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吻玫瑰》 第1章 我的人生,你照亮不了 深夜,苍山下,洱海边。 喜洲古镇附近一家咖啡店的小院里,一盏暖黄色的灯如从靛蓝幕布上掉落的一颗孤星,倔强地点亮着宁静如墨的夜。 灯光下,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的键盘上啪哒啪嗒地打字,踩着晚上11点的时间点,在电脑页面的右上角按下了“发布”指令。 一如既往,初夏起身伸了个懒腰,略微用力地捏了捏后脖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倚着二楼阳台漫无目的地欣赏不远处与夜色连成一片的湖光山色。 晴朗的夜空下,是繁星点点和一片靛青色的黑,湖水拍打湖岸的沙沙水声清晰入耳,衬得黑夜更静了几分。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特定的焦点。 被清凉湖水过滤后的风更多了几分凉意,和着院子里淡淡玫瑰的香气,轻柔地铺在初夏的脸上,她慢慢悠悠地喝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像是默契的等待。 大约一刻钟后,再回到电脑前时,评论区那个熟悉的头像被点亮,头像后面出现那条熟悉又简单的评论:作者加油! 初夏盯着屏幕勾唇浅笑,动动手指,在下面回复:谢谢! 合上电脑,入梦迎接新的一天。 - 金融专业的初夏,大学毕业后,没能进入传闻中摆弄金钱于股掌之间的投行,而是辗转进入了H市一家中等规模的地产公司投拓部门。 H市top1名校的双学位优秀毕业生,在努力、实力、运气的三重加持下,当初那个快乐无忧如小太阳般的小女生终于被打磨成了一个沉稳内敛的职场精英,在一年前混到了部门副总监的位置。 但也就是这年,地产行业迎来真正的寒冬,各大房企纷纷降薪裁员。 面临公司缩编考验时,暗涌变成明斗,初夏最终厌倦离开,来到洱海这个她之前心心念念的诗意远方虚度光阴。 在洱海边的一个宁静小镇,租一个院子,找一家咖啡店,白天上班,下班后写点文字,简简单单,循环往复。 这是曾在S市漂泊多年的初夏,一直梦想的平静无波的生活。 时至今日,初夏过上这样的生活,已经快一年了。 -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际,手机发出密集的震动声,屏幕时不时被点亮,初夏半眯着眼点开手机,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星星相印婚礼群”的微信群。 看到群名的那一刻,初夏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名字……略俗……” 但也就是这么一个俗气的名字,让初夏脸上的诧异快速消失,想起了自己上午收到的那封请柬,继而换上了一副吃到狗粮的无奈苦笑。 从校园到婚纱,是无数人想象中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眼前的群主,初夏的高中同学,班长顾星晖和她的同桌李星儿便是这么一对儿。 顾星晖在群里发信息: “各位Dear friends,请柬都收到了吧?” “一周后我和星儿的婚礼,把你们都拉一个群里,到时候接送方便,大家记得准时到哦!” 接下来弹出的是一个酒店的定位。 群里不少夜猫子,陆续有人回复: “好的,提前送上祝福,祝两位班长早生贵子!” “恭喜恭喜,校园到婚纱,单身狗实名羡慕!” “哈哈哈,加班狗好久没休假了,这下终于可以请假休息两天了!” 顾星晖懒病没改,为了图方便,直接把高中自己玩得近的几个同学拉一个群,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也互相那么熟识。 而前面的这些人,除了闺蜜苏念念,初夏一个都分辨不出来。 苏念念也没睡,当即出来调侃加班狗:“修总最近盖楼盖到第几层了?” 听苏念念这样说,初夏便明白过来,这只加班狗是修明彦,这些年来,苏念念嘴里念叨得最多的人。 修明彦回复:“回禀大小姐,马上封顶了!” 苏念念:“知道了,准假,退下吧!” 修明彦:“谢谢老板!” 群里刚才那只单身狗同学发言:“修总?是修明彦吗?这是在和谁明目张胆地暧昧呢?你家苏念念呢?” 苏念念@单身狗同学:“你哪位啊?” 眼看气氛就要尴尬起来,顾星晖出来调和: “哈哈哈,都怪我考虑不周,大家都是一个班的高中同学,为了方便称呼,麻烦大家改一下自己的名字哇!” 群主都这样说了,其余人只好照做,陆续改了名字。 信息再弹出来时,刚刚那位酸溜溜惹得苏念念不高兴的同学的名称备注变成了一个初夏几乎快要遗忘的名字——江楠。 高中时暗恋苏念念无果的物理课代表,顾星晖的高中同桌江楠,俩人关系要好,向来都是油嘴滑舌,在群里说话也就失了分寸。 江楠当即道歉:“不好意思啊苏念念,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往事早已如过眼云烟,苏念念回:“看在班长的面儿上,不跟你计较!” 群里又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初夏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算在群里吱一声,动着手指打出一句话: “恭喜班长和副班长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准时来吃喜糖!” 正打算点发送,群里跳出来的一条信息让初夏愣了神。 陆舟:“恭喜班长,一定准时到!” 只一瞬间,初夏眼中的笑意变成了错愕。 她倏地坐起身,心脏不自觉地突突直跳,大脑也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最后艰难又缓慢地牵动着手指退出了信息界面,点开了右上角的群成员头像矩阵。 在那里,初夏再次看到了这个被她封存在记忆中许多年的名字——陆舟。 夜又深又静,静得她可以听见自己突然变重的呼吸声,静得她可以清楚地听见窗外洱海荡起的水浪声,一如她此刻心底泛起的涟漪。 呆呆地盯着‘陆舟’两个字看了好久,直到眼底复杂的情绪最后变成一抹苦笑和涌上鼻尖的酸涩,初夏才关掉手机屏幕,让自己再次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陆舟,陆舟…… 这个她刻意不去想,不去问的名字,时隔十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视线里,刺得她眼睛生疼。 几分钟过后,苏念念打来电话。 初夏无力地接通,喃喃道:“念念……” 电话那边,苏念念音色柔软:“夏夏,你还好吧?” “嗯,挺好的……” “我看到你刚更新的小说了,你还没睡是吧?” “嗯。”初夏简单回复。 电话那边,苏念念犹豫片刻,问:“群里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你下周会来吗?” 良久,初夏才回:“念念,我……不知道……” 不知道! 初夏没忍住一阵自嘲。 这么多年了,那个明明早该忘记的人,如今再次面对时,自己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 呵,初夏,你可真是有出息啊! 苏念念了解初夏,没再多问,最后只是用电话那边的无声陪伴来安慰初夏,告诉她别勉强。 挂断电话后,初夏起身多喝了半杯红酒,但久违的失眠还是卷土重来,一直到窗外天边靛青色的天空露出灰白,才浅浅睡去。 睡眠轻浅的时候总是多梦。 梦里,18岁的女孩,为了心中的喜欢,真诚又热烈。 昏暗的路灯下,女孩用略显嗔怪的语气:“陆舟,你言而无信,那天害我在电影院外等了一天,我生气了!” 男孩低头看着女孩,视线落在女孩裹上厚厚纱布的手掌上,一语不发,眉间是散不开的愁云。 女孩不着痕迹地将手藏在身后,脸上浮上浅浅笑意,有些调皮地说:“逗你呢!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早就不气了!” 男孩依然没有回答,视线仿佛定住了一般,呆呆地看着女孩藏起来的那只手。 女孩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眼底涌上一层薄雾。 路灯将男孩原本俊朗帅气的脸照得疲惫苍白,将他瘦了一圈的身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女孩发现,才从男孩眉间褪去不久的愁绪,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而且比以往更深更重,深到男孩满眼的星辉暗淡成深不见底的黑,重到那个帅气的身影挺不直背脊。 她犹豫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男孩的紧锁的眉心,刚一触及,指尖的凉意刺得男孩后退了半步。 沉默片刻,男孩压抑着情绪淡声道:“快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女孩不解,只一瞬间便红了眼眶:“是不是你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男孩别开视线,没有否认。 “是叔叔那边出什么事了吗?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男孩自嘲地笑了,反问: “你帮我?”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你就帮我?” “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娇娇女,你哪来的自信说出你能帮我?” 女孩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张着嘴思考了许久,才弱弱地说:“如果我不行,我可以找我爸妈……” 男孩轻笑:“你爸妈?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让你爸妈帮我?” 女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孩:“我以为我们……我以为你……” 男孩打断女孩,用一种几乎要将女孩看穿的目光看着她,戏谑道: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喜欢你?” 女孩脸颊滚烫,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眼眶也不争气地被泪水填满,但还是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直地盯着男孩。 男孩也那样直直地盯着女孩,语气逐渐变得冰冷: “真是好笑,你一厢情愿地喜欢我,我就得回应你吗?” 女孩紧咬着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掐进皮肉,掌心渗出的血渍将厚厚的纱布慢慢染成了红色。 她无法反驳,她对陆舟,是整个班级都知晓的名目张胆的偏爱。 女孩再次退让:“我不需要你的回应,你把我当作朋友也行……” “朋友?” 男孩又一次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不屑的笑: “我这样的人,需要的是朋友吗?” “我的好同桌,你难道不知道吗?我需要的是钱,是很多很多的钱!” 女孩愣了一瞬,从书包里掏出钱夹,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男孩面前: “我有钱啊,我爸妈每年都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存一笔钱……” 男孩视线定在女孩手里的银行卡上,良久,轻嗤一声,笑容里的轻蔑更明显了: “又是你爸妈!” “初夏,我真是烦透了你这样的娇养在温室里,不知人间疾苦却又自以为是地没苦硬吃的小白花了!” “没有你爸妈,你还有什么?”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能照亮别人的小太阳吗?” “别自以为是了,初夏,你不是太阳!我的人生,你也照亮不了!” 第2章 身体比心更诚实 初夏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时,不远处的湖面,已经从黎明的深蓝转为了耀眼的银白。 咖啡店已经营业,隐约可以听见楼下稀疏的人声和那首每天都会被客人点出来播放数遍的《往后余生》。 别人都说,在洱海这样的地方,虚度光阴是最惬意的事。 但在初夏看来,不为不值得的事浪费时间,才能对得起这天赐的美好。 远处的皑皑雪山,近处如明珠一般的湖泊,湖边静谧的小村,村里笑意盈盈村民和质朴本真的生活气息,所有这一切,足以让人慢慢忘却烦忧,找回内心深处的那片宁静。 初夏望着镜子里那双红肿无神的眼睛叹了口气,简单洗漱好,拿了只墨镜架在鼻梁上,一顿一顿地往楼下走,在楼梯间的拐角处,遇上了正小跑着上楼的咖啡店老板,一个刚过31岁的优雅女子,杨清。 和初夏相似,杨清是京市的漂泊一族。 这个小院,是她家传下来的宅子。 大概三年前,厌倦了异地漂泊的杨清,带着丈夫和一岁的女儿,回来接下这个院子,改造成了一家咖啡馆。 一年前,因为女儿要上幼儿园,丈夫带着女儿搬去了市区,留下杨清一人,每天驾车将近两小时,往返于咖啡店与市区的家。 杨清一人无法很好兼顾,将招聘店员的牌子放在咖啡馆门口时,恰好遇见游荡至此的初夏。 个子清瘦高挑,皮肤白皙,略过肩的长发扎成略松散的低马尾。 小方圆脸,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弯弯像月牙,亮亮的如有星辰。 但和初长成的年轻娇艳不同,因为岁月沉淀,安静的时候,那股淡淡的文艺气息和眉眼间的沉静清冷铺面而来,让她有了十二分的漂亮。 年轻,高知,温柔,耐看的漂亮。 这是杨清求之不得的理想店员,如今主动送上门 俩人几乎一见如故,从那以后,初夏便在这个院子住了下来。 一年来,二人名义上是雇佣关系,其实是越来越默契的朋友关系,一同支撑着这个为了安放心灵而存在的生意不好不坏的小店。 杨清盯着初夏顿了一会儿,把人又拉回了二楼阳台。 “你怎么了?”她皱眉问。 初夏心虚回:“昨晚失眠了!” 杨清抿嘴朝着湖面的方向看了眼,伸出手指轻轻扒下初夏鼻梁上的墨镜:“失眠肿眼睛?” “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还好好的,早上一起来就肿了?”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初夏眯起了眼睛,伸手挡在额前,露出几分尴尬的表情。 不是她嘴硬不承认,也不是她矫情脆弱,她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年少时那些炙热的喜欢,如今的年纪再往回看,是多了那么几分淡然。 清醒着的时候,她能控制如今的自己,为它神伤但绝不为它落泪,但她控制不了梦里的那个自己。 毕竟,梦里的初夏,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那个为了喜不喜欢哭哭笑笑的年纪。 杨清气笑,将头探出遮阳伞看了看头顶暖呼呼的太阳:“早上?” 初夏尬笑着转移话题:“杨老板有事找我?” 杨清了然,知道是初夏自己不想说,也不就打算再多问,回道: “我是看你一直没下来吃早饭,上来看看你!” 初夏温和地笑了笑,用上带着三分俏皮的语气:“睡过头了,让老板担心了!” 楼下还有客人要招呼,杨清没有多余心思陪初夏闲聊。 几分钟后,从楼下拿了早餐和冰袋上来,递到初夏手上:“今天给你放一天假,吃了饭你四处转转吧!” 初夏做了个感激表情,并顺手给了杨清一个拥抱。 和初夏强凹出来的职场女强人不同,杨清是真女强人提前退休。 现在自己开了店,又当了妈妈,那股强势自然是要收起来的,但骨子里的骄傲褪不了,最后变成了一股隐约的高冷。 女强人被初夏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娇软拥抱,整得十二分不自在,一把推开初夏,直直下了楼。 初夏也一脸懵圈,暗道是自己身体里那个18岁的初夏还没有完全离去,看着杨清的背影愣了半天才回神勾了唇。 - 初夏身体比心要诚实。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回房间又补了个觉,下午两点左右便爬起来,从杨清那里要了杯最苦的咖啡,端着回了房间继续码字。 