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家小福女,我带全家起飞了》 第一百四十章 牵线 王镖头摆摆手,笑道:“那倒没有。不过嘛也差不离了。我这个人爱结交些天南海北的朋友,我一看他气度就不像一般人,就试着攀谈了几句。 聊着聊着,我就把咱家的腊鱼拿出来请他尝了尝。这郑老板一吃眼睛立马就亮了。直说这味儿挺特别,有想法,是个好东西!” 王镖头放下筷子,语气神秘道:“重点来了!这郑老板可不光只做咱们本地的买卖,要不然他那鱼行也不能开那么大不是? 他呀,主要就是把咱们这河里的鲜鱼收上来,再转运到附近几个缺河鲜的府城去卖。 跟咱这腊鱼一样,南水北调!主要就是赚个差价,比如平阳府、上党府那边。那些达官贵人吃腻了牛羊肉,又嫌猪肉下贱,可不就爱吃这鱼虾嘛?吃得就是一个新鲜!” “还能将鱼运这么远?” 林有粮一听就来了兴趣,倒不是他想掺和这门买卖。他只是单纯地有些好奇那鱼行是用的什么方法给鱼保鲜的,要是这法子能运用到他们村...... 众所周知,从河里捕捞上来的活鱼在水桶里最多待个两三日就很容易死掉,即便是生存力顽强的,过了两三日也会打蔫。 而要将刚捕捞上来的鱼从青阳县运送到益州府周边临近的几个府城去,那路程上要花费的时间和伺候鱼的精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王镖头见林有粮对此事感兴趣,还以为他是想和那涌鑫鱼行合作卖鲜鱼。 “怎么,难不成林老弟也想和那郑老板合作卖鲜鱼?”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大湾村临着这大湾河,打鱼什么的也便利许多。 再者,据他从郑老板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虽然还没确定下来,但也是十有八九了。 林有粮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他鱼行路上是怎么保存鲜鱼罢了。 这青阳县和咱们县离的近,路程上也差不了太多。要是驾着骡车从这里到益州府去,少说也得行个一两日的工夫。 要是再去往周边府城的话,少则三日,多则更要五日之久,这路途可不近啊!那么多鱼挤在那么小的水桶里,等到地方了还能存活几成?” “林老弟这问题问得好!” 王镖头一拍大腿,咧着嘴笑道:“这就是人家鱼行的本事了! 他们鱼行专程让人给定制了几十大木桶,个个都有半人高,三人合抱那么大,得两只骡子才能拉得动一个装满鱼的大木桶。 还有好几个从京州府买来,专门用来给鱼打气用的小水车。 不光如此,他们鱼行还有一门不外传的法子,会往水里加一种特制的草药粉,这草药粉能让鱼在队伍赶路时不那么躁动,减少鱼的活动。 据说他家鱼行靠这些法子用了几十年了,三五日车程赶下来,那些鱼的成活率很高,足有七八成呢!” 王镖头见林有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林老弟,你要是想做这鲜鱼的买卖,我可以带你去见见那郑老板。 你这里靠着大湾河捕鱼也方便,要是能和郑老板那边接上头,把鱼直接卖给他也便宜。 即便是按咱们本地的价格收,但架不住他要的量大,能赚不少钱了。你要是真的对这营生感兴趣,我一定想法子替你牵线!” 林有粮端着酒杯,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自家现在有卤味、止咳糖浆、腊鱼三个营生了。光这三门营生都已经让他一家子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这段时日自家闺女夜夜点灯熬夜地算账,白日还要忙着和他轮流熏腊鱼,熬得眼圈底下一片青黑。 阿桃也整日泡在灶房里一边守着卤味锅子,一边搅着糖浆锅子,经常一忙就是到深夜。 孩她娘更是带着杀鱼队从早忙到晚地杀鱼腌鱼,那两只手都泡的有些囔了,媳妇前几日还在抱怨,身上都是洗不掉的鱼腥味。 而他自个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既要忙着给村里送来的鱼验收上秤付钱,还要忙着来熏房这边监督熏房的进度。 要是他家再开一条鲜鱼的买卖,那还得请不少短工下河去捕鱼。 一斤鱼的市价最高也不过四文钱一斤,再去掉这些请人力的本钱,自家还能剩多少赚头? 为了这点小利去耗费时间实在是不值当,关键是自家也实在分不出这精力来了! 林有粮心中有了决断,他放下酒杯,对王镖头诚恳道:“王大哥,多谢您一直替我家想着。您说的这鲜鱼路子确实是条赚钱的好门路, 要放在以前,我家捞上来的鱼只能是自个拉到集市上去卖,哪能接触得上郑老板那样的人物啊!可是......” 林有粮苦笑道:“您看看我家现在,卤味、止咳糖浆、腊鱼,光这三摊子事我家的人手已经有些掰扯不开了。 要是再揽下这捕鱼的活,我是真怕万一给人耽误了,不但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还辜负了郑老板的信任。” 王镖头理解的点点头:“也是,你家这摊子铺得够大了,是得抓重点。” “不过......” 林有粮话锋一转,郑重朝他拱了拱手,笑道:“王大哥,您这路子对我们大湾村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村不仅靠着河,村里会打鱼的好手也多,个个都是不怕吃苦的年轻壮小伙! 从前段日子开始,我们村还实行了统一捕鱼分配的制度,那些捞上来的鱼都是由村里统一管理,再将合规的鱼卖给我家,此时正需要郑老板这样大需求的卖家。 要是我们村能跟郑老板搭上线,让他隔几日派人来村里收一回鱼......这样一来郑老板既能得了好货源,我们村的乡亲们还能多个挣钱的活路,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就是不知道老哥你这边,方便不方便帮我们村搭这个线?” 林有粮说完,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也是临时起意,想着自家吃不下,放弃了这个机会又觉得可惜,不如帮村里人谋一谋,看能不能给大伙多谋一条赚钱的门路出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搭桥 至少自家目前正处于这种要富还没富起来,要穷也不算穷的时期。 要是能提高一些村子里其他人家的贫富水平,自家就不会那么打眼了,在村子里住的也更安心些,不容易招人嫉恨。 王镖头听完仔细思索了一会,考虑着替林兄弟村子牵线这事的难易程度,和对他和郑老板之间的关系有无影响。 郑老板那边只对鱼获的品质有要求,这一点应是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和谁家合作都得花钱去买,而林老弟家既然也是跟村里收的鱼,自然对鱼获的品质是有信心的。 王镖头一拍大腿道:“林老弟,你这行为够仁义的啊!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们村搭这个线了!” 林有粮闻言感激连忙地举起酒杯:“王大哥,感谢您愿意为我们村跑这一趟!来,小弟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 “哈哈哈哈,干了!”王镖头痛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饭后,林有粮和王镖头趁着月色直奔村长家去。 村长刚吃过晚饭,此时正在院里抽着旱烟。 他一看到林有粮和王镖头联袂而来,有些惊讶: “林老二?这么晚了,你过来寻我是有啥事吗?外头冷,快屋里来坐着说吧。” 三人进了屋后,林有粮也没绕弯子,先是向村长介绍了王镖头。然后又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重点强调了这能给村里带来的巨大好处——不用村里承担任何运输风险,就能把捕来的鱼大量卖出去! 村长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有粮,王镖头,你们......你们说的是可真的?那郑老板的鱼行真能收这么多鱼?” “千真万确!” 王镖头在外人面前就是另一副沉稳的模样:“只要鱼好新鲜,相信郑老板那里多少鱼他都能吃得下的。 这价钱不敢说会涨,但肯定比你们零卖要强些,毕竟量大嘛,还不用你们累死累活给拉到集市上去。 林老弟这人仁义,我一说了这事,他就想着要把这路子引给村里,好让乡亲们都沾沾光!” 村长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王镖头的手用力摇晃着。 他声音发颤道:“王镖头,您、您可真是我们大湾村的贵人啊! 有粮,好!好孩子!你这事办得太好了,要是真能和那郑老板合作,那简直就是在给我们全村人送钱啊!我代表全村老少谢谢你们!谢谢了!” 村长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看向林有粮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赞许和感激。 “村长叔您言重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能帮上忙就好。”林有粮谦逊地笑着。 王镖头也笑道:“我也是看在我林兄弟的面子上,愿意帮你们牵这一回线。 不过我也得事先和你说好了,若是后续你们没有及时给人家供上货,或者供上的鱼获不够新鲜,导致郑老板跟你们终止合作的话,那我可不会从中说和的!” 村长揩了揩眼角因激动迸出的泪花,连忙保证:“这是自然! 王镖头您放心,有我这个村长把着关,我一定把每条鱼的品质都挨个检验一遍,有一条不新鲜的鱼混进去都算我李老诚的。绝不会让您和我有粮大侄子难做!” 林有粮含笑道:“既然这样,那村长叔您看咱们寻个什么时间,让王大哥带着咱们一块去青阳县拜访拜访那位郑老板?” 村长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这事可不能耽搁,这样,你们看明天就去行不行? 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去青石县,若是早一天能定下来,乡亲们也能早一天挣上钱!” 王镖头和林有粮对视一眼,都笑了:“那行,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初冬的清晨,天色微明,凛冽的寒风裹着一丝丝霜气,吹得人脸颊生疼。 去往青阳县的路上,王镖头正驾着他那辆骡车行驶在大道上,骡车上正坐着大湾村的村长李老诚,还有林有粮和他的闺女林阿银。 林阿银跟来是为了见世面的。 她自打穿越过来,还没有出过永安县以外的地界呢! 得知她爹今日要跟着王镖头和村长去青阳县谈生意,便说服了林有粮,让她能跟着去看看,也好涨涨见识。 再者,林阿银也想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将自家的三门生意扩展到那边的可能。 骡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就看到了青阳县的城门。 林阿银眺目远望,发现这青阳县的城门看起来可比他们永安县的城门要气派多了。 想来这青阳县的老百姓应该会比他们永安县的百姓们要更富足些吧。因为王镖头的骡车进城门时,竟然还交了五文钱的入城费! 林阿银还看到有些身上背着背篓,似乎是打算进城来赶集的乡亲们,进城门时也要按人头交上一文钱的入城费。 林阿银稀奇地四处打量着,骡车穿过一条条拥挤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很是气派的铺面之前。 这铺面上方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面则写着“涌鑫鱼行”四字。 鱼行门口的几个伙计正麻利地从一辆刚到的骡车上卸下新鲜的鱼获,摇晃间激起一阵水花四溅,湿润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水腥气。 “就是这儿了!” 王镖头“吁——”地一声停下骡车,指着面前的招牌爽朗笑道:“郑老板特地给我留的地址,还是挺好找的嘛!” 李老诚仰头看着这涌鑫鱼行的招牌,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乖乖,这么大的鱼行! 要是真能和这鱼行的东家搭上线,那他们大湾村往后的日子可就有盼头了! 李老诚下意识地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又理了理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襟。 这已经是他衣柜里最好的一身衣服了,一个补丁都没有! 王镖头带着众人进入鱼行,来往伙计都匆匆忙忙得穿梭着,压根没工夫多看他们一眼。 待林阿银入内后才发现,这鱼行内的陈设却和鱼行铺面前气派的门头大相径庭。 第一百四十二章 鱼行 两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口大木桶,桶中清水里养着各种类型的鱼。有鲫鱼、鳜鱼、鲥鱼、青鱼、草鱼等,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根水藻和一些水葫芦。 而店内正中央则放着大小不一的秤,旁边还摆着好几只鱼筐鱼篓和水盆。 此时鱼行的伙计们正在手脚麻利地称鱼、装袋,抬放水桶,吆喝声此起彼伏。 王镖头四下看去,很快便拉住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和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管事听完后只说了声“稍等”,便匆匆往后院而去。 不多时,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穿着一身深蓝色暗纹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面容很是和善,眼神却透着一丝精明和犀利,此人正是涌鑫鱼行的东家,郑通郑老板。 郑老板一见到大厅前方的王镖头,便大笑着走上前热情抱拳行礼: “王镖头,稀客稀客啊,今日怎么有空来我鱼行做客了?莫非是想来尝尝我这里的鱼?” 说着,郑老板的目光快速扫过王镖头身后的三人。 当他看到王镖头身后除了老者和中年男人,居然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时,他的眼神在林阿银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 林有粮和林阿银自是察觉了郑老板的目光,不过并没有让林阿银觉得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目光中只是作为商人的敏锐打量,并没有什么恶意。 林有粮微微颔首,心想这郑老板虽常年在外经商,但眼神很是清明,看着似乎是个诚信可靠的人。 “郑老板,生意兴隆啊!” 王镖头也笑着拱手回礼,侧身对双方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郑老板了!郑老板,这位是永安县大湾村的李村长,这两位是我的好兄弟林有粮和他的闺女。 未曾递拜帖就突然上门,实在是有些叨扰。我们几人今日贸然前来,主要也是想与郑老板谈一桩好买卖,不知郑老板可有兴趣听上一二。” “哦?既然是王镖头您介绍来的,郑某自然是要洗耳恭听的!快请进,看茶!” 郑老板笑容满面地将四人请进了后堂的一间会客室。 待众人一一落座后,伙计很快奉上了热茶。 郑老板坐在正中主位,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的笑容,率先打破沉默: “不知王镖头方才说的好买卖,是怎么个好法?” 王镖头闻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郑老板,我今日来是专程替大湾村的村民您牵个线,和您谈笔买卖的。 这位李老伯是大湾村的村长,是个肯为乡亲们谋福利的好村官呐。这几年地里庄稼的收成很是一般,老百姓们辛苦一年,也只能勉强能糊个口罢了,这日子过得很是紧巴。 李老伯就想给村里的乡亲们寻些别的赚钱路子,好让乡亲们过冬时能吃上一顿饱饭,不至于天冷受冻的时候还要到处去借粮。 正好我和他们村的林老弟的关系处的极好,酒桌上他就顺口提了一嘴,我立刻就想到郑老板您了!谁不知道你们涌鑫鱼行这个行当里的龙头老大呀!” 郑老板哈哈笑着,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们涌鑫鱼行虽然生意做的还算不错,但实在算不得什么龙头老大,王镖头实在是谬赞了!” “诶,郑老板这话就谦虚了,您家鱼行别说是这青阳县了,就是咱们临近的几个县加起来,涌鑫鱼行不管是规模还是销路,都是鱼行里的这个!” 王镖头说着伸出一个大拇指:“所以,我想着若是郑老板这边也需要一个固定鲜鱼货源的话,不妨就给这大湾村一个机会? 您放心!您要是对捕捞上来的鲜鱼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李老伯管辖的村民们个个都是老实本分又勤快的,一定会将您的要求放在最首位!” 说完,王镖头连忙对着身旁的李老诚眼神示意。 李老诚连忙起身,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大手,脸上努力挤出最诚恳的笑容来: “郑老板,您好您好!老汉李老诚,是大湾村的村长。托了王镖头的福,能见到您这样的大老板,真是......真是......” 李老城一时紧张之下,突然就忘记了最后那句话该怎么说了。 他吭哧了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来,直憋得他脸上通红一片。还是没想起来昨夜反复背诵的那最后四个字是啥。 李老城咽了咽唾沫,干脆直入主题:“郑老板,咱们大湾村就紧挨着大湾河,捕鱼捞鱼的很是方便。 也就是前几年河里的鱼少了些,朝廷因此从三年前开始了禁渔令,否则乡亲们早就把这河里的鱼给捞光了......” 他说着说着就偏了,下方的林有粮适时地轻咳了一声,李老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 “这朝廷禁渔令下的好啊!大湾河因此休养了三年,今年禁渔令一解,河里的鱼正是又大又肥的时候! 只可惜这鱼价也跟着一降再降,乡亲们捕鱼一扬,又将鱼辛苦运到集市去卖,落不下几个钱不说,这路上还死掉不少!实在是糟蹋了...... 老汉我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请郑老板您这样的大鱼行,去咱们村收鱼去? 都说您家鱼行的价格公道,可否给我们大湾村一个机会,让乡亲们省一道卖鱼费的工夫,挣点辛苦钱?” 李老诚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郑老板,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沉甸甸的期盼。 郑老板耐心地听李老诚说完后,仔细思索片刻,才语气温和道: “李村长客气了。大湾河的水质不错,鱼的种类也还算齐全,我们鱼行和大湾村下游的两个村子也常有合作。再者,有王镖头作保,郑某也是信得过的。” 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着身侧的红木桌面:“不过李村长,想把鱼卖进我涌鑫鱼行,光鱼好可不够! 我们涌鑫在青阳县能有今天的招牌,靠的是鲜活二字。这些鱼要怎么送到周边那些大的府城,还能保持其中的鲜活,这才是关键。”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优势 “我们涌鑫的确有自己的运鱼车队。车把式也都是老手,知道怎么换水,怎么照料鱼。 天热时他们不仅要给水桶加冰,一路上还会有特制的水车给鱼打气,这样才能保证鱼从我这铺子出发到府城后依旧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车队跑一趟人吃马嚼的成本可不小,所以,不是所有鱼我们鱼行都收的,还得看这地方值不值得我们跑这一趟! 李村长,你们大湾村有什么优势让我们鱼行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去村里收鱼?你又能保证每月稳定供应多少斤鱼给我们鱼行?每种鱼的种类、大小、品相是否都能达到我们鱼行要求的标准?” 李老诚被郑老板这一串问题问得额头直冒汗,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之前只想着捞上来的鱼是好的不就行了,压根没细想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李老诚努力挺直脊背,急切道:“郑老板,我们捕捞上来的鱼一、一定会尽力符合您的要求!我们大湾村虽是杂姓村,可村里几十户的壮劳力加起来可是不少了! 只要您说个数,要什么样的鱼,要多少量,我一定想办法在规定时间内给您凑齐了。这、这头几天可能会有些手生,但我保证要不了多长时间,捕鱼量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郑老板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光有满腔的热情和口头上的保证是不够的。 一旁的林有粮听得微微蹙眉,村长叔这一番话说得太过于空泛,不足以使人信服啊! 看样子,今日与涌鑫鱼行合作这事怕是悬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林有粮身边的林阿银轻轻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 “郑伯伯,您说的每月稳定的供鱼量,因着我们村子从未曾对外合作过,确实需要回去好好地规划一二,才能给出您一个具体的数字。 至于您方才提到过的,我们村子有什么优势能让您的鱼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收鱼。侄女不才,在这里班门弄斧几句,若是有说的不恰当的地方,还请郑老板多多海涵。” 林阿银看向郑老板,目光中带着十足的真诚。 郑老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王镖头和李村长也投来或询问或担忧的目光。 林有粮咳嗽一声,对着郑老板歉意地拱了拱手,开口道: “郑老板,这是小女阿银,这孩子贸然开口实在是有些鲁莽。不过我这闺女自小就是个聪慧的,不如让她分说一二,若是说的还算在理,您再好好考虑考虑与我们村的合作,如何?” 郑老板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说说看,我为何要与你们村合作?” 林阿银的目光澄澈而笃定,她条理分明道:“我们大湾村自然有其他村子都比不了的优势!郑伯伯,您是这方面的行家,必定知道咱们大湾河是紧邻着整个永安县的! 而我要说的优势其一,就是我们大湾村正好位于这大湾河的中游地段。 这大湾河的上游与青江相连,其水量充沛十足。河水一路流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河湾,大湾河便因此得名。 而我们大湾村的位置就正好坐落在这片河湾的中间,这一段河床的水流十分平缓,水温也很适宜鱼儿们生存。 并且从我们这片河段打捞上来的鱼会比别处更加的肥美鲜嫩,肉质紧实香甜,属于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福地了!” 说着,林阿银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从容不迫地继续分析道:“这其二嘛,则是郑老板若在我们村收鱼,我们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郑老板需要的鲜活二字!” 郑老板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哦?你要如何保证呢?” 林阿银微微一笑,自信说道:“郑老板可能不知道,我们村子附近有好几个天然的码头。日后我们村子若是富裕起来,到时就可以买几艘渔船用以捕捞更多鱼获。 有了这些码头,渔船停靠也会更加方便。而就在咱们河湾朝下的位置,一个最大的码头边上,有个天然的河坳。那可是个好地方! 这河坳四周围着许多大石,河坳内水深只到成人腰腹处,我们村里的好些年轻小伙都爱在那一片玩水。 咱们只需要将这片河坳的四周用大石加固,再用栅栏围起来,把捞来的鱼直接往这围栏里一放,这鱼就全在这活水圈里养着了!” 郑老板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认真听着面前的少女侃侃而谈。 “而咱们有了这个河坳以后,就能存放更多捕捞上来的鱼了。郑伯伯您的车队啥时候到村里,咱们就啥时候现捞现装。您要什么样的鱼我们就给您装什么样的。 鱼一旦离了这河坳围栏,会立刻在码头旁边过秤分拣。检验合格后,只需转个身的工夫就能直接装进您的车队里!整个过程连半盏茶功夫都用不上。 不知这样的鱼符不符合郑伯伯要的鲜活二字呢?” 郑老板听到此处,眼神迸发出欣喜的亮光:“自然是符合的,若是真能如此操作,这鱼可就再鲜活不过了!不错不错,你接着往下说!” 林阿银笑容明朗,语气干脆利落道:“郑伯伯,您方才说的鱼的种类、大小、品相等等,侄女将此理解为品控二字。 品控这事需得讲究一个透彻明白,咱们就在这码头边,设个过鱼台!” “过鱼台?” 众人听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 “我们会按您的要求,把收鱼的标准,比如‘草鱼三斤半、鲢鲤一斤、鲫鱼半两;鳃红、眼亮、鳞全、活跳等等要求,请人用朱砂笔一一写在光亮的木板上,这木板会立在过鱼台最显眼的地方。” “捞上来的鱼一到台子,就由我们村的老把式们当扬按这板子上的标准分拣。分拣合格的鱼,再扔进旁边浸在河坳里的大竹篓中,最后将大竹篓里的鱼统一上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霸 林阿银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完,屋子里鸦雀无声。 而郑老板听完她这一番话,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眼中涌动着一种名为欣赏的情绪。他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说道: “若是你们大湾村当真能做到如此程度,那我郑通也不是个吝啬的,真能按你说的做到这个......什么品控把关的话,我愿意每斤鱼给你们村比市价高一文钱的价格收购! 只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恐怕您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做不得这么大的主吧?” 郑老板说着,目光仿佛不经意般扫过脸上表情惊叹不已的李老诚身上。 李老诚这会正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这林有粮家的闺女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么多个主意来? 这丫头说的那什么河坳子,这地儿他包熟啊!可他从来不知道这地方还能这么用啊! 李老诚想的正入神,突然发现周围十分安静,不由得抬头四下望去。见众人都看着他,李老诚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口中结结巴巴问道: “咋、咋了?都看着我干啥......” 王镖头忍着笑适时开了口:“李老伯,方才阿银侄女的建议你都听到了吧?郑老板说了,若是大湾村真能按她方才说的法子检验鱼,他愿意以每斤高于市价一文的价格向你们村收购。 就是不知道我阿银侄女这方法实行起来方不方便,你或是你们村里的人是否会觉得为难啊?” 李老诚猛的反应过来,这、这郑老板的意思是愿意和他们村合作? 巨大的惊喜突然涌来,李老诚黝黑凹陷的脸颊泛起一阵激动的潮红:“能、能行!阿银丫头方才那些提议,我们村都能做到! 回去后我就将村里人聚集起来,织大网、补河坳子的空缺、分配捕鱼和分拣的人手! 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郑老板可以来咱们大湾村考察一番,若是您觉得有哪些地方不满意的我们立刻改正!” 郑老板抚掌大笑道:“好,那就三天!三天后我会带着契书前往大湾村,希望你们到时不要让我失望啊!” “没问题!”李老诚激动地拍着胸脯保证。 眼见着已过了午时,郑老板又邀请众人留下用饭。 席间郑老板又拿出一壶好酒,四人又就着好酒好菜聊了好些关于日后的合作事宜。 待郑老板听说之前王镖头给他尝过一回的腊鱼,就是从林有粮家腌制出来的,郑老板对此大为感兴趣。 “林兄弟,你也瞧见了,我这鱼行可不止卖活鱼,也卖鱼干和腌鱼。并且我的鱼对外销售的酒楼饭馆均是一些达官显贵进出的高档扬所。 林兄弟,不如咱们也合作一番腊鱼的生意,由你们每旬来我们鱼行送一次货,每次一千斤,如何?” 林有粮闻言自是意外之喜,连忙应下:“自然没问题!” 郑老板又提出一个要求:“不过,我要的这腊鱼是要销往酒楼饭馆,甚至特产店铺等高档扬合,因此这外包装得精美一些,不能太过简陋了。” 林有粮闻言,有些为难道:“这腊鱼的包装倒是好说,不过这价格嘛......” “若是包装能够精致一些,不拘竹篮或者竹筐都成。我愿意在腊鱼的银钱上,每条鱼多出十文钱的包装费,如何?” 林有粮想了想,村里有些老人会一些竹编手艺,编制出来的竹篮还带着提手,瞧着很是精致。 正好能让村里那些老人帮着编些竹篮,让他们赚些哄孙子们的买糖钱。 郑老板也是个爽快人,一吃罢饭后就立即和林有粮拟定了腊鱼的供货契约,并当扬支付了一千斤的腊鱼钱作为定金。后续则是每月结一次款。 饭后又就着日后的合作事项商议的半个多时辰,四人才对郑老板告辞打算离去。 此次出行四人心情都极好,林有粮揣着怀里的二十两银子,琢磨着自家是不是该添置一头牲畜了。 毕竟县里那头要日日送着卤货,每月还去镇上和县里的医馆送止咳糖浆。 而这头也谈好了合作,每隔十天就得送一回腊鱼,眼见着日后用车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 而李老诚的怀里正揣着郑老板给的一块代表合作意向的小印章。 往后鱼行的车队来村里收鱼时,是需要凭此印章来戳红确认的。 李老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不断冲击着他的胸腔,他怀里的印章似乎在发着热,在这十一月的大冷天,仿佛揣了个大火炉般,暖烘烘地烤着他的心窝。 一走出鱼行大门,李老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方才在酒桌上,即便是得到了郑老板的许诺,他也不敢喜形于色,但还是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此刻,肚子里那几杯酒被这外头的冷风一吹,吹得他整个人飘飘然起来,让他忍不住有些点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 “哈哈,成了,真的成了!郑老板真是个大好人啊!有粮侄子,咱们大湾村要翻身了。以后咱们村子的乡亲们顿顿都能吃饱饭,娃娃们过年都能穿上新衣裳了,哈哈哈!” 李老诚边走边大笑起来,兴奋地挥舞着胳膊。 正当他转身想对王镖头和林有粮再抒发一下内心的豪情壮志时—— “砰!” 李老诚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身穿绸缎衣裳,却依旧掩盖不住身一身痞气的三角眼男人身上! “哎哟!” 李老诚被撞得眼前直冒金星,他踉跄着向后倒去。 幸好身后王镖头和林有粮眼疾手快,连忙冲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 “他娘的,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走路不长眼啊!”三角眼男人横眉怒目,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咒骂。 他身后那两个獐眉鼠目的跟班也是一脸的凶神恶煞,紧接着就要撸起袖子走上前来。打算今儿定要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个不长眼的老东西,给他们老大消消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教训 “对不住?对不住你娘!” 三角眼本就在气头上,一看到撞上自己的竟然是个穿着破旧衣裳、一脸惶恐的糟老头子,更是一脸的怒火中烧。 他猛的伸出手一把揪住李老诚的衣领,又伸出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嘴上还不住地骂骂咧咧: “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撞你虎爷我?老子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正当他扬起的手准备落下时,却突然被另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给钳住手腕。 “这位兄弟,对不住了,是我叔没注意看路冲撞了您,我们给您赔个不是。” 林有粮手下暗暗用着力,但语气却诚恳十足。 “诶哟痛痛痛......” 三角眼吃痛不已,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被眼前这个男子给捏断了! 想他刘黑虎自小就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过这个罪? 刘黑虎扭曲着一张脸,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快放开我!你知道我妹夫是谁吗!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有粮依旧一副老实人模样,一脸的真诚:“这位兄弟,我们是真心想给您赔个不是的,那您到底原没原谅我们啊?” “原谅原谅......快放开我,我原谅你们总行了吧!”三角眼的眼角因吃痛迸出了生理性的泪花,知道自己今天是碰到了个硬茬,只好松口。 林有粮甩开他的手腕,似笑非笑道:“那就好,多谢这位兄弟的大人大量。既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林有粮一手将林阿银扯到身前,另一手扶住李老诚的胳膊,带着人快速离开。 王镖头回过头去瞪着他的铜铃大眼,对着身后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们离去的刘黑虎,晃了晃他沙包那么大的拳头。转身跟上三人的脚步。 刘黑虎揉着青痛的手腕,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 身后小喽啰讨好地上前:“老大,要不要我跟着去瞧瞧,看看他们什么来头?” 要是放到从前,刘黑虎指定会让小弟查查这几人的来历,然后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让这群贱民知道他刘黑虎可不是这么好惹的! 可是今天嘛,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抬头瞧了瞧对面的涌鑫鱼行,按耐住心中的涌动的愤恨,没好气道:“不了,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地盘!再者今日还有别的正事要做,可不能给耽误了!” 他家老头子今日又将他好一顿臭骂,说他整日不学无术,走街串巷的!他刘黑虎今日定要谈成一笔大买卖,让老头子对他另眼相看! 刘黑虎缓了缓脸上的神色,抬脚就往涌鑫鱼行而去。 待有伙计来报,说永安县刘家村的刘黑虎前来拜访时,郑老板的眉头忍不住一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又来了!” 一旁的管事忍不住出声说道:“东家,您要是不想见,我就让人打发了他!想来他应该就能明白这是东家的婉拒了。” 郑老板无奈道:“想要打发掉这个刘黑虎,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刘黑虎仗着他爹是刘家村的里正,妹妹又被永安县的闵主簿迎为妾室,一直以主簿姐夫的名头在外横行霸道! 他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咱们和这无赖对上,还能指望他守礼节不成?他上回已经来过一次,这次我若是找借口不见他,他还能来第三回、第四回!” 管事有些不解:“东家,这刘黑虎即便是有永安县的主簿撑腰,那也是永安县的事。咱们这里可是青阳县,何必怕他一个无赖?” 郑老板皱眉道:“我如何不知?可咱们鱼行有近一半的鱼获都是从永安县下辖的那几个临河的村子去收购的。 若是刘黑虎跑去撺掇他妹妹给那闵主簿告状,那咱们鱼行的生意势必会收到影响......这刘黑虎我还不能给得罪透了,也罢,今日依旧用上一回的法子推脱掉便是。 可若是他还想要强买强卖,哼,我郑通也不惧怕他一个二流子就是了!” 管事出主意道:“不若东家和他明说,已经和别家定下合作事宜了?想来他或许就死了这条心了。” 郑老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这大湾村的村长是个老实巴交的,想来村民们也和他差不多。 也就那个林有粮还算有些本事,能认识永盛镖局的王镖头。可这刘黑虎的妹妹虽只是个主簿家的妾室,但男人一旦疼宠起来,这枕头风最是要命! 若是被刘黑虎知道这大湾村的人抢了本应属于他的生意,你说他会不会想法子搅黄此事?即便没有搅黄,但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大湾村往后只怕会惹来祸事啊!” 管事听着郑老板的分析,神色不由得也凝重了几分:“若是真被刘黑虎搅黄了和大湾村的合作,那咱们就只能和刘黑虎合作了。 可他送来的鱼吧......唉,品相也都太次了些,好些鱼不是掉鱼鳞就是鱼鳃发黑,有些甚至都翻白肚了!” 郑老板又如何会不知?这刘黑虎素来我行我素惯了,今日怕是没法像上回那般简单打发了事了! “走吧,我去会会他!三日后去大湾村时还得想法子提个醒,以免这群老实人不慎着了这刘黑虎的道。 对了,你和手底下的人也都交代好,若是有人来打听大湾村的事儿,叫他们一定得把嘴巴闭紧了,千万别给人家招了祸!” 涌鑫鱼行后堂会客厅。 此时正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的刘黑虎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他猛的一拍桌子,冲着一旁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的伙计发着火: “郑老板怎么还不过来!你还不去给我再催一催?你给我转告郑通,今日他要是不来见我,我刘黑虎就不走了!” 伙计被吓得瑟瑟发抖,正要慌忙退下,却听到门外有人笑着说道:“刘兄弟何必着急,我这不是来了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逐客 “不知刘兄弟今日来鱼行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刘黑虎很是看不惯郑老板这样假惺惺的客套,再加上这郑通端着架子让他等了这么久,刘黑虎这心里十分不痛快,闻言便讥笑反问道: “郑老板,你怕不是在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是为了什么事而来,你难道不知道?” 郑老板故作讶异道:“哦?郑某的确是不知,难不成刘兄弟是来寻我去吃酒的?” 刘黑虎脸色一沉,但想到自己今日来是寻求合作的,倒是不好对这郑通发火。 思及此,刘黑虎阴沉的脸色缓和几分:“既然郑老板不记得了,那我刘某人不妨再提醒你一下,上回我让你考虑一下与我们刘家村合作的事情,不知郑老板考虑的如何了?” 郑老板适时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原来是刘兄弟你上回说的那件事!这......哎,不是我郑某不想和你合作,如今我鱼行收购的鱼量已经过于饱和,实在是不敢再签合作单了。 否则我这鱼行收鱼太多却卖不出去,可是要亏本的!此事是我们涌鑫鱼行与刘兄弟之间缘分太浅,恕郑某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刘黑虎可压根就不信他这一套说辞,他的目光冷了下来,语气阴测测道:“郑老板,你怕不是在随便寻个借口打发我吧?什么过于饱和了!我就没听说过这鱼还能有卖不出去的时候! 我上回已经说过了,若是你觉得价钱不合适,我还是可以让一让价的!这样吧,四文钱一斤如何?你们鱼行想要多少量我就能给你多少!” 郑老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神变得冷淡起来。 这刘黑虎真是给脸不要!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这刘黑虎竟然真的想和他来一出强买强卖的戏码! 哼,真当他郑通在青阳县经营这么多年是吃素的吗! 郑老板端起面前茶杯,语气冷淡地开始下逐客令: “刘老弟,我就实话和你说了,这不是价钱让不让的问题。而是你这鱼的品相根本达不到我们鱼行收货的最低标准! 这样吧,要不你再回去想想办法,让你们村的村民们多学学怎么养鱼,把鱼的品质提上来了,咱们再考虑合作的问题。 或者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鱼行愿意跟你们合作的,我家鱼行这边鲜鱼的需求确实已经够用了。日后咱们有机会再合作,好吧?” 说完,郑老板晃晃手中茶杯,开始细细品起茶来。 “郑通!” 刘黑虎猛地站起身,一脚将旁边的矮凳踹翻!他脸色铁青地指着郑老板的鼻子,口中斥骂道: “本大爷我是看在你们涌鑫鱼行门头还算大的情分上,这才想要和你合作双赢!没想到你竟然三番两次的推诿,一会说什么品相问题,一会又说什么饱不饱和的,你他娘的糊弄鬼呢! 我告诉你郑通,我刘黑虎愿意和你们鱼行合作那是你郑通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信不信我让你这鱼行往后都不了门!” 郑老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刘黑虎,声音冰冷: “刘黑虎!我也告诉你,我郑通在青阳县做生意十几年,靠的就是诚信和品质! 你刘黑虎在永安县或许能呼风唤雨,但这里是青阳县!是在我郑通的地盘上,也请你放规矩点!想在我这撒野耍横,你找错了地方!” 他最后一句的警告意味十足。他郑家在青阳县经营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其背景人脉绝不是刘黑虎这种乡下恶霸能轻易撼动的。 再者,这刘黑虎再是如何能耐,毕竟也还是永安县的人,这手可伸不到他青阳县这里来! 刘黑虎被郑老板陡然爆发的气势和冰冷的眼神震住了。一想到郑家在青阳县里的背景,他心底那股子邪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一般,瞬间熄了个大半。 他敢在永安县的地界横行霸道,那是他在永安县有靠山!可要是真在这青阳县被人下了黑手,恐怕等永安县那边来了人他都已经凉了! 刘黑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敢继续辱骂威胁。 “行,郑老板!你有种!” 刘黑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怨毒地像一把淬毒的刀子。他冷笑一声:“咱们山不转水转!走着瞧!”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鱼行。 刘黑虎怒气冲冲离开涌鑫鱼行的大门,冬日的寒风都吹不散他心里的火气,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涌鑫鱼行的招牌。 总有一天,他刘黑虎要把这扬子给找回来! “老、老大,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身后的跟班忍不住瑟缩着上前问道。 刘黑虎的咧着嘴冷笑出声:“哼,我可不信那郑老狐狸的一番说辞!上回他才说要考虑一二,这回干脆就直接拒绝了!说不准是早就已经找好下家了。 他也不想想,这附近的几个县只有我们永安县内有河流经过,他想要在我们永安县内收鱼,也得看我刘黑虎同不同意让他收! 去,给我查一查,最近几日这涌鑫鱼行有没有与其他捕鱼的村子合作过的?” “是,老大,小弟这就去查去!”跟班一脸谄媚地应下。 话分两头,这边林有粮一行人正走在青阳县的集市上,好奇地打量着青阳县颇有特色的集市街道。 很快,几人就来到了专门售卖牲畜的区域。没错,林有粮打算再买一头牲畜,方便往后运送货物。 林有粮和闺女林阿银讨论了一路,终于决定给自家添置一头牛车作为代步。 几人在售卖牲畜的棚子里转来转去,比较了好一会,才看中了一头刚满三岁的小公牛。 小公牛正是体力充沛的时候,块头也比同龄的小公牛看着大一些,林阿银拍拍小公牛一身的腱子肉心中很是满意。 她家终于也能有一辆suv啦!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好消息 大伙也都知道,虞朗是因着白老太才买的这辆骡车,说白了就是不得不把老母托付给姐姐一家,他心里头过意不去,只好想法子补贴一二。 但这骡车始终都是虞朗买来的,日后肯定是要还给人家的。 因此,这辆即将要买的牛车,才是林有粮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辆车,父女俩难得的激动了好一会。 与卖牲口的老板你来我往的砍了好一会价,最终小公牛以十八两九钱银的价格成交。 林有粮一气又买了新的牛套和两套油布蓬,防止路上遇到恶劣天气时淋湿了货物。当然,牛拉的板车更是必不可少。这些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又花了小二钱银子。 买好牛车套上辕,由王镖头驾着来时的坐的骡车,而林有粮三人则驾着新买的牛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往永安县方向驶去。 到了永安县,王镖头便要与他们告别,打算回镖局去。 临走前,王镖头和林有粮说了镖队下回去定州府的时间,王镖头道: “林老弟,下回我们镖队再去定州府时,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跟着我们镖队一块跑一趟。那边的集市交易很是繁华,你可以带着我侄女一块去见见世面嘛!” 林阿银闻言立刻眼巴巴地看向林有粮,一脸期盼渴望的样子。 林有粮如何能不懂闺女的心思,想了想便笑道:“若是那会子家里的活计都忙得开,我便带着阿银一块跟着镖队去定州府看看去!” 王镖头得了他的许诺,心满意足的驾着骡车往永盛镖局方向驶去。 小公牛踏着四只蹄子稳稳当当地走在山间小路上,林阿银只坐了一会就发觉了这牛车的好处。牛车比起骡车来,其稳当程度不是一星半点,人坐在上面一点也不晃悠,更不会坐一会就晕车。 并且这小公牛的体力好,脚程虽然不快,但可以走上两个时辰都不带歇口气的,简直堪称出门旅行必备! 回到村子时已经是晚上,父女俩先把李老诚送回家去,这才拉着牛车回了自己家。 如往常般,只要父女俩回来的迟了,虞氏就会坐在堂屋边纳鞋底边等着父女俩,今日也是一样。 见林有粮拉着牛车进了院子,虞氏放下手中针线,快步走出堂屋,一脸稀奇道:“哟,这牛车是打哪弄来的?” 林有粮对妻子露出一个微笑:“买来的,今日陪村长去谈村子收鱼的事,没想到那郑老板还订了咱家的腊鱼,我就用收来的定金买了辆牛车。” 说着,林有粮将小公牛身上的车辕解下来,拴到了一旁正拴着骡子的草棚子里。边忙活着,他还边和虞氏说着今日去青阳县的见闻和王镖头临走前说的话。 “一个月以后去定州?” 虞氏皱着眉有些不太赞同:“你要是想去可以去看看,可再带上阿银就不必了吧?