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秀才郎退亲后,我嫁给糙汉捕快》 第142 章 赵筠二 周宿看着她的样子,肯定想不起来,只能说道:“娘子当时与我借了几顶草帽。” 赵筠想了一下,惊道:“你是那个大叔?” 周宿哭笑不得,他还不到弱冠就被一个小娘子喊大叔,差点让他呕出一口血。 当时他在芍药村住了半个多月,每天跟着村民上山查看桑叶的情况,晒的黝黑,胡子也没怎么刮,穿着村民的衣服,又戴着草帽。 俨然一副芍药村的村民。 当时他们从山上下来,有村民看到赵筠,便玩笑道:“少东家,你看那个小娘子长得真水灵,要不娶回去当娘子。” 周宿平日里与村民同吃同住,鲜少摆少东家的身份,村民也与他亲近,经常说玩笑话。 周宿也顺着村民说的:“明儿就娶回去。” 那日赵筠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裙裾随风轻扬,她欢快地在芍药花间穿梭,宛如一只花蝴蝶,时而俯身轻嗅花香,时而伸出手轻轻抚过花瓣。 在周宿的眼中赵筠是一只花蝴蝶,但在赵知焕眼中就不是了。 “姐姐太热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赵筠提着裙摆,向周宿他们跑来,问道:“大叔能借我们几顶草帽吗?” 村民纷纷递上草帽,周宿傻傻地看着赵筠,还未等他解下头上的草帽,赵筠已经拿着从村民借来的草帽跑了。 等周宿回村换了衣服,收拾干净了,想再去寻他们,可人早走了,只剩几顶草帽放在草棚里。 之后他到处打听才知道那日的小娘子姓赵。 周宿有意把这些事说给她听,是想让她别那么紧张:“娘子那日喊我大叔,真叫人郁闷死了。” 听了这话,赵筠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放松下来,她的性子本就是活泼的,忙解释道:“那日我没看清,以为都是长辈,所以才叫大叔的。” 周宿见她笑了,暗自松了口气,坐得直直的,道:“娘子这回可以看清楚,这张脸是不是真的长得老?” 赵筠玩笑起来:“这回细细看,夫君生得确实虚长几岁。” 这一声夫君叫的让周宿心花怒放,将脸凑近了:“娘子再好好看一下。” 他的脸突然靠近,赵筠下意识地往后退,周宿却伸手扶住她的后背,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娘子可看清楚了?” 赵筠只觉得周围都是他气息,脑子不加思索,应了一声。 最后两人不知道怎么滚到一起,做了阿娘跟她说过的事,实在是太羞人了,等回门她可能没办法跟好友阿珠说洞房是什么感觉了。 周宿抱着赵筠,一会儿亲亲她发烫的脸,一会儿摸摸她凌乱的发丝,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在想什么?” 赵筠:“想洞房。” 周宿:“咳咳咳!!” 赵筠忙解释道:“是阿珠想知道洞房是什么感觉,我答应她回门的时候跟她说的,哎呀!不说了不说了。” 赵筠说到最后都不好意思了,直接扯被子把头蒙起来。 周宿忍不住笑起来。 赵筠恼道:“不准笑了。” 周宿:“好,不笑了。那娘子不是要失信于她?” 赵筠为难起来:“可这事……” 周宿:“我教娘子如何说可好?” 赵筠点头。 周宿在她耳边低语,赵筠越听耳朵越烧起来。 周宿乐个不停。 赵筠只觉得羞人了,周宿叫她拿两个陶俑教阿珠,他们今晚是怎么做的,这事怎么说得出口? 翌日一早,周宿一副君子端正的模样,俨然与昨晚相差甚远,他面无表情带着赵筠去给爹娘请安。 周父周母很是和气,吃了儿媳敬的茶,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不再拘着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去年周宿说要娶赵筠,周父周母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他们已经给儿子相看好了米行家的小娘子。 周宿也不再劝说父母,只是突然变了样,身边带着个差不多岁数的郎君,同吃同住同行。 周父周母心中恐慌,又不敢问,怕是真的,毕竟就一根独苗。 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儿子不是说要娶木匠的女儿吗? 周宿却变了心意说不想娶了,觉得现在就很好。 周父周母却急了,这样怎么就好了?一个劲地说木匠的女儿有多好,又说娶娘子有多好,好说歹说终于让周宿同意娶妻。 周父周母看着儿子对儿媳冷淡的样子,心里怕儿子还有那个心思,更觉得愧对赵筠,也不敢摆公婆的姿态了。 周宿走在前面,赵筠小碎步跟着,等到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周宿执着赵筠的手腕,一步一步带她熟悉家里的一切,引她穿过月洞门,过后院青石小径,尽头立着座青瓦白墙的轩敞屋子。 推门便涌来融融暖意,夹着桑叶清苦的香。 四壁砌着暗红地龙,炭火隔着青砖透出橘色微光,屋顶悬着数十盏素纱灯笼。 层层檀木架上摆满竹匾,蚕在碧叶间沙沙游动。 “当心门槛。”周宿虚扶她腰际。 赵筠忽然低呼:“呀,竟比手炉还暖。” “这是祖上为保蚕室恒温特意造的。”周宿接过侍女递来的桑枝,挑开几片老叶,露出底下剔透的蚕茧。 赵筠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暖室里炭火轻燃,细碎的噼啪声伴着蚕食桑叶的沙沙响。 周宿执起一枝嫩桑,叶片上还凝着晨露:“娘子瞧这叶脉,蚕最爱吃这种脉络分明的,若叶缘发黄,便要换新叶了。” 赵筠踮脚凑近竹匾,发间步摇的珍珠簌簌擦过蚕架,惊得几只白蚕蜷缩着,她慌忙退后半步。 周宿笑了笑:“无妨。”他又拿起蚕茧给赵筠看,“这蚕丝织成云锦,最宜做春衫。” 赵筠心道:这就是做成云锦的蚕丝,她还是第一次见,真是长见识了。 周宿又领她到另一个架子,指尖抚过她袖口缠枝纹:“娘子今日穿的襦裙,取的是双宫茧的丝,经十二道工序才染出这烟霞色,做得这一身衣服。” 赵筠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她不知道这么复杂,她嫁过来阿娘也给她准备了几身衣服,本来今天是要穿的,但是周宿打开了柜子,说给她备好了衣裳,问她可有喜欢的,她就挑了这一身。 周宿忽而从一旁取出个青瓷罐,掀开盖来,竟是几粒莹白蚕茧:“双宫茧难得,蚕儿吐丝时相缠成形,织就的罗纱最衬女儿家。” 赵筠耳尖泛红,指尖绞着衣带轻笑:“我原以为养蚕不过是喂叶子,倒不知有这般讲究、复杂。” 她仰头望着周宿时,眼中满是崇拜:“你怎的什么都懂?” 周宿将瓷罐轻轻搁在架边,道:“我幼时总爱蹲在蚕室,看阿婆理丝。”他忽然握住赵筠手腕,引她触碰一只即将吐丝的蚕,“你瞧它腹部透亮,便是要作茧了。” 赵筠觉得好新奇:“我能跟着你学养蚕?” 周宿:“若想学,明日卯时开始我教你采桑、选茧,待来年开春,你便能亲手缫出第一缕丝线。” 赵筠笑着点头。 窗外暮色渐浓,蚕室灯火却愈发明亮。赵筠望着满室的竹匾,慢慢蠕动的蚕,这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第143 章 尾声 倒春寒的时候小豆花生了一扬小病,肉嘟嘟的小脸都瘦下来,可把姜河给心疼坏了。 养了两月才长回一点肉,今天是小豆花的周岁宴,姜河刚好休沐,请了衙门里几个相好的同僚。 这一年姜河每天都要说他女儿长得如何可爱,是怎么样的好看,就连放个屁都是香的。 