说起来,初夏开始写网文小说已经四五年了。 从小便有一个天真的作家梦,大学却意气之下选了金融专业的初夏,回过神来的时候,肠子都要悔青了。 F大金融专业课业不轻松,里面都是各个地方来的精英学子。 但只要能不被七情六欲所困扰,大学时期那很多所谓的苦就完全不存在。 高中时候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并因此吃够了所谓的爱情的苦的初夏,铁了心地扑在学业上,轻轻松松又修了个文学系的双学位。 初夏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分裂,嘴上嫌弃着自己学的第一专业,但毕业后,没能进入那个她曾经以为的见钱最多、挣钱最快的投融资行业却又总觉得心有不甘,最后,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地产公司投拓部门沾了点投资的边。 但进了地产公司,每天加班加点和数据打交道,评估哪一块地要不要竞拍,能为公司带来多少盈利,有多大风险,这样的工作,又让初夏觉得生活少了点乐趣。 最后,捡起了小时候的爱好,成为了一名业余作家,踏上了扑街之路。 写出来的甜文不够甜,虐文不够虐,爽文踩不到爽点,职场文女主是个没有感情的打工牛马,和跨物种的领导上级擦不出一点点火花…… 一直到四五年之后的今天,初夏靠写文每个月能挣到的稿费,才勉强够上这个城市的最低工资水平。 但因为没有什么生活压力,多年前那份想赚钱的执念也淡了些,初夏的写文原则是:只要有人看,她就慢慢写! 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忠实粉丝,一个是闺蜜苏念念,一个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自称很喜欢初夏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固执文风的匿名粉。 闺蜜有时候会被劝退,会弃文,但这位匿名粉不会。 初夏暗自在心里猜想,这估计也是个和自己同样头铁的小扑街。 时间久了,俩人竟然成为了互相安慰的网友,仅限于在初夏的小说下面追更评论的那种。 初夏按时更新,对方按时追更。 对方评论:作者加油! 初夏回复:谢谢! 但浸淫职场好几年的初夏还是有几分清醒的,曾经好心地在评论回复里非常含蓄地提醒那位“头铁作家”: “要不是因为我有其他还不错的收入来源,这份写作的工作,估计也是做不下去的!“ 还说: “其实我也开始在学习别人的文章怎么写了,没有人看真的要写不下去了,孤芳自赏的感觉实在是太孤独了……” 但对方的反应很平淡:“作者加油,不管作者写什么,我都支持作者!” 但也就是个精神上的支持,从来没给个什么打赏之类的。 初夏暗自叹息:“看来是个贫穷的粉丝!” 想到这里,还时不时会给这位粉丝发点红包。 - 一直到快天黑时,看着新码出来的两章文字,初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屯稿! 过去,因为读者不多,没什么压力,更没什么动力,一直佛系更新,写点儿更点儿。 而如今,她竟然在屯稿! 初夏惊讶地停下手指自省,她这样异常的行为,绝对不是为了爆更! 那难道是为了下周的婚礼么? 想到这里,恨恨地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嘴里恨铁不成钢地嘟囔一句:初夏,你真是有出息啊! “初夏,你在干嘛?” “……” 一回头,迎上杨清惊诧的表情。 初夏尴尬得顿在原地,伸手抓了抓本就因为写文被抓得有些蓬乱得头发,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 “没干嘛……怎么了,老板?” 杨清走过来摸了摸初夏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后,视线落在初夏手边的电脑屏幕上,又想到初夏大上午红肿的眼睛,问: “你写小说写魔怔了?” 初夏脑子混沌,回答慢了半拍,被杨清抢了话头,接着说: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迎合市场,迎合消费者嘛!” “你想想,过去你们地产公司建房子,卖房子,是不是得做市场调研?” “就连我们这咖啡店,是不是也得多问问顾客的喜好?” “还有,你不能老是这样坐在电脑面前埋头写,上午不是叫你休息出去转转吗?多出去走走,脑子活泛了才有灵感!” 说着,又没忍住加了一句: “你要不试着谈个恋爱?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可能会更有代入感一点!” 初夏反应过来,杨清这是以为自己因为写小说难哭了!魔怔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回说:“知道了,在改呢!” 又玩笑着说:“杨总什么时候能赏脸看看我写的文啊?” “……这些软软糯糯的文,我不怎么爱看!” 杨清脸上的嫌弃掩饰不住,快速转移了话题:“今天晚饭该你做,你怎么还不去?” 初夏悻悻地收了电脑,推着杨清下楼,走到一半,又猛然拍了一下脑袋: “糟了,我今天还没去买菜呢!” 杨清有些同情地看了初夏一眼,只觉得初夏今天以来的反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到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暗自在心里觉得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 这样没什么回报,还经常被骂地闷头写文,好好一个漂亮姑娘,到时候给整抑郁了,真是得不偿失! 念头一闪,说道:“不用买菜了,你的爱慕者,刚给我们送了点菜,人自家院子里自己种的,纯天然!” “爱慕者?” 杨清调侃:“别装,隔壁民宿家的老板,有事儿没事儿就来给咱店里送点菜送点花喝点咖啡那位帅哥,每次看你时那喜欢的眼神,你一个写言情小说的,别说你一点儿没看出来?” 初夏沉默不语。 杨清看出初夏的心思,说:“都是邻居,人家拿过来了也不好拒绝。放心吧,不能白占人家便宜,我也送了他咖啡豆,算是物物交换了!” 闻言,初夏那张好看的脸上又冲着杨清抿出一个微笑: “谢谢我清姐!” “切!”杨清轻嗤一声, “那么温柔儒雅的一帅哥,那气质一看就出自书香人家,又有自己稳定的事业,你真的对他没感觉?” 第3章 好久不见 杨清口中的帅气邻居,名叫方礼泽。 初夏与方礼泽认识,是因为初到洱海那天,初夏入住了他家的民宿。 入住民宿后,初夏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古镇附近的一个菜市场上。 雨水倾泻而下,小贩们纷纷起身收拾,将自己的东西搬到拥挤的蓝色雨棚下,露天的市场上顿时陷入一片慌乱。 初夏愣愣地站在角落躲雨,视线扫过十几米外一处卖饵块的小吃摊时倏地顿住。 雨幕中,是一位腿脚有些残疾的老妇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雨水直直从头顶泼下来,冲刷得人睁不开眼睛,但雨中的祖孙俩仿佛完全感受不到。 男孩动作敏捷地将摊位上的菜品归拢,老人手上动作娴熟,但脚下动作跟不上,搬动大物件只能艰难挪步,显得缓慢又笨拙。 内心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一般,初夏的眼眶倏的红了,快步跑过去,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下,接过了她手里的重物,有些吃力地放上推车,推着就往雨棚走。 安顿好推车后,又帮着去收拾被留在雨里的小桌凳,再回到雨棚下时,和同样忙碌的方礼泽撞了个满怀。 两个小时前还妆容清丽,穿着精致得体的俩人,在一片狼藉中,撞见了彼此狼狈的模样。 后来,每次迎上方泽礼那双带着温暖笑意的含情眼时,初夏都会想起那天四目相接的诧异。 方泽礼,人如其名,端方俊朗,温润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如杨清所言,一看就是不知道哪里的好人家出来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像他这样的人,哪里会缺追求者呢? 但越是这样美好的人,就越不容易动心。 能让他们喜欢的,除了姣好的外貌,必然还得有美好的内在。 而他对初夏那突如其来的喜欢,在初夏看来,便是因为对她的想象满足了这些条件。 在方泽礼的眼里,初夏是那个大雨天满身泥泞助人为乐的善良女子,而这个女子,学识优秀,自力更生,清心寡欲,生得还很漂亮。 但初夏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她,她没那么热心,也没那么善良。 她曾经在雨中见过太多人的窘迫,但最后都视而不见。 那时的恻隐,不过是因为她想起了多年以前,烧烤店的露天场坝里,因为不良客人的刁难,那个自尊碎落一地的隐忍少年。 - 初夏的沉默给了杨清答案,识趣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晚餐时分,杨清有些愧疚地说自己家的小公主要参加为期五天的亲子夏令营,这几天就只好辛苦初夏一个人看店。 初夏欣然应允,并趁机向杨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理由是高中同学结婚,自己要回去参加,顺便回家看看。 杨清笑着应了下来,像亲姐妹一样叮嘱: “回去好好放松一下,说不定对改善你目前的精神状态有好处。” 初夏被杨清的执着逗笑,又为她的善意感动。 夜色下,伴着洱海湖水的沙沙声,俩人如一对密友,对月小酌,直到凌晨。 - 顾星辉和李星儿的婚礼在老家安市举办。 日程排得太紧,安市不是省会城市,一路回去旅程辗转。 这天天气很好,天蓝得一朵云都没有,是安市春日里惯有的反常的热,这让在洱海边凉风吹久了的初夏一时有些不适应。 两个女生都是半个路痴,在高铁站隔着电话你一言我一语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对方。 当苏念念在安市高铁站接到初夏时,已经将近正午了。 看了看身边又热又疲惫的闺蜜,苏念念有些急躁地打着方向盘,嘴里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嘟囔道: “你们那咖啡店就不能歇业一天吗?非得这样紧赶慢赶的?” 初夏满脸歉意:“对不起嘛,念念!” 看苏念念无动于衷,继续解释: “咖啡店那边,我和杨清原本商量好了,但是她的航班被延误了大半天,都已经开门让客人进来了,总不好再突然把人赶出去,不然我昨晚肯定能来陪你!” 苏念念满脸不高兴,故意瘪着嘴角,一边看后视镜一边说: “少来,我看你早就把我忘了!” “每天心里眼里嘴里都是杨清!杨清!” “杨清有多能干,杨清的孩子有多可爱,杨清对你有多好……” 趁着等红灯间隙,初夏故意弯着身子去看左手边苏念念的表情,抿唇笑: “你吃醋了?” 苏念念也侧头瞥了初夏一眼,故作嫌弃:“想什么呢你,本小姐有的是人陪!” 说完,又伸手扒拉了几下导航,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迟到了,这新娘捧花我是接不到了!” 初夏拧开瓶盖喝水,听了,玩笑道:“我怎么预感,有人会帮你接呢!” 苏念念忙着开车,嘴里也不闲着: “那有什么用,人家把我当同桌,当校友,当同事,当朋友,当兄弟,当领导,就是不想把我当对象!” 听着右手边传来的低低的笑声,苏念念眸光一闪,故作叹息: “算了,本小姐有的是人追,我才不会像有些人一样,眼巴巴干等着呢!” 感觉被内涵到的初夏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一口水直接给自己呛出了眼泪。 但苏念念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顺手从身边的置物箱里扯出一张纸巾递给初夏,弯了弯嘴角,淡声说:“擦擦吧,马上到了!” - 苏念念提前踩好了点,领着初夏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酒宴。 婚礼流程早已走完,新郎新娘正在亲友桌敬酒。 俩人的位置被分在高中同学桌,不远处修明彦先看见了俩人,站起身拿着捧花朝着二人挥手,苏念念先初夏一步对上修明彦,并朝着刚好还剩下的两个空位瞥了一眼。 苏念念拉着初夏快步走过去,云淡风轻地接过修明彦手里的捧花,动作敏捷轻快地在修明彦身旁坐下,在自己和旁边一位英俊男子的中间留出一个空位给苏夏。 初夏低头尴尬地看着苏念念,但迟到的人不好再浪费大家的时间,犹豫片刻后,拉开椅子坐定。 两个大美女,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便让在座的人不禁亮了眼。 见江楠直直地盯着初夏,苏念念嘲讽着提醒:“江楠,你什么眼神呢,注意点!” 江楠悻悻收回目光,玩笑着道:“不好意思,看见大美女,一时晃神了!” 初夏微笑着一一回应,视线扫过这些十来年未见的老同学,仿佛一场陌生的自我介绍,最后落在身旁清俊出尘的男子身上。 男子也正看她。 四目相对,俩人皆有一瞬的愣怔,而后慌忙别开视线。 纵然早已在内心演练过多次,但真见到时,初夏内心依旧百转千回。 这个在她脑海中被岁月冲刷得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如今再次清晰入眼。 褪去了十八岁的少年青涩,眼前的男子,不管是从更加宽阔厚实的肩膀还是从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清晰的肌肉线条来看,身形已比往日健硕了许多。 一双长腿放在餐桌下略显局促,五官更加硬朗大气,线条更加清晰,碎刘海下的眉眼也多了几分凌厉。 大廓形的休闲纯白衬衫外套中和了不少男子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但看向初夏时,眼中那如多年前一般始终散不开的愁绪,让他显得孤寂又破碎。 苏念念一只手搭在初夏肩上,仿佛是在回应江楠的话:“那可不,我们初夏,可是比当年还要漂亮多了!” 说完,又后仰着侧头看向旁边的英俊男子:“你说是吧,陆舟!”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一桌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吃瓜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陆舟和初夏身上。 “嗯。”陆舟淡声回,而后再次抬眸,看着初夏温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初夏浅笑应声。 众人的好奇心很快被如此平淡的寒暄驱散,修明彦热情地招呼:“大家动筷子吧,旁桌都快吃完了!” 初夏尴尬地笑了笑,温声回:“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江楠起身热情地给大家倒酒,酒杯递回初夏面前:“迟到了可得罚酒!” 一桌人为了她一个人这样干巴巴等到快散席了还没吃上饭,初夏怎么说怎么没理,干脆接过:“当然,我自罚三杯!” 三杯辛辣白酒入喉,初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原本也是无心玩笑,见初夏这么干脆,江楠反倒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索性也拿过杯子,为自己的冒失陪了三杯。 其余人都饿慌了,放下开餐酒杯后,开始大口吃菜。 苏念念瞪圆了眼睛看着初夏:“可以啊你,酒胆不小啊,啥时候练出来的?” 初夏端着手边的水杯抿了口白水,笑笑回应: “以前在H市上班的时候,跟着公司领导到处应酬,慢慢的也就能勉强喝点儿了。” 苏念念露出心疼的表情,摸了摸初夏的头发,小声抱怨: “早说了让你回来跟我混嘛,你非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谁能让你出去低头喝酒啊!” 初夏侧头安慰:“没事儿,我现在在咖啡馆上班,再也没有什么酒桌饭局了,小日子快活着呢!” 一旁,陆舟攥紧了手指一言不发,低着头夹了一堆菜堆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却一口也没往嘴里放。 