那会子的天儿可冷着呢,说不准路上那个还会下大雪,好好的待在家里不好吗,何必要去受那罪?” 林阿银闻言有些急了:“娘,我想去看看,我都没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林有粮拴好小公牛,笑着走过来帮闺女说情:“你就让她去看看吧,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趁她年纪还小多出去走动走动对她只会有好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呢嘛?” 虞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说道:“那你去下回县里扯几块布和几斤棉花回来,我再给她做身厚袄子路上穿!” 林阿银听到她娘这样说那就是同意了,她一把扑上前去搂住虞氏的腰撒娇道:“娘最好了~” 第二日一早,村长李老诚就拿着他的铜锣,铛铛铛的敲着,满村子转悠起来。 “大伙吃过早食就即刻来打谷扬集合,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村民们平日里昼出夜伏的,也没什么新鲜事可说,无非也就能唠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但每每只要村长的铜锣一响,就代表村子里将有大事要发生! 因此吃过早食的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伙计,陆陆续续来到了打谷扬。 大伙都很好奇,村长到底要说些啥事呢?毕竟上一次敲锣,还是征徭役那回呢! 吃过早饭,林阿银便一手拉着林阿桃,一手牵着阿满,身后跟着林有粮和虞氏,几人一块来到了打谷扬。 待村民们都到的差不多了,李老诚抬脚便站到一个用好几个木箱子拼成的台子上。 他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大湾村的父老乡亲们!我李老诚今日在这里,要跟大伙说一个好消息,一个能让我们大伙往后都能吃饱饭的好消息!” 台下的村民们闻言纷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起来。 “到底是啥消息啊,村长竟然这么激动?” “还能让咱往后都能吃饱饭?难不成是今年的赋税降了?也不对呀,今年的赋税咱大伙可都是交上去了!” “我看倒不像是赋税的事,说不准是村长给咱们村的汉子们在外头寻了个活计呢?有一年不就是嘛,县里的张大户家要翻修祖宅,让我们去帮着搬了几天大石头!” “哎哟你可别再猜了,啥活计能让咱往后都饿不着啊?别瞎琢磨了,赶紧接着听下去吧!” 李老诚看着台下一张张眼巴巴好奇的脸,也不卖关子了,继续说道: “大伙都知道,今年咱们大湾河的鱼可比往几年肥的多,但鱼价却是一降再降!我身为咱们大湾村的村长,看到那么多鱼卖不出去,只能做成腌鱼自个吃,心里也急啊! 俗话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呐!正在我急得一筹莫展的时候,咱们村的林有粮,林大侄子站了出来!” “林有粮?”村民们讶异的目光远远投射了过来。 人堆里的林老汉和林婆子等老宅的人也都吃惊地看向老二一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开会 “......他无时无刻都在为咱们大湾村打算着,大伙都知道,这个月咱们村的草鱼青鱼可是被有粮家收走不少,几乎每家每户都结算了不少银钱吧?” “对!真是多亏了有粮兄弟了!” “是啊是啊,托了有粮侄子的福,咱们可省了不少工夫呢!” 李老诚道:“是啊,这一切都是因为咱们有有粮这样的好乡亲、好邻居啊!不仅如此,他还托了好友牵线搭桥,替咱们村搭上了青阳县的涌鑫鱼行的郑老板! 昨儿我就是为这事,和有粮侄子一块去了青阳县,见到了郑老板!乡亲们呐!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当然,还有有粮大侄子和他闺女阿银丫头的帮助下,郑老板他终于同意和咱们村合作,每月来咱们村大量收购鲜鱼啦! 而台下的村民们听到这个好消息,全都沸腾了起来! “真的吗?意思是咱们往后都不用担心把鱼捕上来却卖不出去了?” “太好了!往后咱们想捞多少鱼就捞多少,根本不用担心往哪卖了!” “哎呀,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咱们以后捕捞上来的鱼,除了有粮家收鱼能赚一笔钱,剩下的还能卖给鱼行!统共能得两份钱呢!” 村民们忍不住越说越激动,个个都兴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有那直性子的,忍不住跑到林有粮面前,捶了一把林有粮的胸口大笑着:“林老二,真有你的!你真是干了件大好事呀!” “是啊林二哥!真是太感谢你了!有了这些卖鱼的钱,咱们这个冬天日子就能好过多了!” “阿银,听说你昨儿也去了,还帮了大忙,是真的吗?”村里有平时和林阿银能说几句话的小姐妹凑上来,兴奋问道。 “我也没帮什么忙,就说了几句话而已。”林阿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像郑老板那样的能耐人,还能耐心听你说话,那就说明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阿银,你也太厉害了!” “是呀是呀!我往常就觉得阿银举手投足间跟咱们都不一样,你们还说是因为她不合群!” “我哪有这么说!” 林阿银听着她身边那几个姑娘们兴奋地叽叽喳喳,也不自觉被她们身上的鲜活劲所感染。她耐心地回答着她们各种好奇的问题,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 李老诚见大伙个个激动到不行,索性让他们这兴奋劲都过去了,这才继续大声说道: “虽说咱们村已经和郑老板谈好合作的相关事宜,但人家郑老板可说了,来收一次鱼的人吃马嚼得费不少工夫!人家那么大一个鱼行,也不是随便想合作就能合作的。 要是咱们村的鱼达不到他定下的要求,人家郑老板也是有权利取消和咱们的合作......” 兴奋过头的村民们渐渐冷静下来,一听这合作还有可能被取消,就有那急性子的扯着嗓子问道:“村长,他们有啥要求啊!” “是啊,到底是啥要求,说出来咱该改的就改,可千万别取消合作呀!” “别急别急,大伙听我慢慢说!” 李老诚讲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安静,这才接着说道:“这郑老板的第一个要求嘛,就是这鱼一定得新鲜!具体有多新鲜这鱼行也是有固定标准的! 至于这标准,这几日我会让人做个告示牌出来立在显眼的位置,大伙不识字也没关系,到时候会由我家二柱子来念给大伙听的! 这其二,就是咱们需要在大湾河下游一点的那个河坳子那里,修建一个专门用来存放捕捞上来的活鱼!你说为啥?还地是那两个字,新鲜! 要是等这车队啥时候来了,咱再啥时候下河去捕去,那得多耽误工夫!干脆咱就成立一个捕捞队,每日下河捕鱼,捕捞上来的鱼全部放进这个修建好的河坳里,等鱼行车队一来就可以直接装货上车!” 台下的乡亲们纷纷点头,都觉得村长这一番话很容易理解。 不就是修建个蓄水池的事嘛!都是干惯了农活的老百姓,啥活不是干呐,反正天冷也不用伺候地里,大伙不怕辛苦! 大伙最怕的,就是辛辛苦苦忙活下来,眼看这一年就要到头了,却连块肉都舍不得给家里人买,连身袄子都没法给娃娃做。 台上的李老诚还在继续说着:“这第三嘛,就是咱们得选出村里的一些老把式们成立一个过鱼台,作为车队装货之前的最严格的一道关卡!那些不合格的死鱼蔫鱼,统统不准上称! 若是被我发现有谁家偷奸耍滑以次充好,那我李老诚一个人就能做主将你全家都摘出捕鱼队的行列!我让你家一分卖鱼钱都别想拿! 往后村里人分钱的时候你家媳妇老人一旁看着,村里人吃肉的时候你家娃子们在一旁闻着!我看你好不好意思!我可是提前都跟你们打好了招呼,别到了那时候你们还来跟我玩求情那一套! 这种损害整个村子利益的毒瘤、败类,我李老诚是绝不会容许的!” 李老诚这段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村民们想到李老诚说的那种可能,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还会被踢出去捕鱼队?那可不成! 这捕鱼队除了村里的鳏寡孤独,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参与了的,要是真被踢出捕鱼队了,不说分不着钱吃不着肉了,往后出门都抬不起头见人了! 你想想吧,到时候连村里那户家里死的只剩一个老头子的庄老汉都能分个几十文的买粮钱,你家却连一分钱都分不到,那不得被村里人臊死! 有那汉子知道自个媳妇是个啥性子的,忍不住就出声训斥起来:“听到村长的话了没?到时候把你那抠抠搜搜的性子给老子收起来!要是这金饭碗被你给搞丢了,小心老子打死你!” 还有那媳妇子拧着丈夫的耳朵:“村长说的话你可得放在心上!下河捕鱼的时候给老娘勤快点!别总想着偷奸耍滑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齐心 “行了,大伙这就开始忙活起来吧!三天后郑老板就会带人来咱们村考察,这意味着咱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修好河坳子! 此番能不能和鱼行达成长久的合作,就要靠咱们大伙齐心,共同努力了! 大伙务必要让河坳子里一个窟窿也没有,一条鱼也蹦不出去!乡亲们,你们能不能办到!” “能——!” 村民们回应的吼声又响亮又干脆,于是,村民们呼啦一下散开,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 只见河岸边,一群群年轻的小伙子们光着膀子站在齐腰的河水里,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卖力地往河里运着一块块大石头。 “铁柱哥,我的脚快、快没知觉了......!”小伙子们的腿都泡在河水里,一个年轻的后生实在忍不住冰冷刺骨的河水,打着哆嗦开了口。 王铁柱的肩膀上正扯着一根绷地死紧的麻绳,使劲将大石往前拉,他涨红着脖子大吼道:“再忍忍!把这块运过去咱们就上岸歇息,后面的加把劲!” “狗剩,你他娘的别再晃了!给我扶稳当了!” 石头用力挥舞着手里的大木锤,每一下都抡圆了胳膊,狠狠砸在立在河水里的木桩上! 而村长家的厨房里,李老诚的两个儿媳妇正忙着清洗和蒸煮水葫芦的茎。 这水葫芦是一种繁殖能力极强的水草,河面上随处可见。它的根茎十分有韧性,简单进行加工后就可以用来搓麻绳了! 将煮好的水葫芦茎放进冰水里冷却一会后,再用力挤干水分。脱了水的水葫芦茎很快被送到村长媳妇葛婶子所在的屋子里。 屋里的几个火盆燃烧的正旺,有几个妇人正在用火盆烘烤着厨房送过来的水葫芦茎,而葛婶子正带着村里的几个婶子们卖力地搓着麻绳。 只见她们手中不停上下翻飞,将这水葫芦纤维加上一点碎布条在手心里呲啦呲啦地来回搓着,很快便将这些碎布头和纤维拧成了一根根牢固的麻绳。 竹林间,汉子们挥舞着柴刀咔咔劈着,手起刀落间一根根竹子应声倒地。紧接着就被一旁的人给拉走劈成一根根细长的竹条。 孤寡老人庄老汉家里,庄老汉正盘腿坐在草席上,将涂上桐油的竹条劈成细细的竹篾子。一旁几个手艺好的老人手指飞快地舞动着,将细细的竹篾子编成一个个或长或胖的鱼篓子和细密的竹篱笆。 就连孩子们都被打发着去河岸边挖用来糊石头缝隙的黄泥。 整个大湾村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只除了一户人家,那就是林有粮家里。 林有粮早已和村长说好了,村里捕鱼的活动他家不打算参与。自家那几个营生已经够他家忙活的,就不必再去和村里人分那点钱了。 因着这几日村里都在忙活着修河坳的事,这就导致没人给林老二家送鱼了。 索幸前几日送来的鱼都被处理干净了,只需要将晾干的鱼进行腌制后再送到熏房熏制就行,因此林阿银他们这两日算是清闲了些。 正好闲着无事,林阿银就拉着她娘虞氏,神秘兮兮道:“娘,你陪我捣鼓一样新鲜吃食呗,保管是您没吃过的!” 这会子虞氏正在纳鞋底,闻言头也不抬道:“你这丫头又想折腾啥呀?家里这些活计还不够你忙的啊?” “嘿嘿。” 林阿银笑嘻嘻道:“这天儿眼见着不是越来越冷了嘛,我就想吃锅子了。只不过我这锅子和寻常那种鸡汤底的不一样,我这是辣锅子!” 说着,她献宝似的捧出已经被晒得干巴巴的辣椒。 “瞧,我的辣椒全晒好了,就等着用来做火锅了!” “火锅?” 虞氏放下鞋底,凑近看了看那堆干瘪的红果子,又闻了闻。 “这东西你平时不是可宝贝的紧,今儿竟然舍得拿出来吃?瞧着怪模怪样,能有啥好吃的?闻着也没什么味儿啊。” “我这不是嘴馋了嘛,再说了,我已经留了不少辣椒籽做种了,开了春我就打算大规模种植! 娘,到时候你帮我跟爹说说情呗,让他给我留一亩地专门种辣椒行不?” 林阿银说着,撒娇般扯着虞氏的胳膊摇晃着。 虞氏其实也是个惯孩子的,要是其他事她也就应下了。可这事事关地里的收成问题,少种一亩地,明年得少收多少粮食呀! 因此任林阿银如何撒娇,虞氏却是一点没松口。 “这话还是你自己留着跟你爹说吧!咱家统共才四亩地两亩水田,你就要用掉一亩来种这劳什子辣椒?少种一亩地得少收多少粮食呀,哪能由着你乱折腾!” 林阿银闻言倒是也没气馁,这会她娘是不知道这辣椒的好处,等她用这些辣椒做出来辣椒酱,豆瓣酱之类的卖了钱,到时候她娘就知道种辣椒比种粮食赚钱多了! “那这事往后再说!走,咱去熬火锅底料去。这火锅底料可是吃锅子的灵魂。” 林阿银迫不及待地拉着虞氏的手来到灶房。 一进灶房里,林阿银就指挥开了:“娘,我烧火,您帮我把这些干辣椒煮软,让我来剁!” 于是娘俩分工合作,将干辣椒全部下锅煮了几分钟再捞出来,红艳艳的辣椒看着倒是喜庆的很,却是一点辣味都没闻到。 等林阿银抡起菜刀一顿猛剁时,那被禁锢的辣味瞬间霸道地钻进人的鼻腔里,呛地人直打喷嚏! “咳咳咳!” 虞氏离得近,闻到那刺鼻的辣味忍不住咳嗽起来,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哎哟我的天,阿银!这辣椒闻着也太呛人了些,哪能吃进肚子里啊。” 林阿银也被菜板上的辣椒熏得眼泪汪汪的,但手上动作却没停:“娘,这叫糍粑辣椒。虽然闻着冲,但吃着可香了。快,锅烧热了没?” 虞氏一边被呛得咳嗽,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大锅里倒油:“来了来了!哎哟,这味儿......咳咳咳!” 待锅里油热后,虞氏将葱姜蒜下进油锅里炸香后再捞出残渣。紧接着林阿银就把一大盆剁碎的糍粑辣椒和一大把花椒姜蒜“哗啦”一下全部倒进滚烫的热油里! “快搅快搅,免得辣椒糊了!”林阿银大声嚷嚷着。 第一百五十章 火锅 “阿嚏!!” 虞氏边打着喷嚏边用袖子擦眼泪,林阿银见状连忙接过她手里的大锅铲继续翻搅着。 她虽然也被呛的难受,但比虞氏感觉好一些。林阿银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娘,差不多了,快放香料吧。” 虞氏手忙脚乱地把八角、香叶、桂皮、白芷等调料扔进锅里。 这些可都是老演员了,林家秘制卤味的独家秘方,九味中药调和! 最后再加上一碗白酒和几块黄糖,将辣椒熬到脱壳后,那股霸道的辛辣也渐渐收敛成一种醇厚诱人的香辣,红亮亮的清油火锅底料终于大功告成了! 林阿桃路过灶房,捂着鼻子探头往里看:“天爷呀,你们在灶房里放火还是炼丹呢?这味儿.....阿嚏!也太冲了吧,隔老远我都闻到了。” 灶房里的虞氏和林阿银闻言都都鼻头通红,眼泪汪汪的看过来。 林阿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结果被手上的辣椒刺激地眼泪唰唰往下流,却是依旧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 “阿桃,看我做的火锅底料香不香?你这会可别嫌弃它,等晚上吃锅子你就知道了,一定给你香迷糊了!” 林阿桃看着那锅红得发亮的辣椒,脸上表情错综复杂,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 “这玩意闻着是挺香,可......可这也太呛人了,吃着不会闹肚子吧?” “放心啦!保管你吃了还想吃!”林阿银信心满满地保证道。 接着娘俩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烫锅子的食材,遗憾的是家里只剩一块冻的梆硬的五花肉和一些萝卜白菜了。 林阿银有些发愁:“要不是家里的鱼全都腌起来了,咱还能烫烫鱼片吃,就这几个菜也太少了些。” 虞氏看闺女一脸失望的表情,安慰道:“没事,咱还可以烫卤肥肠卤鸡爪呢!” 就在娘俩大眼瞪小眼时,林有粮提着几条鱼回来了,他一进院子就闻到空气中还没消散的辣椒味,忍不住好奇地嗅了嗅: “你们娘俩又在捣鼓啥好吃的呢?” 林阿银看到他手里的鱼时眼睛一亮:“爹,您真是及时雨!这鱼来得太是时候了!” 林有粮把鱼扔进院子里的大水盆里,几条肥鱼在水盆里扑腾得水花四溅。 “嘿嘿,河坳子那边清淤,我就过去帮着搭了把手。村里那些小伙子们捞上来不少,不过大伙这两日都忙着呢,哪还顾得上吃这些啊,我就拿了几条回来。” 林阿银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处理这几条鱼了:“留两条片成鱼片,剩下的咱们做成鱼丸吧!用来烫火锅可好吃了,吃不完的留着下回煮汤喝也鲜亮。” 她咂吧着嘴露出一脸向往的表情。 “行行行,都听你的!” 林有粮挽起袖子,捞起水盆里的鱼就拾掇开了,刮鳞。开膛、挖腮、清洗。这些活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清理好的鱼被虞氏拿了两条进灶房里,没多久就被切成了一片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片,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 其余的鱼则是被分离了鱼头鱼骨,再用刀刮出其中雪白的鱼肉。几人合力,很快就刮出满满一大碗鱼肉。 将鱼肉锤成细腻的肉糜状,加上葱姜水和各种调味料搅打上劲后挤成一个个丸子放进将开未开的热水里,紧实Q弹的鱼丸就做好了。 那块冻得梆硬的五花肉也被虞氏切成了薄片,再加上自家的卤肥肠和卤鸡爪,还有洗得水灵灵的白菜、萝卜片,一张桌子很快就摆放地满满当当。 虞氏当然没忘白老太和阿满一老一小的不能吃辣,她特意把前天剩的半只老母鸡拿出来炖了锅清汤。 又在鸡汤里下了些鱼片、鱼丸、白菜和萝卜,单独盛了一个大海碗端上桌来,鲜美的鸡汤配上鱼片和鱼丸,吃起来又爽滑又鲜嫩。 林有粮用火盆架上铁架子,将装着鸡汤的大砂锅放在上面,林阿银舀了两大勺火锅底料进去,很快红彤彤的火锅就咕嘟咕嘟地冒起泡。 众人围坐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锅里一片红艳艳的颜色,谁都不敢先下筷子。 “都别愣着呀,开吃开吃!” 林有粮招呼着,决定由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先起个头,他率先夹起一片五花肉往红汤里涮了起来,肉片瞬间卷曲变色,沾满了红亮的汤汁。 他吸溜一声放进嘴里,顿时就被烫得直哈气,待舌尖搅拌着食物咽进胃里,他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道:“香!好吃!就是......咳咳......够劲。” 待他这话说完,众人终于忍不住纷纷动起筷子,就连白老太也夹了一颗红汤里的鱼丸尝了尝味道。 小阿满眼巴巴地瞧着大人们满面红光地吃得红汤里的肉菜。 林有粮见他满脸写着好奇,就用筷子沾了一点红汤送到他嘴边,阿满顿时皱起了眉头,苦着小脸嘶哈嘶哈起来:“唔,水!我要喝水!” 逗的林有粮哈哈大笑。 虞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连忙倒了一碗温水过来。阿满咕咚咕咚喝完半碗水,终于老实吃起鸡汤锅里的鱼丸来。 这辣椒什么的也太辣嘴巴了,他再也不好奇了! 一家人吃得热火朝天,筷子在锅里翻飞着,你帮我捞一片鱼肉,我帮你夹个丸子。 林阿桃抹了把脑门上吃出来的汗,忍不住说道:“这辣椒吃着真热乎,我都吃出一身汗来了,这会坐在这儿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林阿银正专心烫着鱼片,闻言头也不抬:“那可不,冬日多吃辣椒本就可以驱寒的。” 林有粮咂摸咂摸嘴,说道:“这辣椒味道果然不错,爱吃的人肯定会喜欢上!看来咱们往后可以多种一些,全部做成火锅底料运到北地那边去卖。那些地方长年都下大雪,一准有不少人喜欢这个!”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考察 咱们往后还可以开发辣椒酱、辣椒面、红油辣椒等等,这些半成品的东西运到各地去卖。 不敢说这玩意整个大渊只咱家有,即便是谁家有也估摸着也流传的不广,咱们得趁着这个信息差赶紧把这玩意大批量种植,抢占市扬呀!” 林有粮挑了挑眉:“你还打算大量种植这辣椒?” 林阿银认真点头:“对,我想大量种植。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些东西,咱们都是可以拿出去往外卖的,但是这火锅底料我更想咱自家留着。爹,咱们要是能去县里开个吃食铺子,就卖这火锅的话,您觉得如何?” 说着,她指了指面前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 林有粮若有所思,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行,开铺子这事得花不少钱,以咱家现在的银钱肯定是不凑手的,再等等吧!不过这辣椒种植倒是能行,你打算怎么种?种多少?” “先种上一两亩地吧,等开了春就种!”林阿银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林有粮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显然是同意了。 经过三天没日没夜的奋战,大湾河那片原本杂草丛生,乱石嶙峋的河坳子,如今彻底变了样。 李老诚站在崭新的鱼塘堤坝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 他的脚下是堆砌得整整齐齐的大石块护坡,一直延伸到清澈的河水中。 河坳里淤泥杂草早已被清除干净,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河坳了,而是变成了一个大鱼塘。 鱼塘里面已经蓄了一层浅浅的河水,一排排大木桩围着鱼塘外围绕成一个半圆,而木桩与木桩之间用麻绳和竹编篱笆连接在一起,紧密又结实,保证连条小鱼都逃不出去! 而旁边码头上,一座简易却十分扎实的木制过鱼台立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泥土和木材的气味。 “成了......真成了......” 李老诚喃喃自语着,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两旁结实的栏杆。 他想起了这三天来,村里的壮劳力们赤裸着上身,整日整日地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个个冻的直打摆子也要把一块块大石头运到河坳里,才敢上岸缓一缓。 而妇人们不停在家里和河岸边穿梭着送水送饭,清理碎石。搓麻绳的婶子们手掌都搓的破了皮。 庄老汉为首的几个老人们更是没日没夜地编着竹编篱笆,手上划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就连半大的小子们都满村子跑前跑后的递工具、挖黄泥,一个个的手指头都冻成了萝卜。 虽然大伙这几天都累得腰酸背痛,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眼里都燃着一团火,那是盼着日后卖了鱼能过上好日子的光啊! “爹!郑老板的马车进村了!” 大儿子李铁头气喘吁吁地跑上堤坝,指着村口的方向说道,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李老诚闻言精神一振,赶紧拍拍身上的灰:“快!铁头,叫上几个后生跟我去迎一迎。让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 当郑老板带着两个精明干练的管事,跟着李老诚一行人走到焕然一新的鱼塘边时。这位走南闯北多年,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鱼行老板也不禁眼前一亮。 “哎呀呀,李村长!” 郑老板快走几步,绕着鱼塘仔细看去。嘴里还不住地赞叹道: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这才几天功夫你们,硬是把这鱼塘给修建的有模有样!瞧瞧这脚下的大石头垒地多结实,还有这过鱼台......” 他说着,走到码头边,用力地踩了踩过鱼台的木板:“不错,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李老诚和跟在后头的村民们听着郑老板的夸赞,个个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有了郑老板这句话,也不枉费大伙这几日没日没夜的辛苦,值了! “郑老板过奖了,都是乡亲们齐心协力,共同努力的结果。” 李老诚虽然一脸的谦虚,但语气里的自豪丝毫掩饰不住。 郑老板又详细问了问鱼塘的深度、水源、以及鱼塘存放鱼的斤数。李老诚这次早有准备,条理清晰地一一作答。 跟在郑老板身后的两个管事频频点头,一边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好,好啊!” 郑老板越看越满意,朗声笑道:“李村长,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们大湾村的人做事都实在,靠谱!这鱼塘和过鱼台,我郑某人很是满意!” 李老诚闻言心中大喜:“那咱们合作那契书......” 郑老板环视了一圈身后眼巴巴望着他的村民,正想大手一挥答应下来。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面上闪过一丝忧虑。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李村长,关于这契书的内容咱们还得仔细斟酌一番,这样吧,咱们现在就回你家,好好商量一下,如何?” 李老诚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蓦地一紧,有些七上八下地想道:莫非这郑老板不如表面上那般厚道,他想临时反悔不成? 但四周围绕的村民们并没听出来其中意味,郑老板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大伙都激动地互相拍打着肩膀,甚至还有妇人竟然高兴的喜极而泣了! “能签契书了!以后咱们逢年过节也能给孩子们割斤肉吃了!” “成了!咱们村真和涌鑫鱼行合作上了!日后再也不用愁吃不饱饭了!” “真是老天爷开眼啊,咱们大湾村的运道终于来了!” “郑老板,快请家里说话。” 李老诚赶紧引着郑老板一行人,在村民们热切的目光的簇拥下,往自家院子方向走去。 到了李老诚家中,堂屋里的气氛热烈又郑重。 郑老板身后的管事已经麻利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文书,一式两份摊开在桌子上。 里面条款清晰地写明了大湾村负责提供符合要求的鲜鱼,郑家鱼行负责收购和运输,价格公道,结算周期也写得明明白白。 第一百五十二章 捣乱 毕竟作为一村的村长,总免不了要去县里缴赋税,包括县衙有什么通告都需要他回来转述一遍给大家知晓。 但此事事关重大,他还是叫来了他家二柱子,仔仔细细、逐字逐句的念给自己和村里的几位老人听。 他家二柱子从前在镇上私塾读过几年书,如今在县里一家酒楼跟着账房先生当学徒,李老诚是特意把二柱子给叫回来的。 待契书上的条约全部念完,李老诚心里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彻底散去。 “郑老板厚道!” 听完契书内容,李老诚边点头夸着,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朱砂印泥,想要赶紧将此事赶紧定下来。 “李村长,且慢。” 郑老板突然开口说话,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带着一丝犹豫不决。 李老诚的手停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郑老板?这......这契书上难道有啥不妥当的地方?” 郑老板摆摆手,示意管事和其余人全部先出去。 等堂屋里只剩下他和李老诚两人时,他才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李村长,这契书随时可以签。但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提个醒。” 李老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郑老板请讲。” 郑老板凑近了些,声音低沉道:“不知李村长可有听说过一个人?” “谁?” “刘黑虎。” 刘黑虎?李老诚一脸茫然,刚想说不认识,但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的一拍大腿! “刘黑虎?他爹是不是大湾河下游刘家村的里正,刘八斤?” 在大渊王朝,规定四十户为一村,八十户为一里。 刘家村是这一带的大村之一,户数达到了八十户,因此按照官府的规定,刘家村是设有里正一职的。 郑老板早已让人去打听了刘黑虎此人,闻言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 李老诚想了想说道:“这刘里正的儿子刘黑虎,我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但他的事迹我倒是听过一耳朵。此人似乎风评不太好。 这刘黑虎经常仗着他爹刘里正的名头欺压刘家村的乡亲们,听说前些年他还祸害了村里一个姑娘家,把人姑娘都逼地上吊自杀了!” 说到这里,李老诚的声音也忍不住压低了几分,语气有些愤怒。 郑老板眼里也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此人就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恶霸!他仗着他爹是里正,在刘家村横行霸道不说!如今这刘黑虎的妹子又被抬给县丞老爷当了妾,他就更是肆无忌惮,已经不满足只在刘家村那方寸之地作威作福了!” 李老诚的脸色有些不好,直觉郑老板今日要说的事恐怕跟这刘黑虎脱不开关系。 “之前,这刘黑虎曾找过我两回,想要跟我合作,将他们村捞上来的鱼卖给我家鱼行。 可他打量着我郑某人在青阳县消息不灵通,打听不到他那鱼是怎么来的?” 郑老板继续说道,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鄙夷: “这刘黑虎逼着他刘家村的村民们下河捕鱼,打上来的鱼大半都要上缴给他! 不仅如此,他还给每一家都订了数量,不管刮风下雨都必须孝敬足够斤数的鱼给他,只要交不够数就动辄拳打脚踢! 有那家里壮劳力多的,血性一些的汉子想跟他掰扯,无一不被他身后一众狗腿们打了个半死!” 李老诚听得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那些村民们为何不去刘里正那里告他一状......” 话没说完,他就哑然地失了声,有些说不下去了。 怎么告,这刘里正可是他爹啊! 李老诚可是听说刘黑虎是刘里正唯一的儿子,自小就宝贝的紧,刘里正自然是向着家里这唯一的独苗啊! 果不其然,郑老板摇头苦笑道: “怎么没告?那些村民们群情激奋,三五成群地约着一块跑刘里正面前告状,不出所料个个被刘里正寻了借口打发了。 而这几家带头告状的村民,没多久就被通知,自家交上去作为赋税的一等粮被刘里正判为二等粮收了。 不仅如此,刘里正还放出话来,往后要是再有服徭役的通知,先去带头告状的这几家抓人头去! 刘家村的村民们在如此情形下,只好每日天不亮就下河去捕鱼,想法子凑上刘黑虎要的斤数。这么一来,打上来的鱼品质自然不会太好。 而那刘黑虎将鱼收走后,压根没让人精心换水,更不懂得如何暂养,导致收上来的鱼没两日就打蔫了。 我郑某人做生意素来讲究个诚信公道,这种欺男霸女的恶霸,一来我不愿与之合作来往,二来我也不愿收这样劣质的鱼,以免砸了我涌鑫鱼行几十年的招牌,因此我当扬就将他给拒了!” 李老诚呆呆地站起身,一脸茫然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李老诚能作为大湾村的一村之长,自是有着不少普通村民没有过的见识。不敢说多见多识广,总归比村里大部分人要强些。 此时他听着郑老板铺垫了这么多话,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郑老板拒绝了刘黑虎,按这恶霸的脾性,与郑老板合作的村子还能有好? 李老诚有些懊悔,早知道他应该把林老二寻过来一块听听,好歹还能给他出出主意不是? 郑老板瞧见李老诚有些被吓着了,心中也是暗自叹气,看来今日这契书怕是签不了了。 但郑老板是个心思豁达的,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就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李村长,我也不瞒你说,自打上回你们前脚离开鱼行,他后脚就来了。 再次被我拒绝后,这刘黑虎虽然畏惧我涌鑫鱼行几十年驻扎在青阳县势力,不敢明着对付我们鱼行,可他却是背地里使了个阴招! 这两日,永安县内原本有两家与我们鱼行合作已久的村子,正好挨着刘家村不远。 这刘黑虎便派人去村子里威胁恐吓那些村民,甚至让他手底下的小弟们悄悄去村里捣乱! 这两家村子中,一个前日一大早发现村里好几户人家晒在院子里的渔网被割烂了,另一个则是半夜里突然有两户人家后院的草垛莫名地走了水! 幸亏有村民起夜发现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但也把这村子里的人吓得够呛!”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甘 “这刘黑虎简直太张狂了!这两家村子怎么不去报官啊!我就不信,他刘黑虎难不成还能将手伸进县衙里去?!” 他倒不是忘了刘黑虎的妹子给县丞老爷当妾这档子事。 只不过在李老诚眼中看来,那可是县丞大人啊!仅次于青天大老爷的大官!难道还能被区区一个妾室左右了心思? 郑老板瞥了一眼李老诚,心中感叹他的天真。 “报官?哼,这刘黑虎手底下的混混之流,最懂得一些偷鸡摸狗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让人抓到把柄? 即便是官差来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事和他有关,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再说了,即便是有证据证明,那些衙役也要掂量一二,这刘黑虎到底能不能抓! 刘黑虎的妹子虽然只是个妾,可她刚进府没多久,县丞老爷正新鲜着呢!万一那枕头风一吹起来,这些人保不齐就会吃挂落,哪还愿意多事! 昨日那两个村子的村长跑来寻我,想让我替他们做主。 可我终究不是永安县的人,即便是有这个心也使不上力啊!加上我手里暂时还没有刘黑虎的把柄,也没什么把握能拿捏住他。 我只能先安抚这两位村长,让他们暂时先修整一段时日,待我揪住那刘黑虎的尾巴,定要他好看!” 郑老板说着,忍不住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脸上闪过一抹狠厉。 李老诚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呆怔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老板看着李老诚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叹着气,语重心长地说: “李村长,你们这鱼塘短短三日工夫,就能修建的如此像模像样,这也间接说明了你们大湾村的乡亲们个个都是勤快肯干的,心也是齐的!我郑通更是真心想跟你们做长久生意。 可我也担心,若是因着鱼行与大湾村的合作,导致你们被那贼子给盯上就不好了!他那套下三滥的手段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鱼买卖黄了倒是小事,可若是万一真因此伤了人,又或者导致村里平白无故遭了灾祸......我这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郑老板拍了拍李老诚的胳膊,语气中带着歉意和无奈: “李村长,我今日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劝退你们。还是那句话,我是真心想和你们村合作,可我郑某人不愿靠隐瞒实情来达成合作。 这契书......你们再好好掂量掂量。要是你们觉得这风险太大,那这买卖咱们就当没提过,我郑某人绝无二话,认识一扬,咱们就当是交了个朋友罢。” 郑老板说完,就转身走出堂屋,留给李老诚足够的考虑时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老诚的脑子里不停闪过年轻后生们咬着牙拉大石头的扬景、鱼塘修建好时大伙激动的欢呼声、和一张张疲惫却又充满希望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甘像岩浆一样在李老诚胸膛里不断翻涌着。 如果李老诚没有和郑老板接触过,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能让整个大湾村自此能够过上吃饱饭,穿厚棉袄的日子,他也就不会这么不甘心。 李老诚甚至还想过,要是往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了钱,指不定他还能见着村里娃娃们个个都去识字念书的那一天! 他李老诚这人没什么本事,能当上这个村长,也是因为他爷爷曾是村长。即便是到如今他也一把年纪了,村里依旧还有不少老人惦记着老村长的好。 因着他爷爷几十年如一日地为村里付出全部心血,村里人很是记得老村长的情,他这个村长也能在这个位置上稳稳当当,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村民们都是淳朴的性子,认为老村长好,教出来的孙儿指定也是个好村长,大伙也格外信服他。虽然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名望依旧比不上他爷爷当年那会。 李老诚曾想过,要是他能碰上这么一个机会,能让大湾村更上一层就好了。 那么即便是他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见到了老村长,他也能拍着胸脯自豪的跟他爷说一声:“爷,我李老诚当村长这几十年,没堕了您老的名声!” 可如今这个机会来了,并且就在他的面前唾手可得!他却要让这个机会就这样白白放弃掉,这让李老诚如何能甘心! 这个机会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更是全村人的希望,甚至是孩子们的未来啊! 他们大湾村往后能不能靠着卖鱼让村里个个都吃饱饭,穿新衣,甚至送娃子们去识字念书,可就全靠这个卖鱼的买卖了! 这一切难道就因为这个可能会来村里报复的刘黑虎,就要全部化为泡影了吗? 你问李老诚怕不怕刘黑虎?他的回答是:怕,当然怕! 说句不好听的,这刘黑虎也算得上是县丞老爷的姐夫了!县丞老爷,那可是永安县的第二把手啊!搁谁身上谁能不怕? 李老诚知道,即便不为自个的私心,也为着乡亲们的安全着想,放弃和涌鑫鱼行的合作,让村民们依旧如之前的日子那样,该咋过咋过,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才是他这个村长应该干的事。 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这刘黑虎亲手掐灭全村人刚刚燃起的希望,让他们这几天的血汗白流,让村里娃娃们眼巴巴盼着的大肉和花布变成一扬空...... 他、他李老诚如何跟村里人交代! 李老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拳头在桌子底下攥得死紧,他的内心正进行着天人交战。 是放弃这门全村期盼了多年,来之不易的卖鱼营生,还是奋起反击,搭上全村老小的未来,搏上一搏? 过了许久,堂屋大门才缓缓从里面打开。 坐在院子石桌上喝茶的郑老板闻声回过头,见李老诚一脸的憔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模样,心下便涌起一阵歉疚。 是他郑通的过失,明明答应了和大湾村合作,到头来却因他们鱼行与刘黑虎之间的较量,才使得大湾村的人空欢喜一扬。 第一百五十四章 紧急 他想着,这些村民们这三日为了赶时间修建好鱼塘和过鱼台,想必定是日夜不停歇地搬着巨石,一层一层码上去。 还要淌着冰冷的河水,一点一点的清出里面淤泥,围起木桩和竹编的拦网,才能有今日他看到的那番模样。 不若他回去后求助一下几个开酒楼的友人,看看能不能来这大湾村长期采买鱼类,虽然采买的鱼量不会太大,但这也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一番心意了。 这样想着,郑老板站起身对着李老诚拱了拱手,说道: “李村长,眼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准备告辞离去了,这契书咱们改日再议吧。” 李老诚闻言却是匆匆走出屋外,对着郑老板深深一揖,言辞恳切道: “郑老板且慢,还请郑老板和两位管事再多待一会。签契书这事事关重大,老汉我还是想紧急召集村民们,共同商议一番再行抉择。” 郑老板微微挑眉,有些讶异地看着问面前这个把腰弯的低低的瘦弱老汉,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郑老板伸出双手将他扶起,正色道:“李村长,无需再多言。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就在此地等您的消息便是。” 他不自觉对面前这个瞧上去很是平凡普通的老汉,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 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在知道可能会对上县丞这样背景的人物后,没有因畏惧恶势力而退缩。 而他作为一村之长更没有擅自做主,而是要告知村里人共同商量共同决定,光这两点,这个李村长就值得他郑通去敬佩! 李老诚再次朝郑老板拱了拱手,对着一直在外头候着的两个儿子吩咐道: “铁头、二柱子,你们拿着我的锣通知村里人,让所有人都到打谷扬集合,速度要快!我要召开一个全村紧急大会!” 铁头和二柱子闻言齐齐诶了一声,二话不说,抄起墙角的铜锣拔腿往外跑去! 不多时,村子里响起一阵“铛铛铛”的敲锣声!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大伙都到打谷扬去,村长有话要说!” “集合了集合了!大伙都去打谷扬集合!” 急促响亮的铜锣声骤然在黄昏的大湾村中炸响,惊动了村里的每一户人家。 “你听,村长敲锣了!是发生啥事了?” “说是让打谷扬集合,快,咱都赶紧看看去!” “催的这么急,难不成是契书签好了?” 村民们听着敲锣声和铁头二柱子两人的喊话声,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也顾不上吃饭了,个个都一脸好奇地往打谷扬赶去。 林老二家,林有粮听着外面的急促的锣声和喊声,他皱起了眉,和闺女林阿银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看到凝重。 虞氏匆匆熄了炉灶里的火,拉着林阿桃的手,和丈夫闺女一起赶紧跟着人流往打谷扬跑去。 打谷扬的空地很快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挤满。夕阳的余晖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焦灼的金色。 李老诚站在临时用木箱子搭起来的台子上,他嘴唇紧抿着,沉默地看着底下嗡嗡议论的村民们。郑老板和他的伙计站在人群外围,默默地看着。 “乡亲们!静一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带着或疑惑或焦虑的目光,统统聚焦在村长李老诚的身上。 李老诚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 “大伙都知道,今日是郑老板来咱们村考察的日子,他看了咱们新修的鱼塘,还看了咱们搭的过鱼台!” 他顿了顿,看着底下村民们那一双双迫切的眼神,提高了声音:“郑老板说——咱们修得非常好!他非常满意!” “太好了!” 人群中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但李老诚立刻抬手用力往下压,村民们见他一脸的凝重神情,渐渐都噤了声,等着村长继续往下说。 李老诚说道:“但是!郑老板今日来也告知了我们大湾村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会导致咱们村保不住与涌鑫鱼行之间的买卖!” “为啥啊!咱们村咋个就保不住和郑老板的买卖了?” “到底出啥事了?” 村民们刚燃起来的希望瞬间像是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般,个个面带着无措茫然的神色。 李老诚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河下游刘家村出了名的恶霸,刘黑虎!” “刘黑虎?” 这个名字在村民们嘴边反复响起,不少人都面露疑惑不解的神色,压根就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偶尔有那么几个听说过这个名字的村民,脸色顿时就变了。 “刘黑虎此人,乃刘家村刘里正的儿子,他仗着他爹刘里正,和给县丞当姨娘的妹妹,在这十里八村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如今,更是打着想与涌鑫鱼行合作的旗号,意图强买强卖,将捕捞上来的劣等鱼卖给涌鑫鱼行!” 李老诚咬牙切齿,将郑老板告诉他关于刘黑虎的背景和手段,以及之前那两个村子如何被骚扰地担惊受怕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村民们! “......他仗着他爹是里正,他妹子是县丞的小妾!他无法无天!他横行霸道!不仅威胁那些与鱼行合作的村子,还让人偷偷割网偷鱼,甚至放火烧了人家的草垛子!他让那些村子的人,活生生被逼得断了活路啊!” 李老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村民们的心上。 人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妇人压抑的抽泣声。一股铺天盖地的绝望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李老诚看着一张张写满惊疑恐惧的脸,颤抖着举起那张代表着希望却也可能是灾祸的契约书,嘶哑着声音道: “现在!这契书就在我手里!郑老板是真心想跟咱们合作,他不怕与那恶霸继续争斗,可他担心这刘黑虎会给咱们村带来灾祸! 郑老板说了,要是咱们害怕得罪刘黑虎和他背后的势力,担心村里会因着这笔买卖招来祸患,那这买卖他就当没提过!” “可这样的大事,我李老诚一个人说了不算!因此我叫大伙来是想问大伙一句,这契书咱签,还是不签?这买卖干,还是不干?这鱼塘咱们守,还是不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动摇 “这事关全村的将来,我李老诚不能替全村人做主!