余光鲁等人便上门来了,看到姜河怀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哎哟!小侄女长得像她娘,来给叔叔抱抱。” 小豆花是个不怕生的,见这人笑脸又跟阿爹差不多,小豆花很开心地朝余光鲁倾身,愿意给叔叔抱。 姜河想到了小豆子满月时被人抱来抱去的,脸上生了红疹,女儿家更娇嫩,可不能随便给人抱。 而且余光鲁几人风流,经常去酒楼,男人们来往结交,他不介意余光鲁贪恋酒色,但余光鲁想抱他单纯懵懂的女儿,这就不行了。 “小豆花鞋底脏,别弄脏了你衣袍。”姜河摁住女儿倾过去的身子,又抓起女儿的一只小脚,给他们看,鞋底确实有些脏。 余光鲁刚要说没关系,姜河指着狗都嫌的儿子对余光鲁道:“那是我儿子,重阳快过叫余叔叔,让余叔叔抱一个。” 四岁的姜重阳正和只小黑狗玩,这是小舅舅送给他的,他很喜欢,对于姜河叫他,他是连头也没抬一下,继续玩他自己的。 对于无视自己的儿子,姜河已经习惯了,经常反复告诉自己:没必要,不生气,气坏了是自己的身体。 他还有个贴心的女儿。 抓周开始了,小豆花看了一圈,朝着那方胭脂盒爬过去,这东西她在温楹的妆台上看过,也知道怎么打开。 只是突然蹦出只碧油油的蝈蝈。 吓得小豆花哇哇大哭。 看着乱跳的蝈蝈,姜重阳立马给抓住了:“妹妹看,这是蝈蝈可好玩了,一点都不可怕。” 看着大哭的女儿,姜河抄起藤条,骂道:“臭小子,今天不打你,你是我爹。” “阿爹饶命!”姜重阳嘴上求饶,可人却像只泥鳅般往宾客里钻,惹得满院鸡飞狗跳。 又顺着柿子树爬上屋顶,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竹筒:“还有蝈蝈将军没放呢!” 廊下温楹抱着啼哭的小豆花轻声哄着。 姜河气得拿来了梯子,要上房顶抓人,被黄氏给拦住了:“你小心把重阳给摔了,重阳听阿婆的话快下来。” 姜重阳:“阿爹要打我,我不下去。” 黄氏:“我不让你阿爹打。” 姜重阳:“阿爹说了不打我,我是他爹。”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亲友都忍不住笑了。 姜重阳最后还是喜提棍棒底下出孝子。 日子一天一天过,姜重阳气姜河的本事越来越见长,姜河与温楹商量着把他送去学堂,让徐老夫子好好教导。 温楹觉得孩子还小,还坐不住,去学堂也学不来什么,只能调皮捣蛋。 不过说到私塾,温楹就想到徐孟才,姜豆芽不去学堂后,他天天来家里吃面,就吃一碗素面,吃完就走。 温楹问姜河说徐孟才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喜欢大嫂。” 姜河:“喜欢就喜欢。”喜欢又不敢表达,天天来吃碗面,能吃出什么来?换成他早娶回家了。 听他的口气,温楹还以为他不满意徐孟才:“要是大嫂也有意,你这回可不能阻止。” 徐孟才家世清白,为人也谦逊,还是个童生,识文断字,家里人又简单,还没娶妻,两家人又认识几年了。 温楹就觉得很好,要是柳絮能嫁给徐孟才,她真替柳絮开心。 也不知道柳絮是什么个想法,她改天要问问看。 这天早上,徐孟才又来吃面了。 温楹隔着朦胧的帘影望出去,那青衫男子正端坐桌前,执筷的指节修长如竹,挑起一缕素面时总要先吹散热气,唇齿开合间竟无半点声响,倒像在品鉴诗书而非吃食。 温楹看了一会儿就进厨房了,又盯着柳絮看,藕荷色襦裙被穿堂风掀起涟漪。 她转身时鬓边银簪轻颤,恍若初见时,她含笑唤她"弟妹"。 柳絮将一碗洒了葱花的素面推到她面前:“弟妹盯着我作甚?” 柳絮执巾帕擦着案板,又将面团摔在案上。 温楹忽然说道:"大嫂觉着那位每日来吃面的徐郎君如何?"她故意将"每日"二字咬得重些。 柳絮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抿唇笑道:“是个守礼的读书人,吃面都要用帕子垫着碗底。” 念安却听出来二娘子要说什么,笑道:“大娘子可别装糊涂!上个月雨天,徐郎君见您在檐下收蓑衣,愣是举着伞在雨里站了半盏茶……”她话音未落,堂前传来黄氏叫唤。 温楹看着念安端着面出去,压低声音:“大嫂就没想过……” 话未说完,柳絮将面团塞进她手里:“弟妹快些帮忙。” 柳絮知道温楹要说什么,只是有些人有些事说出口了,就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徐郎君是君子一个,何必弄的两人都难堪。 要说在潘孝勇那事前,柳絮完全没想过改嫁之事,后面阿娘劝说下,柳絮觉得,真有合适的人选,改嫁也可以。 可后面经历告诉她还不如就一直这样。 黄氏又叫了四碗羊肉面,柳絮熟练地煮面,与钱相比, 男人都是粪土! 徐孟才一连几个月都去姜家面馆吃面,是狗都能闻出点味来了。 徐老夫子与儿子对坐下棋,忽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瞧准了,便莫要错过。” 自己儿子已经有三十了,他也不奢望能娶个什么样的儿媳进门,只要是个贤惠的就行,柳娘子他看着就挺好的。 徐孟才把一个白子拿在手里许久也未曾落下。 徐老夫子知道儿子的秉性,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过了半晌,却听他说:“我只是一介白身,纵使她愿意嫁,我拿什么与她相配。” 徐老夫子笑了,看来儿子是真的动了心,这些日子挑灯苦读,还准备下扬考秀才。 柳娘子着实比他这个父亲有本事,让儿子惦记着也就罢了,还愿意再去考取功名。 第144 章 结局 马车停在地边上,姜河先下马车,抱了姜重阳兄妹俩下来,再扶温楹。 地里全弯着腰在割稻谷的人,没人注意他们一家人的到来,姜河带了风筝,让姜重阳带着妹妹去玩,他与温楹沿着地边慢慢走。 四岁的姜重阳攥着金鲤鱼风筝跑得飞快。两岁的小豆花甩着朝天揪在后头追。 “哥哥!等等!”小豆花奶声奶气喊着。 姜河回想当初与温楹也是这般走在乡间小路,赵筠姐弟追着风筝,刚提及过往。 温楹却没理他,一直关注着女儿,忽然见女儿摔倒,她提起裙摆就跑过去。 小豆花直直趴在地上,绣虎头的软鞋早踢飞了一只,掌心蹭出几道红痕,还好没破皮。 温楹忙将女儿抱起来,轻吹掉沙土:“不疼不疼,阿娘吹走小坏蛋。” 小豆花脸上挂着小泪珠,瘪着嘴:“阿娘呼呼。” 温楹:“阿娘给小豆花呼呼就好了。” 姜河看着小豆花摔倒也是心疼,折了根稻杆作势要打姜重阳:“怎不牵牢妹妹!” 姜重阳往温楹身后躲。 温楹拍开丈夫的手:“你非要给这破玩意!现在好了,小豆花摔倒了,你还怪儿子身上,走开!一点用都没有。” 姜河:…… 温楹抱着女儿去找佃户商量收割的事,佃户也看到温楹与姜河,擦着汗跑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东家,你们来看稻子吗?”佃户有些紧张地问,担心东家会不会挑剔他们什么。 温楹看着一片金灿灿的稻谷,笑道:“今年辛苦你们了。” 东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佃户松了口气,转身给夫妻俩介绍起耕种的情况来。 温楹一边听一边点头,姜重阳听着觉得无聊,却见佃户儿子腰间晃荡着只草编的蝈蝈,两双乌溜溜的眼珠对上,跑到一旁玩去了。 待说完事情,温楹四下张望,却不见儿子:“重阳呢?” 佃户见自己儿子也不在,说道:“前面鱼塘放水捞过鱼,许是跑哪去玩了。” 果然,等寻到姜重阳,他早将裤管卷到腿根,藕节似的小腿陷在泥里扑腾,浑身上下都是污泥,偏生头顶还沾着片荷叶,倒像是戴了顶翡翠冠。 姜河中气十足喊道:“姜重阳,你还不给我上来。” 姜重阳举着刚刚摸到的小鱼:“阿爹有鱼,我要吃鱼。” 小豆花看着哥哥,也兴奋地道:“鱼鱼!阿爹抓!” 姜河也奶声奶气学舌:“阿爹给小豆花抓大鱼鱼!” 