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随军海岛:百亿物资小娇妻躺赢》 第15章 掉坑里了 “啊!!!” 惊心动魄的惨叫声,还是划破了夜空,惊起林间飞鸟。 而位于夏思嘉头顶上方的军犬,也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一阵狂吠。 “汪汪汪!” “什么人?!” 紧随其后的,是夜巡士兵的质问。 对方举着强光手电筒对着坑洞里猛照,照得夏思嘉差点瞎了。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看来,想不惊动沈维星也不行了。 “我,我是沈营长的未婚妻。”夏思嘉强打精神报上身份。 很快,在夜巡士兵的帮助下,她靠着草编绳梯,爬出了坑洞。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来山上瞎晃悠什么?而且还破坏了捕猎陷阱……” 夜巡兵十分为难,“同志,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得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登记!” 军犬也还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黑亮亮的眼珠里,全是对“成功抓捕敌军,斩获一等功”的渴望。 夏思嘉:“……行,行吧。” 能怎么办呢? 这大个头的家伙,站起来都快比她高了。 她要是不配合,真怕它突然发飙,扑上来,一口把她给吃了! 夏思嘉上辈子只养过猫。 曾经为了救回被流浪狗追杀的猫,她还在混乱中被狗咬伤过。 后来就对狗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会儿又受形势所迫。 是她闯祸在先。 夏思嘉只能强忍着脚踝扭伤的痛,硬着头皮跟上夜巡的一人一犬。 她一瘸一拐的,走的并不快。 而她的表现,又引起了军犬的不满。 它暗暗侧过头,朝着夏思嘉呲牙。 夏思嘉:“……”知道了!我走快点行了吧!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个人影忽然从山下方向跑来。 “小夏同志?是你吗?小夏同志?” 是大全! 夏思嘉惊喜回应道:“是我!” 刚一张嘴,军犬又要飞扑起来。 夜巡兵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大块头拽住。 “你好!我是一营长沈维星的警卫员,赵大全!” 大全迅速和夜巡兵交涉,并向他解释了夏思嘉出现在山上的原因。 “沈营长已经接到正式调令,明天一早就要赶火车去南省的七巧岛。” “小夏同志作为他的未婚妻,自然是要同行的。” “但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小夏同志一时间难以接受。再加上,沈营长又说了几句重话,惹她伤心了,她才会冲动跑出来的。” “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 “沈营长就在山下菜园子旁边等小夏同志。” “他说如果给你们的工作造成了麻烦,他会积极参与配合的。” 大全一口气说完后,又看向了夏思嘉。 她身上还黏着些许枯枝腐叶。 略显狼狈。 大全缓和了语气,又问夏思嘉,“小夏同志,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夏思嘉咬着牙把脚踝上的伤忍了。 她夜闯后山,已经给沈维星造成了麻烦。 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受伤了呢? 没事。 一点小伤。 忍忍就过去了! 晚点回房间里之后,再去空间里找到草药敷上就行。 因此,夏思嘉咬紧牙关,强忍着针刺般的痛楚,原地转了两圈。 “你看吧,我好着呢!” “那就行。”大全松了口气,“那走吧,营长还在等我们。” 下山的路上,夏思嘉还是走在最后边。 没人看着的时候,她终于不用装了,一瘸一拐地走着,疼得额上冒冷汗。 尽管疼,但她想着也不能白来一趟啊。 赶紧就近盯上了五六棵果树,偷偷收进了空间。 “汪!汪汪汪!” 那条一百来斤的庞大军犬,又突然扭头狂吠。 这一次,大全帮着夜巡兵一起拽住狗绳,才稳稳将这家伙拉住! “这家伙今晚怎么回事?像发狂了似的。”大全愕然,“之前我看它们训练的时候,它不是挺老实的吗?” 夜巡兵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了……可能天气太燥热吧?” “汪汪汪!” 军犬还在持续吠叫,好像随时都要挣脱牵引绳,扑上来咬死夏思嘉。 夏思嘉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莹亮的眼睛里一半是恐惧,另一半却是敬佩。 这家伙…… 有点厉害啊! 明明她只催动意念就收走了树,连一阵风都没有带起,就让树凭空消失了。 可是,还是被它发现了!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军犬! 只可惜,夏思嘉的敬佩之心,没能通过眼神传递给狗。 军犬依旧保持着嫉恶如仇的状态,只恨不能和她决一死战! 就在这针尖对麦芒的危急时刻,山下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冷厉的呵斥。 “雪豹!闭嘴!坐下!” 军犬雪豹忽然就像被扭动了开关似的,立马闭嘴坐好。 尽管停止了吠叫,但它仍然死死盯着夏思嘉。 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紧紧拽住“雪豹”的大全和夜巡兵终于松了口气。 夜巡兵小声说:“沈营长好厉害啊,光是听叫声就认出了这是雪豹?” 大全和他一起拽着雪豹往山下走。 边走边说:“嗯,我听说沈营长以前带着这批军犬出过任务,它们都很服他!” 等他们牵着狗走出好一段路了,夏思嘉才偷偷倒吸着凉气,忍痛跟上。 终于下山。 雪豹见到沈维星,显然很激动。 细长的尾巴摇得欢实,都摇摆出幻影了。 “坐好。”沈维星命令道。 雪豹当即又一屁股坐在了空地上。 尾巴依旧疯狂扫动,扬起一层土灰。 夏思嘉走出林子时,看见的就是黄土飞扬的这一幕。 她咬紧后槽牙,假装生气,紧走两步躲到了沈维星身后。 “你这小狗也不好好看看我是谁!” “你那么喜欢沈营长,怎么不给他未婚妻一点面子!” 雪豹一听见她说话,又要呲牙。 但这次,碍于沈维星在,雪豹没有太放肆。 沈维星盯着在瞪视夏思嘉的雪豹,没有说话。 但夜巡兵却忽然紧张起来。 “沈营长!雪豹它没有发疯失控,它,它……哦!可能是因为这位同志掉进陷阱里,沾染了陷阱里那些野兽残留的味道,所以才有点暴躁!请您不要责罚它!” 夏思嘉连忙向沈维星看去,帮着劝说:“对,应该是我的问题,你别责罚雪豹……它尽职尽责!是一条好狗!” 第16章 他眼瞎心盲 夜巡兵愣了下。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人,居然还愿意帮雪豹求情? 然而,沈维星整个人冷冰冰的。 不假辞色的脸上,遍布寒霜。 众人都说不清,他眼底的这丝怒气究竟因谁而起。 因此,没人敢再轻易出声。 雪豹也安分端正地坐好,就是狗头高高昂起,一副它绝对没有错的姿态。 “沈维星,我刚刚那么说,是和雪豹开玩笑的。它没有不给我面子……再说,我也没什么面子。” 夏思嘉换上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道:“是我违反纪律在先,大半夜跑去后山,还掉坑里了……你要罚就罚我,小狗只是正常执行任务。” 几个男人,默默无声地眨了眨眼睛。 小,小狗? 她明明都被这条力量十足的大猛犬吓得小脸煞白了! 还能一本正经地说,雪豹是小狗? 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小还是胆大! 沈维星收起了看向雪豹的眼神,转而问夜巡兵:“这属于特殊情况,是需要登记的吧?” “……是的,营长!”夜巡兵立正答道。 沈维星点点头,“走吧,那早点登记完了,早点回家休息。” 到了哨岗,夏思嘉主动说明了自己偷偷溜上山的原因。 “因为我明天要跟着沈营长出发去南省,我舍不得这里,就想揣一把山上的土带着,免得到了南边,水土不服……还有就是,我有点馋树上的梨子。”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笑说道。 负责记录夜巡情况的哨兵,快速记录下她的话。 哨岗周围肃静一片。 就在这时,众人听见沈维星冷不丁问了一句:“哦,所以你不是想逃跑?” 夏思嘉沁汗的脑门上,差点冒出了一个有形的问号。 “我为什么要逃跑?” “怕苦怕累,怕日子不好过。”沈维星淡声答道。 夏思嘉突然就被气笑了,带着几分失意说道:“哦,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看来,他心里原本属意的那个人,果真不是她! 玲姐说的信物什么的,或许是外祖父给沈维星和夏思芫指腹为婚吧? 反正肯定和她没关系! 亏得她一片热忱,高高兴兴准备随他南下。 现在想想,敢情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难怪他之前还说什么义结金兰之类的…… 都是借口! 他无非是念在外祖父的面子上,接济了她这个无处可去的可怜虫。 但是,又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权衡之下,才想出“义结金兰”这种笨招! 可她夏思嘉怎么可能被夏思芫那个猪脑子给比下去? 沈维星看着是个耳聪目明的…… 实际上却是个瞎子! 他看女人的眼光有问题! 夏思嘉越想越不忿。 双肩因为呼吸的加速而明显上下起伏着。 哨岗内外的气氛莫名变得紧张。 大全、小全绷直了身体,一动不动,恨不得变成又聋又哑的木头人。 而沈维星倒是气定神闲。 他等着夏思嘉发脾气。 人在极怒的时候,最容易说出心里话。 他想,如果夏思嘉亲口承认,她不想跟他去南方,他就顺势而为,借着吵架的法子,把她留在这里。 让她既有着军属的资格,不受外边风雨的冲击。 又能免受南方潮热虫害的考验。 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凭他主动申领特殊任务的表现,他怎么都还是能护住她的。 沈维星正思量着,夏思嘉终于发话了。 “沈维星我告诉你,我生平最讨厌别人看不起我!” “你是不是就认定我做不到?” “可我偏就不服!” “你就等着睁大眼睛好好看吧!” “我一定做得比谁都好!” 说完,她忍着怒气,问哨兵。 “同志!登记完了吗?没事的我先走了!我得早点回去睡觉!早睡早起!” 哨兵快速点头,“……嗯!写完了!你签个字就行!” 夏思嘉刷刷留完名字,掉头就走。 走出去两步才想起,自己这两步走得一瘸一拐的,怕是被沈维星看见了…… 哼! 看见就看见吧! 反正他实际关心的只有夏思芫。 她又何必费心装作懂事大度呢! 夏思嘉忍痛回到了103室。 人都已经躺在床上了,心里的怒火却迟迟难消。 她很想痛骂沈维星一顿。 但仔细想想,人家从头到尾都在帮她,也没什么可骂的! 唯一做得不对的地方,就只是他从相亲那时起,就违背了他自己的心意。 看不上她没关系 可他怎么能因为一点旧时的人情恩义,就捎上她这么大一个拖油瓶啊! 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当年广结善缘,做的好事,救的人命,多如满天繁星! 也没见谁都跟他沈维星似的,傻乎乎的非要追着报…… 夏思嘉想着想着,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沈维星拿了装满冰块的临时冰袋回来时,像昨天一样,先喊了她好几遍。 夏思嘉倒是睡得沉。 裹着被子侧躺着,不知天地为何物。 沈维星只得拉了电灯绳,开着灯进了她屋。 夏思嘉还是没醒。 沈维星看向她的脚。 只见右脚脚踝明显发红肿胀,看着都疼。 沈维星的眉头紧紧锁起。 眼神里翻滚着风暴。 他捏着冰袋,小心敷在夏思嘉的脚踝上。 “嘶……疼!” 夏思嘉骤然醒了。 她下意识要缩腿,然而,小腿骨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 “哎哎哎……你轻点!” 眼看着受制于人,夏思嘉没有再挣扎,她慢慢将右腿伸直,噙着眼泪求饶:“真的很疼。要不你把冰袋给我,我自己敷一敷?” 沈维星没动,只是铁青着脸,说道: “岭南的苦比这里多一百倍。将来如果不小心被那草里山里的毒虫毒蛇咬伤,也比今天扭到脚要疼一百倍。而且,还可能危及性命。你想清楚了,真的要跟我去?” 夏思嘉攥紧她的小被子,不满地嘀咕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不起人就算了,还动不动就试探我……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夏思芫,相亲那天,我肯定帮着你抢她!” “谁喜欢夏思芫?”沈维星皱眉反问。 “谁?还有谁?说的不就是你嘛!”夏思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他,“真不知道你长嘴是干嘛用的!” 沈维星啼笑皆非,“是,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长了嘴的,可以为自己澄清误会——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我不喜欢你妹妹夏思芫。” 夏思嘉眉头一挑,“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心里早就定下了夏思芫!”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件事上,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说完,沈维星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一副拒绝再纠缠讨论的模样。 虽然不说话了,可他的左手手掌还紧紧钳制着夏思嘉的小腿。 不让她乱动。 捏着冰袋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冷敷着扭伤的脚踝。 夏思嘉从他冷飕飕的眉眼间,莫名看出了安抚的味道。 她忽然就没睡前那么生气了。 沈维星这个人。 拧巴归拧巴。 但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如果他们俩真的不能当夫妻,当兄妹,或者……当兄弟,也挺好的! “谢谢你啦。” 夏思嘉忽然就像一只被抚顺了毛的小猫似的,心平气和。 第17章 启程南下 沈维星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只当夏思嘉是还在和他斗气。 大概,是换了种他不熟悉的方式? 习惯了她严肃和生气的样子。 突然见到她这么坦率,还带着感激和欣赏的眼神,真有点不自在! 沈维星终于放弃了对冰袋的“控制权”。 “你自己再敷一会儿再睡。” 说完,调转轮椅,离开了小屋。 …… 隔天一早,天还没亮,夏思嘉就醒了。 睁开眼,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陪好兄弟沈维星流放岭南啦! 