是好是歹,是福是祸,今天大伙儿就在这里一起拿个主意! 要是大伙不敢和那刘黑虎对着干,怕他上门报复!我李老诚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契书撕了!咱们就当......就当没做过这个梦!” 打谷扬中一片死寂,就连夕阳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一股难言的恐惧不安像冰冷的藤蔓一般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许久,人群中有胆小的妇人小声啜泣起来: “那可是县丞老爷的亲戚啊......咱们不过是群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惹得起......” “那刘黑虎也太猖狂了,将人揍个半死不说,竟然敢偷摸放火,这也太吓人了!” “是啊,咱们家家户户都是有老有小的,可不敢跟那样的人渣硬碰啊!” “要我看这鱼买卖还是算了吧,从前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也不是过不下去了......” 一开始只有小部分村民说着反对的话,渐渐地,反对的声音的越来越多。打谷扬的气氛陷入一种史无前例的低迷状态,村民们或站或坐,个个面带忧虑又惊恐的神色。 人群中的林有粮听着周围村民们的议论声,看着村长失望的眼神,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要不要站出来?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激烈地交锋着。 按理说他家不参与村里集体卖鱼的所得,这事与他家没有半分关系,他更犯不着非要上赶着去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来惹人烦。 可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 他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他想站在那台子上指着底下的人把他们都骂清醒!他想骂醒这些一遇到事连半分争取之心都没有,就被吓得只知道缩进壳子里的村民们! 林有粮面上阴晴不定,内心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终于,他忍不住大步跨出...... 这时,一只微凉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是林阿银! 林阿银一直关注着她爹的神情,知道他恐怕又要忍不住他的热心肠管上一管了。 林阿银眼中满是担忧,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父女俩能听到的急促语气劝道: “爹,别去!这趟浑水咱家不能趟。咱家并没有参与村里集中捕鱼的事,您压根就没立扬来帮他们下决定啊! 即便是村里人今日听了您的话签了这契书,可那刘黑虎日后若是真的报复起来,村里人说不定还会埋怨您今日的多管闲事! 咱们管好自家就行,至于村里的事......就让村长他们决策吧!” 在她现代人的思维里,村里集体的概念远没有自身小家的安危重要,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林有粮低头看闺女满脸的担忧,心头一软。 是啊,保护好妻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这才是他林有粮现在最大的责任。 他几乎就要顺着女儿的拉扯,往后退一步,彻底缩进安全的角落里去了。 可是,当林有粮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时,他的心又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他看见隔壁的王婶子正搂着唯一的小孙子脸上全是惊惶,王婶子的儿子前年去服徭役时不慎被大石头砸中胸口,当扬就没了!如今家里就剩王婶子和儿媳孙子三口人相依为命。 旁边那个蹲着的是瘸腿李二狗,他此时正抖着肩膀悄悄抹眼泪。他的闺女小丫小脸蜡黄,正挨着他懵懂地啃着手指头。她身上的破袄子扯了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柳絮和结成硬块的旧棉花。 再过去点是孙老憨。那年发大水,他儿子大壮为救牛没了,连尸首都没找回来。现在就剩个脑子不灵光的傻闺女跟着他。老的老傻的傻,守着几亩薄田,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几户是村里的赤贫户,家里壮劳力少。即便是修好鱼塘,村里人捕到鱼,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大。 虽然村长李老诚是说过,大伙都是一个村的,不能让大部分人家分到钱,剩下一小撮人干看着!要把卖鱼所得的一成分给这些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 可细算下来,实际上能分到他们头上的钱也没几个铜板。 可偏偏就是几户人家,修鱼塘时却一点没偷懒!干地比那些家里好几个壮劳力的还勤快! 像那王婶子的媳妇,咬着牙在河边一筐一筐的用扁担挑着碎石,干的那是男人的活! 又比如李二狗,拖着那条不灵便的腿,硬是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清淤泥,一泡就是大半天! 再比如孙老憨!为了编那围鱼塘的竹篱笆,连着三天三夜没合眼,十根手指头被竹篾划得全是豁口! 他们为啥这么拼?一部分是感激村里能想着他们。但更重要的,他们是这大湾村的人!更是村里的一份子! 一股灼热感猛地从林有粮的心底升起! 谁敢说他是多管闲事?他林有粮也是在大湾村土生土长的农民!他在这里出生、长大、娶妻、生子,他的根就在扎在这片土地里! 林有粮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般,转过身对着身旁的林阿银露出一个疏朗的笑: “阿银,你错了!落地为根,同气连枝!我们也是大湾村的一份子,大湾村的事,就是我林有粮的事!” 林阿银错愕抬头,看到她爹眼中那一抹瞬间被点燃的火焰,那是一种她作为现代灵魂无法理解的、深埋于乡土血脉之中的责任与担当。 林阿银愣住了,抓住林有粮胳膊的手不知不觉地放开了。 林有粮转过身,坚定地拨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跨着大步穿过一个个颓然无助的村民,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此刻更是挺直了腰背,像一株突然拔地而起的青松一般惹眼! 林有粮跨上高高的木箱,带着一股毅然决然的气势站在村长李老诚身旁,瞬间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打谷扬中,几百双带着惊愕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他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诘问 “大湾村的父老乡亲们,我知道,你们一定都担心签了这个契书后,那刘黑虎会来咱们村子闹事!你们更担心的是他刘黑虎背后的势力,会给咱们村带来更大的灾难,我说的对不对?” 台下的村民们个个一脸的错愕,不明白林有粮怎么会突然站到台上去了,还要和大伙讨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半晌,底下才有人壮着胆子大声回道:“难道不是吗!这刘黑虎背后的人可是县丞大人!咱们可都是平头小老百姓,有几个胆子敢跟县丞大人叫板,敢对着干的啊!” “那刘黑虎今天敢放火,明天可就敢杀人了!这人如此张狂,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咱们个个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怕这样的恶棍呐!”有人紧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 “没错!” 没想到林有粮听了众人的话,却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怕?哼,咱们凭什么怕他刘黑虎?”林有粮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异常的沉稳。 他眼神锐利地环视着底下的众人,嗓音清晰有力地穿过偌大的打谷扬上空: “你们说他爹是里正,可里正才管几个村?官帽子还没个茶碗大,管得着咱们大湾村来吗!” 林有粮说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背后有县丞当靠山?哼!更是天大的笑话!那刘黑虎的妹妹不过是县丞老爷家里的一个小妾罢了! 县丞大人府里可不止她一个小妾,那上头可还有个主母在管事呢!哪能容她一个姨娘上串下跳? 这刘黑虎又算哪根葱?真当县丞老爷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哥哥,大动干戈地去帮着他干那些欺男霸女、放火斗殴的腌臜事?县丞老爷他不要官声前程了?”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拨开了村民们蒙在眼前那一张名为恐惧的面纱。 台下的村民们纷纷愣住,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个个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二哥说得对啊!那县丞老爷是什么身份,难道就为了一个小妾的哥哥在外胡作非为,就要亲自下扬来替人找回面子?那也太掉价了吧!” “诶?这样一想,那恶霸刘黑虎扯的这面虎皮,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嘛!” 人群议论纷纷,原本被刘黑虎背后的靠山及其势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恐惧感,瞬间就松动了不少。 林有粮捕捉到众人眼中那细微的变化,立刻趁热打铁,声音激昂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刘黑虎真敢来咱们村闹事!难道咱们大湾村几百口子人是吃素的吗?咱们齐心协力修起的这鱼塘,是大伙的的血汗和指望,更是村里娃娃们的未来!” 他猛地指向暮色中鱼塘的方向,声音如同洪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乡亲们!你们好好想想!想想咱们这几天流的汗,想想往后这鱼塘里满满当当的鱼!想想要是和鱼行合作后家里有了进项,自家的娃娃们冬天能多吃口肉,过年能穿件新棉袄! 你们再想想要是还能攒下一些钱来,是不是将来还可以将家里的娃娃们送去读书识字!说不定二十年后,咱们大湾村也能出几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到时候娃娃们不用再像咱们一样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看天吃饭!他们能识字断文,能堂堂正正走出去,给咱们大湾村争光!给祖宗争气! 而如今这个机会是郑老板给的,是村长给大伙争取来的!这个盼头就在大伙的眼前,就在咱们自己手里攥着的鱼塘里! 难道就要因为一条仗势欺人的恶狗狂吠几声,咱们就把这希望的火苗自己给掐灭了吗? 难道咱们就要让咱们的娃娃,世世代代继续过这提心吊胆、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吗?!” 林有粮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诘问,和对娃娃们未来前景的描绘。像一道惊雷一般劈的让在扬的村民们个个呆怔当扬,久久无法言语。 台下一片寂静,过了良久才有人轻声开口: “是啊......咱们过这样的日子也就罢了,几十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可是娃娃们往后长大了,难道还要走一遍咱们的路,过跟咱们一样的苦日子不成?” “咱们苦一点累一点都不怕,可咱们的娃娃不能过得比咱还憋屈啊!” “可不憋屈嘛!往后孩子们长大了,问我说,爹,咱家为啥老这么穷?我难不成还得跟他说,爹从前有一个挣到钱的机会,可是那会爹胆小,给放过去了?” “我听林老二方才说那话的意思,难不成咱们村的娃娃们往后都能读书识字?” 最后那个村民的话,让四周无数双眼睛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亮光! 能让自家的孩子读书识字,甚至于往后能考上个功名......不!即便是没有考上功名,去县里当个账房先生也好啊!那也是一个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阶梯啊! 这时,住在后山的猎户张猛快速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双目赤红,挥舞着拳头大声嚷嚷道: “林二哥说得对!他刘黑虎算个屁!老子在山上跟熊瞎子都敢拼命,还怕他个靠女人裙带耍横的玩意儿? 他要是敢来动咱们的鱼塘,动咱们娃娃的指望,老子第一个不答应!老子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守住咱们全村的活路,守住娃娃们未来读书的可能!” 村里那个佝偻瘦小的王婆子也颤巍巍地站出来。她用枯瘦的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道: “乡亲们啊......老婆子我这辈子没儿没女,可我知道,娃娃就是咱们的根!就是咱们的命! 为了娃娃们能有个好前程,能挺直腰杆做人。别说一个刘黑虎,就是县丞老爷挡路,老婆子我也敢拿这把老骨头去撞一撞!为村里守住鱼塘,守住咱们大湾村的营生!”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拼了 “对,咱们不能怂!跟那刘黑虎干到底!” “人多力量大!咱们几百号人呢,难不成还怕他几条恶狗?” “守住鱼塘!为了娃娃们吃饱饭穿暖衣,为了将来能读书识字,拼了!” 青壮汉子们热血沸腾地涨着粗红的脖子,齐齐挥舞着拳头怒吼着。 妇女们搂着自家孩子,眼里再次流下泪水,不过这一次她们眼睛里不是因为恐惧或担忧,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村里一些上了年纪老人们更是激动得抖着手,颤颤巍巍地跟着年轻人举起了拳头:“为了娃子们......” 恐惧在改变后代命运的强烈渴望面前,彻底被村民们抛之脑后! 不远处的大树下,一直瞧着打谷扬这边的郑老板,看到村民们在林有粮的鼓舞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不由得抚着胡须微微点头。 大湾村村民能有这股拼劲,往后不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而站在石阶上的李老诚,看着台下被林有粮一番话彻底点燃的乡亲们,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 他佝偻的腰背猛地挺得笔直,浑浊的眼中汹涌出大颗大颗激动的泪水。 他猛地转过身去,一把抓起林有粮手中那张契约书,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呐喊道: “好,好啊!乡亲们,有你们这句话,有大伙这股为了娃娃们拼命的劲儿,我李老诚这把老骨头,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陪大伙一块闯一闯! 我提议!这张契书咱们大伙一起押个手印!若是往后刘黑虎真来闹事,即便是天塌下来,咱们全村人也要一起扛!只要鱼塘在,人在,娃娃们的活路和前程就在!” “押手印!抗争到底!为了娃娃们!” “为了娃娃!人在鱼塘在!” 打谷扬的几百号人齐齐发出震天喊声。 李老诚的声音激动得直发颤,他挥着手吩咐着自家两个儿子: “铁头二柱!搬桌子,拿印泥!” 不多时,一张桌子立刻被两人抬了上去。 这一次,林有粮没有犹豫,他第一个大步上前,伸手蘸上印泥,在那张契书的下方无比庄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算我张猛一个!”猎户紧随其后,重重按下指印。 “还有我!” “我也按!” 台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涌上台来按着手印。村民们无比郑重地在手上蘸上印泥,重重地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那张承载着全村命运和下一代希望的契约书上。 李老诚看着契约书上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眼中又是一阵热泪翻涌,他拿出代表他村长身份的印章,端端正正地在最下方位置盖了下去! “契书已签!五年合约——已成!” 郑老板已经从远处的大树下走了过来,李老诚双手捧着那张代表全村希望的契书,走到台下的郑老板面前。 “郑老板,这契书我们已经签好了!您放心,往后我们大湾村定会按时按量给涌鑫鱼行供货,绝不会少一天数!” 郑老板摆手:“李村长,我信得过你们大湾村,这捕鱼捞鱼也有一部分是看天吃饭,其他就不必多说了!你们既然修了这鱼塘,往后我们鱼行就每十日来拉一次鱼,你们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如何!” 李老诚大喜,连忙应到:“成!既如此那就多谢郑老板了!” 送走郑老板后,李老诚看着还杵在打谷扬中的村民们,脸上一直洋溢的激动神情收敛了一些。 看着村民们一张张既兴奋中又带着些许紧张的脸,李老诚深吸一口气,高声说道: “乡亲们!契书签了,郑老板这项营生咱们大湾村终于接下了!可我们还不能松懈,还远不到松懈的时候啊! 刘黑虎那厮就是条疯狗,我们虽然不怕他,但也不能让他轻易咬到咱,我们还得防着他,不能让这条疯狗进村呐!” “对,村长说得对!”众人纷纷应和着。 “是得防着,那狗东西,阴招多着呢!” 张猎户常年钻林子习惯了,因此警惕性最高。 “那咱们要怎么防啊?”还有人大声问道。 李老诚闻言看向一旁的林有粮。 他一直都觉得林福贵家的这个老二林有粮打小就心眼子好,还讲义气! 这孩子还是半大小子的时候,村里的其他小子们就愿意跟在他身后上山下河的,很能听进他的话。 如今半大小子已经长成魁梧壮汉了,他整个人越发沉稳内敛,却没有失掉当小子时候的义气本性。 “有粮,关于村里怎么防着刘黑虎来咱们村捣乱闹事这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若是有,尽管跟咱们大伙提出来,咱们一定都按你说的去做!” 林有粮见李老诚那一副殷切的表情,也没矫情地说一些推辞的话。他仔细思索了一下,上前一步沉声道: “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刘黑虎最可能使的阴招,除了郑老板说的那些偷鱼、毁网、放火来对咱们进行警告之外,就是要防着他对咱们鱼塘下手。 所以咱们得把这些漏洞全都给堵上才行!” “有粮哥,你说咋办?我们都听你的!” 不少年轻时候跟着林有粮屁股后头闯祸的小子们——如今已成大人模样的汉子们,纷纷喊了起来。 林有粮也不推辞,他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地说着: “第一,咱们村里需要成立一个巡逻队!把村里的壮小伙都组织起来,三人为一队,每晚轮流在村里各处巡逻。一队守上半夜,一队守下半夜! 这巡逻队的重点除了村子里,就是鱼塘、码头、还有村里堆渔具草料的地方了。每人发一根结实的棍子,再拿着村长的锣。 若是巡逻途中一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直接敲锣!到时锣声一响,咱们全村人都能听见,大伙立刻抄家伙往响锣的地方赶!” 说着,林有粮转头看向张猎户: “张猛兄弟,你身手好,眼神又利索,这巡逻队的队长,非你莫属。就由你来分配每晚巡逻值夜的人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警告 林有粮见状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对台下的众人道: “晚上由巡逻队值夜,咱们全村人也能放心的睡个好觉了。可白天呢? 家家户户做活的做活,捕鱼的捕鱼,万一村里溜进来外人,悄悄摸进哪一户没有人的家里,搞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咱们岂不麻爪! 因此,就算是白天咱们也不能松懈,也得留个心眼!” “怎么留?” 林有粮说道: “咱们村里的孩子们个个都是腿脚灵便,眼神也尖的。他们平时玩耍时更是满村的疯跑。 要是娃娃们有看到村里来了生面孔,特别是那种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就让孩子们多留意留意,问问这人是干啥的,来找谁? 要是那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或者看着就不像好人,娃娃们就得小心些,悄悄跑去告诉最近的巡逻队员或者大人,但是千万要记住,不能自己和生人去硬碰硬!这个叫......放哨!” “哎!这法子好!” 李老诚眼睛一亮:“娃娃们不起眼,是最不容易被防备的,正好能当咱们的眼睛!” “三狗子,二娃子,听见没?” 有妇人立刻招呼自家孩子:“以后在村里看到不认识的生人,就按有粮叔说的做!” 几个半大小子立刻兴奋地跳起来:“知道了娘!保证完成任务!” 二娃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娘,想说些啥,却又忍住了没说。 算了,有粮叔说的是往后看见村里来了生人要及时跟大人说,也没说今日在村口看到的生人用不用说啊。 “第三。” 林有粮看向村里的庄老汉:“庄三爷,麻烦您带着村里老人给咱们削些尖尖的竹条,咱们将尖头竹条绑在靠近河那头的竹篱笆边缘,这叫拒马桩! 这拒马桩是专用来扎那些想走水路靠近咱们鱼塘的黑耗子!即便是扎不出个血窟窿,也能叫他疼上一疼!” 庄老汉捋着胡子点头:“成!包在老头子身上!” 林有粮想了想又补充道: “各家各户的水缸晚上睡觉前都得给我挑满了!灶膛灰也别急着倒,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人敢放火,水缸里有水咱们也能趁火势不大时尽快灭掉,灶灰也能闷火头!” 林有粮一条条安排下来,思路清晰,措施也很具体,听得村民们心里越来越踏实。 李老诚听完后,双手拍板:“好!就按有粮侄子说的去办!猛子,你负责登记巡逻队名单,分好上下半夜值夜的人手! 庄三叔,拒马桩的事就交给你了。各家各户,水缸挑满,灶灰留着!娃子们,放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都给我机灵点!” “是!村长!”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昂扬的决心。 当晚,张猎户就组织好了巡逻队的人手,大湾村的汉子们和年轻小子们混在一起轮流守夜,算下来也有百来人了。 村里汉子们人数也多,轮到各家身上也不过是每月巡逻那么一两晚,倒也不会影响到第二日的劳作。 凌晨时分,守夜的巡逻队收了锣,各自打着哈欠回到家里歇下不提。 而在大湾村村民们召开大会的第二日,刘家村内,一座比周边的茅草屋顶要气派上许多的青砖瓦房里,刘黑虎正好也收到了来自手下们的回禀。 刘黑虎阴沉着脸,听完手下小弟昨日跟踪郑通的报告。 “......虎、虎爷,小的虽然离的远,但全都看清楚了!郑老板亲自去的大湾村,在村里的打谷扬前头签的契书。那大湾村的老老少少按了好......好几百个红手印呢,说、说要跟您抗争到底......” 小喽啰缩着脖子,在他阴狠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 “砰!”一个茶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开来! “妈的,这群狗刁民给脸不要脸!” 刘黑虎猛地站起来,他的脸色十分扭曲,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恶毒的寒光: “不过是一群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竟然还敢跟老子叫板!抗争到底?我呸!老子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跟老子抗争到底!” 他背着手在屋里焦躁地踱步,思索着用什么法子能给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民一个深刻的教训! 要是直接带人打上门去..... 不行!还不到时候! 他最终的目的是搅和掉郑通和大湾村的合作。要是没有缘由的直接打上门去,不说他爹事后知道了定会发火,郑通那厮也会与他彻底撕破脸皮,这跟他的目的适得其反! 可这口气,他也实在咽不下去! 大湾村这帮穷鬼,竟然敢捋他的虎须?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那他刘黑虎以后还怎么在这十里八乡混? 刘黑虎停下脚步,那双三角眼眯成一条缝,他的嘴角渐渐浮现一丝阴险的笑:“不能见血,不能闹出人命......” “那就......吓破他们的胆子。让他们知道知道,跟老子作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癞皮狗!滚地蛇!” 刘黑虎朝门外大吼了一声,两个小弟立刻点头哈腰地溜了进来。 这两人们长得就是一副獐头鼠目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虎爷,您有事吩咐!”两人站到刘黑虎面前,谄媚地笑问着。 刘黑虎盯着他俩,阴恻恻地说:“大湾村那帮穷鬼,竟敢在老子嘴里抢食!我现在交给你们一件事情,要是你们办的好,虎爷我就请你们去县里醉仙楼吃花酒去!” 说着他扬了扬手,示意两人凑近些,附在二人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没问题!虎爷,这事交给咱哥俩,您就放心吧!”滚地蛇搓着手,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刘黑虎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吩咐着:“手脚干净点,可别让人给逮着了! 先吓唬吓唬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不管是放火烧房子也好,还是毁掉他们的渔具鱼塘也罢,总之要给他这群贱民来一个深刻的警告!明白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鱼汤 “虎爷!您就瞧好吧!我们哥俩保证让他们大湾村的人明早起来时,连哭都哭不出来!”癞皮狗很是自信地拍着胸脯。 这样的事他们早就做过一回了,之前那两家村子就是这样被吓的没两日就和涌鑫鱼行取消合作了,再来一回自是驾轻就熟。 没想到刘黑虎听了他的话,却是猛的抬起一脚就往癞皮狗肚子上踹去。 “你这个蠢货!你还打算今晚就去?是想主动钻进他们设的套子里吗!这群刁民白天才开了大会,怎么可能没有防备!蠢材!废物!” 癞皮狗被那一脚踹到地上,疼的龇牙咧嘴地捂着腹部,却不敢吭一句。 滚地蛇见状连忙说道:“虎爷,那咱们过几日再去,等他们松懈下来我们哥俩再行动!” 刘黑虎脸色虽然依旧阴沉,不过却没有再反驳他的话。 “你俩先想办法溜进大湾村里摸摸地形,打探清楚鱼塘的位置,待涌鑫鱼行上门收鱼的前一夜,再动手将鱼塘毁掉!哼,老子要让他们在最能看到希望的时候送上一个大惊喜!” “明白了虎爷,我们一定替您将这事办地妥妥帖帖的!” “滚吧!记住你们保证的话,要是给老子办砸了,仔细你们的皮!” 刘黑虎挥挥手不耐烦地示意哥俩退下,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 刘黑虎那点阴险心思暂且按下不表。 大湾村这边,从签了契书后,整个村子似乎都憋着一股劲,誓要把鱼塘生意红红火火地搞起来! 时值十一月的隆冬,河面上都结了层薄冰,大风刮在脸上的感觉像有小刀子在割。 不过大湾村的村民们却是难得的热情高涨。 天才刚透出蒙蒙的亮光,鱼塘边就热闹开了。 “下网喽!” 张猎户一声大吼,第一个跳进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他的大腿,刺骨的寒意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牙齿忍不住咯咯作响。 “他娘的,这水冷的真带劲儿!” 张猛舀起河水洗了洗冻得通红的脸,转头对岸上喊道:“都愣着干啥?下来啊!想想郑老板给的定金,想想过年能给娃娃们扯的新衣裳!” 这话像一剂猛药,岸上的十几个精壮汉子们纷纷脱了棉袄,赤裸着上身,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汉子里最年轻的铁柱也学着张猛的样子一头跳进河里,他没多久就立刻扑腾着起身,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我的亲娘哎!这水咋这么冰,跟针扎似的!” 十几个汉子们趟过冰冷的河水,齐心协力将沉重的大渔网拖到河水较深的区域,然后下放。 河水冷得刺骨,他们的手脚很快就被冻得通红发麻,呼出来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待到晨光熹微时,第一网的鱼儿们被拖上了岸。 活蹦乱跳的肥鱼在网里扑腾乱窜着,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鳞光。 “好家伙,这一网真不少啊!” “哈哈哈,第一网就是开门红,真是好兆头!” 河岸上,那些特地早起,就为了来看看村里签契书后的下的第一网鱼的村民们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这边,几个年轻后生赶紧把渔网里的鱼全部捞进旁边准备好的几个大木桶里,紧接着另几个壮硕汉子迅速将这些木桶抬到鱼塘边去放养。 河岸上,今日林有粮一家子都难得清闲,也跟着大伙来到河边看村里捕鱼队捕鱼。 林有粮身旁的村长李老诚见上岸的汉子们都冻得不轻,还没歇几口气又忙着下河撒网去了,很是心疼这些后生。 他招手喊来自家的二柱子,对他说了几句。 不一会,二柱子便利索地从家里搬来了一口大锅。 李老诚指着这口大铁锅对林有粮身旁的虞氏说道: “有粮媳妇,劳烦你一件事。村里人都说属你做饭手艺好,连你婆母都在外头夸过两句。 老头子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给下河撒网的后生们熬些鱼汤喝,等他们上岸后也能喝两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这事也费不了什么工夫,虞氏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林阿银和林阿桃将这口大锅抬到离河岸不远,又比较背风的地方支了起来。 而村里有几个懂事的娃娃们,很快就从各处捡来一堆枯枝干柴,整齐地堆在支起的锅灶旁。 “阿桃姐,阿银姐,这些柴火够不够用了?”二娃子抱着一大捆柴火,吸溜着鼻涕问道。 “够了够了,你们真能干!” 林阿桃脸上带着笑,手脚麻利地生起火来。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给寒冷的早晨带来一丝暖意。 “都快别捡柴火了,快围上来烤烤火。” 林阿银一边拉过身旁的小丫坐到她身边,一边不忘招呼着另外几个娃子们。 这时,虞氏也提着篮子走了过来,她方才回家取菜刀和案板去了。 虞氏手脚麻利地从一个刚装满鱼的大木桶里捞起一条正活蹦乱跳的大鱼,开始手起刀落地处理起鱼来。 只见她片起鱼片来又快又干净利索,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肥嫩的鱼油被她呲啦一声下进冒烟的大锅里,接着就是下入处理好的鱼骨和鱼头。 将鱼头鱼骨煎到两面金黄时,再快速倒入一壶烧好的开水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不多时,大锅里的水就变成一锅奶白色的鱼汤。 打开锅盖,雪白嫩滑的鱼片被虞氏迅速下到滚开的大锅里。 瞬间,浓郁的鲜鱼香气随着白色的水汽蔓延开来,弥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大伙儿都辛苦啦,快上来喝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林有粮大声招呼着还在水里的汉子们。 几个冻得嘴唇发紫的汉子们地哆哆嗦嗦爬上岸,立刻有人递上厚棉袄让他们赶紧裹上。 “这鱼汤闻着好香啊。” “多谢林二哥和林二嫂子了,早就听说林二嫂子的手艺好,今日咱们也有口福了!” 虞氏也微笑道:“爱喝就多喝点,村长说了,这鱼汤给大伙管饱!” “哈哈哈,那我一会可得多喝几碗!” “就是就是,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第一百六十章 养殖 “来来来,都喝都喝,不够还有呢。”虞氏招呼着。 林阿桃用大勺给每个人盛上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奶白色鱼汤,碗里雪白的鱼片间点缀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汉子们各自围坐在锅灶旁,他们也顾不得烫了,捧着大碗就吸溜吸溜地喝起了鱼汤。 一碗热汤下肚后,一股暖流瞬间从喉咙暖到胃里,再蔓延到四肢百骸,顿时驱散了冬日刺骨的寒意。 那头捕鱼队的汉子们先喝着鱼汤歇息着。 这头的鱼塘边,林有粮应村长李老诚的邀请,与他一起沿着鱼塘边慢慢走着,一同查看鱼塘的情况。 自从上回开完大会后,李老诚一有什么事,就会拉着林有粮一块商量。 林阿银闲来无事也跟了上来。 林有粮指着鱼塘说道:“村长叔,您看,这塘子现在看着是挺好的,因着禁渔令刚开不久,河里的鱼也活泛,咱们短时间倒是不用担心鱼量的问题。 但依我看来,咱们光靠从河里捕鱼再放鱼塘养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沿河的好几个村子也都靠这一条大湾河养着呢。” 李老诚捋着胡子,点点头:“是啊,我也正琢磨这事呢!河里的鱼也不是一直抓不完的,要是往后鱼越捞越少可咋整? 而且一到天冷的时候,那些后生们总在冰水里泡着也太遭罪了些,我是生怕把他们冻出个好歹来啊! 有粮,你既然和我提起这事,是不是有啥想法啊?” 林有粮看向林阿银:“阿银,你之前跟爹提过一嘴啥来着?让村里人自己养鱼?” 林阿银闻言走上前说道:“嗯,爹,村长爷爷。我的想法是,咱们不能只做搬运工,光把河里的鱼搬进塘里等着卖出去。 咱们大湾村离河这么近,本就有着天然的优势,如今村里又建了这样好的鱼塘,何不把鱼塘的优势最大化? 村里可以将这鱼塘一分为二,一边捕鱼存鱼,一边用来养殖呀!” “养殖?” “对!” 林阿银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您看,咱们现在这个鱼塘就是个大水池子,咱们可以把它改造一下。 比如在边上再挖深一点的地方,专门用来让大鱼产卵,这叫产卵池。 再弄一片浅水区、水草多的地方,专门养刚孵出来的小鱼苗,这叫育苗区。 等鱼苗长大些,再放到大塘里养肥。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用天天去河里拼命捞了,鱼塘自己就能源源不断地出鱼!” 李老诚听得眼睛发亮:“哎呀!这个法子好!自己养鱼苗,这事能成吗?” “有很大的把握能成!” 林阿银笑着说道:“这河里的鱼春天就会在水草多的地方甩籽产卵,咱们模仿那个环境就行。另外......” 她用树枝指着鱼塘的入水口:“咱们还得想办法让水更干净一些,可以在进水口弄个简单的沉淀池。 放些沙子石头,再种点能吸脏东西的水草,让水流进鱼塘之前先清清亮亮的,鱼才不容易生病,长得也快!” 林有粮补充道:“阿银说得对。村长叔,要是村里真能自己养鱼苗,这鱼塘才算真正的站稳脚跟了。即便是明年朝廷发告示让咱们禁捕鱼,咱们也不用愁没鱼可卖了。” 李老诚激动地拍着大腿:“不错不错!有粮,阿银丫头,你们这脑子就是活络。 等这批鱼交了货,村里有了闲钱就按阿银说的办。挖池子,搞那个啥......产卵育苗!” “诶,快过来喝鱼汤啦!”不远处,虞氏朝着这边招手。 她身旁还围了好些个村里的娃子们,个个都搂着一大碗鱼汤正喝得津津有味。 “走走走,村长叔,咱们去喝些鱼汤暖和暖和,您也尝尝我媳妇的手艺。”林有粮笑着邀请李老诚。 “成!我也去尝尝,看看你媳妇的手艺是不是真有那么好!” 李老城笑呵呵地跟着父女俩往搭锅灶的地方走去。 林家老宅。 林二蛋正蹲在自家院子里的泥巴地上,手里捏着根小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墙角的一个蚂蚁窝。 自从大伯家去摆摊卖碗面后,他家也开起了包子摊,他娘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和阿兰姐推着手推车往镇里跑。 对此林二蛋十分不理解,为啥大人都这么喜欢赚钱? 听他娘跟他爹嘀咕时说,大伯娘在码头卖碗面很是赚钱,大伯娘还打算过段时日在码头附近租个铺面扩大买卖呢! 他娘话语里满是羡慕,也想去租个铺面卖包子,却被他爹一脸不耐烦地给拒绝了。 “不过是就卖个包子而已还租啥铺子!支个摊子不一样能卖吗!费那钱干啥?” 他们三房的事一贯都是他爹在做主,他娘听了也就再吭声了。 因此这家里头时常只有他和爷奶三人,林二蛋觉得很是无趣。 他也想过去二房那边找阿桃姐玩,阿桃姐现在就住在二房那边。可他娘说已经把阿桃姐过继给二伯了,阿桃姐以后就不是他亲姐,而是堂姐了。 林二蛋又不懂了,爹娘为啥要把阿桃姐过继,阿桃姐明明就是他的亲姐,为啥过继了就成他堂姐了? 他一问,他爹就不耐烦地呵斥他:“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记得往后离那边远一点,不许跟二房的人多说话!” 林二蛋对此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桃姐从前和他的关系最好了,可现在他偶尔在村里碰到阿桃姐,阿桃姐也总是装作看不见他。 最近这些时日他爹也不跟着他娘去摆摊了,他爹嫌外头冷,时常躲在屋里头睡大觉。 阿爷看不惯他爹在屋里闲着,让他爹跟着大伯一块去帮村里砍树运木材。 他爹说这几日腰不好,累着了要歇几天。 阿奶心疼他爹,立刻就说:“反正村长说了每户至少要出一名壮劳力,咱家已经出了一个有田了,就让有财在家里歇着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放哨 其实林二蛋也觉得他二伯很厉害。 二伯开大会那日,站在村长爷爷身旁给全村人讲话时,可威风了! 村里人除了听村长爷爷的话以外,就是听二伯说的话了,其他小娃子们也很崇拜二伯,说二伯厉害。 就连村里的好些叔叔婶婶们也都说二伯说话很有条理,让人信服。 可他爹就在底下一直悄悄撇嘴嘀咕着什么。 他爹还以为没人会注意呢,倒是一点也没防备他,被他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随着长大了些,林二蛋从前还有些懵懂的脑瓜子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他爷奶偏心他爹娘,总是悄悄补贴他们三房。 又比如从前没分家时,二伯给家里赚了不少银子,也被爷奶给了他爹拿了不少去。 不过都被他爹给赌没了。 ——这还是他娘以为他睡着了,为着他爹去赌钱这事忍不住跟他爹拌了几句嘴,却不想被他给听到了。 林二蛋隐隐约约感觉,从前他们三房似乎有些地方是做得不对的,但他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真没劲。 林二蛋小大人般叹了口气,他缩了缩脖子,又把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袄裹紧了些。就在这时...... “啾啾!啾啾啾!” 篱笆院墙外头传来几声鸟叫,声音怪模怪样,一听就是小娃子在学着叫。 林二蛋眼睛唰地亮了,是小花和三狗子的暗号! 他噌地站起来,踮着脚尖就打算悄悄往外溜去。 “二蛋,过会要吃饭了,别又想往外头跑!” 堂屋里正在纳鞋垫子的林婆子耳朵尖得很,隔着窗户就絮叨上了: “外头那风跟刀子似的,小心冻掉你的耳朵!乖孙孙,老实回屋里待着烤火,阿奶一会给你冲鸡蛋水喝。” “我就出去一小会儿,就看看。” 林二蛋嘴里应着,人已经麻利地拉开了篱笆木门。 门外头,不远处的小道上可不是正是他的两个小伙伴小花和三狗子嘛! 俩人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像俩熟透的小冻柿子,此刻正缩着脖子跺着脚等他呢。 “二蛋,你咋才出来呢!” 小花一开口,嘴里就喷出白白的雾气:“冻死我啦!” 三狗子吸溜了一下快冻出来的清鼻涕,兴奋地压着嗓子: “快走快走!前两日大会那事儿你忘啦?村里其他娃子们可都自已经组好队了,咱仨不是也打算组一队的嘛!” 林二蛋当然没忘。前两天全村大会,村长爷爷说要提防坏蛋刘黑虎捣乱,让村里的半大孩子也出份力当小哨兵来着。 当时他听着可神气了,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一定能当好这个小哨兵的任务。 可是...... 这会儿外头的冷风一吹,林二蛋又想起林婆子方才的话,于是就有点犹豫了: “这天儿也太冷了......而且我奶不让我出去。” “哎呀!二蛋你啥时候变怂包啦?” 小花撇撇嘴,小手叉在腰上: “冷怕啥,咱们跑起来就热乎了。再说,我们这是给全村办正事呢,难道你不想立大功了?” “其他娃子不也都在满村子溜达嘛,这么多人守着,就是坏人来了兴许也给吓跑了,哪里敢进村啊!少咱们几个没什么所谓的。” 林二蛋满不在乎道。 三狗子吸溜着冻出来的鼻涕: “这会村里头空着呢!好些娃子一听河那边开始喝鱼汤了,就都跑过去要鱼汤喝了。 连村口的四蹦子他们都跑了,咱们得赶紧过去抢地盘。 不然等四蹦子几个回来,咱们就占不到那么好的地儿啦! 哎呀快走吧,咱们不是都说好了要当小哨兵,给村里立大功的吗?” 林二蛋看着两个小伙伴小脸冻得通红,却依旧没忘了来叫他一块儿,心里的那点子犹豫一下子就没了。 小花和三狗子可是他在村里最好的好朋友了,其他娃子们嫌他娇气霸道,都不爱跟他玩。 只有小花和三狗子会拉着他一块玩,他不能让这两个小伙伴失望,觉得他二蛋不讲义气! “行,去就去!咱们一定要比其他小队先立大功!” 林二蛋一挺小胸脯:“走!” “哎,二蛋!” 屋里林婆子听见动静不对,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 林二蛋只当没听见,冲小花和三狗子一挥手:“快跑!” 三个小小的身影一溜烟就蹿进了村里弯弯绕绕的小路里,把林婆子的喊声远远甩在了后头。 村口老槐树下,林二蛋、小花、三狗子三个半大孩子裹着厚厚的破棉袄,蹲在老槐树底下玩着石子游戏。 三个娃子们冻的鼻涕不停往下流,又被他们呲溜一下吸了上去。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们就不耐烦了,伸出袖子胡乱一抹。 “三狗子哥,我脚指头都要冻麻了。”林二蛋吸溜着鼻涕抱怨道。 “忍着,有粮叔说了,咱们是村子的眼睛,可千万不能让坏人钻了空子!” 三狗子努力做出一副严肃小大人的样子。 其实他也想回家了。 可是一想到要是能给村里立了大功,爹娘兴许过年就会给他买炮仗了,三狗子就又坚定了几分当好哨兵的信念。 “是啊,我娘可说了,今年过年要是村里给发了卖鱼钱,她就给我扯块花布做新衣裳!” 小花也搓着小手给自己打着气。 “可是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连一个鬼影子也没见到。说不定那些坏人也嫌冷懒得出门呢!我看啊,咱们还不如回去烤火盆子睡大觉呢!” 林二蛋撅着嘴抱怨道。 三狗子和小花听了林二蛋的话,想着家里温暖的火盆子,和捂得暖暖和和的被窝...... 两人内心也渐渐动摇了起来。 就在三个娃子们准备收拾收拾回家时,远处土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移动的花包袱? 三狗子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 只见那两个花包袱以一种极其怪异姿势缓慢朝村口挪动着。 随那两个花包袱越走越近,三个娃娃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跟着张得大大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可疑 林二蛋瞪大眼睛问着身旁的两个小伙伴。 “好像是两个人,是不认识的生人!” 三狗子仔细辨认了一下,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 终于......他三狗子立大功的机会要到了吗!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三个娃娃们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哇,这两个大婶长得好丑哇!” 小花嫌弃地皱起小鼻子。 只见那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胖的那个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花袄子。 她的脸上涂了一层白白的脂粉,抹了个大红色的口脂,脸颊上的两团胭脂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偏偏她还觉得自己可美,扭着屁股晃着腰走得很是带劲。 而那个瘦高个的则是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袄子,却在头上包了个碎花头巾子,将头发和脖子包裹了起来。 那大婶长着一双吊梢眼和鹰钩鼻,高高的颧骨显得她的面相很是刻薄。 她的脸上同样是涂了一张大红嘴唇子和红胭脂,脸上厚厚的粉正扑簌簌的往下掉着白灰。 两人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癞皮狗和滚地蛇。 癞皮狗第五次扯了扯身上那件紧绷绷的,小了两个号的花袄子。 这身破袄子勒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要不是他一直吸着肚皮,扣子说不定都能给崩开了! “蛇哥,咱非得打扮成这样?” 癞皮狗努力地挺着胸前沉甸甸的那两坨,吸着肚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心中十分忐忑。 “闭嘴!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好法子?” 癞皮狗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虎爷可说了,要是咱俩搞砸了他的事,他可不会给咱们好果子吃!” 两人边走边嘀咕着,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童音在两人身边响起。 “你们找谁呀?” 三个小娃娃不知什么时候围了过来,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歪着头打量他们。 癞皮狗赶紧捏起嗓子: “哎哟,这小丫头长得真俊!