温楹无奈道:“你都多大了还跟着胡闹?” 姜河笑说:“女儿喜欢嘛!” 温楹笑他:“分明是你想耍水,偏拿小豆花作筏子。” 姜河脱了鞋袜,挽起袖口,赤脚蹚进塘心。 姜重阳一只脚陷入泥潭里,怎么也拔不出来,忽然一用力整个人不稳倒下去。 小豆花看了,还以为哥哥跟她玩,拍着手咯咯直笑。 姜河摸了半天,从浑水里摸出个青黑物件,扬手一抛:“阿楹接着。” 河蚌裹着泥土朝岸边飞来,温楹慌忙张手去接,沉甸甸的蚌壳坠得她踉跄半步。 姜河笑道:“阿楹下来试试,这淤泥暖得很,踩着像云片糕。” 柳树荫下,温楹放下河蚌,提着竹青色裙裾往后退,尽管鞋面早沾了塘泥,却仍不肯往塘里踏半步。 “阿娘快看!”姜重阳突然举起团黑黢黢的活物,献宝似的往温楹这边冲过来。 温楹看清他手上是蛤蟆,惊得差点连带小豆花一起摔进鱼塘:“臭小子,你给我放下。” 小豆花却在母亲臂弯里欢快地扑腾,她挥着嵌银铃的胖手咯咯笑:“哥哥!花花要。” “给我扔了!快扔了!”温楹急得跺脚,怀里的小豆花却扭成尾活鱼,攥着她珍珠耳坠直往鱼塘方向挣。 姜重阳抓着蛤蟆冲上岸,温楹转身欲躲,怀中的小豆花却伸长手要去接,铃铛串哗啦啦乱作一团。 眼瞧着那鼓眼睛的蛤蟆要蹦到裙上,温楹再顾不得体面,夹着咿呀乱叫的女儿便追进池塘。 姜重阳往阿爹身后躲,姜河笑着张开浸透的宽袖作屏障,却故意漏了道缝由着娘子来揪。 “哈哈,阿楹仔细脚下——” “阿楹当心摔了——” 姜河笑着伸臂要扶,却被娘子扬起的泥水泼了满脸。 小豆花一手揪住阿爹腿,一只手兴奋地拍打泥水。 姜重阳却泥鳅似的钻过阿娘臂弯,还将蛤蟆塞进妹妹手里。 小豆花也不怕,抓着蛤蟆给温楹看:“阿娘,蛙蛙!” 温楹深吸一口气:“扔掉,扔掉。” 小豆花直接抱怀里:“不扔不扔。” 一家人在泥塘里玩闹起来。 等姜河拎着俩泥猴上岸时,夕阳已漫过打谷扬。 一家四口往马车走去。 姜河左臂托着两岁的女儿,小丫头光着个脚丫,鞋也不知道哪去了。 他右手紧攥着妻子微凉的手指。 温楹云鬓散落,发丝间还粘着淤泥,衣裙也都是泥浆,每走一步似乎有千斤重。 但边走边捏着绣帕轻擦女儿颊边的泥。 姜重阳倒着走在田埂上,手臂高举着两条小鲫鱼,鱼尾扑棱着甩出泥点子,正巧溅在姜河衣襟上。 他另一只手攥着个河蚌:“阿爹,河蚌里有没有珍珠?我要给阿娘做个珍珠耳环。” 小豆花年纪虽小,但是个爱美的:“要珠珠。” 姜河想了一下,珍珠可能是没有的,不过可以吃:“晚食给你阿娘做个鲫鱼汤配炒河蚌。” 温楹浅笑着。 (正文完) 番外一 柳絮 徐孟才掩下激动,跑出家去。 此刻城西临水河里正飘着蟹腥味,柳絮挽着竹篮立在乌篷船前,拿跟木棍轻轻戳弄篓中两只张螯舞爪的蟹:“劳烦阿叔拿两只母蟹。” 她素手数出二十枚铜板,叮当落入艄公掌中。 转身瞥见鱼篓旁雪藕带泥,忽而想起晨间小豆花揪着她袖摆闹着要吃糯米糖藕的模样,眼尾便泛了三分笑:“再称几节粉藕。” 柳絮给完钱,还没走几步,青石板上忽地绽开铜钱大的雨痕,转眼织成密帘。 她拢着竹篮到一酒肆檐下躲雨,看街市行人匆匆。 天立马就乌黑乌黑的,檐角躲雨的人越来越多,雨雾里忽现一袭青衫持伞而来,衣摆早被斜雨浸作深色,他步履有些急切。 “徐郎君——”柳絮见是他,便喊了一声。 徐孟才嘴角染出一丝笑,往柳絮这边走过来,伞骨垂珠成帘,将伞收好,他说道:“念安说你出门未带伞具。” 原是他去面馆寻柳絮,见念安捧着油纸伞要往雨里冲,撞到他,询问下知道柳絮出门买东西没带雨具,他便夺了这差事。 念安也是个知趣的,知道徐郎君心里有大娘子,才给他这个机会。 柳絮望着他半湿的肩头,忽地抽出袖中素帕递去:“都浸透了。” 话一出口才觉莽撞,指尖悬在空中进退不得。 徐孟才怔愣片刻,接过温热的帕角,擦拭脖颈时汗意混在雨气里,竟分不清是谁的赧然。 听他说要相送,可雨丝毫没有下小的意思,只能再等一会儿,柳絮低声道:“怕是要耽搁郎君温书……” 柳絮知道这两年徐孟才刻苦学习要考秀才。 “不妨事。”徐孟才忽指着篮中螃蟹道:“去岁寒露,贡院东巷刘掌勺煨的蟹酿橙,佐以姜糖甚是美味。” 柳絮抿唇一笑,未想他会说这些闲话。 徐孟才略显局促,不知是否说错话了。 柳絮不知怎么的心情愉悦起来,笑道:“刚买了些藕,徐郎君带两节回去给夫子尝尝。” 并非她不舍得给螃蟹,只是才两只,想来徐郎君也不会要的。 徐孟才笑道:“好。” 柳絮随口与他说起怎么吃来:“这是粉藕,煮汤或是做糯米糖藕最是合适了,糯米用红糖泡上一个时辰,再塞到这藕孔里,煮个把时辰,最是软糯香甜可口。” “这藕分九孔和七孔,九孔的是白莲藕,脆生生的,我倒是较喜欢脆藕,炒了吃还是凉拌着吃,清清爽爽的不腻口,七孔者为红莲藕,粉粉糯糯,家里两个小的最爱这口。” 徐孟才着看她,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小事,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忽地道:“柳娘子,我娶你好不好?” 柳絮也同时说道:“雨小了,可以走了。” 秋雨敲打油纸伞,徐孟才喉结微动,话没有再问第二遍,伞面却往她那边偏了三分。 徐孟才拿着两节藕回家了。 徐老夫子咳了两声,问道:“柳娘子可应你了。” 徐孟才耳尖骤红,摇了摇头。 徐老夫子叹气,道:“你这样闷,也难怪柳娘子不喜欢。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可没见过缠着碗面汤的。” “这些小娘子都爱听好听话,你要舍得下脸皮,要多夸她们,夸厨艺,夸样貌,夸衣服首饰,凡是她身上的东西都该夸,没有的东西也要夸。” 徐孟才尴尬地喊了一声:“阿爹。” 徐老夫子兀自絮叨:“当年你娘帮你外祖守着西街药铺,我没病装病硬是抓了半年风寒散。” 他忽从一个匣底翻出支老银簪:“夸她生得如月宫上的嫦娥,夸她熬药比熬蜜还甜……” “阿爹且慢。”徐孟才拿来了纸笔,问道,“缠郎当用何策?夸衣饰可需避讳?阿爹细细说来。” 徐老夫子看廊下窜进只花狸猫,正踩翻案头装着腌肉的青花瓮,他忙去捉那孽畜,却见儿子已伏案疾书。 . 第二天晨雾未散时,徐孟才已端坐在桥头面馆的松木条凳上,面前摆着碗热气腾腾素面,他等了许久才见到柳絮,终是鼓起勇气,说道:“今日面汤格外清亮。” 柳絮微顿,转身进了里面,不一会又拿着一罐东西出来,舀了一勺葱油浇在他碗中:“徐郎君慢用。” 徐孟才松了一口气,自觉有进步,今天跟柳娘子说上话了。 次日清晨,徐孟才特意换了件月白直裰,面馆里人声鼎沸,他盯着柳絮新裁的秋香色襦裙,寻准机会,立马夸道:“柳娘子这身衣裳衬的脸色好。” 柳絮微微皱眉,摸了摸脸,难道平日里她脸色不好吗?柳絮回屋照了照铜镜,发现下颚沾了面粉,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第三日卯时一刻,徐孟才已守在面馆门口,信心倍增,现在他是熟能生巧了,话也不用在心里先练习了数百遍,看到柳絮开的门,直接夸道:“柳娘子的绢花……” 他话未说完,忽见柳絮发间空空如也。 柳絮扯了抹笑:“徐郎君今日来得早啊!” 徐孟才像背书般,道:“柳娘子眼比淮水秋月更明,唇色若……” 他未说完就被柳絮打断了:“徐郎君去哪学的这些风流话,哼!” 徐孟才怔在原地。 . 隔天,徐孟才带了包芙蓉糕来,是他偶然听姜豆芽说她爱吃的,他让念安拿给柳絮。 念安笑着接过,拿进去给柳絮了。 柳絮笑着摇了摇,暗道:真是个傻的。 之后每天,徐孟才来面馆都会带些小东西,或是吃的,或是玩赏的。 晨曦漫过面馆门楣时,柳絮正将新熬的蟹油浇在葱花面上。忽听得"叮当"一声,案头瓷碗旁多了包油纸裹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念安抿嘴笑:“徐郎君又送赔礼来啦!” 