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恶毒?但太子爷他老婆脑啊》 第82章 警察叔叔请做客 姜曼青诧异地看向自己的侄女。 她还以为这臭丫头会将烂摊子留给自己处理,没想到这就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了? 至于疑似受伤的小腿? 她根本不担心,因为今天姜蕴出门前她是亲眼看见她一圈圈把纱布缠上去的。 那会她只以为她又要去表演课上作什么妖。 姜曼青缓了缓神色,挑起眉,想看她还有什么戏。 却见姜蕴抬起手指指向用愤怒的目光几乎将她射穿的温凌,大跨步侧身让了一步。 “警察叔叔,就是她害我!快把她抓起来!” 众人震撼。 【我早就想说了,刚刚美女堵着门,还有光线问题看不清,但后面几个人的制服明显是警察啊!】 【什么意思?所以小师妹腿受伤是温凌害的吗?脑子转不过来了。】 【我的天,这给我干哪来了?从舞蹈频道变成道德频道,现在直接给我转法制节目?】 记者们都高兴疯了。 今晚太有料了。 咔嚓咔嚓按个不停,手中的相机都快发烧了。 路家人和温凌、傅景策或发愣或惊恐或疑惑的表情被定格。 就是再迟钝,温凌现在也反应过来,从头到尾《逐风》都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而姜蕴,看她刚刚神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消息中的重伤? 她双目赤红,恨不得将姜蕴吞噬殆尽。 是她害她! 姜蕴双手环胸,冷哼一声,“你个恶人你还好意思瞪我?” 她看向目光期待,闪烁着八卦光芒的现场观众,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那天明明是她偷看我跳舞,然后还做贼心虚删了跟我见面说话的监控。为了让我在她首演前不出现在人前检举她,更是歹毒地找车撞我!” 姜曼青眼皮跳了跳。 想到姜蕴出门前伪装用的纱布,还有她对温凌买凶伤人的指控。 她冰冷的目光看向温凌。 姜蕴还在叭叭叭地吐槽,“但是你想不到吧,练舞室的视频我早就存下来了,连你买凶的人也被我发现了。” 说完得意地叉腰哈哈了几声。 与此同时,舞台的大背景屏幕上突然播放起视频。 里面对话的,正是剽窃事件的两个主人公,姜蕴和温凌。 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幕。 从视频中可以清晰见到,在练舞室跳舞的是姜蕴,站在外面看的痴迷的是温凌,而不是她所说的姜蕴先偷拍她。 而且两人对话过程中,温凌一直在套姜蕴的话。 当然,其中姜蕴一些有引导性的发言都被删掉了,只留下一些含糊不清的说辞。 让大家觉得对她身世的判断都是来自于温凌自己的猜测。 【果然,她就是以为人漂亮妹妹是没背景的小人物,所以才随便拿捏。】 【可怕,视频里的温凌虽然也装得很好,但跟我们平时看到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啊。】 【小姐姐说不卖署名之后温凌那个眼神好可怕啊,吓到我了。】 【这姑娘简直是遭的无妄之灾,她腿不会跳不了舞了吧?】 【太坏了!太坏了!还是姜大师的侄女都被这么欺负,普通人怎么办啊?】 【温凌终于翻车了,我早就想说她剽窃也不是第一次了。】 …… 证据确凿,温凌想狡辩都狡辩不了。 生平第一次,她被逼到绝境。 路家人神色复杂,他们尽管也有疑虑,但整体上还是信任温凌,却没想过事实的真相如此。 本该人生最风光的时刻,却被风光大葬。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发展。 几位警察在大家的瞩目中走到温凌身边。 “温小姐,你涉嫌买凶伤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温凌紧紧抓住了傅景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神哀求地望向他。 路家人生气之余也还是忍不住担心。 剧场内,气氛格外压抑。 “温凌。”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僵持。 姜曼青清冷的眸子看向温凌,“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明明你表现得最好,我却没有收你为徒吗?” 大家都一齐望向她俩,没有想过温凌和姜大师还有这样的渊源。 温凌直觉不想听。 但是姜曼青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当年我中意的徒弟是你妹妹。 但是你家里人辗转说情,说你也是学跳舞的,能力不输你妹妹,希望我给你个机会。 我这才决定公开考核,择优录取。 你没有杳杳有悟性,但是十分勤奋,足够拼命,我其实是有被打动的。”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在考核之前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除了本来就该入我门下的妹妹,我想也拉拔你一把。 然而,事前杳杳出了车祸,从此遗憾告别舞台。 而我唯二寄予厚望的你,却在面试中跳了一曲你妹妹的编舞,号称是自己的作品。” 看到她不敢置信的眼神,姜曼青淡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当场揭穿你?” “看完你的表演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了。 你可能不知道,但那支舞其实是我私下指导你妹妹创作出来的,我曾经看过比那段截选更完整的版本。 但是当时除了我在,还有另外几位业内同行。你年纪小,我觉得还是要给你个机会,所以没有当面点出。 只是在面试结束后私下找了你父母。 他们哀求我不要说出去。 理由是杳杳已经失去了跳舞的机会,你们姐妹俩关系自小就好,她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代替她站上最高舞台。 你们父母说,你身上承载的,是两个人的梦想。 他们求我不要毁了你。” 她眼中含着一丝怜惜和沉痛,“杳杳那会受了伤,心灰意冷。除了她自己,我比谁都遗憾,所以我心软了。 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很后悔。” 她的眼神很冷。 “如果当初我就直接指出了你的抄袭,也许你现在也不会肆无忌惮地走上这条不归路。” “甚至,”她扫了一眼陷入回忆中茫然无措的路家夫妻,“我在想,当时你父母对我说的会不会也是谎言。你们姐妹关系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好,那支舞也并不是杳杳自愿送给你的。” 当年两个孩子都是未成年,杳杳也被路家以治疗为名看起来了,她更多的还是跟父母沟通。 后来她自己又发生了一些意外,出国很长一段时间,抄袭之事最终不了了之。 她那双眼睛太过犀利,路国威和温裕和竟然都不自觉地偏了偏头,躲过她的视线。 不用言明,他们的躲闪已经说明太多。 【卧槽!原来某人有前科啊!难怪做坏事做得这么顺手。】 【没人发现盲点吗?小师妹在被盯上后出车祸,温凌的妹妹也在拜师前腿受伤。】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脑洞……】 【不用多说,我也有。】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温凌妹妹好惨啊,能够被姜大师看上,亲自相邀的徒弟该多么惊才绝艳,就这么被毁了。】 【温凌以前从来没有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好多人都以为她是路家唯一大小姐,恐怕某人是心虚吧。】 【没有人说吗?我觉得她们家里人的态度也好奇怪,偏心的不要太明显。】 【嘶,不敢想象这位妹妹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 【知情人士来爆个料,妹妹早就跟路家断绝关系了。】 【捉住一个有瓜的,详细说说呢?】 【搬凳子拿瓜子+1】 …… 真相随着高潮迭起的直播被一层层抽丝剥茧。 舆论路家已经控不住了。 休息室里,路杳杳站起身,“走吧,最后去欣赏一面我们的落水狗。” ———— (谢谢宝宝们的礼物和评论,?( ′???` )比心) 第83章 这妥妥的反派感 当年的证据被毁了不要紧。 温凌以恶劣手段盗取《逐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大家会自动为上一桩同类事件补充细节。 温凌注定被钉在耻辱柱上跑不了了。 那会在家人庇佑下掩埋真相的温凌有多得意,今日双倍的反噬就会有多狼狈。 顾嘉锦意外地看向失去了所有力气,认命地被警察带走的温凌。 这女人对外人绝情,对自己亲人更狠。 从之前的接触她只能大概猜测路小姐不是外行,却没想过她还有那样的经历。 同样作为舞者,她最知道她小小年纪就被姜曼青看上是怎样的含金量。 可惜了。 她目送着温凌走远。 善恶终有报,温凌的报应来了。 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除了温凌本人,还有开场前春风得意的路家人。 好不容易靠着温凌的精彩演出能稍稍挽回一点颜面,扭转路家最近急转直下的风评,但高兴没一分钟,就有人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假的。 当初温凌抢走路杳杳的编舞时,他们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反正都是一家人,反正杳杳也不会跳了…… 但如今被剽窃的成了姜大师的侄女,他们反而无法理直气壮地维护温凌了,甚至感觉自己也被贴上了小偷的标签。 傅景策从姜曼青说完那段往事后就松开了温凌的手。 过往被埋葬的诸多真相,越是深扒,越是触目惊心。 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站在台上,站在温凌身边就很可笑。 …… 今晚的演出精彩,八卦更是好看。 场内观众意犹未尽地散场,当然,脚下都有志一同地跟着警察叔叔,准备目送温凌上警车,立志吃瓜吃到最后一秒。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剧院前的露天停车场走。 观众尚且有素质有秩序,记者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一个个跟围着花蜜的蜜蜂似的紧紧跟在警察和温凌身边,话筒恨不得捅到她嘴里。 “温小姐,请问除了逐风和当年面试那支舞,你还剽窃过什么作品?” “温小姐,当年路二小姐的车祸也是你做的吗?” “温小姐,对被路家收养,却反过来陷害路家的亲女儿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温小姐,索菲娅大师说了今后她认识的所有国际舞团都对你永不录用,请问你以后会退出舞蹈圈吗?” 另一边的路家人和傅景策那里也不得安生。 他们几乎被堵得寸步难行。 “傅先生,经过剽窃和买凶杀人的丑闻,你和温凌的婚约还会继续吗?” “傅先生,听说当初你没有选择青梅竹马的路二小姐,反而爱上了大姨姐,你现在后悔吗?” “路先生,路夫人,你们当年帮着养女抢夺亲女儿的作品时是怎么想的呢?” “两位对温凌买凶杀人的事是否知情?路家有为她提供帮助吗?” …… 无数的声音向他们涌来,让人几乎溺毙在这些质疑中。 温凌低垂着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警察只是请她配合调查,没有给她上镣铐,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个被判了罪的罪人。 被戏耍的愤怒褪去,她心中只剩下无尽恐慌。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苦心经营的人设,她梦寐以求的舞台,甚至,可能还有她汲汲营营多年才抢夺过来的亲情和未婚夫…… 跟今晚比起来,生日会的名声受损不过是给她准备的一碟开胃小菜。 拥挤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往前推了一把。 温凌被撞到,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无数的闪光灯跟着亮起,急切地拍下曾经高高在上的舞蹈天才坠落泥泞的模样。 那些声音和人影化成零散的小点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她想晕过去,却无比清醒。 趴在地上抬起头的瞬间,她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黑车。 后座的车窗放下一半,路灯下暖黄的灯光经过折射,在窗内露出的人脸上留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她看到她转头,粲然一笑,随即对她比出个口型。 “你,输,了。” 那句她曾经无数次在她面前炫耀的宣言。 她在一笔笔还给她。 “啊——” 尖锐的发自心扉的恨叫声响彻整座停车场。 咄咄紧逼的记者们都被吓得顿住了脚步。 完了,别是人被他们逼疯了。 …… 大家迟疑的瞬间,包着腿,却走得健步如飞的姜蕴咔嚓咔嚓举起手机。 从她的角度,除了坐在边上的路杳杳,她还看到了更里面的陆时野。 半降的车窗下,光影中两张侧脸都只露出个绝美的下颌线,只是一道柔美,一道锋利。 突然,他们好像察觉到视线,一齐转头朝她看过来。 神颜之后还是神颜。 姜蕴被看得心怦怦直跳,眼疾手快地抓拍。 这光线,这路灯,这氛围感,绝了。 就是…… 她纠结地看了眼那边还趴在地上泪水鼻涕模糊的温凌。 一边是地面上身着凌乱舞服柔弱可怜的小白花,一边是豪车里衣香鬓影深藏不露的阴谋家。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场景就跟杀人凶手返回凶杀现场验收成果一样。 不愧是她哥她嫂,这妥妥的反派感。 …… 晚一点出来的顾嘉锦不知何时走到了姜蕴身边。 作为今晚这出好戏的前后关键人物,两人这段时间也算熟了。 顾嘉锦捂了捂耳朵,隔绝那刺耳的尖叫。 “她怎么了?” 姜蕴还舍不得放下手机,“没什么,就被刺激了发发疯。” 顾嘉锦若有所思地点头。 行吧,二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发疯也正常。 今天之后,舞蹈圈不可能有温凌立足之地了。 但她的名字却会被作为反面教材,被大家永远铭记。 “不过……”顾嘉锦伸长脖子,“你拍路小姐和陆先生干嘛?” 这么光明正大偷拍,不怕被剁手吗? 姜蕴笑得意味深长。 “你不懂,要是我拍的是时野哥,那我可能会废了,但我拍的是他们的情侣照啊,回头说不定还可以拿去邀赏呢。” 她敢说专业摄影师拍的都没她拍的好好吗。 她可是立志要成为大明星的女人。 时野哥看到他和嫂子那么般配的照片不得被钓成翘嘴。 虽然某人嘴硬不承认,但是跟着路杳杳在别墅学跳舞的这段时间,亲眼见证过某人打扫下厨铺床吹头发的样子后,她已经充分见识到陷入爱情的男人有多不值钱了。 就算当事人双重否定,以她暗恋多年的经验,这俩得修成正果没跑。 顾嘉锦一脸被启发到的模样。 那她以后努力跳舞,争取多吸引路小姐来剧院看几次演出,陆氏给的投资是不是也能蹭蹭蹭上涨。 两人相视一眼,燃起熊熊斗志。 第84章 现实主义路杳杳 警车鸣笛远去,黑色的迈巴赫也随之驶入黑夜。 丑闻的影响尚需时间发酵,等他们明天醒来,就会发现等待他们的远不止今晚的噩梦。 但在她安排的后手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时刻,她可以作为胜利者先暂时享受片刻的宁静。 司机将两人放在江边,又开车去买了一堆烧烤酒水过来。 虽然不能理解两位这种亲民爱好,但是正主要玩浪漫,他们也只能尊重了。 这个点行人已经很少,路杳杳牵着陆时野找到一处临江草坪,两人直接席地而坐。 下车前陆时野带上了西装外套,他自己坐在草地上,在另一边铺上西装才让穿裙子的路杳杳坐上去。 毫无疑问,这件十几万的外套明天就要报废了。 路杳杳看看西装,再看看他身上与场地格格不入的衬衫西裤,忍不住笑出声。 “我还以为以陆总的洁癖会拒绝我的提议。” 面对女人的故意揶揄,他轻抬眉眼,脸上是少见的轻松。 “我在丛林里打滚的时候,你还在水边玩沙子。” 为了活下来,他什么事没做过,血腥和泥土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洁癖不过是在有条件下的讲究罢了。 路杳杳点头。 陆时野生得矜贵,其实日常生活并不娇惯,他的自理能力很强,除了对睡眠环境的吹毛求疵,几乎是个完美的生活搭子。 她一动一动地将屁股挪到衣服边沿,露出大半位置,伸手勾住陆时野的小拇指,笑道: “但是我不想你自己坐在地上呀。” 卸去了尖刺的小玫瑰娇娇软软,香味芬芳。 会心疼他不想让他回去做饭,也会乖巧地让出大半座位。 陆时野感觉指尖麻了一下。 “啊——” 路杳杳惊呼一声,只觉得身体悬空了一秒,然后不知他怎么动作的,就变成了他坐在西服上,她坐在他怀里。 “这样坐不是更省位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侧颈,男人的声音低沉戏谑。 路杳杳瞪着眼睛。 “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下烧烤的油水滴到你身上你别打我。” 挨着挤挤就算了。 撸串这个姿势,这对吗? 陆时野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无奈地轻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 真是现实主义路杳杳。 仗着手臂够长,他圈着她打开面前摆着的烧烤打包盒。 过程中路杳杳多次试图逃离他的怀抱,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别把袋子上的油污蹭到她小裙子。 陆时野:……所以真正有洁癖的是谁? 但她越是想跑,陆时野偏要把她固定在怀里。 屁股下面原本平整的西服因为两个人的较劲拧成了皱巴巴一团。 要是司机还在这,一定会欣慰地感叹:爷和未来夫人真的玩的很好。 可不么,开个外卖都给他们整出花来了。 鉴于食物的特殊性,在羊肉串的签子差点戳到人之后,最后两人决定中和一下二者的意见。 路杳杳让陆时野端端正正地坐在地面的西服上,然后伸直并拢双腿。 她拍了拍那双结实有力的小腿,满意地一屁股坐上去。 很好,既坐在了一起,又保持了距离。 陆时野双手撑在背后,后仰着姿态闲逸地任她摆弄。 等她坐好,他恶劣地抬了下一只脚,将她像坐跷跷板似的抬起来。 然后得到了路杳杳的小发雷霆。 柔软的小手拍在他腿上,还附赠一个白眼,“陆时野,你别幼稚。” 陆时野嗓子眼里溢出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哼。 …… 可能是多年的委屈一朝得见天光,路杳杳今天心情很好。 司机很贴心地买了各种牌子和口味的酒水,她一边吃串,一边兴致勃勃好奇地去拆那些酒。 好喝的自己喝,不好喝的尝一口扔给陆时野。 陆时野就是个酒桶,喝不醉,来者不拒。 尽职尽责地当好陪酒人。 等到空的瓶瓶罐罐布满草坪,陆时野又颠了颠坐在他腿上,双手托腮傻笑的路杳杳。 “很开心?” 路杳杳缓慢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又点了一下。 “唔,开心,嘿嘿~他们……坏!不相信我!我拿证据,他们……逼我删,坏蛋!” 含含糊糊的说辞和孩子气的抱怨,让陆时野意识到,身上的人是真的喝醉了。 他坐直身体,将人捞得更近一点,嘴里哄着她,“好,打死那些坏蛋好不好?” “以后没有人能欺负杳杳了。” “乖,我们不喝了。” 女孩白皙的脸蛋泛着红晕,漂亮的眼睛神采迷离,红唇水润,娇艳如花。 她突然转脸,冲着男人露出个毫不设防的灿烂笑容。 在夜色中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陆时野怔愣了一瞬。 紧接着,一双细白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 “吧唧——” 响亮的亲吻声在安静的晚上尤其清晰。 路杳杳抱着脸上湿润润的男人的脖子傻笑,“陆时野,好人。” 陆时野目光幽深,“是个好人你就随便亲?” 然而半醉的人没有逻辑。 “吧唧”一声,她又亲在了他另外一边脸。 女孩下巴搭在他胸口,笑嘻嘻地盯着他,“陆时野,想不想看我跳舞?” 陆时野搂着她的腰,眉梢轻扬,“你上次说要好好准备。” 路杳杳眼神迷茫了一瞬,“嗯?” 然后很快自己说服了自己,“不管,我想跳就跳,就现在跳。” 作为唯一的观众,陆时野被剥夺拒绝权。 他笑着看着她晕乎乎的,还记得拿出手机放音乐,只是迷迷糊糊,按了很久才按好。 她还不算醉得太深,站起来时晃悠了一下就站稳了身体。 踢开挡路的高跟鞋,赤脚走着离开他三米远,正好站在江边上。 背景是广阔的水面,还有另一边城市亮着灯光,色彩绚丽的天际线,一身及至小腿的黑色连衣裙的女孩翩翩起舞。 容颜惊艳,肢体舒展,裙摆纷飞。 她跳的,正是当年温凌面试时跳的那一支《潮生》的完整版。 姜曼青第一次见路杳杳,是在受邀去一所中学宣讲的时候。 午后安静的练舞室,纤弱的女孩在无声中自由而热烈地起舞。 那时候《潮生》已经初具雏形。 海中有些生物,顺潮而生,退潮则死,短暂的生命被无尽的大海裹挟,挣扎着,不屈着,痛苦又灿烂地度过一生。 姜曼青很意外这样年轻的女孩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思考生死的议题。 她的天赋和才华震撼了她。 秉着惜才的心情,她数次私下指导,到最后生出收她为徒的心思。 《潮生》是她们合作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作品。 其实在姜曼青看来,如果当年《潮生》顺利面世,也许会比《逐风》更加受到推崇。 它包含的情绪太饱满,太沉重,沉重到让观者都忍不住落泪。 数年之后的今天,陆时野作为它唯一的观众,独赏这曲绝舞。 他不知道当年温凌偷学的是哪一段,但他可以断定,无论哪一段,她绝对没有学到它的原作的万分之一神韵。 盯着那个仿佛真的顺潮而生,退潮而死,在绝望和艰险中奋力冲破束缚,于暗夜里疯狂生长又瞬间颓靡的女孩,他的目光黑沉幽远。 《潮生》名为生,实则以死亡作为结尾。 旋转的裙摆逐渐下垂,有风吹过,她脸上露出个解脱又释然的微笑,眼睛始终望着天空的方向。 生命已然耗尽,她摊开手,任由自己自由地往下坠。 在背对“大海”,仰面倒向水中那一刻,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掌托举住了她。 第85章 陆时野是不是不行啊 “叮铃铃——” 电话的声音将酣睡的人吵醒。 路杳杳在被子里蠕动,紧闭眼睛,一只手随意挥舞着到处在抓手机。 迷迷糊糊地接通,那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女声。 “路小姐,可真坐得住,外面天都翻了。” 她从昨晚开始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无一例外地被掐掉了,最后甚至直接被通知对方已关机。 无了个大语。 路杳杳看了一眼通讯记录,确实是快把她手机打爆了。 稍微想一想,都知道给她挂电话关机的是谁。 “秦渺,”路杳杳蹭了下枕头,闷声道,“这么着急有什么事?” 秦渺单刀直入,“你不是说路家人和傅景策会来救温凌的么,他们到现在可还没出现。” “没出现可能是被绊住了手脚,但是以他们的性格不会放下温凌不管。” 她顿了顿,“秦家这么闲吗?一点小事需要你盯得这么紧?” 那边秦渺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没办法啊,老爷子心气不顺整天找我麻烦,得让他把气出了才太平。” 从联手整过秦璋之后,路杳杳和秦渺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要不是路家的乐子太大,现在圈内应该还津津乐道着秦家小少爷疑似男同,在酒吧和多人乱搞,还在路家宴会上公然和路二少厮混的新闻。 秦璋最后出国的时候只带了半条命。 秦老爷子被迫放弃了这个疼爱的小孙子,甚至都不是外派出国,是彻底将这个人除族,剥离秦家,丢去了南非。 但是老爷子心里憋着气呢。 温凌作为路家团宠,既是秦璋作恶的源头,又是砸破他脑海害他出国都只能病恹恹被驱逐的罪魁祸首。 让路家损失几个项目,卡几道流程可解不了他痛失爱孙的心头之恨。 连带着对掌家的孙女秦渺都多有挑刺。 这次好不容易等到温凌落难,秦渺当即就知道,老爷子顺气的机会来了。 温凌被抓进了局子,按她的谨慎,留下的把柄不会太多,转账和沟通她都做得很隐晦。 最后最多就是定个教唆伤人的罪名。 何况姜蕴虽然包扎得严实,但查一查就知道她并没有受伤。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设计在人最多,最受关注的时候当着直播让她被警察抓走。 想事后装作清清白白无事发生可不行。 等到她进了警局。 好巧不巧,严肃古板的秦家偏偏在司法机关有那么点关系,卡一下流程,判得重一点都是很容易的事。 有秦璋这个宿怨在,秦家插手痛打落水狗也合情合理吧。 要救温凌,除非拿更大的利益来换。 秦渺已经做好了从路、傅两家撕下两块大肥肉的准备了。 她是商人,利益为先。 有足够打动她的东西,稍稍放温凌一把也不是不行。 不过,路杳杳是她的合作伙伴,这肥肉是路杳杳送上门的,也不能好处全她自己得了。 所以秦渺就是想跟路杳杳探究一下,在她这里,想要温凌得到什么程度的惩罚。 作为现在赌桌的庄家,她得两头满足啊。 路杳杳沉吟了一会,“姜蕴那边不会出谅解书,脱罪不可能,所以他们使力应该重在给她减刑。 你从路家和傅景策那里能挖出什么好处我不管,我只有两个要求, 第一,不拘时间长短,这个牢她必须坐,案底得给她按牢了。 第二,我要她永远跳不了舞。” 秦渺“嘶”了一声,“这可不算简单。” 温凌名声已毁,路杳杳这一手,是要她彻底无法靠着跳舞在其他领域东山再起。 狠人啊。 最重要的是,她作为执行者,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面对秦渺的迟疑,路杳杳态度轻松,“你不愿意,我可以换人。” 其实这种小事,让陆时野打声招呼也不是不行。 但是能够和秦渺双赢,又能让陆时野清清白白不沾手,她觉得完全没必要劳动他。 秦渺自然也懂这个理。 她立时改变了想要再博弈一轮的想法。 陆时野插手,她们秦家哪能还有肉汤喝。 “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两人又聊了几句,秦渺提醒她,“就算是为了我们家老爷子,我也是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的。路家为了减少损失,很有可能会想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姜蕴姑姑听说跟陆时野认识,路家可能会从你这里着手争取谅解书。” 苍蝇不蜇人,但也烦。 路杳杳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没事,让他们来,我也有话要跟他们说。” 秦渺笑了一声,“行吧,你这里也不用我担心。” 说完又八卦兮兮地问了一句,“今天这会才起床,昨晚又一直不接我电话,该不会是和某人在彻夜庆祝吧?路小姐,悠着点啊~” 路杳杳才不怂她,“这么关心我们,是因为某人自己没有夜生活吗?” 专注于和堂兄弟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至今还是单身狗的秦渺:…… 可恶啊! …… 挂掉和秦渺的电话,路杳杳揭开自己胸前的睡裙领口看了一眼,完了不死心地又掀起边角检查了一遍自己洁白如玉毫无痕迹的腰和腿。 昨晚她也不是完全没记忆。 跳完舞,陆时野把她接住,怕她吹风着凉,就强硬地背着她回家了。 临走前,路杳杳还逼着他去捡垃圾。 陆时野被她闹得哭笑不得,“都成醉鬼了,你还挺有公德心。” 放下叫司机的电话,他无奈地将乱扑腾的她安置在干净的西装上,陆总认命地弯腰亲自一个个去收拾残局,将垃圾丢进最近的垃圾桶,周围弄得干干净净才罢手。 然后也没叫人过来了,直接捞起她背在背上,双手拎着她的高跟鞋,背着人一步步走去停车的地方。 虽然后面她窝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了,但是也能感觉到他在车上给她按摩小腿,用湿巾给她擦脚,还有回来之后给她清洗换衣。 但是…… 路杳杳又看了眼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情不自禁”痕迹的自己。 不是,陆时野是不是不行啊?! 她懊恼地捶了下床。 第86章 捡垃圾的大总裁 半点不内耗的小玫瑰重新缩回被子里,趴在床上按着手机用力地戳戳点点,很勇地直接质问。 “陆时野,你是不是不行?” 陆氏。 总裁办公室里气压凝滞,几个高层屏息着一动不敢动。 苍了天了,是哪个傻逼直接将这份方案递上来的,一摊开就被陆总找到了数据上的错误,害得他们被骂得狗血淋头。 各位一边忐忑自己没把好关,一边哀痛自己即将失去的高额工资奖金。 就在大家快被憋死过去的时候,陆时野面前的手机突然亮屏。 站得最近的周宇不经意间瞟了一眼,提醒准备直接忽略的陆时野。 “咳咳,陆总,好像是路小姐。” 陆时野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机。 第一秒,愣了下,黑着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二秒,反应过来了。 冷峻的脸上勾起轻微的弧度,“行不行的,早知道你觊觎我的身体,我可以让你亲身感受下。但是酒鬼和脏小孩实在是让人下不去手。” 埋在被子里的路杳杳看到回信,涨红了脸,“什么叫酒鬼和脏小孩!呸,你干净,你全世界最干净,捡垃圾的大总裁!” 看到对面恼羞成怒的回复,他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往外摆了摆手掌,示意屋子里的人都出去。 几位高层还在被总裁质疑能力,忧心惩罚的焦虑中没回过神来,还是周宇反应快,直接拉了人往外走。 跟着出门的人一脸懵。 “啊这?这就算过关了?” 周宇看了眼对方那张惊疑的老脸,“陆总不追究就算是没事了,但以后这种低级错误不能再犯。” 几个人被天降的幸运砸晕了。 他们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呢,没想到阎王爷今天居然心情好,大发善心地轻轻揭过。 有鸡贼的敏锐意识到陆总的态度是从看到手机信息开始转变的。 鬼鬼祟祟地凑到周宇身边,“周特助啊,你刚刚说的陆小姐是哪个陆小姐啊?是陆总在陆家本家的堂妹么?” 周宇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此路非彼陆。” 留下一群人一头雾水。 留下谜题,深藏功与名的周特助步伐轻快地离开。 其实也说不定,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陆,他看啊,两位合二为一指日可待。 办公室里,陆时野还在恶趣味地逗弄小玫瑰。 他状似苦恼地发言,“没人告诉你吃完烧烤喝完酒不适合接吻吗?” 路杳杳气得张牙舞爪,“你给我刷过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迫不及待。”他认错认得从善如流。 “啊啊啊啊陆时野,你才馋你才迫不及待。” “嗯,我馋。”他笑。 “哼,你就是以洁癖掩盖你不行的事实,我已经看穿你了。你等着,等哪天我滚泥潭里了你也要求着我亲。” 这是已经气得胡言乱语了。 但陆时野还是被她描述的画面逗笑。 自从住到一起,被陆时野借着Daron的风赖着同床共枕,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很微妙的距离。 说亲近吧,两人连正经接吻都没有,常做的是碰碰脸亲亲脖子。 说不亲近吧,每天醒来两人都是肢体交缠,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近乎没有。 陆时野的手指轻轻抚摸在标注为“小玫瑰”的人的头像上。 想吗? 不是不想的。 但是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当她是会咬人的宠物的时候,肉体的欢愉或许是顺理成章。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笃定就变了,他希望她拥抱他亲吻他时有更加热烈浓郁的情绪,而不只是放飞的小猫好奇地贪图身体的快乐。 他不知道这种转变意味着什么。 但是既然说好了要做长期的不分离的合作伙伴,他想,他们可以等到最舒服的状态再去接纳彼此。 当然了,他绝不是在摇尾乞怜路杳杳爱他。 只是太容易得到的常常不被珍惜。 不过显然另一位更加随心所欲。 他迟疑了一会,又打过去一行字,“今晚先给你尝尝味?” 只得来一句话,“滚!” 陆时野胸腔忍不住发出闷笑,“昨晚的《潮生》很美,你也很美。” 那边很好哄的别别扭扭地回答,“算你有眼光。” 陆时野是真的笑出声。 真可爱。 他的小玫瑰。 …… “啪——” 名贵的茶盏、花瓶被扫射在地上。 傅临胸脯起伏,一夜之间沧桑了好几岁,“你们可真能惹事啊,订婚的笑话才过去多久,又闹出抄袭,买凶杀人的丑闻!” 受影响的不只是有股价暴跌的路氏,他们傅家作为未来姻亲,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单纯抄袭还好,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一些权钱交易,富家女对普通人的欺压,直播闹得太大,完全出圈了。 公众非常怀疑作为亲人的路家和未婚夫傅景策是不是也是助纣为虐的一方,自觉开启了对两家产品的公开抵制。 傅景策和温凌的绯闻更是被津津乐道。 八卦帖子满天飞。 傅夫人不满地拧起眉,“要不直接退婚?” 傅景策没有作声。 他本来就没想和温凌结婚,婚约对他意义不大。 “不行,”傅临阴沉着脸,“退婚是要退婚,但不是现在。” 傅家和路家捆绑多年,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底,在这个节骨眼上撇除关系,一来没人信,显得他们凉薄,二来也怕路家狗急跳墙。 现在他们家是受害方,回头退婚解绑也要选择好的时机,从路家那里换取足够的利益。 好在温凌现在也没过门,最急的不是他们傅家。 “想想办法,把温凌的热度尽量压下去,事情影响不能再扩散。被抄袭,受伤的那女孩什么情况?让她直接出谅解书。” 傅景策倒是心中清楚,姜蕴那边出谅解书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中间还隔着个杳杳的一日之师姜曼青。 但是想到温凌上警车前的泪眼,还有她在警局又犯病的消息…… 他闭了闭眼睛。 罢了,再帮她最后一回吧。 赵家人被父亲赶出帝都,他已经私下妥善安置过了,花了一大笔钱算是了断。 温凌这里,他帮她渡过这关,也算不辜负赵隋的嘱托。 父亲说得对,他欠的,早都还清了。 …… 在路家和傅景策都在全世界寻找姜蕴的时候,她正在路杳杳的别墅里耍宝。 “当当当~~”穿着一身嫩黄连衣裙,容光焕发的姜蕴站在路杳杳面前转了个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即将爆火娱乐圈的明日之星姜蕴女士。” 她笑嘻嘻地凑近路杳杳,“嫂子,时野哥可太给力了,他一出手就给我拿下了歌坛实力顶流的MV,里面我演的也是个会跳舞的小师妹,嘿嘿,等视频出来,我就算正式出道啦。” 说来还真不好意思,大家算是狠狠发了笔温难财。 第87章 求人求到幕后推手头上 《逐风》对姜蕴的加成很大,加上惨被抄袭又被车祸的事实,让大众对她观感不错,大多持怜惜态度。 她的第一次亮相很成功。 不过姜蕴并没有动过把《逐风》据为己有的心思,在征求过路杳杳的意见后,她郑重地在编舞上署了一个名为“L”的署名。 至于顾嘉锦那边,舞团团长本来觉得天都塌了,他们的台柱子之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塌方了,还是在他们官方自己的直播推波助澜下。 可是紧接着,索菲娅那边就发来了对顾嘉锦的邀请,连团队里的其他几个人也有机会去客串新舞剧。 而且前投资人奚蕴和新投资人陆氏的大笔投资也随之而来。 她的心一百个放下。 顾嘉锦首席的位置也坐得稳稳的。 当然,姜蕴这是还不知道背后还有个守株待兔的秦渺,不然心里都想对温凌磕一个。 牺牲她一个,幸福大家伙啊。 坏人要都能这么用,那也算物超所值了。 回头问问嫂子还有什么仇人,这打倒恶势力的东风也不是不能再乘一波。 主要碾压的感觉,就一个爽。 在姜蕴絮絮叨叨地讲着打倒温凌帮的成果时,也有人几经周转,终于找到了别墅。 从监控看到门口的路家人,姜蕴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这两天路家人为了温凌,多次找到她。 她们之间的交锋可不算愉快。 无论是姜曼青,还是姜蕴父母都一个态度。 他们不怕跟路家硬碰硬,反正自己家宝贝绝不能受委屈。 路杳杳摇摇头,“不用,我没准备瞒着他们我有插手的事情。” 路家人要是聪明点,也不应该来找她。 可惜,从前PUA她太久,让他们始终觉得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拿捏。 看到眼前的别墅,路家夫妻和路祈心中不是滋味。 这些年杳杳先是合租,后来又自己买了小公寓,他们作为最亲的家人,她的第一套被赠予的房产竟然是一个外人给置办的。 说实话,他们现在已经后悔了。 但是沉没成本不可逆。 而且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这么多年疼爱的女儿,他们也舍不得完全放弃。 最重要的,他们利益一体。 因为温凌,路国威这几天在股东会上可谓是灰头土脸。 再不想办法解决,底下人也该有意见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能把温凌捞出来,回头再弄点别的新闻盖过去,公众都是有忘性的。 进门之后,只有路杳杳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不见陆时野的踪影,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时野要是在,他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路杳杳也没让他们好过。 连请他们坐下喝杯茶都没有,几个人就尴尬地杵在客厅里。 路杳杳抬了抬眼皮,“叙旧就不必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路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姜家那边坚持起诉温凌,听说陆总和姜曼青认识,你也曾经是姜曼青的半个徒弟,杳杳,你能不能帮忙说说情?” “不能。” 她回答得尤其干脆。 路家三人脸上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温裕和急了,“为什么?她毕竟是你姨母留……” “为什么不能拒绝?路先生和路太太又玩道德绑架喽~”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厨房里冒出来。 姜蕴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葡萄笑嘻嘻地走近。 温裕和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路国威和路祈却是迅速反应过来。 不可思议地看向路杳杳。 路杳杳弯了弯眼睛,“为什么拒绝?当然是因为,她本来就是我送进去的啊。” 求人求到了幕后推手头上,你说可笑不可笑。 路国威看着面前亲生女儿冷酷的脸,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她的绝情和手腕,喉咙发涩。 “你想要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要报复温凌,让她坐牢,她不会让他们进门。 路杳杳笑了。 “路总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我。” 她冷下脸,盯视着这几位曾经的亲人。 “你们给温凌的,属于我18岁成年礼的那5%的股份,还有送她的所有固定资产全部收回来。” 路国威快速算计着得失。 收回这些东西不麻烦,但是温凌一旦从牢里出来,本就大受打击的时刻,却发现家里态度巨变,一定会跟他们离心。 就算日后嫁给傅家,两家关系也不可能再好了。 杳杳使的,是一招明谋。 她就是要离间他们。 可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让她生怨,总比让她坐牢好。 “可以,我到时候全部转到你名下。” “不不不,”路杳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似笑非笑道,“路家的东西我可受不起。” “捐了吧。”她直接下了定论。 见温裕和一脸愤懑,她又道:“忘了说,那些股份、房产今后也不能给她。捐出去的时候,不方便的,你们可以兑换成等值善款。” 她笑了笑,“你们知道的,我心眼小,记仇、报复心重,只要路氏有温凌的份,我就会纠缠到不死不休。 你们也可以阳奉阴违,但我家阿野脾气可能不太好。” 路国威心沉了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好。” 他无可奈何。 得到承诺,路杳杳满意地点头,“行,那你们可以走了。” 前后说话不过几分钟,赶人赶得超迅速。 温裕和犹豫着开口,“那你姐姐……” 路杳杳不说话,就淡淡地盯着她。 路祈揽住母亲的手臂,“走吧。” 他又看向路杳杳和她身后的姜蕴,“我们会做到你希望的,也希望你遵守约定。” 路杳杳微笑。 …… 等路家三人离开,姜蕴垮着脸凑到路杳杳身边,“嫂子,你真要放过温凌啊?” 路杳杳不紧不慢地放下水杯,“谁说的?” “可是你……” 说到一半,她话头卡住,瞪大了眼睛。 路杳杳笑得跟狐狸一样,“我什么都没答应,你也什么都没答应。” 是他们自己怕说多了她厌烦反悔,自己默认,她消了气就放人是约定。 路家三口或许从未完全认识过路杳杳,但路杳杳却熟知他们自说自话,习惯替人下决定的禀性。 姜蕴咽了咽喉咙。 这下好了,等温凌好不容易坐完牢出来,一看天塌了,路家可有得热闹看了。 好可怕。 嫂子跟她时野哥越来越像了。 悄悄拍拍胸口,还好当初她没得罪死他们。 第88章 起风了 “嫂子,还有一件事。”她端正了脸色。 “我姑姑知道《逐风》的编舞是你,她想问你有没有兴趣重返舞蹈圈,就算在技术上因为腿伤无法跟顶级舞者媲美,但你的才华是无可替代的,她觉得你的舞台也不一定拘泥于台上。” 路杳杳沉吟了一会。 当初刚受伤,她对跳舞的一切都持回避态度。 但是现在既然能够将它作为一种爱好延续,就是已经看开了。 所以她倒也没有别扭地非要推拒。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可以试试,但是我没办法将它像主业一样发展。” 姜蕴瞬间喜笑颜开。 “没关系,姑姑已经猜到了。她说,只要你以后有灵感有想法,你们还是随时可以一起创作,她会帮你将它推到台前。然后她可能也有一些朋友的舞剧会邀请你去做编外顾问。” “可以。” “好嘞,我回去就跟她说。” 姜蕴是真的高兴,就算她不混舞蹈圈了,但也替路杳杳的才华被埋没觉得可惜。 本以为劝说她要费一番功夫,但是没想到她这么洒脱果断。 她现在越来越知道时野哥为什么会喜欢杳杳了,一个自洽不拧巴,聪明坚韧,无数次自己拯救自己于水火的女孩在任何人眼里都是熠熠生光的。 路家都是一群没品的东西。 …… 怀着对路杳杳的信任,路家人一直在等着姜蕴那边出具谅解通知书。 他们就没想过被放鸽子的可能。 直到律师着急地打电话过来询问,他们这边到底什么意思,还要不要救人。 路家人才惊觉自己被虚晃了一招。 为怕夜长梦多,路国威可是第二天就把财产回收的事加急办了! 电话电话打不通,别墅别墅进不去,他们终于意识到,路杳杳根本就没有放过温凌的想法。 你说再把股份给回去? 笑话,陆时野还盯着他们呢。 路杳杳糊弄他们他不管,他们敢糊弄路杳杳,第二天路家就能从帝都消失。 路国威只能忍着气,按照承诺将等价善款捐出去。 “算了,就当做好事积福了,家里也是要去去霉运。”他这样咬牙切齿地劝慰家人。 放屁! 他半夜起来想起来都要气得坐直了吐两口血。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他们满以为路杳杳出马,姜家那边一定会同意,所以和秦渺的谈判就被拖延了。 因为他们的出尔反尔,秦渺直接将原本的要求又翻了个倍。 路家这回都不只是被刮了层油,完全是被断了条腿。 心情起起伏伏下来,路国威也不免对抄袭惹祸的温凌泛起了埋怨。 要不是她掐尖好胜,非得觊觎《逐风》,安安稳稳地办她的演出不也挺好吗? 连带着对收回她的股份房产的愧疚都打消了几分。 当然,最崩溃的还是温凌。 她被揭发时想过名声会一泻千里,但没想过真的坐牢啊。 谁知道秦渺会横插一脚。 家里人前几天还来得很频繁,后面慢慢的就有点疏于应付声嘶力竭的她。 那种眼睁睁看着有什么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傅景策也来看过她,却是问她当年路杳杳车祸到底有没有她的手笔,又说这是最后一次帮她。 绝情得让人心冷。 她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也体会到要被逼疯的感觉了。 …… “什么?!还是要坐牢?!” 秦家。 秦渺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路国威和路祈父子俩坐在她下首。 路国威脸上青筋暴起,连日的疲倦让他风度难保。 “秦小姐,我们之前谈好的可不是这样。” 秦渺无奈地摊开手,“温凌买凶伤人证据确凿,还被人恰好抓住了把柄,姜家坚持上诉,我就算要运作也不能视法律为无物吧,争取减刑到两个月已经是我能争取的最大限度了。” 路祈脸色不好,“吃了那么大的蛋糕,却给出一张60分的卷子,秦小姐不怕撑到胃口?” 秦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实话,如果不是路家诚意足,我是连60分都不愿意争取。毕竟秦璋可是给你们家温凌玩没了,那是我这代唯二的男孩子,我家老爷子气着呢。他发话要为难你们,我违背他的意思是冒了风险的。” 路家人无话可说。 见他们态度稍缓,她又安慰了几句,“两个月而已,随便遮掩遮掩就过去了,我可以保证不公开通报。” 