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有枝》 第1章 初识 那是沈由柯第一次见到楚云若。 暮春时节,山花烂漫,恰逢皇帝找回了流落民间的公主,宫中便办起了一场赏花宴。宴会的主人自然是这位自当今圣上登基就流落在外的公主殿下,客人邀了朝中各级官员的夫人以及未婚嫁的十余岁的小姐少爷。有传言称,这是要借给公主接风洗尘的名头选一个驸马。 沈由柯也应邀参加了宴会。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宫宴的邀请。并不是因为她的家世够不上格,正相反,她父亲是吏部尚书,朝中重臣,母亲也是世家出身,名门之后。只是几年前,母亲突然爱上了青灯古佛的生活,日日供奉神像,再不踏出佛堂一步。时至今日,人们好像都已经忘记沈尚书家中还有一位夫人,还有一个小姐。 沈由柯从未参加过这种宴会,也没有母亲嬷嬷教导她进宫的礼仪。当她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鲜亮的橙色衣裙站在沈由方面前时,着实让她这位兄长皱起了眉头。 “你打算穿这个去赏花宴?”到时别人是赏花还是赏你?沈由方强忍着没把刺耳的话说出口。 “不,不可以吗?我第一次参加宫宴,特地把我最华丽的衣服找出来穿上的。”沈由柯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承认她是抱着卖惨的心思的,向她的哥哥,也向参加宫宴的其他人。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小姐,每年就过年时能穿上新衣,她如今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过年时做的衣裙,如今袖子都短了一截。她就是要让别人看看,她这个便宜爹是怎么虐待自己女儿的! 沈由方愁闷地揉了揉眉心,想了想赏花宴的时辰和主人,终究是咬了咬牙没把沈由柯赶回去换衣服。进宫的一路上,兄妹俩相对而坐,那抹橙色一直刁蛮地撞在沈由方眼中,以至于手中的书卷都亮得晃眼。 当今圣上在位不过三年。其即位时,朝中可是彻头彻尾地换了一次血。至此三年,每次提及科举,皇上总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句“再议”。沈尚书为官刚正不阿,一肚子忠君报国,作为父亲却实属失职,子女的未来向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沈由方空有一身才学无处施展,如今总算有了机会。 宫中的花园为了这次宴会重修了一番,偌大一片地方,视野开阔,中间摆满了各色花朵,溪水潺潺,顺着蜿蜒纤细的河道绕着这花团锦簇流淌。 刚一踏进这处花园,沈由柯就感到四处的目光都向她投来。鹅黄、苗青、湖蓝,无论是花还是人,都是这般淡雅的颜色,沈由柯的明亮着实是让人挪不开眼。 沈由柯总算有了些许后悔,为她小瞧了这场宴会。那些公子少爷们倒是一下就挪开了正眼,而夫人小姐们投来的,便是嘲弄与讥讽的目光了。在这个时代,在皇宫中,这样的装束,首先让人看到的自然是对规矩的蔑视与破坏,至于什么同情怜悯,一开始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思绪走了一瞬,沈由方就不见了踪影。沈由柯烦闷地正要去找人,就见一个藕粉色的少女向她走来。 “你是哪里混进来的?穿成这样,把皇宫当成你家的后花园吗?”那少女一看就是娇纵惯了,一边斥责着别人不懂规矩,一边又在这宴席上摆起了主人做派。 沈由柯深呼吸一下,行了个歪七扭八的礼:“我第一次进宫,实在不懂穿得有什么不对。不过您是……公主殿下?” “你别乱说话,我怎么会是殿下!”那位极得皇上重视,又是刚回宫,不知其现在脾气秉性如何,要是说错了什么招惹到她,那可就不好了。“你不认识我?我是凌光,我父亲是辅佐陛下平定叛乱的凌将军,我兄长凌辰也在军中任职。” 沈由柯站直身子,不知从哪来了底气:“那公主殿下没有来斥责我,你的父兄那么厉害也没来斥责我,这花园里那么多人都没来斥责我,怎么就你来骂我?” “你别不识抬举!本小姐好心教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凌光急了。她也算将门虎女,自小习武,家中有谁做得不合她心意,她总是要叫那人陪她“比试”一番。如今被人反驳,她不由自主地就要撸起袖子,撸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今日是在宫中,穿得裙装,又尴尬地放下手,仅是恶狠狠地瞪着沈由柯。 “我就这个态度,我也是尚书家的小姐,用不着你抬举!”沈由柯也仰起头来。反正卖惨的目的达不到了,索性就让自己开心一点,凭什么要受乱七八糟人的气。 沈由柯正骄傲,却见面前的凌光突然温顺起来,甚至拿着手帕擦起了眼角。