柳絮执长勺的手微顿,自那日后,他便不再与她说话,天天送些东西来,倒像要把临水可以吃的都搬到她案上来。 念安打趣道:“不知明日徐郎君会送些什么?” 柳絮暗叹口气,让念安叫了徐孟才进来。 徐孟才立在厨房门口,看着柳絮,纠结半晌才道:“那日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些话,我向你赔礼。” 柳絮却道:“你不是说要娶我?怎么也不叫媒婆上门?” 徐孟才一脸不可置信:“我……你……我这就去请媒婆。” 番外二 姜豆苗 青砖路上的晨露未晞,一男子跟在叶院长身后走向明伦堂。五月熏风掠过庑廊,将他的鸦青色织锦袍角掀起细微褶皱,惊起阶前几只白鸽。 书声琅琅穿透雕花木窗时,男子却瞥见室内三尺杏木案前端坐是位女子。 女子身着素色襦裙,挽着螺髻,手持竹简,随着讲解的手势抬起,露出一截白皙腕间。 “《盐铁论》非独论商战,更见民生。大家对此有何见解?”她握着卷轴说道。 男子有些惊讶望向叶院长:“老师,此人……” 叶院长捋须而笑:“去年兰亭雅集,我见她经史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精,固破格授她一席之位。” 男子眸光微动,亦是对女子的赞赏。 忽有学生拍案而起:“先生是女流之辈,凭什么端坐其案?让我等屈于下首?” 姜豆苗执卷的手未颤分毫,淡淡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学海书院自然以道高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 那学生再说:“先生果然才思敏捷,不过学生听闻女子必须遵从三从四德,先生以为如何?” 姜豆苗笑道:“何为三从四德,本席向来从心、从善、从容,以此为三从。品德、才德、仪德、情德,奉为四德。” “先生明知道三从四德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为三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此为四德。” 姜豆苗将《盐铁论》掷向案几:“此言差矣,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前有平阳昭公主带兵打仗,组建娘子军,镇守娘子关,可见男子可为之事,女子亦可为,不见得女子非得屈居男子之下,听之任之。” 那少年涨红的面皮,仍不甘说道:“先生好口才。然则《女诫》班昭所著,先生这般曲解,不怕遭千古唾骂?” 姜豆苗起身,她目光扫过堂下诸生,也看到窗外的男子,又朝叶院长微微一点头:“班昭若生在今时,怕要重写《女诫》” “荒唐!”那学子甩袖欲走,却被姜豆苗一句“且慢”定在原地。 “你既知《女诫》,可知班昭兄长班固作《汉书》时,其妹班昭代为续写?”姜豆苗指尖划过案上《后汉书》残卷,“班昭若守三从,尔等今日何能读到完整汉史?” 满堂死寂中,窗外的男子看姜豆苗唇角轻扬,竟比堂外盛放的芍药更灼目。 待她教完《盐铁论》又讲《韩非子》,男子已扶着窗棂听了半个时辰。 待到檐下一串铜铃响起,书童来请姜豆苗去叶院长的茶室。 姜豆苗一路跟随书童,叶院长茶室门扉轻启时,她嗅到沉香混着茶叶的清香。 “姜先生请。”书童引她绕过紫檀屏风,忽见茶案还有旁人。 “院长。”姜豆苗见礼完,再道,“院长有客在,姜兰过会儿再来。” 姜豆苗入兰亭诗社后,徐娘子见她蕙质兰心,便给她取名姜兰。 “无妨,坐吧!”叶院长忙给姜豆苗引荐,“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季明。” 姜豆苗又起身行礼:“季大人。” 季明微微一笑,道:“姜先生无需多礼,叫我子真便可。” 姜豆苗不敢直呼其字,且不论他身居高位,而且这是亲近之人的称呼,二人不过头一次见面。 季明目光扫过她鬓边银丝绦,忽而轻笑:“姜先生年纪轻轻就为人师表,子真佩服。” 姜豆苗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此人身长玉立,朱唇星目,端的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左右,已是大理寺少卿,可称得上人中龙凤。 “季大人弱冠之年就执掌大理寺刑狱,才叫姜兰佩服。” 季明忽然低笑,指腹抹开盏沿凝结的水珠:“方才是窗外听姜先生授课,子真受益匪浅。” “大人谬赞,姜兰不过照着先贤典籍照本宣科。”姜豆苗敛目盯着茶盏里漂浮的茶梗,不卑不亢地说道。 “家母临终前,最惦念三个孙儿课业。不知姜先生可有空闲来季府讲学?” 姜豆苗笑道:“大人说笑了,姜兰学识浅薄,怎敢教大人的公子?" 季明:“无妨,我那几个侄儿最是顽皮,正愁着找一良师。” 姜豆苗微微皱眉,她一再拒绝,对方却一再相邀,再拒绝就有驳他的面子,毕竟人家位高权重,她看向叶院长:“只是……” 叶院长笑道:“时值田假,姜先生可自行主张。” ?每年夏收季节,学生可获“田假”,回家协助农忙,通常持续一个月左右。?? ?看姜豆苗还在纠结,季明忽然开口:“束脩的事,姜先生尽管开口。” 听他这么一说,姜豆苗自嘲,她确实有些缺钱,阿娘嫁给徐叔叔后,过了三年才生了小弟。 小弟已经到了开蒙的年岁,她做长姐的该买些礼了。 还有重阳,去年跟着小姑与姑父去跑船,她看过一本航海的书,里面记载了一种可视千里的东西,叫窥天镜,一直想着买来送给重阳。 只是钱还没攒够。 还有小豆花,小丫头长得越发像婶婶,答应下次回去给她买最流行的簪子。 还有豆芽嫁给儿时同窗,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两个外甥也要买东西。 姜豆苗暗自苦笑,忽然福身道:“姜兰愿往。” 季明食指轻叩案面,笑意达眼底:“明日辰时,我派车来接先生。” . 第三天,暮色初垂时,姜豆苗立在季府门前的石狮旁,七级青石台阶上两扇朱红大门半开。 不一会儿,一锦袍老人疾步而来,见到姜豆苗先是一愣,心道:原说是先生要来,却不想竟是位小娘子。 姜豆苗见他惊讶,不过转瞬就将讶色收得干净,到底是高门出来的仆人,神色收放自如。 老管家忙向前相迎:“先生请随我来。” 姜豆苗点头:“有劳了。” 穿过三重垂花门,姜豆苗来到一处名为竹沁院的院子。 老管家介绍道:“东厢已为先生备了休憩的屋子,课室在右边,用的是南面采光最好的那一间。” 老管家推开朱漆雕花门,被里头景象惊得倒吸凉气:“这…这…” 姜豆苗绣履碾过满地碎瓷,将青布包袱放在东厢案头。看着白墙上画着几只肥头大耳的猪猡,她指尖抚过,画中墨迹未干,明显是刚画完的。 “让先生见笑了,我让人给先生换个房间。”老管家说道。 姜豆苗笑道:“不麻烦管家了,烦请告知三位公子,明日卯正二刻,我在南窗下设席。” 番外三 姜豆苗 “明日若误了时辰。”姜豆苗转身时杏黄裙裾拂过满地狼籍,“就请公子们不用来了。” 老管家半截话噎在喉间,他们家公子哪有那么听话,偏今天早上大人又出门了,说要三天后归来,这下好了,没人能管得住他们了。 老管家唉声叹气走了。 第二天卯时二刻,三个孩子真的没来,而是等到了辰时过后,才慢悠悠的来。 姜豆苗从小到大打量着他们,而他们却一脸桀骜不驯。 季玦是三人的兄长,乌檀木发冠,他虽年少,但整张脸透着无尽的贵气与冷傲,不过绛红绉纱袍襟口沾着不知哪儿蹭的糖霜,许还是个爱吃糖的孩子。 老二季琮生有双凤梢吊角的瑞凤眼,袖袋藏着的黄杨木弹弓已被盘得油亮。 颈间赤金璎珞圈少颗珠子,听说是上月用来打了先生。 老三季琰天生笑眼弯如新月,偏生门牙豁了个角,听说上元节啃冻梨崩的,倒成了吹口哨的利器,此刻正鼓着腮帮对廊下画眉鸟吹口哨。 