说也奇怪。 自从把自己从他的“未婚妻”这重身份中择出来之后。 她反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清爽了许多! 那种想要努力去了解他; 观察他的好恶; 全心维护“夫妻”责任和义务等等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她,夏思嘉,将来要立志当个好的家庭医生,感激沈维星的收留之恩。 两人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夏思嘉心情雀跃,连煮早餐时,嘴里都哼着小调。 负责守后半夜的小全,听着厨房传出来的歌声,一脸茫然。 都跟小夏同志强调多少次了? 南下是去吃苦的! 她怎么还这么高兴? 况且,昨晚不是还气嘟嘟的和营长吵架么? 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真不知道该说她心细如尘,还是心宽似海…… “都起来了吗?饺子一会儿就能吃了。”夏思嘉拔高声量提醒道。 小全瞧了一眼屋里,替沈维星回答:“嗯!都起来了!” 刚说完,就听见有人敲门。 小全很疑惑。 大清早的,谁会来? 参谋长他们昨天不是说了不来相送? 小全打开门,见到了顶着一头乱发,匆匆而来的杨玲。 “思嘉呢?”杨玲问道。 “玲姐早!小夏同志在厨——” 房字还没说出口,杨玲闪电似的从他面前嗖的就过去了。 一进厨房,杨玲连忙拽住夏思嘉的手臂,贴耳说道:“我问到了!” 夏思嘉没反应过来,“问到什么了?” “信物啊!”杨玲一脸神秘,“沈维星手里和你外祖父家有关的信物,是一枚刻着小名的寿山石石牌吊坠!上面有他心仪之人的小名!” 夏思嘉迟缓地反应过来,“哦,信物啊……” “你怎么了?” 杨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睡了一觉醒来,你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昨儿个说到这事,你不是还浑身是劲?怎么这会儿就蔫巴了?不对,也不该说是蔫巴……” 夏思嘉发笑,“那是什么?” 杨玲气恼,“更像是没兴趣,没意思,不喜欢了!” “嘿,还得是我玲姐眼光毒辣。”夏思嘉眉飞色舞地夸赞她,“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是……你说认真的?”杨玲愕然,“你,你不喜欢沈维星了?” “是也不是吧。”夏思嘉莞尔。 杨玲还想再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干巴的咳嗽声。 她警惕地转过头去,只见沈维星、大全、小全,齐刷刷站在厨房门口。 杨玲:“……” 她愣了下。 沈维星刚刚应该啥也没听见吧? 吃完了早饭,沈维星他们就赶着要离开了。 杨玲依依不舍地拉着夏思嘉的手。 夏思嘉却热情地抱了抱她。 “玲姐,咱们有缘再见!” 杨玲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憋不住眼泪了,慌乱地说:“我家炉子上还烧着水呢……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点!到了地方来个电话!” “嗯!”夏思嘉满口答应,“我给你打电话,还给你寄特产!” 和好姐妹道了别,夏思嘉回过头时,眼眶也红红的。 可她一看见沈维星那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就不想哭了。 “你为什么瞪玲姐?” 夏思嘉挡住了沈维星的视线,“我和玲姐世界第一最最好!你只能排第二了!” “第二”两个字一出来,沈维星当即调转了轮椅方向,径直往小巴车移去。 夏思嘉悄悄跟在他后边撇嘴。 “哼,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 说完又忍不住喃喃自语:“我以前怎么好像也这么说过别人?” 去往火车站的路上,车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夏思嘉的脚踝还疼着。 虽然没有昨晚刚扭到的时候那么厉害,但也还是隐隐胀痛。 她不想坐着干熬,干脆眯眼小憩,补了个觉。 一觉醒来,已经到火车站了。 “诓次诓次”的老式绿皮火车上,混杂着鸡鸭鹅的粑粑味。 夏思嘉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但后来发现,他们被安排在了只有上下铺的次卧,心里顿时又安定了不少。 这一路上,最苦的不会是她。 而应该是沈维星。 南下的火车要坐一天半,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水肿。 他双腿不便,必然更加辛苦。 而且,越往南越热。 这会儿的火车上没空调,只能凭窗口飘进来的自然风消消暑气。 可车厢里人多,总归闷热难受。 夏思嘉想了想,就从其中一个行囊里找出了两条干净的白毛巾,嘱咐大全、小全说: “在车上咱们实行三班倒的轮班制吧。” “主要是留意列车前方到站。” “每次停站有15分钟的时间,咱们抓紧时间下车去洗毛巾,确保老沈随时都能有干净的擦脸毛巾!” 小全立马应答:“明白!” 叮嘱完他们兄弟俩,夏思嘉又转身去翻找行囊。 她找了两本书出来,放在了沈维星的枕头底下。 “你要是闷,就看看书。” “要不然找我聊天就行。” “你知道我都带了哪些吃的吧?想吃什么,你就叫我。” “大全、小全他们睡上铺,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一直坐在旁边也难受,所以我们三个会轮值。” “你就放心差遣我,我绝对服务周到!” 沈维星停顿了几秒,才回她的话,“……好。” 大全拽过小全,背对着夏思嘉说悄悄话。 大全:“你觉不觉得,小夏同志哪里变了?” 小全:“哪变了?” 大全:“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小全:“哥,我看你是惦记着玲姐早上说的那句话,自己瞎琢磨,琢磨出心病来了!我看小夏同志挺好的,落落大方,又周到细致,这一路上有她提醒,咱俩不容易犯错!” 大全瘪嘴。 难道真是他多心了? 第18章 康野柯西金 火车“诓次诓次”地出发了。 刚开了不到半小时,夏思嘉就出奇的困。 她靠在窗沿吹风,连着打了三个呵欠。 看得大全、小全两兄弟也忍不住跟着打。 沈维星从《教员语录》中抬起头,看向夏思嘉。 “困了就睡会儿。” 夏思嘉嘴硬的很,“我不困!” 沈维星无情拆穿她,“我看见你打呵欠了。” “你看错了。”夏思嘉单手托腮,转过头望着他,“再说,你不是在看书吗?不认真看书,偷偷看我?” 沈维星转回视线,继续看书。 仿佛刚刚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夏思嘉也转过脸。 微风徐徐,吹得她又想打呵欠。 但这一次,她忍住了。 刚刚才在沈维星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不困。 总不能转头就露馅儿吧? 然而,困劲本来就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夏思嘉上下眼皮打架,她感觉自己随时能睡过去。 不行! 不能让沈维星抓现行! 夏思嘉立马收手坐正。 “我去个洗手间!” 坐在床尾休息的小全忙给她让路。 夏思嘉抓着上铺的扶手,站起身来。 火车正好经过一处弯道,摇摇晃晃的,有些颠簸。 她一路贴着车厢内壁走。 其他床位间,混杂着煤烟味、汗味和廉价烟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呛人又辣眼睛。 夏思嘉捂上嘴,刚想快走两步。 一个忽然从上铺砸下来的行李箱,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对不起!” 行李箱的主人立马从上铺跳下来,动作迅速地捡回了他的箱子。 口中一叠声地道歉。 “真不好意思!我刚刚一晃神,箱子就掉了……没砸着你吧?” 这是一个身形伟岸的年轻男人。 他满脸的褐红色小雀斑。 长相很是特别。 五官轮廓清晰立体,鼻子尤其高挺,鼻尖还带点了弯钩。 琥珀色的暖棕调头发和睫毛。 睫毛又长又浓密,像两片密实的羽毛扇。 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那双冰川蓝的眼睛。 宛若是贝加尔湖精心孕育出湖心宝石。 这人是中苏混血吧? 长得真好看! 夏思嘉收起了带着惊奇的打量目光,忙说:“没事,没有砸到我。” “小姑娘,你就别逞强了!” 坐在混血男人下铺的老者,头发花白,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目光如电。 他指了指夏思嘉红肿的脚踝,说道:“你看把人家小姑娘的脚都砸成什么样了!” “真的吗?” 混血男人担忧地低头看去。 果真见到夏思嘉的脚踝高高肿起。 天呐! 他陡然记起,自己的行李箱里放着好几个大苹果。 箱子沉甸甸的! 难怪砸下去时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把打盹的他都给震醒了。 “对,对不起!我去向乘务员买药!买跌打酒给你涂!” 混血男人也不管自己摔得快烂掉了的行李箱,说着就要走。 夏思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同志!我的脚昨天就受伤了,不是刚刚砸出来的!而且,你好像一点也不懂医学常识……扭伤的脚踝是不能涂活血化瘀药的,这样会加重伤情。” 她友善地时指出了对方的错误。 混血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更加不好意思了。 “真对不起……幸好你懂!也谢谢你的指正,也谢谢你的诚实。” 他再次看向夏思嘉的脚踝,似乎是在感谢她没有借旧伤来讹他。 夏思嘉摇头笑笑,“这没什么的。” 说完,她指了指还挡着她去路的箱子,提醒他,“赶紧收起来吧。” “哦,对!” 混血男人冒冒失失地扶起箱子,并在白发老人的建议和帮助下,将箱子塞到了下铺的床底。 夏思嘉见那老者虽然啰嗦而且面冷,但却是个热心肠的人,也就没有停下来看热闹,继续往前去了洗手间。 还没到厕所,一股难以言喻的熏人味道就直冲天灵盖。 夏思嘉的脚步当即顿住。 算了。 不去了!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上厕所。 经过差点被箱子砸中的这一遭,夏思嘉的瞌睡醒了。 她一路撑过了好几站,这才终于借着给沈维星搓洗冷毛巾的机会,在大站的公厕内解决了个人问题。 列车在大站也只停留20分钟。 夏思嘉洗了手就匆匆忙忙回到车上。 没想到,好巧不巧的,又碰见那个混血男人了。 “嘿,你好,又见面了!”混血男人热情地向夏思嘉招手,“我叫康野,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夏思嘉。” 夏思嘉莞尔一笑。 她本来就是喜欢交朋友的性格。 尽管第一眼觉得这个叫做康野的男人,冒失又笨拙。 但他这会儿笑容明媚灿烂,还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让夏思嘉不禁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心。 “你是中俄混血吧?”她问道。 康野连忙点头,神情有些激动,“对!我是!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别人看到我,一般都问我:你是苏国人吗?只有你一眼看出,我是混血儿!” 夏思嘉回以一笑,“大概因为你的中文实在太好了,一点外国口音都没有。” “我在这里出生,和我的父亲一起。我母亲是苏国人。不过,在我六岁的时候,她就回苏国了。” 提到自己的家庭背景,康野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夏思嘉自己本来就身份敏感。 因此,她一下就明白了康野为难的原因。 夏思嘉连忙截住了这个话题,推着康野一块往车厢里边走。 “马上就要开车了,快回你的座位上去吧。” “等一等,思嘉小姐!” 康野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和钢笔,递了上来。 “你能把你的名字写给我吗?我说话虽然很流利,但认字的水平其实没那么好……中文实在博大精深!我一时间想不到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夏思嘉抬手就准备接过纸笔,心说:这点小事有什么难办的。 可她忽然看见远远朝她走来的小全。 而且,小全的表情还有点严肃。 眼神一直紧紧盯着康野。 夏思嘉的心里突然警铃大作。 眼下是什么时候? 她怎么能随便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半血外国人留笔迹呢? 作为沈维星忠诚的兄弟,她不能给他添麻烦! 再说,她也不能让小全吓到康野。 她最不喜欢看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类的事情发生。 因此,夏思嘉立马端正神色,拒绝了康野。 “我的名字就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我朋友来找我了,先不和你说了!” 说完,赶在小全过来问责之前,夏思嘉主动拦住了小全,推着他回他们自己的床位区。 小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小夏同志,刚刚那个外国人是?” “他不是外国人,只是有一半苏国血统,是个混血儿。”夏思嘉解释道:“他跟我搭讪,但我这人脸皮薄,害羞,没有搭理他。” 小全:“……” 是这样吗? 你刚刚笑得像朵小花似的,还叫做脸皮薄? 第19章 你太大意了 回到位子上后,小全并没有马上当着夏思嘉的面提起康野的事。 夏思嘉想,大概是因为沈维星睡着。 他规规矩矩的平躺着。 刚刚看过的书,倒扣在脸上。 有一种严肃但又活泼的感觉。 夏思嘉不由得看向了沈维星的腿。 灰蓝色的裤腿下,飘散出淡淡的药膏味道。 也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 夏思嘉刚想偷偷撩他裤脚看一眼。 忽然,旁边探过来一颗松茸似的脑袋。 “思嘉小姐,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的全名,叫做康野柯西金!父亲说,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说着,康野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了写有名字的一页,递给了夏思嘉。 “这是我的全名,给你!留作纪念!” 夏思嘉没有伸手接。 她企图用恶狠狠的眼神赶走康野。 然而,康野却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似的,毛茸茸的睫毛扑闪扑闪,可怜而无辜的鼓着湿漉漉的蓝眼睛看她。 这时,躺着的沈维星,缓缓拿开了脸上的书。 他目光垂直射向了康野。 在看清他的长相时,陡然锐利了起来。 “这位小同志,你打扰到别人休息了,这是很不礼貌的你知道吗?