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忱》 第1章 第 1 章 曼谷的热季狡猾地骗过了雨季，本来说好每年轮换的季节，高温却像莫尔乌斯环般没有休止，热浪如同真的潮汐般退了又来，天气预报上的温度曲线每天都维持着相同的高点。暑假过后温度并没有降一些，天气仍然炎热，太阳擦亮眼睛精神十足地盯着一切，晒得人一步也不想出门。 暑假暑假，就应该放到完全不热的时候才对的，Ray在开学前几天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抗拒开学大概是生物本能，尤其是在放松过一整个假期后再来面对即将开学的事实，一向乐观的Mong在好朋友Ray的念叨下也忍不住焦虑起来。 Mong和Ray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所谓从童年的小伙伴到今天的好朋友，两人虽然性别不同，但性格倒是差不多，成绩也差不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两家离得很近，每天都被迫在一起写作业和学习，没有意外地都提前通过了大学的免试入学申请，同一专业的同一班。 “好啦，你不是着急谈恋爱嘛，不开学你和谁谈去，和我吗？”Mong在Ray再一次为开学而哀嚎的时候调侃他，立竿见影地让人闭了嘴。 “啊？我突然觉得开学挺好的，巴不得现在就收拾行李走，不，我得赶紧跑。” 看着Ray落荒而逃的背影Mong笑得无奈，什么嘛，这么吓人吗。 开学的日子阻拦不住的一天天推进，好在两个人打打闹闹斗斗嘴，心情得到慰藉的同时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两个人拉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校园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街上也空空的，哪里有新生报到的样子。报道时间没有看错才对，毕竟Ray抗拒了好久，难不成还会甘心早来两天？ 正在墙边坐着乘凉的门卫大爷看到怔愣的两人主动过来询问，聊了两句Mong才知道，新生报道的地点在新校区。 “你们应该要在新校区上两年学才能搬过来的。新校区建成了，你们是第一批学生，听说条件可好了。” 门卫大爷热情的介绍还回想在耳边，Mong和Ray呆在原地，眨眨眼面面相觑，掏出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确实不是这里。可当时报名学校简介上的通讯地址明明写的是市区，怎么录取通知书上报道的地点变成了几十公里外的郊区？还是在距离最近的地铁口都要坐几站公交的郊区的郊区…… 那荒无人烟的地方。 Mong总是最随遇而安的性格，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就往地铁站走，留Ray在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舍不得眼前位于市中心的学校，嗷嗷叫唤着说自己的大学梦碎了。 正当Mong以为自己平静的心态终于撑过开学所有的打击时，又有一个惊天霹雳迎头劈来，站在宿舍楼下的看板Mong有些恍惚，班级名单上只有自己一个女生，在清一色全是男生宿舍的分配名单上被单独拎出来排到女生宿舍，仿佛从刚开始便注定了孤身一人的命运。 这就是机械专业的魅力吗？报考机械专业是初中定下的目标，当时是带着些幼稚的想法的，如今Mong也不想再细想，事已至此，Mong只期待能安稳地度过这几年。 大学生活就在这样惊喜接着惊喜中开始。 机械专业女生少的特点就是，为了避免少数人被忽视，会直接指定女生做班长，负责协调学院和班级的事，在许多人跃跃欲试为了加学分而对某个班干部职位争得头破血流时，Mong已经成为了站在讲台上统计票数的负责人。 虽然，Mong并不认为这是一项好差事，几次班级活动组织下来，Mong发现好像大部分男生都对自己抱有偏见，班长的权利被看做是哄小孩的玩具，没有人重视Mong转发的通知，配不配合完全要看心情，偶尔需要统计个人信息，发到群里总是不管用，总要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要一个个私信去催才能收集得上来，让Mong每次都很头痛。 而学习生活总是无聊的，课上同一群男生坐在一间教室耗费掉几乎整天的时间，私下又没机会认识别的专业和班级的女生，还好有Ray这个朋友，不至于让Mong完全做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 至于课余生活……新校区离哪里都很远，Mong常常有种被流放的感觉，只有公交终点站的海滩因得人迹罕至保留着白沙碧浪的自然风景，能让Mong在逃离牢笼时享受短暂的自由。 于是浑浑噩噩地过到了大二下半年的期末，没有额外的社交的好处就是，留有足够的复习时间，不用专门去教室或图书馆，随时都可以用手机打开资料复习。 想随便混到毕业是一回事，不愿自己堕落到勉强及格是另外一回事，Mong对于功课还算努力。理科纯理论的东西是Mong的弱项，鉴于专业课往年考试都会出一道公式推导作为压轴题，Mong花了好几个晚上把课本上所有重要公式的推导过程全都背了下来。 但期末前后学院的活动也很多，导员已经在群里发了几条通知，又是即将换校区搬家又是联谊演出的，与期末撞在一起让Mong压力倍增。午饭时Mong烦心得没有胃口，手里的筷子在盘子里晃了又晃也没夹起什么送进嘴里。 一旁的Ray没心没肺地吃着，都快吃完才察觉Mong在发呆，大概猜出她为什么烦恼，Ray用手肘怼了她一下说你知道吗，咱们上一届也只有一个女生呢，你的学姐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可惜她在新校区没机会见到，不然你一定要取取经的。 “哦。” Mong敷衍一声，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学姐的话，Mong还真想问问她是怎么过的，生活中要自己一个人还不够，还要挑起班长这个重担。 脑袋中刻画出一个高光的形象，穿梭于学校各种活动之中，对所有事情都从容应对，有条不紊…… “不过也没准，万一学姐有男朋友给她帮忙呢。” Ray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将Mong的幻想全部打破，碎掉一地的渣渣，独立的光辉形象变成黏腻情侣在撒狗粮，让Mong再不能多想一点。 “没关系，你还有我呢。