姜豆苗看了他们一会儿,直接说道:“今天已经下学了。” 三人都很高兴:“今天不用学了?” 姜豆苗点头:“今天不用学,以后这么晚来都不用学。” 季玦问道:“你怎么不训斥我们?” 姜豆苗:“我为什么要训斥你们,我的责任是按时按点的给你们上课,你们既然没来,那我的课就结束了,你们小叔叔答应我的每天三百文钱也到手了。” “你们高兴,我也省心,我们算是共赢,好了,我要去账房先生那里领钱了。” 三人拦住姜豆苗不让她去:“你凭什么拿钱,你都没教我们什么,就想拿钱,没门。” 姜豆苗淡道:“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是你们的先生,我就能领一天的钱,你们有本事就让你们小叔叔解雇我。” “或是乖乖来听课,要不然就看着我白拿钱。” 季琰仰着头,用他稚嫩的嗓门,大声喊着:“你想让我们乖乖听课,你做梦,我要跟小叔叔说你不给我们讲课,还白拿钱。” 姜豆苗淡淡笑着。 季玦拉住老三,对着姜豆苗作揖:“先生,我们明天会准时来上课的。” 姜豆苗笑着点头。 三人走了,季琰不解地问兄长:“大哥,你怕她做什么?我要告诉小叔叔,让小叔叔赶走她。” 季琮道:“你蠢啊!她巴不得我们告诉小叔叔,到时候小叔叔就知道我们没去上课,挨骂的不还是我们。” 季琰撅着嘴:“二哥你又骂我。” 季琮:“谁叫你笨啊!” 季琰:“二哥真讨厌,我要告诉小叔叔你把他的兰花给浇死了。” 季琮把季琰夹到胳肢窝下,威胁道:“你敢说,我下次不带你出府玩了。” 季琰哼了一声,道:“等小叔叔回来,我就告诉小叔叔,你趁他不在自己溜出去玩,还不带我去。还有,上次小叔叔找了大半天都找不到的那块青玉砚,也是你打破的。你怕被小叔叔骂,偷偷给丢到池子里去,还不准我说出去……” 季琮捂住他的嘴:“就知道告我的状,我才不怕呢,我有疾风谁也追不上。” 季玦叫他们两个别闹了,又商量着怎么整新来的先生。 姜豆苗收拾完书案,就真的去账房领钱了。 游廊深处有仆妇探出半幅身子,耳语声随松针簌簌坠地:“这般模样也敢给三位小魔王讲学?不知能撑过几天...” 姜豆苗摇摇头,当做没听见。 第三天一早,三人准时来了。 姜豆苗扣响青檀戒尺时,夏蝉正扯开第一声鸣唱。 她眸光掠过三个参差不齐的小脑袋,指尖在《千字文》黄卷上轻叩:“握笔最忌浮筋露骨,大公子运笔时当……” 待得布置完课业,姜豆苗端起茶盏,忽见盏中漂着条翡翠色毛虫,她眉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三人也抬头,又猛地低下去。 姜豆苗垂眸轻笑,将毛虫推到茶盏边,她从容呷了口茶。 “先生,这茶...”季琰刚要开口,忽觉后腰被季琮的墨笔狠戳了一下。他慌忙捂住嘴。 而姜豆苗将茶盏原样放回案头。 这让三人更加摸不着头脑,他们明明在丫鬟端来的茶水里放毛虫的,怎么先生没有被吓到? 待三个小魔头散学,姜豆苗方凝视盏中虫尸。她忽而轻笑出声,将茶盏倒扣在廊下。 到了午间姜豆苗有些困乏,她回屋歇晌,掀开了被子,见榻上竟又有十来条的毛虫在爬,季琮那声"先生我肚子疼"犹在耳畔。 姜豆苗出了院子,去请老管家叫人给她换套床被,哪知待老管家匆匆赶来时,却见床上已是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毛虫在爬? 老管家知道又是三个小祖宗开始捉弄人了,只能一个劲给赔不是。 姜豆苗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老管家把床上的被子换了。 三个小脑袋正凑作一团,正望着竹沁院,却没听见姜豆苗生气,也不见她收拾东西走人。 最后还看着姜豆苗去领钱,这把他们给整不会了? 这时候,季玦突然有了个想法,附耳告诉两个弟弟。 说完三人就坏笑起来。 这天,姜豆苗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柜,首饰盒里什么东西也没有,还有些好奇。 不过也没多想,上课时间到了。 等给他们讲完课,有两个仆人抬着一筐铜钱来。 季玦笑道:“这是先生的束脩,不劳烦先生天天去账房那里领了。” 季琮问道:“先生要不要现在点清楚?” 姜豆苗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铜臭铜臭,满身铜臭,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些个铜钱,有什么好介意的? 仆人将铜钱撒了一桌子。 姜豆苗熟练的数起铜钱,她领了两天的束脩,那就剩下八千四,数这些铜钱对她来说根本不费什么事,她自小就帮婶婶数铜钱,一天多的时候有一两千个。 三人看着先生一柱柱摆好。 他们本想捉弄先生一番,可没想到先生不到一个时辰就把铜钱给整理好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怀疑先生以前是做账房先生的,怎么数钱数的这么熟练,这么一大堆的钱,一会功夫就数完了。 番外四 姜豆苗 季琮与季琰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坏笑,原来他们俩刚刚偷偷藏了两个铜钱。可先生居然没有发现,二人开心向大哥炫耀。 可没高兴多久,老管家就来叫他们,说他们小叔叔回来,叫他们去书房呢! 季明这个大理寺少卿回祖籍丁忧,一时掀起不小的风浪。除了看热闹的,还有遇到冤情求诉无门的,跑来求季大人帮忙管一管的。 这次知府遇上了无头命案,便来请季明指点迷津。 季明这几天一直在外查案,终于找到点线索,便将案件归还知府,回家来。 刚到家就问起三个侄子。 老管家如实告知,季明知道姜兰还没跑,嘴角微微上扬。 三人看着小叔叔扯着不明笑脸,心中隐隐不安,以往他们捉弄先生,都是被小叔叔骂一顿,再关两天,今天小叔叔实在诡异。 突然,仆人来禀报姜先生来了。 三人老实站在一旁,季明赶忙起身相迎。 姜豆苗让仆人将那筐铜钱倒在桌上,说道:“这是大人许诺给姜兰的束脩。” 季明看着一桌铜钱顿时涨红了脸,不用问也知道是三个侄子使坏了。 不过姜豆苗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继续说道:“这数额不对,还请大人也数数。” 季明一听数额不对,要请账房先生来,只是姜豆苗一再强调让季明数数。 季明只好将铜钱一枚枚摊开数。 姜豆苗则悠闲吃起茶来。 兄弟三人看着小叔叔一个个数着铜钱,而姜先生悠闲吃着茶,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到了掌灯时分,季明还未将铜钱数清楚,双手已经沾满了黑黢黢的铜油,他揉了揉太阳穴,歇了半口气,又开始数。 又过了一个时辰,季琰撑不住了,小声地说道:“小叔叔,我拿一文钱。” 季琮也老实交代他拿的一文钱。 姜豆苗放下茶盏,笑道:“这总算对上了。” 这会儿,三人才知道被先生给耍了,她明明知道是他们拿的,也知道少了多少就是不说,就是要看小叔叔一遍遍数着。 先生这招实在太损了。 姜豆苗又给季明倒了一杯茶,并说道:“姜兰初来多有叨扰,此杯借花献佛,多谢款待。” 季明笑着接过,只是待他打开杯盖,眼角抽了抽。 “大人请。” 季明硬着头皮吃了一口。 见季明吃了茶,姜豆苗便起身告退了。 只是她还没出院门,就听到里面的哀嚎声。 这下全府上下都知道姜先生的手段了。 隔天一早,就有丫鬟给姜豆苗送早食,并隐晦说了昨晚三位公子的遭遇。 三人挨了季明一顿板子,因为是季明亲自打的,所以没有人敢上去劝,下手也是实打实的。 