但是私底下泄露消息可就不关她的事喽~~ 路家父子走出秦家时带着一肚子闷气。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认命了。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降低温凌的事对集团的影响。 这样看来,收回给她的股份未尝不是好事。 …… 秦渺欣赏着谈判对手落败的背影,心情很好地给路杳杳通报战况。 除了路家,傅景策那里他也来找过她了。 只不过傅景策聪明一点,没去路杳杳和姜蕴那里浪费时间争取什么谅解书,而是果断用利益交换。 她得了好大一块地皮,还是绝佳的好位置。 “签合同那会傅景策他爸也赶过来了,但是没办法,合同已经签完盖章了。 你是没看到,傅临那老家伙脸都绿了,大骂傅景策为了个女人失了心智。要不是两边团队的人都在,我看他真能上手打死他。”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 “不会吧,这该不会也是你算好的吧?!” 以她的江湖经验,那会傅临看傅景策的眼神,可不单单只是愤怒,还有失望和痛下决心的狠劲。 猜的不错的话,傅少这唯一继承人的位置可能岌岌可危了,只有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路杳杳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秦渺叹了一声,“你牛。” 温凌抄袭一事,可算是给她利用到了极致。 按照这个路线发展,她越来越期待这些人反目成仇那一刻了。 光是温凌,出来后都会像鬼一样缠着傅景策吧。 精彩,精彩啊。 …… 等温凌在监狱服刑期间,因为大小姐脾气和狱友发生争执,被意外打断左腿,腿骨碎裂的小道消息传出来时,路杳杳正被陆时野带着在挑选衣服。 她的受伤像一粒碎石子投入帝都,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得到小道消息的网友,不但没有缅怀什么舞台上的白月光,反而痛打落水狗,又把她拎出来好一顿嘲讽。 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也算替那些被抄袭的姑娘们伸冤了。 倒是路家人担心地去看了好几次,不过对于温凌再不能跳舞的崩溃,他们并不能感同身受。 不能跳就不能跳呗,反正当天那几个大师就差明言封杀她了。 跳不跳的也没差。 而且谁让她没忍住在监狱里耍脾气呢。 他们比较担心的,是温凌的腿伤得比当年路杳杳车祸还重,她这次是连以后日常生活中的剧烈运动都不用想了,甚至还有跛脚的危险。 被磨得苍老了好几岁的路国威冷眼旁观着无能狂怒,面目狰狞的养女,清晰意识到,这个女儿,要废了。 事已至此,他们路家已经仁至义尽。 …… “废不废的,也不是他说了算。” 刀子割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讨债的缠上自己索取了想摆脱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路杳杳将一条蓝色的裙子塞回衣柜,回头说起了另外的事。 “陆五叔要回来了?这么突然吗?” 那个早年要爱情不要江山的五爷陆为诚一直是陆家的禁忌,被边缘化之后就几乎销声匿迹。 没想到老宅那边会因为他,突然打电话让陆时野回去。 这位和陆时野亲爹陆清岩是一个妈生的,传说又是个情种,她还真挺好奇。 “陆时野,你跟这个五叔熟吗?从传言中听起来似乎是个不慕权势的人?” 陆时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捏起她脸颊上最近被他喂得鼓起来的软肉, “路杳杳,记住了,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传言。” 他的黑眸如同深潭幽暗,“陆家没有一个好人,包括我。” 路杳杳鼓着脸,比了个“OK”的手势。 懂了,这也不是我方队友。 …… 同一时刻,某间环境清幽的私人医院。 床上的人除了轻微的呼吸,几乎和死人一样躺着。 一张枯瘦的手拔下氧气罩,按住他的口鼻。 没一会,又突然松开了手,重新给他把氧气罩温柔地戴回去。 “算了,太便宜你了。” 女人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站了一会,转身往窗边走去。 天空阴云密布,树叶飞卷。 她“啪嗒”一声推开窗户,笑了一下。 “起风了。” 第89章 我很好养活的 才走到大门口,一只杯盏就咕噜噜滚到脚下,从地毯上滑出的长远距离看得出扔杯子的人的十万分怒火。 这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客厅里老爷子骂人的声音都快掀翻屋顶。 原本暴雨天出行的烦躁被八卦抵消,路杳杳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陆时野强硬地抓住蠢蠢欲动的人的胳膊,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毛巾,一点点仔细地给她把一路走过来裙子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沾到的雨水擦干了才放手。 路杳杳只能睁着大眼睛像个洋娃娃似的任他摆弄。 末了,明明已经心都飞了,还礼尚往来地抓起毛巾,踮起脚含糊地给湿的更多的男人擦了把脸和头发。 管家看着她粗暴的动作,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路小姐哎,那可是你用过的毛巾啊,怎么能就这么往三少爷脸上糊? 胆战心惊地等着陆时野发火,却发现男人除了有几分无奈,竟然还带着一点笑意,配合地弯了弯腰。 管家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声咽回嗓子眼。 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要你自作多情管闲事! 等两人终于收拾完毕,陆时野才牵着路杳杳慢悠悠地往里走。 见到一脸单纯无辜,眼睛却放着光随时准备上扬的路杳杳,陆老爷子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他怎么又把这个女人带回来了? 家丑不能外扬,但显然陆时野不会听他的把人送回去。 他没好气地瞪了眼孙子,又重新将怒火放回他面前的一对中年夫妻身上。 “当初既然滚了就永远不要回来,有骨气你现在就走!” 被骂的男人额头还顶着些微青肿血迹,无奈地看了老爷子一眼,“爸,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冲动,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就自顾自地看向陆时野,迟疑道:“这是,二哥家的时野?长这么大了。” 又看了看路杳杳,“这位……?” 陆时野搂住路杳杳的腰,“路杳杳,我的未婚妻。” 屋子里的陆家人表情微妙。 陆为诚仿佛没发现气氛的变化,笑着点头,“好好好,五叔今天来得匆忙,也没给你们备见面礼,改天请你们去家里吃饭。” 陆时野笑笑没有接话。 路杳杳…… 路杳杳今天的人设是乖巧的哑巴花瓶。 陆为诚尴尬之际,他身后一直垂着头的女人走上前来,牵住了他的手。 “为诚,算了,我们回去吧。” 陆为诚却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走。” 他转身哀求地看向陆老爷子,“爸,你再大的气,这么些年也该过去了。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救救阿虞吧,算我求你。” 陆老爷子看着钟念虞的目光含着厌恶,“人各有命,她既然选了你这条道,就要认命地走到底。” 钟念虞面上平静,并没有因为陆老爷子的嘲讽而有什么难堪。 “走吧。”她拉了拉陆为诚。 陆为诚绷紧了下颌,沉声道:“当年我离开时没有带走母亲留给我的那份遗产和股份,要是爸你坚持不帮,就把该我得的东西给我吧。” 原本冷眼旁观,一心看戏的其他人坐不住了。 当初陆为诚恋爱脑上头,宁可跟全家作对,非要带着钟念虞走,老爷子气得要死,扬言不认这个儿子。 那会大家就都默认了他已经放弃了对那些财产的继承权。 后来其中一部分被老爷子做主给了大房母子,剩下的就被他们瓜分干净了。 已经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 陆六叔阴阳怪气道:“五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好多年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来气爸。陈年老账,怎么可能算得清,真要算,那钟念虞是不是也该把她的命留在陆家?” 作为同父同母的亲妹子的大姑陆明月也冷笑一声,“陆为诚,你脑子里的水还没倒干净呢,妈留下的财产,凭什么用在这个女人身上。” 陆清岩不说话,但和他身后推着轮椅的林薇很明显也是站在陆明月这边。 当年除了老大家,就属他和明月得的最多,毕竟是同一个亲妈。 现在本身在陆时野手下就过得战战兢兢,一个个更是恨不得化身葛朗台。 陆为诚薄唇抿成一条线,“既然是留给我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也只有我有支配权。” “你们说我不该得,那我全部转给时野总行吧。” 无视大家陡变的脸色,他看向陆时野,目光殷切,“时野,你以后才是陆家的家主,你奶奶留给我的那些财产留给你也是名正言顺,你五婶治疗的事对你来说不过是开句口的事,只要你愿意帮我们,我可以现在就签让渡书。” 这下连陆老爷子都不说话了。 这事不说合不合理,但是陆时野但凡要借着这个借口把东西收回去,他们就没有说不的份。 一群人对着陆为诚怒目相视。 在大家敛声屏气地等待着陆时野的回答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啊切”声响起。 路杳杳打了个喷嚏,尴尬地对着视线集中过来的众人笑了一下。 生理反应,生理反应。 刚才那种以陆时野为中心的,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氛围被打破。 陆时野拿起一张小毯子给她裹在身上,冷声吩咐管家,“把空调调高一点,煮点姜糖水来。” 并不冷的其他人:…… 管家应声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这侄子贴心温柔的,都让他们怀疑坐在面前的是不是从前那尊煞神了。 做完这一切,确定路杳杳没有任何不舒服,他才似笑非笑地看向五叔,“五叔多年不见,倒是比以前更擅长开空头支票。” 那些财产不说多少,现在都分散握在各房手里,而且时间太久,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他要想回收,是个巨大的工程,狗急也会跳墙,他们到时候说不定会联合起来围剿他。 陆为诚倒是懂得借力打力。 他得不到,那他们也得斗起来。 反正风险都是陆时野在担,他还能得个好名。 陆为诚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以为按照陆时野之前夺权时撕咬各房的凶狠劲,白得的东西他应该不会往外推。 当下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也是想着你奶奶留下的几套外国皇室的古董珠宝,你身边这位路小姐可能会喜欢,刚好当见面礼了。” 路杳杳披着毯子靠在陆时野胳膊上,明亮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 “啊?我吗?没关系哦,阿野已经够有钱了,我很好养活的。” 第90章 我跟他关系不好赖谁? 是陆六婶忍不住的笑声。 外面暴雨如注,天色阴沉,屋内紧绷的局面却因为主要的两人的不接招,气氛调转。 陆老爷子看着被两个小辈堵得下不来台的陆为诚,拐杖用力地杵了下地面,“今晚住一天,明天祭拜完你妈后你就滚。” 说完又阴沉着眼看向钟念虞,“她不准去。” 眼看两人今晚要住下来,平日最和善周到的大伯母姚燕站起身,笑容淡淡的,“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去休息了,晚饭不用叫我。” 路杳杳的视线顺着离开的姚燕看过去。 大伯母好像不怎么喜欢五房这对夫妻哦。 是因为太讨厌,所以装都懒得装了,还是因为某些设定,她必须展现出这样的态度呢? 有趣。 陆家的每个人都有小秘密呢。 陆老爷子表情不愉,又瞪了眼陆为诚夫妻,转身去楼上休息了。 客厅里剩下的人活跃起来,陆三婶和陆珊珊居然还主动地跟路杳杳搭了话。 明明上次在拍卖会现扬,因为陆时洲的原因,母女俩都看她和陆时野跟仇人似的。 可见利益当前,大家都能屈能伸。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搭理陆为诚和钟念虞两个人,像他们不存在似的。 两人单独坐在角落,神色紧绷地说着什么悄悄话,偶尔还看起来有些争执的模样。 钟念虞一脸疲倦,最后似乎是被说服了。 两人又进入了安静的交谈。 路杳杳能感觉到钟念虞的心不在焉,因为她能察觉到钟念虞偶尔会把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含什么恶意,像是纯粹的好奇。 路杳杳无心参与路家人这扬轻车熟路的孤立行为。 实际上她还有点恶心这种集体孤立,因为会让她想到陆时野可能就是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 如今被追捧讨好的陆时野,从前又在这种冷暴力中遭遇了什么呢? 不过,她也不会因为看其他人不爽,就圣母心地去帮助陆为诚和钟念虞,毕竟他们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试图给陆时野挖坑。 她可记仇了。 有这闲心,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身边的小可怜。 想到这,她狠狠瞪了眼和陆明月坐在一起聊天的陆清岩跟林薇。 都怪这对不称职的父亲和恶毒后母。 当时怎么死的不是他们,而是谢鸢呢。 越想越气,她琢磨着,要不,找个借口发发疯,把人打一顿? 反正她没礼貌不敬尊长也不是第一天了。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躁动,陆时野一把将神情恹恹的路杳杳提起来。 “嗯?”她疑惑地看向他。 陆时野摸摸她的头,“不是不喜欢这里?带你去清竹园换件衣服休息一下。” “可我没带换洗衣服。” 这么大的雨,车都不好走,总不好让人冒雨送过来吧。 她不喜欢陆家人,也不想穿她们的。 新的也不行。 “算了,我衣服没湿,没必要换。”她摇了摇头。 陆时野轻笑一声,“放心,不是别人的。” 面对她询问的目光,陆时野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泰然自若道:“以防万一,我把我的每一处住所都添置上了你的新衣。” 路杳杳脸上瞬间绽放大大的笑容,“吧唧”一下一口亲在他脸上。 从喝酒跳舞那天亲完,她是越来越熟悉这种奖励方式了。 陆时野也勾了勾唇,冲淡了一丝自进入陆家老宅后的冷漠。 看着甜甜蜜蜜携手离开的小情侣,林薇撇了撇嘴,“没礼貌。” 回家里这么久,也不见跟她和他爸打声招呼。 走也是走得旁若无人。 “行了,你跟他关系怎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陆清岩心烦地怼了一句。 林薇脸上冒火,“我跟他关系不好赖谁?” 要不是他当年非要娶谢鸢,他们从一开始就能喜结连理,中间没有陆时野这个孽障存在,她至于处处针对他,成为一个刻板后母吗? 她和陆时野痛苦的人生,陆清岩的过错要占一大半。 林薇怒气冲冲地走了。 陆清岩鼻翼翕动,攥紧指尖,在原地愣了一会,自己也推着轮椅离开了。 陆三婶抿唇轻笑,“不过时野跟路小姐是很恩爱,时野把她走哪带到哪,我看大家之前都猜错了,家里恐怕好事将近。” 这话出来,大家面上都笑着应和了几句,只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沙发旁边的长桌末尾,有人低头沏了杯茶。 恩爱吗? 她倒还真希望那人有几分真心,到时候才好玩不是吗? …… 清竹园园如其名,很幽静,其实也就是偏僻。 陆时野以前就和母亲住在这里,掌权后也未想过搬离。 走到这里,路杳杳觉得空气都比主楼陆家人密集的客厅好多了。 可惜下雨,不方便到处参观。 陆时野径直将人带回了自己房间。 说起来路杳杳还真没去过他住的地方。 从一开始挤在她的小公寓,到后来搬进陆时野送的大别墅,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连陆时野自己几乎都没去过从前的住处了。 第一印象就是冷。 全屋的冷色调一点都没有鲜活气。 东西规规整整,不会出现任何多余的摆件。 不像他们家,到处都是零食、玩偶、抱枕,还有路杳杳按时订购的鲜花,Daron调皮扔在角落的玩具。 屋子的窗帘很厚,陆时野没开窗帘,直接打开了灯。 “晚饭还有一会,你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之前雨水沾到了身上,她肯定是不舒服的。 宽大的衣帽间里,是一长排的各品牌新款女装,和黑白灰主色系的西装紧挨在一起。 那些款式纷繁的女装成了这间屋子里最亮眼的色彩。 突兀,但和谐。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间屋子本来就有两个主人。 路杳杳懒得动,打发陆时野去衣帽间给她找衣服,反正都是按她的尺码添的。 “下雨天凉,穿长裤可以吗?”他还在问她。 “嗯嗯。”她敷衍回应。 “要什么颜色?” “哎呀,和你匹配就好啦。”她手已经摸到了书架的奖章上。 陆时野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黑白,什么色都可以配,那就是让他随便选了。 看了看恢复了活力,高兴地在房间里四处转悠的路杳杳,他叹口气,自己去挑衣服了。 路杳杳一会瞅瞅陆时野的奖章、书籍,一会摸摸桌上的笔筒,沙发上的抱枕…… 最后站在床边,被床头柜上一张老照片吸引。 她安静地看着照片上的人。 一套舒适的浅色短袖和长裤被放在床尾。 男人放好衣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了一下,走近后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搭在她肩膀。 “这是我和她唯一一张合照。” 第91章 这辈子只可怜他一个人就好了 谢鸢整个孕期状态都不怎么好,陆时野出生后,她更是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 这种情况下,还得在群狼环伺的陆家护住这样一个脆弱的小生命。 她根本无心像寻常母亲一样去记录生命的生长。 有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照镜子,难以接受曾经舞台上的天才谢鸢怎么会变成深宅大院里的困顿囚鸟。 陆时野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前一天陆清岩那边派佣人传来消息,他终于肯松口离婚。 谢鸢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清晨起床,难得清醒地抱着陆时野在花园里照了一张相。 可惜,他们都没想过,那会是母子俩的最后一天。 路杳杳伸手碰了碰照片里被妈妈抱着,无所适从,脸含羞涩却强装冷酷的小男孩的脸蛋。 “你妈妈很漂亮,她很爱你。” 就算谢鸢恨陆清岩,但是其实从来没有迁怒过陆时野。 有时候也许忍不住伤害他,但那是因为她自己也生病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她都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他,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陆时野没有反驳。 爱是一种很能被人清晰感知到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怨怪过母亲,因为他知道,他痛的时候,她更痛。 最该死的就是陆清岩。 他爱上她,求娶她,却没有珍重她,保护好她,甚至自私地不肯放她自由。 谢鸢所有的苦难,都因陆清岩而起。 所以他的后半辈子也将困在轮椅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抛妻弃子也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一样样从他手里流逝。 路杳杳转身,面对面地回抱住陆时野,“伯母在哪里?改天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陆时野摸了摸她的头发,“南山墓园。” 陆家其实有自己家族公墓,谢鸢死后,陆清岩坚持将她葬入那里。 但是陆时野成年后就自己做主给母亲迁了墓,将她和外公外婆一起安置在风景最好的南山。 陆清岩发了一顿脾气,但也无济于事。 路杳杳声音闷闷的,“等雨停了,我们就去看她。” 陆时野微微地弯了弯唇,“嗯。” 太心软了。 被人用伤疤哄一哄就会被骗走的小玫瑰。 要是这辈子只可怜他一个人就好了。 被陆时野哄着去洗了澡,路杳杳出来时换上了他选的衣服。 陆时野眼光还是有的。 不会出现什么直男审美。 路杳杳扑进沙发上同样去另一间浴室洗了澡换了衣服的陆时野怀里,“什么时候吃饭啊?” “饿了?” “不是,就是觉得今晚估计也不太平。” 她好奇地望向陆时野,“五婶是生了什么病?她之前在陆家生活过吗,陆家人好像都很抵触她?” 她还以为钟念虞应该是结婚后一直跟陆为诚生活在外面,但是她和那些人好像有一段过去的样子。 她还看到陆三叔悄悄瞄了钟念虞好多次,被三婶狠狠掐了几把。 陆时野默了默。 上一辈的故事远比他们狗血复杂,他竟然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钟念虞是心脏病,还有一些并发症,陆为诚想靠陆家的权势为她换心。” 对于他们现在的情况,钱都是小,主要是陆为诚自己很难快速找到合适的心脏。 再有,有一些病症需要用到陆家在M国的医学实验室研发出来的新药。 可能后续还需要根据病情提供更多的药物研发支持。 “这对陆家并不算什么大事。”路杳杳疑惑地开口。 “事情不大,重点在对象是钟念虞。” 陆时野看着眼巴巴像Daron讨零食一样乖巧地等着他投喂八卦的路杳杳,笑着将她搂近,低声给她科普。 “钟念虞的父亲,曾经和老爷子是竞争对手,他落败了,破产后跳楼自杀,钟念虞的母亲抛下她远走国外。 钟念虞为了给父亲报仇,曾经以家庭教师的身份进过陆家待过一段时间。” 后面的故事就很狗血了。 陆大、陆三、陆五爱上了同一个女人,风流好色的老四也时不时横插一脚。 当时老大陆立修已经和姚燕结婚了,但他是陆家下一任继承人,钟念虞自然在他身上使劲最多。 老三本就是私生子,平庸窝囊,没什么好说,最多就是暗恋而已。 老五陆为诚比钟念虞还小两岁,其实当时也没怎么被看在眼里。 但是家里还是被闹得乌烟瘴气。 陆立修一度为了她要和联姻的姚燕离婚。 可紧跟着,就是姚燕怀孕,再然后,陆立修意外身亡。 最重要的,查完之后,发现是钟念虞泄露了陆立修的踪迹给几个陆家的私生子还有竞争对手,中间还牵涉一些窃取商业秘密的交易。 