向朱琏:"皇后觉得叫谁合适?" 朱琏想了想:"叫上贤妃、德妃、淑妃她们吧,都是品阶较高的。还有那几位才人、美人,也都叫来。难得官家有兴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好,就按皇后说的办。"赵桓点头,"张望,你去传话,就说朕明日在坤仪殿设家宴,诸妃嫔皆可参加。不必拘礼,只要开心就好。" "臣遵旨。"张望躬身道,"那明日的具体安排......" "这个皇后安排就好,朕不管。"赵桓摆手道,"朕只负责陪大家开心。" 张望退下后,朱琏笑道:"官家真是的,什么都不管,让臣妾一个人操心。" "朕相信皇后的能力。"赵桓笑道,"况且朕刚回来,对宫中情况不熟,还不如皇后安排得妥当。" "那臣妾就僭越了。"朱琏道,"明日从午时开始,先是家宴,然后一起看花灯,晚上吃元宵。对了,还要准备些谜语,大家一起猜。" "甚好!"赵桓赞道,"朕已经期待了。" 慎妃忽然问道:"官家,听说这次西征,带回了不少西夏的奇珍异宝?" "确实有一些。"赵桓点头,"明日朕拿几样来,给你们看看。都是西夏王室的收藏,颇为精美。" "那太好了!"朱琏眼中闪过好奇,"臣妾正想见识一下西夏的东西呢。" "朕还俘虏了几个西夏的乐师,"赵桓又道,"明日让他们演奏一些西夏宫廷音乐,给家宴助兴。" "西夏的音乐?"慎妃来了兴趣,"一定很特别吧?" "确实与我大宋不同,颇有异域风情。"赵桓道,"朕觉得你们会喜欢的。" 三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来了!"宫女在外禀报。 "这孩子,这么晚了还不睡?"朱琏有些无奈,"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进来。他长得清秀可爱,正是太子赵谌。 "父皇!母后!"小太子一进来就扑向赵桓,"父皇,您终于回来了!儿臣想死您了!" "谌儿!"赵桓抱起太子,心中五味杂陈,"你怎么还不睡?" "儿臣睡不着!"太子撒娇道,"听说父皇回来了,儿臣就跑来了。奶娘拦都拦不住。" "你这孩子!"朱琏佯装生气,"父皇刚回来,很累的,你不能这样胡闹。" "没事,没事。"赵桓笑着抱紧太子,"朕也想谌儿了。来,告诉父皇,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读书?" "有!"太子连忙点头,"儿臣每天都认真读书!师傅说儿臣《论语》背得很好!" "那就好。"赵桓摸摸太子的头,"明日是上元节,父皇在宫中设家宴,你也来参加,好不好?" "真的?"太子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儿臣好久没和父皇一起过节了!" 看着太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赵桓心中更加复杂。这孩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这份纯真的感情,却是真实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确实是这孩子的父亲。 "父皇,"太子忽然问道,"听说您打败了西夏?是真的吗?" "是真的。"赵桓点头,"父皇灭了西夏,为大宋开疆拓土。" "父皇真厉害!"太子崇拜地看着他,"以后儿臣也要像父皇一样,做个英明的皇帝!" 这话让赵桓心中一动。也许,血缘关系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有一颗忠于大宋的心,有继承皇位的觉悟和能力。 "好,父皇相信你。"赵桓认真地说道,"不过要做个好皇帝,首先要做个好人。要爱护百姓,要公正治国,要......" "要像父皇一样!"太子抢着说道。 "对,要像父皇一样。"赵桓笑道,心中的纠结似乎少了一些。 也许,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培养这个孩子,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至于朱琏腹中的孩子,如果是男孩,那就让兄弟俩一起成长,将来再看情况决定。 想到这里,赵桓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他抱着太子,看着怀孕的朱琏,觉得这样的天伦之乐,比什么都珍贵。 "好了,时候不早了,"朱琏打了个哈欠,"大家都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准备家宴呢。" "是啊,明日要忙一天。"慎妃也起身告辞。 "谌儿,你也该回去睡觉了。"赵桓对太子说道。 "父皇,儿臣能和您一起睡吗?"太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桓看向朱琏,朱琏笑道:"就让他和官家一起吧,难得父子团聚。" "那好,今晚我们父子俩一起睡。"赵桓笑道。 "太好了!"太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第三百零四章:上元夜话金人来 王师得意笑胡尘 坤仪殿内,家宴将散。赵桓与家人共度佳节,兴致正浓,正在观赏西夏进贡的珍玩。 正当此时,张望快步趋入,俯身禀道:"官家,护送金使的亲兵求见,言金使已至临风驿。" "哦?"赵桓头也不抬,继续把玩着一枚西夏玉璧,"那位老熟人终于到了。" 太子赵谌好奇道:"父皇,是那个完颜宗望吗?" "正是。"赵桓将玉璧递给太子,"昔日他围我汴京,今日却要来求和,世事变迁,颇为有趣。" 朱皇后问道:"官家,要立即召见吗?" "今夜乃上元佳节,朕正与家人团聚,哪有功夫理会什么金使?"赵桓摆手道,"让那护送的兵将进来,朕问几句话便是。" 不一会儿,一名风尘仆仆的宋军校尉进殿行礼:"末将参见官家!" "起来说话。"赵桓依旧坐着不动,"那完颜宗望现在如何?" 校尉禀道:"回官家,金使一行现已安置在临风驿。那完颜宗望......"他忍不住笑道,"模样甚是狼狈。" "哦?如何狼狈?"太子抢着问道。 校尉看了看赵桓,见其点头,便道:"殿下,那厮一路行来,韩都统和岳都统轮番''招待'',如今面如死灰,哪还有当年围城时的嚣张模样?" "哈哈!"太子拍手叫好,"活该!" 赵桓淡然道:"韩卿和岳卿辛苦了。那金使可还安分?" "回官家,一路上都很''老实''。"校尉强忍笑意,"末将看那完颜宗望,似乎连话都不敢多说。" "那就好。"赵桓点头,"你且下去休息,明日再细说沿途见闻。" 校尉退下后,朱皇后问道:"官家,何时召见那金使?" "不急。"赵桓悠悠道,"让他先在驿馆住几日,好好看看如今汴京的气象。朕过几日还要处理西征封赏,哪有闲暇见什么败军之将?" "父皇说得对!"太子义愤道,"当年他们围城时,可没给我们好脸色!" 赵桓抚摸太子头顶:"谌儿说得不错。待人接物,当有礼有节。他们昔日如何待我,我今日便如何待他。" *** 距汴京八十里外的临风驿。 夜色沉沉,寒风刺骨。破旧的驿馆内,完颜宗望面色铁青,坐在简陋的木榻上,面前是一碗稀薄的米粥。 "二太子,"身边的谋克小心翼翼道,"要不末将去与驿丞说说,让他们准备些好食材?" 宗望苦笑摇头:"如今人在屋檐下,岂敢挑三拣四?能有口热饭,已是不错。" 亲兵愤愤道:"当年我军南下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住口!"宗望厉声喝止,"事到如今,多言何益?都给我忍着,莫要节外生枝!" 就在这时,驿馆外传来宋军斥候的谈笑声。 "哈哈,诸位可知今日是何好日子?"一名宋军小校笑道。 "上元佳节呗。"另一兵卒答道,"难道小校还要请我等吃元宵?" "非也!"小校压低声音,"某说的是,今日乃完颜宗望这厮落魄到底的日子!" 众人哄笑:"此话怎讲?" "想那厮当年围困汴京时,何等张狂?坐在高头大马上,指着城头叫骂,说什么要屠尽汴京!"小校冷笑道,"如今呢?灰溜溜来求和,连身像样的甲胄都没有!" 一名老兵接口道:"某当年在城头,亲眼见过这厮的嚣张模样。那时他麾下十万大军,旌旗蔽日,何等威风?" "如今如何?"有人问道。 "如今?"老兵哈哈大笑,"就这百十号人,个个面黄肌瘦,哪还有半分当年的气势?" "某听说,"又有一兵神秘道,"这一路上,韩都统和岳都统可是好生''招待''了他们?" "何止招待!"小校得意道,"某兄弟在岳都统麾下,说每日都有将军轮流陪那厮用饭,专门讲述我军各路大捷!" "真的?"众人来了兴致。 "千真万确!第一日,牛皋将军陪他,专讲汴京保卫战如何击败金军;第二日,王贵将军陪他,专讲野狼谷如何全歼伪军;第三日,杨沂中将军陪他,专讲河北各地如何扫清......" "妙啊!"众人齐声叫好,"这叫什么?这叫诛心!比杀了他还难受!" "最绝的是,"小校继续道,"每次用饭时,都有人''无意中''提起西征大捷,说什么西夏已灭,兴灵路已设。那完颜宗望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老兵感慨道:"一年前,我等还在城头拼死抵抗;如今金人却要来求和。攻守易势,天道好轮回啊!" "说得是!"小校点头道,"想当初围城时,我等何等艰难?如今轮到他们低头求饶,真是痛快!" 驿馆内,完颜宗望等人将这些话听得一字不落,个个脸色铁青如水。 谋克忍不住道:"二太子,这些宋兵太过分了!" "闭嘴!"宗望低声喝止,"隔墙有耳,莫要多言。明日进城后,只怕还要受更大屈辱。" 亲兵压低声音:"二太子,我们真要忍气吞声到何时?" 宗望长叹:"只要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使命,我个人颜面又算得了什么?大金存亡在此一举,岂可因小失大?" 外面,宋军的议论还在继续。 "对了,"有人问道,"明日金使入城,官家如何接待?" 小校想了想:"据开封府消息,官家今夜过节,明日要处理西征封赏,对金使之事,似乎并不在意。" "哈哈,这才对嘛!"老兵大笑,"胜败已分,自当有胜败之礼。他们算什么东西,还想让官家急着见面?" "某听说,"另一兵神秘道,"官家下旨,明日金使入城时,不许戒严,要让百姓都瞧瞧昔日仇敌的模样。" "官家英明!"众人赞道,"让百姓都见识见识,也好出口恶气!" 正说着,又有一名骑士从汴京方向疾驰而来。 "何人?"哨兵喝问。 "开封府差役!"来者出示腰牌。 "有何公文?"小校上前询问。 "奉府尹大人令,明日金使入城,各部严加戒备,但不得阻拦百姓观瞻!另,金使暂住鸿胪寺,何时召见,另候圣旨!" 听到这话,围着火堆的宋军们都兴奋起来。 "哈哈,看来官家真的不急着见这厮!" "那是当然!如今主动权在我,任他再急,也得乖乖等着!" "明日可有好戏看了!某一定要去瞧瞧这完颜宗望的狼狈相!" 驿馆内,宗望闭上眼睛,心中苦涩如黄连。看来那个赵桓,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种被轻视的感觉,比任何羞辱都更令人难受。 但为了大金的存亡,他必须忍受这一切。 *** 汴京城内,上元夜的庆祝活动正进入高潮。 朱雀大街上,花灯如海,人潮如潮。今年的灯谜多与西征胜利相关,气氛格外热烈。 "西陲建功震胡尘,打一当朝人物!"一名富商高声叫道。 "班定远!"有人抢答。 "霍骠骑!"又有人喊道。 "都不对!"出题者摇头笑道,"乃我朝官家是也!"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茶摊前,几名商贾正兴奋议论。 "听说明日金国使臣就要入城了?" "确有此事!"一名绸缎商得意道,"某表弟在开封府当差,说已接到通知,要维持街面秩序。" "哈哈,当年金兵南下时何等嚣张?如今却要低头求和!"另一商贾拍案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何止啊!"第三人感慨道,"去年此时,金兵还在城下叫嚣;今年就要来求饶。官家威德,真如天神下凡!" 不远处,一群太学生也在热烈讨论。 "诸君,金人此次求和,恐非真心。"一名年长的太学生捋须道,"无非缓兵之计,图谋恢复元气耳。" "那我朝当如何应对?"有人问道。 "以某之见,当将计就计。"那太学生沉声道,"表面应其求和,暗中加紧备战。待我朝实力更强,再一举北伐,直捣黄龙!" "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不过,"另一人担忧道,"金人狡诈,若在谈判中使诈如何?" "怕甚?"第一人自信道,"如今主动权在我,任他如何狡诈,也翻不出浪花。况且我朝神器在手,金人岂敢造次?" 说到神器,众人都来了精神。 "那''神威将军筒''当真如传说般厉害?" "某表兄随军西征,亲眼所见!"一人激动道,"一发便能轰塌城墙,声如天雷,威力无穷!" "还有''霹雳掌心雷'',"另一人补充,"扔入敌阵,血肉横飞,金铁俱碎!" "官家神机妙算,竟能制出如此利器!当真是天纵英才!" 街头巷尾,百姓们也在热烈议论即将到来的金使。 "听说明日那个完颜宗望要进城?"一名老者问道。 "不错!"邻居答道,"某儿子在驿站当差,说已安排妥当。" "那咱们要不要去瞧瞧热闹?"有人提议。 "当然要去!"老者义愤道,"去年金兵围城时,某家断粮三日,妻儿受饿。如今轮到他们求饶,某定要去看个痛快!" "对!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百姓不是好欺负的!" "某听说这次来的就是当年围城的主帅?" "正是那贼!"