姜豆苗笑了笑,到了卯时,她本以为昨天他们挨了一顿打,现在已经躺在床上,没想到三人准时来上课了。 只是挨打的地方是屁股,坐是坐不了,只能站着听讲,遇到要写的地方就扎马步。 姜豆苗上了一堂课,听最多就是‘嘶嘶嘶’。 “请公子们抄一遍《急就章》,抄完就可以离开竹沁院了。” 三人惊呼道:“什么?还要抄一遍《急就章》,我们不……” 不抄的话最后也不敢说出口,毕竟昨晚小叔叔警告他们,如果不听姜先生的话就再打一顿。 接下来的日子,三人老老实实听课,不敢有任何动作。 一个月的时间快到了,姜豆苗给他们放一天的假。 她打算过两天就回临水镇,看阿婆阿娘,还有二叔婶婶他们,然后再回书院。 姜豆苗带着一个丫鬟出门,江州她倒是来过几次不过不是很熟,丫鬟欣儿说带她去,姜豆苗没有拒绝,刚好托她帮忙拿东西。 走了几间铺子,姜豆苗把东西给买齐了,给小弟买的是松烟墨,阿婆是一盒阿胶,小豆花是一支海棠银簪,婶婶豆芽阿娘都扯了一块缎子。 还记得当年婶婶刚嫁进来,就把郑县令送的缎子给她们一人都做了一身衣裳。 如今倒也穿得起绸缎做的衣裳,不过永远没有第一次穿的那种感觉,那种惊艳感觉。 在拐角看到糖酥摊子,想到这些日子,那三个小魔王还算听话,她刚才出门还眼巴巴望着,希望她带他们一同出去。 让摊贩包了三包芝麻糖酥,姜豆苗转身要走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姐!” 烈日下走过来的少年郎眉目英俊,神采飞扬,额头因烈日沁出了薄汗。 “重阳?”姜豆苗惊道。 “重阳,你怎么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姑跟姑父也回来了吗?” 姜重阳也问道:“大姐,你怎么在江州?” 姜豆苗让欣儿先回府了,她与姜重阳找了个茶馆说话。 到了茶馆,姜豆苗道:“别想岔开话题,快说。” 姜重阳:“大姐,你问那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里一个?” 姜豆苗:“你就一个个回答,先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重阳眼睛一转,道:“今天刚到的江州。” 姜豆苗瞪着他,知道姜重阳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习惯,一说谎眼睛就不敢看你。 “还敢跟我打马虎眼。” 姜重阳嬉皮笑脸的:“大姐,我与你说你可不能跟我阿爹说。” “快说吧!” 姜重阳:“五天前回来的,我就是想玩几天再回去。” 姜豆苗哼了他一声,道:“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曾回家看看,阿婆婶婶还有二叔都不知道有多担心你。” 姜重阳给姐姐斟茶,哀求道:“大姐,你可得替我保密,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回来不回家,在外面晃荡,非打死我不可。” 姜豆苗想到弟弟从小到大没少被二叔打,就想笑:“行了,不过你也太不像话了,这一年都在外面,如今回了江州,也不回去,我要是二叔也打你,阿婆天天在家念着你,她年纪那般大了,你也不知道让她少些担忧。” 姜重阳忙说道:“我这心里也是时时记着阿婆,我这回去了安庆府,给阿婆带了些上好的决明子,对眼睛最好了。” 黄氏已经有六十多了,眼睛已经不行了,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姜豆苗笑道:“阿婆真没白疼你。小姑与姑父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姜重阳道:“王娇娇要嫁人了,小姑与姑父忙着呢,没一同回来。” 姜豆苗乐道:“娇娇要成亲了,你怎么不早说?阿婆要是听到这消息不知有多开心。” 姜重阳撇着嘴,暗暗道:王娇娇这只母老虎,从小就爱抢我的东西,动不动就爱掐人,还爱哭鼻子,我才懒得说。 番外五 姜豆苗 姜重阳:“明福客栈。” 姜豆苗点头,把买来的东西给他。 姜重阳接过东西一看,是他看中没买的窥天镜,因为太贵了,他还嘱咐老板别卖给别人,他攒够钱就会回来买的,结果他才出门老板就卖给别人。 真是气死他了,不过想到这东西还是到了他手里,不禁又高兴。 “谢谢大姐。” 姜豆苗笑道:“我们姐弟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姜重阳又问姜豆苗住在哪?在江州干什么?阿娘有给他写信说大姐在学海书院当先生。 他大姐就是厉害,做什么事都好。 姜豆苗说道:“我住在季府。” 姜重阳惊呼道:“大姐,可是那个季府的季府。” 姜豆苗笑他:“话都不会说了,什么季府的季府,就是季府。” 姜重阳道:“就是那个一家子武将,都镇守边疆的季家吗?” 季明的父亲大哥二哥三哥都是武将,这次季老夫人逝世,三人以月代年,回来守孝三个月,又奔赴边疆。 季明是家中幼子,季老夫子不肯他从军,硬留在身边,而季明也是文武双全,虽没上战扬,但有一颗赤诚的心,只为平天下不平之事,所以进了大理寺。 凭着自身本事十八岁进大理寺,六年的时间就升到大理寺少卿。 如今季老夫人病逝,季明带着侄儿们回到江州祖籍丁忧。 姜豆苗看着弟弟夸夸其谈,所说的东西比她这个在季府住了一个月的时间了解到的还多,不禁摇了摇头。 姜豆苗笑道:“明天我同你一起回家。” 姜重阳点头,姐弟二人再说一会儿话,姜重阳便送大姐回季府。 他想看看这大理寺少卿长什么样,妹妹姜至最是喜欢断案,要是知道他见过大理寺少卿不知道有多羡慕。 姜豆苗知道弟弟的心思,也只是笑笑,到了季府,二人从偏门进去,姜豆苗问了小厮,知道季明在书房。 看来弟弟想见那位季大人的愿望要落空了。 那位季大人的书房连他三位侄子都不能随便入内。 姜豆苗带着姜重阳回房坐了一会儿,就有小厮来请,说季明要见他们。 姜豆苗问道:“大人可是说还要见我弟弟?” 小厮:“大人说了,有客上门怎好不见,况且这人是先生的弟弟。” 姜豆苗点头,倒是姜重阳高兴地不行。 本来她想晚些去找季明辞行,如此一来刚好。 姜重阳如愿见到季明,交谈几句。 季明得知姜豆苗明天就要离开季府,思忖片刻说明天送姜豆苗他们回去。 姜豆苗想拒绝,但季明说几个孩子被拘着好好学习了一个月,答应他们要带他们出去走走的,如此也就刚刚好。 告别了季明,姜重阳说道:“这季大人看着挺好相处的一个人,没什么架子,不像我遇到的那些当官的。” 姜豆苗说他:“你才见过几个当官的。” 姜重阳说起这一年随着王八平夫妇跑船,遇到的查船的官兵可不少,被刁难也是常有的事,可不像这位季大人这么好说话。 姜豆苗笑着摇了摇头。 姜重阳又问起姜豆苗来季府当先生的事。 姜豆苗简单地说了一下。 姜重阳打趣道:“大姐,莫不是那位季大人对你存了别样的心思?” 姜豆苗沉声道:“不许胡说。” 姜重阳道:“这江州才子一捞一大把,就是找个举人来给他们家公子上课,也是有大把人愿意巴着来的。” 姜豆苗微微皱眉。 姜重阳继续说道:“他给我做大姐夫,我同意。” 姜豆苗明令禁止他:“这话以后不准说了,更不准在阿婆,我阿娘,婶婶二叔面前提及,知道了吗?” 姜豆苗已有二十三,这些年黄氏愁的不行,年年嚷嚷着要姜豆苗嫁人,可姜豆苗之前跟着徐娘子等人到处游历,现在直接在书院当了先生。 对于黄氏安排相看的人,推了好多次,要么就直接不回来。 前几年,柳絮也着急,知道大女儿是个主意大的,励志要找一个互相尊重的爱人,能容许她做任何事,要是做不到那情愿不成婚。 这世间去哪寻这样的人? 那个女子嫁人后,不侍公婆,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柳絮知道劝不动女儿,便随她去了,而且她打心底也以女儿为傲,豆苗做了男子才能做到的事,她甚至觉得女儿比男子更出色。 