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这是在做什么?” 沈由柯忙转头看去,这一眼就屏住了呼吸。那女子比她高出一头,一身宽大纯白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荡漾。瀑布般的长发仅用一条青色的发带松松绑起。她大概是这席上穿着最素净的,但容貌却比万千花朵更加俏丽。 沈由柯一时看呆了,直到那女子的一声轻笑将她的魂魄唤了回来。沈由方跟在女子身后,恨铁不成钢地重复了一遍:“殿下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你是公主?” “怎么,不像?”楚云若脸上的笑意快藏不住了。凌光的偷偷抹泪虽然也快装不下去了,但她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楚云若的眼神制止了。 沈由柯后知后觉地向楚云若行了一个更加四不像的礼,开口答道:“那个……这位凌小姐说,衣服穿得不对,把皇宫当后花园,还有什么,公主殿下,不识抬举之类的,我记不清了。”这确实是凌光刚刚说过的,只是太断章取义了些。凌光实在忍不下去,一边叫着“你在胡说什么”一边冲上去捂住沈由柯的嘴。 沈由方觉得,今日的风实在有些凉,吹得他一阵头疼。楚云若则惊奇地挑了挑眉,指示宫女拉开凌光后,亲自拉起了被推倒在地的沈由柯。 “阿珠,带她去换身衣裳吧。” 阿珠领着沈由柯离开御花园,也离开了园子里的喧闹。 “这宫里向来没什么人,你可跟好我,走丢了可就回不来了。”阿珠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座半掩着门的宫室。 谨思宫。沈由柯正好奇地抬头看着,就被阿珠猛地拉了进去。 宫里也很安静,只是廊下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从长相看应该是西域人,正“咔嚓咔嚓”地磕着瓜子。 阿珠无奈地道:“沙罗,你这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我不是把门关上了嘛!再说,这宫里有谁会进来?”沙罗跳起身,抖落身上的瓜子壳,“这又是谁?主子又捡了什么人回来?” “沙罗。”阿珠嘴角扯了扯,“这是沈小姐。主子让我带她回来换身衣裳。我记得哪有几箱衣服,说是皇上这些年给主子做的?” “哦,我知道。”沙罗虽嘴上不停,活却一点没少干,她一边说着一边蹿进一间屋子翻找起来。阿珠也带着沈由柯跟过去。 “沈小姐,是那位沈公子的妹妹吧?沈公子丰神俊朗,怎么把妹妹养的这样,瘦瘦小小的?” 阿珠感到有些疲惫,“她是兰国人,她们那的标准和我们这不太一样,你别放在心上。不过……”阿珠拎起沈由柯那纤细的手臂,“你也确实瘦了些。小姑娘家家,没必要为了漂亮吃那么少,身体健康才重要。” “我,我没有……”沈由柯想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她确实是为了这个进宫的,不合身的服装,瘦弱的身躯,无人教导导致的不懂规矩,都是她有意无意为了卖惨刻意表现出来的。眼下这两人,一听就是热心肠,第一面就看出了沈家上上下下好几年都看不出来的东西。但是,和她们诉苦有什么用呢?她们一看就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境况也不一定比她要好,听了自己的遭遇,除了掬一把同情的泪水,还能做些什么呢? 沈由柯还在纠结,那边沙罗却已经将把一个箱子掀了个底朝天,最终拎出一件杏黄的裙装。 “就这件吧,大小、薄厚都合适,还和她之前那件颜色差不多。” 沈由柯好像在阿珠和沙罗眼中看到了诡异的光。她大概是直接被她俩拖到了公主的寝殿里,换了衣服,擦了胭脂,梳起了双挂髻,头上、脖子上、手腕上,都戴上了精致的首饰。 “瞧瞧,多水灵的姑娘。”沙罗称赞。 “是呀,多乖的小姑娘。”阿珠也满意地笑着。要不是自家主子死活不从,她俩至于只能在别人家的小姐身上过瘾吗? 阿珠终归是记着正事的:“这也耽误了好半天了,得快点回去,要不赶不上宴上的美食了。” 这确实是正事,掂掂手里的二两肉,阿珠便马不停蹄地拉着沈由柯往回走。伺候多了祖宗,猛地见着个这么听话的姑娘,谁不会心潮澎湃呢? 眼见就是御花园的院墙,那墙外却正站着两人攀谈。那个白的晃眼的定然就是这赏花宴的主人,另一个身着暗红色的锦袍,应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们。 阿珠不甚在意,仍拉着沈由柯往前走,那二人的交谈声也传入了沈由柯耳中。 “……你怎么穿成这样?”那男子问道。 “丧服啊,很明显吧。”楚云若语气慵懒,余光看到沈由柯和阿珠过来,还伸手招呼她们,“为已死之人,为将死之人,你知道的。” 那男子一看地位就不低,沈由柯正想行礼,却被楚云若拦下了。 “不会行礼就算了,怪难看的。” 沈由柯半张着口,小心地看向那男子,观察他的神情。那男子果然面露愠色,却是在上下打量过沈由柯的装束后。