有人咬牙道,"当年此贼叫嚣要屠城,如今却要来求和,真是恶有恶报!" "明日某要带孙儿去看,让他知道什么叫因果报应!" 这种愤慨和期待的情绪,在整个汴京城中蔓延。从王公贵族到贩夫走卒,人人都对明日金使入城充满期待。 *** 皇城内,赵桓已回到御书房处理政务。 李纲、吴敏、蔡懋等重臣齐聚,商议明日的安排。 "官家,"李纲禀道,"金使安置已妥,明日入城仪式如何安排?" "按常例即可。"赵桓头也不抬,继续批阅奏章,"既是来求和的,自当有求和的样子。" 吴敏问道:"那召见时间......" "不急。"赵桓摆手,"明日朕要处理西征封赏,后日要筹备凌烟阁事宜。至于那完颜宗望,让他先住几日,观摩观摩我大宋气象。" "官家深谋远虑!"蔡懋赞道,"让其先受震慑,谈判时必更好拿捏。" "对了,"赵桓忽然抬头,"传朕旨意,明日金使入城时,沿途不得戒严。朕要让百姓都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金人,如今是何等模样。" "官家此举妙极!"李纲眼中闪过赞赏,"既可震慑金使,又能鼓舞民心,一举两得!" 正说话间,张望进来禀道:"官家,韩都统和岳都统联名上表,详述护送金使经过。" "呈上来。"赵桓接过表章,略一浏览,不禁笑道,"哈哈,韩卿和岳卿真是深得朕意。这一路''招待'',只怕那完颜宗望已是心力交瘁了。" 李纲好奇道:"二位都统如何''招待''的?" 赵桓将表章递给众人传阅:"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看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妙哉!"吴敏赞道,"此等诛心之术,比刀兵相见更为有效!" "想那完颜宗望,一路听着我军胜利的消息,心中滋味可想而知。"蔡懋摇头道,"到了汴京后,见到如今的繁华景象,只怕更要后悔当初的狂妄。" 赵桓合上表章:"行了,今夜上元佳节,不谈这些败军之将。明日让开封府好生安排,莫要怠慢了我们的''贵客''。" 众人会意一笑,纷纷告退。 夜色渐深,但汴京城中依然灯火辉煌,笑语喧哗。 第三百零五章:金銮殿上论封赏 西平郡王震朝堂 "陛下驾到——" 金銮殿内,钟鸣九响,鼓震三通。赵桓身着十二章衮冕,威仪万方,步入大殿。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齐声山呼。 "众爱卿平身。"赵桓龙行虎步,登上宝座,目光如炬扫视群臣,"今日朕召集诸卿,有大事宣布。" 李纲出班奏道:"陛下,西征大捷,灭夏拓土,实乃开国以来未有之功。群臣恭候圣裁。" "善!"赵桓霍然起身,声如洪钟,"朕今日要让四海之内皆知,我大宋如何厚待功臣!折可求!" "臣在!"折可求趋步出班,俯伏于地。 "朕问你,此番西征,孰为首功?" "启奏陛下,西征首功当属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臣等不过奉诏行事,何敢居功?" "哈哈哈哈!"赵桓仰天大笑,"朕自当运筹帷幄,然具体征战,全赖诸将用命!你折可求统帅三军,灭西夏于兴庆,擒李乾顺于殿陛,开疆拓土逾千里,此功可比霍骠骑矣!" 群臣闻言,心中俱震。陛下以折帅比霍去病,莫非要... "臣战战兢兢,岂敢当此美誉。"折可求叩首不起。 "朕意已决!"赵桓声震屋瓦,"册封折可求为西平郡王,加检校太师,领关西节度使!" 此言一出,殿内死寂! 良久,御史中丞许翰战战兢兢出班:"陛下,臣有愚言敢奏。" "许卿直言。" "陛下,太祖皇帝立国之初,曾有祖训''异姓不王''。此乃祖宗成法,历朝恪守。折将军虽功勋卓著,然破祖制而封王,臣恐后世议论..." "议论什么?"赵桓目光如剑,直视许翰,"朕问你,自太祖开国以来,可曾有人建立灭国之功?" 许翰额头冒汗:"这..." "朕再问你,折卿此番灭夏拓土,功业可有前朝能比者?" "臣...臣愚钝..." "你既愚钝,朕便告诉你!"赵桓厉声道,"自太祖肇基以来,从未有人立下如此赫赫功勋!灭一国,拓千里,前无古人!如此功勋,不封王待何时?待其身故再追封乎?" 许翰被问得瑟瑟发抖,只得叩首:"臣惶恐。" 这时,李纲徐徐出班:"陛下,臣以为折帅功勋盖世,封王实至名归。" 许翰愕然抬头,不解李相公何以如此表态。 "然则,"李纲话锋一转,"异姓封王,古来罕见。臣愚以为,可否立为特例?''西平郡王''此号,专为折帅灭夏之功而设。后世若无如此功勋者,不得再封此号。如是,既彰显折帅功德,又不违祖制本意。" "妙哉!"吴敏立即附和,"李相公此策极妙!西平之号,专为灭夏而立,确为允当!" 蔡懋亦道:"臣附议!国库充盈,皆赖西征之功。如此殊勋,岂可薄待?" 户部侍郎吕颐浩道:"臣亦以为然!功勋如是,不封王更待何时?" 许翰见众臣如此,心中恍然,遂道:"既诸公皆言如是,臣亦赞同。" "既群臣无异议,此事即定矣!"赵桓龙颜大悦,"折可求,你可愿受此册封?" "臣...臣叩谢天恩!"折可求激动得声音颤抖,重重叩首,"臣必不负陛下厚德,生生世世为大宋屏障!" "善!传朕旨意,即日册封折可求为西平郡王!" 殿内顿时响起山呼万岁之声,经久不息。 "接下来,"赵桓继续道,"李纲何在?" "臣在!" "你留守京师,筹措军饷,整饬朝政,劳苦功高。册封你为晋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 "臣叩谢陛下隆恩!"李纲激动叩首。 "杨再兴何在?" "臣在!"杨再兴精神抖擞,趋步出班。 "你年少英武,西征屡建奇功,深得朕心。册封你为昭武县侯,加骠骑大将军!" "臣誓死为陛下效劳!" "朕还有重任托付与你。"赵桓沉声道,"张叔夜老臣即将北上,统领河北河东军务。其邓州兵马,朕欲托付于你。你可愿往?" 杨再兴闻言大喜:"臣愿往!必不负陛下重托!" "好!你即日启程赴邓州,接掌兵马。待张老统领北上后,你便是朕在河南的一只铁拳!" "臣遵旨!" "李进何在?" "臣在!" "你西征有功,攻坚克难。册封你为定远县公,领京东西路节度使!" "臣叩谢陛下隆恩!" 赵桓又道:"虽岳飞在河北,韩世忠在河东,种师中镇太原,然功不可没!" "传朕旨意:岳飞册封河北郡公,加检校太保!韩世忠册封河东郡公,加检校太保!种师中册封太原郡侯,加检校太保!" "还有江南齐安、费鼎宋二卿,整顿财赋,充盈国库,亦是大功!齐安册封建昌县公,费鼎宋册封永丰县侯!" "另有诸将:牛皋生擒逆贼,勇冠三军,册封忠勇县侯!杨沂中奇兵屡用,功勋卓著,册封怀远县侯!吴玠智谋过人,册封宁远县伯!王贵、张显忠勇可嘉,各册封县伯!" "还有韩世忠之妻梁红玉,巾帼不让须眉,助夫征战,册封护国夫人!" "即遣使者前往各路宣旨册封!" "陛下圣明!"群臣齐赞。 "还有诸位宰执,"赵桓环视群臣,"吴敏加封济阳县公,蔡懋加封莱芜县公,许翰加封安阳县侯,胡寅加封颍川县侯!" "臣等叩谢天恩!" 这时,礼部尚书周延寿出班:"陛下,有一事请教。" "何事?" "''凌烟阁''乃唐朝旧制,我朝沿用是否允当?或可改为''靖康功臣阁''?" 赵桓闻言,冷然一笑:"改名作甚?" "臣以为新朝当立新制..." "无需多虑!"赵桓摆手道,"''凌烟阁''三字,千古流传,四海皆知。朕用此名,正要昭告天下:我大宋功臣,不让唐室!我大宋英雄,当与李靖、李绩并驾齐驱!" "况且,"赵桓目光炯炯,"朕不但要建凌烟阁,还要建得比唐朝更巍峨,选的功臣比唐朝更杰出!使后世提及凌烟阁,念及的不是唐室,而是我大宋!" 此言一出,殿内沸腾! "陛下威武!" "陛下圣明!" "大宋万年!" 山呼声此起彼伏。 "还有一事,"赵桓继续道,"古制凌烟阁多奉故人,朕以为不妥。" 周延寿小心问道:"陛下意欲如何?" "朕要开创新制!"赵桓声如雷霆,"功在当代,何分生死?难道要等功臣身故,方始缅怀?" "朕决定,折可求、李纲、岳飞、韩世忠诸功臣,皆可图形入阁!让后世子孙瞻仰,知何为大宋英杰!" "陛下开创千古未有之制!"群臣再次山呼。 "明日,"赵桓威严道,"故太师种师道等忠烈画像正式入阁。同时举办册封大典,诸功臣图形一并入阁!" 吴敏出班问道:"陛下,册封大典规模如何?" "要办就办最隆重的!"赵桓霸气道,"朕要让四海之内皆见我大宋威仪!" 李纲又问:"陛下,是否昭告四方番邦?" "正当如此!"赵桓点头,"传诏高丽、大理、安南、占城诸国,西域诸部,皆可遣使观礼!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中华上国!" "陛下英明!册封消息一出,必震动四海!"蔡懋赞道。 这时,杨再兴出班:"陛下,臣有一言。" "讲。" "臣闻金使完颜宗望现居鸿胪寺,不如也让他观礼?" "哈哈哈哈!"赵桓仰天大笑,"杨卿此言甚妙!传令开封府,明日让那完颜宗望也来观礼!让他亲眼看看,何为论功行赏!" "陛下神机妙算!"群臣齐赞。 折可求这时叩首道:"陛下,臣蒙受天高地厚之恩,无以为报。愿肝脑涂地,永为陛下驱驰!" "朕就要你这句话!"赵桓大悦,"有你等忠臣良将,何愁大业不成?" 蔡懋又奏:"陛下,江南财赋丰盈,足支大典所需。此番册封,当广宴群臣,遍赏三军,以彰国威!" "善!"赵桓点头,"传旨三军,今日起连宴三日!让将士们都知道,跟着朕打天下,绝不会亏待!" 许翰问道:"陛下,明日大典,四方使节云集,宫中可有安排?" "让礼部全力筹办!"赵桓道,"朕要让那些番邦使节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朝上国!" 这时,内侍匆匆入殿:"启奏陛下,宫外百姓闻知封赏消息,齐声欢呼,叩谢天恩!" "传朕旨意,"赵桓大手一挥,"今日全城百姓免税三日,开仓放粮,与民同乐!" "陛下仁德!"群臣再次山呼。 "诸位爱卿,"赵桓环视群臣,声音洪亮,"朕今日大封群臣,为的是昭告天下:我大宋不薄待功臣!有功必赏,有能必用!" "朕要让四海英才皆知,投效大宋,必不被埋没!" "朕更要让那些敌国知晓,我大宋有如此多的英雄豪杰,岂是区区金虏所能撼动?"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群臣齐声高呼。 李纲又奏:"陛下,此番封赏消息传出,必将激励三军士气,鼓舞天下民心!" "正是朕意!"赵桓点头,"朕要建立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疆域要更广,军队要更强,百姓要更富!" "而诸卿,便是朕成就这番伟业的股肱之臣!" "愿与陛下共创万世基业!"群臣齐声应道。 "好!"赵桓龙颜大悦,"有诸卿相助,朕何愁大业不成?何愁不能收复燕云,一雪前耻?" "明日册封大典,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做中兴之主!什么叫做王者风范!" "还有一事,"赵桓忽然话锋一转,目光中带着一丝温和,"朕听闻岳飞与随军医官李霜筠两情相悦?" 群臣一愣,没想到陛下竟知此事。 李纲小心问道:"陛下..." "哈哈,朕岂能不知?"赵桓大笑,"岳卿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李氏女颇有医术,品性贤淑。两人情投意合,正是佳话!" "传朕旨意,即日为岳飞与李霜筠赐婚!钦赐黄金百两,绸缎十匹,以彰朕恩!" "陛下圣恩浩荡!"群臣齐赞。 杨再兴羡慕道:"陛下连将士婚姻都关怀备至,真乃明君!" "朕用人不疑,爱将如子。"赵桓温和道,"岳卿既为朕征战四方,朕自当为其成就良缘。" "陛下圣明!"群臣再次山呼万岁。 "陛下圣明!"群臣再次山呼万岁。 "散朝!" 随着这一声令下,文武百官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鱼贯退出大殿。 第三百零六章:册封大典震四海 神威天雷动万邦 汴京城内外,万籁俱寂。 天色微明,紫禁城中已是灯火通明。今日乃册封大典,四海来朝,天下瞩目。自开国以来,如此盛大的册封仪式,尚属首次。 "陛下,各国使节已齐聚崇政殿外,恭候圣驾。"张望匆匆入内禀报。 赵桓正在穿戴十二章衮冕,闻言点头:"诸邦使节到齐几何?" "回陛下,高丽国遣使金富轼,大理国遣使段正淳,安南国遣使李龙翰,占城国遣使制旁,真腊国遣使苏利耶跋摩,西域回鹘遣使阿里不花,吐蕃诸部遣使唃厮啰子嗣,皆已到齐。" "甚好。"赵桓整理衮冕上的冕旒,"那位金国''贵客''安排如何?" "回陛下,完颜宗望被安排在观礼台第三排,可清楚观看整个典礼。"张望压低声音,"其面色阴沉如水,显是心中不甘。" "哈哈,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赵桓大笑,"传朕旨意,典礼开始前,令城外神威将军筒齐鸣,以壮国威!" "臣遵旨!" *** 崇政殿外,万国来朝的盛况空前绝后。 朱雀大街两侧,五万禁军列队肃立,甲胄鲜明,旌旗招展。各国使节按照等级排列:高丽、大理、安南居前,占城、真腊次之,西域诸部列后。 完颜宗望被"礼貌"地安排在观礼台上,四周皆是宋朝文武百官,他如芒刺在背。 "金富轼,"高丽使臣团团长,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向身边的副使低声道,"你可曾见过如此阵仗?" 副使摇头:"使相,小王从未见过。这大宋...当真是天朝上国啊。" 金富轼目光深邃:"观其军容整肃,器械精良,绝非昔日可比。