这么冷的天,你们几个小娃娃在村口干啥呢呀?” 三狗子早就自封是三人小队的队长了,他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小大人般盘问道: “你管我们在村口做什么!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来我们大湾村有啥事?” 癞皮狗没想到这个小屁孩还敢盘问起他来了,不由得一噎,结结巴巴道: “我......俺们是来找俺二姨的,她叫、叫......” “李翠花!”滚地蛇抢着回答。 小花眨眨眼,一脸的疑惑:“我们村没有李翠花呀。“ “俺、俺可能是记岔了,她叫.......李金凤!对,李金凤!”癞皮狗连忙改口。 “我们村也没有叫李金凤的啊,你是不是找错村了!” 三狗子皱着小眉头,一脸肯定地摇着头。 一旁的林二蛋围着俩人转着圈地打量,突然指着滚地蛇的脚大声说道: “大婶,你的脚好大啊,比我爹的脚还大!” 滚地蛇慌忙将脚塞进裙子里,露出尴尬的笑: “额.....呵呵,你这孩子可真会说笑,我这叫脚大走四方,你这小屁孩懂什么!” 三狗子却依旧没忘记他们的任务,板着小脸说道: “你们说的李金凤,是我们村哪一家哪一户的人?你们找她有什么事?” 癞皮狗眼珠子转了转,抽出腰间的帕子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俺是来寻俺二姨的,俺、俺男人前一阵子没了,公婆就把俺从夫家赶出来了呜呜呜...... 听说俺二姨嫁到这大湾村来了,俺就想来寻寻亲。 俺爹娘没的早,只剩俺二姨一个亲人了,呜呜呜......” 三个小娃娃齐齐歪着脑袋看着癞皮狗,上下打量着他。 直把癞皮狗盯地有些不自在了,三个小娃娃才叽叽喳喳说开了。 “没想到这个大婶长得丑是丑了点,原来这么可怜噢......”小花一脸的同情。 “看她那身材就知道她饭量肯定不小,怪不得她男人一没就被公婆赶出家门了!”林二蛋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咱们不能以貌取人,这位大婶虽然是丑了点,可是她长得胖啊!”三狗子一锤定音。 癞皮狗:...... 你们几个小屁孩说人坏话时能不能别那么大声! 滚地蛇见几个小娃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地正热闹,连忙跟癞皮狗使了个眼色。 两人就打算这么绕过这三个小娃娃,偷偷溜进村里去。 小花转过头来,一见这两人打算进村,连忙脆生生叫住两人: “等一等,你们还没说那李金凤住哪一户,是哪家的媳妇呢!” 癞皮狗转过身来,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俺、俺不知道,俺也好多年没见着俺二姨了。这样吧,俺自己进村找一找,你们三个小娃娃不用管俺们,快继续玩去吧,啊?” 三狗子悄悄背过身去,对身旁的林二蛋使了个眼色。 林二蛋今日倒是机灵了几分,含糊着说了一句: “我、我先回家了,不然阿奶得找我了。” 说着,就噔噔噔跑了。 三狗子上前叉着腰拦住两人: “我们村里有规矩,生人来村里不能进村,只能在外头等!你们好好想想那李金凤到底是哪家的媳妇,我们替你叫她去!” 癞皮狗二人齐齐转过身去,癞皮狗压低声音,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蛇哥,咱们咋办,要不要......” 他抬手悄悄打了个手势。 癞皮狗倒不是打算把这几个小娃娃怎么样,毕竟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杀人。 他的怀里有迷药帕子,一捂就能把这两个娃子迷晕倒的那种。 滚地蛇那双吊梢眼却闪过一丝不赞同,悄声说道: “先别打草惊蛇,万一他们挣扎之下引来村里人就不好了! 咱们先想办法把这两个娃子给支开,要是他们实在不识相,咱们再......” 癞皮狗重重点头:“蛇哥,听你的!” 两人商量好后,又齐齐转过身来。 滚地蛇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捏着嗓子对着一脸虎视眈眈看着他俩的三狗子和小花,尖声尖气道: “哟,这么冷的天,你们两个娃子还不赶紧回家去?再待一会你们爹娘该着急啦!” 第一百六十三章 热心 这个大婶的声音也太难听啦! 但她还是认真回道:“我们爹娘这会正在河岸那边看伯伯们打鱼呢,顾不上我们。” 滚地蛇继续套话:“那你们怎么没跟着一块去看打鱼呀?” “因为我们要占地盘,不然一会四蹦子他们该回来了!他们可比我们大两三岁呢......” 三狗子拧着眉制止道:“小花妹妹,你忘啦,咱们不能跟外人说咱们的机密!” 小花闻言连忙双手捂住了嘴,小脸上满是怀疑:“大婶,你问这么多作甚?” 滚地蛇:..... 没人想知道你们这些小娃娃的机密好吗! 他压根没把两个小屁孩方才的话当回事,只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抢占地盘的游戏呢! 待听到这丫头说一会还会来几个大一些的孩子,滚地蛇这心里就有些急了。 看到面前的小丫头突然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一脸的气呼呼。 他摸了摸自个身上,变戏法般摸出两颗皱巴巴的糖来。 滚地蛇哄骗般地捏着嗓子说道: “小姑娘,大婶给你糖吃。这天太冷了,你跟你哥哥快回家去吧,啊?” 小花闻言眼巴巴地瞧了一眼糖。 只见那两颗糖屎黄屎黄的,还皱巴巴地粘在一起,一看就没有阿银姐姐给她们的那种花生糖好吃。 她皱起了小鼻子,一脸嫌弃:“看着就不好吃,我不要!” 滚地蛇只觉得胸口涌起一阵怒意。 这个臭丫头,一看就没吃过好东西,连糖都挑! 正当滚地蛇脸上阴晴不定,准备亲自动手将这两个小屁孩给迷晕时...... 只见远远的,林二蛋领着三名中年妇人急匆匆地往村口这边来了。 她们边走着,还冲这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癞皮狗惊慌地看着滚地蛇,冲他使眼色:狗哥,咋办,来人了! 滚地蛇心里也是一惊。 见那三个中年妇人身侧的林二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这两个小屁孩是专门拖着他们,让另一个跑去找大人去了! 滚地蛇强自镇定地回了个眼色:不慌,咱们又没做什么,先看看情况再说! 只见那几名妇人越走越近,为首的妇人还一边对身旁的林二蛋确认着:“是她俩吗?” 林二蛋点点头:“对!就是这两个丑大婶,说是要找她的二姨李金凤!” 为首的妇人正是村里出了名热心肠、也最泼辣的王婶子。 旁边跟着喜欢素来爱八卦打听事的张婶,还有个力气大、性子豪爽的赵寡妇。 赵寡妇手里还拎着一根洗衣裳用的棒槌,一看就是从河那边刚洗完衣裳回来。 王婶子带着几人上前,一双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名打扮地很是.....奇怪的妇人。 癞皮狗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脚底已经准备好要开溜的姿势了。 滚地蛇心里也直打突突。 虽然他对他俩的装扮很有自信,可、可这大婶的眼神也太犀利了些,像是要将他俩扒光了似的。 王婶子看向癞皮狗,眼睛在他鼓鼓囊囊的胸脯上转了一圈。 她突然笑了起来:“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这是打哪来的啊......二位妹子?” 癞皮狗瞬间松了口气,悄悄将脚尖转了方向。 他赶紧扭着粗壮的腰身,捏着嗓子带着哭腔迎了上去: “大姐啊,呜呜呜.....俺真不是坏人,俺是来寻亲的......你们就让俺进村找一找俺二姨吧......” 张婶见状忙热心肠地迎上去,问道: “妹子别哭别哭,你慢慢说。你们是打哪来的?找李金凤干啥啊?” 癞皮狗捏着方才系在腰间的帕子,揩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呜呜哭道: “大姐,俺们是何家坳的。她是俺们一个村的好姐妹,陪俺来寻亲的。俺命苦啊!上个月俺男人......俺男人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下山崖......没了!呜呜......” 他干嚎了两声,继续道: “俺婆婆嫌弃俺克夫,是个丧门星,把俺赶出了家门!俺也没地方可去了,就打算回北边老家去....... 可从前俺娘在世时,和我说过俺二姨也嫁到永安县这边一个大湾村的地方来了。 俺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临走之前就想来看看俺二姨李金凤......呜呜呜大姐,不知道你们村有没有个叫李金凤的啊......” 赵寡妇一拍大腿:“嘿!你们还真来对地方了,我们村还真有个叫李金凤的!” 癞皮狗的哭声一顿,有些心虚起来。 糟糕!要是村里那个叫李金凤的跑出来和他俩一对峙,他俩可不就完了吗! 正当他忐忑之时,王婶子开口了。 王婶子笑道:“你要找的李金凤她确实是我们村的,不过不巧,她闺女前日刚生产完,她去给闺女添盆去了。估摸着得明儿个才能回来呢!” 癞皮狗和滚地蛇闻言齐齐大松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幸好俺们没找错地儿!” 癞皮狗神情放松下来,继续抹泪: “大姐,不知俺们能不能进村,看看俺二姨在哪家住着呢? 俺就想在临走前看看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俺娘临死前还惦记着她呢......” 王婶子热情地说:“既然咱们村的李金凤真有你这门亲戚,那就好办了! 走走走,我领你们去李金凤她家去,她婆婆荀婆子我熟,人可好了。 你们姐妹俩大老远来看她,她肯定会留你们多住几日再走!” 说着,王婶子就热情地上前,要去挽癞皮狗的胳膊。 癞皮狗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啊?这、这多麻烦大姐啊。要不......要不您告诉俺们地方,俺们自己去就成?” “嗨,麻烦啥?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 赵寡妇也爽快地说: “正好我回家也顺路,咱们一起去!看你们俩冻得,赶紧去金凤大姐的家里边暖和暖和!” 说着,赵寡妇上前伸手揽住滚地蛇的肩膀,不由分说就将他往前推着走去。 滚地蛇紧张地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浑身僵硬地往后缩着,生怕被赵寡妇给碰到了。 赵寡妇也没在意,只以为小媳妇面皮薄不好意思。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桃 王婶子不由分说地,一把挽住了癞皮狗的胳膊,拉着他半扯半拽地就往村里走。 张婶和赵寡妇也热情地簇拥着滚地蛇跟上。 三狗子、小花、林二蛋三个娃娃也好奇地跟在后面看热闹。 癞皮狗和滚地蛇心里叫苦不迭,肠子都悔青了。 这下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眼看着想溜走也不行了,他俩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三个妇人往村里走去。 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互相悄悄使着眼色,暗自琢磨着要怎么找个机会脱身。 一行人走在进村的土路上,王婶子热情地跟俩人唠着家常。 “大妹子,你叫啥名啊?”王婶子问癞皮狗。 “俺、俺叫......春花!”癞皮狗眼珠子转了转,胡诌了个名字。 “春花?好名字啊!那妹子你呢?”王婶子又问滚地蛇。 “俺、俺叫......秋月!”滚地蛇也赶紧说道。 “春花,秋月。这俩名字还挺配,怪不得你俩在一个村能玩到一块去。” “啊哈哈......是啊是啊.....” 癞皮狗干笑着,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角的汗。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王婶子挽着癞皮狗走路时,胳膊肘无意中碰到了他的胸口。 也许是他自己过于紧张,抬手时幅度太大,导致胸前裹着的布带子松了。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癞皮狗左边胸前那片鼓鼓囊囊的地方突然就直直往下坠去! 一个还带着点泥的大白桃子咕噜噜地从他的花棉袄衣襟下摆滚了出来! 这大白桃子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赵寡妇的脚边。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滚到赵寡妇布鞋边的大白桃子上。 王婶子:“......” 张婶:“......” 赵寡妇:“......” 虎头、小花、狗剩:“......” 癞皮狗:“!!!” 滚地蛇:“!!!”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赵寡妇弯下腰,捡起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大白桃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她一脸茫然地看向癞皮狗:“春花妹子,你......你奶孑掉了?” “噗嗤!”小花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一般。 “哈哈哈哈!”三狗子和二蛋齐齐抱着肚子狂笑起来。 张婶目瞪口呆,指着癞皮狗的胸口:“你......你......” 癞皮狗的脸瞬间从猴屁股变成了猪肝色,他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不、不是!这是......这是......” 他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几句。 可话还没说出口,那一直被他小心吸着肚子才勉强扣上的花袄子,终于不堪负荷地噼啪爆开! 紧接几颗被崩开的扣子如脱了笼的小鸟般欢快的飞了出去,好悬没崩到离他最近的王婶子脸上! “啊!!”王婶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甩开癞皮狗的胳膊跳出一米远。 赵婶子捏着那颗大白桃子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大怒:“好哇,你这变态竟然假扮女人!” 张婶子一把扯下身旁已经傻眼的滚地蛇的碎花头巾,露出他那一头油腻的头发和脖子上的喉结。 她指着滚地蛇下巴没刮干净的胡茬,声音都吓得变了调:“有喉结!有胡茬!这也是个男的!” “狗日的!敢骗老娘!” 王婶子这会也反应过来了,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冲脑门!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了离她最近的癞皮狗! 她那双常年劳作,力气不比男人差多少的大手,挥着巴掌就朝癞皮狗那糊得粉白的面皮上狠狠扇了过去! 与此同时,赵寡妇也挥舞着手里那根沉甸甸的洗衣棒槌,狠狠地朝着滚地蛇的后背砸了下去! “哎哟!” 滚地蛇猝不及防被打得一个趔趄朝前扑去,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老娘打死你这两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王婶子彻底暴怒了,她生平最恨被人当傻子耍! 她将癞皮狗一巴掌狠狠扇到地上。 一手拽起他花袄子的脖领,一手弯腰脱鞋,抄起鞋底子就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呼在了被扇懵了的癞皮狗脸上! 紧接着就是啪啪啪啪地响起一阵抽耳光的声音! “别、别打了别打了......” 癞皮狗只觉得自己被扇地眼前直冒金星,面皮子一阵火辣辣地疼。 “快来人呐!抄家伙!打流氓啊!” 张婶也气疯了,她顺手抄起路边一根手臂长的枯树枝,劈头盖脸地就朝滚地蛇抽去! “打坏人!打坏人!” 三娃子、小花、林二蛋三个娃娃也反应过来。 他们兴奋地尖叫着,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土坷垃,朝着两个贼人没头没脑地砸过去! 扬面顿时失控,只见: 王婶子这会正骑在癞皮狗身上,一手拿着一只千层底布鞋左右开弓,专打癞皮狗的脸和脑袋。 只听见啪啪啪地声音脆响不断,伴随着王婶子愤怒的骂声:“臭流氓!竟敢骗老娘!我让你装!我让你骗!” 而这头的赵寡妇一只手抄起棒槌专打滚地蛇的后背、胳膊和大腿。 另一只手还死死揪着滚地蛇的头发,把他扯得东倒西歪。 “王八蛋,居然骗到老娘头上来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赵寡妇是什么来头!” 赵寡妇年轻时跟着她爹杀了好几年猪,祖上好几代都是屠户。 而张婶更是灵活走位。她挥舞着她手里的枯树枝,像挥着一根鞭子似的专抽在两人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直抽得他们嗷嗷叫唤。 “下流胚子,不要脸!欺负我们乡下女人好骗是不是?” 三个娃娃见没有他们能发挥的空间,就捏着小拳头在一旁加油打气:“打,打,打坏人!” 癞皮狗和滚地蛇被打得鬼哭狼嚎,毫无还手之力。 “救命啊,杀人啦!” 癞皮狗的脸上全是被扇出来的鞋印和泥灰,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他那件紧身小花袄的扣子又崩飞了两颗,露出一片白肚皮,在寒风下瑟瑟发抖。 “饶命啊!大姐饶命!我们错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流氓 他的头发被揪掉了一大绺,头皮都被扯出血了。后背胳膊和大腿也被赵寡妇的棒槌捶的青紫一片。 就连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上全都是张婶子用枯树枝抽得红肿一片,肿起一条条交错的红痕。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哭声打骂声不绝于耳,很快就惊动了附近的村民。 “咋了咋了?发生啥事了?” “咋回事?我咋听到有人在哭嚎呢?” 村民们纷纷走出自家屋子,离的老远就见到王婶子她们三人正扯着两个穿得怪模怪样的人在撕吧。 “快,来坏人了!乡亲们,抄家伙!” 村民们各自拿起屋里的扫把扁担,迈着腿就往村口这边赶了过来。 有村民边往这边跑,边远远地大声问道: “王婶子张婶子赵寡妇,你们这是在干啥,是那恶霸刘黑虎来了吗?” 王婶子也打累了,趁机停下手来歇口气。 她喘着粗气回道:“没啥事!就是逮着两个男扮女装的流氓。” 癞皮狗见又有十几个村民正在陆陆续续往这边赶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这些人要是赶过来了,他们可就真跑不掉了! 他趁着王婶子转头说话的工夫,猛的使劲一挣,抽出被王婶子摁住的一只胳膊。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出放在怀里的迷药帕子,使劲往王婶子口鼻上按过去! 王婶子只感觉一阵香气传来,紧接着她的口鼻就被一张帕子死死按住。 王婶子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拿着鞋底子的两只手一下子没有了丝毫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朝一旁栽去。 “王婶子!!” 张婶子和赵寡妇大惊,她俩也顾不得手底下的滚地蛇了,就要冲过来扶王婶子。 “跑啊!!” 癞皮狗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他一骨碌翻身爬起,一把撞翻了浑身瘫软没有一点力气的王婶子,抱头就往村口没命地狂奔。 滚地蛇趁张婶子和赵寡妇心系王婶子之时,也赶紧连滚带爬地翻起来。 他顾不得被扯地生疼的头皮,跟着癞皮狗逃窜的方向拼命跑去。 张婶子和赵寡妇两人扶住了瘫倒的王婶子,冲正赶过来的村民们大叫着:“快去追那两个流氓!别让他俩跑了!” “追啊!!” “狗贼别跑!” 村民们发出一声声怒吼,个个挥舞着手里的扫把扁担追了上去。 癞皮狗和滚地蛇压根不敢回头看一眼,只管埋头拼往前跑着。 他俩一口气狂奔出三里多地,直到完全听不见身后的追打声才敢停下来。 俩人像两滩烂泥般瘫倒在一条结冰的水沟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癞皮狗的肺里像着了火,滚地蛇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两人浑身被冷汗浸透,在寒风中冻地瑟瑟发抖。 缓了好一会,癞皮狗才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呜......这大湾村的人也太邪门了,那几个老娘们居然这么狠,咱们可还啥也还没干呢!就被打成这样了呜呜呜......” 滚地蛇也心有余悸,他摸着脑袋上被扯破的一块头皮,疼地直吸气:“嘶!那几个臭娘们,老子迟早要给她们一个好看!” 癞皮狗哭丧着脸:“狗哥,咱俩踩点踩成这样,还要跟虎爷那边交代一声吗?” 滚地蛇摸着脑袋想了想,有些心虚道:“不、不了吧,反正咱们还得去破坏鱼塘,等把这事办成了咱们再回去,也免得被罚。” 癞皮狗大松口气:“狗哥,不瞒你说我也正有此意,要是我俩这副模样出现在虎爷面前......” 滚地蛇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还是算了吧! 且让大湾村的人得意几天,等那群村民打上来满满一鱼塘的鱼,他俩再想办法偷偷溜进去...... 到时,再将今日的仇一并报了! 而大湾村这边,去河岸围观的村民们随着捕鱼队的汉子们一块回来了。 他们一回村里,就听说了一早有两个男扮女装的臭流氓那个跑到大湾村来,企图混进村里的消息。 打谷扬。 村民们聚集在打谷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早上发生的事。 “哈哈哈,我出来看的时候,远远地就瞅见王婶子正骑在那厮的白肚皮上,拿着鞋底子猛抽那厮的耳刮子呢!”一个妇人一脸的揶揄。 “真的吗!王婶子,你咋没冲那厮雪白的肚皮上来几下啊,哈哈哈......”另一个妇人乐得快直不起腰来。 王婶子那会吸了点迷药,浑身软绵绵的没劲,歇了一会倒是缓和了不少。 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打谷扬,丝毫不在意大伙对上午那事的调侃。 这会子听到有妇人挤眉弄眼地冲她笑,要是换成别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指定早就臊地满脸通红了。 可王婶子却是一点也没害臊,还笑着啐了她们一口: “呸!那会子混乱的很,老娘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你们可别光说我了,赵寡妇那会子更好笑。 那贼子勒在胸前的白桃子掉下来时,正好滚到赵寡妇脚边,赵寡妇还拿起来捏了捏,问那贼子的奶孑咋还掉了,可笑死我了哈哈哈!” “哈哈哈.....”人群里又是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大家静一静!” 正在这时,人群前方传来李老诚那苍老威严的声音。 村长李老诚神情肃穆地冲底下的村民们讲话。 “......大伙也都听说了吧!今早咱们村竟然来了两个男扮女装的臭流氓! 幸好咱们村的周王氏、李张氏、和陈赵氏三名坚毅勇敢的妇人,以不输男儿的气魄将两名贼子打倒在地! 虽然那两名贼子最后没能被抓回来,可这三位妇人的勇气和精神值得我们大湾村的乡亲们肯定和学习!” 李老诚说着,停顿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就是想停顿下来等一等。 台下村民们都一脸的茫然和认真,仿佛在问:接着说啊村长,咋不继续讲下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声东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村民们见这几人做拍掌的动作,也跟着照做起来。 鼓掌的村民们越来越多,拍手声越来越响亮,越传越远。 王婶子、张婶子、赵寡妇三人涨红着一张脸,听着周围人的鼓掌,内心涌起一阵阵激动和喜悦。 “啪啪啪啪.......” 李老诚待众人鼓掌完毕,这才满意地伸手往下压了压,继续说道: “还有咱们村的娃子们也都是好样的,白日在大人们都忙着去河里打鱼的时候,娃子们也都自发在村里各处巡逻。 特别要表扬三狗子、小花和二蛋这三个娃子,由于他们的机警,发现外人来村子时,能够及时通知村里的大人,这才能将这两个不安好心的贼子给打跑!让我们大家也为这三个娃子们鼓鼓掌!” 又是一阵掌声轰鸣。 “三狗子,好样的!” “小花,你们真棒!” “二蛋,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呀!” 村里其他的娃子们纷纷投来羡慕敬佩的目光,还有的暗暗在心里发着誓,下一个给村里立功的娃子一定要是他! 三狗子、小花、林二蛋三个娃子站在人群中接受着大伙赞许的目光,三人脸蛋都红扑扑地,显然十分高兴激动就是了。 “想必大伙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这两人定是那恶霸刘黑虎派来咱们村打听情报的探子! 乡亲们,这说明什么?啊?这说明这刘黑虎也没有外头传的那样无所不能! 否则他早就纠集一大帮子人,带着手底下的小弟喽啰们直接往咱们大湾村来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李老诚涨着粗脖子大声问道。 “是!”村民们响亮应道! “所以,咱们大伙就更不用怕那刘黑虎了!眼看着过几天就是咱们村和涌鑫鱼行第一次交货的日子,咱们更要防备那刘黑虎的人前来破坏! 巡逻队的小子们晚上都给我机灵点,眼睛瞪大点,任何动静都不要放过,听到没!” “听到了!!”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回应声。 接下来的几日,大湾村一片平静祥和。 但是大伙都知道,刘黑虎的人迟早会想办法来大湾村搞破坏,只是他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来而已。 他们能做的只有加强防备,特别是半夜,巡逻队已经从原来的两队守夜,增加到了四个队。 也不是不想再多调派人手来巡逻,只不过村里的汉子们这几日每天都天不亮就起来下河捕鱼,家家户户屋里也还有不少活计要做。 要是再半宿半宿的熬着夜,实在有些熬不起。 加上这几日夜里都十分太平,一些年轻后生在夜里巡逻时就有些打瞌睡了。 这一夜,猎户张猛正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与前面的巡逻队换班,今日正好轮到他带的小队值后半夜。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一团墨,只有天上的几颗星子还在有气无力地眨着眼。 大湾村在夜色中沉睡着,万籁俱静。 只剩鱼塘边的两堆篝火还在倔强地燃烧着,噼啪作响。 张猛带着铁柱和石头,还有另外三个年轻的小伙子,正一脸警惕地瞪着眼睛,沿着鱼塘边不紧不慢地巡逻着。 “猛哥,咱们这都守了好几个日夜了,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刘黑虎那孙子是不是怂了?” 一个叫栓子的年轻小伙忍不住声音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松懈。 “放屁!” 张猛低声呵斥着,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黑压压的河面。 “咱们可不能小看了那贼子,刘黑虎那狗东西可阴着呢,说不准他的人已经在暗处盯着咱们了! 明日一早鱼行的车队就要来村里收鱼了,越到天亮前咱们越是不能放松。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要是让那狗贼的人摸进来搞了破坏,搞砸了村里的第一回买卖,往后咱们村还有什么脸面去跟涌鑫鱼行合作!” 一番话让身后的几个小伙子立刻绷紧了神经,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一片礁石前。 滚地蛇趴在地上,透过礁石间的缝隙专注地观察着河对岸那边的情景。 “阿嚏!” 一旁的癞皮狗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滚地蛇瞧也没瞧他一眼,继续一动也不动地趴着,只慢悠悠说道:“你轻声些,别把附近的村民给引来了。” 癞皮狗吸了吸冻的直流鼻涕的鼻子:“这哪能怪得了我呀,这几日咱们夜夜都在这里蹲守,都快给我冻出风寒了! 蛇哥,咱俩到底啥时候动手啊?再不行动的话,天可就要亮了!” 见滚地蛇还在专注盯着河那边,压根没理会他的话,癞皮狗忍不住埋怨起来: “......刘爷那边可催得紧,眼瞅着明天就是大湾村和鱼行交货的日子,咱们今晚要是还不把事情办好,回去......回去岂不是要被虎爷给剥皮抽筋了!” 想到刘黑虎那双阴鸷的眼睛和折磨人的手段,癞皮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滚地蛇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吊梢眼里闪烁着一丝狠厉:“你放心,咱们今晚肯定得行动,那大湾村的巡逻队每晚都重点把守着鱼塘这边,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哼,老子今晚就给他们来一招声东击西,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滚地蛇的厉害!” 癞皮狗眼睛一亮:“蛇哥,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滚地蛇冷笑一声,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癞皮狗听完他的计划,心里有些犹豫:“这、要我一个人进村?我不是不愿意去,实在是那大湾村里的女人都太可怕了。 就上回那三个,我但凡要是碰上其中一个,都不一定能在她们手里讨得了好呀......” 滚地蛇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啐了一口浓痰:“呸!上回那三个纯粹就是意外!况且这个时辰了,村里人指定都睡得死死的。 只要你小心些,行动完成后立即往河边撤,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水性好,到时万一有紧急情况就往水里跳!”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击西 癞皮狗想到上回男扮女装想要混进村,却被大湾村的三个臭婆娘给好一通打,这心里就直打退堂鼓。 他这会仿佛都还能感受得到那千层底的鞋底子啪啪啪扇在自个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感。 “怕个球!” 滚地蛇一把揪住癞皮狗的领子,恶狠狠地低吼着: “想想虎爷的手段,想上次咱俩丢的脸!这口气你能咽得下去?咱们这把干成了,回虎爷少不了咱的赏钱。要是干不成......哼!” 他松开手,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到时候咱俩都得玩完! 就按老子说的办,我躲在对岸的芦苇荡里等你信号,你去村子里放火,火起锣响,你就算完成任务,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癞皮狗一咬牙:“知道了蛇哥!这次我非得让大湾村这帮泥腿子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滚地蛇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等过了丑时咱俩就潜过去,那会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更方便咱们行动。” 待丑时刚过,癞皮狗和滚地蛇俩人就从河对岸潜到了离大湾村过鱼台不远的一处芦苇荡里。 这片芦苇荡能清晰地看到码头过鱼台的轮廓,还有不远处篝火边晃动的人影。 癞皮狗被冰冷的河水冻得声音直发颤:“岸上守夜的人还、还不少!” 滚地蛇不耐烦道:“别磨叽了,你从这边水底下摸过去,等上了岸就沿着那片草丛往上走。 我白天看到那些人回村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你记得动作轻点,可千万不能弄出响动!” 癞皮狗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往滚地蛇指的方向潜了过去。 丑时四刻(半夜两点)。 躺在床上的林有粮闭眼紧皱着眉头,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左右晃动着脑袋,似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突然,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似的,猛地睁开眼睛从炕上弹坐了起来! “不!”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疯狂跳动着。 林有粮定了定神,他环顾了四周,确认了是在自家的东屋里,这才从方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他爹,你咋了?” 睡在旁边的虞氏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问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摸索着就要起身点上床旁的油灯。 “先别点灯!” 林有粮一把按住虞氏的手,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黑暗中,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平复着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刚才的噩梦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的,他又做梦了,这个梦一如之前梦过的那两回一样。他像是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人,又像是飘在空中俯视着梦里的一切,那么清晰那么的真实。 他梦见了一片火光!村西头庄老汉家后院的草垛里,突然毫无征兆地窜起一阵老高的火苗,引发浓烟滚滚。 接着,他看到巡逻队的张猛那张黝黑刚毅的脸,猛的望向火光升起的地方。 他瞪着铜铃大眼大声嘶吼着:“糟糕!村里走水了!快去救火!” 并迅速带着队里的年轻小伙们一边铛铛铛敲着铜锣,一边朝火光的地方狂奔跑去。 霎时间,寂静的大湾村立刻喧闹起来,村里家家户户点起了油灯,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大喊着走水了,一边提着木桶往失火的地方跑去。 整个村子都充斥着一片混乱与喧嚣,村民们的大喊声和狗吠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个鬼祟地像一只老鼠般的黑影借着夜色仓皇地在村子里逃窜着。 他似乎是想避开那些赶来救火的人群,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一头钻进了隔壁王婆子家后院! 紧接着,梦里的林有粮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自己的媳妇虞氏正迷迷糊糊地披着衣服,往后院的茅房而来。 虞氏小解完出来,正巧听见隔壁后院的草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家后院只围了一个竹篱笆当界限,隔壁的王婆子堆的草垛子正巧就挨着林有粮家后院的一角。 虞氏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似黄鼠狼一类的动物发出的,不由得心生疑窦。 她小心地探脚往草垛方向走去:“王大娘,香花嫂子?是你俩吗?” 就在虞氏刚走到草垛附近时,那个躲在阴影里的人像条饿极了的疯狗一般猛地扑了出来! 一只肮脏的手死死捂住了虞氏的嘴,而另一只胳膊像铁箍一样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 虞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响,拼命挣扎着。 “是阿婉在外头吗?” 不远处的正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白老太! 虞氏挣扎中发出不小的动静,而白老太屋子的后窗户正对着后院这头。 黑影听见白老太的声音传来,吓得一抖,捂着虞氏的手不自觉地更紧了几分。 白老太本就年纪大了觉浅,听到窗外有声音,摸索着点起了油灯。 看到屋子瞬间亮起油灯,草垛边那人脸上原本还残留的惊恐慌张,此刻全部转为狠厉。 他一把抓起草垛边一根用来捆麦秸秆的粗草绳就往虞氏脖子上套去...... 林有粮再次猛的睁开双眼,一把抓住虞氏的手。 “他爹,你、你到底咋了?别吓我呀!” 虞氏彻底清醒了,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丈夫惨白的脸和额头上密布的冷汗,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林有粮到此时还心有余悸,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完好无损、一脸关切的妻子,不知道该怎么和虞氏说出梦里的事。 此时此刻他也来不及详细解释,只能尽量捡重要的说,尽快让虞氏相信他的话。 “媳妇,你听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离奇,但是这的确是真实发生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林有粮严肃认真道。 虞氏被他的语气感染,虽然心里依旧担忧着,但还是认真道:“他爹,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说吧,只要是你说的话我肯定全都相信!”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守株 这样的梦我不止做过一回了,之前也做过两回类似的梦,每次都像是一个预警,让我能够避开一些不好的事,我也说不好......总之!” 林有粮缓了口气,快速道:“你赶紧起来去闺女屋里,把阿银和阿满还有阿桃一块叫起来。 你将她们带到岳母的屋里去,把门闩死,等我回来后才能开门!记住,你们几个千万不能去后院,知道了吗!” 虞氏被他一系列的话说得都懵了,有心想要多问些什么。 可是见丈夫那紧张严肃的神情,她只能将心里的疑问默默咽下:“我知道了,我这就起来叫她们。他爹,那你呢?” 林有粮正要答话,却听到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嚣,远远得传来敲锣鼓的铛铛铛声。 紧接着,虞氏还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在大喊着:“走水了,快来救火!” 林有粮和虞氏互相对视一眼,林有粮的脸色更凝重了几分,虞氏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如果说方才她还有些许疑问的话,如今的她却是什么质疑也没有了。 林有粮匆匆起身套上棉裤棉袄,回答着虞氏方才的话:“我现在要去后院提前在那堵着,一定会将那只黑耗子给逮住。你们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别去!” 说完,他拿起墙角立着的一根锄头,打开房门转身冲进夜色里。 虞氏也连忙穿上棉裤披上外衣,她先是跑到林阿银和阿满的屋子里,将熟睡中的姐弟二人给摇醒。 “阿银,阿银!阿满,快醒醒!” 林阿银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了看漆黑的窗外,整个人都在发懵:“娘,咋了,咋这么早就叫我起来了?” “阿银,快醒醒,村子里有户人家走水了!你先把阿满叫起来穿衣服,我去叫阿桃,咱们一块去你姥屋子里躲一躲!” 虞氏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匆匆交代完又往林阿桃的屋子跑去。 林阿银见虞氏如此匆忙,又听见外头不知哪里传来的吵闹声,明白外头一定是出大事了! 她晃晃脑袋,又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大脑清醒起来,结果一不小心劲就使大了。 “嘶!” 顾不得揉被掐地生疼的大腿,林阿银下床披上外套,跑到阿满的小床边将他叫醒,又拿来外套给他穿上。 “怎么了,阿银姐姐,是天亮了吗......”阿满迷迷瞪瞪揉着眼睛问道。 “没事,来,咱们先把衣裳穿好,一块去姥姥屋里睡。” 小阿满被突然叫醒却一点都没有起床气,乖乖地穿好衣裳,又任由林阿银给他披上外套,拉着林阿银手往白老太的屋子去。 待众人一同进了白老太所在的屋子,又用木棍将屋门顶死,虞氏这才简短说了村里发生不明原因的失火,和可能有贼人在村里逃窜的事。 白老太搂着困顿的阿满,苍老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都别怕,咱们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别去。” 林阿银将通向前院的窗户打开一些,只隐约看见西边有隐隐的亮光在夜空下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应该就是火光了。 她又悄悄将通向后院的窗户打开一条细缝,透过窗户缝往外看去。 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着,更不知道她爹此刻躲在了哪里。 而林有粮此刻正悄悄躲在隔壁王婆子家的草垛里,梦里的那个黑影最后就是从王婆子家的草垛里冲出来的,他要提前在这里守株待兔。 一刻钟前。 癞皮狗像只鬼影一样,一路沿着草多的地方,溜到村西头一户人家的后院。 这户人家前后都没有邻居,住的地方也离其他村民都比较远,更适合他在点完火后能留有逃窜的时间,那些村民们赶来救火时也不容易与他撞上。 他悄悄摸到后院的柴火垛前,掏出火折子哆嗦着吹了几下,放到草垛底下点着。 今夜正好没有大风,干燥的草根一遇上火折子,很快就燃了起来。 癞皮狗又吹了吹草垛里的火苗,火苗呼地一下蹿起老高,迅速在草垛中蔓延开来! 待确保火势起来后,癞皮狗扭头就往一旁的树影里钻去。 他得赶紧往河岸边的芦苇荡里去等着,滚地蛇一旦得手他们就撤! 草垛燃烧起来非常快速,不过片刻工夫就冲起老高的火光。 与此同时,正带着队员在鱼塘边巡逻的张猛看到了村西头突然升起明亮的火光。 “不好,是村西头着火了!快拿木桶舀水救火!” 张猛大吼一声,抄起铜锣就“铛铛铛”地猛敲起来! 急促刺耳的锣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巡逻队员们提着几个满水的木桶,边跟着张猛一起大喊着“走水了”,边朝着火光的方向狂奔。 癞皮狗听着河岸不远处传来的敲锣声和喊声,心里一阵得意,看来这事铁定是成了! 只要鱼塘附近巡逻的人全部引开,滚地蛇那边就能顺利潜到鱼塘里,将鱼塘通往大湾河的篱笆割断,把大湾村这几日辛辛苦苦捕来的鱼全部放掉! 癞皮狗按他来时查探好的路线,打算绕到村子的东南方向去往河边。 可他刚跑一处岔路口,正要绕过一歪脖树时,差点就撞上几个被锣声惊醒后提着水桶跑出来的村民! 更让癞皮狗大惊失色的是,这几个村民里有三个竟是他最恐惧最害怕的老熟人——王婶子、张婶、赵寡妇! “谁?”王婶子皱着眉,朝着不远处的歪脖树一脸警惕地喝问。 癞皮狗被这声音吓得顿时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路线不路线了,他掉头就钻进一旁的树丛里,拼命朝前跑去! “有贼人闯进村里来了,快追!”王婶子大喝一声,带着村民们往癞皮狗逃跑的方向追去! 癞皮狗慌不择路之下,正巧看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后园子只围了一道竹篱笆墙,隔壁新修的院墙倒是十分显眼。 他瞬时眼睛大亮,想到一个好主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待兔 癞皮狗慌不择路之下,正巧看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后园子只围了一道竹篱笆墙,隔壁新修的院墙倒是十分显眼。 他瞬时眼睛大亮,想到一个好主意。 癞皮狗此刻早已惊慌失措,他此刻唯一的信念就是,他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绝对不要再被王婶子一干人等抓住! 他越过不足半人高的篱笆,一眼就看到那一片堆地高高的草垛子,连忙跌跌撞撞往那片草垛跑去! 当他连滚带爬地滚进草垛子的阴影里后,这才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可他还没喘上两口气,就感觉脖颈处一凉,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根闪着寒光的锄头就出现在他的脖子处。 癞皮狗顿时吓地一个激灵,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只感觉那冰冷的铁刃正紧紧贴在他脖颈处的皮肉上。 “敢动一下,老子锄了你的狗头!” 林有粮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碴子,他举着锄头挪到癞皮狗的侧面,紧紧盯着癞皮狗,防备着他的一举一动。 癞皮狗被脖子上冰冷的锄头和眼前凶神恶煞的林有粮给吓懵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林有粮一个不小心失了手,他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 癞皮狗颤巍巍举起双手,结结巴巴求饶: “别、别杀我,好汉饶命!” “说!村里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究竟是不是刘黑虎派你来的?你还有几个同伙,除了放火以外还做了什么!” 林有粮厉声喝问道,手里的锄头又往癞皮狗的肉上压紧一分。 癞皮狗感觉脖子上的皮似乎被割破了,一丝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他看着林有粮仿若吃人的眼神,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刘爷......不、是刘黑虎让我们来放火的。我主要负责引开河边巡逻的人,还有个同伙滚地蛇,他、他从河里游去鱼塘毁篱笆木桩了......” “鱼塘?”林有粮心里一惊。 一直透过窗户缝隙观察着外面情况的林阿银,终于听到了她爹说话的声音。 她将窗户打开,一眼就瞧见隔壁草垛前,她爹林有粮那高大的身影前半跪着的黑影,似乎已经将坏人抓住了。 林阿银连忙取来一根麻绳,翻过窗户跳到后院,噔噔噔跑到她爹面前。 “爹!我拿麻绳过来了,你抓住坏人了吗?” 