“Ray拍拍Mong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Mong刚要感动，Ray眼睛眨了眨讨好地笑：“说起来，今天课上的笔记借我抄抄，那老师着急在考试前讲完这一部分绝对有猫腻。” 好吧，感动的情绪被Ray用后面的话完全扼杀，Mong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就知道他另有所图。 第2章 第 2 章 各科的考试时间由老师根据课时自由安排，学期末的第一场考试来得很早，Ray一向秉承会就不用检查，不会生憋也蒙不对的原则，匆匆写完便交了试卷，打算教学楼旁的篮球场边看球赛边等Mong，却一直等到散场人都快走光，也不见她的身影。 再次摸到考场后门找人的时候，正看见空空的教室里Mong背对着自己站在讲台边，而老师拿着卷子，一脸生气的样子。 半个小时前。 Mong已经写完最后一道推导题，主教教室的课桌没有图书馆高，坐了一场考试下来Mong低头写字脖子僵硬，于是用半抬着试卷的方式检查，好让脖颈舒服些。 "你这是什么？！" 严厉的声音从耳后很近的地方响起，突如其来吓得Mong一个哆嗦，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扯走她的试卷，映入眼帘的是桌面上用签字笔密密地写着的一小段公式。 Mong低头眯着眼看，桌面上哪里来的字？！七扭八歪的看不太清，但好像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最后一道大题的公式推导吗？！ "考试作弊，你这科挂掉了。" 老师手指用力戳在桌面的公式上，敲出的声音咚咚咚，一下下像是石头砸在Mong的心上，突发事件惹得Mong大脑空白两秒，只感觉心随着敲击声越来越沉，反应过来时她赶忙开口解释。 "老师，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还有谁？" 正在气头上，他的语气又激烈了几分。Mong努力抑制着手上的颤抖，想从老师手里拿过试卷来对比，却被生气的人一把扯远，Mong只好指着桌上的字试图解释。 "您看一下这字迹，跟我写的不一样。" 老师低着头看了两眼，又看看她的试卷，确实不一样，Mong的试卷字迹清秀，而桌上的字扭扭歪歪。他抬起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嘭！ "是谁写的赶紧站出来，别等我去查监控！" 气氛凝固了几秒钟，后排一个男生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你们两个，待会别走。" 收完考卷散场后，老师整理着卷子，把他们两个的单独拿出来，语气冷漠地说："你们自己拿着卷子，去导员那里解决吧，在我这里算你们挂科了。" Mong本来稍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急忙开口问。 "老师，您都看到桌上的字不是我写的了。"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操作的，这种狡辩我听多了。" "可……"Mong还想再解释什么，被老师强硬地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 完蛋，百口莫辩。 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两声轻轻的敲门后有人推开门进来。 "老师，我来拿考卷。" "嗯，这是28份，这两个人作弊，考卷让他们自己拿走不要了。" 老师的语气没有很好，进来收试卷的女生却没有单纯地顺从他的话拿了试卷就走，Mong只觉得有目光扫过，自己像被真的犯错般尴尬又羞愧地红着脸低头不敢对视，下一秒听见有声音从那边传来。 "发生什么了吗？" "现在的学生，考前都划过重点了，就是不学，公式推导不就是复杂一点，背都不背，还狡辩说桌上的小抄不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你怎么证明答题的时候没有看？" 他越说声音越激动，Mong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静了两秒钟，素未谋面的女生再次开口。 "我相信她，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轻柔的语气和上一秒正冲击耳膜的批评形成鲜明对比，Mong只觉得耳朵得以休息了两秒，不管结果如何，Mong很感谢她能这样说。 "我不想再听解释了。" "您也说了，这题是公式推导，现在让她当着您的面再算一次，可以证明是她自己复习记下来的吗？" 面对老师的不理会，她并没有放弃，反而抛出更令人信服的观点。她说的很有道理，又给了老师一个台阶，看老师没再说话，女生知道他默许了，抽过讲桌上的一张白纸，迅速抄下题干，提到Mong面前。 Mong尚未从冲击中反应过来，头脑空白地愣在原地，直到有人拽拽她的衣袖，抬眸看过去时，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那女生正对着她微微点头，脸色柔和，目光温柔又坚定，像在对她说没关系，别害怕。紧绷的神经在她无声的安抚下冷静下来，Mong接过她手中的纸笔，就在老师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推导出了结果。 生气的脸有所缓和，监考老师没再说话，手上却是将Mong的试卷重新放回收好的一摞里递给女生，被攥皱的试卷边角翘起，被女生细心地抚平，Mong觉得自己心中的皱褶也被很好地抚平了。 "谢谢老师，我去交试卷。" Mong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上女生临走前看过来的视线，笑得明亮的脸只晃过一眼，便消失在门口的转角。 "老师，我虽然写了小抄，但我也没用上，您进教室前临时通知按学号排座位的，您看我……" 一句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教室里安静下来的氛围，写小抄的男生在试图解释，却将老师刚消下去的气又瞬间点燃，Mong亲眼目睹监考老师的脸色黑下去，他一口气提上来似是憋在了胸口，咬了咬牙，他一巴掌拍在那男生的肩膀上，顺势揪住他的后脖领。 "你跟我一起去办公室，好好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老师刚拎着那个男生走出教室，一个身影就从后门探头探脑地溜进来。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Ray仍心有余悸地看向门口。 “是我要吓死了好吗？” Mong一瞬间肩膀都沉下去，连续深呼吸几次来缓解情绪，但来不及深深体会劫后余生般的后怕，Mong想得全是刚才那个女生帮她解围的样子。 —— 抱着试卷走在去赶校车的路上，Lore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那个监考老师之前时教过自己，脾气差得不得了，曾经某次上课因为有同学手机忘记静音，铃声响起时直接被他没收，直到一上午的课过去也没有松口还回来，最终闹到了导员那里，还是导员好话说了一堆才让他消了气。 也不知道刚刚的女生被吓到了没，好奇地看了眼手中的试卷，那个女生的那张就放在最上面，专业上写着机械工程，哎？竟然和自己一样吗，原来是直系学妹，名字一栏写的是Mong，Lore记得在哪里听到过，是同班的同学在开学时提到的下一届又是只有一个女生的学妹。 说又的原因是，Lore也是班里唯一的女生，自己独自度过了大学的一年，Lore还很期待有个学妹来着，可惜新生被安排在了新校区一直没机会认识，没想到以今天这样的方式遇见，也算，是一种缘分吗？想着不久后学妹会搬到和自己一个校区，Lore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坐上校车时正好是晚高峰时间，新校区到老校区的车程本来是一个小时足够的，现在不知道翻上一倍够不够用，正当Lore深呼吸着放松心态，安慰自己说好歹没错过最后一班校车已是万幸的时候，手机消息通知叮叮咚咚响了起来，闺蜜群里的大家也已经下课，开始闲聊起来。 群里的Prim在城市的另一头读文学专业，满脑子辩证又活跃的想法，总是最先挑起话题的那个，此刻正抱怨说人为什么要上学，就应该顺应生物的本能反应选择更适宜的生存方式才对。刚刚老师一讲课自己就犯困，不得不让人思考上课这种东西是不是违背人性，大概听天书也不过如此吧，自己本来打算下课回去就睡的，结果铃声一响就精神了，又怀疑这老师还不是还兼职催眠师的职业。 另一个朋友View去读了法律，沉稳的性子在专业的加持下更加稳重，大概也是案例看多了，常常一语中的地点出问题的重点，而且用词极其精准，当然精准的词也大概率尖锐，回复Prim的时候说你看看周围同学是不是困倒一片，如果不是要不你反思一下自己吧。 Prim发过来三个句号，说自己下次一定会多坚持几个回合再认输，被回复一个不屑的哦之后哼哼地连点几个表情包泄愤。 Lore很庆幸自己有这两个朋友，让自己孤单的生活有了很多乐趣，说起来三个人性格迥异，能成为朋友全是靠在小时期就变成了小伙伴。Lore仍然记得幼稚园开学时爸爸领着自己去教室报道，自己性格内向，完全没有继承到爸爸见人就能聊两句的技能，小小的一只被领着进入教室的时候是带着生怯的，陌生的环境和满教室陌生的面孔，足够年幼的Lore被吓哭好几次的。 好在有爸爸将她领到前排中间的位置上，左边是Prim，右边是View，三人的家长有说有笑地看起来认识，将三人凑成一排坐好，各自嘱咐了自己的孩子要好好相处。Lore因为觉得是大人的安排而放心很多，默认将Prim和view归为可靠的人，三个人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后来Lore才知道三位家长根本没见过面，第一次就能找话题聊起来大概是成年人的被动技能，虽然Lore的这项技能到现在还尚未觉醒。 “我们Lore在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哇。” 新的消息通知将Lore也拉入聊天之中，Lore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最近在忙期末考试的事哪来的新朋友，不过刚刚见到了下一届的学妹，看起来是很单纯的人，被老师误会作弊不知所措的样子很让人想帮一帮。” “哎呦，能让我们Lore产生保护欲的人可不多，学妹好福气。”Prim一下来了劲儿。 “你快少看点小说吧，”View先怼了一句：“你那用词安到Lore身上总觉怪怪的。” “略略略~”Prim丝毫不悔改，又问：“同班的那个男的还在骚扰你吗？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不行给我打电话我去帮你揍他。”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不喜欢他做事的方式罢了。” Lore笑着回复，得到View一本正经的嘱咐：“真的很过分的话我能帮忙起诉他，实在不行也能搭上一个Prim让她俩一块坐牢去。” “就是就是，”Prim附和：“哎？等会儿，什么叫搭上一个我？” “没事，夸你有用呢。”View解释。 “哦，那我确实也有用。”Prim发来得意的表情。 虽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但Lore知道这两位朋友有多担心自己，之前随口提起同班的@对待自己的方式很奇怪，两个人记到现在，还嘱托了好多次要保护好自己，不行就躲一躲，尽量避免单独相处之类的，Lore觉得自己完全被当成了小朋友。 也不能怪两个人小题大做，因为Lore从小就长相可爱，扔到人群中是会被一眼吸引的存在，又因为性格温婉常常容易受欺负。在幼稚园开学第一个月Lore便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不会写字的小屁孩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把Lore吓得一下子瘪了嘴就要哭出来，Prim撸起袖子就要找人干架，被View拉住说那样就是你犯错误了，然后只拉了两个人在学校门口找到了来接人的那个小男孩儿的家长，递上情书的同时说希望你能管好你的孩子，自己的问题不要影响到其他人。那时View小小的一只还不到人的腰，挺直的身板气势却一点都不输，语气认真严肃地让人完全不敢相信是五岁的小朋友在教育一个成年人。后来那个小男孩儿每次见到View都躲得远远的，一看就是在家挨了揍，整个学期也老老实实的没有在找Lore。 久而久之Prim和View在Lore心里成为了真正可靠的存在，从小到大两人不知道帮Lore解决了多少被骚扰的问题，直到高中毕业，三人去了不同的地方读大学，Prim和View对Lore的担心只增不减，生怕Lore受欺负。 至于Adam，Lore不想多想，晚高峰的校车走走停停油门和刹车踩得很急，Lore晕车的毛病隐隐约约滋生出头痛，再想些烦心事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第3章 第 3 章 Ray发现最近两天Mong总是心不在焉的，猜到她是因为考试的事受到影响，但以自己对她的了解，不应该这么久啊，理论上烦个一晚上睡醒了就抛到脑后去了，这次怎么过了两天还是这幅样子，连食堂最好吃的打抛饭都没动几口。 