听闻宋帝灭夏拓土,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不远处,大理使臣段正淳也在与副使窃窃私语:"此次大宋册封功臣,规模之盛,前所未见。段某在大理见过不少典礼,但与此相比,皆如萤火之于皓月。" "使相,"副使小心道,"听闻宋帝还封了异姓王?" "正是。折可求封西平郡王,此举震动四海。"段正淳沉声道,"大宋如此厚待功臣,必能得将士用命。我大理与其为邻,当慎重处之。" 而观礼台上的完颜宗望,听着周围各国使节的议论,心中五味杂陈。一年前,他还是围困汴京的主帅,何等威风?如今却要坐在这里,眼看着昔日的敌人接受万邦朝贺! "轰隆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汴京城外,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 "这...这是什么?"高丽副使脸色发白。 金富轼面色凝重:"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威将军筒''!宋军的新式火器!" "天雷?"大理副使颤声道。 "非也!"段正淳沉声道,"此乃人工制造!听闻宋军用此器攻破兴庆府,威力无穷!" 而完颜宗望更是脸色煞白!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神威将军筒..."他喃喃自语,"竟有十一门之多!" 但是他却不知道,更多的新式武器正在源源不断的产出! 周围的宋朝官员见各国使节惊慌失措,心中暗自得意。 李纲轻抚胡须:"诸位使节勿惊,此乃我朝神器,专为今日典礼助威。" 吴敏接话道:"听闻诸邦路途遥远,想必未曾见过此等天雷之音。今日得见,可知我大宋国威如何?" 金富轼强自镇定:"果然是天朝神威!高丽敬服!" 段正淳也拱手道:"大理向慕天朝久矣,今日得见神器,深知天朝之强!" 其他使节纷纷附和,口中赞叹不绝,心中却都在暗自盘算:如此利器,若是对付我国... *** "咚——咚——咚——" 三通鼓响,钟声九鸣。 "陛下驾到——" 赵桓身着十二章衮冕,头戴平天冠,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缓缓踏入崇政殿。其威仪之盛,气势之雄,令所有人肃然起敬。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声山呼,声震屋瓦。 "万邦使节参见大宋皇帝陛下!"各国使节也跪拜行礼。 "众卿平身!诸邦使节免礼!"赵桓登上宝座,目光如炬,威严无比。 礼部尚书周延寿出班,高声唱礼:"今日册封大典,分为三仪:一曰册封功臣,二曰忠烈入阁,三曰万邦朝贺!" "好!"赵桓威严道,"传朕旨意,册封开始!" 周延寿展开诏书,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抚绥万邦。今有大功臣等,于国有再造之德,于民有安定之功,当予厚赏,以彰天恩!" "折可求!" "臣在!"折可求身着朝服,趋步出班,俯伏于地。 "朕册封你为西平郡王,加检校太师,领关西节度使!即日生效!" "臣叩谢天恩!"折可求激动叩首。 太常寺官员奉上王册、王印、王服。赵桓亲自为折可求加冕,整个过程庄严肃穆,礼乐齐鸣。 各国使节看得目瞪口呆。异姓封王,在他们各自的国家里也是闻所未闻! "李纲!" "臣在!" "册封你为晋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 接下来,杨再兴、李进等在京功臣依次受封,每一个程序都严格按照大典礼仪进行。 而后,周延寿又宣读遥封诏书:"岳飞册封河北郡公,韩世忠册封河东郡公,种师中册封太原郡侯,牛皋册封忠勇县侯,杨沂中册封怀远县侯..." 每宣读一个名字,殿内就响起一阵山呼万岁声。各国使节听得心中震撼:如此多的功臣,如此厚的封赏,大宋的实力可见一斑! 最让人动容的,是对已故忠烈的追赠。当周延寿宣读种师道等忠烈的功绩时,不少人眼中含泪。 "接下来,"赵桓威严道,"忠烈入阁仪式!" *** 凌烟阁内,已经准备就绪。 种师道等已故忠烈的画像早已绘制完毕,今日正式入阁供奉。更令人震撼的是,折可求、李纲等在世功臣的画像,也将一并入阁! "自今日起,"赵桓声音洪亮,"凌烟阁不但奉祀故去忠烈,也图形在世功臣!让天下人都知道,功在当代,不分生死!" 这一创举,震惊了所有人!连各国使节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金富轼暗自心惊:如此厚待功臣,焉能不得人心? 画像一一悬挂,礼乐齐奏。赵桓亲自上香祭拜,向忠烈英魂告慰,向在世功臣表彰。整个仪式庄严而神圣,让所有观礼者都肃然起敬。 *** "最后,万邦朝贺仪式!"周延寿高声宣布。 各国使节按照等级,依次上前朝贺。 "高丽国使臣金富轼,拜见大宋皇帝陛下!"金富轼率团上前,行跪拜大礼。 "高丽国王遣臣等前来,恭贺陛下册封功臣,图形凌烟!高丽愿世代为大宋藩属,永不背叛!" "特献高丽青瓷百件,黄金千两,人参百斤,以表臣服之心!" 赵桓点头:"高丽王朝贡之诚,朕心甚慰。传朕旨意,册封高丽王为高丽国王,世袭罔替!" "谢陛下隆恩!"金富轼大喜,再次叩首。 接着是大理国使臣段正淳:"大理国段氏,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大理愿为大宋屏障,永镇西南!特献大理宝马五十匹,金银各千两,翡翠玉器百件!" "大理忠诚可嘉,册封段氏为大理国王!" 安南、占城、真腊等国使节也依次朝贺,献上各自的贡品。每一个国家,都表达了对大宋的敬服和臣属之意。 最后,西域诸部的使节上前: "西域回鹘阿里不花,拜见大宋天子!" "回鹘诸部,愿归附天朝,永为臣属!特献良马百匹,宝石千颗!" "回鹘归附,甚善!册封阿里不花为回鹘王!" "吐蕃诸部使臣,拜见大宋陛下!" "吐蕃诸部,感念天朝威德,愿世代朝贡!特献藏香千斤,牦牛百头!" 观礼台上的完颜宗望,看着这万邦来朝的盛况,心中如刀绞一般!一年前,这些国家中的不少,还在金宋之间摇摆不定。如今却纷纷倒向大宋,争相表忠! 形势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快! *** 就在朝贺仪式进行到高潮时,金富轼忽然再次出班: "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何事?" "高丽与金国接壤,深知金人狼子野心!"金富轼义愤填膺道,"金人侵我中华,围困汴京,罪大恶极!如今陛下神武,灭夏拓土,威震四海!高丽愿为陛下前驱,共讨金虏!"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这是公开表态要与大宋联合对付金国啊! 其他各国使节也纷纷表态: "大理愿为陛下后盾!" "安南愿出兵助战!" "占城愿提供粮草!" 一时间,群情激昂,万邦同仇敌忾! 完颜宗望听得心胆俱裂!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扬册封大典,竟变成了反金联盟的誓师大会! 赵桓听着各国的表态,心中大喜,但面上依旧威严如山: "诸邦之意,朕心甚慰!金虏犯边,确实当诛!但朕用兵,自有章法。诸邦好意,朕记在心中。" "今日大典,到此为止!"赵桓起身,环视群臣,"传朕旨意,今日起三日,全城庆祝!与民同乐!"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万岁。 *** 大典结束后,各国使节被安排在馆驿休息。而完颜宗望则被"礼貌"地送回鸿胪寺。 他坐在简陋的房间里,脑海中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幕幕: 万邦来朝,威震四海! 异姓封王,厚待功臣! 生者入阁,创立新制! 神威火炮,雷动天地! 还有最要命的,各国纷纷表态要联合对付金国! "一年..."他喃喃自语,"仅仅一年时间,形势竟变化至此!" 他想起一年前围困汴京时的嚣张,想起金军十万大军的威风,再看看现在的处境,心中苦涩如黄连。 而此时的赵桓,正在御书房与李纲等重臣商议。 "陛下,今日大典,威震四海!"李纲兴奋道,"各国纷纷表态,实乃天下归心!" "最妙的是那神威将军筒齐鸣!"吴敏赞道,"各国使节皆面色发白,可见震撼之深!" "还有高丽主动表态要联合对金,"蔡懋分析道,"此举意义重大!高丽与金国接壤,若能成为我朝盟友,对北伐大有裨益!" 赵桓满意地点头:"今日之举,一举数得。既彰显了我朝国威,又震慑了各国,还警告了金人。那完颜宗望,想必已经心胆俱裂了吧?" "陛下神机妙算!"群臣齐赞。 "不过,"赵桓话锋一转,"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今日只是开胃菜,主菜还没上呢。" "陛下是指?"李纲问道。 "当然是与那完颜宗望的正式会谈!"赵桓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朕要让他明白,如今是谁在求谁!" 李纲等人会心一笑,对即将到来的宋金谈判,更加期待了。 而在鸿胪寺中,完颜宗望正在给金太宗写密信,报告今日所见的震撼扬面。他必须如实告知上京:大宋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夜色渐深,但汴京城内依旧灯火辉煌。百姓们都在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天。 册封大典的成功举办,不仅仅是对功臣的褒奖,更是大宋国威的一次集中展示! 第三百零七章:偏殿召见金使臣 帝王训话震胡心 鸿胪寺内,完颜宗望坐在简陋的木榻上,面色阴沉如水。 自册封大典归来,已过四日。那震天动地的火炮声,万邦来朝的盛况,还有高丽使臣公然反金的表态,无不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脏。 "二太子,"身边的谋克小心翼翼道,"宋人何时召见,至今渺无音信..." "闭嘴!"宗望厉声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何尝不知,这是宋人故意晾着自己!从堂堂金国太子,到如今求见无门的阶下囚,这种屈辱,比死还难受! "当当当——"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何人?"宗望心中一动。 "鸿胪寺丞奉旨前来!"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宗望连忙整理衣冠,勉强振作精神。 门开,一名中年文官步入,神情倨傲:"金使听旨!" "在...在下在。"宗望屈辱地起身。 "奉陛下口谕:念金使远道而来,今日午后未时,于文华殿东偏殿召见。金使当沐浴更衣,不得携带兵器,不得喧哗,觐见时当行跪拜大礼!" "另,陛下有言:此次召见,乃朕宽恕之心。若金使有半分不敬,立即逐出京师!" 鸿胪寺丞说完,转身便走,留下满面羞红的完颜宗望。 "偏殿..."宗望咬牙切齿。连正殿都不让进,这是何等的羞辱! 但为了大金的存亡,他必须忍受! *** 未时三刻,文华殿东偏殿。 完颜宗望经过层层搜身检查,被引至殿外候着。殿内传来阵阵翰墨香气,显然赵桓正在处理政务。 "金使在外候旨!"内侍高声通禀。 "让他再等等,朕这道奏章还未批完。"殿内传来赵桓淡然的声音。 宗望听得心中一沉。这分明是故意晾着自己! 又过了一刻钟,殿内才传来声音:"宣金使觐见!" "谢陛下恩典!"宗望强忍屈辱,跪行进殿。 抬头一看,偏殿虽小,但布置得金碧辉煌。赵桓端坐在宝座上,身着常服,却威严如山。四周站着李纲、吴敏等重臣,个个目光如剑。 "臣...下臣完颜宗望,叩见大宋皇帝陛下!"宗望硬着头皮行跪拜大礼。 "起来说话。"赵桓头也不抬,继续批阅奏章,"朕近日政务繁忙,抽空见你一面。有话快说。" 这种轻慢的态度,让宗望心中怒火中烧,但他只能强忍:"陛下,下臣奉我主之命,前来议和..." "议和?"赵桓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炬,"你也配说议和二字?" 宗望一愣:"陛下何意?" "朕问你,"赵桓声音陡然严厉,"去年你围困汴京时,可曾想过议和?" "这..."宗望语塞。 "当时你金军十万,围城月余,对我大宋百姓如何?"赵桓步步紧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败了,就想议和?" "陛下,战争确有伤亡..." "伤亡?"赵桓冷笑,"你说的轻巧!朕告诉你,城外那些乱葬岗里,埋着多少无辜百姓?他们的血债,谁来偿还?" 宗望被问得冷汗直流:"下臣...下臣..." 李纲这时出班:"陛下,金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如今见我朝强盛,方才惺惺作态,求和议和。" 吴敏也道:"臣以为,金人此来,未必真心。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二位爱卿所言极是。"赵桓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宗望,"你说,朕为何要信你?" 宗望强作镇定:"陛下,两国交兵,确有恩怨。