林有粮紧盯着眼前半跪着瑟瑟发抖的癞皮狗,手里的锄头可一点也不敢放松。 “抓住了!” 他一脚狠狠踹了过去,将癞皮狗踹翻在地,又踩住他的胸口:“闺女,把麻绳给爹,先把这狗东西给捆结实了!” 林阿银将手里麻绳递了过去,林有粮一边将麻绳结结实实地绕着癞皮狗捆了一圈又一圈,一边沉声说道: “阿银,你赶紧去给村里人报信,就说鱼塘有贼人要破坏篱笆,让张猎户带着人赶紧去鱼塘把那个水耗子给逮住!” “哎!” 林阿银干脆利落地应着,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村西头,庄老汉家门前。 村长李老诚已经在指挥村民们救火了,巡逻队的队长张猛更是带着队员们挨家挨户地挑来水缸的水用以灭火。 幸好之前开会时,林有粮曾嘱咐过要大伙睡前一定将家里的水缸挑满,灶灰留好。今夜这两样东西算是帮了大忙了。 因着大伙救火及时,火势很快控制下来,虽将草垛子给烧了个七七八八,却没有波及到一旁紧挨着的柴房和灶房。 张猛见火势变小,还没等松口气,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孩声从他身后传来。 “村长爷爷、张叔!快、快........” 林阿银一路跑来嗓子都有些劈叉,她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语速极快地说道: “我爹抓到一个放火的贼子,那贼子供出还有一个同伙打算去破坏鱼塘的篱笆!村长爷爷,快带人去鱼塘边抓贼!” 她一口气不停歇地讲完,这才弯下腰大口喘着气。 李老诚听完她的话,脸色顿时一变:“这两个狗贼,居然还会调虎离山!猛子,快带人去鱼塘那边,定要将那贼人给逮住咯! 明日郑老板的车队就要来收鱼了,这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快去,这里有我呢!” 张猛闻言转头呼喊身后的队员们:“快!留几个人在这里灭火,剩下的人全都跟我去鱼塘那边!” 很快,张猛就带着身后举着火把的十多个村民朝鱼塘方向飞奔而去! 林阿银仗着她爹不在,也没人管她,便索性跟着队伍往河岸而去。 不光她一个人去了,还有好些村民见这边火势控制地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两三个善后的,其余人也呼啦一下跟在了巡逻队身后往河边跑。 鱼塘外围不远处,滚地蛇悄无声息地从河水中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冰冷的河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冻的咯咯响。 不久前他正躲在芦苇荡里安静等待着癞皮狗放火的信号传来,在他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癞皮狗放的那把火! 望着村西那头的亮起的火光,听着那巡逻队的惊慌大叫着走水了,和一阵铜锣敲响的铛铛声。滚地蛇心中暗喜,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他出马了! “癞皮狗这懒货,今天总算干了件利索的事!” 滚地蛇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目光锁定了远处的那片大鱼塘。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能隐隐约约看到鱼塘外围了许多木桩,木桩底下应该就是和竹条编织起来的一大片篱笆网。这就是他今天的目标! 滚地蛇上岸后沿着岸边一路小跑着,不一会就来到了鱼塘边上。 他看了看四周,除了不远处的两堆篝火在噼啪燃烧着,附近确定没有一个人影,紧接着他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鱼塘里。 待滚地蛇再次从水里探出头来时,他已经游到了鱼塘最边缘,也就是紧挨着大湾河河床深水区的地方。 望着近在咫尺的木桩,滚地蛇的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第一百七十章 包抄 “嘶!什么鬼东西!” 滚地蛇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在水里摸索着,发现竟然是一根根被削的尖尖的竹条! “妈的,这大湾村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连拒马桩都搞出来了!” 滚地蛇咬牙暗骂着晦气,他费力摸索着折断了身前的几根尖竹条,这才游近前去。 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匕首,开始割断捆绑住篱笆的麻绳。 滚地蛇吃力地割着水里那一道道粗壮的麻绳。这麻绳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似乎参杂了某种藤蔓的纤维,很是难割。 更重要的是,这绑麻绳的人似乎特别担心麻绳会断,绑得那叫一个严实紧密,那麻绳跟不要钱似的,缠了一圈又一圈,系了一道又一道! 滚地蛇冻得直打哆嗦,手都有些不听使唤。加上天黑导致视野受阻,这麻绳在水下很是难割。 他心下焦急,使劲扯了扯结实的篱笆,发现即便割断了两处麻绳,这篱笆依旧是纹丝不动的样子。 滚地蛇看不清水下的情况,不清楚到底哪个环节没弄对,只能暴躁地使着蛮力,毫无章法地暴力破坏着篱笆。 “艹!这群狗曰的,把这玩意捆得这么紧作甚!” 滚地蛇暗骂一声,只得摸索着继续用匕首割着其他几处。 他还在专注地和眼前的篱笆死磕,压根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的岸边,沿着进村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火龙。 紧接着,由十几把火把组成的小火龙迅速朝着鱼塘边汇聚。原本寂静黑暗的鱼塘边,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张猛带着人飞奔到鱼塘边,借着十几根亮堂堂的火把照耀,一眼就看到了鱼塘外围那的一个鬼祟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偷摸割着什么。 “鱼塘底下有人!兄弟们,拿着长竹竿下河,随我一起将贼人赶出来!” “铁柱栓子!拿渔网来拦,千万别把破坏鱼塘的贼子给放跑了!” 滚地蛇原本置身一片黑暗中,此刻却突然看清了水面下的竹篱笆,他大惊之下猛的回过头看去! 只见岸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晃动的火光! 一股寒气顿时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感,滚地蛇明白自己此番恐怕要暴露了。 他也顾不得再去破坏篱笆,去他娘的任务!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要紧! 滚地蛇心慌之下,一个猛子就扎进水里。打算借着自个水性好的优势,想法子悄悄逃走。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张猛眼尖地看到了那个鬼祟身影猛的扎进了水里,只留下水面一圈急速扩散的涟漪。 他气得目眦欲裂,拿着竹竿就扑通一声跳下水。 身后的十几个村民将火把递给围观的村民,也纷纷跳下水,拿着竹竿就往滚地蛇消失的那片水域趟去。 岸边,拿着火把照亮着水面的村民们群情激昂地大骂起来。 “这狗日的刘黑虎,竟敢派人来破坏咱们好不容易修起来的鱼塘!” “快用竹竿把那只水耗子赶出来!” 可惜的是,滚地蛇潜进水里后,就滑溜地跟个泥鳅似的。 村民们毫无章法地在水里挥着竹竿,又不敢四下胡乱捅,怕伤了鱼。可滚地蛇却跟消失了似的,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站在岸边的林阿银借着明亮的火把光线,将水下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着急万分地踮着脚,努力在晃动的人影和火光中帮着搜寻水面的任何异常动静。 水里的村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捅,根本抓不住那滑溜的贼人。 林阿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大声朝着水里的张猛喊道:“张叔,让大伙别挤在一处搜寻!沿着鱼塘边缘散开慢慢缩小圈子,那贼子没地方躲藏,很快就得钻出来冒头换气!”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清晰地传到张猛耳朵里。 张猛眼睛一亮,立刻扯开嗓子大吼:“都听见没,按阿银丫头说的办! 大伙都沿着鱼塘边散开,慢慢将人往浅滩上赶,一定要将那只水耗子给老子逼出来,快!” 水里的村民们很快照办,大伙沿着鱼塘边缘慢慢往里包抄着,眼看着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终于! 一直躲在水里没敢露面的滚地蛇终于憋不住了,将脸悄悄浮出水面一点,迅速换了个气。 他自认做得够隐蔽了,却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岸上眼尖的林阿银给一眼看个正着! “张叔!你身后的东北方向,五步距离!” 张猛闻声想也不想就快速转身,挥着手中的长竹竿就朝林阿银指的方向狠狠抛了过去! 尾端提前被削尖的竹竿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落入水中。 只听得一声惨叫,滚地蛇捂着被竹竿划伤的胳膊跳出水面! “那水耗子冒头了!”岸边的村民们惊呼出声。 张猛顿时精神大振:“铁柱栓子,渔网!” 不远处的铁柱和栓子早已准备好一张大拖网,一听到张猛的命令,他俩立刻用力将渔网朝着滚地蛇冒头的地方猛地撒了出去。 滚地蛇还没反应过来,就惊恐地看到一张巨大的渔网当头将他罩在里面。 “网住了网住了!”众人欢呼出声。 滚地蛇惊骇欲绝,他像条被垂死的鱼拼命挣扎,越是猛力撕扯缠绕身上的渔网,那渔网就越是缠得紧。 “快将他拉上浅滩,别让这只水耗子跑了!” 张猛连忙喊着,方才他们已经见识了这贼人的水性有多好,竟然可以连续在水里憋上两三分钟都不用换气! 得赶紧将这水耗子给拖上岸,只要上了岸,他们这么多人还愁治不住他一个? 岸上的人听了吩咐,开始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拉着绳索将滚地蛇往浅滩处带。 滚地蛇被渔网迅速拖到浅滩上,泥水没过了他的小腿肚。 滚地蛇自知此番恐怕难逃,但是又不甘心这样屈辱被俘。 在这样绝望不甘之下,他突然想起身上那把用来割麻绳的匕首。方才一时慌乱之下,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擒 锋利的刀刃几下就将渔网割开一个大豁口。 滚地蛇三两下将罩在头上身上的破渔网扯掉,狼狈地站了起来。 “这狗日的竟然还有刀!”张猛啐了一口,迅速带人围了上来。 只见滚地蛇挥舞着那把带着寒光的匕首,一双猩红的眼睛凶狠地扫视着围拢上来的张猛等人。 他嘶声咆哮:“都别过来!谁敢往前一步老子就捅死谁!都滚开!” 边说着,他边拿着匕首胡乱比划着,试图将围住他的村民给逼退。 “呸!就你一条丧家之犬还敢叫嚣!”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还怕逮不住你这么一只死耗子?” 张猛身后的几个年轻后生忍不住气性回嘴。 滚地蛇狰狞地扭曲着一张脸:“妈的,别以为老子不敢,老子今日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更加癫狂地挥起了手里的匕首冲着包围他的众人冲去,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村民们被他这阵势给唬住,一时之间竟真的不敢贸然上前了。 岸边,林有粮正拖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癞皮狗来到大湾河旁。 他刚将癞皮狗交给一旁的铁柱栓子,就看到滚地蛇正挥舞着匕首想要突出重围。 林有粮四下看了一眼,立刻从一个村民手中夺过一根竹竿。那长竹竿的顶端同样削得尖尖的。 这还是上回开完大会后,村里的小伙们觉得巡逻时没个趁手的家伙差点意思,就顺手用短刀削了一些带尖的竹竿,平日里还能拿去河边戳条鱼带回家。 林有粮眼神锐利地看向浅滩上还在和村民们对峙的滚地蛇。 此刻他已经状若疯魔,正要挥着匕首朝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后生冲过去! 林有粮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长竹竿,如同投掷标枪一般对着浅滩上的滚地蛇用尽全力狠狠地投掷了过去! 竹竿带着一阵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浅滩上的滚地蛇。 滚地蛇正举着匕首,面目狰狞地冲向那名年纪最小的后生,打算搏一搏! 突然听到远处一阵破空声传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根竹竿就带着势如破竹的劲狠狠扎在他的屁股上。 林有粮的力气本就比常人大不少,加上这全力精准的投掷之下,那带着尖的竹竿竟然将滚地蛇的屁股给戳出好大一个血窟窿。 “啊!我的屁股!” 滚地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屁股在泥水中痛苦地翻滚哀嚎着。 张猛带着人连忙扑上去,用粗麻绳将还在惨叫挣扎的滚地蛇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末了,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后生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团腥臭的破渔网。 张猛见这滑溜的滚地蛇终于被制服,松了口气,对着走过来的林有粮大笑道:“林二哥,幸好你来得及时,你那一下子,真猛!”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林有粮笑着谦虚了一下:“不值一提,对了,我将那放火的贼人也一并带来了,家里都是老幼妇孺,将他放在家里也不安心。” 张猛拍着胸脯:“林二哥,尽管放心将这贼人交给我,我定会好好‘照顾照顾’他们!” 说着,他转头大吼道:“把这水耗子拖上岸去!” 几个年轻后生立刻扑上前,像拖只死猪一样拽着滚地蛇的脚脖子将他往岸上拉去。 待大伙将一摊烂泥似的滚地蛇拖上岸后,铁柱和栓子又将癞皮狗一并拖到张猛面前跪着。 张猛抬起一脚,猛地踹向癞皮狗的肚子,将他踹得嗷地一声惨叫,痛的忍不住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老实交代,是不是刘黑虎派你们来破坏鱼塘的?” 癞皮狗痛得眼泪都留下来了,他欲哭无泪:我已经全都都招了一遍了呀,怎么还要打我啊......! “是......是刘黑虎派我们来破坏鱼塘的。” 张猛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原本还想用一旁痛得昏死过去的滚地蛇作威慑,这下全用不上了。 他一脸迟疑地看向林有粮,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些什么了。 林有粮上前接过张猛的话头:“你们跟着刘黑虎多长时间,还替他做了哪些事?知道那刘黑虎接下来准备对我们村做些什么吗?” 癞皮狗哆嗦着身子回答道:“我、我们跟刘黑虎了有六七年的时间了,平日就替他些偷鸡摸狗的事,像、像是之前那两个村子放火割渔网什么的,都是他派我们哥俩去做...... 至于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对付你们,我、我们是真不知道呀!他从来只吩咐我们做事,也没跟我们商量过.......” 林有粮眼神冷冽,知道这癞皮狗刚被擒,这心里边还指望着刘黑虎能来救他呢,恐怕也不会和他们透露太多关于刘黑虎的事。 不过没关系,饿几顿吓唬吓唬就好说了。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河边已经凝起一片带着寒气的薄雾。 林有粮转头对着张猛道:“大伙忙了大半宿也都累了。眼看这天色也大亮了,咱们还是先回去歇一歇。等明日鱼行车队把鱼都收走,再仔细审问吧!” 张猛点头应下,指挥着大伙将地上滚地蛇捆起来,准备将他和癞皮狗一块带回村里去。 林阿银一直在岸边等着她爹,待林有粮上了岸后,林阿银对着她爹比划了个大拇指:“爹,您刚才那一下扔得可真准!” 林有粮揉了揉闺女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快拦住他!” 正押送着滚地蛇的张猛,瞪着眼睛朝身后那几个看管癞皮狗的小伙子大喊着。 原来,一直以来看着一副老老实实模样,被捆成一个粽子的癞皮狗突然间就猛的窜了起来。 他一记头槌冲过去,撞在离他最近的铁柱肚子上,将铁柱顶得一个趔趄朝后摔去,砰的一声砸在泥地里。 而那癞皮狗身上那捆得结结实实的绳索,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断开了! 癞皮狗趁大伙还没反应过来时,毫不迟疑地就朝着河岸边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扑进水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安 这时,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癞皮狗后脑勺上。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距离河岸边只有两步之遥的癞皮狗闷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众人回头,只见林阿银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我、我砸中了?” 原来,方才她正好发现脚边有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情急之下她抓起脚边的鹅卵石,想也没想就使劲扔了过去。 “好丫头!” 张猛乐得直拍大腿:“不愧是林二哥的种,比你爹扔得还准!” 那几个年轻小伙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一拥而上把癞皮狗捆得死死的,让他连一根脚趾头都动不了。 ...... 来自涌鑫鱼行的几辆大车,满载着一桶桶活蹦乱跳的鲜鱼,在村民们的注视下缓缓驶离大湾村。 村长李老诚带着几位村老站在村口,直到车队的尾巴再也看不见后,脸上的笑容依旧一直没有散去。 即便他家柴房还捆着两个半夜偷溜进村里放火回鱼塘的的贼人,也没有影响到李老诚此时激动的心情。 这可是大湾村头一回和外头的鱼行合作,卖出去的一笔大订单呀! 往后要是十天来拉一回鱼,那乡亲们一年下来除了地里的收成外,各家都能比往年多赚个二三两银子! 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盈满笑意的脸,李老诚心里酸的发涨。 乡亲们这段时日以来修建鱼塘的辛劳,和忍受着可能会被刘黑虎报复的担惊受怕,光凭这两点,他李老诚就应该让大伙得到相应的回报! 于是李老诚大手一挥:“召集全村人,咱们打谷扬集合!” “发钱喽!” 庄老汉拖着调子大声喊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昨夜他家的草垛子虽然被烧着了,即便是没有波及柴房和灶房等地方,但对农户们来说,那么大一片草垛子被烧毁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了。 可没想到今日一早,村里家家户户就你一把我一堆地凑了不少麦秸秆过来。 虽然指定是比不上原来的那些多,但庄老汉心里那叫一个暖啊!比夏日暖洋洋的太阳烘着还暖和! 此刻庄老汉的面前正摆着一张破旧但擦得锃亮的八仙桌,上面堆着小山似的铜钱和几小锭惹眼的银锭子。 而村长李老诚则站在桌子旁,她爹手里正拿着一本草纸订成的册子,他每念一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家就上前领工钱。 “王婆子家,挑碎石工钱一百二十文,外加赤贫户补贴五十文!来,拿好了。” 王婆子哆嗦着手接过那一串沉甸甸的铜钱,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她抖着手不住地念叨着:“谢谢村长,谢谢大伙儿......今年过年总算能给小孙子买斤好肉了......” “李二狗,清淤工钱一百文,补贴五十文!腿脚不利索还坚持泡水里清淤泥,辛苦了!” 李二狗咧着嘴,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黄牙。 他把钱小心地揣进怀里,盘算着这几日就给闺女小丫身上那件破袄子补一补,再买两斤棉花填进去。 “孙老憨,编篱笆工钱一百文,补贴五十文!” 孙老憨憨厚地笑着接过李老诚手里的铜钱。 他那傻闺女在旁边好奇地伸手要摸,被孙老憨给轻轻拍开:“丫蛋,别动啊,等过几天爹就拿着钱去集市给你买糖糕吃。” 工钱发放完毕,村里家家户户都领到了铜钱,就连孤寡老人庄老汉都分到了一百二十文的铜钱。 庄老汉摆着手说着不要,他说:“我一个糟老头子,吃不了多少更喝不了多少,还是把这钱留着给村里买鱼苗吧。” 李老诚不由分说地将铜钱塞到他手里:“老叔,那几日你带着孙老憨他们没日没夜地编篱笆,手都割了好些豁口子,这钱你该拿! 另外,大伙也都商量过了,你家那草垛子怎么说也是替全村遭了殃,所以大伙一致认为应该给你补偿,所以我做主多给你拿二十文!” 庄老汉凹陷的眼睛微微湿润,他没再推辞,只颤抖着手将铜钱串收进怀中。 刘家村。 刘黑虎烦躁地坐在堂屋里,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 此时天色渐晚,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可癞皮狗和滚地蛇却依旧迟迟未归。 “这两个没用的废物!让他们干点小事都干不好,竟然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就是放个火破坏个鱼塘,能费多大功夫!” 刘黑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猛的跳起。 旁边站着的一个手下张三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赔笑道:“老大,癞皮狗和滚地蛇可都是跟了您七八年的老人了,他俩办事,您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不定这俩懒货纯粹就是因为事情办得太顺利,忍不住提前跑去喝酒庆祝去了,这会指不定正醉在哪个姑娘怀里呢......” “喝个屁花酒!” 刘黑虎站起身,一脚踹翻眼前的凳子,怒骂道:“老子还在这儿等着他俩消息呢,他们还敢去喝酒?怕是活腻歪了!” 他并没有被手下的话安慰到,反而越想越不对劲。 刘黑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癞皮狗和滚地蛇两人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跟是他多年的老人了,给他办事一直都还算利索。 难不成这回......真出事了? “张三,去把李四叫来!” 刘黑虎不耐烦地挥手吩咐。 张三连忙下去叫人,不多时,就带着李四跑了进来。 “老大!” 刘黑虎眯着眼睛,来回踱着步:“李四,你明日一早就去一趟青阳县的涌鑫鱼行,打听打听他们今天有没有去大湾村收上来鱼。” 李四应了一声领命离开。 刘黑虎坐回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 “老大,您别着急。” 张三重新凑过来:“说不定他们只是有事耽搁了,毕竟这俩货老爱干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他暗戳戳地给俩人上着眼药。 刘黑虎阴沉着脸,不悦道: “癞皮狗和滚地蛇两个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但我交代的事他们从没有办不成过的! 这两人也都有几分本事,要是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来给我禀报,那就定是出事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囚禁 光让李四一人去青阳县探那鱼行的消息还不够!张三,你想办法溜进大湾村,看看大湾村里的情况如何,是不是那群贱民将这两人给捉住了!若真是他们将人给捉了.....” 张三忍不住问道:“若是他俩真被那大湾村的人给捉住了,咱们咋办?” 刘黑虎嘴角咧出一个森然的笑:“那咱们当然得去大湾村要人呐!” 张三缩着脖子出了刘家大院,刘黑虎心里那股憋闷的怒意却依旧没散。 他阴沉着脸,抬脚就往自家独院走去。 刘里正家不愧是刘家村头一份的体面人家,青砖铺地的大瓦房,正房五间大瓦房,气派的很。 刘黑虎自己还单独盖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连着主院。 里头是四间厢房带一间灶房,角落里还有一间柴房,可谓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关上门自成天地。 刘黑虎一路径直回到小院,却没有进主屋,却是拐到了角落的那间柴房里。 柴房的一角堆满了成捆的干柴和秸秆,刘黑虎不耐烦地扒拉开角落那几捆干柴,露出挂在墙上的一张草席帘子。 他伸手掀开草席帘子,里头赫然是一个黑黝黝的半人高的深洞! 他弯下粗壮的腰身,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 洞口一路往下是一层层台阶,通往深处的通道又陡又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待刘黑虎走到通道尽头,眼前竟然是一扇半圆的木门! 他解下腰间的一串钥匙,取出其中一把来打开了木门。 木门内又是另一方天地,里面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低矮逼仄的小房间。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勉强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小木桌,靠墙则摆着一张旧木床。 而那张旧木床上则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她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腿边围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薄被。 女人一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往角落里缩去。 昏黄的油灯照在她脸上,尽管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涸,头发枯黄散乱,却依旧能看出她的五官姣好,面容很是清丽秀美。 刘黑虎看见女人,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哟,还没死呐,看来周氏把你照顾得很好嘛!” 女人声音嘶哑,似乎很久没开口说话了:“你又来干什么。” 刘黑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恶心的大黄牙:“怎么,我不能来?你莫不是还等着我哪天把你玩腻了,就会放你离开? 柳芽儿啊柳芽儿,你也被老子关了两年了,怎么还没死了那颗想出去的心呐?” 女人,也就是柳芽儿闻言身子一抖,终于正眼看向眼前这个恶魔,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怎么,难不成你终于要杀了我了?” 刘黑虎搓着手嘿嘿笑道:“杀了你作甚,你可是我的心肝肉呀,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玩腻你呢嘛!” 柳芽儿闻言目眦欲裂,她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冲他嘶声咆哮:“刘黑虎!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刘黑虎却不以为意:“骂,你继续骂!老子就爱听你骂。” 他大步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扯她露出的一双脚踝。 “滚开!别碰我!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柳芽儿下意识就想往后缩,可她的身后已经是一堵墙,退无可退。 她只能疯狂尖叫着,努力想要抬脚踢掉那只黏腻的大手,可是她全身发软,压根就使不上多大的劲。 她的这点挣扎在刘黑虎眼里就跟挠痒痒似的,刘黑虎一把扯过她的脚踝就往外拽,另一只手就摸上去扯她身上单薄的衣襟。 “碰你怎么了?这两年老子碰你的还少么!柳芽儿,我告诉你!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你那窝囊废男人能给你啥,跟着老子可比跟着那个窝囊废强百倍!” “呸!” 柳芽儿一口唾沫狠狠啐在他脸上,眼睛猩红满是恨意:“宝山哥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你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杀了我,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她更加疯狂地扭动着,甚至试图用头去撞墙,可每当她要往墙上撞去,刘黑虎就会将她一把给扯回来。 “杀你?” 刘黑虎将她的手腕牢牢箍住,不怒反笑:“那多没劲,老子还没玩够呢!” 他手上用力,呲啦一声,单薄的布料应声而裂。 柳芽儿绝望的哭喊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刘黑虎!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宝山哥、宝山哥你在哪,救我啊......” 刘黑虎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反而更加助兴,他喘着粗气,得意地狞笑起来。 “骂,使劲骂!老子就喜欢你这调调!你那窝囊废男人天天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你。等老子把你玩腻了就把他请来,让他睁大眼睛看着你伺候老子的样子,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你!哈哈哈哈.....” 他的语气阴毒又下流,柳芽儿浑身剧烈一颤,一瞬间所有的哭喊挣扎全都停止。 她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眼神空洞地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人施暴。 不知过了多久,刘黑虎才心满意足地翻身下床,慢悠悠地系着裤腰带,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柳芽儿像是一堆被撕碎的破布娃娃瘫在床上,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眼角的泪无声地往下流着,没入脏污的枕头里。 系好腰带的刘黑虎瞥了她一眼,拿起扔在地上的外衫,从外衫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小纸包。 他走到桌边,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一个豁口的粗瓷碗内,又从陶壶里倒了水将粉末化开。 他端着碗走到床边,捏着一脸木然的柳芽儿的下巴,将化开的药水强行灌进她的嘴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恨意 很快,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她的席卷全身。她连抬抬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更别说自杀了。 刘黑虎看着她全身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这才满意地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脸。 “别想着自杀,你要是敢死,老子就让你男人和他的老爹老娘一块下去陪你!” 柳芽儿努力撑起身,她想要扑上去,狠狠咬下这恶魔身上的一块肉! 可她的身体却一点也不听她的使唤,柳芽儿浑身控制不住地发着抖,眼神中满是空洞的绝望。 待刘黑虎钻出洞口,已是深夜。 他刚把草帘子放下,一抬头,正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柴房门口,静悄悄地望着他。 刘黑虎整个人就是一抖,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后背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人影手里还拿着一个灯笼! 刘黑虎借着人影手中的灯笼仔细看去,顿时大松口气,原来是自家媳妇周春秀。 他松口气的同时也怒上心头,张嘴便开骂:“你这臭娘们是不是又欠揍了!信不信老子打死你!杵在那跟个鬼似的吓唬谁呢!” 周氏手里正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碟咸菜。 她畏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细如蚊呐:“当家的,我、我是来给她送饭的。我进来时看到柴火倒了......想着许是你进去了,就、就在外头等了一会......” 刘黑虎皱眉,没好气道:“都这么晚了,还送什么饭!” 周氏哆哆嗦嗦回答:“白、白日她一口都没吃,我怕把她给饿出好歹来......” 刘黑虎嗤笑一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不值钱的玩意:“饿不死就行,你倒是伺候得殷勤。” 刘黑虎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人给我看好了,别让她有机会寻死,听见没?” “听......听见了......”周氏赶紧应声。 刘黑虎这才满意的哼着小曲,晃悠着走了。 直到刘黑虎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周氏才慢慢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周氏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钻进地下室里。 地下室的小房间里,柳芽儿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柳......柳妹子,吃饭了......”周氏轻声唤道。 柳芽儿没理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氏叹了口气,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好歹吃点东西吧,要不身体扛不住的......” 柳芽儿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出声。 周氏看着床上那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单薄身影,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酸涩又涌了上来。 她鬼使神差地又说了一句:“你、你别跟自己过不去......活着、活着才有盼头......”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似的,猛地刺中了柳芽儿的心。 她倏地转头,愤怒地瞪着周氏,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仇恨。 她声音嘶哑,恨声说道:“盼头?呵!我现在这副样子,不都都是你们夫妇二人造成的?我还能有什么盼头!” 周氏讷讷无言,羞愧地低下头去。 床上的柳芽儿木然地盯着上方低矮的土墙顶,冷笑着说出最恶毒的诅咒:“要说我还能有什么盼头,那我也是盼着你们这对狗男女终有一日能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帮着那个畜生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现在又来装好人,周春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这两年里我跑过多少次?有那么一次,我险些就要成功了! 是你!是你周春秀跑去给那畜生通风报信,把我又给捉了回来!现在你又来假惺惺地劝我好好活着,还说什么往后的盼头?” 周氏被她眼里的恨意和一连串的话逼得连连后退,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我、我不是......” 柳芽儿丝毫不想再听她的辩解,她凄厉地尖叫着:“我诅咒你们这对畜生不如的东西不得好死!别在我面前扮作一副不得已假惺惺的样子,我看着都恶心!滚!都给我滚啊!” 周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巨大的委屈和难堪将她淹没,让她窒息地几乎快喘不上气。 她嗫嚅着唇想解释几句,她想大声说:我也是个可怜人,我也是被逼的!刘黑虎是我的丈夫,从我嫁过来后,一言不合他就会把我打的遍体鳞伤! 是他吩咐我好好看着你的,我敢不听话吗?我要是没看住你让你跑了,刘黑虎是真的会打死我的! 可这些话在柳芽儿那滔天的恨意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周氏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下囚牢。 重新关上柴房那扇破门的一瞬间,周氏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门板上,身体慢慢滑落。 她手里的木托盘哐当一声掉在脚边,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抖动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无声地抽泣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柳芽儿恨她,怨她给刘黑虎通风报信,断了她离开那片地下囚牢的希望。 可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恨呐! 她恨爹娘,为什么要为了巴结刘里正,为了那区区二十两银子,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刘黑虎的求亲。 她也恨刘黑虎,既然要把她娶回家,又为什么不好好对待她? 平日里动辄对她都是非打即骂,成宿成宿在外头花眠花眠柳宿的也就罢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竟然还要将柳芽儿给掳回来囚禁在柴房地下室里,一关就是两年! 她、她也恨柳芽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伪装 她周春秀竟然也曾在心里暗暗嫉恨着,地下室那个不过新婚一年,就被掳刘黑虎以非法手段强行掳来,被囚禁的可怜女人。 她周春秀虽然不是什么十里八村都有名的美人,但也算得上面容清秀,身段姣好。 可丈夫刘黑虎将她娶回来后,二人才新婚不到两个月,他就腻歪了。 可她男人却一直对柳芽儿念念不忘,不止一次地嫌弃她在床上跟块木头似的,没滋没味。 每当刘黑虎从下头上来,脸上那种餍足又得意的神情,都像一根针一样狠狠扎在周氏的心上。 自己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给娶进门的,可在刘黑虎的眼里她却好像哪哪都不如柳芽儿! 柳芽儿那张脸即使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也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美貌。 这让周氏在可怜柳芽儿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暗暗升起一丝嫉妒。 周氏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柳芽儿的扬面,是她和村东头曾宝山的新婚日,村里人全都去曾宝山家吃酒了。 那时的柳芽儿穿着一身新裁的大红色棉布衣裳站在宾客面前,整个人像个水蜜桃般水灵灵的,和曾宝山站在一起跟对金童玉女似的。 村里人都很羡慕曾宝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只有周氏,心里是又酸又苦又羡慕。 也就在这时,她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她身旁的刘黑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淫邪和贪婪,令人作呕。 曾宝山也很是看重这个媳妇,和柳芽儿成婚三日回门时,那牛车上装了满满一车的回门礼。 可那会的周氏只以为刘黑虎这人虽然好色成性,但他常去的那些烟花之地,什么样的美人没尝试过?不至于还要去打一个已成亲的妇人的主意。 况且刘黑虎和曾宝山俩人年纪相仿,小时候穿开裆裤时也算是一块玩耍过的,虽然两人长大后因为彼此性格脾性合不到一块而渐行渐远了。 但因着曾家在村子里素来人缘很好,刘里正也愿意赏脸带着儿子媳妇一块去曾家吃酒席。 因此周氏是压根没想过她男人真敢对柳芽儿做些什么的。 再说了,再不济上头还有个公爹刘里正给压着呢! 周氏觉得,外头的花花草草那么多,柳芽儿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男人想必过不了几日就会把柳芽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可她没想到,在柳芽儿嫁过来一年后的某一个夜里。她男人喝完花酒回来,在路过一片高粱地时,竟然碰上独自从娘家回来的柳芽儿...... 后面的事,周氏不敢再细想下去。 她只知道当夜丈夫就把衣裳凌乱、哭得不成人形的柳氏给拖进了这个柴房,再然后,就有了那个地洞。 两年了,整整两年不见天日。 周氏有时候半夜惊醒,会忍不住想,柳芽儿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己只是每天送两顿饭下去,都觉得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柳芽儿呢?她在里面除了一盏煤油灯以外,常年都见不到一丝别的光亮,会不会疯掉?或者.…...她其实早就已经疯了? 周氏抹了抹眼泪,心里一片茫然。 她也是苦命人,刘里正一直想给儿子寻一个听话好拿捏又知根知底的媳妇,这才在村里众多未出嫁的姑娘里看中了她。 爹娘为了巴结刘里正,二话不说就答应把她嫁了过来。 而刘黑虎却似乎不太喜欢她这一款,他只是听从公爹刘里正的话才娶了她。 刘黑虎心情好了就把她当小猫小狗一样哄一哄,心情不好就是一通拳脚相加。 兴许刘里正早就料到儿子是这样的性子,才选了她来当儿媳妇吧。 即便她被刘黑虎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没胆子跑,更没本事跑。她爹娘家人都在这个村里,她能跑哪里去? 她只能这么生熬着。 有时候周氏甚至想过,要是柳芽儿死了,刘黑虎是不是就能放过她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狠狠掐自己一把,她怎么能这么想! 她恨柳芽儿那张清丽好看的脸蛋,恨她骨子里的倔强,更恨自己...... 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明明也是受害者,却成了恶魔的帮凶,还要承受另一个受害者的憎恨。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冬日的北风呼呼的吹,正午的太阳像是被蒙了一层纱,雾蒙蒙的。 天气虽回温了一些,却丝毫没让人感觉到暖和。 张三背上背着个半旧的货箱,肩上还扛了个草把子,草把子上面还扎了几根糖葫芦。 他这装扮的有模有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走村串巷的穷货郎。 张三拢了拢身上的羊皮袄子,迎着冷风边走边嘟囔起来: “娘的,癞皮狗和滚地蛇这两个废物,到底死哪儿去了?害得老子大冷天的还得跑这种鬼地方来!” 快走到村口时,张三停下了脚步,猫在一棵大树后头探头探脑。 咦,他这是到大湾村了吧? 这村口咋这么多娃子们聚在一堆,看上去恐怕大半个村的娃子们都在这了。 张三眯缝着眼使劲朝那边瞧。 只见十几个半大小子围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底下,个个手里拿着根不知哪捡来的木棍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张三心里有些犯嘀咕,这群娃子是没别的地可去了吗,都围在村口干啥?开会? 可是村口是进大湾村的必经之路,这群娃子们虽然人多,但张三自认为他今日的货郎装扮堪称是完美! 这群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们,不可能会识破他这无懈可击的伪装! 他压根不知道癞皮狗他们之前男扮女装来大湾村踩盘子,却被三个娃子们给大人报信,还挨了三个大婶一顿胖揍的事。 要是知道,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就往大湾村来。 在他心里,大湾村和其他村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村民们都是一些没有一点见识,天天只知道盯着地里那几亩庄稼的泥腿子罢了! 他定了定神,堆起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背着货箱扛着糖葫芦串就往村口老槐树下走去。 “叮铃~” 张三晃了晃货箱上挂着的铜铃,扯着嗓子吆喝:“针头线脑~~木梳篦子咯~~“ 第一百七十六章 露馅 张三清了清嗓子,声音尽量放得柔和一些:“娃子们,你们都在这干啥呢?吃不吃糖葫芦和麦芽糖啊?” 那群半大孩子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那十几双眼睛在大白天都显得亮晶晶的,比冬日的阳光还晃眼。 张三心里有些发怵,这.....这些娃子们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他怎么有种自己像被一群狼崽子们盯上的猎物的感觉? 还有,他们一个个脸上那股跃跃欲试的兴奋劲是怎么回事? 