第二天,季明安排了三辆马车,与姜豆苗他们一同去临水镇。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第三天才到临水镇。 黄氏因为眼睛不好,早已经不在前面铺子收钱了,现在是温楹负责收钱。 柳絮和念安在厨房忙活,杜鹃做着念安以前的活。 当初柳絮答应徐孟才的求亲,却也要徐孟才答应她,她以后不会放弃面馆的活,他要是愿意就娶,不愿意那就算了。 徐孟才也不是那种固守己见的人,他在认识柳絮后第三年才考上秀才,等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许久,柳絮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之后他便每天早上送柳絮来面馆,等面馆关门了,他再来接柳絮,这一接送就十年过去了。 姜豆苗他们到临水镇刚好是晌午过后,温楹正拨动算盘,杜鹃正在收拾碗筷,看到门前停了三辆马车,这马车一看就不一样,反正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华丽的马车。 待马车上的人下来,她看了一眼,擦了擦眼睛再看一下,确定是姜豆苗她们没错,才喊道:“二娘子,小郎主与小娘子回来了。” “阿娘!” 温楹抬起头,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高兴地差点落泪:“呀!我的重阳回来了。” 姜重阳抱住了温楹:“阿娘,我回来了,我可想你们了。” 温楹打了儿子几下:“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多写信回来。” 姜重阳替温楹擦了泪:“是儿子的不是,让阿娘担心了。” 这会儿,姜至扶着黄氏出来了,柳絮也从厨房出来。 黄氏又哭又笑的:“我的乖孙们都回来了。” 姜重阳、姜豆苗都喊道:“阿婆,我们回来了。” 黄氏笑着摸着他们的脸:“回来就好,终于回家了,都瘦了,在外面是不是没吃饱?念安快去杀两只鸡,杜鹃再去买些鱼肉、菜回来,多买些。哎呀!我的乖孙都饿瘦了。” 姜至嘟着嘴道:“阿婆,大姐和哥哥回来,我就不是你最疼爱的孙女了。” 黄氏笑道:“阿婆最喜欢小豆花了,我们小豆花是最乖,最孝顺的,不像他们两个,一年到头也不回家。” 柳絮也附和道:“阿娘说的对,这两个该骂。” 柳絮虽改嫁,但依旧没改对黄氏的称呼。 姜至打量着哥哥姐姐带回的人,问道:“大姐,他们是谁?” 番外六 姜豆苗 姜至低声说道:“阿婆,是个好看的大哥哥,比阿爹哥哥都好看。” 黄氏高兴地不行,大孙女终于带男人回来了:“你再跟阿婆说说还有没有别的。” 黄氏看着模糊影子还有些别的。 姜至:“还有三个小郎君。” 黄氏立马就不高兴了,喊姜豆苗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找了个带三个孩子的?这亲事我不同意啊!” 姜豆苗尴尬住了,来之前季明说了不要说他们的身份,姜豆苗只能说是朋友,三个孩子是他侄子。 黄氏又开心了,忙招呼季明里面坐,又偷偷问季明是不是喜欢她大孙女。 这般直接了当,把季明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柳絮也好奇打量着季明,越看越满意,外貌身量谈吐样样都配豆苗。 黄氏还打听他是哪里人,家里几口人,现在几岁,是做什么的。 季明说了是江州的,家里有哥嫂,父母已经逝去,今年二十四,是查案的。 一说到查案,黄氏是相当满意,以为他跟姜河一样是做捕头。 又夸自己孙女,从小到大都懂事孝顺,又识字,什么都会,直接把姜豆苗夸上天。 姜豆苗扶额,想让阿婆不要说了,可黄氏根本就不理她这一茬。 季明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而附和两句。 那三个小霸王直接在院子里玩了起来,却又嫌弃这院子小,还养鸡种菜,弄得臭烘烘的。 姜至可看不惯他们嫌弃自己的家,偷偷把鸡窝给打开了。 看着他们三个正伸脚踢藤筐的南瓜,姜至将鸡食木盆往旁一撂,提醒道:“仔细脚下,抱窝的老母鸡最护食,若是啄着哪位的金缕靴——” 话音未落,墙根窜出的芦花公鸡骤然腾空,季玦倒抽冷气退后两步,季琰吓得踉跄着栽向南瓜架。 “当心!”姜至攥着麻绳的手腕翻转,丝瓜藤突然荡起。少年扑在藤条上勉强站稳,手心却摸到团柔软湿黏的东西,是昨夜母鸡留在瓜棚横梁的鸡粪。 “啊啊啊啊啊!!!大哥我摸到屎了,屎!屎!屎!” 满院惊呼声中,姜至用竹竿戳了戳扑棱翅膀的公鸡:“哎呀这鸡认生呢。” 看它追着抱头鼠窜的三兄弟满院疯跑。 姜至扶着柿子树笑岔了气:“你们怎么专往鸡寮里钻?莫不是看中我家芦花儿想当坐骑?” 看着满院子鸡飞狗跳,温楹摇了摇头,制止女儿胡闹,又打水给三个小霸王清洗。 三人恨恨瞪着姜至,他们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欺负的这么难看。 姜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大声道:“阿娘,他们瞪我!” 三人一脸无辜地看向温楹,这个婶婶生得好看,又温柔,怎么就生了个野丫头? 看着三人一身狼狈,温楹莫名想笑,女儿被丈夫宠的有些娇纵了。 这会儿,看到季明从堂屋出来,姜至继续告状:“大哥哥,他们三个刚才踢我家的瓜,还瞪我。” 三人:…… 季明肃着脸,道:“出来的时候我跟你们怎么说的?嗯!还不道歉?” 三人一脸不情愿地道歉。 姜至仰着头,像只斗胜的公鸡。 至此几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日薄西山,季明想着该告辞了,只是黄氏硬要留他吃顿饭。 季明推脱不掉,只能答应下来。 姜河也回来了,见季明周身气度不凡,并非寻常人家,便问了姜重阳。 姜重阳知道瞒不过阿爹的眼睛,便告诉姜河。 姜河要对季明行礼,只是被季明给阻止了。 吃饭的时候,姜河本想请季明上座,只是季明说了客随主便。 姜河也不再坚持,只是人家现在在守孝,他们这大鱼大肉的摆上桌,似乎有些不妥。 黄氏也是后面跟季明聊天后才知道人家在守孝,只是先前叫念安杀了鸡,鱼也买回来了,现在天气热,不煮吃,放着也坏了。 倒是三个小霸王看着一桌的鱼肉,两眼放光,他们已经吃了半年的清汤寡水了。 作为孙儿,他们要守孝一年,三人一脸期待看向小叔叔。 季明无奈笑了:“吃吧。” 老太太最是疼爱这三个孙子,要是知道这三个为给她守孝,天天食素,想必也不会开心的。 三人平日里虽调皮捣蛋,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懂得,这会儿主人家还没落座,他们也只站在一旁等着。 等姜河黄氏他们都坐下来,姜河说了吃吧。 他们才拿筷子开吃,虽说许久没见荤腥,但也吃的斯文。 终是饱餐一顿,季明向黄氏告别,只是三个小的不愿意走了,说要留在这里,姜先生的课还没上完。 黄氏喜欢家里热闹,便同意下来,叫季明过些日子再来接他们。 季明只能嘱咐三人乖乖听话,不许捣乱,不许生事,他自己去县里找恩师叶院长了。 小叔叔没在身边,三人彻底成了脱缰野马,又有姜重阳这个孩子王,下河抓鱼,上树掏鸟,把整个临水镇玩个遍。 姜河顾及他们的身份,不敢说什么,只是自家儿子还是要骂的,天天带着他们疯玩,要是出事了,如何是好? 姜河每天在衙门还要担心家里几个小魔王,可别在他家出什么事了。 终于,姜豆苗在家住了五天,要回书院了。 