坚信着Mong不开心自己也没好日子过的真理，Ray在心里酝酿了一大段话打算安慰人，还准备充分地打听了那个坏老师的光荣事迹作为比较来宽慰她。 “你不用在意考试的事，那个老师是出了名的有病，上课学生手机响一声他都能炸，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话说男的也有更年期的吧？” Ray边往嘴里塞饭边说，问出问题时抬眼去等Mong的回应，发现这人一脸懵地看着自己，沉默中Ray伸手在她面前晃晃。 “哎，要不你理理我呢，你这样显得我很傻啊。” “啊，”Mong这才搭话：“但你说的是谁？” 啊？？ 两人面面相觑，Ray后面的一长串安慰人的话憋回肚子，合着她不是在想考试的事吗？自己费这么大劲儿从开始方向就错了？ 不甘心再白费力气，Ray直接开口问她：“不是，那你这几天想什么呢？跟你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的，中邪了？” “你才中邪，”Mong凿他一拳：“我只是在想那个收试卷的女生是谁，我怎么没在学校里见过？学生会的吗？不是咱专业的？” “咳，你早说啊你。”Ray无语到撞头，这个问题直接问他就好了啊，害他白白猜了这么大一圈，还猜错了。 “不过你不认识她？” “我应该认识？”Mong脑子更懵，如果见过的话不应该没印象啊。 Ray双手环胸靠坐在后排的桌子上，一脸得意：“求我我就告诉你。” “你知道？”Mong眼睛亮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 “嗯，”Ray点头，用眼神提示Mong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要求他才会说。 Mong翻了个白眼骂他：“我给你个巴掌你要不要。” “哎，小孩儿吃饭的时候不能挨打啊。”Ray向后仰着上半身，生怕又挨揍：“那天和朋友去打球的路上还看见来着，他们说是上一届的学姐。“ “学姐？”Mong一头雾水：“就是之前你和我说的学姐？。” Ray点头如捣蒜，提到八卦又来了劲头：“她可是咱学院的风云人物，本来学机械学院的女生就少，咱这届也就你和隔壁装备专业的两个女生，一共才三个，上一届只有她一个女生，你的独苗苗学姐。哎，你别看咱学院规矩是女生当班长，人家跟你可不一样，据说和学生会长地位差不多了。” Mon□□点头，也没管Ray刚才调侃自己，继续问，“我怎么没见过？迎新晚会上也没见过吧？” “呃……“Ray想了想，”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没怎么见过，上次迎新晚会正赶上别的事吧，学姐估计在忙别的没来。” 也不怪Mong不认识她，他也是和朋友们聊天听到的八卦，偶尔在路上碰到也不会凑上去打招呼，其他时间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更何况学校还有两个校区，学姐的活动范围完全不在这边。 “那……“Mong还想再问，却被Ray打断。 “好啦，打听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要追她呢，快点吧我都饿了。”其实是Ray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已经都倒出来了，不管Mong再问些什么，都是Ray的认知盲区，他只好先满嘴跑火车地敷衍过去。 Mong无奈地叹气，两人相处久了，他和她口无遮拦习惯了，真是张嘴就敢胡说，于是不服气地开口怼人：“你就知道吃，之前老师凶我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Ray自知理亏，他可是和她一起在图书馆背了两个晚上的公式推导，也清楚Mong的性格，当然知道她不会作弊，只是那时候被那老师的语气震住，Ray心虚地说：“你都说他凶了，我……“ 本想说他哪儿敢开口，但事情已经解决，Ray话锋一转，”我当然相信你会平安无事地度过难关。” Mong听他转了八百个弯的话，笑着摇摇头，又给了他一巴掌：“真是白长这么高个子了，怎么这么怂。” Ray嘿嘿笑着，也不顾聊了一会儿天的功夫挨了几下，不怕死地又招惹人：“谁们家好人跟你似的天天动手，你快学学学姐吧你。“ 不说还好，一对比起来Ray止不住地感慨：”学姐真是人美心善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追她，就连害你被误会那小子都到处说是学姐亲自把他揪出来的到处炫耀，也不知道在自豪个什么。” Ray杵着下巴回想见到Lore时的样子，继续说：“我本来觉得这种长得好看的女生都很高冷来着，没想到那么热心又温柔地帮你解围，你都乐坏了吧，这么多人的梦中情人主动向你示好。” “没什么能说的可以不说话好吗？”Mong又举起拳头，将Ray恐吓到抿紧唇闭了嘴。 看Mong沉默着若有所思的样子，Ray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着：“你想见学姐的话，过几周我们搬去老校区就有机会啦。” Mong听完下意识点头，又突然被戳破心思很不自在，嘴上解释：“我只是想谢谢学姐，没有她的话我怎么也说不明白了，真被当做作弊挂科就完蛋了。” “嗯，学姐真是个大好人。”Ray神经大条地没有听出Mong心虚的声音，再次感慨，没过两秒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连连用胳膊肘戳Mong。 “哎哎哎……哎？” Mong被戳痛，手上一转用筷子尾垫在胳膊上，Ray再一次怼过来时直接戳到筷子，痛得人嗷嗷叫唤弹出去大半个人的位置，还险些撞上过道里端着餐盘路过的同学。 揉揉胳膊，Mong才开口：“哎什么，有话就说。” Ray同样抱着胳膊，边跟旁边同学道歉边又蹭回来坐到Mong身边，一脸坏笑着：“你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准备一个晚会吧。” Mon□□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之前导员往班级群里转发了一条好长的通知，临近考试，通知又实在是多，Mong只看到事情日期还早，也就没仔细看。 掏出手机翻到群通知，前面还有导员絮絮叨叨的一堆解释。 老校区位于市区，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了寸土寸金的中心区域。后来为了扩招又新建了新校区，选址在几十公里外的郊区。