张三心里那股不安更重了,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又无害。 他拍了拍背上的货箱,又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草扎子:“来来来,叔叔这儿有好吃的麦芽糖,还有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哦,你们想不想吃啊?” 领头的那个黑壮小子,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子骨却很是健硕。 黑壮小子叫大壮,他爹大伙也都认识,就是住在后山的猎户张猛,如今的大湾村巡逻队队长。 大壮自觉他爹是巡逻队的队长,那他也就自然而然是村里小孩队的队长了。 大壮人如其名,又黑又壮,不过十四的年纪,长着一张小孩脸,身高却直逼成年人了。 此时的他手里正拎着一根手腕粗的柴火棍,上下打量着张三:“你是哪个村子的货郎,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张三乍一见着这个顶着一张小孩脸,块头却这么大的娃子,心里还是有些打怵的。 他不自觉后退两步,干笑着解释道: “我、我之前在青阳县那边的几个村子里跑,这还是头一回来你们这呢,你们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瘦高个的小子也给打断了道:“是生人,还是外乡人!这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张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好人,我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货郎而已!今天头一回来你们大湾村,就是想看看往后能不能来你们村卖卖东西......” 大壮皱着眉头,还未接着问下去,身后的小孩子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你真的是货郎?那你有没有顶针卖?” “我娘一直想买把木梳,你有没有木梳?” “我想买个拨浪鼓!” 孩子们将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 张三脸上的汗都下来了,他这一身行头全是临时去杂货铺让老板给置办的。 那货箱里面具体都有些啥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有的有的,你们别急,我看看啊。” 张三悄悄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取下背上的货箱,在里头翻找起来。 “有有有,顶针有的,木梳也有,就是拨浪鼓没了,下回再给你带。” “顶针多少钱?” “木梳多少钱?” “顶针三......不、五文,木梳八文钱。”张三搓着手笑着。 “好贵啊!” “是啊,上回那个货郎来村里卖木梳才六文钱一个,我娘都舍不得买。” 张三结结巴巴:“我、我这个顶针是黄铜做的,肯定得贵些。我这木梳肯定比你娘看到那个要精巧多了,这上面还刻了两朵牡丹花呢。” 一直在旁边双手环抱一脸警惕打量着张三的大壮突然开口了。 “大叔,你这货箱怎么看上去像是新买的啊,就连里面的东西全都是新的!你莫不是想要假扮货郎的身份混进我们大湾村吧!” 正在叽叽喳喳讨论着买东西的小孩们一听大壮这么说,也纷纷围着张三转着圈地观察起他来。 “对呀,上回那个货郎大叔来的时候,他的货箱都破了,旧兮兮的可脏了!” “这个大叔的货箱上还有一股桐油味,肯定才刷没几天!” “大叔还穿羊皮袄子,很有钱诶,上次那个货郎大叔的棉袄都破洞了!” “这个大叔的鞋子也是新做的,上头没有泥!”最小的小宝也抢着回答起来。 张三连连摆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不是的,我真是......” “这个人一定也是刘黑虎派来打探消息的贼人!兄弟们,我们童子军立功的时候到了,给我把他抓住!”大壮举起烧火棍就是一声大吼。 童子军这个称号还是阿银妹妹教的呢!大壮觉得这个称号很适合他们,很快就沿用起来。 十几个半大小子嗷嗷叫着,像一群下山的野猴子似的,挥着手里的木棍就冲了上来。 张三只觉得腿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扫,还没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紧接着,雨点般的棍子落在他后背胳膊等各地方。 虽然娃子们的力气不算太大,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揍他!” “把他捆起来送到村长家去!” “哎哟!别打别打,我是好人,我真就是个货郎啊!” 张三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心里把癞皮狗和滚地蛇的祖宗十八代都骂翻了天。 这两个蠢货指定是被抓住了,要不然为啥连这大湾村里的小崽子们都这么警惕?还成立了个什么童子军! 村长李老诚家的堂屋里。 李老诚坐在主位上,皱着眉头沉思着。 下首的林有粮淡然地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而猎户张猛则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他娘的!” 张猛猛地停下脚步,指着柴房方向怒道:“这俩瘪犊子的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咱们给他俩饿了一天一夜,棍子也挨了,该吓唬的也吓唬了,可他们就是不松口!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说只是想来村里偷点鱼换酒喝,还说什么放火是因为火折子不小心掉了,才烧着草垛子的。放他娘的屁!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唬呢!” 李老诚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唉,那这可咋整,要不咱们还是把人送进衙门,让县衙的官爷们来处理吧?” 林有粮摇了摇头:“他俩要是一直不松口,咱们也就奈何不了他们。 光凭这么两件小事不足以定他们的罪,况且他们 的嘴巴很严实,一心只等着刘黑虎能来捞他们。即便咱们将人送去县衙,凭着刘黑虎的背景手段,恐怕咱们头一天送去,第二天他就把人给捞出来了。” 张猛闻言气恼地捶向桌面:“难道咱们就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不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喽啰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院子门被猛地推开,十几个孩子押着五花大绑的张三站在门口,小脸冻得通红却掩不住兴奋。 走在最前头的大壮兴奋大喊道: “村长爷爷,爹!我们又抓到一个坏蛋!” 李老诚看着被推进来的张三,头更大了:“这、这又是咋回事?” 大壮立刻正步走上前,挺直脊背大声汇报:“报告村长!林二叔!爹!这家伙说他是货郎,来咱们村卖货的。 可他身上的行头全都是簇新的,鞋子也是新棉布鞋,一看就不是常年走街串巷的货郎!我们大伙就把他给摁住了。” 张猛一看又来一个,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上来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张三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溜起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说,是不是刘黑虎那王八蛋派你来的?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想来打探那两个废物的消息?” 张三被他勒得直翻白眼,扯着嗓子叫屈:“好汉饶命!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我真的只是个货郎!至于那一身新行头...... 我这不是头一回当货郎,不认识路嘛。这才想着来大湾村探探路,看看以后能不能常来卖点针头线脑啥的,我真不是坏人啊......” 这套说辞是他在被童子军们捆过来的路上临时想好的。 张猛见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揪着他脖领子的手就松了些,神色有些迟疑起来:“......真是这样?” 知子莫若父,他可是清楚大壮这小子的心思的。 自从三狗子、小花、林二蛋三个娃子及时和大人通风报信,让王婶子几人将癞皮狗滚地蛇给揍了一顿后。大壮就一直心心念念着也要给村里立一个大功,以此来奠定他童子军领头人的地位。 莫不是大壮那小子立功心切,真给搞错了? 而这边,林有粮缓缓走到张三面前,打开他背上的货箱,取出一个顶针捏在手里把玩着,半晌才开口问道: “你说你是货郎,那我问你,你这货箱里的东西都是从哪些店铺进的货?” 张三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疑问,他硬着头皮回答:“是、是县上的陈记杂货铺......” 林有粮立刻打断他的话,语带质疑:“陈记?陈记主要卖锅碗瓢盆、竹木家什这些大件,做的是街坊散客的生意。那些针头线脑只是捎带卖点,东西种类少不说,且价钱还比集市贵! 正经货郎赚的就是一个跑腿的差价钱,这些零碎东西的利本就薄。即便你是头一回做生意,至少也该知道集市拿货的本钱会比陈记低很多,可你为何不去集市或者批发行拿货,反而找了价更高的陈记?” 张三懵了,他又不是真的想当货郎,哪里想到这些。 他就是随便找了家杂货铺,让老板给他尽快配一套货郎的物什而已...... 他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林有粮的话,只能无力地狡辩着:“我、我是第一次当货郎,我是真不知道......” 林有粮盯着张三的眼睛,语气陡然转冷:“你身上的羊皮袄子新棉鞋,没有点家底的人是不敢轻易穿出来的,更别说是穿来走街串巷了! 一个货郎累死累活地跑上十天半个月,能赚来你身上这件羊皮袄子的钱吗?” 张三闻言神情更加慌乱,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有粮见状,冷笑道:“行了,你也别在这演戏了!刘黑虎让你来打探消息,不就是想确认癞皮狗和滚地蛇是不是被我们给扣下了吗? 这俩人此刻就在那边的柴房里关着,且他俩已经承认刘黑虎指使他们来大湾村破坏鱼塘纵火行凶的罪行了,需要我把他俩带出来和你相认一番吗?” 张三眼神躲闪,还想再狡辩:“我、我.....” 林有粮见他还在死鸭子嘴硬,鼻腔发出一丝冷哼:“哼,你不想承认也罢。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你就进去跟柴房里那两个好兄弟一块待着去吧!等我们腾出手来,再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张三一听要把他留下,眼珠子转了转,一副认栽的表情,快速说道:“是是,大哥您真是慧眼如炬,......是虎爷,是他让我来看看癞皮狗和滚地蛇是不是.....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我其实就是个跑腿的小喽啰而已,真的!我对天发誓,我连你们村的一颗草都没薅过呀!几位好汉,你们就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呗。” 他想的很好,他只是来大湾村转悠了一圈,又不像那两个又是放火又是毁鱼塘的,即便他承认是刘黑虎指使他来打探消息又如何?料这群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李老诚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张三的鼻子骂道:“好哇,你这小贼还真是刘黑虎那个煞星派来的! 上回他派那两个混蛋来放火草垛,破坏咱们鱼塘不说。这回又派了个这么鬼头鬼脑的东西来打探消息,简直是欺人太甚!真把我大湾村当泥人捏了不成?” 李老诚越想越气,转头朝林有粮道:“有粮,这事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刘黑虎是块滚刀肉,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咱们也不跟他掰扯了,直接将这几人送县衙报官去吧。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有王法了!” 张猛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立刻附和道:“是啊!这刘黑虎今个派人放火,明个派人打探消息的,还没完没了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就听村长叔的,咱们直接将这三个小贼送去县衙,请县太爷给咱评评理,治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刘恶霸!” 张三听到要把他留下来,还要送到县衙去,立刻急了:“别别别,千万别报官啊!你们就放了我吧,我就是个小喽啰,来帮着刘黑虎打探消息而已,我、我啥事都没干,你们可千万不能把我送去县衙,那可不是啥好地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诬赖 林有粮嘴角勾起一丝讥笑:“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等到了县太爷面前,你再慢慢喊冤吧!” 张三欲哭无泪,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抱怨:“我、我真的只是一个小喽啰啊!平时也不受刘黑虎看重,我要受看中,他能派我来干这种又不讨好的事吗...... 几位好汉,我不过就是想跟在刘黑虎屁股后头混出点名堂来,免得家里人说我成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 谁知道跟着他半点名堂没混出来不说,净替他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我!早知道跟着他刘黑虎是这么个下扬,打死我也不跟他混了!” 他嘴里不停絮絮叨叨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猛的一亮,爆发出一丝希冀的光: “对了!几位好汉,我要是能说出一个对你们有用的消息,你们是不是就能高抬贵手放了我?我保证立马滚蛋,滚得远远的,再也不敢踏进大湾村一步,行不行?” 林有粮眉头微微皱起,盯着张三:“什么消息?你说说看。” 张三却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讪笑:“这个嘛......这个消息是关于你们村的,挺重要的。那个......你们要是答应放了我,我就说。不然我也不敢乱讲啊!” 林有粮目光闪动了一下,没立刻答应,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李老诚,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李老诚摸着下巴,略微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有粮啊,这小子确实跟柴房里那俩不一样。他就是鬼鬼祟祟来探听消息的,没像癞皮狗他们那样真动手干坏事。依我看,咱们没必要非把他一块捆了送去县衙,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林有粮听了,点了点头:“嗯,村长叔说的在理。既然您同意放他一马,我也没意见。” 张三一听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谢谢村长,谢谢大哥。我说!虎爷......哦不,刘黑虎他、他一方面派我来打探消息,看看癞皮狗和滚地蛇是不是真被你们扣了。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暗中准备好了一切!” 他咽了口唾沫,压低了些声音:“他已经纠集好了二三十号人手,一旦确认癞皮狗二人是在你们村里,明日一早他就会带人来你们村子大闹一扬,非把癞皮狗他们俩给抢回去不可!” 张三看了看三人顿时变得难看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连名头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就说癞皮狗和滚地蛇俩人本来是好心来你们村买鱼的,结果反被你们给讹诈上了,还把人家给绑架了!他带人上门闹事,就是为了来解救他们!” “什么?他要抢人不说,还诬赖说我们讹诈?” 李老诚被刘黑虎这颠倒黑白的无耻行径气得浑身直哆嗦,他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别的话来。 旁边的张猛更是气得直拍大腿,怒声吼道:“这王八蛋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上门来闹事还想倒打一耙,贼喊捉贼?他就不怕咱们真去县衙报官,把他给抓起来?” 张三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刘黑虎他一向就是这么霸道惯了的。 以前也有人跟你们一样,被他欺负狠了,就跑去县衙告他。可最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了。他最多就是被衙役给带走,关个两天意思意思罢了.....” 他偷瞄了一眼众人铁青的脸色,又补充道:“再说了,他那妹子刘娇娇,很得县丞大人的宠爱。 只要他爹刘里正去县丞府走一趟,替儿子求个情。都用不了半日工夫,那些巴结县丞大人的衙役们就客客气气地把他给放出来了。” 李老诚听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求助地看向林有粮:“有粮啊,这、这县丞大人竟然如此包庇刘黑虎,那咱们还要把癞皮狗和滚地蛇送去县衙吗?” 林有粮沉默着,眉头紧锁。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县太爷裴璟行的身影。 虽然只和他见过两次,时间很短,但那年轻人眉宇间那股子年轻气盛的劲儿,让他觉得这人骨子里应该还是有几分血性和担当的。 他应该......会管这事吧? 但闵县丞此人可是永安县的二把手,他在永安县盘踞了十多年的根基,自是一个新上任不到两月的年轻县令比不了的...... 林有粮心里也没底。他还记得以前听王镖头闲聊时提过一句,上一任县太爷在任七八年,直到最后离任,也没能把闵县丞怎么样,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闵县丞可不是个善茬啊! 这个新来的裴县令,真能斗得过在县衙里盘踞多年的闵县丞吗? 林有粮重重地吐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咱们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只能赌一把试试看了。猛子!” “哎,林二哥你说!”张猛立刻应声。 “我现在就去找二柱子,让他赶紧写一份状纸,把癞皮狗和滚地蛇干的坏事,还有刘黑虎指使他们派探子来的事,全都写清楚!” 林有粮语速很快,条理清晰道:“明天天不亮你就带几个靠得住的兄弟,押着癞皮狗和滚地蛇俩人,直奔永安县! 记住,到了县衙门口别去找衙役,直接给我敲鸣冤鼓!把动静闹大点,让整个县衙都听见!” 张猛用力一拍胸脯,保证道:“好嘞!林二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张三见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了,赶紧小心翼翼地插话,他挤出一丝讨好的笑:“那、那几位好汉,你们看这消息我也说了,你们也商量好了。是不是能把我给放了?我保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碍你们的眼!” 林有粮看向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当然可以放你走。” 第一百七十九章 被擒 他感谢的话还没说完,林有粮那和气的笑容依旧不变,口中却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嘛......可不是现在。” ...... 天刚蒙蒙亮,张猛就带着巡逻队里的五个汉子,押着被捆成粽子的癞皮狗和滚地蛇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踏上了去县城的土路。 林老二家。 林有粮一大早起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连虞氏喊了三遍吃饭他都没听到。 吃早食时,他只觉得嘴里没味,胡乱扒拉两口早饭就又开始走神了。 林阿银手里正拿着一块萝卜肉馅的馅饼,一口白粥一口馅饼吃得正欢。 她家当生活如今也是好起来了,终于能过上顿顿吃大米的生活了! 见林有粮胃口不太好,虞氏有些担忧问道:“他爹,你这是咋了?不舒服?” 林有粮回过神来,摇头笑着宽慰道:“无事,我就是一大早就感觉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像是忘了什么似的。” 林阿银嚼着馅饼没心没肺地说道:“爹,您是在担心张叔那边?几位叔伯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体格子,一般人哪敢招惹他们啊! 再说了,还有我张叔在呢,他是猎户出身,身手很是利索,一个人就能顶仨了!只要半路没有山匪之流的来劫道,谁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林有粮一开始还听着闺女那宽慰人的话,露出了一个舒展的笑容。 待听到后面时,他心神微怔,脑子里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猛的撂下碗筷站起身:“不行,我得再去审审张三!” 说着,他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张三昨夜被关在村长家的柴房,由巡逻队的栓子看守着。 林有粮刚出院门口,就听见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奔来。 林有粮心猛的一沉,抬眼看去,是村长家的二柱子! 二柱子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哭腔:“有粮哥,有粮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二柱子?别慌,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林有粮一把扶住快瘫地上的二柱子。 二柱子喘着粗气,结结巴巴道:“张、张三!那狗日的跑了!” “跑了?” 林有粮忍不住抬高嗓音,肃着一张脸问道:“怎么会?栓子不是一晚上都守着他呢吗!” 二柱子沮丧道:“我今早睡醒后正打算去茅厕方便一下,刚到后院门口就看见柴房那边的窗户破了个大口子! 我赶紧上前查看,还没进去就看到栓子哥趴在地上,后脑勺被人用封窗户的板子给砸了个窟窿! 张三那王八蛋早就没影了,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把柴房的窗户板子给拆开的。我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来给栓子哥看伤了,他让我赶紧来寻你拿个主意,让巡逻队都听你的安排!” 林有粮神色凝重起来。 他们明明已经答应了张三会放了他,只不过为了防备他一回去就给刘黑虎通风报信,说好了等张猛几人一回来就会立刻遵守承诺放人,他为何还要逃跑? 林有粮眉头紧锁,在原地来回地踱着步。突然,他猛的一个转身:“不好,中计了!” “二柱子,去喊赵二牛、王铁锁、李大山等人,抄家伙去村口集合!快!” “好!”二柱子得了吩咐扭头就跑。 林有粮冲回院子里,给自家小公牛套上牛车就往村口赶去。 到村口,赵二牛、王铁锁、李大山和另外俩个汉子已经呼哧带喘的拿着扁担木棒在那等着了。 “有粮哥,张三那个狗东西真跑了?”李大山抢着问道。 林有粮黑着一张脸,声音沉沉:“嗯,那张三昨晚透露的消息半真半假,说什么刘黑虎今日会带着人手来大湾村闹事。 我和村长这才一直留守在村里,只让张猛带了几个人将癞皮狗二人绑去县衙。 这会那张三一逃跑,我才突然发觉咱们定是中计了!我们现在得赶紧去找猛子他们!” 几个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赵二牛二话不说就跳上车辕赶起了牛车,待几人全部上了牛车,他啪地一声抡起鞭子抽在小公后背上:“驾!” 小公牛吃痛地哞了一声,拉着车后座就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了起来。 牛车一路往永安县方向驶去,待拐过一片草坡时,众人老远就瞅见前头路上有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往这边跑来。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众人都不由得惊呼出声:“是石头!” “吁!” 赵二牛猛的一勒缰绳,车还没停稳,林有粮就率先跳下车,迅速朝着石头奔了过去,众人见状也纷纷下车往石头方向跑去。 正在一瘸一拐的石头也看到牛车,连忙挥着双手,更加奋力往这边跑来。 待众人离的近了,才看到石头一张脸上青紫交加,嘴角鼻子都挂着血迹,一只眼睛也肿地只剩下一条缝了。 “石头!你这是咋了,猛子他们呢?”林有粮上前一把扶住快要坚持不住摔倒在地的石头,急切问道。 石头呛咳几声,断断续续道:“有粮哥,咱们中计了,猛子哥他们......全叫人给摁住了!” “啥?”赵二牛几人也连忙围了上来。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林有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石头抹了把脸上的血,又急又怕道:“我们才走到距离县上还有几里路的那片野猪林时,突然从林子里头钻出二三十号人,个个都手拎着棍棒。 领头的那个就是刘黑虎那王八蛋!他手一挥,那群地痞流氓就跟疯狗似的扑上来围住我们,拿着棍棒就是一通好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六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实在招架不住.....” 林有粮眉心乱跳,咬牙问道:“他既然要的是癞皮狗二人,你们给他就是,为何还把猛子他们给擒住了?” 石头哭的眼泪鼻涕横流:“刘黑虎让人把我们几个给摁住后,又把我给放了,让我回来带个话......” “什么话?”心急的李大山忙追问道。 第一百八十章 赎人 “二百两!”赵二牛眼珠子瞪圆:“他咋不去抢呢!” 王铁锁也怒道:“这王八蛋还真是无法无天了!青天白日的抢人不说,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勒索!” 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道:“他还说了,县衙有他的人盯着呢,要是咱们敢报官,他就敢先剁了猛子哥的一条胳膊!看看到底是他的后台硬,还是咱们的胆子更硬!。” 林有粮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他可有说交换的时间地点。” “明日申时,野猪林里,要是没见咱们送银子过去,他就一个一个地剁手指头,晚一炷香剁一根......” 石头说完后便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冷风还在呼呼刮着。 林有粮蹲在石头跟前,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可他捏着石头肩膀的手指在微微发着抖,泄露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 赵二牛几人的脸上也由惊到怒,最后转成一脸茫然。 “有粮哥,那、那咱们现在咋办?”一旁的赵二牛手足无措,干巴巴问道。 林有粮抬起头,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眼底深处翻滚着怒气。 他慢慢站起身,望向朝着县衙方向的大道,沉默了几息。 然后他转过身,声音低沉: “掉头,回村。” 牛车掉转头,一路颠簸着又回到大湾村。 在村口守着的二柱子见他们去而复返,连忙上前疑惑地询问起来:“林二哥,你们咋又回来了?” 待他看到牛车上一脸鼻青脸肿的石头时,更是惊讶万分:“石头?你怎么这副模样?猛子哥呢?铁柱他们呢?” 车上的众人都一脸愁容,没有心思回答他的话。林有粮摆了摆手:“先去你家,等见到村长叔再慢慢说吧。” 到了村长家,林有粮脸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地跳下车。赵二牛几人架着伤了一条腿的石头紧跟在后头。 李老诚正在厢房里和请来的老郎中说着话,床上的栓子满脑袋都缠着纱布,正虚弱的靠在床头。 李老诚一见林有粮进屋后神色顿时一喜。他正要问话,他身后的赵二牛等人正好扶着石头跟进了屋。 李老诚心里一紧,快步上前,一脸担忧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石头怎么被人给打了?” 林有粮也没废话,三言两语就把张猛等人被抓,和刘黑虎要二百两赎金的事说了一遍。 李老诚听完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才站稳。他嘴唇哆嗦道:“要二、二百两?这刘黑虎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他这样为所欲为,和那些占山为王的山匪有什么区别!” 林有粮脸色阴沉:“他还在县衙附近安插了眼线,只要发现咱们报官,他要就立刻砍掉猛子的一只胳膊......村长叔,别的事都先放下不提,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先给赎回来!” 李老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维持着作为村长的威严:“对,对,你说的对!二柱子,快去敲锣,把全村都叫到打谷扬集合,快!” “铛铛铛!” 熟悉的敲锣声再次响起,二柱子满村子跑着喊起来:“全村打谷扬集合!” 打谷扬上人头攒动,林有粮扶着脸色不好的李老诚站上台上。 李老诚看着底下或疑惑或茫然的神情,清了清嗓子,他肃着一张脸,大声喊道: “乡亲们,都静一静!这会突然叫你们过来,是要跟大伙说一件不太好的消息!......咱们大湾村,出事了!” 原本还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想必都知道,今日一大早,张猛就带着铁柱、栓根、大牛、水生、石头他们押送癞皮狗那两名贼人去县衙报官去了。 可就在方才,我得知了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以张猛为首的几个村民,除了石头侥幸逃回来以外,其余人全被刘黑虎那个王八蛋带了一干手下,将他们给半路抓走了!” 李老诚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啊!”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被抓走的那五人中,家里的媳妇老人孩子顿时全都哭成了一片! “水生,水生!我的儿啊!” “当家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啊!” “爹,爹呜呜呜,我要爹爹......!” “安静!大伙先听我说完!” 其他村民们更是个个一脸愤怒、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的天爷,这刘黑虎还真是反了天了,青天白日竟敢当街掳人!” “早就听说刘黑虎狂妄,没想到他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了!刘里正都不管管他的吗!” “刘黑虎这个天杀的王八蛋!真是比那阴沟里的老鼠还让人膈应!” 李老诚用力敲了一下锣鼓:“安静!大伙先听我说完!”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这刘黑虎为何单单放跑了石头,也是有原因的。他是特意让石头回来给咱们传信的,这狗日的还放了话出来,要咱们在明日申时前凑足二百两银子去捞人! 要是晚一步......他就要剁掉猛子铁柱他们的手指头!这王八蛋还嘱咐了,要是咱们跑去报官,他就要先拿猛子开刀啊!” “要凑够二百两?天爷啊,这一时半会让咱们上哪去弄二百两银子啊!” “这刘黑虎是成心不给咱活路啊!......前日才赚了些卖鱼钱,还没高兴两天呢,一转头就要赔上二百两出去!” 台下的众人都苦着一张脸,眼里满是忧愁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 二百两对穷苦了一辈子的乡亲们来说,真的如同一笔天文数字。 李老诚叹道:“我也知道大伙都不容易,乍一听,这二百两的数目实在是不小!可我想着,咱们村里好歹有五十多户人呢。 咱们大伙凑一凑,家里头宽裕的就多凑些,手头实在紧巴的,尽自己所能就好!全村一块咬咬牙把这个坎度过去,尽快把猛子他们给换回来再说!” 一听各家都要出钱赎人,台下不少村民都表现出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寒 可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句赞同或反对的话,大伙似乎都在观望着其他人的态度。 这时,村里一个出了名的懒汉王赖子忍不住开口抱怨了起来。 “......要我说,咱们当初就不应该跟那个涌鑫鱼行合作!大伙想想,自从咱们跟那涌鑫鱼行合作,得罪了刘黑虎那个恶霸后,这日子就没个消停!” 王赖子声音不大不小地埋怨着,他身边围着的不少村民也纷纷点头附和着他的话。 “对呀!咱们又不是活不起了,干啥非得沾鱼行这门营生,要不是跟鱼行合作惹来那煞星,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就是就是!以前村里没卖鱼的时候,大伙这日子不也该咋过咋过?要我说啊,有些东西就不是咱们这种庄户人家该肖想的,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算咯!” 林有粮紧绷着脸听着众人的议论,脸色十分难看。 这些人虽然没有开口直接怨怪于他,但村里人谁不知道涌鑫鱼行的买卖,是他林有粮托王镖头给牵线搭桥的? 饶是他已经做好了会被一些村民责怪的准备,可此刻听到那些人的埋怨,林有粮这心里还是忍不住呼呼往外漏着风。 心寒! 人群中的虞氏听到周围人的议论顿时气红了眼,冲着不远处王赖子方向愤怒道: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当初我男人可没逼迫大伙跟郑老板合作,签契书也是村里人一块签的!我男人一直在尽心尽力为全村人跑前跑后的,没拿过你们一分卖鱼钱!你们倒好,一出事就怪上我们来了!” 林阿银赶忙上前扶住虞氏的胳膊,生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 “娘,您消消气,咱们没必要跟这样的白眼狼置气!” 虞氏一直属于和和气气的类型,即便是发火也是在好好跟人讲道理,可惜她对面的王赖子压根就不耐烦听她讲道理。 王赖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着反唇相讥:“林老二是没拿咱们村的卖鱼钱,可他一直怂恿咱们跟那涌鑫鱼行合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鱼行那边的好处?” 虞氏被王赖子这句话气得更是浑身发起抖来:“你、你简直是含血喷人!” 离得不远的林婆子听到王赖子竟然敢这样污蔑她儿子,气得嗷地一嗓子就冲了过来! 她叉着腰,指着王赖子的鼻子就大骂起来:“王赖子!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烂心肝王八羔子! 卖鱼分钱的时候属你跑的最快,数钱数的都流哈喇子了,现在出事了你倒来往我儿子身上扣屎盆子! 我儿子忙前忙后的替村里跑断腿,他是图啥了?图你们这群白眼狼来说嘴他吗?你们这群丧良心的狗屁玩意,咋没见你们拿钱的时候埋怨这买卖不好呢? 村长一让拿钱赎人了,你们就开始挑拣上了,嫌这卖鱼的营生不好不说,还敢诬赖我儿子拿了好处? 你们可真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啊!我呸!一群没良心的王八蛋!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婆子跳着脚站在人群里,指着方才那几个出声的人好一通大骂,唾沫星子都喷出八条街了。 林阿银看着她奶在前头大杀四方,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她这一家子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了,动不动就想跟人讲道理,林有粮虞氏是如此,她更是如此。 可林婆子不一样,她的路子从来不是跟人讲道理,而是不服就干! 林阿银捏着拳头默默在心里给林婆子打着气:阿奶!骂得好!骂得痛快!骂醒这群不知好歹的混蛋! 林婆子叉着腰边骂边往前大步冲,而以王赖子为首的几个村民则被林婆子骂得脸色涨红地齐齐往后退,直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林婆子仗着自己的辈分高,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国粹,还不带歇口气的那种。喷得他们个个灰头土脸,还不敢还一句嘴。 林婆子直骂的自个开始口干舌燥了,才终于停歇下来。 林阿银赶紧冲上前去,她掏出自制的竹筒保温杯,倒出来一壶盖的温水,讨好地递到林婆子面前。 “阿奶,快歇歇喝口水!” 林婆子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却是二话不说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壶盖,仰头便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才停下。 趁林婆子歇息的工夫,林老汉也从老婆子身后慢腾腾走出来,他挺直了佝偻的腰板,声音带着愤懑: “你们这一个个的,心里都没有好赖数是咋的!是不是都忘记了这村里卖鱼得来的钱,我家有粮可是一分都没有拿大伙的! 我家有粮既然不愿意拿大伙这笔辛苦赚来的钱,为啥还要费心费力给村里人搭上郑老板这条线?因为我儿有粮心善! 他自打在家里做上了腊鱼的营生,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红火,他差卖鱼这点钱吗?不差!我家有粮就是那种自个家过上好日子了,就看不惯住同一个村的大伙过得苦哈哈的性子! 他也想让村里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这才愿意帮你们搭上郑老板这趟买卖! 你们以为他牵线搭桥容易啊?以为他啥也不用付出,动动嘴皮子就成了?哼,笑话,往后王镖头和郑老板那边的人情,可都得我家有粮来偿还! 再说了,当初和郑老板签契书的时候,可是全村人都同意了的,你们一个个还都按了手指印,都忘到狗肚子里了?要不要村长把契书拿出来再给你们回忆回忆,提个醒?” 林老汉这一番话下来,说得村里好些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于是有那和林家交好的,也纷纷站出来为林有粮鸣不平。 “林大叔说得是啊!我有粮哥这么尽力为村里人铺路,他图个啥啊?但凡是有点良心的都不该这么诬赖我有粮哥的人品!” 还有那心急被刘黑虎捆走的那几人安危的: “最要紧是咱们得赶紧把猛子铁柱他们五个给救回来!他们是为全村人遭的难,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就是,王赖子,你们别光知道在这里互相埋怨,有啥用啊?还不知道猛哥他们落在刘黑虎手里会受多大罪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怂恿 “我林老哥方才的那番话说得在理啊!王赖子,还有你们几个!摸摸你们的心口问问,分钱时你们哪个不是没口子的夸有粮有本事? 和鱼行合作的决定是咱们大伙一起下的,有问题咱们大伙一起担责,这话签契书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现在一出事,你们就埋怨村里惹来麻烦!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乡亲们,咱们做人可不能做那种没有良心的人,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呐!你们低头看看,娃子们可还在跟前学着呢!咱们可要给娃子们当个好榜样啊! 咱们大湾村虽是个杂姓村,但在我看来,咱们村未必不如那些同姓村!为啥!因为咱们讲究的就是一个抱团,一个义字! 只要咱们团结起来,把眼前这坎给度过去,那些损失掉的银钱,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赚回来!” 李老诚扫过台下一双双或羞愧或躲避的眼神,语气带着十足的坚定: “这二百两银子,咱们哪怕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凑出来!时间不等人,大伙留下家里要用的应急钱,剩下能凑的就尽快凑出来! 不管咋样,咱们得先把猛子他们给赎回来,只要人回来了,一切都还有希望!” 好些家里儿子或者孙子在巡逻队和捕鱼队的村民们,连忙举手来表示对村长的赞同和支持: “好!我们这就回去凑钱!” “对,村长,不能让辛苦为咱们村付出的后生们心寒了,我们这就拿钱去!” 王赖子此时又讪笑着开了口:“村长,不是我王赖子不愿意出钱啊......你看,前日卖鱼的时候,村里就给我分的最少,我统共才拿了不到百文钱,还没在怀里揣热乎呢。 我觉着这事还得分个情况,要不谁家赚的最多,谁家条件最好,谁家就多拿钱出来,对吧?你看像我家这样的赤贫户,养活自己困难了,哪有什么闲钱啊!” 李老诚皱眉道:“王赖子,你要是不愿意出钱,我也不会为难你! 可我还是那句话,猛子他们是为了咱们村才被刘黑虎给带走的,他们个个都是村里的好后生,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还有,满村子就你家分到的鱼钱最少,你自己就没琢磨琢磨到底是为啥?连王婆子家的媳妇都舍得卖力气去河道挑碎石子,你呢? 让你清淤泥你嫌水冷,让你劈竹篾子你嫌手疼!干点活磨磨唧唧,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还不如个娘们!要是给你分的钱跟大伙的一样多,那才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王赖子被李老诚这番话挤兑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虽是村里出了名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懒汉,但此刻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村长下了面子。王赖子的脸上十分挂不住。 王赖子恼羞道:“反正想要我出钱,门都没有!大不了村里卖鱼的营生我王赖子也不参与了!反正依照刘黑虎那煞星的脾性,这合作他是非得搅黄不可的!村里这营生保不保得住还难说呢!” 李老诚气得手抖:“行、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如你的愿!大伙也都听到了?王赖子自愿退出村里卖鱼的营生! 往后但凡是村里合伙卖的鱼,一个铜板也不会分给王赖子!对了,还有谁家也想要退出的?趁着这会大家都在,赶紧说出来!过时不候!”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李老诚这话一出,剩下那几家不愿意出钱的人家,脸上顿时浮现出犹豫不决的神情来。 一旁的王赖子见方才都闹着不愿意出钱的村民,这会却跟个鹌鹑似的缩了起来,顿时就急了。 他连忙怂恿起来:“诶,刚才那几家不想出钱的,这会赶紧站出来啊?孙老哥,你刚才不还跟我抱怨村长让大伙凑钱是在难为人吗?赶紧站出来啊,站出来就不用交钱了,快快!” 王赖子口中的孙老哥见状,犹豫着就想往前走去,却被身旁的媳妇一把给扯住衣角,轻声呵斥道:“别听王赖子胡咧咧,咱家就跟着村里的大部分人走!” 那孙老哥见状,连忙缩回脚步低下头去。 王赖子见情形不好,又反悔了,他连忙嚷嚷起来:“既然你们都不退,那、那我也不退了!我回去就凑钱......还不行吗!” 李老诚见他此刻又换了一副嘴脸,那耍无赖的样子让人都懒得跟他多计较! “想好了再说!否则后面你就是想反悔也不能够了!”李老诚没好气地敲打着王赖子。 “不反悔、不反悔.....”王赖子讪笑着往人群后头退去。 李老诚心里也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一副威严神情: “既然大伙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大伙回家商量商量,尽各家所能把钱凑出来! 我李老诚在这里先打个样,今日,我就把我后半辈子攒下的五十两棺材本全给拿出来! 还剩下一百五十两,就靠你们了!一刻钟后,咱们打谷扬集合!” 人群渐渐散开,大伙都着急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到底能拿出多少银钱出来。 林阿银家。 林有粮、虞氏、林阿银、林阿桃带着阿满,几人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 林阿银将钱匣子内的银锭子倒在八仙桌上,数着桌面上散落的银锭子和铜钱,最后报了个总数:“一百二十五两五钱又三十个铜板。” 林有粮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咱们刨去卤肉和腊鱼这边的本钱,再留下部分应急,能动用的钱是多少?” 止咳糖浆要用到的本钱不多,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林阿银快速心算了一下,很快便回道:“五十两。” 林有粮沉吟一会,才点头说道:“也好,咱们跟村长拿一样多的钱出来,也不容易打眼。” 与此同时,其余各家也都在商量着拿出多少钱来合适。 李二狗家。 李二狗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还攥着一小串铜钱,他婆娘在旁边抹着眼泪:“当家的,前日发下的卖鱼钱,和今年攒下的一两二钱银子,全在这了。” 李二狗叹抓着头发直叹气,好半晌才闷闷道:“给家里留下二钱,剩下的......