苏念念不肯罢休,有些遗憾地看了陆舟一眼,低着头故意微微压低了声音: “听唐阿姨说这次回来,给你安排了个特优质的相亲对象,才回来不久的海归博士?” 母亲唐婉让苏念念帮着劝初夏相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初夏见怪不怪,点头回应: “嗯!我爸以前药厂上班时合伙人的儿子,说是如今也算是个富二代了!” 苏念念两眼放光,劝说道:“你到时候仔细考虑考虑,合适的话就收了呗,嫁入豪门,顺便留在这里跟我做个伴!” 初夏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往苏念念面前的碗里夹了一片她最爱的糖醋鱼,回了一个白眼:“你这么爱我,要不你直接包养我吧,苏大小姐!” 苏念念挑眉,夹起那片鱼放进嘴里,笑嘻嘻地说:“也不是不行!” - 二十来分钟后,一桌人差不多吃了个七八分饱,新郎新娘终于招呼完了其他客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遇上亲近的同学,酒盅里的白水换成了白酒。 新郎顾星晖在隔壁的大学同学桌磨磨蹭蹭了半天,给自己脸上喝出了一层红云。 大家把座位挤了挤,空出两个位置给一对新人。 又是一圈敬酒下来,顾星晖颤颤巍巍地有些站不稳。 新娘李星儿微扶着顾星晖坐下,递给他一杯白水。 脑子不太清醒的顾星晖接过水杯,含情脉脉地盯着李星儿看了老半天,最后当着一桌人的面,亲在了李星儿脸上。 众人对着这猝不及防的狗粮直呼羡慕嫉妒恨,一向稳重内敛还带着几分古板的李星儿,顿时扶着额角红了脸。 但顾星晖浑然不觉,歪头贴在李星儿身上,红着眼眶说:“我俩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啊,我亲一下我老婆怎么了!” 邻座单身狗江楠酸溜溜地开玩笑:“秀恩爱就秀恩爱,你如今可是年入百万的大作家了,还不容易呢!” 喝多了的实诚人,不太分得清玩笑还是认真。 顾星晖一本正经地解释:“什么大作家,你可别洗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为了写点网文,我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仿佛勾起了伤心事,江楠也想到了六年前,普通家庭出身,好不容易名校毕业的顾星晖,为了坚持全职写文,沦落到饭都吃不上来找他蹭吃蹭住的日子。 “算了,不提了,你现在也算是终于熬出头了!” 江楠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往酒杯里满上了酒,拍着顾星晖的肩膀安慰道。 顾星晖喝了酒,也觉得往事如云烟,红着眼牵过李星儿的手:“多亏了我们家星儿,这么多年,不管别人多么瞧不上我,都没有放弃我,还愿意要我!” 李星儿也红了眼眶,但还是笑着止住了顾星晖的话头:“你再说,等明天你酒醒了,可没地洞给你钻!” 一桌人托着脑袋羡慕地看着一对新人,苏念念突然弹起来,说:“顾星晖,你刚刚说你是写小说的?” 顾星晖一脸懵圈,怔怔点头:“啊!” “年入百万?” 顾星晖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摸了摸后脖颈:“也就是这两年才……” 但俩人显然没在一个频道上,没等顾星晖说完,苏念念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了,冲着初夏眨了眨那双好看晶亮的杏仁大眼睛。 苏大小姐自己不写网文,更不了解网文圈,丝毫不知道圈内扑街小作者的心态。 只是如今看顾星晖这样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是网文作者的事情,便以为在这样一个场景下,说出初夏也是一个网文作者这件事也许也没什么。 甚至还想让顾星晖教教初夏这个小扑街。 但过度兴奋使她忽略了顾星晖红着眼说的那句——“我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如果不是终于熬出了头,顾星晖哪里会有勇气在这么一群同学面前承认这个一度让自己吃不上饭的作者身份呢! 反应片刻,初夏意识到了苏念念此刻内心的小算盘,但还没来得及扯上苏念念的衣角,苏念念已经开了口:“其实初夏也在……” 慌张之下,初夏伸出手捂住了苏念念的嘴,不小心打落了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迎着苏念念惊诧的目光,初夏小声制止:“别说……” “为什么?”苏念念满脸疑惑,眨巴着眼睛低声回应。 初夏无奈地凑到苏念念耳边:“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你答应过帮我保密的!” “哦!”苏念念悻悻闭了嘴。 见苏念念安静下来,初夏才转过身去捡手机。 但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陆舟已经将手机捡了起来,拿在了手里。 初夏愣了愣,伸出手说:“谢谢!” 陆舟微微勾唇,眉宇间的愁云终于慢慢散开了些。 他直直地盯着初夏的眼睛,幽深的眸子里满是小心翼翼,沉默片刻后,才将手机轻轻放到初夏手上。 初夏接过,转身打算将它放进身后的手提包里,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的男子倾身过来,栀子淡香氤氲入鼻,温润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呢,初夏,未来的大作家,还愿意要我吗?” 第4章 初遇帅同桌 时间回到2012年8月31日,高二正式开学前一天。 这天下午,初夏是被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震醒的。 晚上八点十分! “妈,我都迟到了,你怎么不叫我呢!” 初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嘴里大声埋怨着。 但房间外,一片安静,无人应声。 醒了醒脑子,才反应过来,她尊敬的母亲大人,美丽洒脱又随意的唐婉女士,在高二开学这个的如此重要的日子里,拉着她亲爱的老公初宇,不知道跑哪儿度蜜月去了。 在初夏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俩人已经不知道度过多少次蜜月了。 她的一双父母,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她是意外,他们才是真爱。 就连初夏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唐婉和初宇初遇那天,是入夏第一天,为了纪念这个特别的日子,将它随意地安在了他们爱情的结晶身上。 初夏心如猫抓,从阳台上收了还没来得及熨烫的皱巴巴的校服套在身上,忙乱地对着镜子扎头发的同时,没忍住在心里嘲讽: “这么绝的校服搭配,也不知道是哪个高明的领导想出来的!” 在那么多的青春校园剧里,初夏见过POLO衫配长裤,见过衬衫配短裙,见过T恤配短裙,却唯独没见过白衬衫配长裤。 呆板宽大的白衬衫,同样呆板单调的松紧腰深蓝色长棉裤,是扎进裤子里呢,还是不扎呢? 来不及犹豫,初夏快速收拾好,在客厅猛灌了几口水,飞速出了门。 好在就住在学校门口,连过马路都不需要。 初夏一路小跑,脑子里想着如何跟素未谋面的新班主任解释。 暑假分班结果出来后,她特意打听过。 新班主任姓张,名叫张跃,是个有点矮胖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脾气出了名的差。 但在学生里传得最多的,还是他那爱恶分明的鲜明个性:“对聪明学生百般放纵,但对普通学生毫无耐心!” 想到这里,初夏提前为自己的命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个有自知自明的人,因为考运爆棚,踩着分数线,以倒数第一的成绩进了理科实验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凤尾尖。 十多年的学习经验告诉她,她不是聪明的那一挂。 - 十多分钟后,初夏气喘吁吁地找到了自己的新班级,在教室的转角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情况。 教室里,新同学们都已经领好了课本,安安静静地在看书提前预习,和以前在普通班自习时班里叽叽喳喳左顾右盼的氛围截然不同。 而那传说中的班主任,正坐在讲台前翻着手里的一个笔记本,低着头一语不发,时不时蹙眉用手里的红笔做着标记。 正犹豫着,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这位同学,你干什么呢?” 初夏身体一顿,压抑着心跳回头,对上一个个子高瘦,穿着清爽浅蓝衬衫和深蓝色阔腿牛仔长裤的女子。 “主任好!”初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女子微微蹙眉,音色夹了几分严厉:“快进去吧,下次别迟到了!” 打算继续往前去其他班级巡视时,见初夏犹犹豫豫,又补充了一句:“你别紧张,你们张老师就是表面严厉,其实是个嘴严心软的好老师!” 闻言,初夏稍微松了口气,推开教室门的一瞬,刚好撞上走过来查看情况的新班主任张跃。 “啊呀!”初夏下意识地惊呼,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不妥后,又硬着头皮走上前,小声说:“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在看清了初夏校服衬衫上的名字时,毫无意外,迎接初夏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班里原本安静看书的同学,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初夏红着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暗自在心里将这满腔羞恼转移到了那个不知名的讨厌邻居身上。 “都怪楼上那个没素质的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叮叮咚咚地吵得人睡不着觉!” “不是他,我怎么会失眠?” “我不失眠,怎么会半夜爬起来看小说?” “我不半夜看小说,又怎么会看着看着上了头,一口气熬到了今天下午?” “如果不熬这么久,我怎么会下午睡过了头?” 初夏越想越气愤,不自觉地垮着脸,眉毛也拧成一团。 “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不服?” 身旁,张跃语气轻蔑。 台下,同学们看热闹的表情更明显了。 “没有,”初夏红着脸小声说,“但是迟到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不止你一个?”张跃嗤道:“那你说说看,除了你还有谁?” “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其他班的同学也……” “其他班?”张跃打断初夏,朝着讲台上看了一眼,接着说: “作为学校唯一的实验班,聚集了全校最优质的师资资源和最优秀的同学,和其他班能一样吗?” 初夏被质问得说不出话,头低低地垂着,只听见张跃继续说:“也是,你确实和我们班其他同学不一样!” 听到这里,初夏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再抬头时,张跃已经走到了讲台桌前。 几秒钟后,张跃手里拿着刚才一直在看的本子,一边翻一边朝着初夏走过来。 “初夏是吧,中考时年级三百多名考进来的,高一十班。上课爱说话,爱看课外书,作业不能按时完成,间歇性迟到,成绩时好时坏,这次分班考刚好年级第五十名……” 张跃一口气说完,目光再次定在初夏身上,似笑非笑:“这次能进实验班是因为……运气吧?” 初夏心中一惊,无法辩驳,抬头看了张跃一眼,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 张跃皱眉: “你这种学习态度,一学期后的期末考,等着被淘汰吧!” “这实验班,你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这些话一出来,原本看热闹的同学,顿时睁大了眼睛,鸦雀无声。 仿佛被戳中了脊梁骨,初夏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手指将掌心掐得发白。 她知道,张跃这是借着她来敲打班里所有的同学。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是她? 她不过就是迟到了,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僵持了片刻,初夏终于抬头,红着眼圈,视线却丝毫不避了。 她直直地看着张跃,说:“不管是不是运气,我进实验班的分数,都是我一道题一道题答出来的!” “我一直以为,老师是一个特别伟大的职业,他们会像浇灌花朵一样,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学生,耐心地去了解,去帮助,去教育。” “但如今,张老师您单凭我迟到了一节课,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我,凭借主观印象来揣测我的学习态度,更揪着我过去的成绩来贬低我!” “我擅自迟到是不对,但老师您的这种做法就对吗?” 讲台下,原先一致睁眼看热闹的同学,脸上终于呈现出各异的表情。 有瞠目结舌觉得初夏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有神情哀怨默默同情初夏接下来的命运的,也有憋笑点头为初夏的英勇行为点赞的。 而不动声色听完这一切的张跃,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笑了笑,说:“脑瓜子转得还挺快!” 初夏犟嘴:“我说的是事实,况且,我会不会从这个班淘汰出去,不也得等一个学期后才能见分晓么?” “行!那我们一个学期后再看!” 张跃有些意外地点头,接着说:“到时候如果你还能在这班上待着,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面给你道歉!” 终于挽回了一点面子,初夏心口的憋闷散去了些,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刚壮大的胆子又缩小了些,悻悻道:“道歉倒也不必,老师您现在先让我回座位就行!” 张跃看着初夏,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去讲台旁边把课本领了,再找个位置坐下吧!” - 初夏默默领好课本,站在讲台上向下环视一圈,走到教室右边最后一排仅剩的靠过道的位置坐下。 新同桌左手撑着脑袋,面向教室外面,定定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仿佛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初夏将课本随意地塞进课桌肚里,翻开一本语文课本时,才发现自己没带笔。 “同学,你好,能麻烦借支笔吗?” 初夏向着新同桌的座位稍稍倾了身体,小声问。 几秒钟后,没有回应。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初夏朝着讲台的方向望了一眼,讪讪地瘪了瘪嘴。 一直到几分钟后,眼角瞥见身边的男生耷拉着脑袋时不时顺着手肘往下滑的动作时,初夏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位新同桌不是高冷,而是……睡着了! “看来这个实验班里名不副实的混子不止我一个嘛!” 初夏抿唇,装模做样地扶额看书,再瞥过去时,不由得心道:“这混子貌似长得还怪好看的……” 从短袖露出的小臂来看,皮肤比很多男生都要白,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合眼垂下的睫毛又长又密,嘴唇厚薄适中,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线条轮廓清晰。 瘦削但宽阔的肩膀和桌子下的一双大长腿,暗示他个子应该很高。 碎刘海毛茸茸的,清清爽爽没有一丝油腻感。 