也带着三人一起走了。 到了学海书院后,三人又赖在书院不走了,他们发现在哪都比在江州家里好玩。 姜豆苗揉了揉眉心,发现被人给缠上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去当这个先生了。 —— 行文至此,落笔而终。 祝大家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 【全文完】 完结感言 一点碎碎念,可看可不看 这书有不少槽点,错别字、逻辑不太严谨,嫁妆聘礼,物价…… 嫁妆聘礼物价在第十一章作者有话已经解释过了,就不再唠叨了。 错别字一开始改过一些,只是后面看评论,太影响码字了,没错作者玻璃心破碎了,就少看评论了。 还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嗯……这个确实,当经验吧,下本尽量改进吧! —— 有宝子觉得结束太快了,好开心你们喜欢这本书。 但是大纲写完了。 属于阿楹二郎大嫂的故事结束了,接下来该是属于姜豆苗姜重阳姜至他们故事的开始了,涉及到权势富贵,一开始就说好了没有王权富贵。 那就唠一唠姜豆苗姐弟妹。 姜豆苗就像镇上考上985的高材生,结交到了一群高于她这个圈子的人,而她能有这样的机会是源自她十几年刻苦学习(知识改变命运吧!想进入上层社会学历是一块敲门砖。) 以她为中心,姜重阳结交到了季明,还有三个小玩伴,有利于日后他船运发展(背后有人好办事)或是进漕运,他注定不能科举,所以他会另谋前程,他是一个机灵聪明的人,他外出一年,意识到人脉、权势的重要性。 他对季家了如指掌,他主动送豆苗回季家,进季家就是为了看能不能有机会结交季明。 结果他如愿了。 姜至是一个善恶分明小女孩子,快快乐乐的长大了,有三个手下败将,手里捏着季家三个小霸王的把柄(钻鸡窝,摸到鸡屎了) 季明在江州要丁忧三年,三个小霸王会跟着豆苗身边,所以基本是书院姜家两头跑。 姜至与他们的感情(友情)肯定不一般了。 季明丁忧结束后,要回大理寺了,豆苗要不要嫁季明呢?嫁的。 姜豆苗到了京城后,会接姜至到京城做伴,不接亲妹妹豆芽是因为她嫁人了,不接豆芽的孩子,是因为孩子还小。 等姜豆苗在京城立足后,再做打算吧! 小妹姜至年纪刚好,又到了婚配的年纪。 有宝子觉得阿楹的孩子将来不如大嫂的孩子过的好。 怎么可能?豆苗豆芽从小没爹,从苦日子慢慢过来的。 所以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豆苗会很珍惜,会努力做到最好。 小豆子小豆花出生就吃穿不愁,将来还有豆苗这个大姐的托举。 姜豆苗她姓姜,她是姜家人。 —— 谢延这个人有错,但不是个烂人,他知道与温楹退亲是他的错,所以他向温楹道歉。 一开始他以为是温楹跟他退的亲,所以第一次见温楹和二郎在一起,他才会那么生气。 如果说没有谢母这一出,他会娶温楹。 但他没去找温楹问她为什么要退亲,他娘说什么他就信了。 他考上举人这个,当初写大纲的时候,就想要不要让他考上,写考上肯定有人骂,但他成绩很好,一直名列前茅,考不上好像…… 而且他读书考科举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 人不是十全十美的,有好有错。 温楹、姜河、柳絮、姜杏儿、黄氏……每个人都能挑出毛病来,并非完美的人。 温楹对于谢延来说就是个娇纵的人吧!两人自小一块长大,什么东西都要让温楹,谢父又经常说谢延,你应该干嘛?你要怎么对温楹。 温楹理所应当接受。 谢延会产生逆反心理,凭什么我什么都要让给她,照顾她? 都是小孩子,有情绪很正常。 而且谢延一直处在谢父高压教育下,背错一个字手心就要被打肿。 可能是经历过高考,所以不忍心写他考不上举人吧! 至于他娶平和县首富的女儿,他大小也算个厅级领导,还挺年轻的,不娶商人的女儿,他会娶同样家里当官的小娘子,士农工商。 —— 还有宝子认为温楹被退亲、克亲,她的人生会很难。 不会的。 严格意义上,谢延与温楹不算退亲,就如谢母说的,媒人没上门,又无三书六礼,算不得退亲。 街坊四邻也认同谢母说的,不算退亲。 所以没人议论温楹退亲的事,只说她克亲。 克亲这种事,有人觉得不好,有人觉得此人命贵,一般人受不起。 就如姜姑母说的,命薄的人才怕克,谁愿意说自己是短命鬼? 还有就是温楹出了这样的事,媒婆还不停上门说亲。 明朝以前,寡妇是很受欢迎的,有句古语“宁娶寡妇,不娶生妻。” 寡妇克夫这些,古人根本不在乎。 能影响温楹嫁什么人的是她的背景,她能有多少嫁妆?她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无帮衬的人。 在别人眼中她是这样的,赵秀月只是小姨,能怎么帮衬? 现实赵秀月对温楹无条件的好,因为温楹是她阿姐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温楹阿娘曾经也对小姨这么好。 —— 温楹开面馆,用她的嫁妆,柳絮和黄氏没钱,没办法出资,所以温楹是老板,赚的钱在她手里,她需支付柳絮和黄氏工钱。 一开始柳絮和黄氏不要工钱的,黄氏心想,至少要把温楹开面馆的钱赚回来,再谈给钱的事。 但是温楹坚持,姜河也说了工钱必须给。 还有宝子觉得温楹养一家老小,额……在没开面馆前,家里开甜汤铺子,吃喝还是黄氏出钱买的。 开面馆后,家里米面猪羊肉都是粮铺肉铺一起送来的,温楹给的钱,温楹总不能说这些只能用于铺里生意,大嫂你们是大房自己买,额…… 大家大早上起来忙到中午,早上吃碗面,中午忙完再吃碗面,难道收钱? 至于晚食,想吃什么再做,柳絮从来不是分文不花的,一开始饺子里包铜钱,她拿的是她自己的钱,买半扇猪五花做腌肉,因为她想吃,所以她花钱买。 两个女儿的穿衣,一开始她没钱,被她娘拿走了钱,她也没想依靠别人,她想着豆芽穿豆苗去年的衣服,豆苗长身体的做一身就好。 但是温楹看出柳絮的窘迫,所以主动提出一起做衣服。 置办年货,清明节给大郎挂纸,端午重阳柳絮肯定要出钱的。 —— 还有豆苗豆芽上学这个事,学费。 柳絮说了她存有五两,让豆苗先去上学,等明年她攒够钱,送豆芽一起去。 温楹说让姜河给钱,他们还没分家,而且温楹心里觉得花这个钱值得,豆苗豆芽值得她花这个钱。 还有温楹给豆苗豆芽买笔墨纸砚,她也愿意对姐妹两个好。 这里柳絮很感激温楹,她心里默默打算着,自己要攒钱,要给两个女儿交束脩买笔墨,后面她也是这样做的,没让温楹姜河再出钱。 温楹对黄氏柳絮母女好,黄氏柳絮她们对温楹也好。 温楹生病有孩子,面馆的生意都是柳絮黄氏在张罗,从未懈怠,没有一句怨言。 黄氏永远是第一个起床,然后是柳絮,温楹最晚起来。 柳絮自始至终都是个心细善良的人,温楹刚嫁进来,她知道温楹爱干净,温楹睡得晚,她就把早餐分开盛好。 她从姜河的口中得知温楹不舒服,就猜测到了温楹来月事,立马煮了红糖姜水,让女儿去照顾温楹。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好是相互的。 豆苗豆芽也是两个懂得感恩的孩子,豆苗长大后,能赚钱了,买东西都是弟弟妹妹婶婶都要有。 大家一起把生活过好,并非单独靠一人。 —— 写这篇文初衷是因为三八妇女节的时候,看到越来越多的女性朋友团结在一起,为女性发声,帮助其他受害女性。 所以就想着写一篇以女性为家庭主导地位的文,而这些女性都互帮互助,没有勾心斗角。 因为现实生活中真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好很好很好小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