Mong想起开学时拉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时的心情，仍有一种被通知书上繁华地带的位置骗过来的感觉。 为了教学方便，学校安排从Mong这一届开始大一大二在新校区上课住宿，偶尔的实验课要挤着城市的早高峰去老校区，来回折腾也要两个小时。好在到大三的时候会搬到老校区去，虽然折腾了些，好歹能体验在市中心的繁华。 但这样的模式削减了上下届之间的联系，同处一个校区的两届同学基本没有认识的机会，所以学院决定在搬校区之前的一个月，由即将搬来的一届，也就是Mong这一届组织策划一场晚会，赶在期末结束前集体去老校区的会堂演出，以增进上下届的感情。 形式和迎新会差不多，届时上一届的同学也会观看，希望大家积极认真地参与，学校会特地拨一笔资金作为第一名的奖励，而奖励由两届同学共享。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新生入学了一次。“?看着手机上的通知摇着头感慨：“谁们家大学迎新在大三啊。” Mong听了笑着打趣他："好啦，也是好事，这样等你跟学长们要考试资料的时候不就张得开嘴了。" "也是，那我好好表现，争取得个奖露露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她说的的确有道理。 "话说，也不知道奖励是什么。"Mong随口说了一句，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活动还有排名。 "有啊，这不之后□□都有了。" ?还在刚才的想法中，完全没有领会到Mong的意思，抬起头用充满智慧的眼睛盯着她，被Mong白了一眼。 "我是说规定。" "哦哦哦，“Ray终于反应过来，接着耸耸肩：”你看他没写进通知里就知道拿不出手了。“ Ray一脸失落地摇摇头：”不过我听说小道消息啊，据说的第一名颁奖的时候，上一届的班长也会上台，毕竟学院的荣誉也算是给他们的荣誉，然后参加的同学喜提海边两日游，哎，就是学校南门公交直达的那个海滩，咱学校的学生谁没去过几次，早就腻了。还有，谁愿意跟不熟的人去玩啊，这些奖励吸引不到人的。" Mong耳朵在听着，脑袋里却在想另一件事，如果能得第一名，那岂不是可以和学姐站在一个舞台上，而且去海边的话…… "喂，发什么呆呢。" ?看她发愣，戳了她一下，打断了Mong的幻想，回过神来，Mong很期待地拍拍?的肩膀。 "我们去拿个第一吧！" Ray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认真的？你没发烧吧？哪儿那么容易，上了两年学你没发现吗，这种光费力的事，没人愿意干，即使你用班长的权利强迫也没用。" "靠人不如靠己。"拍掉Ray伸到自己面前的手，Mong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信心满满。 Ray撇了撇嘴，她这一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他早见识过很多遍，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你自己靠去吧，可别拉我下水。” “那之前借你的笔记还我。”Mong一脸无所谓。 “哎？不是……”Ray突然笑得谄媚：“我的意思咱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掉下去了我肯定是会把你拉上来的是吧。” “你才船上的蚂蚱，人家是一条绳好吗？”Mong嫌弃地看他一眼：“快走了还要开班会。” “啊好。” Ray知道逃过一劫，嘿嘿赔笑两声跟上了上去。 第4章 第 4 章 晚课后的讨论班会上，辅导员来组织定题。 "大家对准备什么节目有好的建议吗？" 没有人出声，混到大二，谁都知道这种事大概率谁出头就是谁负责，绝对不是只提一个建议的事。大部分人都低着头躲避导员的视线，他站在讲台上环顾了一圈，开口鼓励大家。 "没关系，同学们可以畅所欲言。" 仍然是沉默，导员轻咳了一声掩饰没人理会的尴尬。终于后排有人举手，开学迎新出过节目的一个比较活跃的男生开口救场。 "老师，我可以吉他弹唱。" 还没等导员说话，坐在旁边的同学胳膊搂上他的肩膀调侃他："算了吧，这得是全班参与的活动，就显着你了。" 一阵哄笑中他瘪了瘪嘴，放下了手。辅导员无奈地看向Mong这个班长，Mong接收到示意，站起来提议。 "不如大家都把自己的建议写在纸上，最后我们统计提议最多的，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定下来。" 其实人多的节目也就那么几样，不出所料的合唱占据了投票的榜首，到选歌时却又出了些争议。 "这首歌谁都耳熟能详，没什么新意。" "太难的你会唱？" "这么普通容易和别的学院撞上的。" …… ?听得头疼，偏过头去看Mong的时候，她也皱着眉头，抿紧的唇开了口。 "我会一些编曲，大家不介意的话我会在原来的基础上稍稍改一下。"说着她目光看向了之前毛遂自荐的男生，"你可以帮我一起吗？" Mong对他在开学迎新会上的印象很深刻，他自己准备的音乐串烧很棒，段与段之间的衔接和谐转换丝滑，显然是有能力的。 本来被怼到蔫了的人眼神亮起来，他点头答应。 "好，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这么定了。"导员最后拍板决定，随后又提了一句。 "至于背景那些其他的布置，经费有限，你们看看怎么安排？" 不想再拖沓，Mong直接接过他的话，其实在决定要努力试试的时候就有了大概的构思。 "我觉得可以用制图软件来画节目的背景图，这样还能体现机械学院的特色。" 提建议时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清楚的教室里有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好是好，但是会不会太隆重了，说白了一个走形式的晚会而已，随便找几张图当背景，用得着这么费尽力气地准备吗。" Mong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自己已经调动积极的情绪给出方案，只差分工完成，如果能有几个志愿者，每人一两张图甚至两三节课的时间都用不了就可以完成的。 但现实情况是几乎所有人除了质疑就是沉默，很简单的事情偏偏就推不下去，尴尬的气氛让Mong的思绪有些脱离身体，出神地回忆起之前小组作业没人配合的时候，连老师布置下来的任务都会有人往后退着逃避，摆出一种反正我不做，你如果想有成绩你就自己做吧，顺便还能带我一份的态度。 当时是怎么解决的来着？