快回你座位上去吧!”夏思嘉又凶又恼地命令道。 康野这次没敢再啰嗦,伤心地捏着写有他名字的小纸条,离开了夏思嘉他们的床位区。 夏思嘉紧张到偷偷咽了口口水。 她只能说,沈维星的杀气实在太吓人了! 他刚刚只是挪开书而已。 差点把她的小心脏吓得从嗓子眼扑出来! 夏思嘉压下心底的惶恐,鼓足了勇气,将沈维星移到胸口的书,重新盖回了他脸上,语气僵硬地说道:“没事了,接着睡吧。” 沈维星重新将书挪开。 并合上,反手塞回了枕头底下。 冷声问道:“他刚刚喊你什么?‘思嘉小姐’?” 察觉气氛不对,大全、小全迅速到两边床尾立正站岗,暂时禁止任何人靠近。 沈维星侧过头,眼神如同雷达似的,牢牢锁定夏思嘉的脸。 “看来,是时候也有必要和你进行一次正式而严肃的谈话了,夏思嘉同志!” 他说话掷地有声的,让夏思嘉呼吸一滞。 沈维星却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 “目前形势很严峻。” “你一个泥娃娃,自己本身就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考验,这些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越是特殊时期,越要提高警惕!” “某些外部势力,就爱利用身份的特殊性搞渗透。” “很容易就让人麻痹大意!” “等你发现深陷其中时,或许早已为时已晚。” “大错一旦酿成,将追悔莫及!” “你的一片好心,很可能成全了别人牵线搭桥的阴谋!” “所以,要时刻注意,警钟长鸣!” 夏思嘉默默无言。 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 因为她知道沈维星说的是对的。 更明白,他的身份就该有这么高的警觉性和思想觉悟。 挨打要立正。 夏思嘉即刻端正了态度,向沈维星道歉。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我积极改正!” 沈维星从枕头底下又摸了一本小册子出来。 上边用油墨印着清晰的四个大字: 《防特反谍》 夏思嘉连忙接过,准备逐字逐句,认真学习。 然而,身旁突然响起小全的质问声:“你这人怎么又来了?” “哦,我是来给夏思嘉同志送布林饼的!”康野大大咧咧一笑,“思嘉小姐,不对!是思嘉同志!这是咸甜口的特色饼子,我父亲手把手教我的苏式做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夏思嘉扶了扶额头。 头疼。 这孩子怎么心就这么大呢? 看不出她身边同行的伙伴很严肃吗? 他怎么好像犟劲发作似的,硬要往这儿闯? 怎么才能让这家伙适可而止? 忽然,夏思嘉脑中灵光一闪。 她用流利的苏语说道:“谢谢你,但不用了!请你尽快离开!” 话音未落,沈维星的眼神更凌厉了。 她的苏语,竟然说得这么好? 果真是资产阶级大小姐! 不同凡响! 可她知不知道,这种使用密令的手段,他们通常都是用在敌人身上的! 她现在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在对待?! “嘿,思嘉同志,你可不能在这几位同志面前说苏语,这样会连累我的!” 康野忽然主动掏出身份证明给小全看,“我叫康野柯西金!虽然是混血儿,但我是正儿八经从核城出发,要去南沙城下乡插队的高中生!” 夏思嘉噗嗤笑出声。 “高中生?你看着都二十二、三岁了,怎么可能还是高中生?” 康野:“……我留过级。” 夏思嘉不想笑的。 但她实在没忍住。 眼看着沈维星目露寒芒,她真担心他气坏自己了。 于是,她俯身凑近,小声说道:“你看看,就他这个智商,还能搞阴谋?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万一这套说法,和他手里的布林饼一样,都只是糖衣炮弹呢?” 沈维星毫不松懈地训斥道:“那你岂不是第二次被蒙蔽了?” 夏思嘉语塞。 “一而再,再而三,反复麻痹你,再进一步腐蚀你……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拿下你啊,夏思嘉同志!”沈维星的话越说越重。 夏思嘉无话可说。 她回到床铺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 睡觉! 还是睡觉最好! 两耳不闻窗外事,才能不轻易惹尘埃! 小全又和康野交涉了一番后,康野的声音才终于不再响起。 夏思嘉没有困意。 她脑子嗡嗡的,两个小人在心里天人交战。 她觉得康野大概率不像沈维星揣度的那样。 但她确实也没法替一个萍水相逢的旅人证明什么。 她只是不喜欢这种落败的滋味。 就好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因为她身份敏感,所以,她连呼吸都带着原罪。 “还挺好吃的。” 沈维星忽然说道:“睡不着就起来吃两口。人民群众送来的好东西,不能白白浪费。” 夏思嘉懊恼地掸开被子,斜眼瞪他。 只见沈维星手里正拿着一块咬过两口的布林饼,好整以暇地朝着她微笑。 “沈维星!你忘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吗?这些稀缺物资,很可能是用来麻痹你的糖衣炮弹!你怎么能随便吃呢!” 沈维星笑得更张扬了。 “我只是提醒你,要谨慎小心,多加提防。但并没有说,那位同志就一定是坏人。” “而且,乘务员刚刚替他证明了身份,他那节车厢里的同乘旅客中,也有人为他担保。” “这个饼,你可以放心吃了。” 说完,将另外两块没有咬动过的布林饼,递了过来。 第20章 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夏思嘉现在哪有心情吃饼。 她只想给沈维星套上麻袋,揍他一顿! 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完了! 她只有吃瘪的份! 她难受! 憋屈! 今天的事,她在心里偷偷记上了。 等到了南省,来日方长…… 她必定有机会加倍奉还! …… 夏思嘉在南下的火车上气得辗转反侧时,身在红麓城的夏思芫,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靖书哥!我没有进过伯父伯母的房间,更不可能拿他们的私产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夏思芫急得冒汗,恨不得浑身上下突然长出一百张嘴,充分替自己辩解。 梁靖书捧着茶杯,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思芫,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我相不相信你,而是我爸妈的财产就是不翼而飞。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丢东西的那天,除了你姐,就只有你去过二楼了。” “可是,你姐姐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她身上也穿得单薄,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地方。” “况且,她就上去了那么一会儿功夫,你就来了……她就算要破解保险箱拿东西,速度也不可能那么快。”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 夏思芫愣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呢?靖书哥,我在你家待的时间是比她久,可我都已经嫁给你了,我们是一家人了,我何苦去算计伯父伯母的东西?” 梁靖书忽然一脸怒色,好像夏思芫犯了什么天大的忌讳似的。 “伯父伯母?你又喊‘伯父伯母’!你连着说了两遍了!” 梁靖书翻脸呵斥夏思芫,“从这个称呼就可以看出来,你根本没有把我父母当成你的家人!你只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 夏思芫真想跳起来给这个男人一巴掌。 是! 她是喊的不对。 按说,结了婚了,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她是该改口喊公公婆婆的。 可她为什么没有改口? 还不是因为梁家没有给她婚礼? 还不是因为,梁家父母没有给她改口的红包? 梁靖书明明许诺了,会操办几桌酒席,请亲戚朋友们共同来见证的! 但这几天,他不仅没有提起关于酒席的任何事,甚至,现在还强硬地逼着她改口喊“爸爸妈妈”! 她才喊不出来呢! 前世,她对着沈维星的土包子老娘,也从来没有喊过妈,永远都是喊婆婆的。 梁母也是苦出身,农户女。 她配让她喊“妈”么? 夏思芫越想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掉在她鹅黄色的棉布裙上,晕开一朵朵泪花。 梁靖书看着还是不忍心的。 他起身走过去,握住夏思芫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揽。 “刚刚是我太心急,话说重了……但当务之急,是把钱拿回来啊。” “爸爸说了,那些积蓄,本来就是给我结婚用的。” “现在保险柜被盗,我想给你完整的婚礼仪式都做不到了。” “咱们家不能既损失了物质财产,还伤了感情,对不对?” 夏思芫心里的波浪终于平静了几分。 她觉得,梁靖书这几句话说的,勉强还能算是人话。 冷静下来之后,夏思芫便有了主意。 “虽然夏思嘉走的时候,手里确实空无一物。可她到底是去过你家,是上过二楼的!她就是嫌疑人之一!我们去报警立案,让警察把她抓起来!” 报警? 梁靖书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尤其是明知道这么做,会伤害她们两姐妹的感情。 当然,感情是次要的。 主要是夏思嘉说,她还拿着夏思芫的嫁妆钱。 夏思芫的嫁妆,应该比他父母这么多年积攒的存款要多。 这一点,梁靖书不会说穿。 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能拖住母亲,不让他母亲来找夏思芫大闹的根本原因。 总之,只要钱能回来,一切好说! 为了那笔钱,就不能一上来就走报警这条极端的路。 “思芫,要不我们还是去和你姐姐再好好谈谈吧?你们到底是血缘至亲,过去有什么误会,总能解开。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你也得想想我们俩的将来吧?” 梁靖书捉住她的小手,劝慰说:“要是这件事办不好,我妈就会让我们去离婚。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的,可百善孝为先,我也不能为了爱情,忤逆养育我的亲生父母。你说对不对?” 夏思芫听得脑子嗡嗡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嫁给文化人当老婆,要听这么多文绉绉的道理。 但她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们的未来,全系于夏思嘉之手。 “那我现在就给坪山部队打电话,约我姐姐见一面!” 夏思芫很快便听说了最新消息—— 夏思嘉随军去岭南了。 “什么?!” 夏思芫捏着电话听筒,久久无法相信。 “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这怎么可能呢?” 前世,她明明在部队大院捱了半年之久,被各路军属变着法子教做人。 而每次,沈维星都只会站在公理那边,叫她一忍再忍…… 夏思芫痛恨那段时光。 所以,她还等着看夏思嘉的笑话! 想告诉她,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却没想到,这一世,他们居然提前出发去南省了! 尽管南边条件艰苦,可到时候他们就是单门独栋的住着。 沈家亲戚虽然也有手段,但只要她闭门不见,就能躲过半数麻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思芫不能说得更多,只能一遍遍不甘又无奈地追问。 话务员没忍住刺了她了几句: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那样一个资本家大小姐,刚来部队大院几天,就招惹了好些男人来电话说要接她走。” “这样一个祸害,不赶紧调走,难道留下来连累整个家属院的名声吗?” 电话被挂断了。 夏思芫呆呆地坐着,耳畔不断回播着刚刚听见的话。 难不成,她阴差阳错的,还加快了夏思嘉去南省过好日子的速度?! 这不可能! 林碧从厨房洗了枣子出来,一边拿给夏思芫,一边嘟嘟囔囔的。 “思芫,梁家到底怎么和你说的啊?” “我那点小金库养不活咱们三个人的,梁靖书光出房子,不出生活费,这日子肯定是没法过的啊。” “你看我,现在都节省到什么地步了?” “以前,这么豆大点的枣子,我是根本看不上的!” “现在,念着它便宜,我也买了两斤多……” “可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委委屈屈的过吧?” “你和梁靖书说说,让他以后每个月交点工资给你啊。” 第21章 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妈!你好烦啊!” 夏思芫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小沙发。 这个宿舍里的东西,添置的都是便宜货。 根本经不起她这一脚踹。 只罩了一层布皮的小沙发,冷不丁被踹出一个窟窿。 林碧看了心疼不已,连忙蹲下检查沙发脚,想着怎么修补。 同时,像看陌生人似的看向夏思芫。 “芫芫,你刚刚拿什么态度和妈妈说话呢?就算你如今结了婚,有自己的家庭了,可我永远是你的妈妈!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没钱都要穷死了,还礼貌! 夏思芫偷偷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经历了坎坷一生的老练心境。 她真不习惯林碧这套资本家贵妇太太的做派! 得意什么啊? 这山樱桃般大小的枣子,那也是枣子啊。 个头小点,就不配她吃了? 难怪前世的夏思嘉单独给林碧租了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在外边。 现在,夏思芫也想让她妈出去住!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夏思芫手上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家里的钱袋子被林碧一个人捏着。 她想要吃点什么,还得看母亲的脸色。 要是真让母亲出去住,她以后恐怕过得更差。 哎。 挨说就挨说吧。 夏思芫好不容易调整了心情,想重新跟林碧好好说话。 林碧却忽然发起了火。 “夏思芫!你是翅膀长硬了,妈妈和你说话,你只当耳旁风了是吗?既然如此,那你和梁靖书好好过日子,我自己单独出去找个房子住,不碍着你们的眼了!” 夏思芫吓得汗毛直立。 “妈妈!你别走!你走了我就没有妈妈了,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呢……妈妈!