白衬衫熨烫得很平整,干净整洁,还散发着淡淡的……栀子清香。 “很好,目测是个帅小伙,一次迟到换个帅同桌,赚了!” 初夏暗自在心里想着,一时得意,抬眼望向讲台时,正好和张跃扫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从讲台看下面的学生,所有的小动作一目了然,初夏十来分钟前才亲身体会过。 此刻,犯花痴当面被抓,初夏脸上的笑顷刻间就消失不见,正襟危坐前还不忘用手肘好心地拐了一下旁边的男生,惊得男生顿时也直起了身体。 不过为时已晚,她和她的好同桌,俩人的行为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欲盖弥彰地进一步吸引了张跃的注意。 张跃皱眉,合上手里的那本详细记录了班里所有学生过往学习情况的笔记本,站起身再次朝着初夏走来。 第5章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叮……! 及时响起的下课铃声让初夏逃过一劫。 教室中间第三排一个不认识但一看就有学霸气质的同学拉住了张跃,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从张跃脸上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暖笑意来看,那人很得张跃喜欢。 “不错,你们锁死,别来找我!”初夏在心里嘀咕。 转头时,见帅同桌正茫然地看着自己。 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初夏感觉自己顿时心跳漏了一拍,一张肉嘟嘟的粉白笑脸也不争气地红了。 但理性败给了感性,不受控制地暗自在心里感叹: “正面比侧面更好看!” “就是眼神呆滞了点,黑眼圈太重了点,看起来比她这个熬了通宵还没来得及好好补觉的人还要疲惫很多倍!” 但终归还不至于到了看到帅哥就脑子离家出走的地步,初夏很快回过神,强压嘴角,伸出手在胸前挥了挥: “嗨,你好,我叫初夏……” “陆舟。” 男生视线扫过初夏校服衬衫上的名字后淡淡别过眼神,扭头趴在桌上,继续睡了。 初夏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去,一种热脸贴了冷板凳的尴尬情绪从心底升起。 “不爱理人爱睡觉,言情小说里高冷帅哥的经典人设,我懂!” 很快安慰好自己后,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让她从刚才的花痴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只在中午饿得脱力的时候泡了碗泡面,就着一根火腿肠吃了,再继续追看小说大结局,一直到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的时候,合眼一觉睡到了晚上,赶着来上晚自习,忙得连去吃点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安静下来了,只觉得全身无力,满脑子飘过的都是好吃的,看着前桌女生桌肚里满满当当的零食暗自咽口水。 “同学你好……” 初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前排女生的肩膀。 女生回过头,看见初夏时,脸上溢满了明媚好看的笑,一张小巧白皙的鹅蛋脸上,漾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怎么了?”女生问。 初夏苦笑着瞥了一眼女生的桌面下的零食,说:“我忘记带笔了,想问问看你有没有多余的笔。” 女生回头拿过自己桌上的笔袋放到初夏面前:“你自己选吧!” 初夏从里面挑了一只小熊图案的签字笔,将笔袋还给了女生:“谢谢你,念念同学!” 女生看了看初夏白衬衫上绣着姓名班级的蓝色胸牌,笑回:“不客气,初夏同学!” 愈演愈烈的饥饿感让初夏不自觉皱起了眉,唇上的血色也淡了几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苏念念蹙眉问道。 初夏摇头,有些难为情:“没事儿,就是饿了……” 苏念念噗地一声笑出来,又回头去把自己桌肚里的零食抱出来堆在初夏面前:“给你,别客气!” 此时苏念念的行为于初夏而言,与雪中送炭无异,就此心甘情愿地上了苏念念划过来的这艘名叫友谊的小船。 初夏感激地看着苏念念,拿了面前的一包苏打饼干拆开,不客气地吃起来。 苏念念又回身去拿了盒牛奶,戳开递给初夏:“喝吗?” “谢谢!”初夏接过牛奶,含糊着道谢,“明天还你!” “不用!”苏念念说着,继续问: “今天算是预开学,新老师要给我们洗脑喝鸡汤,新同学要做自我介绍,关键是要选座位,这么重要的时间,你怎么会来这么晚呢!” 初夏神情哀怨:“我爸妈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然后我昨晚失眠了……” “昨晚失眠还能影响到今天晚自习?”苏念念不解。 “哎,算了……一言难尽!”初夏叹息一声,又恨恨地补了一句:“都怪楼上那个没素质的邻居!” 苏念念先是一愣,而后低头笑了笑,说:“我算是见识到了,咱们这新班主任真是够狠的!” 初夏瘪嘴点头,深表赞同。 “但你也不错,几句话直接给人老师整不会了!”苏念念接着说。 “是吗?”初夏嘴里吃着东西,但一句话不落下:“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当时被骂哭了?” “嗯……差不多吧。” 初夏笑嘻嘻的,做了个调皮表情:“呵呵……我装的!” “你装的?” “是啊,我刚在教室门口碰到教导主任了,她说张老师嘴严心软,我就想着试试看……” 初夏说着,突然想通了什么,有些激动地看向苏念念:“嘿,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苏念念一脸问号。 “没想到教导主任人还怪善良的,她肯定是料到了我会挨批,特意提醒我呢!” 苏念念更疑惑了: “你说年级教导主任主动提醒你,教你怎么怼自己班主任?” “你觉得现实吗?” “教导主任同意你这样想了吗?” 不过最后苏念念也没说出口,因为这清奇的脑回路,满脸钦佩地朝着初夏竖起了大拇指,又向陆舟看了一眼: “你也是挺倒霉的,班里迟到的确实不止你一个,但偏偏你比那人晚来了那么半个小时。” 初夏会意,看了看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的男生,对着苏念念比了个口型:“他?” 苏念念重重点头。 初夏深吸一口气,用了很小的声音问:“那他挨骂了吗?” “没有!”苏念念小声回。 “他成绩很好?”初夏继续用气音问。 苏念念觉得好玩,也学着初夏用气音回:“比你好一点,班上倒数第二!” 初夏莞尔,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倒数第三……” “哈哈哈……”初夏终于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苏念念却有点小骄傲,看向讲台右侧的一个角落:“讲台那儿贴着大家的成绩呢,我们几个名字挨着的!” “那我们以后可算同病相怜了,”初夏几口喝完了手里的牛奶,接着说: “我暑假打听了,咱们这位新班主任特别不待见我们这些成绩不怎么好的。” “那也不一定,” 苏念念托着下巴,微微挑眉: “这次分班考,我是发挥失常才考成这样的……” 初夏:“……打扰了,学霸念!” - 知道了同桌的成绩是倒数第二后,初夏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但帅同桌好像确实不怎么爱说话,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瞌睡也醒了,眼睛跟长在了新课本上一样,始终一语不发。 下课铃声一响,不过一个还笔道谢的时间,再回头时,帅同桌已经没了身影。 “看什么呢?”晚自习放学后,苏念念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偏头问道。 初夏收回视线,学着同桌的样子,把椅子放回了课桌下,又把课桌上的课本摆整齐,回:“没什么!” 苏念念不明所以地点头,见初夏不慌不忙的样子,面露疑惑:“你还不想走?” 初夏抿唇:“没有,我是想等同学们都走了,去拍一张讲台上的成绩单……” “想拍就去拍呗,不用等到同学们都走了。” 苏念念的语气很干脆,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女生。 但初夏不是,以她的成绩到了这么一个处处是学霸的班级,她可自信不起来。 这样还没正式开学就开始的发力的晚自习,让她顿时觉得压力倍增。 说实在的,这样一个氛围里,她这个松弛佛系的普通好学生突然就被衬托成了一个不怎么聪明还不怎么用功的学渣。 如张跃所言,她能考进来,是运气,而且运气占了绝大部分。 以她平日里的成绩,能考个年级一百名左右,已经算是巅峰了。 物理和化学是她从初中开始就攻不破的难关,但因为文科里面的政治和地理更差,她硬着头皮选了理科。 当时分班考的时候,恰巧碰上物理和化学出题特别难。 但初夏已经被难习惯了,本来就不会,索性就果断放弃,能答多少答多少。 这样的心态反而让她把自己平时的水平内,能答对的题都答对了,侥幸考了个还不错的名次。 但这也意味着有很多平时成绩比她好的同学,吃了答题心态和战术的亏,暂时落到了年级五十名外。 那下次考试呢? 没有这样的运气,她很可能会如张跃所言,直接被淘汰出局。 如果一开始就没进这个实验班倒也没什么,但如今进来了又被踢出去,确实脸上无光。 苏念念很快看出了初夏的心思,轻轻地挽过她的手腕:“你别太焦虑了,我陪你一起好好学,直到高考!” 初夏看向苏念念的表情显出了几分不相信,但这份不相信是对她自己。 苏念念以为是初夏不信自己,接着说:“我不行的话,还有我同桌,我看了,年级前五呢!” 初夏满眼羡慕,问:“那你呢?你正常发挥的话能到多少呢?” 苏念念尴尬地笑了笑,犹豫片刻,说:“再怎么也能混个,班级前四十……多吧!”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初夏被逗笑: “……凡尔赛文学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想了想,又垂下了头:“不过,再怎么也比我好多了!”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初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语言。 短短的几分钟,她觉得自己对面前这个女生又有了新的认识:十足的乐天派! 拍完讲台上的成绩单照片后,想到自己和年级第一的差距,和这个班级里所有人的差距,初夏兴致缺缺地走在苏念念旁边: “我就不该误入了学霸们的世界!” 苏念念却并不是很在意,安慰道:“什么学霸不学霸的,没那么玄乎,都是一个班,所以大家就都是一个世界的!” 初夏望向苏念念:“是吗?” “当然,你看你那同桌,人家分就比你高了那么一点点,多淡定啊!” 初夏终于又被安慰到一点点,笑了笑,说:“人长得也挺好,只可惜太冷了!” 苏念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拍着初夏的肩膀: “可能长得好看的男生都这样吧,不爱理人,故作高冷……” 苏念念说着,冲着初夏做了个卖萌表情,接着说,“不像我们长得好看的女生,又温柔,又可爱!” 初夏停下脚步:“班里还有谁跟陆舟一样么?” “还能有谁,我那同桌呗!修明彦,名字取挺好,但人实在是没礼貌!” 苏念念的脸上写满了嗤之以鼻,接着说:“晚上第一节课选了位置后,大家纷纷去打水擦课桌,我好心给他递毛巾,叫了他好几声,结果他装没听见!你说气人不?成绩好了不起啊?” 初夏微微点头:“是有点!” 苏念念高兴地一把揽过初夏的肩膀,有些小傲娇地扬了扬下巴:“是吧?” 初夏继续心不在焉地点头:“成绩好是有点了不起!” 苏念念:“......” 不过听苏念念这样说,初夏才猛然想起,自己坐的桌子椅子都是干净的,不仅桌面,连桌肚子里都是干净的。 “但我那课桌还挺干净的……”初夏低声道。 “那你可就得谢谢你同桌了!” 苏念念看着初夏,眼中是和刚才说到修明彦时完全不一样的赞许表情: “一个班那么多同学,每个人都是自扫门前雪,只有你那同桌,见旁边没人,就帮着一起打扫了。” 初夏颔首,抿唇心道:“这样看的话,他也没那么不可爱嘛!” 初秋夜里丝丝凉风扑在脸上,初夏觉得心里那股落差感也被晚风吹得淡去了许多:“好像也没那么差了,至少还摊上了个不错的同桌!” 第6章 罪魁祸首反复作妖 “你家远吗?要不要顺便捎你一段?”校门口,苏念念热情地邀请。 初夏笑着朝学校附近的一栋老式六层楼房指了指:“不用,我家就在旁边!” 苏念念笑着和初夏挥手道别,而初夏则站在校门口的一家小吃摊前,看着那辆来接苏念念的豪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十来分钟后,初夏手里提着打包好的夜宵,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想到刚才从车里走下来温暖笑着拥抱苏念念的中年男子,不自觉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亲初宇,一个爱家庭更爱事业的温润男人,大把的时间精力几乎都花在了现在的这份事业上。 而母亲唐婉,则是一个全力支持丈夫事业,为他守好后方的温柔大方又时不时有点小任性的漂亮女人。 年轻的时候,初宇曾经以技术合伙人的身份在本市的一家药厂上班。 那时候,安市的医药产业才刚开始发展,政府的扶持力度很大,初宇所在的公司是个年轻初创的小公司,几个大学时的同学校友一起回来干起了这份事业。 但由于工作太拼,还没来得及等到公司真正壮大,初宇的身体就熬垮了,无奈之下置换了手里的初始股权,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在初夏目前所在的高中(安市一中)附近开了一家书店——安心书店。 安放心灵,是初宇和唐婉开办这家书店的初心。 书店一开始就把规模设置得很大,这些年下来,算是安市最大的一家私营书店了。 初宇和唐婉俩人用心经营,趁着出去旅游的时候到处考察,引进了不少新的书店经营理念,这两年正在往综合型休闲文化书店的方向发展。 经过安心书店门口时,透过大而明亮地落地窗,初夏看见还有人趁着打烊前,靠坐在书店里长长的阶梯上安静地看书。 如初宇和唐婉当年所想,这里真的成为了一个让人暂时安放心灵的地方。 想到这里,初夏又不由得心里暖暖的。 刚才看见苏念念和父亲拥抱的温馨场面时,自己心里的那一阵空荡感也一扫而光。 - 穿进书店旁的那条小巷,就到了初夏家所住的单元楼。 小巷光线略微昏暗,每次晚上经过这里的时候,初夏都会稍微加快脚步,然后小跑着一口气爬上五楼。 放下书包,初夏先是坐在客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打包的炒河粉和炸土豆,而后懒懒地摊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发呆,回想着从晚自习到现在所发生的这些让人尴尬的一切。 意识到自己快睡着时,才从沙发上支起疲惫的身体,踱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半眯着眼睛吹干了头发,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她反复地确认了床头柜上的闹钟,又在手机上加设了两道,确保自己明天不会迟到。 因为实在是太困了,初夏一挨着床,还没来得及去想自己今天遇到的帅同桌,很快便睡着了,一直到半夜再次被楼上的不知名声音吵醒。 在昨天以前,初夏已经有一两年没有听见楼上有什么动静了。 听母亲唐婉说,楼上原先的屋主,家里的孩子考上重点大学后就搬走了,房子卖给了别人。 而昨天晚上开始,就时不时有东西掉在楼板上的声音传来,初夏暗自在心里估计,可能是有新邻居搬进来了。 这个小区是名副其实的学区房,虽然房子老了点,但小区内环境干净整洁,绿化很好,最重要的是特别安静。 现在开学之际,有新的家长带着学生入住,是很正常的事。 但虽然说是这样说,半夜一两点了还乒乒乓乓地吵得人睡不着觉,这新邻居未免也太没素质了一点。 昨天晚上还不够,今天晚上又来? 一开始被吵醒后,初夏没去理会,把头埋进被子继续睡。 但越是强行让自己入睡,就越是不容易睡着。 