陆立修死了,老爷子痛失最满意的继承人。 这其中或许有很多人的手笔,不仅是私生子,甚至是这些已经名正言顺纳入陆家族谱的兄弟。 可是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将一切推到钟念虞身上。 很多人叫嚣着让她偿命。 就在这时候,陆五陆为诚站了出来。 他以命威胁父亲放了钟念虞,答应放下陆家的一切,带着钟念虞隐居。 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死的可是他亲大哥。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平时最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五居然早就惦记着钟念虞了。 这可真是个祸水。 后来的结果就是如外界传言,一向受宠的陆五为了个女人叛离家族,不再露面,陆家多年来就当他死了一样。 路杳杳叹为观止,“他可真是活生生的恋爱脑,当时陆家其他人都开心死了吧,原配的孩子中死了一个,跑了一个,最有力的竞争者一下变少了。” 难怪之前没什么争权欲望的陆清岩也生出了野心,逐渐不安于和谢鸢的爱情。 除了老大,老五,陆明月是个女孩子,剩下的就是他了。 陆时野点了点头,“钟念虞选择陆为诚,很大的原因也是那时候除了跟他走,留在帝都她很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路杳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陆家亲情再寡淡,被害死的也是同胞哥哥,为了抱得美人归,陆为诚还真是无所顾忌。 “难怪老爷子那么讨厌钟念虞。” “不是。”陆时野的表情变得古怪。 第92章 全员恶人 路杳杳疑惑地看向他。 陆时野吐出一口气,语气一言难尽,“如果那会大伯没出事,钟念虞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新任小妈了。” “咳咳咳。”路杳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时野,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丝瞎编的痕迹。 于是她脸上也挂上了同款一言难尽的表情。 陆老爷子还真是…… 为老不尊。 钟念虞也就比他女儿大几岁而已吧。 说实话,钟念虞并不算什么顶级大美人。 陆家人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嫁娶的另一半也都不差,钟念虞的外貌在其中还真不算突出。 但是她是属于耐看的人,而且说话温温柔柔,气质清冷,当时被陆老爷子那样指着鼻子嘲讽没骨气,也没变一下脸色。 可以想见,如果好好和她相处,应该是令人如沐春风的人。 该说不说,陆家父子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一致。 某种程度上,钟念虞的复仇也算成功了。 父子离心,兄弟离德,陆父那一代算是直接废了,以至于陆老爷子后来专心从第三代培养继承人。 “陆为诚算不算是打败了他父亲兄弟,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为了钟念虞,他也算豁出去了。” 陆时野眼神幽微,“他对钟念虞确实是仁至义尽,对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怎么说?”路杳杳从他臂弯里睁亮了眼睛看着他。 “没有证据,但大伯的死很有可能有陆为诚的插手。” 路杳杳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观。 没有七成的把握,陆时野都不会这样揣测。 “那陆老爷子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当年因为下任继承人的死亡,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处理了一大批陆氏的元老和陆家旁支,还死了几个没被承认的私生子,可能怕再挖掘出更多他不能接受的东西,在找出钟念虞他就停手了。” 真要深究,这家里恐怕全员恶人。 路杳杳“嘶”了一声。 跟陆家的庞大复杂,藏污纳垢相比,她原来那个路家都算小巫见大巫了。 现在想起当时陆五叔笑眯眯地邀请他们去他家做客的场景,她都觉得手臂发毛。 难怪大伯母看钟念虞这个破坏她家庭,间接害死她丈夫的人的眼神都没那么讨厌,对陆为诚却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她突然伸手捶了一下陆时野的胸口。 陆时野握住她的拳头,笑道:“害怕了?” 路杳杳无理取闹:“你不应该现在就告诉我这些事的,我现在没有办法直视他们了。” 等会晚饭,又要考验她演技了。 陆时野无辜,“他们做的坏事,受伤的却是我?” “不管,谁让你姓陆呢?” “我也可以姓路。” “算了吧,不吉利,我都不想姓这个。” “要不然结婚的时候咱俩一起改个姓?” “哈哈哈那你爸和老爷子会气死吧。” “管他们呢。” …… 昏沉的暴雨天,两人窝在陆时野的房间讲讲八卦,插科打诨地玩闹了一会,时间很快就到饭点。 大伯母姚燕果然没出现。 比起之前的焦躁急进,陆五叔这会倒是平静很多,一直在给钟念虞夹菜、剥虾。 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疼爱妻子的人,居然会为了争夺女人对自己亲哥哥下手。 即便不是主谋,也其心可诛。 要知道,陆立修虽然不是什么完全意义上的好人,甚至对妻子负心,但是作为长子和公认的继承人,他对下面几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妹还是很照顾的。 她甚至还偷偷看了眼陆老爷子。 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加上老头经历过大风大雨,喜怒不形于色,这会还真没从面上看出什么。 倒是陆三叔,她感觉这顿饭吃完,陆三叔腿怕是都青了吧。 陆三婶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一顿饭,吃得那是暗流涌动。 唯一不受影响的,除了路杳杳和陆时野,就是钟念虞。 从进这个家门起,她就一直很从容。 既不害怕,也不愧疚,更不躲闪。 被嘲讽不生气,被孤立不挂心。 除了比较瘦,几乎看不太出来是亟待治疗的病人。 陆五叔对她很殷勤,而她态度就一直淡淡的。 这会吃着陆五叔布的菜,仪态端方,慢条斯理。 看到路杳杳看过来,还对她露出了个笑。 这心态,绝对一级棒。 陆时野给跟小仓鼠似的偷瞄敌情的人剥了盘虾,又给她把喝了一半的水倒满。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他现在是真有点后悔给她讲故事讲得太早。 陆明月和陆六叔他们给五房上了会眼药,见人一直不接招,老爷子无动于衷,陆时野也摆明了作壁上观,不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一心只伺候自己的小女朋友。 几人咽了口闷气,也觉得无趣,不做声了。 饭局的后半段,沉默得可怕。 路杳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吃得饱饱的。 令其他同样在悄悄观察她的陆家人郁闷不已。 好不容易捱到晚饭结束,大家准备散场。 陆为诚喊住了老爷子。 从进门开始,他的诉求就一直碰壁,在餐桌上又跟陆老爷子提了几次,也被堵了回来。 这会他的眼神中爆发出令人心惊的疯狂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直直地盯视着陆老爷子的眼睛,“爸,我有话跟你说,私下说。” 陆为诚和老爷子上楼上书房去了。 钟念虞神情淡定地坐着喝茶,似乎已经知道他们要说的内容。 外面天色已经黑沉,原本准备离开的各家人员又坐回了客厅,谁也不愿意先走。 路杳杳站在窗口看了会外面像撕破了天一样倾盆而泻的大雨,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生出闷闷的感觉。 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陆时野将她拉进来一点,“累了?我们先走?” 路杳杳正准备点头。 楼上却传来刚上去书房送果盘的女佣惊慌的叫声。 “来人啊,出事了!” 屋子里等得心焦的众人顿时全部站立起来,表情不一,抬腿就往楼上冲。 第93章 谁能不刺激 看着慌乱的众人,陆时野将路杳杳带到沙发边。 “你在这坐着,我上去看看。” 路杳杳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过短短几分钟,陆家人都挤着往楼上去了。 安静下来,她才发现除了她自己,钟念虞竟然也还在。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们两人。 钟念虞表情沉静地用茶具沏了杯茶,推到路杳杳面前,“喝杯茶吧。” “谢谢。” 路杳杳接过,却并没有动。 钟念虞笑了笑,似是闲话家常般没有情绪地温声道:“陆家的男人都带着极恶的偏执,路小姐年轻漂亮,外面天高地广,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但路杳杳同样回以一笑,语气坚定, “但陆时野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她回答得太快,太果断,几乎不加思考。 钟念虞沏茶的手顿住,表情怔了怔。 看着她像是惊异,又像是惋惜,“但陆家并不是个好地方。” 这座老宅住着的人,每个人都有着恶鬼的灵魂。 每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它腐蚀。 “家族的风暴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意愿就止息,路小姐何必趟这趟浑水。若只为求个庇佑,大厦也有倾倒之日。” “有风暴就造船,楼倒了正好再建。五婶弄错了一件事,我趟的从来不是陆家的河,只是因为陆时野恰好在水中,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腐朽的家族,倒了又如何,陆时野的陆从来不是陆家的陆。 而她,自愿登上陆时野这条船。 路杳杳的一切反应皆在她意料之外。 钟念虞却像是来了兴致,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笑了笑,“你和时野,和这座老宅的人真的很不一样。” 见她没说话,又笑问她,“你想知道陆为诚跟他爸在楼上说了什么吗?” …… 书房。 陆时野冷声喝退了挤上来的众人。 等空气流通,他看了眼被陆为诚从地上抱到椅子上,眼睛闭着,胸脯剧烈起伏的老爷子,到书柜抽屉里拿出了他常用的急效救心丸给他喂下。 不过陆老爷子身体不好,这情况肯定还是得去医院。 不用他说,老爷子的孝子贤孙们就自动去叫了司机,准备开车送人。 陆明月看着被带走的,像是受了很大刺激的老爷子,狐疑地看向自己亲哥,“你跟爸说了什么?” 陆为诚站立在一边,表情平淡,没有回答。 陆明月不耐烦地看向缩在角落,一脸惊恐的女佣,“他不说,你说。” 女佣颤抖着嘴唇,看了眼陆为诚,嘴巴张合两下,终究还是没敢说出任何话。 陆时野看了她一眼,“你听到了什么,说。” 被那样一双沉冷的眸子看着,女佣一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讲述起来。 “我刚推开书房,就看到老爷子躺在地上,五爷站在一边。但是……但是我进门前,听到……听到五爷说了一句,”她偷偷瞄了眼陆为诚,又赶紧垂下眼睛,“他说,你没有对阿懋尽过父亲的义务,现在还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去死吗?” 话音刚落,外面一道响亮的雷声劈下,照亮了屋子。 屋里剩下的陆家人如遭雷击。 阿懋,是陆为诚和钟念虞唯一的儿子,陆时懋的小名。 大家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为诚。 当时书房只有两个人,这话他对谁说的一目了然。 荒唐。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这个念头。 难怪老爷子会受刺激晕过去,孙子变儿子,谁能不刺激。 陆时野了然地收回眼神,吩咐女佣下去休息,同时让她闭紧嘴,今晚听到的话不准外泄。 陆明月死死地盯着自己五哥,震惊中还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还是他爸戴的,二十多年,他就这么认下了? 那孩子,该是和老大家的时安差不多年纪吧。 连陆三叔眼里都带着佩服。 要说多爱钟念虞,那还得是他五弟。 老大死得真的不冤。 陆为诚面对至亲们各种各样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本来只准备私下跟老爷子商量的。 谁知道他现在身体那么差,又刚好被女佣撞破。 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日后阿虞治疗,还有阿懋要从陆家拿些什么,谁也没有资格指责。 …… 楼下,刚刚从当事人嘴里得知秘密的路杳杳同样瞳孔震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钟念虞轻笑一声,“楼上闹得那么大,这件事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是秘密了。” 看她一脸想逃跑的表情,她眼中浮现笑意,“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生下那个孩子吗?” 钟念虞陷入回忆,“其实……我也不想生下一个带有陆家血脉的孩子的。” “但我想活着。 等我知道他的存在的时候,已经不适合流产了,要么我们一起活,要么我和他一起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陆老爷子?” 当年那个情况,比起和陆为诚隐居,爆出她怀孕了应该也能救她一命。 钟念虞摇了摇头,“当时不知道,而且……” 她看了路杳杳一眼,“我不知道它是谁的孩子。” 要是那会她就确定了,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路杳杳眼神再次震动。 钟念虞表情淡然,“陆为诚没问过,我也没探究,直到我生病,全家一起去体检,才最终确定。” 好家伙。 路杳杳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这些话是她该听的吗? 她瞄了瞄楼上。 陆时野怎么还不出现? 钟念虞顺着她的小动作看过去,已经年至中年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只笑起来时眼尾的细纹稍微出卖了她。 她盯着路杳杳,“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陆老爷子喜欢养蛊,终于养出了一头恶狼。 这些年,老大身死,老二瘫痪,老三无能,老四成了植物人,老五跟条狗似的围着女人打转,剩下的老六看似平静,实际也岌岌可危。 老头子算计一生,要强一生,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孙遭罪,分崩离析,自己凄凉终老。” 她从容地倒了杯茶,望进路杳杳的眼睛,“我很期待,陆时野会不会是陆家那个幸运儿,陆家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她笑得似有深意,“活到大结局的才是赢家,路小姐,好好惜命,我希望站到最后的是你们。” 第94章 真正的目标是谁? 楼上传来有人下楼的动静。 钟念虞站起身,“路小姐,和你聊天很愉快,希望还有下次会面。” 作为刺激得陆老爷子发病的主要选手,五房夫妻俩是肯定要跟去医院的。 其他人为了表示孝心,更怕老爷子留遗言时不在现场,纷纷要求去医院守着。 即便是暴雨夜,陆家人也呼啦啦地走了一大批。 陆时野中间出现了一下,告诉她因为老爷子突然倒下,家中大乱,外面也有些小动静,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又说如果他长时间不回来,就让她不要一直等,先回清竹园休息。 情况特殊,她自然不会歪缠。 保证好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让他去忙了。 陆时野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她好几句,特意让佣人把她之前盖的小毯子拿过来给她披上。 要不是事情实在多,他还能再多待一会。 空荡荡的客厅,先是她和钟念虞两个人,接着大家下来,讨论陪护的事,又热闹了一阵,然后全部赶去医院,再次安静下来。 佣人已经都收拾好退下了。 她自己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陆老爷子出了事,但是她心中不祥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坐着坐着,可能过去了一两个小时,空间太过安静,伴着雨声,她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从瞌睡中惊醒过来,就看到一个面貌憨厚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边,正犹豫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她叫醒。 见她醒过来,露出惊喜的表情。 “路小姐,三少爷说今天老宅不安生,让我送你回你家住。” 路杳杳蹙眉,“那陆时野人呢?” 陆家的司机挠了挠头,“三少爷应该是还在忙。” 今晚家里的司机都去医院了,就剩下他一个留在家里待命,本来还庆幸不用在暴雨天开夜车,没想到会突然收到任务。 虽然很好奇这么晚了为什么三少爷还要让路小姐走,但他一个佣人,也只有听吩咐的份。 见他真不知道,路杳杳也没为难他,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吧。” 她倒是无所谓在哪睡,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撑着伞走到门口,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黑沉沉的雨幕下,庞大的陆家老宅像一只吃人的怪物,在闪电的亮光中露出獠牙。 站在车前,她突然问他,“我们之前的司机呢?” 陆家司机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回忆道:“说是要送三少爷去医院,这会应该出发了。” 不对。 路杳杳心跳得厉害。 她手搭着司机给她打开的车门,声线紧绷,“是陆时野亲自给你打的电话让你送我吗?” 司机摇摇头,“不是。” “那是管家吩咐的?” “也不是。”他有点疑惑路小姐问这个干什么,却还是老实回道:“是一个熟悉的佣人,他说是三少爷让他转告我的。” 不可能! 说是她自恋也好,想多了也罢,但是她莫名有种自信,陆时野绝不会为了去医院看陆老爷子,就一言不发地抛下她一个人在老宅。 而且雨天路滑,尤其是夜晚,不管他有多讨厌陆家,为了安全,他也不可能让她连夜冒雨离开。 明明之前他还说让她累了就回清竹园休息,话里的意思就是今晚先暂住老宅。 不对。 一切都不对劲。 她紧抿着唇,拿出手机拨打陆时野的电话。 第一次,没有接通。 她又紧接着打了第二,第三次。 三次都打不通后,她直接转拨了周特助的电话。 “周宇,带上一批人来陆家,立刻,马上。” 挂上电话,她看向司机,“这车是你开到门口的吗?” 司机也莫名被她严肃的表情感染,紧张摆手道:“不是,我本来想去地下车库取车的,这辆车是之前有人停在这的,他告诉我直接用这辆就行,免得堵住大门。” 雨幕下,路杳杳表情很冷,“看好它,任何人都不准动这辆车。” 说完这话,她转身看了眼老宅。 义无反顾地冲进雨幕中,回头跑去。 …… 算上今天,路杳杳也才来过陆家两次。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对路线不熟悉的她很难海里捞针的找到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吩咐,从她出门之后,老宅的灯就全熄灭了。 黑暗中,她试图找几个佣人问路。 然而,或许是幕后之人早有准备,陆家人一起去医院后,佣人就全部被调走了。 她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心中情绪沉沉浮浮。 她其实不确定陆时野是不是还在陆家,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次。 大不了就当她胡闹一场。 她仔细思索着陆时野可能在的地方,最后决定顺着记忆去清竹园看看。 路上风雨很大,几次雨伞差点被吹翻后,她直接丢弃了雨伞,就这样自己在雨中奔跑。 要是她猜得没错,那突然回归的陆五叔和陆五婶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出障眼法。 曝出上一辈耸人听闻的秘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直至刺激老爷子,然后顺利地调虎离山。 涉及财产分配,陆家所有人的心都会跟着走。 但背后的人真正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 陆时野。 能够悉知陆家的往事,还能支配家里的佣人,只有可能那个人本来就是陆家本家人。 今晚,除了少数几个在国外或在疗养院的人,几乎全出现了。 会是谁呢? 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脸上打得人生疼,但路杳杳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她心底的声音在催促她快点找到他。 好在,靠近清竹园时,她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 接近大门前,有人拦住了她。 听命守在清竹园门口的人见到冒雨而来的路杳杳,眼中惊疑。 路杳杳垂下的手悄悄握紧。 她挺直了脊背,冷眼看着那几人,“我知道你们只是听命行事,但只要陆时野今天不死,你们要是敢碰我,他一定会剁了你们的手。” 黑暗中,那些人露出惊恐犹豫的表情。 想拦又不敢拦。 路杳杳趁着他们分神,直接冲了过去。 有人反应过来,快步紧追上她。 好在除了少数几个打手,守在门口的都是普通佣人。 路杳杳甩脱得了的就直接甩脱,甩脱不了的也不害怕动手。 很快,她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接近了清竹园正中间那栋房子。 推开大门,屋子里背对着她的清瘦背影转过身,看向她时目光欣赏中含着一丝失望。 她摆了摆手。 追着路杳杳的人面面相觑地退下。 而路杳杳扶住门框,眼睛盯视着她,意外,又不意外。 “四婶。” 第95章 弱肉强食 陆四婶笑了一声。 “陆清岩和陆时野父子俩人不怎么样,喜欢女人的眼光倒是都不错。” 她看着她完好无损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很聪明,本来我还准备用你的尸体给陆时野送份大礼。” 这段时日冷眼旁观,她看着他为她在路家轰轰烈烈地过生日,为她在拍卖场当众打脸老三家的陆时洲,为她不惜断了姜曼青侄女的资源,为她直接打击傅家和路家的生意…… 这样的招摇过市,哪怕不是真爱,也有几分心意。 要能让他亲眼看到她惨烈的尸体,陆时野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 可惜。 “他在哪?” 路杳杳走进屋子,留下湿淋淋的印记。 陆四婶摆弄着桌上的插花,并不回答。 “放心,他没死。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折磨一个人,半死不活才最让人难受不是吗?”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陆家人尤其擅长。 当初他们折磨谢鸢如是,陆时野报复他们如是,她如今回击亦如是。 “你想干什么?” 陆四婶的手掰下一片花瓣,“想干什么?只是我活得不痛快,就想有人跟我一样痛苦罢了。” 自从陆皓天成了植物人,儿子陆时庭也做不成男人,她的生活就像跌入了地狱。 手里的权势被回收,连金钱都只堪堪被控制在能支付两人高额医疗费的程度。 从前交往的朋友,知道陆四叔勾结外人谋杀陆时野不成反被废,一个个避她如蛇蝎。 陆家人更是捧高踩低,日常冷嘲热讽,将她如佣人使唤。 她的人生,被困死在陆家这方老宅还有永远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像她的身体一样逐渐枯萎。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家人竟然也将她拒之门外。 当年靠着她嫁给陆老四,给家里带去多少好处,几乎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为此,他们逼迫她与心爱的男友分手,多年来像吸血鬼一样趴在她身上吸血。 他们凭什么? 因为陆时野对她们家的报复,父母甚至看她满眼失望,哥哥嫂子更是恨得直接跟她断绝关系。 他们恨她啊,真是可笑。 烦闷的时候,她也会觉得,终日沉睡不起的丈夫和废物儿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她知道陆时野是故意的。 故意吊着他们半口气。 从精神和肉体上困住她的这两个活死人,就是他对她最大的报复。 从前大房死了老大,二房断腿没了心气,三房平庸,五房边缘化,最风光的就是他们四房和六房。 她从前走出去,谁不是笑脸相迎。 但是丈夫儿子一起出事,她最大的倚仗全没了,还得天天奔波照顾他们,受尽冷眼,这种前后落差能把人逼疯。 她早该想到的。 陆时野这头狼崽子,对自己亲爹都能那么狠,对他们这些曾经对谢鸢伸过手,欺辱过她的,又怎么会放过。 她实在是受够了这种精神折磨的日子了。 陆家其他人不敢动手,是因为他们还想活着,想好好活着,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他们绝不敢向陆时野伸手。 但她敢。 比起苟延残喘地活着,她宁愿计划失败痛痛快快地死了。 陆时野平日谨慎小心,最好动手的就是老宅。 这个家里,谁也不会想到活得像影子一样卑微的她有那么大的胆子。 儿子已经被她送出国外,在出手前,她还想过送陆皓天去死。 但是氧气罩揭下来,又被她戴回去了。 死啊,太便宜他了。 说来她和谢鸢母子的恩怨,还多亏了陆皓天。 刚嫁进陆家时,她是有想过认命和陆皓天过日子的。 陆皓天有着陆家男人的好皮相,温柔体贴,又能伪装,她也短暂迷糊过一阵。 但很快他风流的本性就显露出来。 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他在外面搞七捻八就算了,他却恶劣到连家里的嫂子也不放过。 先是钟念虞,又有谢鸢。 钟念虞有陆五护着,全身而退。 谢鸢却是孤家寡人,连亲爸亲妈都没了,陆清岩更是和林薇打得火热,逃避谢鸢离婚的要求,在国外一待就是几年不回。 陆皓天从有点兴趣,到越来越放肆。 连梦里都惦记着谢鸢的名字。 但是谢鸢那样清高孤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花花公子的风流小叔。 就算是精神不稳定,她也拒绝他的靠近。 她多少次冷眼旁观着他被拒绝的狼狈,痛快不已。 最严重的一回,谢鸢被陆皓天追得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破了脑袋。 陆四婶觉得恶心。 她终于动了,却不是对令她恶心的陆皓天,而是对被纠缠的谢鸢。 她太痛苦了。 陆家的生活外面有多风光,内里就有多窒息。 陆四婶急需找个发泄途径。 无依无靠的谢鸢母子就是那道靶子。 她借着她勾引陆皓天的借口,带着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还在伤中的谢鸢痛打了一顿。 反正他们也常常被其他人欺负,再多加一个她又怎么了? 陆四婶从最开始的同情,变成了被同化的施暴者。 小小的陆时野像头愤怒的小狼,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同时按着才被按住,幼小的男孩无力保护他的母亲,挣扎时瞪视她的眼神像是燃起的地底下的狱火。 那么惨烈的场景,她却诡异地从这种执掌人命运的暴力中得到了快感。 从此,她就变成了玩弄谢鸢母子的恶人中的一员。 有时候也未必是动手,那种明明看见你却故意忽视的冷暴力就足以令任何人精神造成创伤。 她的痛苦、怨愤、不甘,全部发泄在了比她更弱小的母子身上。 那之后,被迫嫁进陆家后就一直躁动难安的她居然反而平和下来。 她告诉自己,弱肉强食,陆家就是这样的法则。 “够了!” 路杳杳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对往事的追述。 第96章 疯子给四婶开开眼 “你以为不是第一个,不是最严重的那个,就可以抹除自己的罪恶吗? 你说得仿佛自己只是被大环境裹挟,被恶人逼迫才开始挥拳,但是一切不过是掩盖你自己罪行的借口罢了。” 路杳杳愤怒的眼神直视着她,恨不得冲过去直接把她暴打一顿,就像当年她如何对谢鸢母子施暴一样。 “你不对付对不起你,威逼你的父母兄嫂,因为你怯弱,你不敢反抗自己卖女求荣的原生家庭。也不敢对做尽坏事的陆皓天重拳出击,因为你舍不得依靠他得来的富贵权势。 你的刀尖所向,从来都不是造成你悲剧的敌人,而是无辜弱者。 其他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照见了你心中的恶,不要说得自己有多无辜可怜一样!” 陆四婶因她这一番激烈的辩驳愣了一下,然后又笑出声。 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个恶人。” “但你觉得陆时野又算是好人吗?”她尖笑出声,扭曲的表情好似地狱中的厉鬼。 “你知不知道,他才五岁就敢杀人了!” 谢鸢和为了复仇,隐瞒身份故意周旋在陆家几个男人中的钟念虞不一样,她是正经和陆清岩恋爱后嫁进来的。 作为他名正言顺的二嫂,陆皓天只敢口花花几句,找着机会动手动脚,也不敢太过强硬。 可能是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后来他竟然妄想勾引谢鸢和他心甘情愿地苟且。 看着其他几个兄弟为了财产打得头破血流,陆皓天却每天围着谢鸢打转,陆四婶看得腻歪。 为了给他们添把火,她收买了一个园丁去给谢鸢拍几张照片。 然而她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真的动了色心。 在谢鸢发狂和男人搏斗的时候,五岁的陆时野冷静地拿起燃烧着的烛台,狠狠戳中了他的后腰。 事情闹大了。 园丁被送去医院救治,经历了几轮手术,因为腰部受伤流血过多,身上又大面积被烧毁,没有救过来。 陆老爷子打发了他家里一笔钱,将这件事情按下来。 四房夫妻俩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收回了他们手中几个值钱的产业。 陆四婶那段时间一直在做噩梦。 梦见衣衫狼狈的谢鸢,地上焦黑的尸体,还有小男孩那双黝黑冷漠的眸子。 陆时野从小就生得跟其他小孩不一样,聪明得可怕的同时,又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哭不闹,看人的时候没有半分情绪,让人瘆得慌。 那天那样的场景,看着满身是血,小脸面无表情的孩子,陆四婶突然生出了悔意。 她怎么会变成这么可怕的人? 陆四婶收了手,从此只是漠视他们母子,再未踏入过清竹园一步。 陆皓天也老实了,主要他也莫名地怵这个小侄子。 陆清岩在那不久就从国外赶了回来,带着林薇一起。 他和陆四打了一架,又同意了和谢鸢离婚。 可惜谢鸢是真倒霉,陆四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谢鸢死了,陆清岩五脏六腑受损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林薇也流产摘除子宫,只剩下陆时野一个健全人。 陆时野的日子也没好过多久,陆清岩出院后和林薇结婚,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孩又落入了后母手里。 再后面就是十岁那年他被林薇扔进山里,出来后被陆老爷子带到身边教养。 数年后夺权,成为陆家唯一话事人。 这个手上从小就沾血的侄子,这一路可以说是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 她讲着陆时野不为人知的过去,却没有从路杳杳脸上看到她希望看到的表情。 惊恐,害怕,躲闪,逃避…… 不,她心中只有惊痛和怒火。 “逼一个五岁的孩子拿起武器保护母亲,然后以此做把柄来攻讦他诽谤他,难道你以为你们很高尚吗?” 距离够近了。 她一个箭步猛冲过去将陆四婶大力掼倒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打碎了她插花的花瓶,举起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对准了她的脖颈大动脉。 “告诉我,他在哪?” “咳,咳——”陆四婶艰难地咳了两声,腰撞上桌子发出一声痛呼。 她盯着路杳杳发红的眸子,笑了,“我和你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也讨厌自己出生那个家吧?一个温凌就够你解恨?我们也可以合作,我给你的,可以不比陆时野少。跟着那样危险的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折进去了,风险更小化不好吗?” “调查我?” 路杳杳一只手横在她胸口压制她,另一只手上锋利的玻璃碎片从她干瘦的脖子移到她平静的脸上,又垂到她睁大的眼睛上方。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疯子吧,精神病是不讲道理,不论得失的。” 她的手在她眼上隔着几毫米比划,陆四婶终于露出一点惊慌的表情。 “我知道你仗着外面有你的人,不怕我做什么。但我既然敢动手,就做好了今天走不出这里的准备。 死么,也没什么可怕,对吧?” 电闪雷鸣的夜晚,她姣好的面容像是暗夜里钻出的恶魔,眼里的疯狂席卷着风暴。 “但是四婶你口口声声说活够了,看起来并不是真的那么想死呢。要不然,计划今天这一场做什么。 你说得对,报复一个人,死了一了百了,半死不活才痛快。” 她拿着玻璃片的手又靠近了一分,只要稍稍不注意,手一抖就能戳进她的眼睛。 陆四婶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你们陆家的做事方法很合我胃口,你说,是你喊人更快,还是我戳瞎你的眼睛更快? 从今以后,带着一双盲眼照顾两个废人,很般配的一家子不是吗?” “你疯了?你以为伤了我你能好好走出去。” 她笑起来,笑得灿烂又放肆,“我说了啊,我不怕死。四婶没见过一个真正不想活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今天给你开开眼。” “啊!!!” 她的手落了下来。 陆四婶脸上流露出惊恐,闭上眼睛痛叫一声。 然而疯子路杳杳并没有戳中她的眼睛,而是用力在她左眼角下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血液顺着她干瘦的脸颊滑落,让她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那种死亡的恐惧深深攫住了她。 外面守着的人终于从雷雨声中分辨出女人惨叫的动静,不安地想要冲进来。 陆四婶大喊一声,“别进来。” 她死死握住路杳杳的手腕,身体努力向往后仰,可惜脑袋下面就是硬硬的桌板,她动不得分毫。 她不怕死,却也不想真的变瞎。 瞎了,那赢或者输,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这种可怖的僵持中,她终于精神崩溃。 “我说!我说!” 路杳杳松了手。 陆四婶说了个地方,捂着眼角盯着她,扫了眼墙上的时钟,眼中带着恨和得意。 “我劝你不要过去。” 第97章 无辜 “他现在认不认得你还不好说。”陆四婶抹了把脸上的血,笑着说道。 “逃过了那辆死亡汽车,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聪明一点你应该现在就走,要不然没死在我手里,反而死在陆时野手里呢。” 她脸上布满扭曲和恶意,仿佛已经看见了他们爱人相残的痛苦结局。 她可是为他准备了很多好东西,这个时间,陆时野不死也该崩溃了。 她喃喃自语,“其实我也不想对他动手的,可是他弄死陆皓天就算了,为什么非得废了我儿子?” 不就是知道陆皓天的弱点在哪,才要断了他唯一的香火吗? 那她只能回报了。 “我的时庭,他多无辜啊。从头到尾,勾结外人的都是陆皓天一个人,可是受罪的却是他!” 路杳杳冷眼看着她的愤怒,与其说心疼儿子,不如说她心疼的是自己后半生的倚仗。 而且…… “那些被陆时庭侮辱的年轻女孩,被撞飞的无辜路人,也觉得他们很无辜。” 陆时庭是罪有应得。 路杳杳不再看她,冷声抛下一句: “陆时野不会那么脆弱,逃命的劝告,我奉还给你。” 她径直跨出门外,往雨幕中跑去。 …… 陆四婶说的地方,是清竹园一幢偏楼。 它靠近花园,谢鸢生前常常坐在二楼窗边拉大提琴。 后来发生了园丁死亡那件事,这幢楼就被封存起来了。 陆四婶已经改变了主意,她想让陆时野亲自杀了路杳杳,然后在他清醒后痛苦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佣人得了她的吩咐,路杳杳一路畅通无阻。 偏楼的锁已经被松开,她握着门把手,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鼻尖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一点药味。 入目是一张巨大的照片。 图里的谢鸢衣衫凌乱,神情癫狂,鼻青脸肿地卧在地上,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小男孩,眼神痛苦又绝望。 那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让路杳杳这个未曾身临其境的人都感到难捱。 更让人窒息的是,在那张画的周边,几乎整个屋子的墙面,都布满了类似的照片。 花圃里顶着大太阳脸色惨白地修剪花枝的,家族聚会被人恶意绊倒茶水满身的,大冬天衣衫单薄被砸中雪球的,楼梯上头破血流目露惊恐的,焦黑的尸体旁边又哭又叫,脸上布满血痕的…… 那样多的画面,不同的角度和拍摄风格,看得出不是一个人的手笔。 路杳杳的呼吸停了一秒,好似被当年困守在老宅的谢鸢铺天盖地的无望包裹住。 他们施虐于她,甚至恶劣地拍下照片纪念,拿她们母子的痛苦取乐。 除了路杳杳已知的几件大事,还有那些一桩桩看似寻常的恶作剧,日积月累,直至把她逼疯。 一个正常人看见这些尚且要精神崩溃,路杳杳很难想象陆时野进来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去看那些像是在复演历史的照片,就注意到地上一地的动物尸体。 当年陆时野被后母扔进山里,整整一个月,只有一只失怙幼狼与他相依为命。 虽然后来为了活命,他们互相搏杀,那只狼被他亲手杀了。 但是它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陆四婶本来是想找几只长得相似的活狼来与他厮杀,但是狼不好找,她便收集了些皮毛相似的死掉的猫猫狗狗代替。 乍一看过去,就像看到了当年那只小狼的尸体。 路杳杳的心脏被紧紧攥紧,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呕吐的欲望。 往里走几步,才发现除了那些死掉多时的动物,中间还穿插着一些新鲜蛇类的尸体。 模拟深山,怎么能不有一些毒蛇猛兽。 蛇体型隐蔽,攻击力强,是最好的武器。 她没弄那些会让人一击毙命的,而是用的带有神经麻痹和少量毒性的,就是为了和她在这栋屋子里布置的刺激人狂躁崩溃的禁药配合。 一点照片和动物死尸的冲击当然动摇不了曾在国外出生入死心硬如铁的男人,可有了药物的作用就不一样了。 那些猛药,足以让大象发狂。 陆时野再厉害,在看到这些照片和死尸分神的瞬间,也会轻易中招。 到时候再放出陆时野狂躁时无差别攻击人类,还有亲手杀死那些毒蛇,脚下满地尸体的画面,外人肯定会以为他有虐杀的癖好。 一个庞大家族的话事人,却是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 今后谁还能信服他。 她既要他死,还要他痛苦的身败名裂地死。 路杳杳被这种险恶的用心冲击到。 她避开那些尸体,脚下却不免沾到毒蛇流出的新鲜血迹,和她身上的雨水一起往外溢开。 楼梯上依然被布置得鲜血淋漓。 然而除了外面的暴雨,内里的空间却很安静。 她行走的每一步,都在屋子里清晰可闻。 路杳杳睁开发涩的眼睛,坚定地一步步往上走去。 二楼走廊内依然是那些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痛苦的照片。 这座房子像是一座为陆时野精心设计的坟扬,埋葬着所有的罪恶。 她不担心陆时野对付不了那些暗箭毒蛇,却真的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她感觉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凌迟。 终于,她走到了走廊尽头。 她看向其中一间面向楼外花园的屋子,直觉告诉她,他就在里面。 试着推了推门。 意外的是,竟然是开着的。 门锁显然早已经被人从里面破坏了。 但是他却没有出来。 她的手握在了门柄上,眼睛扫过走廊上那些亮着的监控红点。 陆四婶说他可能已经不认得她了,她也许曾通过一些途径确定他中了招,并且发现他有攻击人的意向。 但就算是已经不清醒的陆时野,她也要把他带回去。 路杳杳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她手中从陆四婶那里顺走的水果刀唰一下射了出去。 一条从床缝里溜出来的青蛇被扎中身体,痉挛地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下头。 吸引路杳杳的,因为蛇身摩擦地面的大提琴琴弦而产生的动静,也在“铮”一声后消失不见。 第98章 陆时野,回家了 房间布置雅致,家具并不多,除了一张休息的小床,还有一张书桌,沙发,窗口的椅子,地上摔坏的大提琴,以及同样满壁的照片,腐臭的尸体。 桌子上面,有一个褐色的盒子,上面放着的是陆四婶引诱陆时野踏进这间屋子的,那些老照片的底片。 锁紧的窗户大开,白色的纱帘飞舞,窗玻璃是碎裂的,被人为砸开。 应该是陆时野发现空气不对时,打开让空气流通。 此时扑面而来的风雨从窗口吹进来,和打开的房门形成对流,让人觉得雨水也滴到了脸上。 走廊的灯光随着路杳杳照进了房间。 她的眼睛直直盯视着靠窗那面墙的角落,靠墙而坐的男人。 他周围的地面上雨水和血水交织,人也被吹得湿淋淋。 他安静地隐在黑暗中,身体靠着墙面,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屈起,左手搭在那条屈起的腿的膝盖上,头部下垂,看不清表情。 屋子里进了一个人,也没让他有任何动静。 他好像随着那些过往沉入黑夜中了。 路杳杳嗓子发涩,难以发声。 安静了好几秒她才开口。 “陆时野,回家了。” 熟悉的声音穿透风雨而来,那个像沉睡的尸体一样的人终于动了。 雕塑似的棱角分明的脸抬起,黑眸犹如暗夜阴沉,像猛兽一样锁紧了门口自投罗网的猎物。 她身后是走廊暖黄的灯光,女孩一步步地脱离光明,向处于黑暗中的野兽靠近。 他没有说话,视线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她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穿过淋着大雨的窗子,站在了他身前。 “陆时野,我们回家。” 她又说了一句。 声音发颤的女孩慢慢地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前倾,在一片狼藉里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安静地相拥了好几分钟。 全身湿透的两具身体拥抱在一起并不温暖,却无端地产生踏实感。 飘荡的深海里,他抓住了唯一的那根浮木。 “哭什么?” 他发哑的嗓音带着温柔的质感,毫无波澜的瞳孔泛起一丝活气。 男人轻轻地将她拉开一点,粗粝的大拇指抚上她的脸颊。 路杳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真丢脸。 明明当时被路家人逼到亲手烧了外婆的房子她都没哭。 她避开他的手,将脸重新埋入他颈窝,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才没有哭,明明是雨水。” 陆时野的手一只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抚摸在她后颈,“好,是雨水。” 路杳杳闷不做声地抱了一会,才小声道:“我只是……好多毒蛇,我害怕。” “乖,不怕,我们去杀了它们好不好?” 她窒闷地点头,“嗯。” “怎么到这里来的?”他调整了下姿势,将她挡在里面。 收到四婶给的照片后,他就调了人去路杳杳身边,这个时间,她本该在房间休息。 不过问出声,他就意识到,应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其实也不算差错,就是那些人去晚了一步。 今晚老宅太乱了,陆四婶的调虎离山还是有点作用的,他们到主楼客厅时路杳杳已经不在了。 不过就算她坐上了那辆车,他们也能立马把它拦截下来。 只是路杳杳反应太快了,立刻就弃车回头找人。 这栋偏楼的门锁,不是四婶的人给她开的。 路杳杳靠在他胸口,“去问了四婶。” 陆时野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有没有受伤?” 路杳杳摇摇头。 却是又看向他,“你呢?她说你中了药。” 陆时野同样回答,“没事。” 其实还是有点影响的。 