我做的那个梦好苦的,您就一个女儿,您不想看见我过得那么苦的吧……” 情急之下,夏思芫只能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杀手锏—— 哭! 她一哭,林碧火气是消了,可心里却更乱了。 “芫芫,你不想过苦日子,妈妈也不想啊!” “你刚刚给部队打电话,他们怎么说的?” “思嘉那边到底还能不能指望得上啊?” “她是不是偷偷攒了钱,故意欺负咱们母女两个呢?” “要不,妈妈陪你去找她!妈妈即便不是她的继母,那好歹也是她的小姨,是她的长辈!她怎么都要对我尽孝的!” 夏思芫停止了哭泣诉苦,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用了,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她的了……她随军去了岭南,要去海岛上过远离人烟的日子了。” 林碧没有到过岭南。 但她从前在书上看到一些关于岭南的风土人情介绍。 以及,从林家远在香江城的亲戚口中,听说过岭南的特色。 长达半年的台风暴雨气候。 杀不尽的曱甴。 雨天必现的掉翅水蚁。 敢吃幼猫崽的老鼠。 还有银环蛇、竹叶青、尖吻蝮等各种毒蛇…… 古代人将尖吻蝮又名为“五步蛇”,可不是在开玩笑! 因此,想起这些的林碧,不明白夏思芫脸上为什么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芫芫!岭南那地方简直就不是人住的!” “从古至今,极寒和酷暑之地,都是著名的流放圣地!” “她那样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脾性和习惯,去了那边,估计是活不长久了……” 夏思芫麻木地坐着。 没说话,也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夏思嘉能不能活长久。 反正她是完蛋了。 她找不到梁家的保险箱,梁家那对老不死的就不让她进门…… 那她现在这样,名正,但言不顺的,算怎么回事?! 不行。 得来点非常手段了! 上辈子,她和沈维星啥事没有,连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机会都没有过。 因为沈维星不爱她,不碰她,害得她没有当母亲的机会! 但这辈子,她嫁给了梁靖书。 她要给梁靖书生十个八个孩子! 到时候,他们就牢牢锁定在一起,梁家父母想不承认她也不行! 对! 就这么办! …… 火车上。 夏思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床位被体贴地拉上了遮帘。 帘布透光但不透风。 有点儿闷。 可是,夏思嘉忍住了想要掀帘子的冲动。 因为她这会儿不想对上沈维星那张臭脸。 当然。 沈维星只要醒着,每隔一会儿就能用干净的湿冷毛巾擦脸擦汗。 他的脸“臭”,自然是不可能嗅觉意义上的臭。 而他平常又不常喜形于色,因此,也不是情绪意义上的臭。 只是夏思嘉这会儿烦他。 看见他,就觉得他讨厌。 所以认为他是臭脸! 隔着帘子,正好把这狭小的卧铺车间,又隔成了两个世界。 夏思嘉悄悄从空间里摸了两本书出来。 一本藏在后腰下。 一本拿在手里。 很多书因为都被撕掉了封面,所以,乍一看并不知道内容。 等夏思嘉翻了两页才发现,自己在看的这本书,是在讲关于“如何给难产的母猪接生”…… 她那个偏心眼子的渣爹,居然还藏着这种务农桑、旺生产的接地气好书呢? 夏思嘉怀着求知若渴的心情,愉快地学习起书本里的知识。 看着看着,夏思嘉就在书里看到了两种字迹不同的批注。 其中,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的行楷,属于外祖父。 而娟秀工整、秀丽颀长的正楷,属于母亲。 见字如人。 夏思嘉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原来这本书不是她渣爹的藏品。 而是母亲陪嫁过来的嫁妆之一。 也是因为看见这本书,夏思嘉才知道—— 她印象中那个穿着素色旗袍,坐在丝绒沙发里读泰戈尔诗集,端着金边瓷杯喝英式红茶的母亲。 也曾经跟随外祖父到老家插秧种地。 曾在臭气熏天、蝇多如浪的猪棚里,为难产的母猪接过生。 还曾尝试用水蛭疗法,为伤处淤堵肿胀,导致颈大如盆的患者,耐心一点点放掉毒血…… 点点滴滴,并没有详尽地记载在书里。 可是,这其中写下的寥寥数语中,却难掩母亲年少时学医务农的好心情。 只可惜,她后来嫁错了人。 嫁给了一个据说天生嗅觉敏锐,有很重洁癖的丈夫。 他不喜欢她身上沾染药味。 还嫌弃她替人看诊回来之后的特殊“病气”。 母亲为了这个男人,先是放弃了自己在明珠城的原生家庭。 再又放弃了她从医救人的梦想。 可最终,落得的,不过是丈夫染指小妹,二人产生私情,甚至珠胎暗结的重大打击! 夏思嘉越想越气。 她本来还有点心疼父亲人到中年,还要去承受学习班的改造强度。 但此刻,她觉得,这人正该好好学习! 改头换面! “小夏同志,你醒了吗?” 帘子外忽然响起小全的询问声。 夏思嘉吓了一跳,立马把手里的书丢回了空间里,闭眼装睡。 然而,帘子依旧垂着没动。 没有人来检查她。 夏思嘉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着就听见沈维星说:“让她多睡会儿吧。” “好的营长。” 夏思嘉更安心了。 有了这帘子当保障,她如同拥有了独立车间似的。 夏思嘉重新打开了脑海中的空间花园,来到小木屋里,寻找外祖父的医书。 学习! 她要孜孜不倦地学习! 到时候她摇身一变,成为老道的医生,偷偷就把沈维星给治好。 让他惭愧得无地自容,从而后悔今天对她的戏弄! 第22章 礼尚往来 后续的旅途,夏思嘉几乎一直在看书。 只要拉帘子独处的机会,她就坚决不和沈维星产生任何交集。 而沈维星似乎也很识趣。 全程没说过几句话。 甚至比夏思嘉更安静。 就这样,火车摇摇晃晃的,载着他们缓缓进入了岭南地带。 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陌生的花香气,让夏思嘉猛然从书本里回过神,意识到他们真的已经远离了红麓城。 夏思嘉收起书,拉开了帘子。 岭南特有的潮热气息,吹得她鼻尖冒汗。 前世,夏思嘉也是到过南省的。 只不过那会儿她特意避开了夏季,所以,这算是人生第一次正面、直观、清晰地感受到岭南的夏天。 热。 太热了!!! 要不是因为火车在动,外边那蒸笼似的天气,简直好像要把人活活烤熟! 夏思嘉看沈维星那边被阳光直射,真怕他被烤焦,连忙不由分说,替他拉上了半边帘子。 沈维星侧目看她,“我不怕晒。” “沈营长,这种太阳可不是开玩笑的!它不单单会晒黑你的皮肤,甚至会给你造成晒伤!你的身体细胞,现在正全力以赴地修复你腿上的伤情。你不能再让它们分神来兼顾新伤了!” 夏思嘉语气坚决,满脸写着: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听本小姐的! 她从沈维星的床边,撤回自己的床位上坐好。 太阳光照不到她这儿,她倒是可以透过窗子,欣赏窗外的岭南风景。 南省也有山,但山都不高。 从窗口向外望去,广袤的平原水田,绿油油的。 偶尔路过一片片的果园,夏思嘉看见了芭蕉,木瓜,柚子,还有红艳艳的荔枝!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夏思嘉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南省这边九月还有荔枝!” 要知道,她往年在红麓城的时候,八月中旬就已经买不到荔枝了! “是最后一批。” 帘子后传出沈维星的声音,听起来比出发时更有精神。 他说:“不过,晚熟的樟山茶荔也很好吃,果甜肉厚核小。运气好的话,今年还能尝得上。” 夏思嘉心说:我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没吃过? 什么樟山茶荔? 她没什么兴趣! 尽管夏思嘉自认为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可自打沈维星提了一嘴这“樟山茶荔”后,她居然止不住地想象着这个特殊的晚熟荔枝,究竟长什么样。 到底有多好吃。 以至于,康野又来找她,她都没有注意到。 “小夏同志!” 比起前两次,康野这回显得稳重了许多。 他手里捏着行李箱断了一半的拉杆,郑重地来和夏思嘉道别。 “下个站我就要下车了。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康野这次又带了一张写了字的纸条来。 “这是我下乡插队的目的地地址!等你……等你和沈营长到了你们的目的地后,请给我写信!希望我们今后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夏思嘉快速扫了一眼大全和小全。 发现这俩如同雕像似的站岗,头都没有回,更没有对小纸条的兴趣…… 她才伸手去接。 指尖刚要碰到纸条,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他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将纸条卷进了自己手里。 并三下五除二,将纸条折好,放进了上衣口袋。 “地址我收好了,回头有空给你写信。预祝你在广大农村积极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沈维星给出了振奋人心的祝福词。 夏思嘉也只能跟着补充说:“嗯!祝你顺顺利利,一切都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她说“人见人爱”的时候,康野稍微愣了下。 他默默地想: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说的就是她本人啊。 她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如果不是因为沈营长捷足先登,让她变成了他的未婚妻,他一定不会轻易就放弃追求夏思嘉的! “对了,还有一个礼物。”康野说道。 这一次,他学乖了,没有先摊开手心,而是抓住了夏思嘉的手腕,将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并让她握拳捏好。 夏思嘉狐疑,“这是什么?” 她透过手指缝看向掌心中那块硬硬的金属。 看清之后,眼眶不禁瞪得溜圆。 这是一枚苏国红星勋章! 整体呈五角星状。 正面五个星星角,分别采用了枣红宝石色热珐琅工艺。 勋章的中心部分是马蹄铁做的正圆形底托,底托正中央铸着一名手持步枪、身着苏式军大衣、头戴布琼尼式军帽的工农红军战士。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我家一共有三枚,每个的编号不同。给你的这一只,过去我一直带在身上当护身符。” 康野有什么就说什么,格外坦白率真。 “我听沈营长说话的口音,您应该就是南省人吧?那您调来地方上工作,等于回家,您不需要护身符啊。小夏同志她不一样,她跨过了从北到南的千山万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陌生的,她需要有个护身符定定心。” 康野解释了自己送礼物的心意后,又对夏思嘉说: “这枚勋章是我母亲当年在中苏建交的项目中立功所得。” “这些年来,我带着它,干什么都顺风顺水的。” “所以希望它可以给你也带来好运!” 知道的越多,夏思嘉就越觉得,这个礼物不能收。 “这太贵重了!还是你自己留着保平安吧!” “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有往回拿的道理?”康野狡黠一笑,“不如小夏同志你也送我点什么,作为回礼,这不就礼尚往来了吗?” 夏思嘉:“……”你小子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夏思嘉钻回自己的帘子底下,趁着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功夫,快速将红星勋章放回了空间里,再从木屋中拿出了一只青玉做成的口哨。 “你回头找根绳子,把这个哨子挂在身上。” “如果遇到危险情况,又或者迷路被困,都可以用哨子来呼叫救援。” 这个口哨,是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实用的礼物。 太普通的口哨,她也没有。 这个青玉口哨,算是她木屋里最不值钱的一批东西了。 尽管如此,可当青玉出现在这灰扑扑的车厢内时,瞬间就成了夜明珠般的存在。 照得其他东西瞬间黯然无光。 “快拿着啊。”夏思嘉催促康野,“你可得收好了,别让其他人看见。车站的人鱼龙混杂的,万一被人偷了,我会很伤心的。” “不会的!我一定马上放好!” 说完,康野就开始解衬衫扣子。 沈维星冷然道:“要脱衣服,请背过身去!” 康野窘迫地转过身,一边开扣子,一边解释说:“我不是要耍流氓脱衣服……我只是想把这个贵重的口哨装进内袋里,贴身保护。” 第23章 抵达南沙城 康野不解释还好。 他说得越详细,沈维星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明明他们俩只是礼尚往来地交换礼物。 可怎么折腾出了一股交换定情信物的感觉? 而且,夏思嘉一出手就是玉器…… 她挺大方啊! 沈维星盯着康野看。 越看越觉得,他就算不是间谍探子,也可能是个会仗着美色欺骗姑娘的骗子! 沈维星又有了新的查人角度。 好在,康野这次并没有留在沈维星面前碍眼太久。 他收好了口哨,就匆匆和他们道了别。 “我要赶着去和其他车厢的知青同学一起下车了!沈营长,小夏同志,有缘再见!” 沈维星轻轻颔首,“再见。” 夏思嘉也有样学样,“再见。” 不久后,列车抵达南沙城站。 一大群背包提篮的年轻人,最先乌泱泱地涌到了火车站台上。 听他们的口音,天南地北的,不难想象将来有多少要努力磨合的地方。 好在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有的是精力,他们像刚进大学校园的愣头青似的,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夏思嘉回收目光,往旁边一看。 只见沈维星还躺靠在枕头上,沉稳如泰山。 他对窗外嗡嗡闹闹的声音不感兴趣。 对车厢内旅人们搬东西、拿行李的动静不感兴趣。 甚至,都没有去看忙着给他架设轮椅的大全、小全。 “这里就是终点站啊?” 夏思嘉后知后觉地问道:“那下了火车,我们还要转其他交通工具去七巧岛?” “嗯。” 沈维星像是被解除了封印的雕像似的,撑着上半身,缓缓坐了起来。 “七巧岛,位于雷城的海螺乡。” “我们从南沙城去雷城,需要坐六个小时的中巴车。” “从雷城到海螺乡,又是一个半小时的中巴车。” “从海螺乡再到七巧岛,就要坐船了。” “组织的要求是,只要明早七点能去海螺乡报到就行。” “今晚,我们可以回我老家住。” 夏思嘉没多想,追问道:“你老家就在海螺乡啊?离七巧岛挺近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去七巧岛住?” 问完之后,夏思嘉忽然隐隐约约察觉到,大全、小全两兄弟自闭了。 他们似乎很了解七巧岛的情况。 并对那地方毫无期待。 为什么? 怀着这份好奇心,夏思嘉出站的路上,找机会悄悄问了小全。 小全僵硬一笑,“可能因为那里常年没住人,所以需要收拾好了才能登岛入住吧……” “常年没住人?”