初夏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刻意醒着脑子,去听、去猜接下来的声音会是趿着拖鞋的脚步声还是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去分辨这声源是从头顶的卧室传来的还是从客厅传来的?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初夏有不自觉地摸出手机,点开了手机里的小说页面。 但正要开始看时,晚上班主任张跃那句“你这种学习态度,一学期后的期末考,等着被淘汰吧!”再次在耳边响起。 “不能这样,我要控制我自己!”初夏丢嫌弃地开手机,暗自在心里较劲。 但楼上的声音还时不时透过楼板传来,初夏越想越不高兴,恨不得马上冲到阳台上对着楼上破口大骂! 或者直接冲上去敲开对方的门,再对着那人破口大骂! 但前者影响其他邻居,自己骂别人会不会痛快不知道,但自己一定会被其他邻居骂个痛快! 后者的话,大半夜的,确实有点不太安全! 想到这里,初夏最后又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左右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找点儿其他事做。 “先把衣服扔洗衣机洗了吧!” 倒洗衣液的时候,扑入鼻中的淡淡花香让初夏想到了自己的那位新同桌,想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栀子香气。 初夏很喜欢栀子花,颜色纯白,花香浓郁,屋外的阳台上,便种满了这种花,只可惜如今不是花开的季节。 从阳台上收了换洗的校服衬衫,初夏小心地熨烫好,又躺回了床上。 楼上终于安静下来。 初夏躺回床上,又拿起手机,点开了那张排满了实验班名次和成绩的照片。 “陆舟,620,比我也就高了5分嘛……” - 第二天,清晨。 初夏站在镜子面前,欲哭无泪。 没错,她又迟到了,七点半的早自习,而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已经七点三十五了。 快速收拾好了书包,初夏急冲冲摔门而出,三步并作一步,大步跨上楼梯。 “反正都迟到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呗,白天没时间,晚上又不敢,只能趁着这时间去找这没素质的人好好交涉交涉!” 初夏先是勉强维持礼貌,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等了大概半分钟,始终没有回应。 原本勉强储存的耐心终于耗尽,初夏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怒气,将拍门的力度用到了七成。 “吱呀……” 深栗色的不锈钢金属门倏地打开,初夏原本拍门的手猛然收住,停在半空。 抬眼看去,门内一个身形清瘦颀长,穿着宽松白T,头发乱成一团的男生,揉着眼睛问:“谁呀?” 初夏惊得愣在原地,一时还无法把眼前这个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的男生和昨天晚自习那个校服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人联系在一起。 男生慢慢抬眼,看清初夏时也是一愣,而后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初夏满脸疑惑,眉毛挤在一起:“??你不记得我了?” 男生茫然点头:“记得,新同桌嘛,你找我有事?” 初夏扶额,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她更有理的,但此刻却显出了一种扰人清梦的尴尬。 “你不上学吗?”初夏温声问,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来的目的。 “要啊!”男生点头,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依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冒失的女生找自己有什么事。 “但是现在已经迟到了!”初夏微微提高了音量,抬高左手手腕,将手表表盘展示在男生眼前。 男生哦了一声,嘴里蹦出一句“谢谢提醒!”便关上了门,留下初夏一脸无语地愣在原地。 “什么人啊?” “长得帅就了不起么?” “长得帅就可以这么没素质么?” “难怪考倒数第二呢!” “算了,先去教室上课,罪魁祸首就坐旁边,不愁没时间跟他理论!” 慢慢接受了这个没素质的邻居就是自己的帅同桌陆舟后,初夏嗤笑一声,在嘴里嘟囔了一气,转身快步跑下了楼。 “好在我今天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初夏一边下楼梯,一边分神想着,心中升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小窃喜,嘴里哼着小曲儿,脚下轻快,几下就蹦跳着下完了六层楼梯。 但在最后的几级楼梯时,她又用亲身经历让自己更深刻地理解了那个成语:乐极生悲! 因为过于分心大意,脚下一滑,直接跨了半层楼梯摔了下去…… 脚踝弯折着全身触地时,初夏觉得自己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蹲坐在地上缓了几分钟,才拉着楼梯旁边的扶手用力站起来。 - 大概二十来分钟后,初夏终于一瘸一拐来到了教室门口。 和昨天晚上一样,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探出脑袋去查看情况。 仍然和昨天晚上一样,班主任张跃亲自坐在讲台桌前守早读。 一个物理老师,居然跑来守语文早读?真是够敬业的! 初夏心里打鼓,盘算着是趁着张跃不注意,直接从教室后门偷偷溜进去,还是索性直接就在教室外原地等着,等到几分钟后早读下课了再去教室? 时不时还左顾右盼,生怕像昨晚一样,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但还没来得及抉择好,头顶传来一道淡然的男声:“又遇见了,新同桌!” 初夏抬头,对上男生戏谑的眼神。 感觉自己的好脾气已经耗尽,初夏没好气地给了男生一个白眼。 男生不明所以地弯唇,补了一句:“你这速度有点不行啊,看来今天最后一个到的人又非你莫属了!” 扔下这样略带挑衅的一句话后,男生大步迈了出去。 初夏气笑,伸手拉住男生的衣角:“那可未必!” 接着,迎着男生惊愕的眼神,初夏猛地用力,一把拉过男生背后的书包,动作敏捷的穿过男生身体倾斜时留出的缝隙,直直推开了教室后门,闪到了角落里的座位上。 教室里,原本认真早读的同学被教室后门装在墙壁上的猛烈的撞击声吸引,纷纷回头,但只看到了茫然愣在教室门口的陆舟。 讲台上,张跃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大声道:“初夏,陆舟,你们俩个,给我去走廊上站着!” 第7章 你不是挺会演吗 当初夏的名字又一次被点到时,迎接她的,是同学们不约而同传来的哄笑声。 但有了昨天的境遇,她的心理素质已经好了很多,脸上因为羞愧而出现的红晕也不那么明显了。 她放下书包,拿了语文课本,尽量以一种看起来镇定自如的表情朝着教室门口走去,站在了提前半分钟等在那里的陆舟旁边。 “力气挺大啊,新同桌!”陆舟半靠着墙,眼神扫过书包上被初夏拉出来的一道口子,一只拎着书包,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书包里翻找课本。 初夏又回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把我书包扯坏了,都不道歉么?”陆舟视线落在翻开的书页上,继续问。 初夏也没想到会这样,看了眼陆舟肩上那洗得有些发白的书包,有点心虚,气势弱了些:“是你书包质量太差了吧,我都没怎么用力……” 陆舟无语轻笑,慢悠悠道:“从小区到教室,十分钟的脚程你磨磨蹭蹭走了双倍多的时间都还没到,最后到教室门口了才来和我抢前后脚,你故意的?” “你自作多情地想什么呢?” 闻言,初夏没好气地回怼,又想起了自己赶时间的根本原因,更加不高兴了,拧着眉冲着陆舟大声道: “要不是你大半夜的在楼上吵得人睡不着,我才不会迟到呢!” 没等陆舟回话,又接着说: “前天晚上是这样,昨天晚上又是这样!” “你不知道那栋楼里住的几乎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像你这么没素质的人,住什么学区房?” 初夏一口气说完,对上陆舟满脸诧异,有些无语地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 “我家住在你楼下,因为你这两天晚上半夜一两点了还在楼上频繁地弄出噪音,我已经连着两晚失眠了,因为失眠,我才迟到的!” “还有,今天早上我去找你,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因为上楼找你,所以我下楼的时候才会不小心崴了脚,所以我才会走得这么慢,来得这么晚!” “所以,这一切,特别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所受的羞辱和批评,都是因为你!” 陆舟微弯着一条长腿靠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初夏,安静地听她发泄完了满腔怨气。 目光在初夏那只被崴伤的脚上停留片刻后,才淡淡地说了句:“对不起……” - 初夏也没想到,一句“对不起”从陆舟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男生嘴里说出来这么容易,一时没接住,盯着他愣了片刻才移开视线。 那句“算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张跃又踱着步子朝着俩人走了过来。 从表情来看,满脸的不高兴比昨晚还要明显许多。 初夏在心里暗道“完蛋”,缩着脑袋等待张跃的再次处刑。 但没想到,此次张跃的攻击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身旁的陆舟。 “陆舟,你太让我失望了!” 初夏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语文成绩一直很好的她,很快便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多层意思。 首先,张跃看向陆舟的眼神里,没有昨晚看自己的那股轻视,而更像是……惋惜! 其次,有希望才会失望,张跃这样说,说明他在此之前就认识陆舟,而且对他寄予厚望! 能让张跃这样性格的老师寄予厚望的,说明陆舟此前可能是个优秀的好苗子,如今,亲眼看着好苗子堕落了,才能发出如此感慨! 初夏暗自在心里为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点赞,同时也不自觉对自己的这位新同桌产生了更多好奇! 没等初夏继续思考,身旁响起了陆舟低低的声音:“对不起,张老师……” 又是“对不起”! 短短几分钟内,初夏从昨晚初见时便投注在陆舟身上的高冷滤镜碎了。 毕竟在她看过的那些偶像小说里,青春期的高冷男主,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硬! 让他们主动低头道歉,就跟要他们命似的! 但眼前的陆舟,虽然长了一张完全符合小说男主想象的脸,但道歉说对不起的时候,就跟吃饭喝水呼吸一样简单,和高冷完全沾不上边! 初夏抬头看了张跃和陆舟一眼,尽量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免得二人之间的隐火伤到自己。 几秒钟后,初夏听见张跃叹息着说: “昨天晚自习先是迟到,又是打瞌睡,今天早上又迟到!” “这次分班考,你差点就掉出实验班的分数线了!” “以你过去的成绩,再怎么发挥失常也不至于考成这样子,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但不管张跃怎么苦口婆心,陆舟也只是低头不语。 “我知道前些日子你家里出了些事情,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放弃学习这条路,不是吗?”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初夏不由得心下一紧,原本心不在焉翻书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吗?因为家里出了事所以才精神萎靡睡不醒,和自己先入为主想象的熬夜泡吧打游戏完全不一样!” “也是,这么一个干净清爽的男生,连上课的桌椅都会收拾得一丝不苟,还会主动帮着素未谋面的同桌清理课桌的人,怎么会总泡在游戏和网吧里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两天半夜弄出的声响会不会也有别的什么原因?” 初夏暗自在心里想着,慢慢地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是说出的那些话。 她抬眸看向陆舟,而此刻,陆舟正低头安静地聆听张跃的“训斥”,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溢出来的难过,和刚才看向自己时的那种忧伤如出一辙。 初夏心里顿时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感觉一道刺人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还有你,初夏,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学是吧?” “要不要我跟你们以前高一的班主任说一下,让他把你领回去,把你这个实验班名额让给想要它的人?” 这种宣之于口的嫌弃让初夏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再次到了崩溃边缘。 “我没有……”初夏攥紧了手指,试图苍白地为自己辩驳。 但身旁陆舟的清淡的声音打断了她。 “张老师,初夏她态度没有不好,是我的原因……” 见张跃一脸疑惑,陆舟继续解释: “我现在住在初夏家楼上的房子里,那房子是我爸之前的一个朋友的,因为对我爸的愧疚让我暂时住在那里。” “我前天晚上才搬过来,白天没空,就趁着晚上的时间收拾了一下屋子,没想到发出的声响太大,害得她晚上失眠睡不着才迟到的!” 初夏站在旁边听着,不可置信地看了陆舟一眼,心想: “这么坦诚的吗?” “你这样,我还怎么编?” 听完了陆舟的解释,张跃淡淡地瞥了初夏一眼:“是这样吗?” 初夏看了看陆舟,又愣愣地看着张跃,半天才点头,说:“失眠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我晚上开小差玩手机了……” 张跃无语地给了初夏一个白眼:“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气我是吧?” 但憋笑的表情暗示此刻他的怒气已经消了。 初夏灵机一动,当即伸出手掌放在胸前,一脸正气地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半夜玩手机,保证端正学习态度,再也不迟到!” - 纵然是内心小剧场极度丰富的初夏,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帅同桌之间的关系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破冰。 看了看面前干净整洁的课桌,初夏挠头:“谢谢!” 陆舟一脸茫然,反应了片刻,才淡声道:“不用谢,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初夏笑了笑,指了指桌子:“谢谢你帮我擦课桌!” “哦!”陆舟淡淡点头,慢条斯理的从课桌肚里拿出新课本放在面前:“那更不需要了,我并不是帮你擦的,我以为没人了,擦了给自己用的!” “是吗?”初夏用了并不相信的语气,硬着头皮说: “我们班一共50个人,你应该知道吧?” “既然这样,怎么会有单出来的座位呢?” “虽然你是我们班倒数第二,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脑子就能算出来,我不信你能不知道?” “信不信随你!”