他大概还是想说什么的,但有外人在不愿多说,匆匆道别后就快步离去。 楚云若随意地应了一句,便偏头看向了沈由柯。 “果然,跟着我可把她们憋坏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 楚云若在称赞阿珠和沙罗的手艺,沈由柯则在装傻,以防成为不会说话的死人。 “啧,你还想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吗?”楚云若微微弯腰,凑在沈由柯耳边说话,“你猜,如果说出去,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第2章 赏赐 “主子,你吓她做什么?”阿珠站在一旁,要不是这里人多,她着实想翻个白眼。 “这宫里多无趣,总要找点乐子嘛。”楚云若站直身子,又恢复了那个懒洋洋的语调,“随便往外说,没人在乎的。”她牵过沈由柯的手腕就往宴席上走去。只不过,在刚感知到那手腕的粗细时,楚云若也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远处宴席中,乌泱泱围了一群人。眼见公主过来,这些夫人们也没有要散开的意愿,而是将楚云若与沈由柯也拉进人群中。 “小沈大人这都快弱冠了,怎么还没议亲?” “哎呀,小沈大人也是可怜,母亲那么早就去了,现在府里也没个主母,沈大人又忙着公事,疏忽也是难免。” “听说小沈大人还有个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吧?这家里还是得有个主母,把妹妹的婚事也操持起来……” 这些夫人们议论纷纷,沈由柯也很快听明白了这议论的对象,转头一看,这对象正在人群中尴尬地坐着。 “婚事?怎么会,我不是才十五……”沈由柯茫然地看了一圈,对上楚云若似笑非笑的视线,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可不是她本来生活的那个时代,十五及笄,正是该嫁人的时候了。 “你放心,她们看上的是沈家主母的位置,又不是你。”楚云若略略拨开人群,在沈由方相邻的席位坐下,阿珠也很快送来了另一张椅子,摆在楚云若身边,显然是给沈由柯准备的。 喧闹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位公主殿下,最开始的那场闹剧也只有零星几个全程目睹。她们并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子,也没法从楚云若的穿着看出她的身份,但宴席的坐次早已定好,只有这场宫宴的主人能坐在这里。 “我打搅到你们了吗?”楚云若单手支着头向那侧看去,眉眼弯弯,笑得很好看。沈由方从看到她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时更是立即拱手行礼,喊了一声“殿下”。 旁人不知,沈由方自己可心里清楚,这才是他的顶头上司,而这上司,也绝不是什么从乡野长大的无知少女。 人群已经各自匆匆行礼就散去了。在众人心中,这就是皇上给女儿选夫婿的相亲宴,纵然再属意这位吏部尚书家的少爷,也断没有跟公主明面上抢人的道理。 “我朝尚书的俸禄是不是该涨些了,怎么把府里的小姐养成这样?”沈由方听到这话,心头一惊,一抬头正与楚云若对上了眼。 “殿下这是……”沈由方想辩解,但想着沈由柯早上那套衣服,实在不知该辩解什么,余光又扫到沈由柯现在一身的珠光宝气,更是喉头一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沈由柯已经塞了满嘴的糕点,此刻像只小松鼠一样,眨巴着眼看过来,似乎很想挤出几滴可怜的泪水。但她没空。这可是皇宫里的食物,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美食,错过这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楚云若轻叹一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围着沈由方的人走了,围着她的人可是一波一波来了。这才是她这次宫宴的真正目的,离开宫廷数年,她总要重新认识一下被她的父亲大换血的朝堂。 闲暇之中,楚云若也和沈由柯交谈了几句。 “这里有没有跟你亲近一些的,叫过来一起?你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啊?没有……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 沈由方正忙着帮偷懒的公主殿下迎来送往,突然后背一寒,得了公主一个斜眼。沈家这个虐待小姐的印象算是在公主这里落下了,沈由方无奈地笑笑,继续他的工作。 这场宴会,除了沈由柯,哪有一个是真心来赏花吃饭的?其实沈由柯也不是,她是来博取同情的,但显然,现在吃饭对她来说更加重要。 