但继续征战,生灵涂炭,对双方都无好处。下臣此来,正是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化干戈为玉帛?"赵桓仰天大笑,"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朕再问你,燕云十六州,本是我大宋故土,你金国凭什么占据?" 来了!宗望心中一紧,这是最核心的问题:"陛下,燕云之地..." "怎么?说不出话了?"赵桓冷冷道,"既然要议和,这燕云十六州,你们打算何时归还?" "这...这事关重大,下臣需要请示我主..." "请示?"赵桓眼中闪过讥讽,"看来你这个使臣,连做主的权力都没有。那朕见你做甚?" 宗望慌忙道:"陛下息怒!下臣此来,确有诚意!只是燕云之事,事关两国根本,需要慎重商议..." "慎重商议?"赵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宗望,"朕的故土,还需要与你商议?你们金人算什么东西?" 这话如雷击一般,让宗望面色惨白。但他只能忍气吞声:"陛下,下臣愚钝,不敢妄言。只求陛下能给两国一个和平的机会..." "和平?"赵桓冷笑,"朕倒要看看,你们的诚意在哪里。" 他重新坐下,目光冷峻:"既然你说要议和,朕先给你几个条件。你能答应,咱们再谈。答应不了,立刻滚出朕的京师!" 宗望心中忐忑:"请陛下明示。" "第一,"赵桓竖起一根手指,"你们金主,当亲笔写一道《谢罪表》,向我大宋天子请罪!表中要承认,围困汴京是错误的,屠戮宋人是罪过!" 此言一出,宗望如遭雷击!让金太宗向宋帝请罪?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陛下,这..." "怎么?有困难?"赵桓冷笑,"既然要议和,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 "陛下,我主乃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就可以不认错?"赵桓打断他,"朕也是一国之君,难道朕的子民就该被屠杀?" 宗望额头冒汗:"陛下,此事确实..." "确实什么?确实做不到?"赵桓摆手,"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必谈了。来人,送客!" "陛下息怒!"宗望急了,"下臣...下臣可以回去请示!" "请示?"赵桓不屑道,"一道谢罪表都要请示半天,你们的诚意可见一斑!" 李纲适时出班:"陛下,臣以为金人毫无诚意。围城屠戮,罪大恶极,如今连认错都不肯,何谈议和?" "李相公说得对。"赵桓点头,"不过朕宽容大度,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第二,"赵桓又竖起一根手指,"河北、山东两路,金军立即撤出!还我故土清净!" 宗望心中稍松。山东倒是可以商量,但河北..."陛下,山东之地,或可商议。但河北..." "河北怎么了?"赵桓目光如剑,"那也是我大宋的地方!你们金人凭什么占着?" "陛下,河北乃两国接壤要地..." "要地?"赵桓冷笑,"朕看是你们不敢撤兵吧?怕撤了就回不来了?" 宗望被说中心事,面红耳赤:"陛下,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赵桓紧逼不舍,"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我大宋的好地方!" "第三,"赵桓继续道,"当年围城时,你们掳掠了多少我朝工匠?多少无辜百姓?统统放回来!" 这个条件倒还好接受。宗望连忙道:"陛下,此事好商量..." "好商量?"赵桓不屑,"朕的子民在你们那里受苦受难,你说好商量?" "下臣不敢,下臣不敢..." "第四,"赵桓的声音越发严厉,"当年围城时,你们手下有个叫完颜撒八的,在城外屠杀平民,罪大恶极!此人交出来,朕要亲自问罪!" 宗望心中一惊。完颜撒八确实做过这种事,但他是金军的千户长,如何能交出去? "陛下,此人..." "此人怎么了?舍不得?"赵桓冷笑,"一个屠夫而已,你们金国就这么护短?" "陛下,下臣需要请示..." "又是请示!"赵桓猛地拍案而起,"你除了请示,还会什么?" 整个偏殿都被这一声震得发颤,宗望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朕告诉你,"赵桓居高临下,声如雷霆,"朕之所以见你,是看在两国生灵的份上!不是因为朕怕你们金国!" "朕的条件就这四个,一个都不能少!你回去告诉你们金主,答应就继续谈,不答应就准备承受我大宋的怒火!" "朕的耐心有限,给你们七日时间考虑!" 宗望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陛下...陛下..." "怎么?有话要说?" "下臣...下臣斗胆请问,若是这四个条件都答应了,陛下可愿与我朝永结盟好?" 赵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永结盟好?你们金人的话,能信吗?" "当年辽国与你们有何仇怨?不还是被你们灭了?我大宋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不还是南下侵犯?" "现在战败了,就想永结盟好?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宗望被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赵桓话锋一转,"若你们真有诚意,这四个条件都答应了,朕倒是可以考虑,暂时不与你们计较。" "暂时?"宗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怎么?还想朕永远不计较?"赵桓冷笑,"燕云十六州的血债,岂是这么容易就算了的?" "不过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若是答应这四个条件,朕可以承诺,十年之内,不主动对你们用兵。" 十年!宗望心中一动。十年时间,足够大金恢复元气了! "但是,"赵桓又道,"这十年里,你们不得再有任何南下的举动!不得骚扰我大宋边境!不得与我朝敌对势力勾结!" "若有违背,朕必挥师北上,灭你金国如灭西夏!"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让宗望心胆俱寒。 "下臣...下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赵桓重新坐下,"朕的话就这些。你回去好好考虑,七日后给朕答复。" "另外,"赵桓又道,"你在我朝京师期间,当安分守己。若有任何不轨行为,朕绝不轻饶!" "下臣不敢!" "那就好。"赵桓摆手,"来人,送金使回鸿胪寺。记住,要''好好''照顾。" 内侍会意,上前引导:"金使请!" 宗望战战兢兢起身,向赵桓再次叩首:"下臣告退!" "去吧。"赵桓头也不回,"记住朕的话,七日期限!" 宗望被引出偏殿,走在回鸿胪寺的路上,心中五味杂陈。 四个条件,每一个都是重锤!特别是要金太宗写谢罪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不答应,真的要承受大宋的怒火吗?看今日册封大典的盛况,看万邦来朝的气势,大宋的实力已今非昔比! "七日..."他喃喃自语,"只有七日时间..." 而在偏殿内,赵桓与群臣还在商议。 "陛下,四个条件提得妙!"李纲赞道,"既有实际利益,又有羞辱成分,进退皆在我朝掌控!" "特别是那个十年承诺,"吴敏分析道,"实际上毫无约束力。十年后,我朝实力更强,正好北伐收复燕云!" "正是朕意。"赵桓满意道,"这四个条件,金人若全盘接受,朕就先拿到实际好处。若不接受,正好给朕北伐的理由!顺道给他施点压!让他进退两难!反正盟约不过一张废纸罢了" "陛下深谋远虑!"群臣齐赞。 "传朕旨意,"赵桓又道,"这七日内,严密监视完颜宗望。朕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臣遵旨!" 第三百零八章:七日期限催人老 金使心焦如热锅 鸿胪寺内,烛火如豆。 完颜宗望提笔又放下,放下又提起,一封给金太宗的密信写了半个时辰,却只写了寥寥数行。 "二太子,"谋克小心翼翼道,"信写好了吗?" "写好?"宗望苦笑,"如何写得好?" 他将笔重重扔在案上:"那个赵桓,给我们七日期限!七日!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谋克迷茫道:"意味着...时间紧迫?" "紧迫?"宗望冷笑,"从汴京到上京,快马日夜兼程也需月余!七日时间,信都送不到上京,何谈回复?" 谋克这才恍然:"那...那他为何要定七日期限?" 宗望沉默良久,才道:"他根本不是要等陛下的回复。他要的,是逼我在这七日内做决定!" "二太子的意思是?" "他知道我承担着缓兵之计的使命,知道我不能空手而归。"宗望语气阴沉,"七日后,我若拿不出答复,他就有理由中断谈判。我若擅自答应,就是越权行事!" "这...这不是进退两难吗?" "正是进退两难!"宗望一拳砸在桌上,"好一个赵桓,好毒辣的手段!" 他起身踱步,脸色阴晴不定:"可恨的是,我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 *** 正月二十四日,清晨。 "当当当——" 敲门声打断了宗望的思绪。 "何人?" "鸿胪寺丞前来问候金使起居。" 宗望强打精神:"进来吧。" 鸿胪寺丞步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金使昨夜可曾安寝?" "多谢关心。"宗望皮笑肉不笑。 "陛下有言,"鸿胪寺丞慢条斯理道,"金使既是来议和的,当有诚意表示。七日期限,已过一日,不知金使考虑得如何?" 宗望心中一跳。这是来催促了! "在下...在下还在仔细斟酌。" "斟酌?"鸿胪寺丞故作惊讶,"陛下的条件不是很明确吗?四个条件,一个不能少。有什么好斟酌的?" "这四个条件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鸿胪寺丞打断他,"金使,你可知昨日高丽使臣又来了?" 宗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高丽王听闻陛下与金国议和,特地派使臣表态:若金国不肯归还宋朝故土,高丽愿为陛下前驱,讨伐金虏!" 此言如雷击顶,宗望面如死灰! "还有,"鸿胪寺丞继续道,"大理国、安南国也有类似表态。看来诸邦都在看金使的诚意如何呢。" 宗望强忍怒火:"阁下这是在威胁在下?" "威胁?"鸿胪寺丞摆手,"哪里敢?不过是实情相告罢了。毕竟时间不等人,金使当早做决断才是。" 说完,鸿胪寺丞施礼告退,留下面色铁青的宗望。 "该死!"宗望低声咒骂,"这是在四面施压!" 谋克担忧道:"二太子,这样下去..." "我知道!"宗望烦躁地挥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 正月二十五日,午时。 宗望已是两日不曾安眠,双眼布满血丝。 "二太子,您这样不行的。"亲兵劝道,"身子要紧啊。" "身子?"宗望惨笑,"若是完不成使命,这身子还有何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阵阵音乐声。 "这是做什么?" 谋克趴在窗边看了看:"好像是...庆祝活动?" 宗望也凑过去,只见街上张灯结彩,百姓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庆祝什么?" "听起来像是...庆祝册封大典成功,万邦来朝?" 宗望听得心如刀绞。万邦来朝,唯独金国使臣在这里受尽冷遇! 这时,一名宋军士兵路过窗下,正与同伴聊天: "听说那金使还在这里等回信呢?" "哈哈,等回信?七日期限,已过两日了!" "依我看,他们根本不敢答应陛下的条件!" "那就继续等着吧,看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要我说,陛下就是太仁慈了。换做我,直接把这金狗赶出京师!" 士兵们的嘲笑声传入耳中,宗望握拳咬牙,却无可奈何。 *** 正月二十六日,深夜。 宗望独自坐在烛火前,面前放着几张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纸。 "二太子,"谋克轻声道,"已是三更天了,您还是歇息吧。" "歇息?"宗望摇头,"我如何能歇息?" 他拿起其中一张纸:"你看,我写信告诉陛下实情,请求延长期限。可这样写,岂不是承认我们无能?" 又拿起另一张:"我写信说愿意部分答应条件,但这是越权行事,回国后如何交代?" "再看这张,"宗望苦笑,"我写信请求陛下派人前往上京直接谈判。可这等于承认我这个使臣毫无用处!" 谋克看着这些草稿,也是愁眉不展:"二太子,实在不行,我们就...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宗望冷笑,"说什么?说我们做不到?说七日期限不可能完成?" "这样说,不是承认了那个赵桓就是在故意刁难我们吗?