陆舟轻笑一声,视线落在了面前的物理课本上,没有再说话。 初夏主动友好搭讪失败,有些没趣地坐着,精神不济地耷拉着眼皮啃早上在一楼小卖部买的面包牛奶,问:“你搬家的东西应该收拾完了吧?” 陆舟会意,略显抱歉地点了点头:“嗯,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 终于得到了正面的回应,初夏眉眼都舒展开了些,四下张望时,眼角瞥见了陆舟座椅背后的泛白书包。 她先是一顿,而后又默不作声地垂眸,视线顺着书包不着痕迹地扫过陆舟脚上那双没有任何LOGO标识,白色鞋底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但洗得很干净的黑色帆布鞋。 早上那个睡眼朦胧的身影不自觉地浮现,一件宽松肥大、领子起了毛边的白T,一条卡其色棉质短裤,一双看不出丝毫柔软舒适度的硬质塑胶凉拖鞋。 初夏心里终于涌上一阵愧疚,但又没办法说出“赔你一个书包!”这样的话。 身旁的这个男生,虽然生活拮据,却将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干净净! 从他刚才和张跃的对话里,他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忙到晚上一两点才开始收拾房间,但哪怕是这样晚,仍然会将身上的校服白衬衫熨烫地一丝不苟。 初夏暗自在心里揣测,陆舟可能是一个家境贫困但高度自尊自爱又自律的人! 太过随意的自以为是的赔偿,可能只会伤到他小心维护的自尊。 初夏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 “因为你先害我失眠,我迟到了才会在教室门口遇见你,才会不小心扯坏了你的书包,但你毕竟在张老师面前帮了我,所以我……” “向你道歉”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陆舟便回头看了背后的书包一眼。 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见初夏一脸难为情,打断她: “刚刚在教室门口是跟你开玩笑呢,别放在心上!” “一个小口子而已,我回去用针线缝一下就好了!” 初夏挠头,温声说:“那我们……算两清了!?” 原本还在心里默默为新同桌的温和善良暗自心动的初夏,侧头时却发现陆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被崴伤的左脚上:“那你这只脚呢?” 原本感觉都不怎么明显了,如今经人一提起,初夏也注意到自己的左脚,不自觉地去转动脚踝查看情况。 还没来得及转一圈,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初夏皱紧了眉头。 但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摔的,她便忍下了疼痛,低头尽量重新进行了表情管理,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牛奶: “脚是因为我下楼的时候想起他事情分神了,所以不能完全怪你!” “是吗?” 初夏听见旁边的男生发出一声极低的笑,接着说: “想什么?在心里咒骂我?” “?!” 初夏被陆舟这样一句带着轻轻笑意,却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呛得瞪大了眼睛,不由得在心里想:“他怎么知道的?” 但虽然事实如此,心里没说出来的话,她定然是不会承认的。 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初夏低下头快速思考,片刻后抬头,满脸真诚地看向对面正饶有兴味等待自己回复的男生: “那怎么会呢?我这么温柔善良又正直的人……” “正直?”男生避开眼神,低头勾唇。 讲台上,数学老师淡淡地说了声:“上课!” 讲台下,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完成上课仪式:“老师好!” 没等初夏反应,男生却又偏头过来:“你不是挺会演的吗?” 第8章 你背她 安市的9月,暑热丝毫未消。 教室天花板上吊着的老旧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和着空气中的闷热弄得人昏昏欲睡。 开学第一天,上午的排课就是让人崩溃的程度:两节数学,两节语文。 初夏因为脚疼,大课间的时候请假没去课间操,趁着时间补了补瞌睡。 但同桌陆舟就没这么幸运了,没有请假的理由,连着两堂语文课下来,早已支撑不住,终于在第二堂语文课老师讲作文的时候撑着脑袋阖了眼。 一直等到中午下课铃声响了,索性继续趴在桌子上,头完全埋进手臂里,完全没有要起身出教室去吃饭的意思。 苏念念转身等在初夏旁边,视线时不时扫了扫正往教室门口走去的那个与陆舟身高接近,气质上却更加孤僻的男生,自己的新同桌修明彦。 “切,高冷啥呢!” 苏念念在心里想着,嘴里没忍住轻嗤一声。 从昨天到现在,她和这位同桌,愣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苏念念不解,像她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美女,高一的时候,想和她做同桌的男生,都得排队来申请。 但如今,修明彦却连正眼看她一眼都没有。 “你中午要回家吃吗?”初夏问。 “不回,太麻烦了,时间宝贵,还不如用来多刷几道题呢!” 初夏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学习!” “哈哈!”苏念念笑出声,对修明彦身上的那点关注与不满轻飘飘散去:“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能进到这个实验班的?” 初夏点头表示同意,这世界上天才学霸有,但不常见。 更多的是,连要保持一个中上水平的好成绩都得付出日夜不息的努力。 只是因为苏念念表现出来的自信开朗,她便想当然地将她归入了不需要多努力也能取得不错成绩的那一类人。 苏念念没有多想,问:“你呢,中午在哪儿吃饭?” “也在食堂吧,家里没人,回去也没吃的!” 初夏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落在身侧的陆舟身上,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念念勾唇,伸手捏了捏初夏的肉肉脸,笑道:“那你在这磨蹭什么呢?去晚了食堂的饭菜就要被抢光了!” “嗯。”初夏嘴上应着,在书包了找了半天,终于把饭卡找了出来。 打算起身时,终于犹豫着用手肘碰了一下身旁还在继续睡觉的陆舟:“下课了,所有人都去吃饭了,你不去么?” 片刻后,陆舟才红着眼睛抬头:“你们先去吧,我晚点再去!” 说完,又继续睡了。 初夏回头,对上苏念念同样疑惑的眼神。 俩人默契地交换唇语。 苏念念:“他为什么这么能睡?” 初夏:“不知道啊!” 俩人默契地抿唇,然后同时起身。 - “啊!” 初夏站起身,迈出步子的时候,一个趔趄没站稳。 好在身侧苏念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苏念念问。 “没事儿,”初夏低头往脚上看了看,“就是感觉这脚好像更痛了。” 苏念念扶着初夏又坐回了座位上,撩起左脚裤腿查看伤势,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眼下脚踝已经青了一大片,肿得已经看不清脚踝的关节。 “都肿成这样了,你自己没感觉么?”苏念念语气急切。 “一直坐着没怎么动,能感觉到有点痛,但没想到……” 初夏微微皱眉,看向苏念念:“我这脚好像不太能走了,食堂你先去吧,顺便帮我打份饭就行。” 苏念念并不是很关心午餐了,视线定在初夏受伤的脚踝上: “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不然估计会肿得更厉害!” 初夏感激地点头,在苏念念的搀扶下用力支起身体,但此刻她的脚根本无法触地,踩着地面一发力,就是钻心的疼。 尝试着走了两步,最终又退了回去,咬着牙道:“不行,太疼了!”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苏念念也跟着着急,但又不能放任不管,思索片刻,看向眼下教室里除了她和初夏外的第三人,还在睡觉的陆舟: “陆舟,你同桌脚崴了走不了路了,你这么大个人,都不帮帮忙么?” 陆舟抬头,眼睛已经不像刚才被叫醒时那样红,但额头上压出来的褶子还没消。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女生,视线下落到初夏受伤的脚踝上,微微歪头:“我怎么帮?” “怎么帮?她的脚现在走不了路,你说怎么帮?你背她呗!”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念念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友善。 她不能理解,这么个帅小伙,看见自己同桌有困难,怎么能这么冷淡呢? 如果是迟钝,那未免也太钝了些! 如果是明知故问,那未免又太恶劣了些! 如果都不是,而只是单纯的冷漠,那就更恶劣了! 因为受了她那个不讨喜的闷子同桌修明彦的影响,连带着某些方面有些相似的陆舟,也让苏念念有些看不惯! 但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初夏和陆舟俩人均是有些尴尬地皱起了眉头。 陆舟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拒绝。 而初夏则直接脱口而出:“不行!” 苏念念略过陆舟的反应,看向初夏:“为什么?” “我们毕竟还不是很熟……” 苏念念为初夏这突如其来的娇羞别扭感到不解,毕竟在她看来,眼下去治脚上的伤才是重中之重。 “你们不是邻居吗,楼上楼下的,现在又是同桌,很快就熟了!”苏念念道。 见俩人仍然不为所动,盯着陆舟接着说:“说起来初夏这脚崴了也不能说跟你毫无干系,你不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吗?” 陆舟没有反驳,但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微抬,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不情愿的表情已经松动。 “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初夏别扭道。 “哪里不太好?”苏念念不解。 “……我有点重……”初夏支支吾吾地,脸也越来越红。 苏念念一时没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再看向初夏时,眼神里的意味多了些吃瓜的味道。 初夏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陆舟也轻轻勾了唇,尴尬得顿时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笑归笑,身旁的男生还是玩笑似的开了口:“好在医务室不远!” - 十来分钟后,学校医务室里,校医仔细给初夏检查了扭伤的脚踝。 “还好,没伤到骨头和韧带!” 苏念念在旁边松了一口气。 陆舟则避嫌似的站在门口,但听清门内传来的声音时,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但是,这位同学,你也太大意了,你这种情况,扭到了就马上来看医生处理,也不至于肿这么厉害!” 初夏低着头,视线定在校医给往自己脚上一圈一圈缠纱布的手上,问: “老师,我这脚这几天还能走路吗?” 校医一脸严肃:“你自己觉得能走吗?” 虽然显得自己明知故问,但初夏还是想坚持一下:“但是我现在高二了,课程紧,不好请假……” “让你暂时先别用这只脚走路,又没让你不上课!” 校医动作熟练地完成了包扎,又走到电脑面前去给初夏写诊断单子。 “我给你开些止痛消炎的药,有内服的,也有直接喷的。” 说完,又安慰道:“你也别太紧张了,你这种情况属于软组织损伤,非得走动的话可能会加重炎症,这两天你可以先坐轮椅或者用拐杖借力,等消肿了,痛感不那么明显了再试着慢慢走动,但记住不可以勉强!” 听了校医的话,初夏一阵惆怅,此刻只想给唐婉打电话诉苦。 这两天不能自己走路,在学校的时候,还可以麻烦同学和老师帮助自己,那怎么回家呢? 想到这里,初夏无措地红了眼眶,但还是礼貌地接过校医递过来的单子,说了句:“谢谢老师!” 校医冲着几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除了用药,还可以冰敷,对消肿和止痛都有帮助!” - 记好了校医的叮嘱,苏念念去帮初夏拿了药。 在初夏的要求下,几人在医务室借了一副轮椅,但上楼的时候还是没办法,仍然得麻烦人家陆舟。 从头到尾,陆舟都几乎都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照着需求,工具人一样默默执行指令。 终于回了教室,见陆舟的衬衫后背被汗水微微浸湿,初夏想着始终觉得不太好意思,委屈巴巴地看着苏念念: “好念念,能不能麻烦你在校外帮我买根拐杖啊!” 苏念念冲着初夏弯了弯嘴角,心知肚明地应下来: “行,我现在就跟我爸说,让他帮我处理!” 说完,就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人只有在真正遇到困难时才能切身感受到有旁人帮自己一把是多么重要,初夏满心感激但暂时又无法付诸实际行动,只能口头承诺等自己能走动了一定要请俩人吃大餐。 大餐什么时候能吃上不知道,但眼前中午饭还没来得及吃的几人,需要先填饱肚子。 离下午开课时间也就半小时左右了,要去其他地方吃饭时间有些来不及。 最后,在苏念念的强烈要求下,又让陆舟跑腿到一楼的小卖部去买了三桶泡面,为了犒劳自己,还特意加了火腿肠和卤蛋。 泡面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教室,引来了不少同学的嫌弃,三人又被赶到了教室外的阳台。 看着吃得开心异常直呼人间美味的苏念念,初夏没忍住问:“你平时是不是都没吃过泡面!” 苏念念一口泡面咬在嘴里,重重点头:“吃过,只是很少!” 初夏弯唇,又一次说了谢谢! 苏念念笑着安慰:“没事儿,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嘛!” 对陆舟的态度也有了些转变:“陆舟同学,想不到你人看着挺冷,但实际上还挺好的!” 说完,又回过头去瞥了一眼自己座位旁边的空座位:“不像有些人,表面看着冷,实际更冷!” 初夏也顺着苏念念的视线往后看过去:“修明彦好像确实不怎么爱说话……” 但话还没落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里闪着光亮,看向陆舟:“你之前是不是就是张老师班上的?” 陆舟平静地点头。 “那修明彦呢?” “不是!” “哦!”初夏悻悻地收了话题,低下头继续吃面。 “你是想问我认不认识他?” 难得,陆舟居然主动提问,惹得初夏和苏念念齐齐看了过去。 “嗯。”初夏重重点头。 “认识啊!” 陆舟的声音仍然很淡,仿佛在说什么对他而言完全不重要的事。 但旁边的两位女生却同时睁大了眼睛。 之前不在一个班,但是认识,如今分到一个班,俩人却生疏得跟陌生人无异? 不合常理啊! 但很显然,陆舟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淡定地吃完了面前的泡面,说: “我住的房子,就是他们家的!”? 第9章 多动脑子更管用 “我住的房子,就是他们家的!” 丢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陆舟起身回了座位。 留下初夏和苏念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脸懵圈地愣在原地。 苏念念几口就刨完了手里的泡面,推着初夏回了教室。 而留下一个话头便不管了的陆舟,此刻已经事不关己地坐在座位上预习新的化学课本了。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苏念念在位置上坐下,回过身问。 陆舟淡淡地嗯了一声,落在化学课本上的视线一动不动。 “那你们是室友?” 初夏也满腹疑惑,跟着提问。 “嗯。” 仍然是如此淡漠的回应。 初夏和苏念念面面相觑,无声地对视片刻后,苏念念冲着初夏瘪了瘪嘴,默默表示了对陆舟如此冷淡态度的不满后转回了自己的座位。 但才承了苏念念这么大一个人情的初夏,自然是不会轻易罢休。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她觉得,虽然和陆舟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但经历过这两天的波折,仿佛俩人之隐约已经有了某种羁绊。 这份隐约的关联,让她觉得哪怕面前的人冷淡疏离,自己也可以厚着脸皮多问几句。 初夏暗自在心里把了解到的信息捋了捋,用手里的签字笔戳了戳身旁的男生: “早上的时候,你说你住的房子是你爸朋友的……也就是说,修明彦,就是你爸朋友的儿子……是吧?” 陆舟闻言沉默,片刻后才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开口:“你这么关注我?” 没等来男生的正面回答,却等来这样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视线相撞的一刻,初夏顿时便感到耳朵一阵滚烫,快速地转过了头,否认道: “我只是顺便听到了而已!” 眼角余光瞥见陆舟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敛了笑,淡声回:“你梳理得没错!” 得到了正面回应,初夏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退下去,继续问:“那你们两个不是朋友吗?怎么看起来好像跟完全不认识似的!” “在搬进那个房子之前,我们确实不认识……” 陆舟侧头看过来,对上初夏那满含期待的眼神。 前排苏念念也坐直了身体,竖着耳朵靠在椅背上,手里装模做样地握着笔,压在翻开的英语课本上,半天没写一个字。 犹豫片刻后,陆舟才轻声开口: “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一直跟着他妈妈的,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他妈妈要准备陪新家庭的孩子出国,就又暂时把他交给他爸了。” “他以前也不在我们学校上学,上学期末转到我们学校的普通班,参加考试后分进来的。” 初夏听着,没忍住感叹:“新转来的还能考这么好,厉害!” 陆舟并不是很关心初夏的态度,继续补充:“我住那个房子,是他爸妈给他买的,我算是临时借助在他们家。” “那你们也不至于生疏成这样啊?”初夏心中的疑惑未解,追问道。 但话一说出口,她便发现陆舟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初夏在心里想:应当是仅仅是说这些就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她悻悻抿唇,再次收回了投注在陆舟脸上的好奇目光,低着头开始看书。 “我和他作息不一样,暂时也没找到什么互相好聊的话题!” 身侧,陆舟低头写笔记,没什么情绪的话传入耳朵。 初夏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小声嘟囔:“感觉你们性格还挺配的!” 少年时候的喜恶总是直白又简单,谁笑意盈盈地温柔表示友好,便觉得这人平易近人,不自觉地想要与之成为好友。 但对于那些性格内敛,冷冷清清的人,哪怕他们过于招人的外在会让人对他有所期待,但那周身散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也会让人望而却步。 陆舟和修明彦都是这样的少年。 不同的是,前者的沉默是因为生活的重压,而后者的冰冷则是因为内心的孤寂。 那时的初夏和苏念念,都不太理解这份淡漠疏离背后的原因,只是模糊不清地将其笼统归结为两个字——端着。 - 整个下午,修明彦都没来上课。 而对迟到都深恶痛绝的张跃,却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只是在讲课的时候时不时会往修明彦的座位上望上一眼。 果然,迟到也好,旷课也罢,至少在张跃这里,是聪明学生的专属权力。 物理是初夏的绝对短板,每次触及到张跃的眼神时,初夏都会心虚地装看不见,然后低头刷刷刷写笔记,假装认真听讲。 第一堂课,照例是讲上学期期末考的物理试卷。 初夏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同桌陆舟试卷上的分数,羞愧又不着痕迹地用草稿本遮住了自己试卷上那个刺眼的数字——69。 110分的物理总分,69是个刚过及格线的分数。 没有午休的下午,无比困乏难熬。 为了避免雪上加霜,她连中午医生开的止疼药都没吃,就是因为害怕本身的困倦加上药物带来的催眠作用,让她在课上打瞌睡。 当她头脑混沌地抄写完黑板上张跃板书的一道复杂晦涩的选择题解法时,身旁的陆舟,再次没有丝毫悬念地睡着了。 初夏心里再次闪过一丝愧疚,但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陆舟的物理成绩很好,哪怕是在这次题目这么难的情况下,单科差几分也到满分了。 短暂的脑子不在线也不至于让他错过太多。 而同样厉害的,还有前排只有试卷不见人的修明彦。 至少从分数来看,他和陆舟不相上下。 初夏默默写完了笔记,有些沮丧地在心里想: “缺课和睡觉,也许是他们这样成绩好才有的特权,而自己,不过是个连上课走个神都会跟不上节奏的小趴菜!” 想到这里,初夏狠心跺了一下左脚,那股钻心疼痛再次袭来,赶跑了趴在眼皮上耀武扬威的瞌睡虫。 - 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学,苏念念接了个电话,一脸抱歉地看着初夏: “初夏,我今天晚上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我爸妈特意早下班,一家人要在一起吃晚饭……” 初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觉得应该感到抱歉的是自己才对,笑着拨了拨苏念念甩在肩前的马尾:“没事儿,我让我同桌帮我带一下饭就好了。” 苏念念看了旁边还在睡觉的陆舟一眼,又看了看他手肘压着的物理试卷上的分数,和初夏一样,她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你要的拐杖我爸已经让人买好了,在他车上,我等会儿吃完晚饭一块儿给你拿来!” 初夏嗯声点头:“快去吧,别让叔叔阿姨等久了,晚自习要帮你请假吗?” “不用。” 苏念念摇头: “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我去吃两口就回来,我才不乐意看他们俩在那秀恩爱呢!” “哈哈哈,”初夏没忍住笑出了声,冲着苏念念点头:“深有同感!” 接着又拉过苏念念的手:“生日快乐!” 苏念念冲她眨眨眼,有些俏皮地回:“下次记得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哦!” 目送苏念念快步跑出教室,初夏有些无聊地趴在桌上,教室里其他同学都去吃晚饭了,安安静静地像时光定住了一般。 趁着没人注意,初夏目光肆意地落在身旁男生的身上。 男生深深地埋着头,身体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轻微起伏。 这天天气很好,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男生的松软碎发上面,毛茸茸金灿灿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有这么累吗?”初夏耷拉着眼皮想。 每这样想一次,她心里的好奇就多一分。 “他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这样一上课就睡觉,是真的自暴自弃了吗?” “张跃说,按照他以前的成绩,再怎么发挥失常,也不至于考成这个样子,那他本来的水平是什么样子呢?是自己可以抵达的水平吗?” 想到中午陆舟将自己小心翼翼地背在肩上,又轻轻放下的样子,初夏没忍住红了耳根:“明明挺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说话呢?” “这么不喜欢说话,在班里好像也没有其他朋友,他不会孤单吗?” 一个一个关于陆舟的问题接踵而来,充斥着初夏越来越迷糊的大脑,直到她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 不知是从哪发出的一阵玩笑声,初夏猛然惊醒。 身旁,陆舟正低头奋笔疾书,腾出脑子问了句:“睡醒了?” 初夏尴尬地挠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就到晚自习了。 “你吃晚饭了吗?”她弱弱地问。 男生摇头:“改错题呢!” 初夏一脸问号,侧头朝着陆舟的桌面看去,看清楚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拿谁的卷子呢?” “你的啊,你看不出来吗?”男生没有抬头,继续写笔记。 初夏一阵无语,闷声道:“你看看你那分数,再看看我的,你拿我的卷子抄笔记?” 陆舟很配合地翻过卷面,视线在背面的分数上停了两秒,点头回应: “我刚上课睡着了,不抄你的难道去办公室抄老张的?” 说得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但初夏怎么都觉得羞耻。 论单科的话,陆舟这个物理成绩,估计都的班上一二名了。 班上第一抄班上倒数第一,这合理吗? “字写得还挺好看的!” 初夏刚想反驳,又被这么句不咸不淡的夸奖拌住了嘴,话头一转,有些小傲娇地昂头蹦出一句:“还行吧!” 闻言,陆舟抄写的动作停了下来,笑着看向初夏:“还有时间画小人儿,手速挺快!” 初夏脸上还没绽开的笑慢慢僵住,一把抢过试卷,视线落在卷面上那个有着毛茸茸刺猬头的蓝色小人上,再次羞耻地捂住了脸。 “你不饿吗?” 身旁,男生已经从刚才的话题淡然抽离,戏谑地问。 初夏无语地撤了手,呆呆地望着陆舟。 此刻的初夏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生,虽然话不多,但似乎句句都在套路自己,没好气地回了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陆舟却一脸好心被当驴肝肺的茫然表情:“我想说快上晚自习了,你想吃什么我去食堂顺便给你带点?” 初夏满腔怒气发到一半又被硬生生怼回,哼唧着说:“那麻烦你帮我在一楼小卖部买点饼干吧!” “能吃饱吗?”对方问。 初夏抬眸看着他,又没出息地产生了一种此人还算温柔的错觉,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我减肥!” 对面男生愣住,反应几秒后终于耸着肩膀笑了:“多动脑子可能更管用!” 初夏:“……” 在不久的以后,温暖明媚的小太阳初夏,一次次爱护着这个叫陆舟的男生,以致于班里所有人都笑称: 陆舟是初夏掌心的玫瑰,是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却没人去想,对于陆舟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言,那些仅仅是对初夏才会有的有一句没一句的玩笑调侃,又何尝不是藏了他所有的偏爱! 第10章 苏念念和修明彦 苏念念和父母约好的吃饭地点位于安市最有名的一家西餐厅,包间在顶楼,顺着楼梯通向一个精致的屋顶花园。 西餐厅的装修是那个年代时兴的巴洛克风格,富丽堂皇,华丽复古。 但苏念念其实不是很喜欢,过于繁复的装饰和偏黯淡的色彩,都让她感觉不是很自在。 在餐厅服务员的带领下,苏念念来到预先订好的位置,不过她的爸妈并没有如下午电话信息里说的那样按时等在那里。 苏念念看着西餐长桌上的那个出自母亲沈澜之手的精美小蛋糕,拆开秘书提前送来的沈澜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全套千年榫营造积木,瘪了瘪嘴,然后又弯唇笑了。 她知道,今天这个生日,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过了。 苏念念的外公沈玉书是安市本地最大的民营地产公司董事长,父亲苏清河是公司总裁,母亲沈澜则只是担任了公司的产品研发部总监。 这些年来,苏清河用自己的成绩说话,乘着地产行业黄金期的上升红利,不过短短六年时间,让公司的年销售额从最初的十亿级进入百亿级,证明了自己是凭实力坐稳总裁这个位置。 但仍有不少闲言碎语在背后议论苏清河是入赘到沈家吃软饭,不然,以沈澜的能力手腕,怎么会只是甘心在他手下做个部门总监? 豪门是非多,其实苏念念也不能完全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她只知道,父亲苏清河是爱自己的,也是爱沈澜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其实和母亲沈澜很像。 在苏念念的观念里,沈澜其实是一个理性又感性的人,或许这也是她不愿担任公司总裁的原因之一。 清华建筑系高材生,大学毕业后又花了五年时间跑遍了世界各地,最后还是选择回国研究国内的传统建筑。 这些年来,沈澜一边为公司开发符合市场需求的地产产品,一边又为自己的理想买单,做了不少叫好不叫座的古建产品。 而她之所以能如此自在,终究也是因为背后有苏清河为她托底。 其实哪怕是在尚且未成人的苏念念看来,沈澜这样的性格,都不太适合做一家市场化程度极高的公司的掌舵人。 她相信自己的外公沈玉书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和她的母亲沈澜一样庆幸,庆幸父亲苏清河是个理性又磊落的端方君子,让她们这个容易生是非的家庭能够如此完满。 对于父母的缺席,她总是理解,几乎从不抱怨,她知道自己已经比太多人幸福了。 在沈澜的影响下,苏念念也特别喜爱建筑。 从小到大,其他小朋友收到的礼物总是各种好玩和好看的玩具,而她,收到的是沈澜为她准备的各种建筑杂志或者书籍。 如今的这套千年榫营造积木,便是一套包含了故宫角楼、祈年殿、千秋亭、鼓楼的榫卯建筑积木。 苏念念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收好,拿出手机查看信息。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沈澜和苏清河一前一后发来信息: “念念,对不起,妈妈(爸爸)今天晚上临时有个重要会议还没结束,来不了了,你自己先吃,晚上回家后爸爸妈妈再给你补过!” “还有外公,也特意从京市赶回来了,现在还在路上,你下晚自习的时候外公亲自去接你哦!” 苏念念叹了口气,回:“知道了,我亲爱的妈妈(爸爸)辛苦了!” 收好手机,苏念念招呼服务员为自己上一份牛排,趁着等餐间隙,出了包间门去楼顶花园透气。 - “你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一道充满了委屈却仍然保持着温和的声音传过来。 苏念念下意识地偏头,循声望去,一丛硕大的暗红色玫瑰花丛后,一个和沈澜差不多年纪,打扮优雅精致的美妇人和一个清俊少年相对而坐。 虽然仅仅是侧面,苏念念还是一眼认出,少年便是自己的闷子同桌修明彦。 “这么巧?”苏念念不自觉地想,“好学生也会逃课跑出来吃大餐呢!” “原来会说话啊!”苏念念自嘲地勾唇,好奇心驱使她轻手轻脚地找了个离俩人不远的位置坐下。 这家咖啡厅的客人不多,眼下天台上更是没有旁人,不管有心无心,苏念念都能清楚地听见修明彦和对面美妇人的谈话。 “前几天,你不该和你弟弟争吵。”美妇人柔声说。 “不是我要和他吵,是他嘲笑我听不见,还踩坏了我的助听器。”少年倔强地回。 当听见“助听器”这三个字时,苏念念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没忍住回头,透过玫瑰花丛往少年的耳朵看去。 美妇人有些疼惜地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触及少年的耳朵: “我和你叔叔都批评你弟弟了,这对新的助听器,还是你叔叔专门为你挑选的,喜欢吗?” 少年却突然笑了,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面色凄然:“如果可以,我恨不得马上扔掉它!” 