夏思嘉百无禁忌地开了句玩笑,“难不成是鬼岛?” 小全如遭雷击,“你,你听说过啊?” 夏思嘉:“……” 之前没听说过。 但现在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 这会儿才刚过下午两点。 如果能申请去南沙城逛个街,采买一顿就好了! 夏思嘉悄悄酝酿着怎么开口。 他们刚下火车,站台上,几个年轻人快步越过人潮,朝他们靠近。 “沈营长?” “我们是海螺乡丰收公社的社员代表。收到大队通知,特意来接你们!” 说话的男人叫洪顺,是今天来的接人小分队的队长。 他身后紧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四手都拎满了用麻绳捆扎的油纸包。 里边一看就是好吃的。 夏思嘉的午饭是吃的葱油饼。 她胃口不好,人有点眼花无力,所以只是对付着吃了一小半个饼子。 这会儿看到印有供销社字样的油纸包,顿时被好奇心勾动了馋虫。 她盯着他们手里的东西。 看着其中一摞油纸包,被他们从年轻人手里,传到了小队长洪顺手里。 再被放在沈维星的腿上。 近在咫尺了…… 夏思嘉偷偷咽口水,同时,不动声色地挤开了轮椅正后方的小全。 她小声说道:“我来推老沈吧!” 小全识趣地让开了。 然而,刚握上扶手,大全又立马来顶替夏思嘉。 “小夏同志,出站这一段路不平整,不好推,还是让我们来吧。”大全说道。 夏思嘉绷着脸,不愿意让出这个表功劳的机会。 还是大全眼尖心细,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又俯身低头,和沈维星说悄悄话。 随后,就听见沈维星对洪顺说:“辛苦你们了。这些东西拎久了也累,都给我爱人拿吧。” 爱人? 唔,爱人就爱人吧! 在美食面前,当一下他口头上的爱人又不会少块肉! 临时“爱人”夏思嘉很自觉地伸出了手,“来,都给我拿吧!……这里边都有些什么啊?” 靠前点的那位年轻男士,主动介绍道:“哦,这里边有冸溪马蹄糕,酥皮鸡蛋挞,猪油糖,还有烧咸鸡。” 说完他又转过身去,介绍起同伴手里提着的几包东西。 “这里边是蜜汁叉烧,水菱角,糖冬瓜,蛋散,油角……还有哪两样我记不清了,不过都是南沙城这边的特色小吃。您挨个都尝尝吧!” 说话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单眼皮,嘴唇厚厚的,笑起来时,嘴角边挂着一对可爱的酒窝。 再加上他眼神清澈,嗓音又像山涧清泉,带着未经世事的透亮。 很有邻家弟弟的气质。 夏思嘉一下就记住了他。 她好奇问道:“怎么称呼你?” “方杰,方圆的方,杰出的杰!” 方杰朗朗一笑,笑完之后,又拉过自己身后沉默已久的同伴。 “哦,这位同志和我们也是一起的,他叫谢长青。” 谢长青? 这么巧吗? 夏思嘉绕开方杰,想看看这个和她发小同名同姓的人,会不会长得也和谢长青有几分像。 可这事也怪了。 旁边虽然一直有人走动,但人群也不拥挤。 方杰个头也就一米八左右,那个谢长青比他还高半个头。 可惜,夏思嘉却只能看见他的头顶,晃来晃去的,怎么都看不到他的正脸。 她还就不信了…… “闹什么呢?当心摔跤。” 沈维星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子,不让她再追着那个叫谢长青的青年乱看。 “听说公社各个队上都来了不少城里知青,回去了再慢慢看?” 他是噙着笑说的。 周围的人却都不敢吱声了。 第24章 沈家家属弱不禁风 平白被扣了一顶“喜好美色”的帽子。 夏思嘉却并不生气。 她也不自辩和解释。 沈维星不让她看,那就不看吧。 反正一会儿回程路上还得同行。 还怕看不到? 还是吃的要紧! 夏思嘉的注意力回到了他们打包的美食上来。 有条不紊的,一点点解开纸包上细细缠绕的草绳。 这时,她又听到沈维星用介绍的语气,对其他人说: “我爱人喜欢画画,所以平常在生活中也习惯性欣赏各种不同的样貌,作为素材积累。” 洪顺带头点点头,还显出了几分尊重与敬佩。 洪顺说道:“以前我们公社也有一个非常会画画的知青,他之前画了一幅打谷场大丰收的图,被公社推荐了上去,后来还拿了奖,得了搪瓷的大锦鲤脸盆和钢笔呢!” 方杰立马接话:“这下好了!咱们公社又多了一员猛将,以后肯定会有更多名画产出!咱们丰收公社的名声,必定越来越响!” 他们说他们的,夏思嘉还在拆包。 等揭开最后一层纸,就看到半透明的琥珀色马蹄糕切块,整整齐齐地码了两排。 而且看这颜色,还是分了两种不同口味的。 夏思嘉问方杰:“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方杰解释说:“纯茶色的这个是原味马蹄糕。白色有夹层的是椰汁马蹄糕。原味的马蹄味更正,加了椰汁的有奶香,更甜。” 夏思嘉迫不及待地捻了一块放嘴里。 愉快地品上了。 还真好吃! 膏体细腻,软滑爽嫩,清新解腻! 夏思嘉自己嘴里的还没嚼完,又用手捻起一块,送到了沈维星嘴边上。 “沈营长,尝尝?” 沈维星抬手接住。 他刚想说话,洪顺突然问:“我接到通知说,说您调来七巧岛,是来担任守备团参谋长的……这样的话,是不是得改口喊沈参谋长了?” 夏思嘉咀嚼着嘴里清凉弹牙的马蹄碎,竖起了好奇的耳朵。 此前,沈维星明明说,他是因为出实战任务犯错,受了处分,这才调来南省的。 怎么还升职了? 参谋长…… 那不和玲姐老公一样,是副团级干部了? 夏思嘉不太清楚这其中的机要,但想到沈维星升职了,待遇方面也会更上一层楼,她又觉得,日子有了新的盼头。 也就是在边走边说话的时候,她又冷不丁地朝谢长青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次,对方躲得不够及时。 夏思嘉匆匆一瞥。 这次总算是看到了。 可不看还好。 一看到,她的心情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久久难平。 这个谢长青,就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谢长青! 是那个曾经被她当着一众小伙伴的面,指着说“以后就嫁他了”的青梅竹马,谢长青! 他比夏思嘉大五岁,原本和夏家是住同一条街上,几乎门对门的老邻居。 可惜,八年前,谢家因为谢父进修学业的缘故,举家搬迁去了国外。 后来就断了联络,音讯全无。 夏父多番打听,也没有进展。 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到底有没有顺利抵达大不列颠。 又或者,像报纸上说的那样,在某艘渡轮中不幸丧生。 那会儿的轮船和飞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事。 在夏思嘉心里,谢长青这人十有八九是早就死了。 没想到,来南省的第一天,居然遇见了他这位故人! 夏思嘉不禁感慨:世界真是又大又小。 曾经极其大,大到她想找出谢长青这个人,难得如海底捞针。 现在又极其小。 小到他们都要一起去一个偏远荒凉的“鬼岛”。 而且,谢长青为什么躲着她? 他干什么狗事了? 这些年,他又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不过,坐上摇摇晃晃的中巴车后,夏思嘉久没那么关心谢长青的故事了。 她吃完泮溪马蹄糕后,感觉肚子一下就饱了,对其他的美食小点,暂时没有了兴趣。 车上又闷又热。 她觉得头晕,眼花,身体有气无力的,还有点儿心慌气短。 夏思嘉想,大概是水土不服了。 她捧起竹编外壳的玻璃水壶,咚咚咚喝了好几大口。 可是,喝水也不解渴。 夏思嘉隐隐感觉,这车越坐越晃,晃得人头晕眼花。 不行。 再这么下去,一会儿肯定得吐。 必须想办法分散注意力! 夏思嘉拽了拽坐她旁边的小全,再次问起被称为“鬼岛”的七巧岛的事。 “有多鬼?没有淡水,没有物资,甚至没有活人的那种?” “那倒是都有!毕竟,第一批先驱战士已经解决了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小全说道:“不过,岛上的物资的确有限。虽然有田有地,但自然环境恶劣,种植难度大。这片岛群的主岛叫金鹇岛,主岛面积有四百三十平方千米。七巧岛离主岛近,所以,日常物资全靠金鹇岛,偶尔也会有从雷城运送来的补给。” 说完,他宽慰夏思嘉。 “营长说了,你一开始可以先住去他老家。就在海螺乡第四生产大队!等七巧岛这边修整改造完了,你再搬过来。” 夏思嘉蔫蔫的。 倒不是因为接下来要住哪。 而是她的身体实在难受。 有一种整个人都被密封进了玻璃罐子里,闷着不透气的感觉。 刚上车那会儿,她还大汗淋漓。 现在,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还伴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小全,不说了,你换个空位坐吧,我困,我得躺会儿。” 小全还没有完全起身,夏思嘉已经软绵绵的倒下了。 坐在她前排的沈维星,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他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很快适应了南省的极热潮闷天气。 而夏思嘉却是睡了一路。 六个小时的车程,她不进食,也不喝水。 就连停车上公厕,她都不去。 最后,还是谢长青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夏思嘉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大呼:“不好!” “怎么了?” 洪顺刚洗完脸上车,一来就看见谢长青脸色发青。 谢长青忙说:“洪队!沈参谋长的家属中暑了!” 第25章 你还好吧? 晚一步上车的沈维星,还在听大全说,“您的腿恢复得真快!照这样下去,很快就能搀拐杖了吧?” 三人有说有笑,可一上车,就看见洪顺着急地催促谢长青,说:“你又不是没有施过针,你犹豫什么?赶紧下针啊!” 沈维星看情况不对,立马让小全过去查看情况。 一问才知道,夏思嘉真是中暑了。 她的面颊、掌心、脖子等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 仿佛喝醉了酒似的。 然而,伸手摸上去,却冰凉一片。 额上还沁着细细的冷汗。 “参谋长,您爱人中暑了!谢长青以前是学过医的,有基础;平常又在我们后勤处负责和赤脚医生们对接工作,见识的多;而且,他身上带着针灸包,能实操!参谋长,您看能否允许谢长青同志给您爱人施针?不然拖下去,怕她更受罪啊……”洪顺劝说道。 沈维星几乎没有犹豫。 “扎!” 见他点头,洪顺连忙催促谢长青,“行了行了,赶紧救人!” 谢长青也是第一时间掏出了裤兜里揣着的针灸包。 他蹲下身,捏起夏思嘉悬在座位边的左手。 看向了她指甲盖月牙下的位置。 谢长青在心里对自己说:没错。 就是扎这儿。 “十宣穴。” “沿手指尖端向指甲方向轻推。” “在皮肤与指甲交界处稍微凹陷的位置。” “十个手指头挨个扎一遍,挤压放血,醒脑开窍,清热镇惊。” 老师的话,言犹在耳。 可谢长青越是在脑海中复习巩固,就越是紧张。 甚至仿佛能感觉到老师当年盯着他练习针法时的威严目光…… 谢长青紧张得大汗淋漓。 “小谢,你倒是扎啊!你看小夏同志这脸,越来越红了……你赶紧的吧!”洪顺又催促说道。 谢长青紧抿着嘴,望着夏思嘉葱白细嫩的手指皮肤。 终于咬牙扎下了第一针。 然而,因为夏思嘉身体难受,人哼哼唧唧的,不停地在动。 谢长青又心软心疼,于是,针尖的位置落偏了。 第一针,扎在了靠近夏思嘉食指指腹处。 血是出了,可位置不对。 等于白放。 但痛苦确实真真切切逃不过的。 十指连心。 指尖的疼痛让半昏迷中的夏思嘉呜咽了一声。 谢长青汗涔涔的,豆大的汗珠直接流进了他眼睛里。 “嘶……” 谢长青被汗水辣到眼睛,抬起手臂,将汗蹭在衣袖上。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旁边忽然伸过一只大手,抽走了他手里的银针,并挤开了他。 “诶?” 谢长青感到狐疑。 可定睛一看,沈维星已经重新捏起了夏思嘉的手指,照着手指盖下的穴位,逐一扎了过去。 等他扎完十个手指头,帮夏思嘉挤压放血时,洪顺和谢长青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还是方杰眨巴着眼睛,崇拜地问道:“沈参谋长也会针灸术?!” “看过。” 沈维星惜字如金地回答了他的话,视线却一动不动,牢牢锁定在夏思嘉脸上。 夏思嘉终于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满是红血丝。 她只觉得浑身软麻难受。 脑子更是像灌了铅似的,抬也抬不起来。 想吐,又吐不出来。 人像是被挂到了天上,摇摇晃晃,脚不着地,心还悬空着。 一时冷,一时热。 别提多难受。 “沈维星……”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自带哭腔。 大全、小全他们见她如此,都于心不忍。 夏思嘉,到底还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和他们这些糙生糙养的汉子不一样。 这岭南的苦,才尝了个头,她就成这样了。 那往后…… 日子该怎么过啊? 夏思嘉没工夫去看其他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 她握住沈维星的手,忍着喉头苦涩冒烟的难受,轻言细语地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 沈维星反握住她微凉的指尖,“还有一会儿就到了,到家我让妈煲癍痧给你喝,喝了就没事了。” 洪顺听出沈维星这是要赶路了,连忙去通知司机启程。 而方杰和谢长青则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癍痧…… 那玩意儿不是比放血还折磨人吗! …… 中巴车摇摇晃晃,终于把夏思嘉晃吐了。 好在洪顺早有预料,在她有捂嘴动作时,急忙将提前备好的干净小痰盂递上。 夏思嘉呜里哇啦一顿发挥。 吐完之后,倒确实感觉人轻松了许多。 终于找回几分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可她思绪收拢之后,愁绪也翻上了心头。 现在还在陆地上呢。 她就已经病病歪歪不像样了。 等回头真进了海岛,每天海风吹、海浪打的,她还活不活了? 不过,她在火车上看外祖父的笔记时,记住了一句话。 大自然最讲究“平衡”。 毒和药,相伴相生。 既然岭南的湿气、毒气这么重,那这片土地上,自然也会有对应的解湿、解毒妙法。 晚点到了目的地,她再慢慢请教当地居民就是了! 他们能祖祖辈辈在这里生存,必然有代代相传的经验和智慧! 想到这里,夏思嘉放宽了心。 人因为疲倦而病痛的双重折磨,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尽管已经睡熟,可她的手还紧紧握着沈维星的无名指和小拇指。 沈维星也没有要扒开她的意思。 于是,沈维星就以背对着车头方向的姿势,和轮椅一起,卡在过道上。 大全怕路上颠簸,会把沈维星从轮椅上颠下去,因此踩着座椅跳到后排,搬来可拆卸的活动座椅,卡在了沈维星的面前。 算是给他做了个临时护栏。 得亏大全想得周到。 他刚把活动座椅卡好,中巴车轮胎就被石头咯着,猛地一颠! 沈维星及时用空闲着的左手扶住了活动座椅,这才不至于从轮椅上摔下去。 洪顺看得心惊肉跳。 他小声训责完了司机,随后扶着杆子,走过来劝道:“参谋长,要不您和小夏同志说说,让她松松手?