哦对，是自己熬了几个大夜独自完成了一个组的工作量，又查文献又写材料，然后自己做完一整份PPT带到汇报课上去讲。 这次呢？还是只有这个办法吗？ 之前作为班长，只想认真对待这次活动，而现在，Mong有了其他的目标，好好工作争取这个荣誉已经不被当做为集体争光的事，反正没有人关心和支持，Mong眼下的动力是得奖后可以得到学姐亲手发的奖杯。 就当是在为自己争取奖励好了，Mong这样安慰自己，换个思路想通后，自觉想得到大部分人的理解和支持这种想法幼稚又无趣。 ?看得出来，没有人想出力，他偷偷地去拽Mong的衣袖，想示意她算了吧。 然而Mong却又说道："我来画。" 目光齐齐地转过去，有人先开了口。 "你可想好了，咱们现在课程也紧张，最后完不成别耽误大家的进度。" ?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有人落井下石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会好好准备，既然做了就要做好不是吗？" 工作有人做，辅导员当然乐享其成，点头吩咐了几句，定了两周后的第一次彩排时间，便散会了。 同学们零零散散地都走了，?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我就说少说话少说话，这下好了，揽了一大堆活儿不说，还指不定是个费力不讨好的破活儿。这都临近期末了，你非往自己身上揽这一堆事。" Ray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嘴上说着，心里其实在担心她影响期末备考。Mong知道他嘴硬心软，拍拍Ray的肩膀让他放心，语气中听不出太大的压力： "放心吧，我会平衡好时间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呢吗？”Mong冲Ray挑眉。 “哎，哎不是，”Ray瞪大眼睛坐直身体，不是半天说不出个别的什么，只好认命地吐槽：“你也就欺负我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一对儿呢。” “也不是不行啊。”Mong毫不在意，收了背包和Ray往教室外走，走出门口时被空调房外守了很久的热气迎面扑来，本是直接走向楼梯的脚步一转，拉着Ray转向楼侧更靠近学校超市的侧门。 “我们去买个冰淇淋吃吧。” “行，你请客，我要吃俩。” Ray伸出两个手指头，在Mong笑着点头之后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题：“不过我要跟你说清楚啊，虽然咱俩得关系不能让人知道，但如果有人问你我是不是单身你可千万说实话，我还想赶紧找个女朋友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嘴上顺着人说着，Mong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一看就不是走心地听进去了，Ray只好无奈地期待Mong能有良心些，自己之前和她反复强调过的事可要靠谱些才好。 有了目标和决心，放手去做是最简单的事情，虽然实践起来并不轻松。 大二正是课程很多的阶段，Mong的课程表上排得满满当当，有晚课的时候，甚至要从早晨八点一直到晚上九点半，陆续结课和考试的日程也一直压缩着Mong能自由安排的时间。Mong只能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地忙着，一旦没课她便背着电脑扎进图书馆，困到不行再回宿舍睡觉。 编曲比较重要，涉及到所有人排练的进度，而背景只在最后用得到，所以Mong先和同学约定好先完成编曲这部分。 两个人合作的工作比一群人要容易又融洽的多，有商有量的讨论让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加一些活泼的节奏会不会好一点，对于这个场合来说这段有点太平淡了。" "同学们唱的部分可以大部分保留，避免混乱跑调。段间伴奏可以跳跃些，抓耳又不突兀。" …… 大部分点已经讨论完，男生收起布满标注的乐谱，对Mong说："你快去忙你的吧，我来把剩下的整理好。" "行，那之后就拜托你，谢啦。"Mong对他一笑。 "谢什么，你是个负责任的班长。"男生有些不好意思，那天的会上Mong将自己拉进编排工作，也算变相地为他解了围，将他从被好事同学调侃的尴尬中拉了出来。 接下来的工作是Mong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战役，编曲用了第一次排练前的大部分时间，留给Mong准备背景的日子已经不多。?已经很久没碰见过Mong了，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两人上相同的选修课，他看到前排熟悉的身影，背着包跑过去坐下，手拍在Mong的肩膀上。 "准备的怎么样？" "你吓死我了。"Mong被他吓了一跳，举起拳头就要怼回去。 "哎，别打别打。"?躲闪着求饶，"我说真的，关心你呢。" "改编差不多了，图还没开始画。" "背景设计你都构思好了？" "嗯，编曲定了背景配合氛围画就行。" "用什么软件？我帮你。"这么久不见Mong，Ray还是心软了。 "这个我还没想好，三维太费劲了，又容易画丑，就用二维软件画成简笔画的形式吧，或者是漫才背景那种风格。" "啊，我知道那个。"?了然地拍了下手，情绪激动起来，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瞬间蔫下去，"只是可惜了，我三维软件课选修的PRayoe及格了呢。" "怎么二维的Caxa你没及格？"Mong难以置信地看他，"这不都一样嘛？画三维之前不也得先画草图？" ?耸耸肩保持沉默，乖巧地抱起水杯靠在椅背上小口嘬着，在假笑中睁大无辜的眼睛躲避她的视线。 Mong在他的表现里得到了答案，嫌弃地摇了摇头，转身回来继续看书。然而旁边的?喝着喝着水突然自己呛到，Mong疑惑地看他，?正憋着笑咳嗽，满脸通红。 "你干什么呢，自己把自己笑呛。"Mong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摆摆手，清了清嗓子："你还记得上学期那个制图老师吗？那老头要是知道咱俩用他教的软件画花花草草白云月亮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会气成什么样，哈哈哈哈哈哈。" Mong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生气的面孔，当时软件课上Ray瞎画着玩，本来还在东张西望地向同学展示自己画的鬼脸，结果被老师看见，被臭骂了一顿。 