美妇人也红了眼眶,哽咽道:“你叔叔在国外的生意最近很不顺利,他心情也不好,我和你弟弟要过去陪着他,但是你和你弟弟又合不来……” “我和你爸在你们学校附近给你买了房子,你上学那些也很方便……” “房子?”少年红着眼质问:“那个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的破房子么?” 美妇人一时语塞,愣了半天才说:“那是学区房,很不好买的,我和你爸爸还是……” “算了!”少年气笑,打断妇人,又盯着对面的美妇人好久才说,“反正你们就是不想要我了呗!” “从小到大,不管我怎么努力,在你和修峻峰的眼里,我始终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是这样的!”美妇人苍白地解释。 “不是?那你带我一起走啊?” 对面的妇人又低头不语了。 少年双目通红,冷冷地笑着: “你和修峻峰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虚情假意,道貌岸然!” “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还专门给我买个房子!”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在你们眼里,我就是拿不出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森冷,他微微颤抖着肩膀,大声道:“听不见是我的错吗?难道不是你们把我生成这样的吗?” 仿佛听见了什么自己不应该知晓的秘密,苏念念的心突突直跳,连带着一股莫名的鼻酸,抬眼撞上了上楼来叫自己用餐的服务员小姐姐。 服务员小姐姐还全然不知情,柔声开口:“苏小姐,你的牛排做好了!” 苏念念立马把头低下去,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支吾着回:“好的,谢谢!” 不远处,被俩人对话打断的修明彦和美妇人,也慢慢平复了情绪。 美妇人起身,挂断了手里的电话,强颜欢笑:“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你叔叔和弟弟还在楼下等着呢,我们先送你去学校,紧接着就得去赶飞机了!” “我还没吃晚饭呢!”少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美妇人的耐心终于耗尽,皱眉看了少年一眼,嗔道: “你这孩子,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刚刚在楼下,不是你自己说不饿不想吃么?” “一句话不说就跑到这天台上来!” 妇人说着,转头往苏念念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白让别人看笑话!” 少年轻嗤一声,倔强地低着头,将脚下的烟头踩进泥土里:“你嫌丢人那你走啊,我又不怕丢人!” 苏念念心虚地站起身,觉得自己不该再留在这里。 “那是我同桌,我等会儿和她一起回学校!” 身后,少年的话直直传来,惊得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的苏念念直直地僵在原地。 挣扎一番后,苏念念尴尬地回头:“阿姨好,我叫苏念念,是修明彦新班级的同桌!” 美妇人手里的电话再次响起,看着苏念念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念念同学你好!” 苏念念瞥了少年一眼,思索片刻,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 “阿姨,我今天过生日,约了几个同学在这里吃晚饭,刚好修明彦也在这里,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吧,等会儿我和他一起回学校!” “也好,那麻烦你了念念同学!” 美妇人看了面前这个干净漂亮的小姑娘一眼,勉强应下来,又转身看着身后的修明彦谈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 包间内,苏念念看了眼面前刚切好的牛排,又看了看身旁的修明彦,问:“你还没吃晚饭?” 对面少年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后垂眸:“偷听别人说话好玩吗?” 苏念念叉牛排的动作停下来,瞪圆好看的大眼睛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去天台透气,我又不知道你们在那里!” 修明彦轻嗤一声,勾唇看她:“是吗?” 苏念念重重点头:“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 对方淡然移开视线,侧头看向窗外,静静地看着彩色玻璃窗外的隐约人影,沉默片刻后才说:“你听见了也无所谓,别人怎么想,我并不关心!” 苏念念的视线也追随过去,不过她什么也没看见,侥幸地哦了声,问:“今天真的是我生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修明彦回头,视线定在餐桌角落的蛋糕上。 苏念念眼疾手快,伸出手拦在修明彦面前:“蛋糕不行,蛋糕是我要带回去和初夏一起吃的,你点别的!” “那算了,”修明彦看向苏念念,目光清淡,“我先回学校了!” “别啊!”苏念念一着急,不自觉地伸手拉住修明彦的衬衫衣角:“等等我呗,我一个人在这吃牛排,多可怜啊!” 少年脚下一顿,冷寂的眼中终于蒙上一层薄怒,冷冷道:“在我面前装可怜,那你找错人了!” 苏念念反应过来,立马收回了手,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将手背在身后:“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念念抬头,见面前少年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好看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 少年颔首,苦笑着问:“可怜我吗?” 第11章 一起回家 苏念念最后也没留下修明彦,一个人待在包间里,味同嚼蜡地吃了些餐盘里的精致食物,踩着第一节晚自习的铃声,一手拿着小蛋糕,一手拿着给初夏买的拐杖进了教室。 同桌修明彦早已回了教室,冷冷清清地坐在座位上做数学课外习题册,仿佛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下课后,初夏接过苏念念手里的拐杖,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半,给了苏念念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看着苏念念手里的蛋糕默默咽了咽口水。 “别馋了,专门带回来给你吃的!”苏念念玩笑道。 初夏苦着脸:“但是我才决定要减肥!” 晚餐真的只吃了几块饼干的初夏,此刻对蛋糕的向往与纠结战胜了其他情绪,以致于她都没有发觉苏念念脸上的笑意里的勉强。 “减肥?”苏念念伸出手指在初夏脑门上一点,看了眼安静坐在她旁边的陆舟,“有人嫌弃你了?” 初夏一脸尴尬,连连摇头,冲着苏念念扯了扯自己的圆脸蛋:“没有,是我自己嫌弃我自己!” 苏念念被初夏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初夏,你完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接着说了句:“先吃了这顿再减,我监督你!” 初夏经不住诱惑,三两句就说得她嬉笑着心甘情愿地去拆桌子上盛蛋糕的小纸盘。 第一块蛋糕,她坚持要由今天的小寿星苏念念吃。 苏念念没多推脱,留下了。 第二块蛋糕,初夏从苏念念的手里接过来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把它递到了同桌陆舟面前。 再回过头对上苏念念时,只见苏念念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又重复了一句:“初夏,你完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初夏,有些别扭,一边暗自窃喜,嘴上又不好承认,只得用手指轻轻沾了点奶油,点在苏念念脸上:“你瞎说什么呢?” 苏念念没来得及躲闪,回了一小点奶油,点在初夏圆润的鼻尖上,把切好的第三块蛋糕递到她手里:“我瞎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我看是你自己心虚胡思乱想吧!” 初夏一时语塞,无奈地瞪了苏念念一眼,又抿着唇暗戳戳往陆舟的方向看了一眼。 身侧,陆舟嘴里包着蛋糕,勾着唇角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初夏的脸更红了。 承情必还是初夏的做人准则,不管哪方面都是。 几番玩笑下来,初夏也发现了苏念念回教室和的不对劲。 在大概一小时前,她看见修明彦耳朵上的助听器的那一刻,她没忍住往苏念念的座位上望了一眼。 那时候,苏念念还没回教室。 初夏心里的惊讶让她再次去打扰了身旁的陆舟,她在草稿本上写下:“修明彦的耳朵?” 陆舟看了字,又看了看她,同样写下:“嗯,需要带上助听器才能听得见。” 初夏又写下:“那昨晚上和今天上午他一直没戴助听器,他……” 陆舟:“应该是听不见的。” 初夏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修明彦一直不与旁人说话,是因为他根本就听不见。 那也许昨天晚上,苏念念说的修明彦总是不理人,是一场误会? 而身旁的陆舟,嘴上说着和修明彦不熟,俩人没有共同话题,从昨晚到现在一句话没说,也是因为要顾及修明彦的身体情况? 初夏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以陆舟的性格,应该不会再往下回答了。 但是她或许应该提醒一下苏念念。 初夏往嘴里喂蛋糕,见苏念念放下了手里切蛋糕的塑料刀具,刻意略微提高了嗓音:“你不请你同桌吃蛋糕吗,寿星念?” 苏念念苦笑:“算了吧,人家不一定想吃!” 发觉不太对的初夏,用唇语问:“怎么了?” 但苏念念却只是摇了摇头,继而略微出神地往自己的嘴里喂了一小口蛋糕上的芋泥草莓夹心。 还不明所以的初夏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试图沉默着和苏念念交换信息。 苏念念一眼便看懂了初夏的意思,淡声回了句:“我知道!” 这下,初夏再次懵圈了,瞪着眼睛,歪着脑袋,疑惑地愣在那里。 苏念念很瘦,又不太喜欢吃甜腻的食物,吃了两口蛋糕便觉得有些吃不下,把剩下的四分之一个蛋糕留给了初夏。 初夏看着面前的蛋糕直咽口水,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吃了。 中午的时候,当苏念念提出让陆舟背着无法走路的自己去医务室时,那一刻,自己有多么希望能像纸片人苏念念一样轻飘飘的啊! 其实按照父亲初宇和母亲唐婉的颜值,自己怎么也该是个小美女。 无奈唐婉这些年为了给初宇调养身体,练就了一身超绝厨艺,初宇没养胖,把初夏给养得肉嘟嘟的。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颜值是被这一身肉肉给封印了。 如今遇上心动crush,才后悔莫及。 犹豫再三,初夏忍痛把面前的蛋糕推到了同桌陆舟面前:“你吃吧,我真不能再吃了!” 陆舟也不勉强,却做出了出乎两个女生意料的举动。 只见他很难得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地把那块蛋糕放在了前排修明彦的桌上:“你同桌让我同桌让我给你的!” 闻言,初夏一脸尴尬,皱眉看向陆舟,而这人却只是朝着她耸了耸肩,一副“我是不是很聪明!”的表情。 而本以为会同样尴尬的苏念念,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稍稍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签字笔,直直地坐在位置上。 “谢谢!生日快乐!” 这是两天以来,初夏听见修明彦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微笑表情。 “不客气,谢谢!”苏念念声音柔柔的,像是某种期待得到了回应,却又没底气得不像她之前认识的苏念念。 回头,却又看见同桌陆舟翘着腿坐在位置上,一脸得意。 “什么情况?”初夏眉头紧锁,原地懵圈:“原来,我竟然是个局外人?” 最后,初夏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在第二堂课课间苏念念陪着她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听苏念念说起下午在西餐厅遇见修明彦的事情,又含糊不清地说俩人之间有点误会。 至于具体是什么误会,苏念念没说,初夏也没再多问。 然后,就听见苏念念在那念叨:“你和陆舟,我看好你们俩个哟!” 初夏没来由地红了脸,撑着新买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苏念念右边,远远地便看见陆舟和修明彦两个闷子同学竟然在那聊天。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帅气的少年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还怪和谐的! - 陆舟用一块小蛋糕的人情,成功收买了苏念念,让她放心又干脆地就把初夏交到了陆舟手上。 晚自习放学后,修明彦因为下午旷课被张跃留下来单独批评教育。 苏念念接到了许久未见的外公等在校门口的电话,初夏知道苏念念生日还没来得及过,不愿耽误人家阖家团圆,催着苏念念先行离开了教室。 苏念念回家心切,没多坚持,离开之前特意叮嘱:“陆舟,初夏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 教室里,初夏照着明天的课表,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看了看身旁漫不经心等在那里的同桌:“要不你先走吧,有了这个拐杖,我自己也能慢慢走回去。” “我又不是要等你,我等修明彦呢!” 本来又是一个尴尬场面,但初夏却好像习惯了,看着陆舟冷哼一声,无语地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没过两分钟,班主任张跃来到教室门口:“你们俩怎么还不回家?” 陆舟回:“我等修明彦呢!” 张跃指着走廊另一头的老师办公室旁边的楼梯:“他刚从那边走了!” 初夏抬头,一脸不敢相信。 感情这批评教育,就是走个过场呗! 这么点时间,估计也就够张跃拉着修明彦从教室凑到办公室门口。 嘴上说着批评教育,结果连办公室都没让他进去呗! 她愣愣地看着张跃那张黄黑脸,想到自己因为迟到被当众凌迟十分钟的经历,愤愤皱起了眉。 张跃敏锐地察觉到,大声问:“初夏,你什么表情,对我有意见?” 初夏立马回神,缩着脖子找借口:“没有,张老师,我脚摔了,刚不小心碰了一下,疼的!” 说完,就听见旁边的男生幸灾乐祸的嗤笑声。 张跃大步走过来,看了看初夏被纱布包的像粽子的左脚,用难得的柔和语气,问:“怎么弄的?去看医生了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初夏机械地点头:“早上下楼不小心摔的,看医生了,医生说就是扭伤,没什么大碍。” 接着,初夏发现面前这位严厉异常的可怕老师居然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那你怎么回去?你爸妈来接你?” 初夏拿过椅子旁的拐杖,撑好站直:“我爸妈出差去了,我自己慢慢能走。” 张跃脸上又露出不太放心的表情:“这么晚了,外面黑乎乎的,还是不太方便……” 说完,又猛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坐在位置上收拾东西收拾了老半天的陆舟:“你们不是邻居吗,你们一道回去,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