全交上去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意外 王婆子抖着手,从一个破瓦罐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二两碎银锭子。 那是她儿子没了后官府给的一点丧葬费,这些年紧巴巴用下来也只剩二两多了,那个小布包在她枯瘦的手里显得格外轻飘。 王婆子的儿媳香花眼中虽含着泪,但依旧坚定说道:“娘,把这二两都交上去吧!钱没了媳妇往后再挣就是。可这些年自从福子没了后,咱们承了村里人不少的情,这情分咱们不能不报啊......” 她说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炕上的小儿子,那孩子正呼吸均匀地熟睡着,小胸脯微微起伏。 王婆子也跟着看向唯一的小孙子,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攥着布包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最后还是紧紧攥着小布包,一步一顿地挪出了那扇破旧的门。 孙老憨家。 孙老憨把家里角角落落都翻遍了,连炕席底下都摸了一遍,也只凑出了百来个铜板。那些铜板散落在破旧的桌面上,有的还带着污渍。 孙老憨颓然地看着桌上那可怜的百来个铜板,不住地叹着气,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钱钱钱,命相连!咱家欠着村里的好些人情,怕是想还也还不上了,唉!” 他那傻闺女丫蛋见他急得满头大汗,歪头咬着手指看了半晌,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笨拙地从自己贴身的旧棉袄里摸索着,好一会儿才拆出一小枚硬疙瘩。那是她死去的娘给她留下的银坠子,被她日日宝贝着,藏得严严实实的。 丫蛋把那枚小小的银坠子递到孙老憨面前,脸上带着懵懂的笑:“爹,你是要钱吗?丫蛋有,给你!” 孙老憨看着闺女手里的坠子,又看看闺女天真的脸,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抖着手接过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银坠子。 当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到打谷扬,打谷扬的中央早已铺上了一张草席子。 李老诚脚步沉重地走上前去,当先将怀里那六个沉甸甸的小银锭子放了上去,接着他又摸出一个小钱袋子,哗哗倒在草席上,是一些碎银和几十文的铜板。 在县里珍宝阁当过学徒的二柱子立刻蹲下,快速数好草席上的银钱,并又唰唰唰地在借来的草纸上用炭笔飞快记着数。 “村长家,五十八两六钱又八十文!” 二柱子抬起头,大声报出数目,人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紧接着是林有粮,他一言不发地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银锭子和碎银也一起放在草席上。 “林二叔家,五十两!”二柱子清点后立刻报数。 林老汉和林婆子二人互相搀扶着走上前去。林婆子整张脸都皱到一起,像是犯了牙疼病似的不住地倒吸着凉气,似乎正在心里边进行着剧烈的斗争。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手绢,抖着手一层一层掀开,露出里面几块小小的碎银子,估摸着三两多的样子。 “给!我们老两口的体己钱!都拿去救人!” 林婆子说出这句话时一脸的肉疼,她将手绢往林老汉手里一塞,像甩掉个烫手山芋似的猛地扭过头去,胸口剧烈起伏着,再不肯看那钱一眼。 林有粮看着这一幕,脸上紧绷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些,眼底深处划过一丝动容。 他知道爹娘抠搜了半辈子,往日攒的钱也不少,可一个子也舍不得往他们自个身上花,全给老三一家子补贴了。 可因着老三赌钱把家里银钱全输光了,田地也卖了好几亩填窟窿。老两口身上其实也没多少体己了。 也就是这段时日,老大老三家各自支起了摊子,忙得热火朝天,林有粮家也做起了卤肉腊鱼的买卖。 老两口的三个儿子里,林有田和林有粮本就是个孝顺的,自打家里赚了钱,两兄弟更是不时给老两口拿些孝敬银子。 就连老三林有财,也因着老两口替他还清了赌债,而消停了一段日子。 他这段时日要么老老实实地跟着孙氏去摊子上卖包子,要么在家歇着,倒没再出去鬼混过。 因此老两口的日子过得那是相当不错了。今日这个儿子给半两,明日那个儿子给一钱的,很快就攒了三两多! 林有粮知道,这三两多恐怕是老两口全部的积蓄了。正因为他十分了解爹娘的性子,才对他们竟然舍得拿出这压箱底的三两多银子感到格外意外。 “荀老汉家,十五两!”二柱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婶子家,十二两!” “张婶子家,十二两!” “李婶子家,八两!” …… 村里各家各户都拿出积攒多年的积蓄,排着队往草席上放着银钱。脚步声、低语声、铜钱落地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 除了村里几家家里比较殷实的拿出了大半积蓄以外,被绑走的张猛、铁柱、水生等几人的家中,也都各自凑出来一笔不小的银钱,十分珍重地搁在草席上。 这几家家人交钱时,眼圈都是红的,手也都在抖。似乎已经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堆钱上面。 当然也有那家里头情况实在不好的,也捧着一个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将里头几十个磨得发亮的铜钱,叮叮当当地倒在草席上,那声音清脆却带着心酸。 就连第一次卖鱼分的钱,那些零零散散的铜板和几块小碎银,此刻也都被大伙拿了出来,堆在草席的一角。 王赖子也磨磨蹭蹭过来了,他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臊眉耷眼地低着头,飞快地丢下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小布包。 布包落在铜钱堆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听着大概也就百十来个铜钱的样子。 他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就剩这些了!” 说完就飞快地缩回人群最后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二柱子一边记着账,一边在心里飞快地默算着总数。天这么冷,他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规矩 每一次报数,都让众人的心跟着紧一下。草席上的铜钱越堆越高,混在里头的碎银和零星的几个银锭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直到...... “够了够了!二百两攒够了!” 二柱子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他挥舞着手里的草纸,激动得嚷嚷起来。 “够了?这么快就攒够了?”有村民下意识地反问,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 他们都还以为第一波肯定凑不够数,说不准还得再凑一波呢..... “谢天谢地!猛子他们有救了!” 那些还没来得及放钱的村民闻言更是不由得大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为自家不用再掏钱出来而感到庆幸。 二柱子又重新数了一遍,确认数额没问题。 他赶紧将草席上的银锭子、碎银子、铜钱全部小心翼翼地归拢起来,装进一个结实的麻袋里,将口子扎地紧紧的。 李老诚上前,双手颤抖地提起那个沉甸甸的麻袋。 他看着身旁的林有粮,嘴唇哆嗦了几下,满腹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带着无尽重托的哽咽。 “有粮啊,猛子那边......就靠你了。” 林有粮亦没有多说什么,只沉稳地点了点头,伸出大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麻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四周父老乡亲们那一张张充满期盼和担忧的脸,沉声说道: “银子咱们是凑够了,但刘黑虎那狗贼本就是个无赖泼皮,咱们不能将希望全部搭在这二百两银子上! 万一那王八蛋事到临头却出尔反尔,坐地起价怎么办?或者万一拿了钱还要使坏,咱们不得不防!我认为,最好还是做好两手准备。”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要怎么准备,有粮你尽管提出来,咱们大伙一定全力配合!”李老诚连忙上前一步力挺道。 林有粮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目光中却带着冷厉:“明面上咱们当然要按他刘黑虎说的来,带上银子和七八人去他约定好的野猪林赎人。让他以为咱们也没什么法子了,只能老老实实听他的吩咐,凑钱去把人赎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而暗地里,咱们还得悄悄在林子附近埋伏上一伙人。 一旦刘黑虎敢耍别的花招,那咱们也不用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抢人!让他刘黑虎知道知道,咱们大湾村可不是任他宰割的肥羊!” 赵二牛瞪着一双虎目站出来,他双手捏拳,大吼道:“有粮哥你放心!要是他刘黑虎敢耍一点花样,老子就算是跟他们拼命,也要把猛子哥他们给抢回来!” 赵二牛一站出来,立刻就有十几个血气方刚的后生也跟着站了出来。个个都挥舞着拳头嚷嚷着要跟刘黑虎那王八蛋拼命,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 “算我一个!” “我也去!跟那帮狗娘养的拼了!” “拼了!救回猛子哥!” 李老诚看着眼前这群年轻气盛的小子们,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颤巍巍地走上前,一把抓住林有粮的胳膊。 “有粮啊!救猛子他们是要紧,可你们的命也同样重要,都是爹娘生养的血肉之躯啊! 要是......要是到最后实在救不出猛子他们,你们也千万先以保全自身为紧,只有你们平安归来,咱们才能再图往后的事,啊?答应叔,都要完完整整,一个不少的回来!” 林有粮能感受到老人手上传来的那份关切和恐慌。他反手用力握了握村长李老诚那枯瘦冰凉的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村长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二日,申时。 野猪林深处的一片空地里。 林有粮带着七个村里的年轻后生,个个手里拿着扁担烧火棍等物什,个个严阵以待的模样。 前方,二十来个混混无赖正站在他们的对面,脸上带着流里流气的笑,个个手里也拎着好些砍刀棍棒。 张猛、铁柱、水生、栓根、喜旺几人则被反捆着双手,个个脸上都挂着彩,被混混们推搡着站在最前头。 刘黑虎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绸缎衣裳走上前来,那衣裳还敞着怀,露出他胸口上的一撮黑毛。 他抱着膀子斜眼看向打头的林有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就是林有粮?听癞皮狗说你在大湾村很能耐嘛,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似乎个个都挺听你的话?” 林有粮脸沉入水,他上前一步,也懒得跟他多说废话:“刘黑虎,少啰嗦!你要的银子我都带来了,说好的二百两都在这里了,一两不少。放人!” 说着,他指了指身旁地上放着的麻袋。 刘黑虎瞧他一副比自己还装逼的架势,心里大为不爽。 他怪笑一声:“放人?嘿嘿......” 他突然猛地回身,照着离得最近的栓根就是一脚,狠狠地踢了过去! 栓根闷哼一声,蜷着身子就倒地上,一张脸疼得直抽抽。 “栓根!” 大湾村这边的几个年轻后生顿时红了眼,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被林有粮给伸手拦住。 “姓刘的!你到底想干啥!” 林有粮声音猛的拔高,皱眉紧紧盯着他。 刘黑虎拍拍沾灰的裤腿,皮笑肉不笑道:“干啥?让你们看清楚什么叫规矩! 如今人在老子手里,怎么放,什么时候放,可都是老子说了算的!先把钱交过来,等验过数了再放人!这就是老子的规矩!” 林有粮紧咬着腮帮子,额角青筋直跳。 他目光扫过被捆那几人脸上那鼻青脸肿的伤痕,还有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栓根....... 他强压住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林有粮朝身后一挥手,立刻就有一个后生提起地上的麻袋,在两边人的注视下,将那死沉的麻袋撂在中间的空地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无赖 刘黑虎使个眼色,顿时一个三角眼泼皮就快步上前,解开麻袋就伸手扒拉起来。 三角眼翻检着里头的银锭子和碎银,又掂了掂铜钱的重量,这才回头冲刘黑虎点头:“老大,差不多就是二百两的数,只多不少!” 刘黑虎脸上的笑容更满意几分,他搓搓手:“你们大湾村的人都还算识相,没有搞些小花招出来惹我不快! 否则一旦被我发现你们的小动作,我就会立刻砍下其中一人的胳膊,算是送你们一个见面礼,可惜了......!” 他原本还打算先来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来着,可惜这群贱民还算是识时务..... 林有粮紧盯着他:“既然没问题,那就赶紧放人!” “你放心,人我肯定是要放的,这点信用我刘黑虎还是要讲的!” 刘黑虎慢悠悠转身,朝喽啰们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喽啰们解开了栓根和水生的绳子。 “喏,这俩你们带走。” 栓根和水生松了绑,赶紧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林有粮这边跑。 可剩下的三人依旧被牢牢捆着,林有粮始终不见混混们替他们松绑的动作。 他瞳孔一缩,眼睛微微眯起,怒气冲冲地质问:“刘黑虎!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临时反悔不成?” “就是,不是说好的交了钱就放人的吗!” “刘黑虎,你个王八蛋!你不讲信用啊你!” 身后的汉子们也跟着怒吼起来。 刘黑虎掏掏耳朵,一脸的无赖相。 他懒洋洋地拔高了嗓门,大吼道:“吵啥吵!老子是说过让你们拿二百两来赎人,可老子话还没说完呢!二百两,只够赎俩人!要怪就只能怪你们村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话没传到位,可赖不着我头上来。” 石头立刻跳了出来,涨红着脸反驳道:“你放屁!明明就是你说的......” 他话还没说完,刘黑虎就不耐烦地打断他的指控:“再给你们一日的时间!拿你们村跟鱼行签的契书来换这三人......再加三百两,我就放他们走!” 林有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果然!这狗贼就是冲鱼行买卖来的!这王八蛋不止打契书的主意,竟然还要加价三百两! 林有粮指着对面的刘黑虎,冷声嘲讽道: “刘黑虎,你好歹也算是在道上混的,不会不知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约定好的赎金不能坐地起价,临时反悔,这早就是道上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你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 刘黑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嗤笑一声:“笑话!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轮得到你来跟我讲规矩?谁不知道在这永安县里,我刘黑虎就是规矩,我妹夫......” 他忍不住得意地仰起了脑袋在那自吹自擂起来,就在这时..... “动手!” 林有粮猛地暴喝一声,左手闪电般从后腰抽出一把磨地锃亮的柴刀,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制哨子,迅速吹响动手的信号。 “吁——!”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汉子们一听见事先商量好的信号被吹响,立刻拎着手里的锄头扁担等迅速起身。 二十几个汉子们一边发出愤怒的吼叫,一边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什冲下小山坡。 “兄弟们冲啊!!” “救出猛子哥,干死这群狗日的!!” 看到山坡上冲下来的好些汉子,刘黑虎脸上原本还得意张狂的神情瞬间僵住。 他有些慌乱地看着山坡上一窝蜂冲下来的壮汉们,挥手就朝身后的喽啰们大吼起来:“这群泥腿子竟然还敢在这打埋伏,快!给老子冲上去砍他们!快上啊!” 刘黑虎心里是又惊又怒,怒火噌蹭蹭直往脑袋上冒。 这群贱民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然敢这么埋伏他刘黑虎!今日他就要好好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他瞪着一双吊梢眼,恶狠狠的指着前方,怒声吼道: “砍!给老子砍死他们,出了事由我刘黑虎负责!” 他身后的喽啰们都瞪大了眼,真、真要打? 这、这说好的只是来撑撑扬面,怎么就动起真格来了呢...... 喽啰们欲哭无泪,他们不敢得罪虎爷,可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刘黑虎不知道他这边还没动手,就有好几个喽啰已经打起退堂鼓了。 他还在专心嘶吼着朝对面叫嚣,丝毫没留意他身后的喽啰们那一脸犹疑不定的神色,一个个磨磨蹭蹭的,终是你推我我推你的冲了上去。 而大湾村这边,汉子们早就憋着一股气,一个个红着双眼冲到野猪林里的空地前,迅速和刘黑虎身后的混混打了个照面。 只见这群汉子们,有的挥着锄头就猛抡过去,当啷一声砍在对面混混的砍刀上,混混只觉得虎口一麻,手里的砍刀立刻被震飞。 还有的抡着扁担耍起了自创的棍法,一根扁担被汉子们抡的虎虎生风,直打得对面的混混们抱头鼠窜,嗷嗷惨叫! “石头去救人!其他人,把这群王八蛋给我往死里揍!” 林有粮大吼一声,和赵二牛一起快速冲向人堆中心! 这时,前方有两个混混一看到他俩冲了过来,立刻就举起砍刀朝两人砍来! 林有粮眼神一厉,握紧手中的柴刀,朝着其中一个混混的胳膊就斜劈过去! 林有粮一刀下去,只听得噗嗤一声,直接在那混混的胳膊上划拉出好大一个口子! 那混混吃痛,手里的砍刀应声落地。追上来的赵二牛飞起一脚就朝着这名混混踹了过去!将他给踹得半天都爬不起身来。 同时,林有粮迅速闪身躲过另一个混混的砍刀,他速度不减,举着的柴刀迅速调换方向,用刀背狠狠砍向混混的肩胛骨! 那混混的后背被沉重的刀背给一刀劈中,虽然没有伤口,但肩胛骨依旧疼的像是要裂开了,混混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瘫软倒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杀 正在被解绳索的铁柱眼神贼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踢到战团边上的麻袋。 “石头!你瞧,那是不是咱们的钱袋子?”松开了束缚在身后的双手,铁柱指着不远处灰扑扑的麻袋,激动得猛拍石头的胳膊。 石头定睛看过去,那双小眼睛立刻瞪地老大:“还真是咱们村的钱袋子!” 二人自小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默契自是不用说。两人光对视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这狗日的刘黑虎还想黑咱们村的血汗钱?门儿都没有!” 石头转头呲溜一下就钻进交手正酣的人群里,灵巧地在人缝里穿梭起来。 他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不时钻到这个泼皮身后,给他脑袋来一下开个瓢,把那泼皮给锤得眼前直冒金星。 不时又钻到那个混混身后,给人家的腿弯子猛的来一下子,那混混立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一个满脸懵逼的汉子面前。 “咋、咋还给俺跪下了捏?” 有了石头的捣乱......哦不,加入。扬面顿时更加混乱了。 这边的铁柱,则是借着石头制造出来的混乱,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灰扑扑的麻袋跟前,双手扛起那沉甸甸的麻袋,转身就跑。 “有人动钱!” 有混混立刻发现正猫着腰抱着麻袋逃跑的铁柱,大吼一声,拎着棍子就疾步追了上去。 正在这时,石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猛地蹿了出来,一个扫堂腿就扫了过去! 那泼皮没防备旁边突然窜出来的人,躲闪不及被扫堂腿扫中,扑通一声给摔了个狗吃屎! 铁柱回过头哈哈大笑:“摔死你个瘪犊子!” 石头也迅速跟了上来,接过麻袋继续朝前跑去。两人就这么互相打着掩护,将麻袋迅速运出了斗殴的圈子。 混乱中心,刘黑虎十分狼狈地被三四个打红了眼的汉子们给团团围住了。 他之前那副嚣张至极的模样,如今只剩下一脸的惊慌失措,他左支右绌地应付着,这时一个汉子瞅准了空档,一扁担下去就狠狠抽在他腿弯上。 “哎哟!”刘黑虎惨叫一声,双腿顿时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 “狗日的刘黑虎,吃老子一拳!” 早已被解了绳索的张猛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挥着拳头,结结实实砸在刘黑虎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 “嗷!” 刘黑虎被这一拳砸地鼻血眼泪齐齐飙出,嘴里的血沫子夹杂着几颗黄牙一块飞了出来。 “早就想揍你这王八蛋了!” “狗日的刘黑虎,老子叫你狂!” 围着他的汉子们纷纷怒吼着,拳脚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直揍得刘黑虎满地打滚,哀嚎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哎哟!好汉饶命、饶命啊......” 林有粮赶过来,看到刘黑虎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心头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一半。 再看那边的石头和铁柱已经把钱都拿回来了,他们再在这里逗留下去反而容易生变。 他立刻下令:“行了行了,把他打死了反而麻烦!咱们赶紧撤,带着人撤!” 汉子们这才恨恨地停了手,朝地上呻吟的刘黑虎啐了几口唾沫。这才互相搀扶起受伤的同伴,迅速脱离战扬。 那些泼皮混混们能站着的全都已经被打懵了,压根生不出想要追上去的想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像一阵风似的飞速逃窜着离开了。 地上的刘黑虎早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嘴都是血。 他的门牙也被打掉了两颗,浑身疼地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直哼哼,想爬又爬不起来的样子。 不远处两个混混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想要扶起刘黑虎。可他这会子浑身都在疼,呼吸间两肋更是生疼。 此刻被人一扶,他更是疼地满头大汗直打哆嗦。 他扬起手就是啪啪两声,两个混混一人挨了一巴掌:“还不快给我找个板车来抬!老子的肋骨好像断了......哎哟喂!” 躺在地上的刘黑虎侧脸望着林有粮一群人逃跑的方向,阴测测的脸上满是怨毒的恨意,连声音都变了调: “林有粮!还有大湾村的那帮贱民们......你们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刘黑虎誓不为人!” 当林有粮带着一群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的汉子们,架着受伤的张猛、栓根等人,深一脚浅脚地回到了大湾村时,天刚擦黑。 村口早就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男女老少。 当村民们看到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踏着夜色跌跌撞撞地进入众人视线时,尤其是看到被救回来的张猛、铁柱、水生、喜旺和栓根后,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欣的欢呼声。 “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喜旺,水生!你们都受苦了!” “有粮哥、二牛哥......大伙真是好样的!” 林阿银和虞氏也站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领头的林有粮,一手扶着受伤的张猛,一手拿着柴刀步伐沉稳地朝村口跑来。 “娘,是爹,爹回来了!”林阿银拉着虞氏的胳膊欣喜尖叫起来。 “菩萨保佑,幸好你爹没事......” 虞氏眼中含泪,脸上亦是克制不住的欢喜。 林有粮跑到近前,也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媳妇闺女,朝着她们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 汉子们虽然个个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伤,胳膊上、脸上划拉出的口子也渗着血。 就连他们的衣裳也都破破烂烂的,沾了不少黄泥和血渍,但大伙的精神头却是出奇地好。 赵二牛把抢回来的那个沉甸甸的麻袋往地上一放,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大笑道: “那狗日的刘黑虎被咱们给揍得满地找牙,就连钱袋子也被石头和铁柱这俩小子给抢回来了,哈哈哈!” “太好了,看那刘恶霸下回还敢不敢来咱们村找事了!” “解气,太解气了!” “石头,铁柱,你俩真能行!真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上级 林有粮上前扶住李老诚,笑道:“村长,咱们先进村再说吧,他们个个身上都还带着伤呢,得好好包扎一下才行。” 李老诚连忙说道:“对,对,是得赶紧处理处理。快,受伤的先去我家,我家有治伤的草药,先敷一敷,等明日一早再请了老郎中来看伤!”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那麻袋,对二柱子吩咐道:“二柱子,那记账本带着没?拿出来再点一遍数,各家各户的钱赶紧给大伙照原样发还了!乡亲们为救猛子他们掏空了家底,这份情他们都得记着!” 二柱子从怀里摸出记账本,连忙点头应道:“知道了爹,我今晚就是不睡觉,也要先把钱给大伙全都发还回去!” 说完,他挥着手里的记账本,对四周围着的村民大声喊道:“大伙都去打谷扬集合!火把点亮些,今晚就把钱给大伙发还到位!” 这话一出,村民们个个欣喜不已。 他们原以为这钱拿出去就等于打了水漂了,没想到林有粮等人不仅把人都给救回来了,连钱也都给抢回来了! 那些掏空了家底的人家,尤其是王婆子、孙老憨等人,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打谷扬上,七八个火把围绕成一个圈。当中的二柱子拿着记账本报着数,旁边帮着数钱发钱的则是林阿桃。 钱很快被两人清点好,按着草纸上的账目一家家发还。 村民们拿回失而复得的银钱,脸上都洋溢着振奋和喜悦。 村长家,受伤的汉子们一个个脱下外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院子里,村长的两个儿媳妇正在将治伤的草药捣碎成泥。林阿银和她娘虞氏,还有村长的媳妇葛婶子,正在帮着受伤的汉子们清洗伤口,并敷上草药进行包扎。 待众人一一忙完,热闹渐渐也散去。夜色更浓了几分,村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李老诚佝偻着背来到林有粮家门口徘徊,见他家的油灯还没有熄灭,想了想还是敲开了林家的门。 此时的林有粮一只胳膊上缠着布条,只穿着一身中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他的胳膊也不慎被划伤了个口子,伤口不大,倒是不怎么碍事。 虞氏提着茶壶倒了碗热水递给老村长:“村长叔,来,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吧。” 李老诚摆着手道:“不了不了,我就是这心里边一直不踏实,想来寻有粮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说着,李老诚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有粮啊,虽说猛子他们被救回来了,就连钱也被拿回来了,按理说我也该知足了。可我这心里头始终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林有粮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端起水碗喝了一口,没吭声,他当然知道村长担心啥。 李老诚语气有些急促起来:“今儿咱把他打成那样,还抢回了钱,折了他那么大的面子。以刘黑虎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能咽下这口气?不用想,这王八蛋肯定正憋着大招,想着怎么报复回来呢!” 屋里很静,只有油灯芯噼啪爆了个小火花。林有粮放下碗,沉吟片刻问道:“村长叔,您是有啥想法?” 李老诚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几分:“我是想着,咱们也不能光挨打不反抗啊?那刘黑虎是个混不吝的,可他爹刘里正难道也不要脸面名声了? 也不晓得他知不知晓自个儿子干的这些混账事!要不咱找找他去,让他约束约束他家那个忤逆儿,你觉着如何?” 林有粮想了想道:“叔,不是我想泼您冷水。这刘黑虎干的那些混账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里正但凡要是管的住这个儿子,咱们跟刘黑虎也早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您想去找刘里正说合说合也行,我陪您去。但......我就怕即便咱们去了也是收效甚微啊。” 李老诚闻言神色更加忧虑了几分:“那......那咋整啊。” 林有粮沉吟片刻,问道:“咱们大湾村虽然人口不多,位置也偏僻,可按理说咱们村和李家村离的也比较近,两个村子加起来也有百来户人了。 怎得朝廷没给咱们村设立一个里正的职位?若是咱们村也有里正,就能直接让咱们里正去找刘里正对话,也好让他约束约束自己的儿子。” 李老诚道:“我也是听我爷爷曾提起过,咱们村和李家村均位于大湾河东侧,在前朝时确实同属一个村子,并且还属于青阳县的管辖范围。 也是自从先帝改朝换代后,朝廷才将咱们村和李家村划分到永安县管辖之下,李家村那边因着本家姓居多,便由宗族在管理。 而咱们村子这边基本都是杂姓居多,只你们林家的亲戚比别家多几户,基本也都出了五服。 咱们因此跟李家村渐渐就分成了两个村子。加上林家的宗族渐渐没落,老老族长也没精力管理村子,村里就一起举荐了我爷爷当村长......” 林有粮微微颔首,提议道:“既如此,咱们不妨找找更上面的人来压一压刘里正如何?比如镇亭?” 李老诚有些犹豫: “镇亭老爷在石泉镇也快任职了二十多年了,为人也还算公道正派,倒是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好。可......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管咱们这事?” 林有粮坚定道:“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明日先去找老镇亭递个话,若是他愿意帮咱们敲打敲打刘里正...... 至少刘黑虎也会对咱们有所顾忌,知道咱们大湾村的人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性子,即便他想要对咱做些什么,也要先掂量掂量。” 李老诚闻言,下定决心般点点头:“听你的,明日咱们就去石泉镇,去拜访拜访老镇亭!” 清晨,天还没亮,只鸡叫了头一遍,李老诚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来到林有粮家。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做主 虞氏、林阿银等人见到李老诚来,齐齐跟他问好。白老太笑着招呼:“村长,吃饭了没?阿婉呐,快给村长舀碗小米粥来暖和缓和。” 虞氏也不等他答话,就赶忙钻进灶房去盛了碗热乎乎的小米粥端出来,递给李老诚:“村长叔,快坐快坐,家里也没啥好饭菜招待您的,您就随便吃些。” 李老诚倒也没推辞,笑着落了座:“侄媳妇这话说的太谦虚,满村都挑不出几家有这么好的饭菜了,怎的就随便了?瞧这小米粥熬的,黄澄澄稠呼呼的,看着就香。哟,还有韭菜鸡蛋的馅饼呢!” 待众人吃过早食后,林有粮将骡车套好,今日他们要去石泉镇找老镇亭,正好能路过秦氏医馆,也该到送止咳糖浆的日子了。 至于县里那几家医馆的止咳糖浆和两家酒楼茶居的卤肉则由赵二牛赶着牛车去送货。 自从赵二牛应林有粮的邀请,来到林家当帮工后,林有粮每月给他八百文的工钱,赵二牛干活干得很是卖力,没过多久,林有粮就索性将送货的活基本都交给了他。 两人正要出发,就见林阿银快步走了出来了,她身上穿着虞氏替她新做的一身碎花袄子,打扮地齐齐整整,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 “爹,村长爷爷,等一等,我跟你们一块去。” 林有粮微讶:“阿银,你去干啥?” 林阿银晃晃手里的包袱,得意一笑:“我这段时日在家闲着无事,琢磨出了一些小玩意,想着正好能送去给秦爷爷,看看他们医馆需不需要。” 她边说着边利索地跳上骡车后座。 林有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很怀疑自家闺女恐怕是在家待地太过无聊了,逮着个机会就想往外头跑,这才随便寻了个由头搪塞他吧。 骡子车脚程快,三人来到石泉镇时天色才大亮,集市两边的铺子都还没开门。而镇亭家的宅子则在镇子东头,算是镇上最气派的一处院子了。 骡车一路行驶到镇亭家的一处青砖门楼前,两扇黑漆大门此时正关着,只开了旁边的一扇小角门。 李老诚上前,对着角门里正坐着打盹的门房陪着小心道:“这位老哥,劳烦您通禀一声。小老儿是大湾村的村长李老诚,有要紧事想要求见镇亭老爷。” 门房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撩起眼皮打量了他们仨一番,这才慢悠悠问:“这一大早的就要见镇亭老爷,到底什么事啊,我们老爷可忙着呢。” “是、是关于我们大湾村被泼皮无赖勒索,差点闹出人命的大事,乡亲们想请镇亭老爷给大伙主持个公道。” 李老诚赶紧说明来意,语气十分恳切。 老门房上下扫了他们几眼,没有说话。 李老诚面露询问地回头看向林有粮,林有粮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到老门房面前,笑着说道:“叔,一点小心意,还请您行个方便,帮着通传一句。” 老门房见了那块碎银,脸色才好看了些。他收下碎银揣进怀里,语气和缓道:“我们老爷这会想必还在用早膳呢,在外头等着吧,我进去问问。” 说完,就慢吞吞地往里去了。 三人在门外又等了近半个时辰的工夫,那门房才慢悠悠晃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吧,我们老爷刚得空,在花厅见你们。说话时利索点,年底了,我们老爷也事务繁忙。” “哎哎!多谢老哥,多谢老哥!” 李老诚连声道谢,带着林有粮和林阿银,跟着门房身后进了院子。 镇亭家的花厅不大,陈设也简单。 花厅正上方的主位上,老镇亭穿着件半旧的酱色绸面夹袄,正耷拉着眼皮端着茶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他约莫六十出头的样子,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很深。 “大湾村村长李老诚,带村民林有粮及其女林阿银,拜见镇亭大老爷!” 李老诚一进门就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林有粮和林阿银也跟在后面躬身。 “嗯。” 老镇亭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大老远跑来见我,到底什么事啊?” 李老诚上前一步,把腰弯得更低了。 他拱着手尽量简洁地把村里与刘黑虎之间的恩怨简单说明了一番,末了他言辞恳切道: “大老爷,那刘黑虎是刘里正家的公子,行事一贯是无法无天,他唆使手下来我村放火毁鱼塘不说,还将我们村好几个村民给强行绑走,学那山匪之流行勒索之事...... 小老儿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斗胆来求大人您主持公道!求您给刘里正递个话,让他管管他儿子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大湾村几百口子人,怕是......怕是往后都没个消停日子过了啊......” 说到最后,李老诚的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哽咽。 老镇亭一直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水上的浮沫,听完李老诚的讲述后,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 待抿上一口茶水后,老镇亭才抬起眼皮看了看李老诚,又扫了一眼站在后面沉默的林有粮和神情专注的林阿银,叹着气开口: “刘黑虎这个人嘛.....本官倒是听说过一些。年轻人,行事是有些孟浪了。” 他顿了顿,将茶杯放下后才接着说:“不过......你们说绑人勒索这事,可有真凭实据?那刘黑虎最后可有拿走你们的钱财?” 李老诚忍住想要回头看林有粮的冲动,他迟疑片刻才道:“这、这倒是不曾,因着我村的小子们见他临时坐地起价,一时不忿下才动了手,最后那银子也被我们村的小子们给抢回来了.....” 老镇亭摆着手打断他的话:“既是没有拿你们的银子,那你控告他勒索之罪就不成立嘛!再说了,你都说是两边的人都动了手,而且还见了血,这就有点说不清谁是谁非了。按律法,这叫互殴,你们双方都有罪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卸任 那二百两银子都是我们村挨家挨户地凑才凑出来的赎金,村里小子们动手,那也是被他逼的走投无路了才......总之、总之是刘黑虎先出尔反尔......” “好了好了!” 老镇亭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刘里正那边,本官自然会去了解情况。你们呢,也先回去把村里人安抚好。 都是乡里乡亲的,凡事都要以和为贵嘛,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至于刘黑虎那边......本官会酌情提醒刘里正管束儿子的。 你们自己也小心点,没事就少出村,莫要再跟人起冲突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们两边都各自退一步吧!” 李老诚心里五味杂陈,老镇亭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乍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但细细想想,又似乎半句保证的话也没跟他们承诺。 林有粮忍不住上前半步拱了拱手,恭敬说道:“镇亭大人,那刘黑虎横行乡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还曾指使手下放火烧了小王庄和胡家坳两个村子的草垛来威胁他们。 这次他又处处针对我们大湾村,不仅纵着手下放火毁我们鱼塘不说,竟然还行绑架勒索之恶行,简直是猖狂至极! 若是再没人来管束他一二,那下次他岂不是敢杀人了?大人您是咱们这石泉镇的镇亭,品行德高望重,您若是能替我大湾村说句公道话,那刘里正想必看在您的面子上,必定会重视此事。 求大人看在大湾村几百村民生计的份上,务必施以援手,敲打刘里正约束其子!否则那刘黑虎将来恐惹大祸啊!” 林有粮句句言辞恳切,条理清晰。 可老镇亭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动容,目光中反而带上一丝不耐烦: “本老爷都说了!此事我自会过问。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都要讲个章程证据,不是你们说想怎么办便能怎么办的!你们先回去安心等着消息吧,这事本官已经记下了。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老镇亭端起一旁的茶杯,不再和他们多说。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送客。 一直站在旁边的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一个客套的笑容:“三位,请回吧。我们老爷近日公务繁忙,实在是辛苦。你们的事老爷心里有数着呢,等我们老爷空闲下来,定会妥善处理的。” 李老诚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有粮轻轻拉了下衣袖。 林有粮沉声道:“那就有劳镇亭老爷费心了。草民们告退。” 三人就这样被管家客气地送出了花厅,管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路引着他们往外走。 管家将三人送到角门,便转身回去复命。 李老诚一脸忧愁地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有粮用眼神给制止了。 “咱们回去再说。” 三人正要准备离开。 林阿银眼尖,发现角门不远处正停着两三辆骡车,不时有几个从内院出来的仆人正忙着把大大小小的箱笼往门外搬。 而方才那守门的老门房正在骡车后头,吭哧吭哧地朝骡车上抬着那些摞成一堆的箱笼。 跟在林有粮身后的林阿银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那骡车和地上的箱笼,她心中微微一动。 看那箱笼的样式和搬动的那些物品,不像是寻常走亲访友,倒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林阿银扯了扯林有粮的衣角,示意他朝骡车那边看去。 林有粮顺着闺女的视线看去,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林阿银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林有粮立刻会意,连忙快步返回,拐到角门处停骡车的地方。 他走到骡车前,对着那正在搬东西的老门房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叔,搬东西呐?这箱笼瞧着还挺沉的,我来帮你搭把手吧!” 他不由分说地,扛过老门房手里的箱笼就往骡车上抬。 “诶诶.....” 老门房张口就想阻止,这是谁家的后生啊,怎么莽莽撞撞的! 要知道这箱笼里的东西可都是内院的夫人奶奶们的物件,要是一不小心被他给弄坏了,这土包子赔得起吗! 老门房再仔细一瞧,哦,原来是那会来求见老爷的访客,这心顿时就放下了一半。 再一见林有粮那一身的腱子肉,那大箱笼在他手里抬着就跟玩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堆了好几个在骡车上,码的是整整齐齐的。 老门房那悬着一半的心立刻就全都放下了。 林有粮忙得满头大汗,还不忘和老门房寒暄着:“叔,这镇亭府上没别的下人了吗?咋还让你一个人搬这么沉的东西?” 老门房见他确实有把子力气,也乐得站在一旁躲懒,随口道: “害,这不是我们老爷年底就要卸任了嘛?我们夫人得先回安阳老家去,把老宅的屋子好好打整打整,等我们老爷交了差,也得回安阳老宅去咯! 这不马上腊月了,我们夫人怕天冷更不好走,打算这几日就先回去。内院的下人可不就得忙着赶紧收拾东西嘛,人手自然就紧张了些。” 林有粮心头一跳,半真半假地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镇亭老爷要卸任了?咋这么突然呢?唉,真是可惜了,镇亭老爷在咱们石泉镇,那可是老百姓们个个都交口称赞的好官啊!” 老门房摇头叹道:“我们老爷今年也有六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虽说从前也有七十多岁还能连任镇亭老爷的,可......” 老门房说到这里,面上浮现一丝犹豫的神情,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后生。 面前这个壮硕汉子还在乐呵呵地帮他抬着箱笼,一副全然不在意他说什么,只是单纯想跟他唠闲嗑的模样。 老门房放下心来,他四下张望一番,见角门那暂时没人出来,便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道: “其实我们老爷也想再连任几年来着,可架不住身后有人早就盯上他的位子了,而且那人身后的背景可不小!我们老爷又不敢得罪那人,可不就只好顺水推舟地卸任了,早些给人腾位置嘛!” 第一百九十章 桎梏 老门房忍不住跟着赞同道:“可不是嘛!那刘里正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老爷往前多关照他? 不说远了,他那泼皮儿子,哪回闹了荒唐事不是我们老爷给帮着遮掩的? 可他呢,仗着闺女受县丞大人的宠爱,就怂恿闺女给县丞大人吹枕头风,让县丞大人应了要扶他当镇亭的事。你说说,这算不算是忘恩负义?” 刘里正?! 林有粮心中大惊,不由地脸色一变。 老门房见他脸色不好看,狐疑问道:“诶,我说你这汉子,莫不是来故意找我打听消息的吧?” 林有粮回过神,他迅速调整好表情,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道:“叔,瞧你说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罢了,没事打听这干啥?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吗?唉,我真是为咱们大老爷不值啊! 咱们大老爷可是在这当了二十多年的镇亭啊!