咱们去海螺乡这路上至少还有半小时呢,您总不能一直这么坐着啊……” “没事,挺稳的。” 沈维星看向自己强撑着的左手手臂,笃定说道:“就当是加强锻炼了。” 第26章 你去跟老三说? 好不容易捱到了海螺乡。 沈维星晃了晃右手手臂,连带着晃起了夏思嘉的手臂。 “夏思嘉,醒醒。到了。” “嗯……” 夏思嘉勉强坐起来,但动作一大,又感觉脑子晕的厉害。 洪顺看夏思嘉面上的潮红退了大半,只是嘴唇虚白,浑身无力,想着她应该没有大碍了,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沈维星身上。 “参谋长,还是您先下车吧。一会儿让谢长青和方杰来扶小夏。”洪顺说道。 沈维星闷闷地“嗯”了一声。 在大全和小全协助给轮椅调换方向期间,沈维星若有似无的瞟了谢长青一眼。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 眨眼瞬间。 谢长青也猛然心头一紧,感受到了警告的意味。 他……应该是为自己刚刚扎针扎偏了的事,所以心生怨怼吧? 可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这么久没有见到夏思嘉,前两天又刚刚才接到电报,得知夏家遭难。 他正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却没想到,老天爷突然就安排他们重逢了。 就算夏思嘉没有生病,谢长青的余光一看到她,内心也是紧张激动惶恐的。 而夏思嘉当时病成那样,他只要想到这针刺入指尖的痛,就替她疼得不行。 所以,才会不慎扎偏…… 后来这一路,谢长青一直在忍。 忍受自己内心的愧疚。 也压抑着旧人重逢的狂喜。 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次近身照顾夏思嘉了,他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因此,谢长青挤开准备扶夏思嘉的方杰,蹲身亮出了自己的后背。 “上来吧嘉嘉,我背你。”谢长青说道。 夏思嘉茫然地睁开眼睛。 一看周围,天都黑了。 从南沙城来这里,可真远啊…… 夏思嘉晕晕乎乎地爬上了谢长青的背。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也足以耗费了她所有的体力。 谢长青捏着她搭在他肩头的手,暗暗皱眉。 看这样子,她身体里的暑气还没完全解除。 接下来几天,恐怕都会病怏怏的。 这可怎么办。 “嘉嘉,你真嫁给这个军官了?”谢长青低声问道。 夏思嘉没力气,咕哝着回答说:“还没领证。” 别的,她真没力气解释了。 谢长青却忽然好像重新找回了力气似的,将她整个人又往上托了托,背着她小心翼翼的下了车。 沈维星他们在车头方向等着。 见夏思嘉无法自己行走,沈维星的眉头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海螺乡公社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洪顺还叫来了医生。 医生看完之后,给夏思嘉打了两针,主要是生理盐水,给她补充能量。 医生叮嘱他们,回去得好好休养。 “看她这情况,恐怕不止是中暑,还有点水土不服。” “接下来几天尽量吃得清淡点,粗茶淡饭最好。” “慢慢养吧,等适应了就不用受罪了。” 公社这边原本准备的一大桌子菜,夏思嘉是一口都吃不上了。 沈维星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点就完事。 晚饭过后,他们就要从中巴车换拖拉机回村去了。 沈维星的家乡叫飞鹤村。 现在归属于第四生产大队。 队里听说沈维星居然被调到了七巧岛,又惊又喜,前两天就张罗着要敲锣打鼓,好好热闹一番,为他接风洗尘。 但沈维星却让大全在半路上,选了中间停靠时间长的大站,往四大队这边来了电话,叫大家千万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这对他将来的影响不好。 四大队就出了沈维星这么一位副团级干部。 他们当然还是绝对尊重沈维星的意思。 只是,沈家的其他人就不乐意了。 “干啥不能热闹热闹啊?” “他这是升职调迁,还不允许我们高兴啦?” “就是就是……” 虽然大家众说纷纭,可也没敢阳奉阴违。 大家就等着沈维星到了之后,再看看究竟是为什么不能庆祝。 等沈维星他们真的回到了家里,沈老太一看到沈维星是坐在轮椅上的,当场就两眼一黑,厥了过去。 等把人迎进了门,再详细一问,得知随军而来的小姑娘,是沈维星的未婚妻,还是位资本家大小姐。 沈家亲戚差点集体晕过去。 “娶谁不好?咋能娶资本家大小姐呢?” “不是说还没有扯证吗?那赶紧让老三把这祸害给送走吧!” 送走这个建议,是沈维星的二哥,沈拥军提的。 他一说完,满屋子的人都闭上了嘴,齐刷刷看向他。 老大媳妇彭晓媚问道:“二弟,那你去跟老三说?” 沈拥军连忙摸鼻子苦笑,“大哥还在呢,当然大哥去说……” 大哥沈向阳听了这话,立马把头摇得跟他小儿子手里的拨浪鼓似的。 “我说不了啊……老三那个牛脾气,阿妈跟他说,他都不一定会听,我说了也不管用。” 彭晓媚又再度盯上了沈拥军。 “二弟,这主意是你提的,当然还是得是你去说!你跟老三关系好,他会听你的!” “哎哟,大嫂这是说什么呢?” 二媳妇庄婉玲,摸了摸自己西瓜般浑圆的肚子,腆着脸,笑着打断老大媳妇的话。 “大嫂这么说,是让我们家拥军上赶着去讨打啊!老三没出去当兵之前,他二哥就打不过他了……现在去惹他,那更加只有挨打的份啊!我肚子里的孩子没几天就要出生了!要是拥军现在挨了打,回头就干不了活。他要是动不了,那这个家里的孩子,就得全由大嫂来管……大嫂,你乐意吗?” 彭晓媚听得牙酸。 他们家五个,再加老二家已经出生的四个,家里一共九个孩子! 九个孩子里,四个正值青春叛逆期; 三个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顽皮期; 剩下两娃,一个五岁,一个两岁,都是最磨人的时期…… 谁能看得住九个娃啊! 彭晓媚熄了火,蔫巴说道:“那看来是没人能劝了。” “劝不了就不劝呗。” 沈向阳憨憨一笑,“反正老三也是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娶个资本家小姐怎么了嘛?现在整风改造之后,没有地主老财,也没有剥削人的资本家了啊!这个姑娘,说起来就只是出身不好,她往后来了咱们这里,也算是和家里断了根了,无依无靠的,肯定会听话的……难不成,你们两个还怕一个资本家小姐?” 第27章 这说明什么? “谁怕她了?” 彭晓媚翻了个白眼,“我是怕她成分有问题,牵连整个家!” 从这个层面出发,沈拥军也觉得很有必要再考虑考虑。 “大哥,要不然你再和老三谈谈呢?”沈拥军说道。 沈向阳仍然坚定摇头.“谈不了,劝不动的!你以为他弄了这么个女人在身边,在坪山部队的时候没人劝过他吗?他们都是去军校进修过,念过书的,那眼光不比咱们高吗?还有老三的那些部队领导们,肯定也和他谈过话的啊!可他还是把人带回来了。这说明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言自明。 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 只能证明,沈维星就是一头十匹马也拉不回头的犟牛! 说明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说明他就是认定了这个资本家的大小姐! 沈向阳老神在在地笑了笑。 “所以说嘛,你们就不要操老三的心了。” “有这个闲工夫,你们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和这个资本家小姐相处。” “说不定哪天就由现在的未婚妻,转成咱家正式的一员了。” “那到时候你们别再一口一个资本家小姐的喊人家,得喊弟妹。” 彭晓媚和庄婉玲平常私底下多的是不对付的时候。 可夏思嘉的出现,却让她们这对明争暗斗的妯娌,瞬间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弟妹?我看她还早着呢!”彭晓媚很是不屑地嗤了一声。 庄婉玲也应和说道:“是啊,看她下车时候,跟发瘟鸡似的那样子……一看就不好生养!” “是啊!”彭晓媚一把抓住了重点,“她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干得了什么活?将来怎么伺候老三?晚点等阿妈醒了,阿妈肯定会嫌弃死她!她能不能进沈家的门,还真说不定呢!” 同一时刻,沈老太房里。 沈维星陪着昏迷的老母亲,床尾坐着他痴痴傻傻的妹妹,沈小满。 沈小满今年都27岁了。 可因为她八岁那年,误食毒草,伤到了神经,导致后来这些年,脑子时好时坏的。 正常时,和普通人一样,能跑能跳,爱说爱闹。 但一旦发了痴症,就连孩童也不如。 眼歪口斜嘴抽筋,还动不动就大小便失禁。 最近这几年,她倒是学会要上厕所就得提前喊人。 可她此刻揪着裤腰带,大喊“嫂子我要拉屎”的情景,还是让沈维星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要是个男孩,他还能让大全、小全搭把手。 偏偏沈小满是个女孩儿。 大全、小全只能眼看着她原地解裤带的动作,以最快的速度背过身去。 大嫂彭晓媚应声赶来。 她已经是跑着进屋的了,可进来一看,沈小满已经在床尾蹲地尿了。 彭晓媚只能“哎哟”了一声,转头招呼她丈夫。 “沈向阳!小妹又在屋里尿了!你快弄草木灰过来,把屋子里收拾收拾!” 说着,又忙不迭地给沈小满提上裤子。 一家人在屋里进进出出的,手脚都不轻。 叮呤哐啷一顿折腾,总算把昏迷的沈老太折腾醒了。 “维星啊,维星啊……” 沈老太醒来之后的第一眼,就是去看沈维星的腿。 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哭得止不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其他人见老太太哭,也都跟着红了眼眶。 沈维星却只是淡淡一笑。 “您不用担心,只是伤到了筋骨,没有伤及根本。养个小半年就能好。” 提到“半年”,他禁不住就记起了和夏思嘉的约定。 腿上的外伤已经结痂。 再过一段时间,皮外伤的部分就能养好。 只是骨断筋损,不知道真正恢复起来要多久。 如果他半年之后不能重新站起来。 难道真让她当他的妹妹? 盼星星、盼月亮才得以重新见到的梦中人。 岂能因为她的君子之约,就真的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对了。 那个谢长青…… 沈维星一想到,是他把夏思嘉背下车的,他心头就莫名烦躁。 “妈,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她中暑了,家里这两天熬了癍痧水吗?我想让她喝点。” 大嫂彭晓媚连忙接话,“有啊有啊!” 大哥沈向阳捅咕他媳妇,“你别光说有啊,你去倒出来,给人家姑娘送过去啊!” “哦哦哦……” 彭晓媚愣了下,旋即快速向厨房去了。 其他人都围坐在老太太床边,陪老太太说话。 彭晓媚则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推开了夏思嘉所在房间的门。 沈家老屋是间稻草盖顶的土坯房。 凉快是凉快。 但简陋也是真简陋。 四间卧房,外加一间厨房,就是这屋子的全部了。 夏思嘉现在住的这里,从前的确是沈维星的房间。 可是,自打他出去当兵之后,大哥、二哥房里堆不下的东西,以及睡不下的孩子们,都集中住在了这屋。 因此,屋里的床是由两张一米五的床拼起来的大宽床。 上边铺着褥子和草席,还挂了加大、加宽的蚊帐。 尽管蚊帐上有好几处补丁,可这到底还是家里最大的床! 最大的蚊帐! 一看见夏思嘉安然躺着的模样,彭晓媚不由得就想: 她这个当长媳的,日夜操劳忙碌,都还没睡过这张大床呢。 倒是让这个还没过门的狐媚子千金小姐先舒服上了! 彭晓媚心头蹭的就来了无名火。 她粗鲁地打起了蚊帐,用蹩脚的普通话喊夏思嘉:“喂!起来,喝药!” 各地自有方言。 南省的方言尤其难懂。 彭晓媚他们平常都用雷城话交流,很少有人说普通话。 要不是为了方便和那些下乡插队的知青沟通,队上压根就不可能出现普通话。 彭晓媚自己觉得自己也算是学习能力强的,她的普通话比其他人强多了。 然而,当她看到夏思嘉睁开眼后,那迷茫的眼神,瞬间就觉得自己脸上好像被抽了一巴掌似的。 火辣辣的疼! 做咩这样看着她哇! 她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啊! “听不懂吗?我叫你起来,喝药!”彭晓媚摆出了大嫂的架势,严肃命令道。 夏思嘉这会儿缓过神来,明白了彭晓媚的意思。 但她看着对方碗里黑乎乎的那碗汤药,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第28章 鸡同鸭讲 这下,轮到彭晓媚愣住了。 她叽里咕噜的,说的什么? 夏思嘉从彭晓媚紧皱的眉头里,看出来了她的为难。 夏思嘉只好放慢了语速,缓缓问道: “大姐,这碗药汤是治疗什么病的?我的身体比较弱,不能随便乱喝药。或者,您告诉我,这汤药都有些什么成分,我听完看看是不是对应的,再决定要不要喝。” 前世的见识积累,加上她在火车上熟读的外祖父的医方笔记,都让夏思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然而,她这一长串说明,更让彭晓媚傻眼了。 她她她……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彭晓媚慌了手脚,同时,心情也变得急躁。 这个资本家大小姐,该不会是故意借这个机会,想给她这个当大嫂的一个下马威吧? 反正就是借着不想吃药为借口,故意给她使绊子呗! 彭晓媚忽然牙一咬,心一横。 她心说:老娘自己生的五个弄鬼掉猴的孩子,都这么收拾过来了。 难道还会怕夏思嘉这个外来女不成?!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拽住夏思嘉的麻花辫。 等夏思嘉疼得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彭晓媚端起碗,就把那碗癍痧凉茶硬往她嘴里灌! “唔!……” 夏思嘉拼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 推开了彭晓媚,也推洒了半碗凉茶。 她被苦得喊都喊不出来,只当彭晓媚这是给她下毒呢! 连忙翻身下床就往外跑。 刚跑出房间,恰好就被站在院子里犹豫不决,想进来却还没进门的谢长青看见了。 “怎么了?!” 谢长青一个箭步上前来,扶住了实在无力,瘫软跌坐在地的夏思嘉。 看着她身上的水蓝色衬衫,沾染了大片脏污。 身上还弥散着浓浓的草药味。 他惊愕地瞪着追出房间的彭晓媚,用蹩脚的海螺乡土话问道:“你硬给她喂凉茶了?!” 谢长青平常会暂代四大队的宣传员工作。 在海螺乡推广普通话的任务,他也是参与了的。 再加上,他这张五官清秀的脸,早已经被海螺乡的年轻妇人们讨论过不知道多少遍。 所以,彭晓媚一眼就认出了谢长青。 她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气势,瞬间消失无踪。 她搓着手,又指了指自己裤腿上同样被溅到的凉茶水痕,委屈而气恼地说:“我是为她好啊!她不是中暑病了吗?