宴会结束后,沈由柯满足地瘫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身边是阿珠塞给她的食盒,装着方才席上她最钟爱的糕点。沈由方被那位公主留下了,因而马车中只坐了沈由柯一个,她也乐得自在。 只是回到沈宅,一个人迎遇上她那位一年也见不到几面的父亲时,沈由柯又想念起沈由方来。 沈尚书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在家中碰见女儿,略一皱眉,严肃地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 “回父亲,女儿受邀,去参加了公主的赏花宴。”沈由柯怯懦地回答。 “公主?”沈尚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人通传,宫里来了赏赐。 捧着赏赐的宫人乌泱泱挡满了大门,领头的人说着赏赐是给沈小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沈尚书身上。 “沈大人,这是我家公主给您家小姐的赏赐,有些衣料首饰,也有些平日玩的小玩意,还请您别嫌弃。”徐浩站得笔直,手一直搭在腰间长刀的刀把上,“殿下说,她体谅沈大人清廉,但也太委屈家里的孩子了,吃不饱穿不暖,说出去还当我们央国发不起官员俸禄呢!” 沈尚书面色铁青,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但徐浩就是奉命气他来的,又不是来听他说话的,转头笑眯眯地问沈由柯道:“沈小姐的院子在哪?我让人将东西放到您的库房里去。我还带了裁缝来,给您量体裁衣,做几件合身的赴宴的衣裳。您还缺什么也可以跟我说,我立刻让人去置办。” “不,不用了,已经够了。”沈由柯连连摆手。她这次是真的结巴了,那位公主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来给她出头,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沈由柯的院子里没什么正经库房,但空屋子还是有几间的。毕竟这一个院子里,只住了她和婢女玉莹两个人。徐浩扫视一圈这个荒芜的院落,面露不虞,临走前又刺了沈大人几句。 幸好沈大人正值壮年,春秋鼎盛,要不真要让徐浩气死过去。“你少跟那个公主来往!”沈大人丢下这句话就拂袖离去,留下想笑又不敢笑的沈由柯和还没回过神来的玉莹。 “为什么公主会赏这么多东西给我们啊?”玉莹问道。 “大概是看我可怜吧。”沈由柯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看,这还有宫里的糕点呢,快点尝尝!” 沈由柯才不在乎她这位父亲有什么想法。瞧这一院子东西,拿出去卖了也够她和玉莹生活了。要是指望沈大人,她们早就饿死了! 傍晚时分,沈由方也罕见地来了沈由柯的院子。他一直在前院住着,连后宅都没怎么进过,更别提沈由柯的住处了。 尽管被赏赐增添了几分富贵,沈由柯的小院还是显得非常朴素。这已经是她和玉莹两个小女孩努力休整的结果了。这家里的下人没人管束,不故意给她们使绊子就不错了,上哪去指望他们帮忙呢。 “哥哥怎么来了?”沈由柯乖巧地问道。她已经换下了宫里的衣服,穿上了自己的常服,一套虽然被水洗得发白,但是合身整洁的衣服。 沈由方怔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公主让我过来看看。那些下人还是欺负你吗?”他前几年已经换了一批人,还不时塞给她们一些银两,不曾想她们还是这样的境况。 “没关系的,我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惯了。”沈由柯继续乖巧地卖惨。沈由方比起她那位父亲,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了。但再好又能怎么样呢?她们还是被欺负,沈由方给她们的银钱也一大半用在了打点门人,放她们偷偷出门去采买物资上。 “那……你想不想去给公主做伴读?”沈由方问道。这是楚云若主动提出的,也是被他一口回绝的。他不愿意沈由柯再参与进朝堂争斗中,而这也是在楚云若身边无法避免的。但从眼下的情况看,他的这种保护或许对沈由柯没什么作用。 “伴读?要做什么?我没读过书也可以吗?”沈由柯确实很向往,但她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来自现代的理科生,不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女德女戒,她都一窍不通。甚至,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在读什么书。 “你没读过书?”沈由方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也是,连衣食都不能满足,又哪有人会给她请先生教她识字读书呢?