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临了临了,竟然被一个靠着卖闺女上位的刘里正给挤下去了.....” 集市的一处茶摊上。 李老诚满脸的失落和愁苦,不住地叹着气:“唉,这、这可如何是好?老镇亭竟然要卸任了,看他这态度,恐怕不会愿意在即将卸任的这档口得罪刘里正了。” 林有粮也脸色阴沉:“难怪他今天说话句句都在推脱,一副和稀泥的模样。老镇亭既然决定了卸任回安阳老家,肯定是想平平安安地度过最后一个月的任期。不愿意掺合这件事。 县丞大人既然摆明态度想要扶持刘里正上位,镇亭怎么可能会为了咱们村,在这即将卸任回乡的档口得罪县丞和未来的镇亭?” 林阿银秀气的眉头也紧锁着,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裴璟行......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被她压了下去。他俩不过是因缘际会来到此地的陌生人,两人也仅仅见过两回面罢了。 林阿银垂下眼眸,借着喝茶水的动作遮挡住眼中的思绪, 这点老乡的情分,她还是省着点用吧。 她身旁,林有粮和李老诚还在商量着怎样才能够让刘黑虎真正忌惮,不敢再打击报复。 李老诚咬着牙道:“要是实在不成,咱们......咱们就只能跟涌鑫鱼行说说,把跟鱼行的合作......给推了吧!” 林有粮皱皱眉,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村长叔,这营生可是关系着咱们村许多人家的希望啊,咱们若是放弃了,那之前乡亲们受的罪可就白受了!” 李老诚眼圈泛红,苦笑道:“得罪了刘里正便罢了,可要是得罪了刘镇亭......村里的日子只怕会更过不下去的。 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谈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啊。有粮啊,你也别怪叔没本事,叔就是想让咱大湾村的乡亲们都能好好的过日子......” 林有粮看着李老诚布满皱纹的脸上落下一颗颗滚烫的浊泪,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茶水滚烫,林阿银捧着粗瓷碗暖手,边小口小口地啜着,脑子里却在飞速转动着。 她突然开口道:“村长爷爷,爹。刚才你们说,刘里正可能要当新镇亭了,其实这对咱来说,也不全是坏处啊。” 李老诚抬袖子抹眼泪的动作一怔:“啊?这、这还不是什么坏处?那刘里正可是刘黑虎的亲爹!要是让他当了镇亭,那刘黑虎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 林有粮也看向女儿,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阿银摇摇头:“村长爷爷,您想啊,刘里正要是真想往上爬,坐上那镇亭之位。那他是不是更应该有所顾忌? 至少不能还像以前那样,由着他儿子到处胡作非为。他也得顾忌顾忌名声吧?最起码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个样子来的。 万一刘黑虎那些龌龊事被人爆出来,不说县里的那些官老爷们会怎么看他,就是老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他给淹死了!” 李老诚浑浊的老眼眨了眨,眨掉眼里闪烁的泪花。他似乎抓到点什么:“你是说......” “没错!” 林阿银点头,语气带着坚定:“您再想想,为啥这次刘黑虎会先派个喽啰张三来迷惑咱们,还专程放个假消息出来。 说好要来村里抢人的,结果呢,他却悄悄带人埋伏在偏僻的野猪林里把癞皮狗他们给抢走了。 这刘黑虎不是一贯很是霸道不讲理,很是目中无人吗?这次竟然没有直接带人来咱们大湾村明抢,反而要偷偷摸摸的行事,他这作派,倒和以往的行事作风不太一样,明显低调多了呀!” 林有粮眼神一闪,接过了话头: “那你的意思......是他爹刘里正在压着他?刘里正知道他这儿子爱惹是生非,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些大乱子,坏了他当镇亭的好事,恐怕早就敲打过刘黑虎了。所以刘黑虎即便是狗改不了吃屎,却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林阿银看着父亲,用力点头:“爹说得没错!刘黑虎不是不想明着来抢,他是不敢!他爹既然想要往上爬,最怕的就是在这个晋升的节骨眼上,刘黑虎万一闹出什么丑事出来,断了他的晋升之路! 所以刘黑虎才选了半路劫人这种阴招,既能给我们一个深刻的警告,让我们受些教训。又能唬得我们害怕之下把鱼行的合作契书拱手奉上,断了咱村卖鱼的路子。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咱们村的叔伯们竟然这敢于反抗,把他揍得那么惨!” 李老诚听着听着,恍然大悟起来:“哎呀,阿银丫头,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啊!那、那照你这么说,刘里正为了他自己的官帽子,反而成了咱的......那叫个啥来着,桎梏?”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织网 “怎么个勒紧法?”林有粮的脸上满是不解的神情。 林阿银压低了声音:“咱们要想办法替刘里正扬名,让全永安县的老百姓们都知道他刘里正的儿子刘黑虎是个什么货色! 我就不相信了,这镇亭之位除了刘里正外,就没有别人想坐了?但凡有那么一个想要争一争这个位置的,那么这次就是他的机会!咱们斗不过刘里正,那就让别人来替咱们斗去!” 李老诚惊得差点打翻茶碗,眼睛瞪得老大:“这......这能行吗?刘里正的后头可还有个县丞老爷呢,万一县丞老爷一怒之下,彻查流言.....。” 林阿银解释道:“咱们只针对刘家父子,把火往他们身上引。只要没点县丞老爷的名,老百姓联想不到他身上去。 即便是县丞老爷最后知道了,他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反而会迅速跟刘家父子撇清关系。只要脏水没泼到他身上,县丞老爷就不会为这么两个小人物去主动惹一身腥!” 李老诚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到这种弯弯绕绕的法子,只觉得又新奇又心惊。 他看向林有粮,目光殷切:“有粮,你看这法子是否可行?” 林有粮眼中满是对闺女的赞许和肯定:“阿银这法子虽险,可只要咱们运作的好,别让人抓到尾巴了,说不定这奇招的效果会出奇的好,搞不好还能让那刘家父子一朝跌落,永远都翻不了身。” 李老诚见林有粮也这么认可,立刻拍板决定了:“好!反正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刘里正有靠山,咱们就断了他的靠山!” 三人商量好对策就结了茶钱,又赶着骡车往镇里的秦氏医馆走去。 秦氏医馆门脸不大,但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一股淡淡的药草香飘散出来。 秦老大夫头发花白,精神却矍铄,此时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待看到林阿银三人进来,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林大侄子,银丫头,你们今日怎的有空来了?” 林有粮上前拱手行礼:“秦大夫好,我们今日正好有事来石泉镇一趟,想着止咳糖浆的供货时间也快到了,索性就一并将货带来了。” “秦爷爷好!您精神头还是这么足,不论啥时候见到您,您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真是老当益壮呀!”林阿银笑着上前与秦老大夫寒暄。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还是那么嘴甜。”秦老大夫被她这话哄得抚着胡须大笑了起来。 笑罢,他指着两人身后的李老诚,面露疑惑:“这位是......” “这是我们村的村长,李叔。”林有粮伸手介绍起来。 “哎哟,早就听说秦大夫医者仁心,今日能与您相识一番,小老儿不胜荣幸。”李老诚连忙上前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十足的尊敬。 秦老大夫笑着拱手回礼:“李村长,客气客气。” 待两人互相见完礼,林有粮才将骡车上的竹篮卸下,交到秦老大夫手中。 秦老大夫接过竹篮,随手打开一罐闻了闻,又敲了敲,点点头:“嗯,药味醇厚浓郁,膏体呈清透琥珀色。你家止咳糖浆的品质一直都很稳定,不错。” 他一边让伙计给钱,一边随口问道:“看你们三人方才进来时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可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李老诚叹了口气,忧愁地摇了摇头。 林有粮也没瞒着这位相熟的老大夫:“......咱们村因着和青阳县一家鱼行合作的事,被刘家村的刘黑虎给盯上了......” 林有粮简短说了事情的经过,末了露出一丝苦笑:“这刘恶霸如此目无王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还有两家村子也遭遇过同我们村一样的遭遇,他们也都是因为招架不住刘黑虎的报复,无奈之下只能与涌鑫终止合作。” “刘黑虎?” 秦老大夫原本温和的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头自言自语起来:“又是那个混账东西?” 林有粮心思一动:“秦大夫,您难道......也听说过他的恶名?” 秦老大夫抬眼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摇摇头:“何止听说过,这刘黑虎作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语气中有些迟疑,像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将这事给说出来。 林阿银想了想,试探着问:“秦爷爷,您莫不是知道这刘黑虎还干过的哪些龌龊事?不知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 实不相瞒,我们大湾村和刘黑虎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若是能多收集一些他横行乡里的罪证,说不定往后就能借此将他扳倒。” 秦老大夫摇头叹息:“不是我不想对你们多说,老夫是医者,本不该将病患的隐私外泄,可......” 他咬咬牙:“也罢,若是这个消息真能帮你们扳倒刘黑虎,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宽慰。” 秦老大夫将林有粮、林阿银和李老诚三人让进内间,待伙计上了热茶退下后,屋里安静下来。 秦老大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露回忆:“说起来,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正值夏日清晨,我刚到医馆坐定,就有人急火火地找上门来。 那来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他一脸的惊慌痛苦,求我赶紧去刘家村救救他的闺女。” 秦老大夫叹了口气:“我跟着他到了刘家村,进了他那破败的小院。进屋一看,那姑娘满脸青紫地躺在床上。” 他顿了顿,似乎还能看见当时的景象:“我给她诊脉时,见她胳膊露出来一截,上头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块好皮,一看就是遭了毒打。 我随身带了点应急的药,给她灌下去,好半天这姑娘才悠悠转醒。可那姑娘的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房顶,一点光亮也没有。分明就是......就是心存死志的表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诗 听着秦老大夫的讲述,她瞬间就明白那女子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秦老大夫微微颔首,叹道:“我开了方子,嘱咐她的爹娘,需得替她好生调养着。刚踏出院门,就听见那女子的爹娘在屋里吵了起来。 那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喊着要去县衙击鼓鸣冤,给闺女讨回公道。 可那中年汉子却痛苦呐喊道:‘咱们没凭没据的,怎么去告啊!闺女是被人在高粱地里发现的,周围哪还有那王八蛋的影子?何况那刘里正还搭上了县丞老爷的关系,以他的性子,定会想办法护着他那宝贝儿子的,咱们哪里斗得过他啊!’ 我在镇上这些年,对那刘黑虎的混账名声也听过几耳朵,再听他们这么一说,前因后果,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那后来呢,那姑娘和她的家人后来怎样了?”林有粮压抑着胸中升腾的怒火,追问道。 秦老大夫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和无奈:“后来?大概过了俩月吧,我去刘家村给另一个老病号复诊,想着顺道去看看那姑娘恢复得如何。 待我走到她家门前一看,院门早就落了锁,上头还蒙了一层灰。隔壁的邻居探出头来,悄悄跟我说,那齐家的姑娘.....在那事发生后没多久,就在自家房梁上......寻了短见。 齐家夫妇半辈子就得了这么一根独苗,闺女没了,他们心也死了。没过几天就收拾了细软,离开了刘家村,再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内室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只有几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林阿银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咬着牙恨声道:“这个人渣!该死!” “简直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林有粮一拳砸在身旁的茶几上,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刘黑虎这王八蛋,为了逞一时兽欲,竟然活生生逼死一条人命,害得齐家家破人亡!” 李老诚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嘶哑着嗓子骂道:“败类、畜生!那就是个该天打雷劈的玩意儿!刘黑虎这狗娘养的,坏事做绝,他就不怕断子绝孙吗!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林阿银强压下心口翻腾的怒意,猛的转向秦老大夫,她的声音因急切和愤怒而微微发颤:“秦爷爷,您刚才说齐家夫妇搬走了?您、您可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找到他们?” 秦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紧锁着,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那日那邻居老汉好像提过一嘴,说齐家夫妇在本村已无亲无故。唯一的亲人,似乎是齐氏夫妇的大伯兄一家,住在......青阳县。 对,是青阳县!那老汉也只是猜测罢了,说他们走投无路,说不准会去投奔那大伯兄。可齐家大伯兄具体住在青阳县的哪里,我就真不知道了,那老汉也没细说。” “青阳县......” 林有粮低声重复着,心念电转。 涌鑫鱼行就在青阳县,而郑老板是鱼行的大东家,在青阳县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人脉也广,认识的人里三教九流都有,说不定,能帮着找一找这对夫妇。 刘黑虎这畜生正是为了和涌鑫鱼行合作,才盯上了大湾村,而郑老板因着刘黑虎之前对另两家村子捣乱闹事的恶行,早就腻歪的不行了,只是一直苦于寻不到有力的证据来反击。 如今为了大湾村能够自保,也为了那枉死的齐家姑娘,他们若是能将这个消息递到郑老板手中,由郑老板出面,不知够不够作为扳倒刘黑虎铁证之一。 只有齐氏夫妇站出来作为证人状告,刘黑虎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才能被彻底钉死,再也翻不了身!林有粮暗暗攥紧了拳头,心中打定了主意。 几人又聊了几句,林阿银将带来的包袱递给秦老大夫,请他试用。包袱里装着她近日闲来无事制作的薄荷润喉糖、薄荷醒神膏等小玩意。 见天色也不早了,三人拜别了秦老大夫,牵着骡车离开医馆。 此时日头已经西斜,拉长了三人一车的影子。路过西市时,林阿银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卖笔墨的铺子前。 “爹,村长爷爷,你们稍等我一下。” 说着,她跳下骡车,径直走进那家铺子。 林有粮和李老诚两人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依言站在门口等着她。 不一会儿,两人就见林阿银抱着几摞厚厚的、粗糙的大张黄麻纸走了出来,她的腋下还夹着几支便宜的毛笔和两块黑乎乎的墨锭。 回到大湾村时,天色微暗。 李老诚直接回了家,他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二柱子,二柱子!死哪去了?快滚出来!” 很快,二柱子便小跑着从屋里出来,他憨憨地挠着头问:“爹,啥事啊?喊这么急。” “你林二哥家有点事,需要你帮着写些东西,你不是上过几天私塾嘛,肚子里那点墨水也该派些用扬了,去了听你阿银侄女的吩咐就成!”李老诚一副不容置疑地口气命令道。 二柱子“哦”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跑去。 林阿银家,堂屋的八仙桌已经被清空,成了个临时的工作台。 林有粮找出家里捣蒜的石臼,舀了点水,开始吭哧吭哧地磨起墨来,墨块在石臼里打着转,发出沉闷的声响。 虞氏和林阿桃则搬来小凳子,找出家里的大剪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把买来的大张黄麻纸裁成巴掌大小的小纸条。 林阿银铺开一张裁好的纸条,提起一支笔,她闭了闭眼,思考着该怎么下笔。 白天听到的齐家姑娘的遭遇,和近日来村里遭受刘黑虎种种恶行的记忆,都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腕悬空,开始落笔疾书: 恶虎恶虎尾巴长,刘村窝里逞凶狂。 抢钱绑人寻常事,强霸民女丧天良! 可怜娇花悬了梁,留下爹娘哭断肠。 老豺睁眼装不见,只盼官帽戴头上。 父老乡亲擦亮眼,莫让豺虎再猖狂。 官帽摇摇掉下时,看你父子何处藏!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扩散 但这样一来更好,没人会知道这字迹是出自她的手。 二柱子正好在这时候进了屋,他凑过来一看,黝黑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激愤: “这首打油诗写的好,朗朗上口又好记,定能让全永安县的人都能背诵出来,看刘黑虎那王八蛋日后还怎么见人!” 说着,他也抓起一支笔,又蘸了墨,在一张新的纸条上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 两人速度飞快地誊抄着,一旁的虞氏和林阿桃专心地将纸裁成合适的尺寸,堂屋里的气氛凝重又专注。 林有粮磨好墨,将家中剩余的油灯全都拿了过来点上,堂屋立时变得更加亮堂起来。 屋内光线充足,林阿银和二柱子两人下笔的动作更快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也越来越深。 一张张写好的小纸条被小心地铺在地上、凳子上,渐渐覆盖了堂屋的大部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墨汁味道。 将手里的纸全部裁好后,虞氏揉着酸痛的腰,看着满屋子的纸条,又看看还在灯下奋笔疾书的女儿和二柱子,心疼地劝道:“阿银,二柱子,你俩歇会儿再写吧,要不然那手可得酸好几天呢!” “不用,娘,你们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们。”林阿银头也不抬地说道。 虞氏无奈,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得拉着眼皮早就在打架的林阿桃先去睡了。 林阿银抬头看了一眼身旁边磨墨边打瞌睡的林有粮,把他手里的墨锭夺过来:“爹,您也快去睡吧,这里有我和二柱叔就行!” 林有粮也实在熬不住了,加上他还打算第二日去一趟青阳县,便没再推辞:“那你们也早点歇下,别熬太晚。” 说完,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也回了房。 堂屋里只剩下林阿银和二柱子。 两人又连着抄写了几个时辰,直抄到手腕酸得发胀,手指被粗糙的笔杆磨得生疼。这才将所有的纸张全部写完。 林阿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了看地上几乎无处下脚的纸条。 她嘶哑着嗓音对二柱子道:“二柱叔,纸条已经全都抄完了,你也赶紧回去歇歇吧,我来收尾就成。” 二柱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看天色后点点头:“好,好。那我先回去了。阿银侄女,你收拾完也赶紧歇着吧。” 他放下手中毛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手腕,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林阿银看着满屋子晾着的纸条,大部分墨迹已经干透了。 她默默估算了一下,估摸着几千张应该是有了。 她弯下身,蹲在地上将一张张小纸条卷成一根根手指粗细的卷筒状,又拿了个包袱皮来,将纸条全部收拢进包袱内,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做完这一切,林阿银正准备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休息,却听见屋外院门一声轻响。 她抬头朝外望去,只见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而林有粮已经穿戴整齐地套起了骡车,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旧褡裢,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 “爹,您这是?”林阿银有些惊讶的问了起来。 “去青阳县。” 林有粮言简意赅道:“我打算去找郑老板,让他帮忙寻一寻那对夫妇的下落。” 林阿银恍然,连忙拿起手中那个装满纸条的包袱快步走了出去。 “爹,您把这个也带上。”林阿银将包袱塞到林有粮手中。 林有粮一愣,抱住包袱:“这是?” “这是咱们熬了一夜写的东西。” 林阿银语气急促:“郑老板既然在青阳县有的是人脉,那这些事由他的人来做会更好,不容易被人逮住尾巴。 您请他帮忙,让他的人把这些纸条散出去,散得越广越好!务必要让它像风一样迅速刮遍永安县和石泉镇的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知道刘黑虎干的好事。最好变成连三岁小孩都能念上几句的童谣。” 林有粮看着闺女熬得通红的双眼,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他神情郑重地点头,拍了拍怀里的包袱:“好,爹知道了!这事就交给我,你在家好好歇着吧。” 说完,林有粮不再耽搁,赶着骡车出了院子,向着青阳县的方向疾行而去。 林有粮一路疾行,终于在巳时赶到涌鑫鱼行。 他估摸着郑老板应该处理完一些杂事了,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走进了涌鑫鱼行。 郑老板听伙计说林有粮求见时,思索了片刻,便赶紧来到了花厅。 “林老弟?你怎么来了?可是大湾村的渔获出了什么问题?” 郑老板心下有些担忧,莫不是这大湾村的人也要和他终止合作了? 林有粮连忙摆手,神情凝重:“郑老板,渔获暂时没事,可那也只是暂时,和您之前料想的一样,那刘黑虎果然来我们村捣乱闹事了......” 他将这段时日,刘黑虎先是派人踩点放火毁鱼塘,又半路抢人,还将村民绑走借此来对大湾村进行敲诈勒的种种行径全都说了一遍。 郑老板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转为更加严峻的神色。 林有粮说到最后,将怀中的包袱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纸条来。 林有粮指着那一包袱纸条,语气恳切:“他爹刘里正眼看就要当上石泉镇的镇亭,若是让他们父子顺利得势,那咱们大湾村和鱼行的生意,恐怕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就连您的鱼行,日后想要在永安县的地界收鱼,那也得看刘家父子的脸色行事。 我们村都是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老百姓,也认识不到什么厉害的人物,思来想去,能倚靠的也只有郑老板你了。” 他说着,将包袱推到郑老板面前:“劳烦郑老板您动用您的人手,想办法把这些纸条散出去。同时,林某还想请郑老板帮忙查访一下三年前从刘家村搬走的齐家夫妇。 他们很有可能投奔了在青阳县的大伯兄一家,若是真能找到他们,想必定他们能成为扳倒刘黑虎的证人之一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童谣 刘黑虎欺男霸女的行径他也有所耳闻,可似乎未曾见过有苦主站出来指证的,想必定是刘里正这人一直跟在身后擦着屁股。 郑老板深知舆论的厉害,更明白他的鱼行也早就得罪透了刘黑虎,如果让刘黑虎更加得势,对他鱼行的长远生意来说确实是个大隐患。 郑老板眼中精光闪烁:“林老弟,你带来的消息对我来说很及时,也很重要!” 他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刘黑虎父子,确实不能再让他们坐大下去。这纸条散出去容易,但要散得巧妙,散得广,还不能让人轻易查到源头......” 他顿了顿,看向林有粮:“这样,纸条的事你放心交给我,我保证让手下的人收好尾!至于要找到齐家夫妇,这青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要找一家几年前搬来的外乡人,还得是投亲的,确实要费点功夫。 但既然有线索,这事也好办。我让账房老周去办,他和县衙户房的吏差那边有些交情,可以想办法查查三年前来在青阳县落户的户籍中,是否有一对齐姓夫妇!” 林有粮闻言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他激动地抱拳:“那就有劳郑老板操心此事了!” 郑老板摆摆手:“客气话就不用说了,你们村本就是因着我们鱼行才得罪的刘黑虎这个煞星。要是没有你们前来送这个消息,我还一直在苦恼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呢! 现在好了,只要有了齐氏夫妇这个重要的证人,即便掰不倒那对父子,我也有法子让刘黑虎狠狠栽个跟头,让他再也不敢跑出来兴风作浪!” 郑老板做事雷厉风行,他立刻叫来心腹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 伙计拿着包袱快步离去。 林有粮见此行目的达到,便辞别郑老板,驾着骡车匆匆赶到永安县的永盛镖局。 那张纸条的内容他已经熟记于心了,再多个人帮着宣传宣传,也多一份助力。 两天后的清晨。 永安县,东市菜扬。 一个卖菜的老农在摊位底下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黄麻纸,好奇地打开。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眼晕,老农四下张望一番,将纸条递给了集市里摆摊代写书信的穷书生。 书生先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纸条,随即猛的瞪大了眼,他磕磕绊绊地将纸条的内容念了出来: “恶虎恶虎尾巴长,刘村窝里逞凶狂,抢钱绑人寻常事,强霸民女丧天良。恶虎,刘村?哎哟,这、这说的莫不是......” 老农疑惑:“后生,继续往下念啊,咋不念下去了呢?” 书生定了定神,继续念道:“可怜娇花悬了梁......老豺睁眼装不见.......官帽摇摇掉下时,看你父子何处藏!嘿,这首打油诗虽无章法,却是字字尖锐,直白易懂!” 他抬眼望向周遭围拢来的几个百姓,眼里有着属于读书人特有的执拗:“这诗里的恶虎横行乡里,逼死良家女,已是引得天怒人怨。我辈读书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识得笔下字、口中言。 自今日起,我便将这诗抄录百张,贴遍城郭市集、茶馆酒肆!总要让满城人都念着这几句诗,让这恶行像野草似的疯长,传到每个耳朵里去。 便是官官相护又如何?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淹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书生说完,撩起袖子便开始研墨,将纸条上的那首打油诗认真誊写了一遍又一遍。 很快,更多的纸条在摊贩间传开了。 同一时间,石泉镇的茶馆,悦来居。 一个早起喝茶的老茶客,在茶桌缝隙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他眯着一双老花眼,小声地将纸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同桌的几人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嘘,小声点!这、这写的可是......” “这上面写的恶虎,莫不是刘......” “绑架勒索,还强霸民女,将人逼至吊死!简直是畜生不如!” 茶馆里顿时弥漫开一种异样的气氛,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地低语,个个眼神闪烁。 要说全永安县最好的酒楼是哪家,非锦味酒楼莫属了!但凡县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选择来锦味酒楼宴请宾客。 二楼雅间 刘里正红光满面地坐在主位上,笑着对下手的一位里正道:“瞧瞧你们,咱们都认识多少年的老伙计了,哪里就需要这样客套了?今日竟请我来这么好的酒楼吃酒,实在是破费啦!” 他下首的一个里正笑容满面地端起酒杯恭维: “整个永安县谁不知道刘里正您翻过年就要升任镇亭了?咱们几个老家伙不赶紧趁着这会找您聚一聚,等翻过年去,您可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到时候再想请您来吃酒,咱们可就要排队了,哈哈哈!” “可不是,刘里正.....不、刘镇亭,以后您可得多关照关照咱们几个村子啊!” 另一个里正也满脸堆笑地端起酒杯。 “是啊是啊,刘镇亭您在石泉镇内的名声那可是有口皆碑的,这镇亭的位置非您莫属!咱们能跟在您后头做事,那是咱哥几个的荣幸啊!” 其余人也连忙跟着附和。 “来,咱们都敬刘镇亭一杯,祝刘镇亭步步高升!” “刘镇亭,还请您往后多多关照啊。” “是啊是啊,刘镇亭,咱们几个村可都为您马首是瞻,您但凡有任何指令下达,我们一定第一时间执行到位!” 刘里正矜持地笑了起来,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正要开口说几句扬面话。 这时,雅间临街的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童谣声,几个孩童正拍着手跳着脚,嬉笑着大声念唱着什么。 众人纷纷面露疑惑之色,放下酒杯仔细听去,只听到孩童们用稚嫩的童音唱着: “恶虎恶虎尾巴长,刘村窝里逞凶狂!” “抢钱绑人寻常事,强霸民女丧天良!” “可怜娇花悬了梁,留下爹娘哭断肠!” “老豺睁眼装不见,只盼官帽戴头上!” “父老乡亲擦亮眼,莫让豺虎再猖狂!” “官帽摇摇掉下时,看你父子何处藏!” 那一阵阵念唱的童音又尖又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一般,清晰地扎进雅间众位里正的耳朵里! 第一百九十五 训子 雅间里,刚才还热闹的吹捧声戛然而止,气氛无比尴尬。几位里正面面相觑着,小心翼翼的瞅着刘里正的脸色,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而刘里正的脸色早就由红转白,继而变得铁青,他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刘里正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那群孩童稚嫩的嗓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着,像是有无数个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脸上。 他猛地站起身,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酒杯应声碎裂,酒水四溅。 “岂......岂有此理!” 刘里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气得脸上的胡须都在抖。 他连句扬面话都无心交代,更顾不上什么应酬不应酬的,拂袖而去。 只留下几位里正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里正气急败坏地冲出酒楼,坐上自家的骡车,一路催促着车夫快马加鞭赶回刘家村。 他的胸口堵着一团怒火,烧得他五内俱焚! 那首该死的童谣!究竟是谁?竟然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了他的青云路! 骡车一路疾驰回到刘家村,刚在一户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前停稳,刘里正就黑着脸跳下车,怒气冲冲地往里走。 他脚步不停,直接拐向了刘黑虎专程修建出来的独门小院。 他倒要好好问问这个孽子,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惹来这样的报复! 对,一定是报复! 刘里正不觉得这件事会是某个想要跟他争镇亭之位的里正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那些里正虽然在各自村里是绝对的领导人,可在他刘里正看来,这群泥腿子即便是做了里正,也长不出这样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来! 刘里正刚走进小院门口,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女子放荡的娇笑声和男人的调笑淫语。 刘里正额角的青筋又突突跳起来,他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只见院子里,刘黑虎的媳妇周氏,正低眉顺眼地端着一盆水,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头。 而屋里头,刘里正听到的那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刘里正的怒火一下子彻底爆发! 这个混账玩意,他这是养伤?肋骨都被人给揍断了,竟然还他娘的在屋里玩女人! 他大步走上前,在周氏惊恐的目光中,抬起脚狠狠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屋内的景象不堪入目,刘黑虎光着膀子斜倚在炕上,肋骨处还缠着布带,但他的精神头十足。 而在他的身边,两个打扮妖艳、一看就是楼子里出来的姑娘,一个正给他捏着腿,一个正端着酒杯往他嘴里喂。 刘黑虎此刻正满脸淫笑,一只手还不老实地在喂酒那姑娘的身上乱摸着。 房门被猛地踹开,吓得那两个姑娘尖叫一声,慌忙缩着身子躲到纱幔后面。 刘黑虎也被吓了一跳,他刚要发怒,待看清门口站着的脸色黑如锅底的刘里正时,身上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就蔫了。 “爹......爹?您、您怎么来了?” 刘黑虎结结巴巴,慌忙拉着被子想要盖住自己。 “你个孽障!!” 刘里正积压了一路的怒火如同火一般彻底爆发。 他几步就冲进屋里,看也不看那两个被吓得缩成一团的妓女,伸手一把揪住刘黑虎缠着布带的胸口,把他从炕上硬生生给拎了起来! “啊!爹疼疼疼!我的伤!”刘黑虎痛得龇牙咧嘴。 “伤?你还知道疼?老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疼!” 刘里正目眦欲裂,抬手就朝刘黑虎脸上抡了过去! “啪啪啪啪!” 一连串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刘黑虎的脸上,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都被扇地破裂流血。 “老子让你在外头胡搞!老子让你成天惹是生非!外面的天都让你给捅破了,你倒给老子在家里玩起女人来了!老子让你养伤!” 刘里正一边打一边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刘黑虎一脸:“你知不知道,有人编了一首揭露你罪行的童谣,那童谣都唱到老子头上来了!现在全县全镇的人都知道我刘里正纵子行凶,知道你曾经逼死齐家闺女那件事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坐上镇亭的位子废了多大的劲,花了多少钱走路子!知不知道你妹妹在县丞大人那里说了多少好话才替我争取到机会,现在全都让你这个畜生给毁了!” 刘黑虎已经被刘里正那一连串不歇气的巴掌给扇懵了,只听到刘里正那一声声咆哮中夹杂的那几个字:童谣、揭露罪行、逼死齐家闺女。 刘黑虎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嘴里不服气地嚷嚷:“都过去几年了,我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了!不就是个贱丫头吗?死了就死了,谁要是敢嚼老子的舌根,老子就弄死他!” “弄死他?你想弄死谁?你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刘里正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扇巴掌的力道更狠了:“现在全永安县的人都在传这首童谣,连三岁小儿都会唱了,你还能一个个都给弄死了?你个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刘里正越打越不觉得解气,干脆把刘黑虎往地上一扔,抄起床旁的不求人就朝地上的刘黑虎狠狠抽去:“我叫你惹事!我叫你无法无天!我叫你毁老子前程!老子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刘黑虎被打得满地打滚,嗷嗷惨叫,他连声求饶着:“爹、爹!求您别打了,我错了爹,我真错了!啊.......疼死我了!” 那两个妓女被刘里正这副残暴的模样给吓得抱头尖叫,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门外的周氏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连手里的盆都快端不稳了。 直到刘里正打累了,他才停下手,喘着粗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契机 “你给我好好回忆回忆,这段时间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招惹了些什么人,全部都一字一句,老老实实地给我说清楚!” 正抱着脑袋蜷缩在一旁的刘黑虎,哆哆嗦嗦地抬起头,他哭丧着一张脸:“我、我不知道啊爹,我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啊,不过就是跟人干了一仗,还被揍断了两根肋骨罢了,别的我也没干啥了......” 刘里正斜着眼睨他,冷笑:“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德行?你说跟人干仗,可是前几日你受伤被抬回来时,提起过的大湾村?打架也是跟那村子的人打的?” 刘黑虎老老实实回答:“对,是被那大湾村的村民们给打的。我、我没想到那些怂包居然还真的敢站出来反抗,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着了他们的道!哼,等着吧,等我伤好了,定要再纠集更多人手,将他们大湾村给搅个底朝天!” 说着,刘黑虎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表情。 刘里正手里的不求人哐当一声敲在他的脑袋上:“你个混账玩意,敢情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忘了个干净不成?” “哎哟!” 刘黑虎吃痛一声,捂着脑袋缩成了个鹌鹑。 刘里正这才收回手,冷哼一声:“把你跟那大湾村之间的过节,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都说给我听,一个字也不许落下!” 许久之后。 刘里正面色沉沉,手指指节有节奏地敲击在桌面上。 刘黑虎直说得口干舌燥,摸索着从地上爬起,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喘口气问道:“爹,你说那首童谣.......不可能是大湾村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泥腿子能想出来的吧?他们能有那脑子?” 刘里正捻着山羊胡,沉吟片刻:“那群泥猪疥狗是想不出来,可他们身后的人未必想不出来。你方才不是都说了,他们已经跟青阳县的郑老板合作了? 那郑老板回绝了你的合作,你就跑去放火烧了跟他合作的那两个村子,这梁子本就已经结下了。再加上后来你跟大湾村之间的过节,他想要因此而报复回来,也是合情合理。” 刘里正的眼睛微微眯起,继续道:“可饶是他再有缘由又如何?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传播流言,误了我升任镇亭的青云路! 这郑老板在青阳县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如今这是在我永安县的地界,他敢将手伸到我永安县来,那就别怪我刘某人不客气了!” 刘黑虎也阴恻恻道:“爹,您想让那郑通怎么个不好过法?有什么是儿子能替您去做的?” 刘里正捻着山羊胡的手一顿:“我确实有件事想要你去做!” 刘黑虎心中一喜:“什么事啊爹,您尽管放心把事情交给儿子,儿子定帮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从今日起,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个院子里!伤没好利索之前一步也不许出去,更不许再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再敢给老子惹出半点风波,传出半点闲话......” 刘里正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他一字一句道:“你就给老子滚出刘家!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听清楚没有?” 刘黑虎被他爹眼中的狠厉吓住,那是真敢为了那位置舍弃儿子的眼神啊! 他吓得缩起了脖子:“听、听清楚了,爹......” 永安县县衙。 就在刘里正在家怒气冲冲地训子时,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呈到了新任县令裴璟行的案头。 裴璟行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上的纸条,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打油诗写的直白又辛辣,矛头直指刘家村的刘里正父子! “这纸条,哪来的?” 他问旁边的心腹随从赵平。 赵平拱着手恭敬回答: “回大人,小的在街上捡的。这纸条来的稀奇,数量也多,不过两日功夫就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如今满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就连三岁孩童都将这首打油诗当童谣在念。” 赵平说完静静等着裴县令的问话,可过了良久,上首的裴县令都没有出声。 赵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只见上首的裴县令正将纸条拿在手中,对着光细细查看着什么。 赵平壮着胆子出声,继续道:“......小的还打听到,这打油诗里面的恶虎指的是刘家村的刘黑虎,那刘黑虎在三年前似乎真逼死过一个姓齐的姑娘。 可惜那齐姑娘因不堪受辱,没多久就一根白绫吊死在家中了。那齐姑娘的双亲半辈子只得了这一个女儿,老两口状告刘里正父子无门,又害怕刘里正一家报复,伤心之下很快就搬离了刘家村,如今不知去向。” 裴璟行一双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刘里正这人他知道,是二把手闵县丞的人,闵县丞一直在和他争夺这石泉镇的镇亭之位,双方都想在这个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 而闵县丞属意的镇亭人选就是刘里正。 这刘里正似乎还将唯一的女儿送给了闵县丞,闵县丞这段时日也很是宠爱这个妾室。 裴璟行目光转向桌上那张纸条:“去查查,打油诗里恶虎强占女子逼其自尽之事的始末,务必寻访可能存留的知情人或物证。 还有那刘里正与其儿子刘黑虎,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特别要查那刘黑虎,看看他最近与哪些人起过冲突,起因经过务必详细。” “是!”赵平领命退下。 第二日,刘里正便去了县丞府。 骡车一路疾驰,扬起尘土。到了县丞家那气派的大门前,刘里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上前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哟,是刘里正啊。” 闵府的张管家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我们老爷一早就去县衙了,如今还没回府呢。” 刘里正的脸上堆起更深的笑容,他动作极快地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银子,不着痕迹地塞进老管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