承认了我们被他耍得团团转吗?" 谋克语塞。 宗望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赵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议和!" "什么意思?"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宗望恍然大悟,"要么我越权答应,回国后必受严惩,金国内部分裂;要么我拖延不答,他就有理由中断谈判,责任全在我们!" "无论我怎么选择,他都是赢家!" 谋克倒吸一口凉气:"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宗望沉思良久,忽然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左右都是死路,那就选一条对大金最有利的!" *** 正月二十七日,巳时。 鸿胪寺丞又来了,这次脸上的笑容更加玩味。 "金使,已是第五日了。陛下问,金使可有决断?" 宗望深吸一口气:"我想见陛下。" "见陛下?"鸿胪寺丞故作惊讶,"陛下日理万机,可没空天天见金使。有话就直说吧。" 宗望咬牙道:"关于陛下提出的四个条件,我...我愿意代表金国,做出回应。" "哦?"鸿胪寺丞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第一个条件,谢罪表之事,我...我可以代为起草一份,呈给陛下过目。" 这是越权!但宗望已经顾不得了。 "第二个条件,河北山东撤兵,我可以承诺,金军愿意从山东撤出。至于河北..." "河北怎么?" "河北事关重大,需要进一步商议。" "第三个条件,遣返工匠百姓,我代表金国承诺,愿意无条件遣返。" "第四个条件,"宗望停顿了一下,"完颜撒八之事,我...我需要查证此人是否确实有过错行为。若有,愿意配合处置。" 鸿胪寺丞听完,点头道:"金使总算有些诚意了。不过这些话,我说了不算,得陛下说了才算。" "那...那能否请陛下再次召见?" "这个嘛..."鸿胪寺丞故意拖长声音,"陛下说了,若金使确有诚意,明日可以再见一次。不过..." "不过什么?" "明日就是第六日了。若是再没有实质性进展,陛下的耐心可就到头了。" 宗望心中一沉,但只能点头:"我明白。" *** 正月二十八日,夜深人静。 宗望坐在烛火前,手中拿着一封刚写好的信。 "二太子,这封信真的要送吗?"谋克担忧道。 "送!必须送!"宗望语气坚决,"我已经做出了那些承诺,必须告知陛下实情。" 这封信的内容,详细说明了他在没有得到明确指令的情况下,被迫做出的各种承诺。他知道这可能会惹怒金太宗,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了。 "二太子,万一陛下怪罪..." "怪罪就怪罪吧!"宗望苦笑,"总比空手而归强!" 他将信封好,交给最信任的亲兵:"派最快的马,送回上京。就说...就说宗望为了大金的存亡,不得已而为之。" 亲兵接过信,神情凝重:"属下明白。" "去吧。"宗望挥手,"一路小心。" 亲兵离去后,宗望独自坐在房中,望着窗外的夜空。 "赵桓啊赵桓,"他喃喃自语,"你算计得真准。我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吗?" 想起一年前围困汴京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现在的狼狈处境,宗望心中五味杂陈。 攻守之势,竟在这一年间完全颠倒! "明日又要见那个赵桓了,"宗望自言自语,"不知他又会提出什么刁钻的条件..." 外面传来更夫的声音:"三更天了——" 宗望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明日能有个好结果,但愿大金还能有转机... 然而他心中明白,明日的会面,恐怕又是一扬屈辱的经历。 那个赵桓,绝不会轻易放过羞辱他的机会。 "第六日了..."宗望苦笑,"还有一日期限。一日后,无论结果如何,这扬闹剧总该有个了结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皇城内,赵桓正与李纲等人商议明日的对策。 而他今日的那些"承诺",正如赵桓所料,已经成了宋朝手中的把柄。 无论明日谈判结果如何,完颜宗望都已经输了。 他输在了和一个顶级政治家的博弈中,输在了对人性弱点的把握上,更输在了对局势的误判上。 七日期限,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而他,从踏入汴京的那一刻起,不!是从决定议和开始,就已经落入了赵桓的掌控之中! 第三百零九章:口头承诺成废纸 帝王加码震金心 紫宸殿偏殿内,赵桓端坐主位,神情淡然。李纲、吴敏、许翰等重臣分列两侧,鸿胪寺丞周延寿正在汇报昨日情况。 "启奏陛下,"周延寿躬身道,"金使完颜宗望昨日确已松口,愿意在四个条件上做出承诺。" "哦?"赵桓放下手中奏章,"细说来听。" "第一,愿代为起草谢罪表;第二,承诺金军从山东撤出;第三,无条件遣返工匠百姓;第四,配合处置完颜撒八。" 李纲皱眉道:"陛下,此人擅自做主,其承诺可信否?" 赵桓轻笑一声:"朕早料到会如此。" "陛下何意?"吴敏不解。 赵桓起身踱步:"诸卿,你们可知这完颜宗望的用意?" 许翰试探道:"是想以小利换大利?" "正是!"赵桓点头,"他以为用这些无关痛痒的承诺,就能换取朕在燕云问题上的松口,就能换取一份真正的''议和''。实在是天真得可笑!" "那陛下如何应对?"李纲问道。 "简单,"赵桓眼中闪过一丝冷笑,"虚不受理,以实击虚。" 群臣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虚不受理者,"赵桓解释道,"宗望一介阶下之囚,岂能代表金国?朕不认他这些口头承诺。以实击虚者,既然他不肯在核心问题上让步,朕就在次要问题上加码!" "妙!"吴敏恍然大悟,"如此一来,金使必然进退两难!" "正是朕意。"赵桓重新坐下,"传朕旨意,申时召见金使。朕要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得寸进尺!" *** 申时正刻,文华殿东偏殿。 完颜宗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跪在殿前。昨日的口头承诺,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但也给了他一丝希望。 或许,那个赵桓会满意这些让步? "金使完颜宗望觐见!"内侍高声通报。 "进来。"殿内传来赵桓威严的声音。 宗望小心翼翼地进入偏殿,只见赵桓端坐宝座,神情莫测。 "臣...下臣完颜宗望,叩见陛下!"宗望行跪拜大礼。 "起来说话。"赵桓声音平静,"朕听说,你昨日有话要对朕说?" 宗望心中一喜,以为有了转机:"回陛下,下臣思虑再三,愿就陛下提出的四个条件,做出回应。" "哦?愿闻其详。" 宗望深吸一口气:"第一,关于谢罪表,下臣愿代为起草,以示我朝诚意。第二,关于撤兵,下臣承诺,金军愿从山东各州撤出。第三,关于遣返工匠百姓,下臣代表金国承诺无条件遣返。第四,关于完颜撒八,下臣愿配合查证处置。" 说完,宗望忐忑地看着赵桓,等待反应。 赵桓静静听完,忽然问道:"说完了?" "回陛下,下臣已将诚意表达清楚。" "诚意?"赵桓冷笑,"朕问你,这些话,是你宗望的意思,还是你家国主的意思?" 宗望一愣:"这...这..." "口说无凭!"赵桓声音陡然严厉,"你一个阶下之囚,做得了一国之主吗?" "陛下,下臣确有代表我朝..." "代表?"赵桓打断他,"拿出你家国主的国书来!有国玺印信的正式文书!没有这个,你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 宗望如遭雷击!他哪里有什么国书?这些承诺都是他在巨大压力下的越权行为! "陛下,国书之事..." "没有国书,那你昨日说的那些话,就是一派胡言!"赵桓冷冷道,"难道朕要和一个撒谎的人谈判?" 宗望面色惨白:"陛下,下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属实?"赵桓仰天大笑,"既然属实,为何拿不出国书?莫非你家国主没给你这个权力?" 这句话戳中了宗望的痛处!他确实没有这个权力! 李纲这时出班:"陛下,臣以为金人毫无诚意。既无国书,又无实权,纯粹是来戏耍我朝!" "李相公说得对!"吴敏附和,"如此看来,金人根本没有议和的真心!" 宗望急得冷汗直流:"陛下,下臣真的有诚意!只是国书需要时间..." "时间?"赵桓冷笑,"朕给了你七日期限,你用来做什么了?编造这些谎言?" "陛下,下臣绝不敢欺瞒..." "既然你说有诚意,"赵桓忽然话锋一转,"那朕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宗望心中一喜:"请陛下明示!" "朕刚才听你说,愿意让你家国主写谢罪表?" "是...是的。" "好!"赵桓点头,"既然要谢罪,就要有谢罪的样子!朕的条件是:谢罪表必须由你家国主亲笔书写,然后派太子亲自送到我汴京城下,跪呈于太庙之前!" 此言一出,宗望如遭雷击!让金太宗的太子跪在宋朝太庙前?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陛下,这...这恐怕..." "恐怕什么?"赵桓逼视他,"没有诚意?" "不是...不是..."宗望结巴道。 "你还说愿意从山东撤兵?"赵桓继续道。 "是...是的。" "撤兵可以,但有条件!"赵桓声音严厉,"不仅要撤兵,还要将山东各府库钱粮、武备器械悉数留下,作为对我大宋的赔偿!" 宗望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撤兵,简直是割肉! "另外,"赵桓又道,"你们还要赔偿白银一百万两,战马五千匹,作为围困汴京的损失费!" "陛下..."宗望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又有困难了?"赵桓冷笑,"刚才还说有诚意,转眼就变卦了?" 李纲适时出班:"陛下,臣看金人根本没有议和的真心!纯粹是来敷衍搪塞!" "就是!"吴敏也道,"言而无信,反复无常,这就是金人的本性!" 宗望听得心如刀绞。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让步不但没有换来谈判的进展,反而让赵桓变本加厉! "陛下,"宗望强忍屈辱,"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这些条件..." "这些条件怎么了?"赵桓打断他,"太苛刻了?那你当初围困汴京时,可曾想过苛刻二字?" "陛下,战争已过,何必..." "何必?"赵桓勃然大怒,"朕的子民死伤无数,你说何必?朕的国土被占,你说何必?" 宗望被这气势震得瑟瑟发抖。 "朕告诉你,"赵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朕要的不是你的几句空话,要的是你们金国的实际行动!" "若是做不到,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朕的时间!" 宗望绝望地看着赵桓:"陛下,下臣...下臣..." "下臣什么?说不出话了?"赵桓冷笑,"朕看你是根本没有这个权力!" 就在宗望几近崩溃之际,赵桓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朕念你远道而来,再给你一个机会。" 宗望如抓救命稻草:"请陛下开恩!" "朕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赵桓威严道,"你派人回上京,将朕今日的条件,原原本本告诉你家国主!" "一个月后,朕要看到盖着大金国玺的正式国书!若是做不到..." 赵桓目光如剑:"兵戎相见!" 宗望浑身一颤:"陛下...陛下..." "怎么?还有话说?" "下臣...下臣明白了。"宗望艰难道,"一个月期限,下臣定当转达。" "那就好。"赵桓重新坐下,"朕的条件就这些,一条不能少,一条不能改!" "让你家国主好好考虑,是要屈辱地接受这些条件,还是要面对我大宋的铁骑!" 宗望叩首:"下臣...下臣告退。" "去吧。"赵桓摆手,"记住,一个月期限!过期不候!" 宗望如蒙大赦,踉踉跄跄退出偏殿。 *** 殿内,群臣看着宗望狼狈的背影,都忍不住暗自好笑。 "陛下此招,真是釜底抽薪!"李纲赞道,"将金使的口头承诺,变成了更苛刻的条件!" "最妙的是这一个月期限,"吴敏分析道,"表面上是给金国考虑时间,实则是为我朝北伐做最后准备!" "正是朕意!"赵桓满意地点头,"一个月时间,足够朕完成所有准备工作了。" 许翰问道:"陛下,金国若是接受这些条件如何?" "接受?"赵桓冷笑,"他们接受得了吗?让金太子跪在我朝太庙前?赔偿百万两白银?他们有这个胆量?" "那若是不接受..." "不接受就更好了!"赵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朕正愁师出无名,他们若是拒绝,朕就有了北伐的最好理由!" "陛下神机妙算!"