再任由他这样一意孤行地保护下去,迟早把人养废了。 沈由方下定决心:“你明日就到公主府去,越早越好。最好一睁眼就过去,公主府也不缺你一顿早饭。” “啊,好。那我……怎么去?我不认识路。而且门人也不让我出去……”沈由柯低着头,越说越小声。 沈由方忍了半天才按下心里的怒火,艰难地用还算平和的语气答道:“我让车夫明日早上在门口等你。你看看公主的赏赐里有什么趁手的家伙,明日谁要敢拦你,你就拿着往他脸上招呼!” 果然,楚云若说得没错,光讲理有的人是听不懂的,但如果讲理的人会一些武艺,那理也就更加浅显易懂了。 第3章 读书 一大早,沈由柯穿着昨日从宫中穿回来的衣服首饰,高傲地走出了沈家的大门。她昨晚在楚云若赏下的东西里发现了一柄短剑,很符合沈由方说的“家伙”,但她想了一夜还是没敢带上。用服饰展现自己有人撑腰也可以的吧? 事实证明,确实是可以的。沈由柯出门时,甚至在门人脸上看到了几分谄媚。其实也是她多心,昨日那浩浩荡荡的赏赐可就是从这些门人眼前一件件送进去的,就算这荣宠只是一时的,他们也得等过些时日确定了才敢再摆脸色。 公主回来得突然,公主府没有新建,只是选了一座旧宅改造,由皇帝新书了“公主府”的匾额挂上。沈由柯站在门前小心地打量,心里还在措辞。她该说什么呢?门人要是问她为什么来,她该怎么回答呢?只说是她哥哥让她来的?然后呢?让她来干什么呢?看沈由方的样子,多半也是临时起意,那万一公主并不知情,当她得了些赏赐就硬蹭上来,她又该如何呢? 沈由柯其实已经纠结了一晚,如今纠结到公主府门口,还是没想出万全的对策。她要不再受人欺负,要带玉莹过上好日子,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她绝对不能搞砸。 “沈小姐?怎么站在这不进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徐统领?好巧啊。”来人正是昨天怼了沈大人的那个侍卫。沈由柯听下人议论时称他为徐统领,自己这么称呼应该也没错。 “我是徐浩,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徐浩笑着,从府里迎出来,“沈小姐是来找我家主子的?您直接进去就行,我们这没那么多规矩。” 沈由柯跟着徐浩进了公主府。府里没什么人,仅主路被收拾出来,稍远一点就能看到还杂乱着的枯草。远处传来了欢笑声,在寂静的清晨的衬托下格外明显。顺着声音走进一处院落,院子正中,楚云若拿着一根竹枝,躲闪、翻飞,上挑,刺出,轻轻几下就将竹枝抵在了另一名拿着长剑的女子的咽喉处。 此时院中的人也都注意到了沈由柯的到来。 “怎么大清早的就过来了?”阿珠率先招呼着,“我们这还没收拾清,你也别嫌弃,随便找地方坐。” 院子里其实有不少人。几个穿着劲装拿着武器比武的,几个坐着嗑瓜子看表演的。 “你还没吃早饭吧?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们玩,我去做饭。你没什么忌口吧?”阿珠说着就站起了身。 “啊,太麻烦了吧?我随便吃点就好。”沈由柯连忙摆手,哪有让公主的贴身侍女亲自给自己做饭的道理。 “没事,是我毛病多,你将就我一下,陪我吃点。”楚云若也顺手把竹枝扔到不碍事的地方走了过来,拉着沈由柯坐下。“怎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楚云若问道。另外坐着的几人也不再扯闲话,都坐近了些,听她俩说话。 沈由柯有些尴尬起来:“我……也不是,是我哥哥说让我过来……我其实也不知道他让我来干什么……” “没什么急事就好。”楚云若略想了一下便笑起来,“是公主伴读那件事吗?他昨日还千般不愿的,今日倒着急了。” “是……他听到我没读过书就催我过来,让我醒了就来,公主的不差我一顿早饭……”既然不知道怎么说,那就把沈由方的原话复述一遍。 其实这话没什么问题,只是忽然静了下来,连习武的几人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过了许久,才听沙罗感叹了一句:“那你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华汐“啪”一巴掌拍在了沙罗头上。“哪有当人家面说人家家里人坏话的,懂不懂礼貌!”华汐骂道。 “这不是习惯了嘛。”沙罗捂着头,小声抱怨。 院子里响起几声偷笑,气氛又活络起来。 楚云若手指轻敲石桌:“你哥着急也对。你今年……十五?也没什么,你这么聪明,学起来很快的。” 公主伴读要做什么?短短几日,沈由柯就已经看到问题的答案了。每日一大早就去公主府,习武,读书,练字,到傍晚用过晚膳后再带着功课离开。这哪里是公主府,这就是学校! 沈由柯也理解了听到她没读过书后,公主府众人的震惊。楚云若真是一位伟大的思想领袖,她手下的人学的和沈由柯没什么差别。只有个徐柏,跟着楚云若时间短,才能勉强跟沈由柯做个伴。但其实徐柏已经认完字,开始念书了。 