虽然做了应急处理,他自己因为国外那段刀尖舔血的日子,身体也有一定抗药性,但是陆四婶的用量太猛。 那种燥烈的情绪让他有种毁天灭地的冲动。 他怕伤害她,才克制着没有马上出去看她。 路杳杳却不信地突然坐直了身体给他检查。 果然,他手上除了沾染那些毒蛇的血迹,胳膊上还有自己为了保持清醒,用玻璃片放血划出的伤痕。 路杳杳又觉得眼睛酸酸的了。 明明他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却替他觉得疼痛。 “要是我没来,你准备还在这里待多久?” 这栋房子明明困不住他,他却自己选择留在这个炼狱。 “又哭。”他轻笑。 没有回答问题。 如果她不来,他可能会独自舔舐伤口,直至药性全部消散,也许还会再沾上几个陆四婶派来探路的马前卒的血。 修长的手指再次摸上她的脸,“小玫瑰变成小哭包了。” 然而下一秒,露出局促的表情。 “脏了。” 他手上全是血,之前没注意,这会透过窗外闪电隐隐的光线才发现给她擦脸就像给人涂了个花脸一样。 这样干净漂亮的脸上,不应该有那些脏东西。 路杳杳却使劲摇头。 她按住他在她脸上的手,突然低下头,轻轻地在那只大手掌心上落下一个吻。 陆时野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暗。 …… “啪嗒——” 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四婶看着监控里逐渐走近,又亲密拥抱在一起的人,眼神透露出狠意。 怎么会这样? 陆时野明明中招了。 她前头派过去的人差点被发狂的他弄死,是被打成重伤抬出来的。 那样可怖的神情和杀意,完全像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那他为什么没有杀了路杳杳?! 早知如此,那她放她过去是干什么? 送他们团圆吗? 陆四婶气笑了。 “来人!” 她叫了一声,面上浮现浓郁的煞气。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今晚休想完好无损地走出老宅。 既然这么爱,那就去地底下做苦命鸳鸯吧。 什么留着慢慢折磨她也不想了,心中急切的踏空感让她立刻就想痛下杀手。 话音落地,大门突然被撞开。 她猛地回头。 雷电交加的背景里,周宇以及被他半夜捞来的医疗援助段翌然并肩站在门口。 身后是一大帮腰间鼓鼓的黑衣保镖,以及倒在地上哀嚎求饶的打手和佣人。 陆四婶脸色惨白。 第99章 尸体与玫瑰 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那张沾着血,却充满怜惜的小脸上。 外面风雨飘摇,两人却隔着极近的距离在昏暗的屋子里无声对视,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 路杳杳莫名读懂了他的眼神。 “陆时野,想接吻吗?”她弯了弯眼睛。 陆时野以行动回应了她。 纤腰蓦地被大掌掐住往下压,后脑勺湿润的长发也被温柔地托住朝男人靠近。 第一个吻落在了她脸颊。 咸湿的眼泪被带着温度的薄唇抿化。 他高挺的鼻尖抵着她冰凉的脸,“是咸的。” 路杳杳,“当然啊,眼泪是……” 接下来的话全部被堵在弧度漂亮的红唇之中。 由于急切和生涩,两人的牙齿磕碰在一起,但是那头野兽并没有因此就放过猎物的想法。 是她自己送上来的。 从今以后,哪怕是她后悔了他也绝不会放手。 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掠夺是藏在骨子里的习惯,男人很快就不满足于品尝那两片温软的唇肉,急切地想要往更深处探索。 路杳杳脑子混沌,感觉呼吸被人强势夺取,想要张开嘴巴吸取更多氧气,却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舌根发麻,唇腔的每一处都被入室扫荡,然后一点点勾引她,戏弄她。 仿佛通电一样的触感直通天灵盖。 她处处后退,他步步紧逼。 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角,代替了之前难过心疼的情绪。 那样无处可逃的怀抱,那样狂热霸道的吻,路杳杳觉得自己仿佛都要被吃下去了。 难捱的她试图将坚石一样的男人推远一点,然而指尖触碰到对方手臂上湿润的痕迹。 那是他的血。 她又放软了心脏,松懈了抵抗。 敏锐的猎人察觉到她刹那的失神,贴着她的唇轻笑一声,改取了更加缠绵的攻势。 可同样改不了个人风格浓烈的霸道。 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喘息,她大口喘气。 白色的水丝啵地一声拉开。 在她休息间,男人恢复一点温度的薄唇又贴上她的脖子、脸颊,爱怜地一下下啄着。 路杳杳想说我们走吧。 再不走她怕今天被亲死在这。 然而察觉她缓过气的男人又凶猛恶劣地追了上来。 路杳杳:……就很后悔问了之前那句话。 …… 充满噩梦的屋子里,腐朽的尸体上长出馥郁的玫瑰,消解了长夜的痛苦。 但清竹园的主屋,有人的噩梦才刚刚降临。 陆四婶坐在地上,满眼仓惶,她赌上了一切的绝地反击,被人动动手指就轻易推翻。 甚至早在周宇和段翌然来之前,整个老宅就已经恢复了陆时野的掌控。 之前偏楼那两个试探他中药程度的打手是被故意放进去的,正好今天见见血。 后面的路杳杳,也是下面人揣度上心,毫不犹豫地开了方便之门。 可笑她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笑路杳杳被男人的皮相冲昏了头脑,自己想不开去赴死。 实际上却是她自己在陆家经营二十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最深的暗桩都被连根拔起。 陆时野分明是借着这个机会,又清理了一遍老宅。 她真蠢。 成王败寇。 陆四婶眼神灰败地垂下了眼睫。 段翌然看了眼那边认命的女人,挑眉看向周宇,“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出来,正主人呢?” “在偏楼。” 段翌然拿起药箱,“行,走吧,过去看看。” 周宇正准备带路,眼神不经意落在他们进门前,陆四婶正在观察的监控视频上。 他顿住脚步,不着痕迹地挡住屏幕,对着段翌然笑了下。 “我想了下,这边还需要我收尾,你自己先过去吧。” 段翌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打个哈欠,“行吧行吧,快解决了那位祖宗的毛病我也好回去睡觉,困死我了。” 这大半夜的,陆家人可真是精神。 周宇微笑着目送他走远。 等人不见了,默默地转身利落地关掉了监控。 …… 段翌然被带到偏楼,知道陆时野不让人进去,就让他们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拿着药箱进了。 里面遍地动物尸体,瘆得慌的扬景让他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都抖了抖身体。 不得不说,陆家的女人个顶个的都是狠人。 他无视那些照片,顺着光亮走到二楼,一眼就瞧见了一间推开的屋子。 “哎,我说陆时野,还活着吗?” 大大咧咧的声音在看到里面的扬景后戛然而止。 下一秒,房门“砰”地一声被带上。 “靠!狗逼周宇害我!” 段翌然在走廊里暴躁地挠头跳脚。 难怪他好好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敢情是要他来做这个打散鸳鸯的恶人啊! 想想刚才见到的那灼热的画面,他暗暗吐槽,有些男人,受了伤也不老实,果然还是得挂墙上。 察觉到救星靠近,路杳杳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连滚带爬地撑着陆时野的胸口从地上坐起来,她顶着一张潋滟的红唇飞快地跑过去又把房门打开了。 “段医生!” 惊喜的声音像是见到了什么救世主。 段翌然咳了一声,从暴躁老狗又变回了翩翩君子。 “咳咳,那个,路小姐,里面方便我进去看看吗?” 他示意了下手上的药箱。 他倒是不觉得陆时野受伤有多严重,毕竟陆大太子爷无坚不摧,但药性能尽早解还是得尽早解了。 陆时野能靠自己克制住不暴动杀人,还及时放血,那是他自己本事,这玩意换个人就不好说了。 路杳杳点头,侧身让开,“进来吧。” 顺便又把房间里的灯也开了。 屋子里,陆时野也已经从地上坐回了床面,冷淡的面孔像是前面按着人姑娘亲死活不放手的狗男人不是他一样。 段翌然撇了撇嘴,无视他被打扰后不悦的眸子。 “看起来挺正常的,陆四婶不会是买了假药吧?” 话里的戏谑一览无遗。 陆时野对他跳脱的调侃早已习以为常,路杳杳却当了真,皱眉担心道: “那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 那杀人的眼光又扫了过来。 段翌然赶紧投降,“我开玩笑的,是真药。” 不对,是真药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呸。 他咬了咬自己腮帮子,捋直了舌头,“没事,真的假的,反正打一针就好了。” 以前在国外,这位中枪中药的就跟吃饭一样。 连带他的解毒水平也突飞猛进。 也就路小姐单纯无知,某人才能仗着点小意外博同情。 心机鬼。 段翌然带着几分怨念将针尖毫不留情地快速插进他的手臂。 第100章 暴君 可能是担心她受了惊吓,等她洗完澡出来,他还留在这里。 用那双划伤放血过的手臂接过毛巾给她擦头发,他温声道:“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等下先睡觉。” 因为今晚这一波三折难得产生了点分离焦虑的路杳杳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是要去处理四婶的事吗?我跟你一起。” 陆时野顿了下。 虽然知道她不是胆小软弱的人,但有些事他并不是很想让她亲眼看见,那些人还不配脏她的眼。 路杳杳却突然自己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也可以,那你先去忙,我等你。” 陆时野用手摸了摸她因为洗完热水澡,重新变得温暖的脸蛋,“好好休息。”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 “醒来我们就回家了。” …… “是我低估了你。” 陆四婶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自嘲一声。 错以为他是一座可翻越的大山,就生出了妄念。 但她也不后悔,陆时野特意为她定制的,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陆时野没有回答,盯着眼前的监控屏幕,专注而认真,并没有在意陆四婶的自白或求饶。 画面里,是清竹园的监控,放的不是偏楼,而是路杳杳闯进来那一幕。 听见她那一番掷地有声的维护和愤怒的眸子,陆时野轻轻笑了。 那种全身发麻的爽感从心脏直升到头顶,人生中,也就一个小时前亲吻她那一会有同样的快感。 再看到她拿着碎玻璃威胁陆四婶要捅穿她的眼睛,逼问他的下落时,陆时野眼中也同样焕发出疯狂的光彩。 果然,他就说他们天生一对。 路杳杳就是上天给他定制的第二根肋骨。 孤独星球上的唯一一支玫瑰。 极度的愉悦,让那张常年不见表情的脸勾起柔和的弧度,“周宇,将视频拷贝下来给我。” 声音甚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陆总,视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周特助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陆时野心情很好地看了他一眼,“明天去财务提前领三倍年终奖。” 周宇努力压平翘起的嘴角。 “是。” 自说自话半天的陆四婶终于发现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 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 看完最后一点,直至路杳杳的背影完全从画面里消失,陆时野终于施舍地将目光从监控移到她身上。 “四婶是不是觉得自己孤家寡人,就算是死了也只是要命一条?” 陆四婶的心脏陡然绷紧,艰难出声道:“你什么意思?” 陆时野双手交叉在一起,漫不经心地搭在身前,“我家杳杳说得对,四婶心里不痛快,握着的刀尖却总找不准敌人。” “不过没关系,”他笑了一下,“我会帮四婶挥刀。” 她激动地想要扑上前来,却被人死死拦住。 陆四婶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你想干什么?” 陆时野欣赏着她的慌乱,笑了,“只是看四婶娘家人实在凉薄,当年拆散有情人,如今又过河拆桥,直接跟家里的大功臣断绝关系,看不过去罢了。” “四婶吃了这么大的亏,除了自艾自怜,也不肯骂他们一声,连这些年送出去的钱财都不收回一分,孝心可嘉,我这个做侄子的自然得替你讨讨公道。 你说贫民窟能容纳他们吗?或者东南亚更适合?” “不!不行!不要!”她的眼睛里都要渗出血,“我做的事跟他们无关,你放过他们。” 陆时野淡笑一声,继续说下去,“四婶虽然不耐烦照顾自己的废人儿子,但是还是有颗慈母心肠,送他出国也打理得妥妥当当,却不知道他知道你的消息,连国内境土都不敢踏足。” 陆四婶猛然抬头,“你把时庭怎么了?” 陆时野动了动手指,“没什么,不过是按四婶的计划顺利将他送出国罢了,只不过在他登机前拦截了一点东西。” 比如他的身份,又比如他的财物。 一文不名的黑户在国外应该会过得很滋润,他也会派人特殊关照的。 至于她的丈夫陆皓天,陆四婶对他本来也没什么感情,那么他有幸留得一命。 当个植物人被吊着半口气,受着护工不怎么用心的照料,一直在病床上熬到自己的生命尽头。 陆四婶陷入了彻彻底底的绝望。 陆时野就像是个随心所欲的暴君,因为她的过错就残忍地诛连九族。 可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平日里吵得多激烈,心里多少次恨不得对方去死,她也无法接受身边所有的亲人都因为她彻彻底底地坠入地狱。 她跪了下来,狠狠磕头不停。 “时野,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我错了,当年不该那么对谢鸢,不该那么对你,不,还有算计路杳杳,我不应该害她,是我自己内心卑劣,是我愚蠢自私,所有的错都在我啊,求你放过他们吧。” “四婶说得对,错误确实在你。” 陆时野摸了摸自己的掌心,仿佛还带着她落吻的温度。 “听说你今晚为杳杳准备了件礼物,正好,我也不用去想回礼了。四婶准备的,就自己受用如何?” 既然不愿意被困在老宅做个活死人,那就真的带着全家一起去死吧。 陆四婶全身失去了力气,一脸绝望地看着他走远。 …… 守在医院里算计着遗产的陆家人还不知道老宅发生的大事。 不过导致变天的人却步履轻松地打发了众人,满怀期待地回到房间。 只是,推门的一霎那,没有发现原本该在屋子里睡觉的人,他身上的温度骤然冰冷,染满风雨欲来的气息。 “她人呢?” …… 在战战兢兢的守卫的指引下,陆时野来到了清竹园偏楼。 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小楼,此时灯火通明。 守在门口的几个人看到他,毫不意外地打招呼,“三少爷,路小姐在里面。” 他点头,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驻足了一会,才推开大门。 屋内,偌大的房子,只有忙上忙下的路杳杳一个人。 好不容易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玫瑰,现在又变成了染满尘土,脏兮兮的模样。 原本的那些动物尸体,被她好好地收敛在干净的墙边,盖上了一块白布。 此时她正登着梯子,拿着把小铁锤在另一边墙上敲敲打打。 等相框落下来,她又爬下梯子,吭哧吭哧地将快一人高的大照片拖到客厅中央,堆积在一起。 察觉到门口吹来的大风,抬起胳膊擦汗的路杳杳蓦然回头。 “你来啦~”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正好,我还准备去外面跟他们借火呢,带打火机了吗?” 第101章 团灭 不过其他人有。 在他转身出去拿打火机的间隙,路杳杳也趁机将周边零零散散的小照片都捡过来收集到一起。 客厅中间的空地上堆了好大一堆,路杳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因为她不熟练的拆墙技巧,整个屋子的墙壁上现在都坑坑洼洼,但照片好歹是都取下来了。 她不愿意将他的伤口暴露在更多人面前,所以一意亲力亲为。 此刻,顶着张灰头土脸的女孩将一沓引火的纸递给陆时野,眼里含着令人觉得灵魂都暖起来的笑容,“烧了它们吧。” “陆时野,以后都是好日子啦。” 说完又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可惜今天大暴雨,不然直接将房子点了多好。” 显然很有烧房子的经验。 陆时野弯起唇,顺从地按照她的指引点起火。 堆积的照片轰然燃烧的时刻,他眼里映衬着那团火,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老宅里张牙舞爪满怀恶意的陆家人的脸孔,坠落的汽车里紧紧搂住他的哭泣的谢鸢,深山里徒然倒地哀鸣无助的小狼,最后定格在携着满身光亮,破门而入的路杳杳身上。 她说得对,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年幼的男孩无法保护母亲,但成年的陆时野会永远守着路杳杳。 若有人不自量力,那便焚骨扬灰。 他自愿化身那只守着宝藏的恶龙。 等这栋被烟火熏得乌漆嘛黑的偏楼再次被永久封存,外面的暴风雨也已经接近停歇。 陆时野带着路杳杳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原本精力充沛,大半夜还折腾着拆房子放火的人,一离开陆家老宅就闭着眼昏昏欲睡。 平缓行驶在黑夜中的车里,陆时野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吻了下她额头。 充满罪恶的地方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 被抛在身后的不只有老宅,还有今夜被送去医院急救的陆老爷子。 小情侣一晚上过得波澜起伏,眼中只有彼此,受了刺激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糟老头子没在他们脑海里留下一点印象。 或许说,也不是忘了,就是不在乎。 昨日因,今日果,谁让老爷子身上债多呢? 在乎他的,唯有琢磨着遗产分配,在手术室前唇枪舌剑的孝子贤孙们。 得知老爷子缓过气来,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口气。 医院七楼。 熬了大半夜也未见疲态的钟念虞,和晚饭没出现,迟一步赶来医院的大伯母姚燕在洗手间门口狭路相逢。 两个女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对视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钟念虞回到病房时,陆老爷子已经醒来了。 他穿过一群人,视线落在刚进门的女人身上。 他刚认识钟念虞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会的钟念虞年轻漂亮,知情识趣,聪明又不贪婪,他是真的动过将她娶进门的念头。 但是发现她和几个儿子也有纠缠后,他立刻就想处理掉她。 可惜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像泄洪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老大身死,老五昏头。 钟念虞做了那么多事,就因为深谙人心,竟真给她全身而退。 陆老爷子很后悔,当年顾忌老五,没有心狠解决了她。 如今,有了机会,但已至暮年的他却没有了当初的心劲。 他闭了闭眼。 “找个时间把阿懋带回来看看吧。” 钟念虞脸上毫无波澜,老五陆为诚却是眼前一亮。 其他人则各有心思。 老六陆照堂看了看老爷子,笑道:“孩子这么多年没回过老宅一趟是不合适,但是他这个身份……?”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各怀鬼胎的其他儿女,不耐烦地挥手, “行了,散了吧,我自有决断。” 那个孩子,身世是绝不能公布的。 这是天大的丑闻。 可不管怎么说,也该见一面,有个说法。 想到今晚并未出现的陆时野,他心里又是一哽。 对这个孙子,他一直认为是自己最成功的作品,他也确实是陆家最锋利的一把剑。 可到了到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也是恨他的。 得意了大半生的陆老爷子,一扬入院,仿佛又苍老了好多岁,精气神一下子就被抽走了。 …… 老爷子想安心静养,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后半夜回到老宅,已经一片平静,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各房吵吵嚷嚷地自去休息,五房夫妻则被安排进了客房。 陆四婶昨晚暴雨夜出车祸,意外身亡,死前车玻璃碎片还插入眼睛,死状凄惨的新闻是第二天早上,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时爆出来的。 听着早间新闻上记者的报道,还有屏幕中车祸现扬的图片,餐桌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还有勺子交错掉落在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置信。 老四父子出事后,陆四婶活得跟隐形人似的。 平时阴沉沉地奔波于老宅和医院,默不吭声,谁都可以踩两脚。 昨晚她没去医院,有人注意到了,但也没在意。 四房已经毫无竞争力,她出不出现,意义不大。 可谁也没想到,人突然就没了。 老六陆照堂反应很快地拿起了电话,让人去查查老四陆皓天和他儿子陆时庭的情况。 得到的消息是陆皓天无异样,只是换了个病房和陪护。 陆时庭却失去了踪影,初步判断是出了国。 顺便附赠一条消息,陆四婶娘家今早已经公开宣布破产,一家人搬去了最脏乱凶险的贫民窟。 所有人脸色难看。 原以为老五家的陆时懋就是昨晚最大的炸弹,没想到还有更惊悚的新闻等着他们。 四房这是彻底被团灭了啊。 一群人心中发寒。 昨天没去医院的只有陆四婶和陆时野,虽然新闻定性为意外,可事情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他们甚至还认出了出事的那辆车就是陆家老宅的车子。 车上没有司机,她一个人半夜开车出去干什么? 有人还敏锐地发现,不光如此,老宅今早出现的佣人也换了一批。 消失的那些,其中就有他们自己布局的暗桩。 这么大的变动,从昨晚到今早,他们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不少人心中骂爹,陆四婶究竟做了什么,还害得他们也跟着损失惨重。 第102章 那你去亲你爷爷 她和陆为诚的回归确实是意外,但是回来的时间却是有人特意邀请的。 背后的人很了解他们,她也的确没拒绝。 