群臣齐赞。 "传朕旨意,"赵桓起身,"一个月内,加紧备战!朕要让那些金虏知道,拒绝朕的条件,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臣等遵旨!" *** 鸿胪寺内,完颜宗望跌坐在榻上,面如死灰。 "二太子,如何了?"谋克急切问道。 宗望苦笑:"如何?比昨日更糟十倍!" 他将刚才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谋克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议和,这是要我们彻底投降啊!" "投降?"宗望惨笑,"他要的比投降还过分!让太子跪在他们太庙前?这是要灭我大金的脸面啊!" "那我们如何回复?" 宗望沉思良久:"看来,这个赵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议和。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什么意思?" "要么我们接受这些屈辱条件,大金颜面扫地;要么我们拒绝,他就有了开战的理由!"宗望咬牙道,"无论怎么选择,他都是赢家!"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宗望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汴京的繁华街景: "立刻派人回上京,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让陛下和诸位大臣决定吧。" "我只是一个使臣,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第三百一十章:上京震怒议征讨 杀鸡儆猴定东策 上京会宁府,朔风如刀,雪花纷飞。皇城内外,一片死寂,唯有宫墙上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名浑身风雪的骑士,跌跌撞撞冲进皇城大门。 "急使求见陛下!汴京军情!" 值守的禁卫统领面色一变,连忙道:"陛下已就寝,有何军情,明日再..." "不可!"骑士气喘吁吁,"宗望太子有密信呈上,关乎国运,刻不容缓!" 禁卫统领见其神色惊慌,不敢怠慢,忙道:"你且稍候,某这就去禀报。" *** 寝宫内,完颜晟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何事如此惊慌?"他披衣坐起,声音带着不悦。 "启奏陛下,汴京急使求见,言有宗望太子密信!"内侍战战兢兢道。 "宗望?"完颜晟神色一凛,"快宣!" 不一会儿,那名风尘仆仆的骑士被带入寝宫,跪拜于地:"臣完颜撒改,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宗望的信呢?" 撒改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密信:"启奏陛下,宗望太子令臣星夜兼程,将此信呈上。太子有言,此信关乎大金存亡,请陛下务必亲启!" 完颜晟接过密信,见封蜡完好,便亲手拆开。借着烛光,逐字细读。 开始时,他面色尚算平静,但越读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读到"金太子跪呈太庙"时,他猛地一拍桌案! "岂有此理!" 密信被他狠狠摔在地上,整个人暴跳如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个赵桓,竟敢如此羞辱朕!" 撒改吓得伏地不起,大气都不敢出。 "让朕的太子跪在他们太庙前?他算什么东西!"完颜晟在寝宫内来回踱步,"百万两白银?五千匹战马?他怎么不去抢!" 良久,他才强压怒火,重新拾起密信,继续阅读。当看到高丽在册封大典上的表态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鷙的光芒。 "高丽...高丽竟敢如此!" 他将密信看完,沉默了许久,才对撒改道:"你且下去歇息,明日朕还有话问你。" "臣遵旨。" 撒改退下后,完颜晟独自坐在寝宫内,望着窗外的风雪,心中五味杂陈。 *** 次日卯时,皇城大殿。 钟鸣三响,文武百官齐聚。但人数稀少,往日的威风早已不复存在。兀术在河东,宗翰在河北,其他主要将领也都在前线,留守上京的,多是年老的宗室和文臣。 "陛下驾到——" 完颜晟身着朝服,脸色阴沉,大步踏入大殿。众人见其神色不善,都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昨夜汴京急使到京,"完颜晟在龙椅上坐定,声音低沉,"宗望传来消息,诸卿且听听,那个赵桓都说了些什么!" 他示意内侍宣读密信内容。当听到宋朝那些苛刻条件时,殿内一片哗然。 "太子跪呈太庙?这是何等奇耻大辱!"完颜习不失拍案怒道。 "百万两白银?他们真敢狮子大开口!"完颜阿离补咬牙切齿。 "简直欺人太甚!以为我大金无人吗?"另一名宗室愤慨道。 群臣义愤填膺,纷纷出声谴责。 完颜晟听着群臣的愤慨,心中稍感安慰,但随即又涌起无力感。愤慨归愤慨,可如何应对呢? 这时,韩企先徐徐出班:"陛下,宋人条件虽苛,但臣以为,未必全无转圜余地。" "哦?韩卿何意?"完颜晟问道。 "启奏陛下,"韩企先从容道,"臣前番便曾奏请,山东之地可以舍弃,以换取缓兵之机。如今宋人提出此要求,正中下怀。" "韩卿的意思是?" "陛下,我等可佯装同意部分条件,"韩企先分析道,"比如从山东撤兵,遣返工匠,甚至可派一宗室子弟冒充皇子,前往汴京''谢罪''。"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韩卿,此举岂非太过屈辱?"完颜习不失不解。 "习不失将军误会了,"韩企先微笑道,"此乃兵不厌诈。我等表面示弱,实则为了更大的战略目标。" "什么战略目标?"完颜晟来了兴趣。 韩企先清了清嗓子:"臣以为,当前最重要的,是杀鸡儆猴!" "何意?" "高丽!"韩企先目光如炬,"据密信所述,高丽使臣在宋朝册封大典上,公然表态愿为宋人前驱,共讨我大金。此乃背叛之举,不可不察!"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炸锅了! "什么?高丽竟敢如此?"完颜习不失勃然大怒。 "高丽小邦,世受我朝恩泽,如今却投靠南朝,真是忘恩负义!"完颜阿离补怒不可遏。 "陛下,请降旨征讨!臣愿为先锋!"一名年轻宗室激动请战。 "请陛下降旨,臣愿领兵东征,踏平开京!" 群臣群情激奋,纷纷请战。 完颜晟看着众人愤怒的神情,心中一动:"韩卿,你细说说这杀鸡儆猴之策。" 韩企先深深一躬:"启奏陛下,臣以为,伐高丽有五利焉。"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其一,杀鸡儆猴,震慑诸邦。"韩企先道,"高丽跳得最高,背叛最甚。若能重创高丽,必能震慑大理、安南、西域诸部,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从而瓦解宋人的反金联盟。" "说得好!"完颜习不失赞道。 "其二,以战养战,充实国力。"韩企先继续道,"高丽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尤其工匠技艺精湛。一扬快速的征服,可掠夺大量人口、粮食和财富,还能获得不少能工巧匠,为我朝神器制造添砖加瓦。" 完颜晟眼前一亮:"对!我朝神器制造正缺人手!" "其三,转移矛盾,重振军威。"韩企先分析道,"我朝将士因南征受挫,多有不满。以一扬必胜的对外战争,可转移国内矛盾,安抚将士情绪,重振我大金雄风。" "妙哉!"群臣齐声赞道。 "其四,调虎离山,混淆视听。"韩企先压低声音,"我等可趁机将兀术、宗翰等名将秘密调回,参与东征。对外则声称仍在前线,实则换上其他将领镇守。如此既能集中兵力速战速决,又能迷惑宋人。" "此计甚妙!"完颜阿离补赞道。 "其五,最为重要,"韩企先目光深邃,"争取时间,完善布局。我大军主力东征高丽,宋人赵桓必以为我等已无力南顾,从而放松警惕。这恰恰为我等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不但可以完善神器制造,还可重新整军备战。" 完颜晟听得心花怒放:"好!好一个一石数鸟之计!" "陛下,"韩企先又道,"臣还有一策。" "讲来听听。" "我等可在从山东撤兵时,故意留下一些痕迹,让宋人以为我军确实在收缩。同时,暗中将精锐调往东线,做出要与宋人长期对峙的假象。" "妙!"完颜晟拍案叫好,"如此一来,那个赵桓必定以为我们真心求和了!" 这时,完颜习不失出班:"陛下,若要东征高丽,兵马如何调配?" 完颜晟沉吟片刻:"朕命你为东征元帅,完颜阿离补为副帅。兵马方面..."他看向韩企先。 "臣建议,"韩企先道,"可调集上京周边兵马三万,再秘密从河东、河北调回精锐一万,共计四万大军。另外,可征召辽东女真部族助战。" "四万兵马打高丽,足够了!"完颜习不失信心满满。 "还有,"完颜晟又道,"传朕密旨,命兀术、宗翰秘密回京商议军机。对外则声称身体不适,暂由副将代理军务。" "陛下英明!"群臣齐赞。 "韩卿,"完颜晟看向韩企先,"宗望那边如何安排?" 韩企先想了想:"臣以为,可传旨给宗望,让他先行应承山东撤兵和遣返工匠之事,表示我朝有议和诚意。至于太子跪拜太庙,则以''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为由拖延。" "另外,"韩企先又道,"我等可选一宗室子弟,冒充皇子身份,准备前往汴京。即便将来败露,也可推说是下面人冒充,与陛下无关。" "此计甚妙!"完颜晟大喜,"就这么办!" 这时,一名老臣出班:"陛下,神器制造之事如何?" "这个..."完颜晟看向韩企先。 "启奏陛下,"韩企先道,"神器制造已有进展,但仍缺精通此道的工匠。高丽工匠技艺精湛,此次东征正可掠夺一批能人回来。" "好!"完颜晟点头,"传朕旨意,东征时务必活捉高丽工匠,尤其是精通铁器制造者!" "臣遵旨!"完颜习不失应道。 完颜阿离补又问:"陛下,东征时间如何安排?" "宜早不宜迟!"完颜晟断然道,"趁春暖花开之前,务必拿下高丽!" "臣等遵旨!" "还有,"完颜晟环视群臣,"此次东征,务必保密。对外只说是例行调动,不可泄露真实意图。" "臣等明白!" 韩企先又道:"陛下,臣建议再拟一道给宋朝的国书,就山东撤兵之事表态,以稳住宋人。" "如何表态?" "可言:''大金皇帝念及两国生灵,愿在部分事项上显示诚意。山东兵马即日起开始撤离,工匠百姓亦将陆续遣返。至于其他事宜,尚需详议。''" "妙!"完颜晟赞道,"既显示了''诚意'',又没有实质承诺!" "正是此意。"韩企先微笑道。 这时,撒改被重新召入殿中。 "撒改,"完颜晟问道,"你在汴京期间,可曾见过宋人的神器?" "回陛下,"撒改道,"小人曾听到过巨大的轰鸣声,如天雷一般。据说是他们的''神威将军筒''在试射。" "可有具体细节?" "小人不敢靠近,但听闻此器乃铁制,约有一人多高,需多人操作。"撒改回忆道。 韩企先眼中闪过精光:"陛下,此次征讨高丽,若能获得更多关于神器的情报就更好了。" "如何获得?" "高丽与宋朝交往密切,或许知道一些内情。"韩企先分析道,"另外,我等还可派人前往南朝,以商贾身份刺探消息。" "好主意!"完颜晟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办。" "臣领命!" 朝会进行到此,各项决策已基本确定。完颜晟满意地看着群臣:"诸卿,此次东征关乎我大金国运,务必全力以赴!" "愿为陛下效死!"群臣齐声道。 "好!"完颜晟起身,"即日起,各部门全力配合东征准备。兵部调集兵马,户部筹措粮草,工部准备器械。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大军东进!" "臣等遵旨!" *** 朝会散后,韩企先被留下单独商议。 "韩卿,"完颜晟问道,"你觉得这次东征,胜算几何?" "回陛下,"韩企先自信道,"高丽虽有兵马十余万,但多是步卒,且缺乏实战经验。我朝铁骑精锐,加上出其不意,八成把握。" "那宋朝方面呢?他们会不会援助高丽?" "不太可能。"韩企先分析道,"宋朝刚刚西征归来,军队疲惫,且北方还要防备我军。况且高丽距离宋朝遥远,即便想援助也鞭长莫及。" "那赵桓会如何反应?" "他必然震怒,但短期内不会有大动作。"韩企先胸有成竹道,"我等若能在一个月内拿下高丽,就能造成既成事实。到时候,主动权又回到我们手中了。" "好!"完颜晟满意道,"那就按计划行事。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大金虽然暂时受挫,但绝非任人欺凌的弱国!" "陛下英明!" "对了,"完颜晟忽然想起什么,"兀术和宗翰回京后,如何安抚他们?毕竟让他们放弃前线,回来打高丽..." "陛下放心,"韩企先笑道,"兀术性情急躁,正愁没仗打。这次东征,正合他意。至于宗翰,他老谋深算,必能理解陛下的深意。" "那就好。"他看向那封来自汴京的密信,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回书完颜宗望。就告诉他,朕,准了!让他放手去和南人谈!