正该喝凉茶的嘛……” 这时,沈老太屋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先后走了出来。 一看见夏思嘉虚弱地坐在地上,还靠在谢长青怀里,沈家人面露不快,纷纷指责谢长青。 “你不要和我们家老三媳妇拉拉扯扯啊。” “被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 “老三你看——” 七嘴八舌间,沈维星忽然沉声喝令道:“还不去扶她起来?” 大全、小全迟钝地反应过来,赶忙要从谢长青怀里接回夏思嘉。 然而,谢长青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被晒得黝黑的手臂,坚定地环在夏思嘉身边。 目光如矩地望向沈维星。 “先前一路匆忙,没来得及向沈参谋长说明。” “我和嘉嘉早就认识!以前有着七年的同窗情谊。” “只是最近这些年,我随同父母的工作,离开了红麓城……”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辗转调动,被分配到雷城工作。”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嘉嘉,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解释,我这张变丑了的脸……” 说到这里,谢长青又微微别开了脸,似乎是不想让靠在他怀里的夏思嘉,看见他右边脸颊连接到颈部的一大片旧伤疤。 但这分羞恼,并没有影响谢长青把话说完。 “所以,我之前没有影响你们的回乡进程,送你们到了之后,我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看见队上新发的驱蚊水和紫草膏,我想着我自己皮糙肉厚的用不上,而嘉嘉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就想着来送东西给她。” “没想到,你们非但不好好照顾她,还硬给她灌凉茶!” “她的身体已经虚弱成这样了,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呢?!” 谢长青掷地有声地诘问道。 彭晓媚急得跺脚,“我我我……我说了,我又不是要害她!我不就是看她病着,怕她一直不好,才给她喂凉茶的啊!哪里知道好心没好报,她还推我!碗都差点摔了!” 夏思嘉冷笑。 她何止要推她! 她恨不得马上好起来,抓着这个女人,还她两巴掌呢! 就她刚刚拽辫子那个手劲…… 差点把她头皮扯下来。 傻子才不跑呢! 可是,她有万般力气,都只能在心里使。 这身体就像是不听她控制似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沈家其他人都开始数落彭晓媚。 彭晓媚一副有嘴说不清的样子,竟然哇地哭了出来。 “凉茶是三弟让我送的!我有什么错?她是个什么东西?一回来就害我挨骂!难道我以后都要给这种资本家大小姐当老妈子吗?” 夏思嘉听着他们嗡嗡闹闹的说话声,一个头两个大。 听不懂。 是真的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南省官话好懂。 可雷城话,好像和南省官话毫无关系呢! 夏思嘉无奈又无助地抓住了身边的小全,孱弱地问道:“我们今晚……必须在这儿住吗?” 谢长青闻言,心痛如绞! 她才刚来多久啊! 就被沈家人吓得不愿意在这儿住了! 彭晓媚这个泼妇,背着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欺负嘉嘉了! 谢长青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我送你去知青宿舍住!” 谢长青当即提议道:“半个月前,公社小学开学,好几个女知青都搬去学校的教师宿舍了。正好有空房间!我送你——” “她人在病中,单独住宿舍没人照顾,出了事怎么办?”沈维星挪着轮椅靠近。 他停在夏思嘉面前,伸出手掌要扶她起来。 “地上凉,而且还有蜈蚣和蟑螂,快别在地上坐着了。” 蜈蚣! 蟑螂! 这四个字让夏思嘉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 一个闪身弹了起来。 要不是考虑到沈维星的腿脚问题。 她这会儿已经窜到他轮椅上待着了! 第29章 等夏思嘉稳定心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的时候。 她讪讪一笑,下意识靠向了沈维星的轮椅。 “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不用逞强。”沈维星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如果实在不舒服,我们再去一趟卫生所。” 第29章 事在人为 等夏思嘉稳定心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的时候。 她讪讪一笑,身体下意识靠向了沈维星的轮椅。 “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不用逞强。”沈维星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如果实在不舒服,我们再去一趟卫生所。” 夏思嘉摆了摆手,“真的不用!明天我就能去七巧岛了!我身体没问题的!” 沈维星和谢长青的眼神同时一暗。 短短几句话之间,她已经两次间接地表达了她不想待在这儿。 说明,沈家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那就麻烦谢长青同志了。” 沈维星忽然说道:“回来之前,是我欠考虑了。我和小夏还没领证,我们家房间又有限。她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家家,不好和我睡一间房。既然知青宿舍有地方,那就辛苦你安排安排,让小夏借住几天。” 夏思嘉愣住了。 她真的能出去住啊? 那太好了! 她确实不想和沈家这么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 再说。 她也确实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安心待在这个家里。 要不是沈维星私底下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家里人也不敢这么对她吧? 她才来这里多久? 一个小时都不到吧? 就被揪着辫子灌药! 谁知道在这儿睡一晚,还能发生多少事? 她事愿意和沈维星结成婚姻同盟。 但她不要进入这样的人家,过这样的日子。 幸好现在一切还没成定局。 她能躲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吧。 虽然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可谁不愿意过安生日子呢? 夏思嘉还是希望这种斗天斗地的日子晚点来。 “那我……真住知青宿舍去了?”夏思嘉眨巴着眼睛,最后试探一遍沈维星的意思。 沈维星却已经转过身去,向二嫂庄婉玲寻求帮助了。 “二嫂,有劳你帮我收拾一套洗漱用具出来。” 说完又喊小全,“看看哪袋行李是小夏的,给她找出来,一起送过去。” 谢长青更忙,“那我去借三轮车!” 沈家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看把这个谢宣传员给激动的…… 像是安排他媳妇似的! 可是,当着沈维星的面,沈家人不敢发作。 再说,也是他同意夏思嘉过去的。 他都不介意、不紧张、不担心,他们操那咸蛋心也没用啊! 所以,沈拥军忙推着庄婉玲去收拾东西,“走吧走吧快点的,等会儿还要给孩子们排队洗澡,你磨磨蹭蹭的,明天我们还下不下地干活了!” “是是是。” 庄婉玲偷偷翻着白眼,跟上沈拥军拿东西去了。 谢长青也已经转身离开。 沈家堂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没说话。 还是夏思嘉注意到了倚门而立的沈老太,忙打招呼,“伯母您好。” “……好,好什么好。”沈老太横眉冷对。 她看着夏思嘉就不痛快。 这细皮嫩肉的大小姐,一看就知道不是能安分守己待在他们这儿的人! 也就是她家老三憨憨傻傻的,长期在军营里,没见过几个女人,所以才会被这种大小姐勾了魂! 正好! 趁着今晚这大小姐不在他们家住,她得好好跟儿子说道说道! 别人不敢提,她这个当老娘的也不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她儿子往火坑里跳啊? 那不是白瞎了他名下赫赫醒目的军功章了吗! 夏思嘉被沈老太这么一刺,跑得更快了。 她怕她脾气上来了,忍不住连着沈老太一起揍! 这个屋子,她真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谢长青很快来接走了夏思嘉。 夏思嘉到了宿舍后,又开始发低烧。 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这一夜太长。 让她觉得讨厌。 如果她不生病就好了。 她得赶紧把战斗力拉满! 宿舍的床是谢长青帮着铺的。 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壶饮用水,都是谢长青备好的。 他本来还想留下来和夏思嘉聊聊。 可是,一看到她脸色实在是不好。 精神头差成那样。 他心里就苦闷得泛酸水。 曾经的夏思嘉过得多光鲜啊。 谁能拿她怎么样? 男女老少在她面前,人人平等! 该收拾的,她一个也不手软。 但看看她现在? 连一个怏怏弱弱的老太太都斗不过。 要是将来真的嫁给了沈维星,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吗? 她是刚刚落难,不知道这乡下老太太有多厉害…… 不行。 无论如何,得先让她尽快好起来。 要是可以,再把他们这桩婚约搅黄了! 骑着车离开知青宿舍的时候,谢长青的心跳得格外快。 他想起十年前,夏父和林碧阿姨到他家做客吃饭的时候,提到了他们的娃娃亲…… 这事,夏思嘉或许不知道。 但他是记得的! 他现在工作也稳定了,等下一步指示下来,他的待遇会比现在更好。 到时候,他一定能养得好夏思嘉。 绝不会让她在这逆境中吃苦! 就是不知道,沈维星舍不舍得放人…… 事在人为。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一想到这里,谢长青蹬车的腿更有力气了。 夜晚的风在耳边呼呼响,他过去只觉得这天气简直是要热死人。 但是,此刻刺客,他觉得是老天在给他鼓劲。 是命运在给他加油! 不然,怎么会安排他和夏思嘉的重逢? 这其中必有缘由! …… 同一时间,沈家。 沈老太挤开大全、小全,自己给沈维星洗了脸。 一边洗脸,一边跟他讲自己的道理。 “维星啊,你这一身军功,都是你自己拼了命打下来的!” “这些年,你浴血奋战,难不成这些光荣和名誉,都要砸在这么个出身不好的资本家大小姐身上啊?” “就是你一时鬼迷心窍,你才会看上她的吧?” “你看看她身体多差啊,才来第一天,她就病成瘟鸡……” “咱们这乡下地方,你以为日子好过?她要是捱不住,就会跟以前隔壁村那个寡妇似的,跟人跑了!” “到时候,丢的还是你的脸!” “维星,你又何必要等到那天到了才后悔呢?” “阿妈知道你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阿妈给你挑一个好人家的闺女,行不行?” “这件事上,你就不要和阿妈犟了!” 沈维星全程没吭声。 直到沈老太说得口干舌燥,再也没话了,只追着他问“行不行”时,他才疲惫地抬起变成了三眼皮的眼睛。 满眼血丝地看向母亲。 “阿妈,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思嘉的阿公传授给我独家秘方,小妹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呢。” “阿妈,做人要知恩图报。” “不说别的,就单单是为了报答她阿公救小妹这份恩,我愿意搭上自己的前程。” 第30章 整理空间 沈老太突然就哑巴了。 隔了好久,她才愣愣地问:“真是她阿公救的咱们小满?” “阿妈,你知道我从不跟您撒谎。”沈维星笃定答道。 沈老太半张着嘴,满肚子的话堵到了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原来她是林家的外孙女…… 这天晚上,沈维星倒头就睡。 舟车劳顿的疲惫,化作一场酣畅淋漓的鼾声。 和沈家其他人的震天呼噜,融合,交汇。 沈家孩子当中,最年长的就是沈向阳的儿子,沈大伟。 十五岁的沈大伟,带着一群孩子们,眉头紧锁地盘腿坐在床上,认真思考议论—— “原来三叔也这么能打鼻鼾!” “本来家里就已经够吵的了,以后再多个三叔,屋顶迟早要被掀翻吧?” “也不知道新来的那个三婶会不会也打鼻鼾?” “她不会是打得最大声的那个吧?!” “对对对,肯定是因为她鼻鼾打得最响,她怕吓着我们,所以躲出去住!” 先前,夏思嘉和彭晓媚闹起来那会儿,孩子们还在外头疯玩。 所以没有听到矛盾争执的重点。 他们只听5岁的淑萍说,新来的三婶来了又走了,去知青宿舍住了。 于是有此推论。 “完了完了,以后我们还怎么睡觉啊……” 沈大伟叹气。 睡在堂屋的临时床板上的赵大全,睡得并不踏实。 他听见孩子们屋里有动静,就起床看了一眼。 结果,黑暗之中忽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把最靠门边的孩子吓得一声惨叫。 其他孩子也如同被点炸的炮仗似的,连带着哇哇叫。 深更半夜,沈家所有人都被吵醒。 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等搞清楚情况后,大人揍孩子,孩子哭,大人哄孩子……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又睡下。 而夏思嘉睡在知青宿舍,倒是一夜好梦。 隔天一早,她睡了个自然醒。 起床伸个懒腰,感觉身体爽利多了! 就是昨晚病歪歪的,没洗澡,只接过谢长青给她的毛巾,匆匆擦了一遍脸。 现在一闻…… 感觉身上有一股子酸馊味。 怪失礼人的! 一会儿肯定还要见人,总不能这样出去! 夏思嘉拿起从沈家拿出来的搪瓷脸盆,这就出门打水。 知青宿舍的人早早就去农场干活了,这会儿宿舍区一个人影都看不着。 夏思嘉自己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了一口压水井。 铸铁压把已经被用得包浆发亮了。 看样子,是知青宿舍的同志们日常的主要水源。 夏思嘉前世也是在农村走访时,用到过压水井的。 只不过,井里出来的水都属于硬水。 水垢重,烧开煮过也还是会让壶底起沉淀的那种。 因此,生活经验让她不对井水抱太大希望。 喝是不成的了,但是用来擦擦脸,擦擦身上,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她从旁边的储水小缸里,拿起木瓢,舀了一满瓢到进水口,再赶紧用力压手把。 压了十几次后,出水管里就泻出了汨汨清泉。 水质清澈透亮,闻起来竟然还有一丝甜味。 “这能直接喝吗?” 夏思嘉很好奇,但她还是先打了一盆回房间。 关门闭户的时候,才敢将这一盆水端进意识空间里。 空间的小木屋里,放有烧水壶。 