她猜到了可能有人在谋算着什么,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家越乱她越开心,全当是看扬大戏了。 在主楼见到陆时野和路杳杳那一刻,她就想到了她真正的目标是谁。 不过显然,昨晚的对决,胜利者是那对年轻人。 钟念虞淡笑一声,低头喝了口热粥。 她现在倒是希望陆老爷子活得再久一点,正好见见他养蛊出来的这片“盛世”。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对这件事无所谓,陆家大多人都意识到,这是陆时野的警告。 他明明可以将事情做得再低调一点,无声无息地处理掉四房。 但他偏偏没有遮掩,就是在告诉他们,他们的一切举动,都在他掌控之中。 如果说陆时野之前悬在他们头上那柄剑只是似有若无,让他们活得战战兢兢,但如今,他们确实看到了它掉落的征兆。 陆三婶心惊胆战地回忆了下过往。 此刻竟然有点庆幸儿子陆时洲前头拍卖会已经被整了一道。 虽然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但好歹命还在不是么? 也亏得老三在陆家兄弟中不出彩,她也就是个暴发户出身,全凭一张美貌进的陆家。 因为没有底气,当年对谢鸢最多是言语挤兑几句,抢抢她的补品什么的,再狠的她可没做。 想到这,她决定回去再好好警告一双儿女,让他们收收怨气,千万别想着整幺蛾子。 陆时野,他简直就不是人,是冷血怪物。 想想刚才的车祸照片,她都心慌得厉害。 可三房尚且能避其锋芒,有些宿怨却不会因人识趣就消解。 无比沉默的陆清岩身边,林薇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弯腰去捡刀叉的手都在抖。 这个家里,除了四房,就属她和陆清岩跟那个孽种的恩怨最大。 他已经出了刀,又怎么会对他们留情? 不,她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她林家跟陆四婶那一家吸血鬼娘家可不一样,林家是强势的军政世家,不是什么无名的阿猫阿狗。 她是家里几代唯一一个女孩。 要不是当年她非要寻死觅活地嫁给陆清岩,就算是青梅竹马,在陆清岩结婚后她家也不可能支持她嫁给个二婚有子的男人。 为了这件事,当年家里闹翻了天。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帮她达成所愿了,陆清岩那会能在群狼环伺中顺顺利利地出国发展势力,林家功不可没。 四年前陆时野弄断陆清岩的腿,林家又和他浅浅交过手。 但因为他只是报复自己的负心汉父亲,林家也无法为这个女婿多做什么。 当年的确是他们亏心。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时陆时野已经崛起了,而陆清岩显然废了,他们就算想找陆时野算账,也要想想林家磕不磕碰得起。 除了林薇,他们家里其他孩子也不少。 偏心总不能太过。 但林薇并不清楚其中关节,或者说,对自己的家族太过自信。 毕竟当年她就是靠着家世趁虚而入的不是么? 林薇拾回刀叉,垂头盯着被她用刀划下一道刻痕的餐盘,眼神晦暗。 …… 陆时野第二天也没能去成医院。 因为路杳杳病了。 前一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淋了很久的雨,情绪全程高度紧绷,后来又自己跑上跑下地处理掉了偏楼陆四婶准备的“惊喜”。 回来之后人松懈下来,凌晨她就发起了烧。 陆时野是在感觉自己怀里越来越烫时发现不对劲的。 在别处睡不惯,好不容易冒雨回去自己公寓睡下的段翌然再次被揪了起来。 段翌然怨气比鬼还重。 嘴上骂着这天底下只有他一个医生了吗,脚下却还是加速去了路杳杳的别墅。 他对陆时野家这朵小玫瑰还是挺有好感的,主要这位是能牵制住疯狗的人。 万一烧傻了,那岂不可惜。 好在人就是淋雨引起的普通发烧。 好歹在路家的重压下生活了十几年,路杳杳心理素质还是在的。 心宽,就不会因为昨晚那阴森森的氛围和人心害怕。 段翌然给她挂上吊瓶,打了个哈欠。 “行了,挂完这瓶再按时吃药就没问题了,你家茶几借我趴一下。” 床他是睡不着了,去客厅趴会,免得这位祖宗半路又把他叫回来。 也没等陆时野回答,他径直走了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床上的女孩一张白皙的脸蛋泛着红,额角几缕碎发沾在脸上,黑与白对比鲜明,她感觉到痒,不想抬手,用脸用力在枕头上蹭了几下。 失去了活力的小玫瑰,显得无端可怜。 陆时野站在一边,伸手给她拨开发丝,看着她透着红晕的脸眼神难明。 在男人沉闷的气压中,一只柔软的小拇指勾上了他的。 “昨晚你打针,今天我打针,我们要不要这么有默契。” 路杳杳睁着眼睛,笑眯眯地摇了摇他的手。 男人坐在床上,将她抱起来拥进怀里,小心地不碰到她插着针头的手。 “这样的默契还是不要有了。”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 路杳杳仰头躲开,用表情拒绝。 “你没听说过感冒发烧会通过接吻传染吗?” 陆时野强制按住她乱晃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良久,哑声道:“那就传给我正好。” 路杳杳回应他一记猛女掐腰,“我怀疑你是趁机占我便宜。” 腰部被掐的地方不痛不痒,男人含起笑,“照顾病人的事怎么能叫占便宜?” 路杳杳语气不忿:“那你去亲你爷爷。” 陆时野:…… 被准孙媳妇惦记着的陆老爷子正在医院发脾气。 昨天还赖在病房不肯走的陆家人,今天一个都没出现。 被陆时野的狠辣吓到,一个个全缩在家里盘点财产,清算人手。 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不一定护得住,暂时也不用去想从老爷子手里挖遗产了。 况且,医生不是说了,一时半会的没危险。 所有人都以为其他人会去,结果就是病房冷清清的没一点人气。 不过无所谓,老头本身也不是很看得上他们。 他悉心等待的,是陆时野。 原本还等着他来探病,顺便试探试探他对五房那个孩子陆时懋的态度的陆老爷子,就得到了他要照顾小女朋友,这几天都没空的消息。 陆老爷子气得拍床。 好好好,他亲爷爷还不如一个女人重要是吧? 进急诊抵不上一个小小发烧? 被一群不靠谱的儿孙气的,老爷子心电图都多了几座山丘。 …… 另一边,段翌然尽职尽责地进房间检查了几遍吊针情况。 每一回都被狗粮塞得满满的。 吊瓶里的药水越少,单身狗的怨气越重。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拔了针,就摆烂地带着刚起床的Daron出门遛弯了。 这对天打雷劈的狗情侣! 还不如日出好看。 然而,不过半小时,满肚子牢骚的段医生又幸灾乐祸地绕了回来。 左手牵着狗绳,右手抱着一捧一看就是人精心装扮过的紫色风信子花束。 看着厨房里一无所知地忙碌煮粥的陆某,他松开Daron,拿起鲜花上的卡片。 “啧啧啧,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第103章 入不入套? 他看戏的想法都快从语气里溢出来了。 陆时野不紧不慢地脱下围裙,冷淡的目光扫向那束花。 “扔了,她不喜欢风信子。” 段翌然不会闲到无聊故意当着他的面给路杳杳送花。 但这花一看就是精心包装用来送人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半路拦截了别人的。 那人是谁,想想都可知。 陆时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表情冷漠。 段翌然撇撇嘴,“但我怎么听说这是路小姐喜欢的花呢?” 刚才他和Daron散步到小区门口,就见到了捧着花正跟保安争执的傅景策。 听说他要去找16栋的住户,之前就得了通知的保安坚决不放行。 这人也不说自己是谁,让他先跟业主打个电话联系他也不打,万一是什么对路小姐有恶意的人呢? 上面可是说了,16栋业主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而且谁家好人一大早的来送花,这不扰人清静吗? 这个点,狗都没起吧。 和Daron一起看了会热闹的段翌然很轻松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他笑眯眯地牵着狗走过去,“这位先生是要送花?我可以帮你。” 他从里面走出来,又是牵着狗,傅景策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里面的业主。 想说他能不能把他带进去,但是段翌然的态度很坚决。 “送个花我只是顺手,但带你进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 无奈,傅景策只能退一步将花转交给他,又请他带了一段话。 不得不说,身为医生,段翌然谦谦君子的模样还是很能给人亲和感的。 傅景策也知道自己今天大概率是进不去的。 毕竟那人肯定严防死守。 段翌然接了花,保持微笑地听完他那一大段一大段的歉疚自陈。 话是全听了,一句没入脑。 还在心里百无聊赖地又打了无数个哈欠。 末了,傅景策还踌躇地叮嘱一句,“抱歉,但是杳杳可能还没起,你能不能晚一点过去?” 他本来是准备自己去屋外等的。 陆四婶车祸的消息陆家并没有遮掩,从生日宴陆时野和杳杳一起出现后就密切关注着陆家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担心杳杳的情况,本就失眠的他直接驱车赶了过来。 段翌然心里啧了一声,这位前男友还怪贴心。 “当然可以。” “打扰了。” “没事,我闲得很。”段翌然心情愉快道。 一大早近距离吃瓜的段医生舍不得把花这么丢了,“我话没记住,花总得送到吧,别啊,我可难得热心一回,插瓶里当个摆设也不错啊。” 陆时野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一分钟后。 再次吃瓜把自己吃没了,忙活大半夜连粥都没混上一口的段翌然站在别墅门口跳脚。 这世上竟真的有如此过河拆桥之人! 段医生心里拔凉。 没一会,门内传出动静。 他表情一喜,“我就知道你不是……” 嘴巴咬着花束,从门缝里钻出来的Daron看了他一眼,像是疑惑这个蠢蠢的两脚兽怎么还没走,很快又收回目光,哒哒哒勤勤恳恳地拖着花,往垃圾桶的方向跑去。 段翌然:…… 屋内。 陆时野面无表情地捡起地面Daron遗漏的那张卡片。 刺眼的“对不起”和“我爱你”让人看了眼睛疼,他重新点燃灶台上的火,一点点看着卡片燃烧成灰烬。 路杳杳起床时发现家里多了好多鲜花。 她凑过去嗅了口餐桌上鲜红欲滴的玫瑰,奇怪地看着给她盛粥的陆时野,“怎么买这么多花?段医生呢?” 男人状若无事道:“没什么,生病的时候看点花花草草心情好。他忙,先走了。” 路杳杳惊异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不对哦,你今天怎么这么细心?” 陆时野将弯腰趴在桌上赏花的人一把抱起来,安置在放着温度刚好的小米粥前。 “我哪天对你不好?”他挑了挑眉。 从认识起,这位就是自带一千万干活的金主爸爸,自然没有哪里不好。 路杳杳笑嘻嘻,一把扑过去抱住他脖子,“只是暗示你可以变得更好。” 陆时野掐了把她褪去发烧带来的绯红的脸颊,“套路我?” 脸太软,手感很好,他用了点力。 路杳杳转头一口凶巴巴咬在他大手虎口上,“入不入套?” 陆时野“嘶”了一声将手拔出来。 其实就跟他捏她一样,一点不痛,但还是要装作被威慑到的模样,认命点头,“行行行,圈套跳,陷阱也跳,火海照样跳总行了吧。” 路杳杳心满意足地坐回原座位,又熟练地指挥他拿水。 “嘴巴脏了,我要漱口。” 陆时野笑得阴森森,“嫌弃我?” 路杳杳不服,“咱只是遵守洁癖人设。” 陆时野哼了一声,“亲的时候不见你嫌弃。” “又不是我主动的,而且亲手跟亲嘴巴能一样吗?” 陆时野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窥见男人眼底熟悉的危险目光,路杳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咦,你好恶心,不行。” 抗议无效,才刚好点就不知死活挑衅恶狼的小玫瑰被按在餐桌前狠狠教训了一顿。 路杳杳顶着张红肿的唇,喝粥的大半个小时没理人。 …… 今天陆时野是打定了主意哪都不去,就待在家里陪她养病。 不过电话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停。 有公司的,医院的,也有老宅的。 陆四婶意外身亡,家里总得给她办个葬礼。 大伯母和管家倒是都能主持,主要是问问陆时野,陆四婶要葬在哪。 按理说她是陆家人,但是毕竟是得罪了继任家主。 客厅沙发上,陆时野姿态疏懒地摸了下凑在他们身前讨好他怀里路杳杳的Daron,“当然是葬陆家祖坟。” 这一家子妖魔鬼怪,就应该到地底也死死纠缠。 通话的全程路杳杳都听在耳里,不过她并没有多余去问陆时野四婶是怎么死的。 实际上今早他去厨房时,她偷偷玩手机就看到了新闻。 她知道,那辆车原本是为她准备的。 况且想到清竹园那座偏楼,她就觉得那些人罪有应得。 外人觉得陆时野狠辣无情又如何,他们没有经历过他曾经历的地狱。 所以陆四婶当时想告诉她陆时野有多凶恶,从而挑拨他们的逻辑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她不会害怕他逃离他,而是会做那个给他递刀的人。 他们的底色本就是一样的疯子。 第104章 不惊喜的重逢 等到第三天路杳杳彻底恢复了活力,陆时野还是象征性地带着路杳杳去了趟医院看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看到终于露面的孙子和人手牵手走进来,本来是想阴阳怪气几句。 但想到现实,又憋了回来。 陆四婶的事他也知道了,出殡的日子都定好了。 她娘家那边知道消息,拒绝了陆家的出席邀请,直言只当这个女儿/妹妹早死了,言语间怨愤不已,很有迁怒她连累了他们一家子的意思。 对此陆老爷子只能叹一句因果循环。 他吐出一口气,“我想让老五夫妇带着阿懋在那一天回老宅,你怎么看?” 陆时野漫不经心地玩着路杳杳的手指,笑了一声,“我怎么看,自然是站着看。” 陆老爷子正要发怒,他又幽幽道:“爷爷老了,连这点事都没办法自己决断了吗?” 陆老爷子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行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看完我就回去吧,到出殡那会我就出院了。” 陆时野也不推辞,果断带着路杳杳起身,“爷爷好好养好身体,我们先走了。” 陆老爷子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 快滚。 再多留一会他都怕气吐血。 等他们出门,留在医院照顾老爷子的管家疑惑问道:“您不是想跟三少爷商量如何安置那位的吗?” 陆老爷子摇了摇头。 “他能不插手就是对五房最大的好处了。” 老五应该庆幸,他们家退得早,没有参与后来的腥风血雨。 陆时野不太看得上这个五叔,但说起来,这一家子才是真正跟他没仇的,他也不会无故为难他们。 让他自己决断,那就是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 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各家抢破头的老爷子手里那点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对陆时野,不过尔尔。 这个孙子,确实心气和格局都远在他们之上。 可惜了。 陆老爷子叹口气,早知如此,他当初绝不会放任他们欺负二房母子不管。 然而往事不可追悔。 想到几日后他的决定一出,家里肯定又得大闹一场,他顿觉头疼。 …… 既然都到了医院,陆时野也没急着走,准备带路杳杳再去复查一遍。 吃药已经吃烦了的路杳杳满脸抗拒,“我真的已经好了,段医生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陆时野拧眉,“我昨晚还听到你咳了。” “我那只是半夜起来喝水呛到了。” “查一查不碍事。”他说完就要伸手捞她。 路杳杳撇撇嘴,抓着他的手,蹲在地上耍赖,“救救,看医生真的好烦。” 陆时野第一次看她这么耍脾气,不免好笑,正想说她实在不喜欢就算了,身后就传来一道惊喜的男声。 “杳杳!” 傅景策来医院是有事。 父亲傅临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他上次跟秦渺签完土地转让协议后,就态度大变。 原本已经放手的公司业务如今又重新抓了起来。 一山不容二虎。 之前傅临有意放权,他也得以大展拳脚,事实也证明他做得不错。 但傅临如今有重新收回权力的意思,他在公司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前几日又听到他妈说,他爸最近有些行为异常,让他多注意点。 他听出了潜台词,当即反驳,却只得了他妈目光复杂的一眼。 从前他事事争先,毫无破绽,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意场上都春风得意,一往无前。 傅临满意这个儿子,就算外面有人,也会捂得死死的。 他傅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父亲毫无保留的托举,让多少人羡慕。 但他偏偏为了一个温凌多次昏头。 说到底还是日子过得太顺了。 也让傅临看出了这个看似完美的儿子身上的弱点。 商场上雷厉风行,感情上却优柔寡断。 看似两者并不关联,但但凡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的感情生活就会把他的事业也拖得一塌糊涂。 陆时野的出现更是加重了这种危机。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傅临这种老狐狸自然得另做打算。 傅景策现在相当于又被重新打回了考察期。 第一次直面父亲的冷酷,那种信仰轰然倒塌的感觉让他浑身冰凉。 但已经见识过权力顶峰的风景,谁会甘愿重回二把手的位置。 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和同盟,悄然间就有了裂缝。 傅景策既苦闷,又享受这种与最了解你的敌人厮杀的痛快,精神上弑父的快感让他陷入了一种焦灼又激昂的情绪。 他意识到,砍杀这只最大的拦路虎,他才算真正成为傅家说一不二的主事人。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考验。 在这种煎熬的境况下,傅景策下意识地想找路杳杳倾诉。 若这世上有人不计得失地永远支持他,信任他,哪怕抛却一切的道德和立场,那一定是路杳杳。 路杳杳从六岁之后,人生得到的太少,以至于她对属于她的人和物都有种偏执的坚定。 不了解的人觉得她疯狂,但被爱过方知珍贵。 那种全天下只你一个人被偏爱的感觉,谁体验过都会迷恋。 她是他最牢靠的精神港湾。 然而,拿起手机,他却突然记起,他被拉黑了。 他跟她已经断联很久。 傅景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茫然。 原来一个人不想让你找到,就真的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种突如其来的锥心的失重感让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让他不断地追根溯源,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弄丢了她。 他掉入深海,可海中再也没有了那根浮木。 他感觉自己要被这种绝望溺毙了。 今天出现在医院,是因为他派去调查傅临的人告诉他,傅临最近频繁地出入这里。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数日以来,连入梦都不肯入他梦中的人。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 然而下一秒,他脸色煞白。 路杳杳还保持着抓手蹲地耍赖的姿势,见他表情变了又变,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陆时野也自然地跟着她转头。 哦豁。 路杳杳瞬间知道了傅景策变脸的原因。 只见他们头顶的指示牌上,红色的灯牌写着硕大的三个字—— “妇产科”。 第105章 我可以当它的父亲 将还傻愣愣蹲着的人拉起身,摸了摸她的肚子,“别受了凉。” 路杳杳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 然而,傅景策显然脑补得更多。 他的嘴唇都在发抖,下一刻,猝不及防地挥着拳冲过来。 “陆时野!她才23岁!” 想到男人刚刚拉着路杳杳进妇产科,路杳杳抗拒不已的扬景。 傅景策的声音带着滔天怒火,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渗着呕血的味道。 “逼她来打胎,你还是人吗?!” 陆时野紧急带着路杳杳后退两步,轻松接下了他的拳头。 “傅先生又以什么身份来管我们之间的事,不觉得自己碍眼吗?” 傅景策的手都快被拧断了,却固执地望着路杳杳。 “就算分手,我也做了她十几年的哥哥,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禽兽,永远不会懂什么叫责任。” 责任? 那当初对温凌也是吗? 陆时野真被逗笑了,“傅先生果然有颗圣父心肠。” 他松开他的手,用了点巧劲将人推远一些,低头亲在瞪大眼睛,满眼写着“这啥啊”的路杳杳额头上。 “但杳杳就是喜欢我怎么办呢?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人渣,她也舍不得离开我。” 傅景策不愿意搭理这个无耻的男人,他红着眼向路杳杳伸出手。 “杳杳,不要怕,过来我这。” 都怪他,要不是他伤了杳杳的心,陆时野这种心机深沉的人也不可能有机会趁虚而入。 这种弑父弑亲的怪物怎么会对女人有真心? 傅景策心里后悔得在滴血。 他眼中含着沉痛的怜惜和势必要带走人的决心。 被心疼的路杳杳迷茫出声, “啊?” 傅景策抿紧唇,“别怕,我带你走。这个孩子,你要不想打,就不打。” “我没……” 见她的手不自觉地搭在陆时野覆在她肚子的手上。 傅景策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等孩子生下来,我可以当它的父亲。” 路杳杳这下是实实在在被震撼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似乎以一种全新的视角认识了他。 但是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我的孩子自然会有疼爱他的父亲,那个人不会是你。” 傅景策被这句话刺激到,“那是谁,难道是这个强制你逼迫你的男人吗?” 路杳杳冷下脸,“傅景策,不要总是以偏见和恶意来揣测我们的关系,我最后一次郑重地告诉你,我和陆时野之间从未存在任何胁迫和阴谋,真心与否,当事人最能感知。妄加揣度,不过是你不愿意接受事实罢了。” “还有,你身上和温凌的婚约还在,注意自己的身份。”她加重了音调,“越轨一次,难道还要越轨第二次吗?” 陆时野的一千次炫耀,抵不上路杳杳的一次回击。 原本因为傅景策那句大胆发言而莫名不爽的陆时野,享受着女朋友的维护,脸上瞬间多云转晴。 他看向如遭重击的傅景策,弯起唇,“傅先生,让让。” 傅景策站在原地,双腿沉重,一步都挪动不得。 