要什么,我大金……都‘给’!让他磨磨唧唧,能拖多久,就给朕拖多久!” 当夜,皇城内外灯火通明。各部门连夜筹备东征事宜,整个上京都因这个突然的决定而忙碌起来。 深夜的上京,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肃杀。一扬针对高丽的征伐即将开始,而这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战略考量。 完颜晟以为这是一步妙棋,殊不知这却恰恰给了宋朝更多的准备时间。 而远在汴京鸿胪寺的完颜宗望,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收到一道模棱两可的圣旨,还要继续在这屈辱的"谈判"中苦熬下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开京风雨欲来时 君臣激辩国策路 其国东临大海,西接辽东,北风常年自白山黑水之间呼啸而至,带来无尽的寒意与警惕。都城开京,又名松都,宫阙仿唐宋之制,街道纵横,商贾往来,市井之间,汉话与高丽语交织,佛寺与殿阁并立,于这半岛之上,倒也自成一番繁华气象。 然这繁华之下,却掩藏着深刻的屈辱与撕裂。 就在一年前,权臣李资谦为一己之私,力主降金,逼迫年轻的国王王楷向那新兴的女真国度上表称臣。自此,高丽君主再非天子,而成了金人的藩属。这桩国耻,如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每一个高丽人的心中,也将整个朝堂,撕裂为势不两立的两派。 一派,以开京士大夫为首,奉行“事大主义”。他们以出使大宋的正使金富轼为领袖,认为高丽国小力弱,当务之急是忍辱负重,与强邻虚与委蛇,以待天时。 另一派,则以西京(今平壤)官员为核心,以当朝知奏事郑知常为首,主张“称帝建元,金国征伐”。他们日夜梦想着恢复昔日高句丽的荣光,将向金称臣视为毕生之耻,时刻准备着北伐雪耻。 两派日夜攻諍,朝堂之上,唾沫与怒骂齐飞;君主王楷,则如坐针毡,在强邻的威压与臣子的争吵中,苦苦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王国。 这一日,靖康二年二月初七,开京,宣政殿。 早朝的钟声刚刚响过,殿内的气氛便已剑拔弩张。 “主上殿下!”知奏事郑知常手持笏板,慨然出班,声音清越而激昂,“臣,有本奏!” 御座之上,年方十八的高丽国王王楷,身着赭黄色常服,头戴通天冠,清秀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他抬了抬眼皮,淡淡道:“郑卿,讲。” “臣闻,南朝大宋,自新君赵桓登基以来,内平叛逆,外逐强虏!先于汴京城下大破金国东路军,阵斩贼酋完颜宗望;后又于怀州聚歼金国西路军,伪帅粘罕仅以身免!更有甚者,月前,宋帝御驾亲征,一战而灭西夏,拓土千里,国威大振!”郑知常越说越是激动,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反观我高丽!”他话锋一转,痛心疾首地指着北方,“昔日我大高句丽,何等强盛!如今却要向那蛮夷女真俯首称臣,岁岁纳贡,年年请安!此乃何等奇耻大辱!如今金人已是日薄西山,南朝大宋如日中天,正是我高丽摆脱屈辱、重振雄风的天赐良机啊!主上殿下!” 他猛地跪倒在地,高声道:“臣恳请主上,即刻下旨,废除与金国的臣属之约,整顿三军,联络大宋,共讨金贼!光复我高句丽旧日之疆土,便在此时啊!” “臣附议!”“臣附议!”郑知常身后,十数名西京派官员齐齐跪倒,声势浩大。 “一派胡言!” 另一侧,以门下侍郎崔忠献为首的开京派官员中,一名官员立刻出班反驳。 “郑知奏事!”崔忠献冷哼一声,“你所言之事,不过是道听途说!我朝使臣金富轼大人尚在南朝,未有确切国书传回。你仅凭一些商贾贩夫的零星传闻,便敢在此蛊惑君上,妄议国策,是何居心?!” 郑知常起身怒视着他:“崔侍郎!南朝大捷,西夏亡国之事,早已传遍辽东,岂是空穴来风?你等安于现状,甘为金人走狗,才是置我高丽国格于不顾!” “你……”崔忠献险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强词夺理!金国虽新败,然其百战精锐尚在,兀术、宗翰皆是当世名将!我高丽国小民弱,若轻启战端,招致金人铁骑入境,届时生灵涂炭,国破家亡,你郑知常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为国雪耻,纵万死亦不悔!” “匹夫之勇,徒害国家!” “尔等懦夫,只知屈膝!” “尔等狂悖,欲将社稷引向深渊!” 两派官员在殿上吵作一团,唾沫横飞,几乎要扭打起来。 “够了!” 御座上的王楷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龙床扶手。 大殿之内,瞬间鸦雀无声。 王楷看着下方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何尝不想摆脱金人的控制?何尝不羡慕那位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南朝皇帝,能有如此盖世武功? 可高丽不是大宋。他没有百万大军,没有“雷火神器”,更没有一个能让他毫无顾忌、放手施为的稳固朝堂。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这个小国的生死存亡。 “此事……容后再议。”他疲惫地挥了挥手,“金富轼出使未归,一切待他带回确切消息,再做定夺。退朝吧。” 说罢,他便起身,在内侍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走向后殿。 留下满殿大臣,面面相觑,各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寝宫之内,王楷烦躁地将案几上的文书全部扫落在地。 “一群废物!一群只知党同伐异的废物!”他低声咒骂着,“国难当头,不思同心同德,却只知道相互攻諍!” “主上息怒。”贴身的老内侍连忙跪下,将奏疏一一拾起。 王楷颓然坐倒在软榻上,喃喃自语:“难道我高丽,就真的只能永远做别人的藩属吗?难道孤,就真的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君主吗?” 他想起密探从辽东传回的那些消息:宋帝赵桓,年纪与他相仿,却亲手挽大厦于将倾,破强敌于国门,如今更是挥师西进,灭国拓疆……这等功业,这等气魄,让他既羡慕,又嫉妒,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主上……”老内侍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奴斗胆。其实,郑知奏事所言,亦不无道理。若南朝真能牵制金人主力,我高丽……或许真有可为。” “可为?如何可为?”王楷苦笑一声,“金人的铁骑,陈兵鸭绿江畔,朝发夕至。孤若有半分异动,只怕这开京城,旦夕之间便要化为焦土。” “可……若能得南朝之助呢?” “南朝?”王楷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暗淡下去,“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更何况,金富轼出使月余,为何至今连一封正式的国书都未曾传回?莫非……南朝也瞧不上我高丽?” 正在他心灰意冷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狂喜,声音都变了调:“主上!主上殿下!大喜!天大的喜讯啊!” “何事如此惊慌?”王楷不悦地皱眉。 “南朝……南朝来信了!”内侍激动地举着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筒,“是金富轼大人的亲笔密信!从宋国边境,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什么?!” 王楷霍然站起,一把抢过信筒,颤抖着双手撕开油布,扯开蜡封。 他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只见上面是金富轼那熟悉的笔迹,字迹潦草而激动,仿佛是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一气呵成。 信的内容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西夏确已亡国……宋帝于兴庆府受其主李乾顺降……臣亲睹宋军册封大典,万邦来朝,声威赫赫……高丽蒙陛下天恩,列于诸邦之首……宋帝言,高丽乃兄弟之邦,愿共击金虏,约为与国……” “……臣于大典之上,已代主上表态,愿为南朝前驱,宋帝龙颜大悦……富轼不日即将归国,请主上早做准备,我高丽……天赐良机,国运中兴,正在此举!” “哈哈……哈哈哈哈!” 王楷看完密信,先是呆立当扬,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他将那封信纸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攥住了整个国家的未来。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与振奋。 “来人!传旨!”他对着殿外高声喊道,“立刻召集门下侍中、中书令、郑知常、崔忠献……所有在京两省官员,即刻到延英殿议事!” “主上,天色已晚……”老内侍提醒道。 “今夜,无人可眠!”王楷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孤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高丽真正的主人!孤要让他们知道,我高丽,再也不用看那女真人的脸色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延英夜议定国策 君心已决战书成 靖康二年二月初七,戌时三刻。 夜色深沉,延英殿内烛火摇曳。数十名朝臣匆匆而至,神情各异,或兴奋或忧虑,皆透着紧张。 "门下侍中到——" "中书侍郎到——" "兵部尚书到——" 内侍通禀声此起彼伏。短短时辰内,开京文武重臣尽数到齐。 殿内,众臣分列两厢。以知奏事郑知常为首的西京派脸带兴奋,以门下侍中崔忠献为首的开京派则面色凝重。 "主上殿下驾到——" 随着高唱,年轻的高丽王王楷踏入大殿。与白日朝会时的疲惫不同,此刻的他神采奕奕,双目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臣等叩见主上殿下!"众臣齐声行礼。 "众卿平身!"王楷登上御座,环视群臣,"今夜召集诸卿,有天大喜讯要与众卿分享!" 门下侍中崔忠献小心问道:"主上,何喜讯如此重要,需要深夜召集?" 王楷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高高举起:"金富轼的密信到了!" 此言一出,殿内骚动。 "金使君消息如何?"郑知常迫不及待。 "南朝态度如何?"崔忠献紧张询问。 王楷缓缓展开密信:"诸卿且听!''西夏确已亡国,宋帝于兴庆府受其主李乾顺降……臣亲睹宋军册封大典,万邦来朝,声威赫赫……''" 郑知常等西京派脸上兴奋愈盛。 "''宋帝言,高丽乃兄弟之邦,愿共击金虏,约为与国……臣于大典之上,已代主上表态,愿为南朝前驱……''" 崔忠献面色大变:"主上!金使君竟擅自表态?此事万万不可!" "闭嘴!"王楷厉声,"孤还没读完!" 他继续道:"''宋帝龙颜大悦,当即允诺,若高丽助宋讨金,必提供军械火器支援,并承诺战后册封高丽王为东藩王,世袭罔替!''" "南朝竟如此大方?" "火器支援?就是那神威将军筒?" 殿内炸锅! 郑知常激动得浑身颤抖:"主上殿下!天赐良机啊!有南朝相助,何愁不能雪耻?" "正是!"另一西京派官员道,"南朝刚灭西夏,正是兵强马壮之时!" "若能得其火器,我军如虎添翼!" 崔忠献等开京派则面如死灰。 "主上三思啊!"崔忠献跪地,"金使君擅自表态,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若主上认可,便是彻底与金国决裂!" "决裂又如何?"郑知常怒道,"难道要永远做金人的走狗?" "你...你竟敢如此说话?"崔忠献气急。 "孤说够了!"王楷猛地起身,"今夜召集诸卿,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殿内瞬间安静。 王楷踱步下阶:"诸卿,孤问你们,去年李资谦逼孤称臣金国时,孤有选择吗?" 无人敢答。 "没有!"王楷自答,"因为当时金强我弱,不称臣就是亡国!" "可如今呢?"他停步,直视众臣,"南朝灭夏,金国大败,形势已然扭转!孤为何还要继续做金人的奴才?" 郑知常立即道:"主上殿下英明!正是此理!" "可是主上,"崔忠献仍不死心,"南朝虽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金军若是南下,我等如何抵挡?" "抵挡?"王楷冷笑,"孤为何要抵挡?" 众人一愣。 "孤要主动出击!"王楷声如雷霆,"既然要反,就要反得彻底!" "主上的意思是?"