回想起Ray挨骂的样子确实很好笑，但Mong不服气地推推他：“你才不务正业，我这是活学活用好吗？” “是是是。”Ray用咳嗽掩盖偷笑，不敢惹Mong。 虽然Mong明显自己也心虚着在笑就是了，好朋友之间的斗嘴总是很容易驱散消极的情绪。 第5章 第 5 章 —— 眼看已经到了第一次排练的日期，学校礼堂安排好了各个学院的排练时间，机电学院被排在了后面。因为是周末，很多没事的学生很早就坐到了观众席凑热闹。 大部分学院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有从网上直接下载的背景图，有花重金定做的展板，有用班级照片做的相册，或者直接用PPT凑出一张标题封面贯穿全部流程。舞台负责人找各位班长找要播放的资料时，只有Mong这边什么都拿不出来，这几天花了大把时间调整编曲，画图的事才刚刚捋清个头绪。 与其他节目相比，没有布置的合唱看起来干干巴巴，反而显得有些敷衍，学院里有人觉得丢脸，嘀嘀咕咕小声抱怨着Mong没有能力却打了包票。 Ray是听不下去的，他知道Mong每天为了这个破东西有多累，也没管是谁说的，转身就朝着人群开怼。 "无所谓吧，一个背景而已，最后演出的时候加上不就好了？瞎嘀咕什么呢！" 见他脾气不好，本还藏着掖着吐槽的人立刻来了借口，大声反驳他："怎么无所谓，别的学院都是全套准备好的。" "你怎么不说他们的有多简单呢？你画个试试。" "她自己说能做完的，现在拿不出来能怪谁。" “现在没有背景影响你背词了？刚才唱歌听你浑水摸鱼地哼哼，是歌词都没背下来吧。” 被戳到理亏的痛点，那人瞬间噤了声，把丢人的锅甩给Mong是一回事，因为自己丢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Ray和别人因为自己吵了起来，Mong心里忍不住难受，怪自己只想着最后完成就来得及，怎么没考虑到排练这点。Ray看她不说话，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往心里去，他们一群人没事找事。” Mong抿了抿唇，趁着休息的时间离开人群，偷溜到舞台侧面的台阶上坐下自己消化情绪。Mong开始怀疑自己的冲动决定是不是错的，因为想得到第一名，选择了工作量很大的方式，开始时觉得没什么，等到真的影响了进度，Mong才深刻地感受到深受身上肩负的担子重到，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hey~" 一声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Mong闻声回过头，差点撞上越过肩膀递来的冰可乐，抬眼向上看去，屋顶的灯光有些刺眼，她被恍地皱了眉，刚要伸手去遮，眼前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身影错了错，主动为她挡住。 背光的视角下Mong仍然看不清面前人的样子，只看见强烈的白色光束沿着她肩膀的轮廓倾泄下来，连同她低头看她时散落的发丝，像心软的天使收敛了翅膀将自己护住。脑袋里还暂存着刚刚思考的事情，来不及转换思绪，Mong有一瞬间的愣神。 看Mong没有反应，Lore递着可乐的右手收回，红色罐子在小小的手心转了一圈滚到左手上，空闲出的右手手掌摊开，伸过去保持着为她眼睛挡光的姿势，才侧身向前一步站到她身边。 没了背光的影响，Mong这才认出了身边的人，露出了惊喜的笑，下意识就叫出声："学姐?" “哎？你记得我？” Lore听Adam提起过自己这位学妹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工作，今天刚好来这边有事，听说她们在排练，不放心便过来看一眼。坐在观众席看了一会儿，就撞见有人在冷嘲热讽地为难人，注意到Mong独自躲到在角落里坐下，Lore还担心自己这样过来跟人打招呼会很突兀来着，脑袋里想好的自我介绍甚至都没派上用场，就被这位学妹开心地叫了声学姐。 说起来还是两人第一次说话，Lore心情很好地笑笑，顺势坐到Mong身旁。 "发什么呆呢？"她扣开可乐罐的拉环再次递过去。 "啊，谢谢。"思绪里的阴霾只消失了一秒便又团聚起来，Mong接过可乐喝了一口，顺势躲开她的视线，头又低了下去。 Lore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波动，看见她纠结的手指正在反复捏着可怜的可乐罐。最近的事自己多少有些耳闻，她最近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刚才工作中还在积极地安排队形配合调音，录音带有问题的时候还会抱起吉他救急，休息的时候却一个人躲来这里。 往她的那边挪了挪，Lore靠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你知道吗，组织活动的工作真的很繁杂，之前负责班级活动等待协调的时候，我也常常坐在台阶上发呆，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现场所有的灯都开着，夜晚聚光灯下的舞台看起来要比其他时候更空旷，我看着空掉的座位，会想到演出时坐满人的样子，那时候台下的灯是关掉的，我却能在黑暗中看到满足。" Mong抬起头来侧着脸看她，她的目光由观众席转过来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刻，看到她开心地咧开嘴笑着： "我的意思是，明或暗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很沉稳，开导人的方式并不让人觉得尴尬，Mong叹了一口气，不想被Lore知道自己的私心，采取了我有一个朋友的方式打开话题："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可以吗？我该去哪里抢票？"Lore说着掏出手机假装张望，在演出的礼堂里很应景地表演着期待演出的观众。 Mong被她逗笑，心情放松了些，开口缓缓说道："有一个人，她很想在一个很重要的比赛中拿第一名，甚至不惜夸大事实地擅自保证了很多事，但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能力有限。心里的声音告诉她要诚实，早些放弃可能对大家都好。但已经被驾到那个高度，不知所措也好，侥幸虚荣也罢，她该继续选择将错就错吗？" Mong顿了一下："你知道，现在这个样子，真相的揭露并不光彩，我好像没有能力做到自己想要的那样，我伤害了很多人。" 