幸好沈由柯也不是真的没读过书,只是没在这个身体里读过。繁体字纵然看着头晕,但有着简体字的基础,不影响阅读,只是写起来要多下些功夫。至于习武,也只是锻炼身体的一种途径罢了。除了要靠武艺在楚云若手下讨饭吃的几位,其他的也都只是稍微学些防身的手段。 “毕竟在我身边还挺危险的。”楚云若如是说道。 公主府确实是座学校,还是座食堂好吃,同学友爱的学校。公主府的众人也每天打闹说笑,比穿越前的高三还有生气。 沈由柯也想把玉莹带来做“同学”,不过可惜,“校长”楚云若同意了,玉莹却不同意。 “小姐,奴婢是下人,又不用奴婢看账本,识字干什么呢?”从前只想过怎么改善生活,倒是忘了改改玉莹的观念,现在那些思想根深蒂固,沈由柯也拗不过来了。 “还有啊小姐,您年纪也不小了,天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老爷不也说让您不要跟公主来往。现在日子好过了,您也该收收心,做些女红,顺便求着老爷给您寻门好亲事才是。跟着您去到夫家,才算真的过上好日子,奴婢前些年吃的苦也不算白费。” 沈由柯听得头疼,拎着自己的书包就跑了出去。反帝反封建任重道远啊,沈由柯瘫在马车里感叹,曾经的子弹正中眉心,她终于感受到了文科的魅力。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人们身上的衣服变得清凉,情节香艳的话本也在坊间流传。 沈由柯偷偷翻看桌上放着的话本,被古人开放的思想震得面红耳赤。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沈由方骂道。作为公主府的新任幕僚,沈由方也在这间屋子里办公。 楚云若斜倚在美人榻上,飞快地又看完一本,扔到沈由柯面前的桌子上。 “怎么,小沈大人,做我的入幕之宾委屈你了?”楚云若毫不在意地笑着。这些话本大多是关于她的,编排着她和各个男人的爱情故事,臆想着她走上朝堂的原因,甚至还有假扮公主□□后宫这种足够诛了写书者九族的故事。 “跟这些写书的生什么气?不就是被我把折子拍在脸上的那几个不服,不敢当面骂我,只敢暗地里找事吗?” 当今圣上病重,二皇子楚青枫年幼,国事就交给了大皇子楚赤枫和公主楚云若料理。楚赤枫就是那日御花园中和楚云若交谈的男子,性子宽厚温和,被人指着鼻子骂都不还嘴,只好由楚云若做了朝堂上的凶神。她又习过武,那些糊弄事的折子,一个个都飞得又准又狠,那些被砸的大臣也不知是羞愤难当还是破了相见不得人,纷纷请假罢朝。 沈由柯正暗自可惜,自己不能跟着一睹楚云若的英姿,拿笔的手便被一抹温凉握住。 “不专心写字,胡思乱想什么?”楚云若从背后环着沈由柯,略过纸上浓厚的墨点,一笔一笔带着她又将刚刚几个字重写了一遍,“落笔狠一点,软绵绵的让人笑话。” “哦。”沈由柯心虚地应着。 虽然沈由柯日日往公主府跑,楚云若却不是日日都在,她有的是事情要忙。于是识字也不是楚云若在教,而是府里谁有空就谁来教上一会儿。但在沈由柯飞快地认全了字,继而展现出自己高超的阅读能力后,能再教她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教她比较多的是小曼,全名叫季曼姝,身上的气质比沈由柯像个大家小姐多了,对很多文章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不过她也是最忙的,在偶然发现沈由柯会算数以后还经常把她拉去做苦力。华汐也偶尔会教她一点,据说她是神医华佗的后人,沉迷研究各种草药的性状,甚至在公主府专门开了一片药田。她带沈由柯读的基本都是医书,而且经常讲着讲着就有了灵感,跑去捣鼓她那些草药了。 幸而公主府整理好后,沈由方也到了公主府办公。楚云若直接给这对兄妹放在了一间屋子里,沈由方处理完公事还要看顾妹妹的学业,本来正常的工作时间也跟着沈由柯变得早出晚归,一天三顿饭都交代在了公主府。 楚云若是最后才加入沈由柯的教学中来的。在看到沈由方细致琐碎地讲着四书五经,而沈由柯已经不住点头打着瞌睡的时候,楚云若终于放弃了对沈由方的压迫,让他回归到了正常工作时间。 但沈由柯并没有轻松下来,因为楚云若为她加了一门书法课,由她亲自执教,这样大家都忙的时候沈由柯也可以自己习字。同时,楚云若也把读书的自由还给了沈由柯,公主府里的书随意翻阅,哪怕是被收缴的话本也行,遇到不懂的就随便逮一个人问,哪怕是学识不那么丰富的也会给出很有趣的见解。 沈由方最开始着急也只是因为没有了解过沈由柯的实际能力,到了现在这一阶段也不用每天从早到晚待在公主府。但沈由柯一天都没有落下,她很享受在这里的生活,享受和这些人的相处,相比过去几年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这里有着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满足。 不过,更让沈由柯享受的,是楚云若的存在。即使她本人不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的身上,也都有楚云若的影子。 