兵部尚书金甫当小心问。 "传孤旨意!"王楷重回御座,"即日起,高丽与金国断绝一切关系!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 "同时,遣使南朝,正式结盟!请求军械支援!" "另外,传令三军,即刻整军备战!" 此言一出,西京派欢声雷动: "主上英明!" "臣愿为前驱!" "定要血洗前耻!" 开京派则一片死寂。 崔忠献面如土色:"主上,此举太过冒险..." "冒险?"王楷怒视他,"做金人的狗就不冒险了?孤告诉你,继续屈辱下去,才是真正的险!" "可是主上,"另一保守派官员道,"我军兵少将弱,如何能与金军相抗?" "谁说我军兵少将弱?"郑知常反驳,"我高丽儿郎个个英勇,只要有了南朝火器,定能所向披靡!" "你太天真了!"崔忠献咬牙,"就算南朝支援火器,也不过数门数百件。金军数万铁骑,岂是这点火器能挡?" "那你想如何?"郑知常怒道,"永远跪着?" "跪着总比死了强!" "你这懦夫!" "你这疯子!" 两人剑拔弩张。 "住口!"王楷一声怒喝,"成何体统?" 殿内再次安静。 王楷深吸一口气:"崔侍中,孤问你,你可知昔日高句丽的故事?" 崔忠献一愣:"主上何意?" "数百年前,高句丽也曾面临强敌。"王楷缓缓道,"当时有人主张投降,有人主张抵抗。最终,是那些敢于抵抗的英雄,保住了社稷。" "而那些主张投降的人,都成了历史的罪人!" 崔忠献被说得面红耳赤。 "主上,"兵部尚书金甫当出班,"若要备战,需要多少兵马?" "全国能征之兵,统统征集!"王楷断然道,"孤要组织十万大军!" "十万?"户部尚书李光弼面露难色,"主上,国库恐怕..." "国库不足,就开征战税!"王楷毫不犹豫,"告诉百姓,这是为了国家独立!" "主上,"郑知常请示,"使者何时派往南朝?" "明日就派!"王楷道,"孤要亲笔写信给宋帝,请求支援!" "还有,即刻派人通知各道州郡,征召壮丁,整备军械!" "臣等遵旨!"西京派官员齐声应道。 这时,崔忠献忽然跪地:"主上,臣有最后一言!" "讲!" "主上年少气盛,此举虽然豪气,但..."崔忠献声音颤抖,"万一败了,我高丽社稷如何?" 王楷静静看着他,良久才道:"崔卿,孤问你,如果孤继续做金人的狗,高丽还是高丽吗?" "这..." "金人视我等如猪狗,随意欺凌。"王楷声音越来越激昂,"岁岁纳贡,年年朝拜,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这样的''安全'',你要吗?" 崔忠献无言以对。 "再者,南朝既然敢灭西夏,必有十分把握。我等顺势而为,胜算极大!" "就算万一战败,孤宁愿死在战扬上,也不愿跪在金人面前!" "孤的祖先高句丽,曾经何等强盛!隋唐大军都无法征服!" "孤身为高句丽后人,岂能让祖先蒙羞?"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一些保守派官员都被感动了。 "主上说得对!"一名原本中立的官员道,"我等确实憋屈太久了!" "是啊!金人当我们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主上决心已定,我等当全力支持!" 看到风向转变,崔忠献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叹息:"既然主上意决,臣不敢再言。" 王楷点头:"孤心已决,但也不会莽撞。具体作战方略,孤会与诸将仔细商议。" 郑知常激动道:"主上,臣愿领兵为先锋!" "好!"王楷大笑,"孤就喜欢你这股勇气!郑卿,孤任命你为征金大将军!" "臣领命!"郑知常跪地。 "金甫当!" "臣在!" "你负责征兵筹饷,务必在一月内组织起大军!" "臣遵旨!" "李光弼!" "臣在!" "你负责财政,开征战税,充实国库!" "臣遵旨!" 王楷又道:"明日一早,孤要亲自祭告宗庙,昭告列祖列宗:高丽,要独立了!" "还有,今夜之事,暂时保密。等一切准备就绪,再昭告天下!" "臣等明白!" 王楷看着窗外夜色,心中无比坚定。 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他不后悔。 与其屈辱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搏一把! "传旨下去,告诉全国军民:高丽的独立战争,即将开始!" 第三百一十三章:诸道纷纷起风云 人心不齐露端倪 晨钟刚过,户部尚书府内已是一片忙碌。 "李尚书,庆州道来信了!"户部侍郎金承祖匆匆入内,手持一卷文书。 李光弼接过细看,眉头紧皱:"庆州知州朴仁贵竟敢如此!" "如何了?"金承祖问道。 "你且听听这厮写的什么!"李光弼展开文书朗读,"''承蒙主上诏旨,然庆州地处偏远,民力维艰,征丁一事,需从长计议。至于战税,更需详察民情,不可急于求成。''" "这...这分明是在推诿!"金承祖愤然道。 "岂止推诿?"李光弼冷笑,"朴仁贵此人出身新罗世族,其祖乃昔日新罗重臣。如今让他征兵讨金,他如何肯心甘情愿?" "尚书何意?" "新罗故地,民心复杂。"李光弼沉声道,"朴仁贵等人,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新罗遗民,对我高丽朝廷未必真心拥戴。" "那如何是好?" "立刻派人前往庆州,传我部文书:若三日内不见征丁名册,即刻上报主上,请罪朴仁贵!" "是!" *** 同一时辰,兵部尚书府内。 "金尚书,各道回报如何?"兵部侍郎崔仲询问道。 金甫当翻阅案上文书:"大体而言,西京道、朔方道响应最快,黄海道、江原道次之,庆州道最为迟缓。" "为何如此?" "各有原因。"金甫当分析道,"西京道多高句丽遗民,本就对金人深恶痛绝;朔方道直面金国威胁,知晓利害;黄海道、江原道民风彪悍,素来尚武。" "那庆州道呢?" "庆州道..."金甫当叹息,"新罗故地,世族林立,素来安逸。让他们拿起刀枪与金人拼命,谈何容易?" "可主上已下定决心..." "主上决心虽定,但执行起来却不简单。"金甫当摇头,"你可知,征兵不仅要人,还要钱粮、军械、训练,样样都缺不得。" "现在缺什么?" "什么都缺!"金甫当苦笑,"国库虽因去年丰收有所充实,但要养十万大军,仍是杯水车薪。至于军械,我朝制造本就不精,如何能比得上南朝神器?"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报!"一名兵部属官匆匆入内,"江原道急报!" "何事?"金甫当接过文书。 "江原道知州洪承佑言,征兵遇阻!" "遇阻?"金甫当面色一变,"详细说来!" "江原道春川县有大族金氏,乃昔日新罗重臣之后。知县欲征其家丁壮,金氏族长金宝升拒不配合,言道:''吾族世代书香,岂能与粗鄙武夫为伍?''" "岂有此理!"崔仲大怒,"国难当头,他还摆什么贵族架子?" 金甫当沉吟片刻:"立即传令洪承佑,征兵不分贵贱,抗命者以叛逆论处!" "是!" *** 午时,门下省内。 门下侍中崔忠献面色阴沉,正与几名心腹商议。 "侍中,主上此举实在冒险!"给事中李安国忧心忡忡。 "何止冒险?简直是玩火自焚!"散骑常侍朴升中摇头,"我高丽国力有限,如何能与金国抗衡?" "诸位,慎言!"崔忠献低声道,"主上既已决定,我等只能遵从。" "可是侍中,"谏议大夫尹彦贞道,"各道回报并不乐观。庆州道阳奉阴违,江原道世族抗命,就连向来听话的忠清道,也有不少州县拖延。" "民心如此,可见此举不得人心。"李安国叹息。 "不是不得人心,而是..."崔忠献沉思,"世族门阀多有顾虑。他们担心战败后,金人必追究责任,到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各地豪强。" "那侍中以为如何应对?" "静观其变。"崔忠献缓缓道,"若主上能得南朝大力支援,我等自当全力配合。若是南朝支援有限...则另作计议。" 众人会意点头。 *** 黄昏时分,郑知常府中。 "知奏事,各道征兵情况如何?"西京副留守金延宗问道。 "参差不齐。"郑知常皱眉,"西京道已征得壮丁三千,朔方道征得两千,但庆州道至今不过数百人。" "庆州道为何如此消极?" "新罗故地,世族盘根错节。"郑知常分析,"朴仁贵等人表面遵旨,暗中却多有抵触。" "那如何是好?" "我已上书主上,请派钦差巡视各道,督促征兵。"郑知常道,"此事不能任由地方自便。" "钦差人选如何?" "我举荐判尚书刑部事柳璨。"郑知常道,"此人出身西京,对新罗世族无所顾忌,正适合此任。" "妙!柳璨此人刚正不阿,必能整肃各道!" 正说间,门外传来通禀声:"报知奏事,平安道急使求见!" "快宣!" 须臾,一名风尘仆仆的使者入内:"启禀知奏事,平安道知州朴承宗有急报呈上!" 郑知常接过文书,越看脸色越凝重。 "如何?"金延宗关切问道。 "平安道发现金军异动!"郑知常沉声道,"朴承宗言,近日边境探马发现,对面金军似有调动,但不知其意图为何。" "会不会是金人察觉了我朝动向?" "不无可能。"郑知常思索,"我朝征兵动静不小,金人若有细作,必然有所察觉。" "那如何应对?" "立即禀报主上,请示机宜。"郑知常起身,"同时传令各道,征兵之事加快进度,不可再有拖延!" *** 深夜,王楷寝宫内。 "主上,各道征兵汇总来了。"内侍总管金富轼轻声禀报。 王楷接过文书,借烛光细看,面色逐渐阴沉。 "怎会如此?"王楷怒道,"孤下旨征兵十万,如今不过征得两万?其余八万何在?" "主上息怒,"金富轼小心道,"据各道回报,征兵确有困难。" "什么困难?" "其一,世族抗命。庆州、江原等道世族门阀,以各种理由拒绝征兵。其二,民力不足。连年战乱,百姓生计艰难,壮丁多有逃亡。其三,军械不备。各道库存军械有限,难以装备大军。" 王楷听罢,在寝宫内来回踱步:"世族抗命...孤早该料到!" "主上?" "新罗、百济故地世族,骨子里不服我高丽朝廷!"王楷咬牙道,"平日里表面恭顺,一旦有事,立刻露出真面目!" "那主上以为如何应对?" "传旨!"王楷声音严厉,"即刻派遣钦差分赴各道,督促征兵!凡敢抗命者,不论世族贫富,一律严惩!" "主上,若是动了世族,恐怕..." "恐怕什么?"王楷怒视金富轼,"难道为了几个世族的颜面,就放弃国家大业?" "臣不敢!" "孤告诉你,"王楷声音低沉,"此次反金,成则国运昌盛,败则亡国灭种!在此生死关头,任何敢阻挠大业者,孤绝不姑息!" "臣明白!" "另外,立即派人前往南朝,催促军械支援。"王楷又道,"没有南朝火器,仅凭我军现有装备,如何能与金人抗衡?" "臣这就安排!" 王楷挥手示意金富轼退下,独自在寝宫内沉思。 窗外夜色深沉,王楷心中却思绪纷乱。他原以为下定决心后,举国上下必然齐心协力。如今看来,理想与现实差距如此之大! "世族不服,民力不足,军械匮乏..."王楷喃喃自语,"孤这步棋,走得太急了吗?" 但很快,他又坚定起来:"不!富贵险中求!若是畏首畏尾,永远只能做金人的狗!" 想到此处,王楷重新提笔,给南朝写了一封更加急切的求援信。 *** 同一时刻,庆州,朴仁贵府中。 "族长,朝廷的催促越来越急了。"朴氏族人朴承宗忧心道。 "急什么?"朴仁贵冷笑,"孤王一时冲动,就要拖我等下水?" "族长慎言!"朴承宗吓了一跳。 "有何不敢言的?"朴仁贵不屑道,"王楷此子年少轻狂,以为南朝支援便可与金国抗衡,简直痴人说梦!" "那族长以为如何是好?" "拖!"朴仁贵一字一句道,"能拖多久拖多久!等王楷碰了壁,自然知道厉害!" "可若是朝廷派钦差来督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朴仁贵胸有成竹,"我新罗世族在此扎根数百年,岂是朝廷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 次日清晨,开京,延英殿。 王楷召集核心臣僚议事。 "诸卿,征兵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王楷开门见山,"如此下去,十万大军何时能成?" "主上,臣以为关键在于整肃各道。"郑知常出班道,"世族抗命,必须严惩!" "臣附议!"金甫当道,"军令如山,岂容违抗?" 崔忠献犹豫片刻,也道:"主上,征兵固然重要,但也需循序渐进。若是操之过急,恐引起更大反弹。" "崔侍中何意?"王楷目光如炬。 "臣以为,可先从顺从的州道开始,树立榜样。对于抗命的世族,可先警告,再严惩。" "孤没时间与他们慢慢磨蹭!"王楷断然道,"传孤旨意,立即派遣三路钦差:柳璨巡视庆州道,金承祖巡视江原道,崔仲巡视忠清道!限期一月,各道必须完成征兵任务!" "臣等遵旨!" "还有,"王楷又道,"立即加快与南朝的联系。没有火器支援,我军如何能胜?" "主上,"李光弼道,"国库已开始筹措军饷,但十万大军的开销..." "不够就继续征税!"王楷毫不犹豫,"告诉百姓,这是为了国家独立!" "是!" 散朝后,王楷独自留在殿内,望着窗外的天空。 他知道,征兵不利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军饷、军械、训练、战略...每一样都需要巨大的投入。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成功,则国运昌盛;失败,则万劫不复。 "天助我也!"王楷握拳自语,"此战必胜!" 窗外,开京城内一片忙碌。征兵的鼓声此起彼伏,但应者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