从刚刚到现在的短短时间，Mong听了太多的安慰的话，却没有任何一句能解开她心中的纠结，反而像是在虚假地累积对自己宽恕的借口。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Lore刚才的那段话触动了她心里的某块地方，Mong对Lore坦露了压抑已久无人倾诉的情绪，如果这时候她再说和其他人相似的话，Mong不确定自己的心情会不会再叠加一层阴郁。 好在Lore只是耐心地听着，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几秒的沉默过去，Mong的担心逐渐变成了局促，她突然反应过来，对于刚刚认识不久的学姐来说，讲这些会不会过界。 "呃，我随便讲讲，你不要有压力。"Mong略带慌张的目光看过去，却撞进Lore无比静谧的眼睛里，她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是真的听进了刚才的话。 "觉得抱歉的话，就去弥补吧。" "什么？" "让大部分人都维持开心的愿望实现起来会非常累，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就放手去做吧。而且……我可以帮你吗？” “为什么？”Mong下意识问道，今天能在这里看见她已经很意外，在大部分人恨不得远远逃开的时候，她怎么还会主要要帮忙？ “嗯……”Lore拉长语调像是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能因为我最近都会有事都要来这边，也可能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作为你上届学姐的责任，或者没有什么原因，我只是想帮你。” “这是什么答案。”Mong垂眸隐藏神色里的失落，其实她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 “你不同意？” “没有，怎么会。”Mong连忙否认，“我是怕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Lore知道她这算答应了，“我记得你们最近有实验课要去老校区？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找我，如果我来这边也会叫你。” “好啊。”压在胸口的石头轻了些，Mong笑着答应。 身后传来Ray叫她的声音，Mong回头看了一眼，Ray似乎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在向她挥手，Mong跟Lore告别，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Mong跑走的身影，Lore陷入了沉默，其实自己还有一个想帮她的原因没有说，那就是Lore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小组工作总会在部分人的消极中浇灭激情，Mong现在经历的，正是自己之前活动中经历过的，她知道在这种多人合作中担任主要责任时的压力和不容易，所以很想竭尽所能帮帮她。 又或许，Lore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不想再见到教室里被误会作弊时Mong无措的表情。 —— 制图软件的专业课都是在学校计算机教室上的，Mong回到宿舍才想起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没有装制图软件，再次懊恼自己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着急到火烧眉毛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连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 想着既然Lore提出要帮忙，她可能有安装包，抱着试试看的想法，Mong从学校的通讯录上翻到了Lore的名字，给她发了消息。 "学姐，你有制图软件的安装包吗？明天我去新校区上完课可以拷给我用一下吗？" 没等Mong过多地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打扰人休息的时间，Lore很快回了消息：“有啊，明天我带硬盘去活动室等你，然后我们谈论一下画图的事吧。” Mong开心地答应，然而第二天，Mong看着全英文的操作界面和全英文的安装教程皱了眉，下意识叹了口气，旁边正在开机的Lore便看了过来。 “怎么了？” “呃，”Mong撇撇嘴不好意思地笑："我对这种东西一向不擅长，让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教程，还是这么一堆又臭又长的描述，我头都大了。" "我来吧。"Lore笑着接过Mong手中的鼠标。 不知道Lore是怎么看懂一堆堆英文选项的，Mong全程目瞪口呆，她甚至还没看完教程上的一个步骤，Lore已经撇过一眼回过头去操作了。 轻松地点击最后的完成，软件已经安装完并打开了界面，Lore放下鼠标。 "没什么难的，看不懂照着做就可以。" "哇，我之后装软件可以都找你吗？"Mong仿佛看到了救星。 “可以啊。”Lore冲人温柔地笑：“那我们开始吧。” Mong先对着歌词向Lore描述了自己的想法，比如唱到哪句的时候可以画什么样的画面，有什么样的元素，太阳、云朵、教学楼、黑板、课桌、甚至是人物的简笔画，都可以。总之歌词里的事物大都可以用制图软件里的点线面画出来，再用剖面填充的功能，设置颜色，完全能达到简笔画的效果。 Lore佩服于Mong的想法，自己从未想过往常规矩到“死板”的专业课软件能用来做这样文艺的东西，在Mong的描述中脑补出一幅幅应景的图画，于是新奇中思路跟着Mong打开了去，还能在Mong卡壳时给出建议，看Mong惊喜地睁大眼睛时也挑眉给出了然的回应，思想的碰撞在此刻崩裂出火花，连带心中燃起的点点星火，让两个沉寂在阴霾中的世界久违地闪出了光亮。 两人根据时长和歌词大概分好了背景图的数目，算下来有近三十张，工作量不小。Mong在担心会不会增加Lore的压力时，Lore首先开口给了回复，虽然Mong并没有问出口。 “我最近只有金工实习要忙，没有考试相对轻松，晚上会有很多空闲时间，你从头开始，我从最后开始，画到最后合并吧。” 再客气起来反而显得不领情谊，Mong不想在维持大人间虚伪的边界感，带着满腔感动的同时，心里暗暗决定之后要更努力地回报学姐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