第4章 来客 元昌三年七月,央国附属国容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凌老将军镇守边关,无暇顾及,其子凌辰年纪尚小,且没有军功在身,难以威慑。朝中也再无可用之人。 央国重文轻武的风气比较盛行,且先皇去世后,兄弟夺权,历代有战神之称的景氏一族站错了对,被新帝以谋逆的罪名屠了满门。也因此,现在央国除了世代传承的凌家和皇室,再找不出能领兵打仗的将才。 在楚赤枫来公主府闹过几遭,要亲自率兵前往镇压后,楚云若终于从山沟里挖出了一个“景氏余孽”——景玄。背负着景氏战神的威名和坊间他与楚云若一见钟情、私相授受的烂俗故事,景玄以主将的身份带着副将凌辰坐镇边境,震慑心怀不轨之徒。 沈由柯这个理科生对历史并不是一窍不通,至少那些流传甚广的历史故事她也曾听说过。借着景玄,她终于将历史和自己所处的时代对上了号。景玄是那位功名赫赫的影王,平定内乱,抵御外敌,庇佑了央国数十年。而楚云若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公主,因为贪慕功劳随军平叛,在皇帝驾崩后没能及时赶回而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这里是历史还是平行世界呢?沈由柯有些迷茫。她认识的楚云若既没有随军前往容国,也不是传闻中那种贪婪狠毒的人物。 不过,“你想当皇帝吗?”沈由柯扭头问道。 争个皇位还是可以的。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到楚云若出众的能力。 楚云若从卷牍中抬起头来。随着容国叛乱,她案上的公务也越堆越多,连品读话本的休闲活动也没空进行了。 “皇帝啊,我倒是想。”楚云若浅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沈由柯来了精神,蹭上前去:“那你就做啊。你可比楚赤枫厉害多了。也别扶你那个弟弟上位,养个傀儡哪有自己当皇帝爽。”楚云若和楚青枫一母同胞,都是先皇后所出,而楚赤枫的母亲是陈妃,是皇上曾经府里的通房。 楚赤枫正巧走进房门,闻言被门槛绊住,差点摔倒在地。 “你瞧瞧,背后说人坏话就算了,怎么还当着人面说。”楚云若笑着打趣。 楚赤枫也一脸尴尬与无奈:“也就是你这惯着她。就她这妄议国事,说出去诛九族都不为过。” “谁知道你会来啊?”沈由柯小声嘟囔着,把自己的椅子挪近了楚云若一些。她现在硬气得很,只要在公主府里,她谁都敢骂几句。 楚赤枫倒是不在意,只是把手中的文书递给楚云若。 “就脾气这一点,我是绝对比不过他的。”楚云若一边笑,一边打开了文书。 刚扫了一眼,楚云若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她沉默良久,把那薄薄一纸文书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又开口:“皇兄啊……脾气有时候也不用这么好的。” 沈由柯看楚云若神情不太对,便也小心地把脑袋凑过来,去看那文书上的内容。 “百草城……他们要把这个叫苏焰的人送来当人质吗?” “那叫使臣,只不过是要在我们央国待久一点。”楚赤枫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就是说的好听一点嘛,到底是谁在传这位大皇子憨厚老实的?沈由柯心里暗自吐槽。 楚赤枫还在继续解释:“百草城的城主一直是在苏、叶两家的后辈中挑选,现在新一任城主已经选定,是叶家的叶翡翠。苏焰没争到城主之位,在我们这没准比在百草城还要好过一些。” “让你跟百草城谈贸易,你让了三分税,就把他要过来了?”楚云若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感到有些头疼。 “这不是还有一些珍稀草药。再说,苏焰虽然没当上城主,医术却是比叶翡翠要好,让他来看看,说不定有办法呢!” 沈由柯疑惑:“你还要救皇帝吗?原来你们父子感情这么好啊。”她在公主府待了这么久,楚赤枫也来过好几次,她就没听任何人提到过那老皇帝。但她思来想去,好像也就皇帝需要请人救一救。 楚赤枫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父皇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他的命格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改变的。” “那是谁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楚赤枫也不是什么自私的人,还巴巴跑来就为了告诉楚云若这件事,沈由柯又在脑子里把公主府的人都想了一圈,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没看出谁有病来啊。 “一点旧伤,不碍事的。”楚云若拍拍沈由柯的头,转而对楚赤枫道,“皇兄啊,你怎么还想着这事?我早就不在乎了。” 楚赤枫看还有沈由柯在,而且显然撵不走她,很多话也不好说出口。 “你这就是讳疾忌医!”他最后憋出一句。 “华汐日日都在我府里住着,皇兄是觉得她不配行医吗?”楚云若满不在乎,“你招来的人你自己去应付,要不就让他去给父皇看诊,正好也彰显一下你这长子的孝心。” 楚赤枫确实是有些涵养在身上的。比如此刻,他说不过楚云若,气得“哗”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你看,人如果太要脸一定会吃亏的。”楚云若还在背后暗戳戳补刀。 “你受过伤吗?真的没事吗?”沈由柯不放心地问道。 “好多年了。你看我现在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楚云若答得随意,手上已经翻开了下一本奏折。 确实不像,每日清晨的比武,楚云若拿着一根竹枝,一挑三都说少了,她们累得气喘吁吁,楚云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衣角连灰都沾不上。 “没事就好。”沈由柯嘟囔着,搬着椅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随她过来的还有砸到她桌子上的一本兵书。 “央国人才紧缺,还望沈将军努力学习,早日担起大任啊。”楚云若悠悠说道。 ———— 八月初,天气转凉,全勤的沈由柯终于在一个个喷嚏中,带着华汐塞的药包被赶回了家。楚云若勒令她待在家里,休息不好不许回来。 其实现在的沈家并不是什么待不得人的地方。一个天天往公主府跑的人,哪还会有人敢苛待她?更何况这还是位有实权的公主。就算是沈大人偶然见她和沈由方一起回来,他纵然脸色难看,但也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 玉莹也认命地不再劝沈由柯,而是自己动手,缝制起那些为了出嫁准备的绣品。她现在一人待在沈家也不无聊,多的是小厮小丫头上赶着巴结她,试图让他们跟在沈由柯身边伺候。 沈由柯在床上躺了两天,发现自己已经很难找回曾经混日子的心态了。这日吃过早饭后,实在待不住,自己坐着马车去了公主府。 今日的公主府倒是冷清,沈由柯往里走了半天,都没见到什么人。虽然平日也就那么几个人在。 终于,在药田,沈由柯见到了第一个活人——华汐。 “怎么只有你在?她们人呢?”沈由柯站在药田边缘冲华汐喊道。她可不敢走近,这药田里不论是名贵药草还是珍奇毒草,都是她踩不得的东西。 “哎,沈小姐?你好利索啦?”华汐抬起头,抻了抻脖子,“今日休沐啊,他们都出去玩了。” 沈由柯疑惑:“休沐?我怎么不知道,以前不是每天都有人在吗?” “一直都有啊,是你不休。”华汐扛着锄头走了过来,“这是公主府,主子休沐也是待在这啊,阿珠肯定也一刻不离地跟着主子,所以一直有人在啊。” “那今日?”沈由柯问。 “主子百草城的朋友来了,要在这常住。闲着的几个都跟着主子去给她接风了。就城东新开的那家山水楼。” 百草城?那个苏焰吗?原来他们认识的?沈由柯眨眨眼,问:“他们关系这么好吗?” “她们好像是一起长大的,你问阿珠,那时候的事她比较清楚。”华汐根本没意识到她们说的并不是一个人,她眼里都是田中的草药,根本没发现沈由柯情绪不对劲。 “好吧。”沈由柯莫名有些失落。楚云若不想苏焰来做人质,是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舍不得他来寄人篱下吗? 马上就是中秋,月阳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沈由柯却有些落寞。 她有些想家了。 其实她一直很想家的。别人穿越都有什么金手指,而她穿越过来,刚刚大病一场,身体孱弱,睁眼就是一座看着还行但实际漏风漏雨杂草丛生的小院,身边只有一个比这具身体还小一些的小丫头。父母一个在朝堂一个在佛堂,都和没有没什么区别,虽然哥哥人好像还行,但能给的帮助也是聊胜于无。 她以为,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吗?凭借各种现代的玩意得到达官显贵的赏识,又或者是什么宅斗宫斗。但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可以宅斗的人都没有。哪怕那些小厮说急了打她们几下,哭着跑遍一整个宅子,连能替她们做主的人都找不到。 她刚来的时候哭过很多次,和玉莹一起抱头痛哭,可又能怎么办呢?哭过以后还要低声下气地求厨房给她们些吃食。后来哭累了,力气也大了,能打能干活,日子也就过下去了。再到宫宴遇见楚云若,穿越前的家是什么样子都开始模糊了,日子也真正好过了,她已经很久没想过以前的事了。 为什么,她会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