虽然不知道电从哪而来,但夏思嘉试了试,居然真的可以用! 她任由空间水壶烧水,拿上盆,转身又出门打了一盆上来。 热水兑冷水,调成合适的温度,夏思嘉舒舒服服地擦了一遍身体。 终于神清气爽! 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夏思嘉回空间看一眼,水也烧好了。 她打开了其中一个黄花梨多宝书柜,从柜子里取出一饼醒过的老班章普洱。 放进紫砂壶中,不急不慢地给自己泡上一壶。 清新茶气四溢,涤净了夏思嘉心底因为中暑而造成的沉郁烦闷。 她仰躺在空间花园的竹编摇椅上,静静享受着这宁静祥和的一刻。 头顶是干净的蓝天白云,四周围是全自动生态的保姆级绿洲花园。 夏思嘉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叫幸福? 这就是踏踏实实的幸福! 她很庆幸自己前世亲手打造了这样一个雅致清净的花园! 更庆幸外祖母留给她的手镯,居然替她收揽了这个花园,还让这片净土和她的意识融为一体。 太神奇了! 她眼睛一闭一睁就能进入。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纵享这一百来平方的隐世仙境! 有这个空间花园在,她一点也不用害怕岭南的潮热苦闷。 反正,心情好的时候,她可以进来赏花看鸟。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进来呼呼睡大觉。 这里的植物不需要她操心。 就像她离开红麓城之前,偷偷从山上搬走的那几棵树。 它们被挪进空间后,自然就生长得很好。 现在树上就挂着酥梨! 夏思嘉忍不住好奇心,起身摘下一颗梨子,用假山上流动的瀑布水洗了洗,放进嘴里咬一口…… 这味道堪称一绝! 梨子皮又薄又酥,一口咬下去,汁液如山泉奔涌,好像冰糖融于舌尖吗,但又一点不齁嗓子! 咽下之后,喉咙里还浮起薄荷般的凉感。 好吃! 太好吃了! 夏思嘉光速炫完梨子,将果核埋在了身边的树下,然后又摘了一颗酥梨,揣在衣服兜里,想着待会儿见到沈维星,让他也尝尝。 顺便让他好好猜猜,为什么她能凭空变出红麓城才有的特色酥梨! 哼。 料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真正的原因! 夏思嘉又把昨天从方杰手里拿到的几包特产,也放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气温恒定,她收藏的茶饼、线香、果酒、果酱、糖露蜜饯,都和她当初印象中的一样完好。 把吃的放在这里边,最合适不过了! 等将来,她还要试试把岭南的中草药移栽到空间花园里。 这样,她就等于有个移动药铺了! 趁着有空,夏思嘉还把从梁家搬出来的保险柜给砸了。 铁锤在手,障碍没有! 夏思嘉强行破开保险柜,在里边发现了一大叠全国通用粮票,还有八根金条,十二根银条。 这倒是比梁母那个存钱罐香多了! 第31章 这就是差距! 夏思嘉把保险柜挪到了墙角,回头再找机会扔掉。 她将金条、银条和粮票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黄花梨书柜抽屉里。 这里边本来就有她自己的珍珠、翡翠、蜜蜡。 不是项链就是手链,堆了两抽屉。 之前从夏家搬出来的东西,乱糟糟地堆在书柜下边的双门柜中。 书籍是最好整理的,夏思嘉收拾完一看,两个书柜,一共十层,摆得满满当当! 她自己以前拿来看的现代小说,还有她的出版作品,全都用来替换父亲收藏的古籍、古册,被夏思芫拿去烧掉了。 腾出来的空间,放的全都是从唐宋明清各代流传下来的古籍真迹。 再过个几十年,随便抽出一本去拍卖,都是七位数起。 书总算是收拾完了,接着是整理衣服。 她从家里挪出来的衣服,总共有十个大木箱。 春夏秋冬的都有。 除了她自己的,还有少部分是林碧和夏思芫的。 当时那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夏思芫就顾着把这些有奢靡色彩的东西烧掉,根本没有清点。 夏思嘉趁乱弄了两箱。 她倒是看不上夏思芫的东西。 但按照她们家的习惯,能被收起来的衣服,基本上都在八成新以上。 回头她拿来改成电视机罩子、窗帘什么的,也挺好! 第三批要整理的,是从父亲书房密室里移出来的七个大箱子。 长约一米,宽半米,高半米,如同七块大理石似的,在小木屋的正中间堆成一列。 金丝楠木的箱子,箱身外壳做了雕花。 分别是百鸟朝凤、花开富贵、五蝠临门、松鹤延年、鱼跃龙门、双鹤展翅、喜上眉梢。 一看就是百年前的贵族喜欢的风格! “也不知道他打哪收藏来的……” 夏思嘉一边嘀咕着,一边将箱子逐一打开来看。 第一个箱子就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金子。 整整一箱的金子。 想想她刚刚收进书柜抽屉的那八根。 梁家当作珍宝似的八根金条,单条约50克。 再看看她爹藏的。 不是金条。 都是金砖。 金砖底部打着钢印:1000克。 什么是差距? 这就是最好的说明了。 跟她爹这些宝贝相比。 梁家那几根金条就跟闹着玩似的! 何况还有银条…… 就那几根小玩意儿。 回头等她有了孩子,送去找个手艺好的工匠,打成如意锁什么的,给孩子们穿衣搭配着玩玩得了。 夏思嘉盖上灿金晃眼的第一个箱子,打开了第二箱。 金子。 又是金子。 这次是金花生和金蚕豆。 不得不说。 父亲的收纳管理做得那是一绝。 夏思嘉蹲下身,随意地抓了一把。 这些花生和蚕豆,都是按照真实的作物比例,一比一复刻的。 此时,她放在掌心里掂一掂,仿佛真就是抓了一把花生、蚕豆在玩。 但是,夏思嘉并没有感觉很高兴。 相反的,她觉得父亲太俗气了! “以前也没看出来他这么喜欢金子啊……” “看来亲爹和梁靖书是一类人,装得视金钱如粪土,实际上爱财如命!” 夏思嘉被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合上第二个箱盖,打开了第三个箱子。 毫无意外。 还是金子。 这是一箱金元宝。 单个二十两。 一层有几十个。 目测堆了六层。 圆圆胖胖的船型。 塞得满满当当。 夏思嘉长吸了一口气。 她爹是不是五行缺金? 怎么这么喜欢金子! 打开第四个箱子之前,夏思嘉默默祈祷: 不要再是金子了! 然而,四平八稳的,码得严严实实。 夏思嘉想伸手拿一块起来,都没地方下手。 算了。 都是金的。 看不看它多重,又有什么区别。 夏思嘉疲惫地盖上了四号箱子,把希望押注在了第五个箱子上。 这一次,终于不是金子了。 但那五光十色,璀璨如虹的斑斓火彩,差点没晃瞎她的眼。 粉若少女桃腮的粉钻。 红若朝阳的血钻。 深蓝如墨的蓝钻…… 夏思嘉被晃得眼晕,欣赏不了,直接将盖子合上了。 还剩下两个箱子。 夏思嘉随便瞄了一眼。 第六个箱子,是一箱碧绿翡翠。 除了金子就是宝石。 原来父亲就这点爱好!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喜欢收藏金银玉石,还是说他这是效仿古代君王贵族,活着就给自己准备陪葬品…… 夏思嘉摇头叹气。 喝了口茶,冷静几分。 折腾这么半天,她都饿了。 幸好她在出发上火车之前,趁着他们都在忙别的,把她在红麓城逛百货大楼买的桃酥、鸡蛋糕、饼干和糖也都收进了空间。 现在正好能吃。 夏思嘉还从那几包南沙城特产里,拆出了一包猪油糖。 甜甜腻腻的糖,酥酥脆脆的桃酥,配上她收藏级的顶好普洱,简直是绝配。 这是什么样的人间精品好日子啊! 当然,她能有此刻的宁静舒坦,还得感谢沈维星。 要是留在红麓城,她免不得要经历一场风雨…… 赶紧把酥梨给他送去吧? 算算时间,他去金鹇岛报到,也该回来了吧? 尽管木屋里还有些堆在角落的东西没收拾完,但夏思嘉还是尽快出了空间。 一出来,外边又是蒸笼似的潮热。 夏思嘉差点打了退堂鼓。 可她最终,还是在天人交战的思想斗争中,选择了咬牙面对。 只不过,总不能在这儿瞎等吧? 夏思嘉想着,小全跟她聊天的时候提过,说海螺乡这地方也不大。 半天功夫就能溜达完整个乡。 她出门找个人问问路不就行了? 天色阴沉沉的,没有阳光直晒。 但是,仍然让人觉得烤得慌。 夏思嘉摘了片芭蕉叶顶头上,结果,刚看见一个迎面走来的男知青,就被指着问道:“嘿,同学!你这叶子在哪掰的呢?是不是去山上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夏思嘉头皮一紧,忙说:“它自己断了掉下来的,我就正好捡了……捡的也不能用吗?” “你……是新来的知青?” 对方上下打量着夏思嘉,“怎么没去农场上工?!” 夏思嘉忙说:“我不是新来的知青,我只是借住。是公社的谢长青安排我过来住的。” “哦……”男知青忽然热心起来,“那你这是要出门找谢宣传员?” 夏思嘉摇头,“不不,我想去沈家,沈维星同志的家……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是知道,可这马上就要变天了,估计咱们还没走到半路,这台风就先来了。” 男知青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天色,“你住哪间啊?赶紧回去把门窗堵好吧!马上打台风了!” 第32章 第七个箱子 打台风?! 这是大事啊! 夏思嘉光听过,还没亲身经历过。 她当即就慌了。 “我应该怎么准备?” “你……不会刚来这边吧?”男知青揭下草帽扇风,“难怪你还落单在这儿呢……估计谢宣传员一时半会儿也赶不来救你了!我也得赶紧回去准备了,你等等看一会儿有没有别的女知青回来,请教她们吧!” 夏思嘉还想揪住他多问两句。 但那人三步赶两步的,说走就走了。 轰隆隆—— 天边传来滚滚雷声。 黑云像长了腿会跑似的,一下就飘过来。 天色霎时间黑了。 夏思嘉只能掉头先回知青宿舍。 这会儿也没有个天气预报,她不清楚这是几级台风,只能根据自己前世看新闻学的经验,在宿舍周围找了几根长木条,在窗边卡了米字。 可她还没固定好窗户,外边就开始狂风大作。 “喵!……” 屋外传来一声惨厉的猫叫声。 听这声音,还奶得很,是只幼猫。 夏思嘉快速瞥了一眼黑沉沉的天,一咬牙,还是跑了出去。 她顶着大风,匆匆忙忙找了一会儿,终于在知青宿舍后边的小菜地里,看见三个缩在一起的、毛茸茸的小身影。 夏思嘉一把搂起三只猫,赶紧窜回了屋里。 台风厉害的很,眨眼功夫,说来就来! 夏思嘉把小猫放在床上,转身过来关门,门居然就关不上了! 大风刮得呼呼的。 外边地上的干叶、枯草、尘土,全都被卷上了半空! 夏思嘉拼命用身体顶着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插上门锁。 刚想回头看看小猫怎么样,忽然听见屋顶有异响。 夏思嘉一抬头,只见那茅草顶晃晃悠悠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掀掉! 完蛋! 夏思嘉再一次以最快速度搂起了床上的小猫,躲进了空间。 狂风暴雨的世界,终于被隔绝在了外边。 夏思嘉拿着桃酥和鸡蛋糕掰碎了喂小猫,心里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谁知道台风什么时候结束? 她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边吧? 万一有人要来找她,发现宿舍里没有人影,她回头怎么解释? 不行。 还是得看着点情况。 夏思嘉放着小猫自己在空间里试探环境,自己则频频切回宿舍察看。 大风确实把屋顶刮掉了一半,宿舍里漏风又漏雨。 好在,狂风就刮了那么一会儿。 很快就只剩下倾盆大雨。 夏思嘉都看呆了。 这可真是倾盆大雨啊。 那水就跟从天上往下倒似的,雨帘密得都看不清外边的世界了。 夏思嘉不禁后怕。 要是没有空间,她这会儿岂不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宿舍的床已经被泼湿,夯实的泥地上也开始积出了水洼。 算了!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没完了。 夏思嘉老老实实躲回了空间里。 闲来无事,她只得整理房间。 夏思嘉总算把她从父亲房里搬的第七个箱子,也给开了。 这不看不要紧。 只一眼,就让她心跳加速。 这里边…… 居然全是火铳! 夏思嘉惊呆了。 她真不明白! 前世,家里的这点东西又没有被她移走,难道没被人发现吗? 可要是被人发现了,父亲后来又怎么替自己澄清的? 夏思嘉不敢细想。 她只觉得后背发凉,指尖如同浸在了冰水里似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正当她惶惶不安、心乱如麻时,忽然听见有人用力喊她。 “小夏!小夏!你在屋里吗?” 啊? 大风大雨的,谁来找她? 而且,听这蹩脚的普通话,是海螺乡的人啊。 夏思嘉立马从空间里出来。 一脚踩到地上,布鞋就湿透了。 她忍着难受,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披黑色塑胶雨衣的人。 夏思嘉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竟是沈老太! “这么大风大雨,把你吓坏了吧?” 旁边的沈向阳扶着沈老太,扯着嗓子催促道:“阿妈,她脸都吓得白成这样了,当然是吓惨了啊……” “是是是……” 沈老太慌忙从手里的竹篮子里掏出另外一件雨衣.递给了夏思嘉。 “看看你这别说那么多,赶紧穿上!” 夏思嘉听不懂他们母子的对话。 但她看得出,他们很担心她。 而且,她自己也清楚。 自己这会儿脸色肯定不好。 一是因为突然经历台风考验。 二是因为那第七个箱子。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还觉得晕乎乎。 披上雨衣,夏思嘉跟上沈老太和沈向阳的步伐,一起往知青宿舍的大食堂撤。 沈向阳手里横抱着一根手臂粗细的圆木柱,他示意夏思嘉也抱紧柱子。 “聚在一起,刮横风也不怕!” 风大雨大的,整个世界吵吵嚷嚷。 沈向阳怕她听不清,说话都是用喊的。 沈老太却忍不住捅咕儿子,“小声点!别再吓着她!” 沈向阳嘿嘿憨笑,“好嘞阿妈!” 沈老太捏了捏夏思嘉的手,安慰她,“不怕啊,不怕。” 夏思嘉点点头,上前半步,和沈老太紧紧挨着。 她不知道沈老太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改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或许因为他们是本地人,知道台风的厉害。 再不待见她,也不能看她一个人死在这儿。 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不管因为什么,夏思嘉都打心底里感激这个老太太。 她三儿子不在家,那也还有大儿子、二儿子可以差遣。 再不行,两个媳妇也年轻中用。 可是,沈老太却亲自来接她了。 夏思嘉是个给台阶就下的人。 她觉得,这件事上,她欠沈老太一个大人情! 很快,他们就转移到了大食堂。 食堂是石头砌的屋子,比土坯墙的知青宿舍结实多了。 进了食堂里,沈向阳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歇了口气,才给夏思嘉介绍说: “这里之前是我们全队的集体食堂!后来不用做大锅饭了,就改成了知情食堂。不过,这里盖的结实,同时来两个台风都不怕!” 话音刚落,他的后背就挨了沈老太重重的一巴掌。 “外边都已经在打台风了,你不知道说点吉利的?”沈老太嗔道。 沈向阳又憨笑,“是是是!说错了!打嘴打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