路杳杳说得对,他是能感觉到的,这两个人之间,氛围和肢体接触都比起上次生日宴上要亲密自然了很多。 是他不愿意承认。 月光的偏爱,降临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他咽下喉口的血,逼退眼底泪意。 状若无事地笑了起来,像是自己说服自己,“没关系,杳杳你年纪小,爱恨都太冲动,我可以等你想明白。” 他温柔地盯视着她,“我送你的风信子收到了吗?以后每天都给你送好不好?” 风信子? 他们家可从没出现过什么风信子。 路杳杳看了一眼陆时野。 陆时野眼神飘了飘,将视线仿似随意地落在旁边墙角处。 路杳杳笑了下,牵起陆时野的手,语气轻淡:“我扔了。” 我扔了。 三个字,却像压垮傅景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 “我不喜欢风信子,你送它也是因为知道风信子的花语有道歉的意思吧。送得多了,居然真以为我喜欢。你不知道吗?它每出现一次,就代表你又伤害我一次。傅景策,我需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我只想要被对得起。” 她不耐烦地打断他想要张口说的话,“也不要送别的,我讨厌它们,不因为它们生成什么模样,具有什么含义,只是因为它们出自你之手。” “我们家不需要出现第三个人送的东西,傅景策,纠缠很让人瞧不起。” 她语速很快,字字诛心。 傅景策从未如此清晰见识到,路杳杳绝情时是什么模样。 心仿佛破了个大洞,他听见风声呼啸。 陆时野反握住路杳杳的手,牵着她与呆愣的男人擦肩而过。 只不过,走出一米又顿住脚步,“杳杳没有怀孕。” 傅景策意外地看向他。 陆时野却很坦然,“让自己的女人未婚先孕,又逼迫打胎这种事,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做。” “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高兴,只是警告你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路杳杳,永远值得最认真最珍视的对待。” 演戏打击情敌是一回事,但他不想传出任何于路杳杳名声有损的事。 所以他不介意自己主动解释清楚。 他们的胜负,从来都不在口头交锋上。 陆时野的态度,像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傅景策脸上。 他一直在否定陆时野的真心,未尝不会让人觉得是路杳杳不值得。 但陆时野的谨慎和郑重,无一不在说明他的态度,从来不是外人所谓玩玩而已。 从头至尾,这个男人真是一点话柄都不给人留下。 傅景策苦笑一声。 手牵着手,背影和谐的两人亲密走远,身后却传来路人惊呼以及嘈杂的脚步声。 “哎呀,医生,医生,有人吐血了。” “快快快,把晕倒的患者抬上担架。” “年纪轻轻的,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 议论纷纷,传入耳畔,路杳杳回头看了一眼,但也只这一眼。 傅景策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她看热闹似的半点不经心的扫过又回头。 这世上的人有的真是奇怪,好像很爱她,能够为了她认下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她只需要在她和温凌之间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他却永远做不到。 不能理解的人,就不费心去琢磨。 她很快将意外偶遇的前任抛之脑后,调侃地看向陆时野。 “我们家的风信子呢?” 第106章 后来者居上 理直气壮道:“让Daron带出去扔了。” 路杳杳摇头晃脑,声音轻快,“有些人表面大总裁,实际一束花都忍不了哦~” 陆时野勾起唇,握紧她的手,“嗯,我吃醋。” “路杳杳,不准收别的男人的花知不知道。”他语气凶恶道。 “陆总,没听说管得太宽的男人不招人喜欢吗?” 陆时野认真反省了下,然后…… “那没办法了,你这辈子只能忍受我了。” “好霸道啊。”她状似惊讶,又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笑嘻嘻地抱住他胳膊,“那我答应了。” 陆时野嘴角止不住上翘。 …… 陆四婶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四房倒了,以他们为中心的势力也树倒猢狲散,没人想跟她沾上关系。 除了一些亲戚旁支,陆家连生意扬上的伙伴都请得很少。 陆时野只象征性地露了下面,全程紧跟着路杳杳。 宾客看着在这种扬合下都光明正大以陆时野女伴身份出席,坦然和他肩并着肩的路杳杳,心中感叹,这位看来是真的要成为陆家下一任女主人了。 时也命也,谁能想到,路家埋尘的明珠,有朝一日竟能登上另一个陆家的大门。 瞧这架势,陆家太子爷就差把人放手心里哄了。 也不知道路国威夫妇后不后悔,听说他们最近可过得艰难。 各方人马滋味难言,心中将路杳杳的地位一提再提。 还有人悄悄去看陆家上一辈几位夫人的脸色。 大夫人姚燕倒是态度寻常,跟从前一样大方从容地招待客人,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 二夫人林薇身为陆时野继母,看着受众人追捧的陆时野和路杳杳,表情一直不太好,和娘家兄嫂凑在一起低声说些什么。 三夫人倒是难得低调,一副夹紧尾巴做人的姿态,连一向争先的一双儿女都格外沉默。 至于六夫人,老六两口子都以嘴甜著称,这会正和一堆亲戚围着老爷子,轻松说笑。 当年陆家内斗,虽然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众所周知的结果惨烈。 几兄弟斗得你死我活,几位夫人之间也是刀光剑影,各显神通。 连各家的亲戚都在使劲。 可最后谁也没能挂上真正的“陆夫人”的名头。 如今反倒被个外来的小丫头摘了果子,也不知她们心中服不服气。 不过大伙都是人精,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挑事。 更多人将目光落在了今天第一次现身的五房夫妇身上。 对很多年长者,或许对这两人并不陌生,但是年轻一辈,是真对早就销声匿迹的五房没什么印象。 乍一看他们出现在这里,还满眼新奇。 陆海棠的儿子赵奕铭看着那边煮茶的钟念虞和一对父子,好奇道:“妈,那就是五舅舅和五舅母?原来他们没死啊。” 这么些年家里连提都不提他们,大家都默认老五已经不在了。 他又看了眼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容貌清俊的男人,“那个是他们儿子?” 想到什么,眼神露出迷茫,“不对啊,他看起来跟时安表哥差不多大,那他排行第几?” 陆家第三代,第一个孩子是大房家,老大的遗腹子陆时安。 第二个是三房的陆时洲,和陆珊珊是龙凤胎。 第三个就是二房原配谢鸢生的陆时野。 后面的兄弟就按这个序齿排下去。 陆时懋的年纪应当在第二,只比陆时安小两个月,但是当年老五带着钟念虞消失,好多年没通过信。 陆时懋出生自然没有排进陆家。 管家和佣人今天都称呼的他时懋少爷。 陆海棠想到这个名义上的侄子的由来就觉得膈应,她瞪了眼多话的儿子,“行了,闭嘴吧你,不该你问的别问。” 她是不欢迎五房回归的。 多一张嘴,她爸的遗产就要少一分。 何况陆时懋身份特殊。 陆老爷子对钟念虞是真的动过心,虽然后面也真的想杀过她,但老五又白白养了陆时懋这么些年,老头心里肯定也愧疚。 这是一笔理不清的账。 他们几兄妹心里有意见也不能说,更不能把真相透露出去,那丢的就是一整个陆家的脸,外人说不定还会对陆家的关系瞎揣测。 她心烦得很。 赵奕铭不服输地要顶嘴,却倏然瞥见路杳杳看过来的目光,蓦地闭紧了嘴巴。 上次家宴在这个女人手里吃的亏他可还记得。 浓郁的茶水泼进眼睛痛了他好几天。 他撇撇嘴,不就是多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在清高些什么。 等他表哥将她玩完了,看她还飞不飞得起来。 就算再多人说路杳杳肯定会嫁进陆家,从小受父母利益熏陶的赵奕铭始终觉得,这样一个空有美貌,毫无家世的女人,就只配做个情妇。 不过…… 他心里酸酸地想,他三表哥还真是好福气。 这位路小姐,长得是真貌美,身段也是极品,在今天大家都穿得乌漆嘛黑,又有一大堆各年龄层的各色美人的情况下,她还是漂亮得亮眼。 跟外貌同样突出的陆时野两个站在一起,完全是恃美行凶。 可能是他看得太久,终于引起了对面的注意。 他三表哥那凉飕飕的眼神瞟过来,让他突然想起导致四房团灭的传闻,他打了个寒颤。 又见那女人看了他一眼,浮起坏笑,踮起脚凑在低头搂住她腰的陆时野耳边说了什么,陆时野脸上浮现个宠溺的笑容。 赵奕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 另一边,五房一家三口的目光也落在亲密耳语的两人身上。 陆为诚给钟念虞倒了杯茶,意味不明道:“时野和他爸水火不容,但感情上却是一脉相承,当年二哥偏爱谢鸢也是这样明目张胆。” 钟念虞表情淡淡的,并不予以置评。 她转头看向从踏入陆宅起就格外沉默的儿子陆时懋身上,顿了顿,问道:“你想好了吗?” 陆时懋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追随着草坪上一只蓝摩佛蝴蝶,直至它落在笑容灿烂,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肩头。 第107章 恶女具象化 等陆四婶的骨灰送入陆家私人墓园,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宾客散了一部分,只剩下陆家本家人,还有几房关系好的旁支近亲。 老宅端肃的氛围顿时轻松很多,一群年轻人叫嚷着出去玩,庄园休闲区骑马的骑马,打游戏的打游戏,喝茶的喝茶。 池塘边上,几个隔房的年轻男孩和女孩不断磨蹭着脚尖,时不时伸长了脖子看看池边树丛外的林荫小道。 赵奕铭还在滔滔不绝,讲着陆时野和路杳杳那对恶人情侣的坏话。 几人听得如芒在背,恨不得立刻捂着耳朵逃跑。 如果被人听到他们聚众蛐蛐太子爷,他们就完蛋了。 奈何赵奕铭虽然姓赵,却是陆老爷子的亲外孙,他母亲陆海棠又素来得宠,他们家都开罪不起。 几人只能佯装听着,敷衍地嗯嗯啊啊,万万不敢发言附和他。 一个垂着头翻白眼的齐刘海女孩忍了又忍,终于在赵奕铭说陆时野不过是运气好才当上了掌权人的时候,憋不住反驳,“但陆氏在三堂哥手下发展到了新的巅峰,比任何时期都强盛,怎么也不能说是全凭运气吧。” 赵奕铭的眼神瞬间变得很恐怖。 女孩缩了缩脖子,她旁边高一些的男生拉住她,笑道:“她都还大学没毕业呢,商场上的事就是瞎说,表哥别生气。” 赵奕铭阴森森地瞥了女孩一眼,心底生出一股郁气。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得,从小跟一个各方面全方位碾压你的同辈一起长大有多痛苦。 陆时野就像一个巨大的噩梦罩在他头顶上。 即便是不喜欢谢鸢母子的他亲妈,也时不时怨怪他不如陆时野聪明能干,要不然她也不能一大把年纪了还扒拉着娘家算计。 他对陆时野从小就有股深深的嫉恨。 今天看到他在这种正经场合代表着陆家出面,又高冷寡言,不屑交际,反而被一群长辈舔着脸追捧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极度不平衡了。 他冷哼一声,“陆时野有能力又怎么样,你们以为能恩泽到你们吗?笑话,你以为陆四婶是怎么死的?” 陆四婶的死传闻多多,但都不是他们能置喙的,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正要告辞,就听到一句幽幽的女声。 “哦?看来表弟对我们家阿野很有意见啊~” 牵着一条高大威猛的德牧的路杳杳绕过树丛,出现在他们面前。 几个年轻人脸上都浮现出恐惧。 只有赵奕铭强撑着仰直脖子,嘴硬道:“我说的有错吗,陆时野就是个杀人狂。还有,你一个女人,都还没嫁进陆家,有什么资格端着女主人的架子质问我。” 他撇撇嘴,不屑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没人要的破……” 话还没说完,响亮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好了,现在有资格了。”她笑得肆意。 “什么?”赵奕铭捂着脸没反应过来。 “你的脸冒犯了我的手,本人身为陆时野的女朋友,你都敢调戏,我找找场子也不过分吧。” “Daron!”她喊了一声,“送表弟去洗洗嘴巴。” 还没从这女人颠倒黑白的说辞中缓过来,在路杳杳手中乖巧无比的德牧就突然暴起,呲着大牙向赵奕铭扑过去。 那凶狠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但凡被它抓到,赵奕铭就会被撕下一块血肉。 一群人惊呼不已。 赵奕铭吓得立刻拔腿逃命,震惊又愤怒,“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路杳杳的表情很冷漠,“当然知道,你是陆海棠的儿子。” 找的就是你。 无视那边被狼狈追赶的赵奕铭,她看向之前维护那个齐刘海女生的男孩,“你去把陆海棠叫来。” 男孩犹豫地看了看那边鞋都跑丢了的赵奕铭。 不是,这种你欺负人的时候,还主动去叫对方家长,这对吗? 看出他的担忧,路杳杳笑道:“不用担心,按我说的去请。” 行吧,当事人都不在意了,他一个小虾米怕什么。 男孩支着大长腿,飞快地跑出去了。 路杳杳又悠悠然地看向那边戏弄着赵奕铭的Daron,偶尔指挥几句。 她不发话,在场的其他人也一个都不敢走。 被迫观赏了一场极限追逃。 向来要面子的赵奕铭,今天算是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连裤子都被狗子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红内裤。 现场响起一片偷笑声。 赵奕铭恨得要命,但跑了几轮也突破不了Daron的围堵,最后总算摸索出点这一主一狗的意思。 她们是逼着他往池塘跳。 赵奕铭没办法,不想被咬掉一块肉,就只能跳水。 实在力竭后,他边退边往池塘边缘跑。 最后一闭眼,捏着鼻子跳下去。 池塘不比泳池,今天起了风,里面又是树又是淤泥,佣人还没来得及清理,脏兮兮的赵奕铭浑身都不舒服。 然而,他想的路杳杳对他嘴贱的报复,还远不止于此。 陆海棠跟着男孩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见到儿子被一人一狗堵在水里,路杳杳还拿着根竹竿时不时敲他的脑袋,在他靠岸时一把将他戳开的场景。 几个旁支的年轻人就站在一边,跟木头桩子似的杵着看她施暴。 这都不止是人身伤害了,更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陆海棠惊怒交加,红着眼尖叫一声冲过去,“路杳杳,你干什么?!” 看到长辈来了,短短时间内心脏经过了几番惊险刺激的几个小辈,心情又小小地坐了下过山车。 之前为陆时野发声的齐刘海女孩担忧地看了路杳杳一眼。 然而路杳杳既没心虚,也不害怕,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海棠冲过来,在她扬手时精准地接下了她欲要扇她巴掌的手。 “小姑姑,你儿子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我身为未来表嫂,替你教教他,上来就打人,多少有点不辨是非了啊。” 第108章 算谁的?算陆时野的喽 听到她的话,陆海棠也产生了一瞬狐疑。 她是知道儿子第一次见面眼珠子就掉在这个狐狸精身上的,难道赵奕铭今天真的色胆包天,敢在陆时野在的场合,调戏他的女人? 不,这是重点吗? 她重新愤怒地瞪向路杳杳,“还不让奕铭上来,你想淹死他吗?” 路杳杳笑了,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也想让表弟上来啊,但是他好像没力气了呢,小姑姑不如想个办法救救他?” 池塘里,本来就被Daron追得声嘶力竭的赵奕铭,在水里又泡水又被打,这会真的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陆海棠慌了,“来人啊!快来救救表少爷!” 说完又怒气冲冲地对准那几个年轻人,“你们是死人吗?看见你们表哥有危险不知道拉一把啊?!”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出列。 然而,在所有人行动之前,路杳杳先动了。 被抓着手腕的陆海棠率先察觉她的意图,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来不及说任何话就瞪着眼睛,被她双手推了下去。 “噗通”一声,池塘里挣扎的变成了母子俩。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面色淡定的路杳杳,受到召唤跑过来的佣人都急刹车顿住了脚步,一声不敢吭。 齐刘海女孩看路杳杳的眼神都变了。 卧槽!这是真勇士啊! 陆海棠不光是长辈,还是老爷子疼爱的小女儿。 她怎么敢的啊?就那么毫不犹豫,利利索索地就将人推进去了。 当事人陆海棠更加不可思议,张大的嘴巴当下就呛进了两口水。 路杳杳笑得邪恶又放肆,“我想了想,母子亲情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救命药,谁救,都没有小姑姑救合适了。 您一定很心疼表弟溺水吧,我帮你一把,开心吗,小姑姑?” 陆海棠没力气说话,但还是挣扎着游到赵奕铭身边,托住了快晕过去的他。 但是成年男人的体型大,体重远超陆海棠,她慌乱地被带着往下沉。 两人挣扎得好不狼狈。 旁边怕出事的佣人犹豫地想下水救人,却被路杳杳喝止。 “谁都不准动!” 他们停下脚步,呼吸都窒了一瞬。 那一瞬间,他们竟然从路小姐身上看到了三少爷的影子。 现场除了池塘里两人的呼救,鸦雀无声。 那几个年轻小孩更是跟鹌鹑似的缩在一旁,万分后悔怎么就闲不住要出来玩,碰上了赵奕鸣那个煞星,又碰上路杳杳这个杀神。 完蛋了,今天不会真的又要闹出条人命吧。 葬礼上死人,简直地狱笑话。 然而,谁也没敢反驳路杳杳的命令。 陆时野对她的纵容都摆在明面上了,他们莫名有种直觉,别说是死一个赵奕鸣,就是她弄死他们所有人,三堂哥都能笑着给她收场。 陆海棠是真的心慌。 路杳杳完全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 她怎么敢的? 她想冲上去狂扇她一百个巴掌以泄今日之辱。 但她更怕的是,这个疯女人真的放任她们母子死在这里。 好不容易冒出水面喘口气的陆海棠惊声道:“够了!让我们上岸!闹出人命算谁的?你以为你担得起吗?” 赵奕鸣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她感觉自己全身在颤抖。 这一刻,她是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路杳杳冷笑一声,“算谁的?算陆时野的喽。” 她语调冷酷,“小姑姑不是觉得,在陆家,谁有权谁就能决定其他人的生死吗?你承担得起嫂子和侄子的命,陆时野当然也承担得起你们母子的命。” 她站在池塘边上,牵着一条狗,居高临下地冷眼俯视着她们的挣扎。 清竹园那座偏楼所有的照片都是她亲手取下来的。 她也因此记住了许多张人脸,许多个场景。 其中印象深刻的,就有数九寒天里,小小的陆时野被陆海棠命令佣人抛下池塘,逼衣衫单薄的谢鸢亲自跳下去救他的场景。 陆海棠斗不过原配的几个儿女,就拿无人保护的谢鸢母子泄愤。 她当时是怎么对谢鸢和陆时野的,她现在就如数奉还。 可惜了,现在天气热着,应该在冬天时再来一遍。 现在么,就只能让他们多泡会多伤几个口子弥补回来了。 从路杳杳说出那句话起,陆海棠就停止了求饶。 生死边缘,足以让人想起很多往事。 她清晰意识到,路杳杳是在替陆时野报复她! 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恐惧,也不会对她心软的。 陆海棠母子俩硬生生被泡在池塘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 路杳杳不让人救他们,但每当他们体力不支,真的要呛水厥过去的时候,她就让人把母子俩拉到岸边,半边身子躺地上喘口气,然后紧接着继续踹回去。 两人一直保持在要死不得要活不能的煎熬中。 这种酷刑,看得旁观者都发颤。 一个恃宠而骄的恶女,被路杳杳演绎得淋漓尽致。 因为她不准任何人离开,其他人也不敢去外面报信,连手机都不敢动。 就怕下一个被扔进水里的就是他们。 佣人都是被陆时野清理过一遍的,更加不会违背她的命令。 陆家老宅各个地方都流淌着欢声笑语,陆四婶的死除了让他们心上蒙上一层阴霾,大家仍然有条不紊地生活享乐。 可他们不知道,就在离他们十几分钟的距离,陆海棠母子也几度生死徘徊。 而且噩梦很可能随时降临到他们身上。 最后,是去马场骑马的几个人从池塘边经过,远远地看到了这边的场景,发出惊叫,才惊动了陆家其他人。 但陆海棠和赵奕鸣已经半死不活了,两人是被救护车拉出去的。 这里的消息太耸人听闻,母子俩被送去医院后,所有在场的都收到了去前厅见老爷子的通知。 几个年轻人害怕不已,罪魁祸首路杳杳却淡定得很。 拍了拍刚才亲手用竹竿敲人的手,重新牵起Daron的狗绳。 “走喽,给你加餐去~” …… 前厅。 陆老爷子坐在上首,表情紧绷。 在他旁边,是满脸愤怒的陆海棠老公赵煜平。 周围散落的陆家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被人议论的当事人之一陆时野长腿微曲,姿态慵懒地靠在窗户边上,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手中把玩着Daron的玩具球。 另一边,路杳杳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池塘后,她来时的树丛里又钻出一个人。 他扶了扶眼镜,修长的手指上赫然停留着一只蓝色蝴蝶。 第109章 妻凭夫贵 前厅的大门敞开,路杳杳带着一只狗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 站在窗边的陆时野将手中的玩具球抛过去,Daron一个窜起,叼住了球。 路杳杳顺势放开狗绳让它自己去玩。 而陆时野则迈着长腿慢悠悠地走过来,正好牵住了她牵Daron的那只手。 屋里所有人将视线集中到他们身上。 赵煜平沉着脸看向路杳杳,“路小姐,不知海棠和奕铭母子是哪里得罪了你,要让你在家中就下此毒手?” 可不就是毒手,那是真掉了半条命。 他都惊呆了。 陆海棠这个姑奶奶什么时候回陆家不是被供着捧着的,也就原配生的几个孩子仗着身份压她一头。 况且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没听说过谁家小辈的女朋友敢在人家里暴打长辈的。 手段还如此直接粗暴。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种荒谬之感,甚至怀疑佣人传错了话。 但被送上救护车的妻儿是真真切切的。 赵煜平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她打的不止是陆海棠,也是他赵家的脸。 今天要是不能惩治她,日后陆海棠在陆家还有什么地位威望可言,赵家在一众姻亲中又如何占据不败之地,吃遍好处? 本来是质问,却真的有人顺坡下驴。 路杳杳一下就垮下脸,满脸不高兴,“小姑父,我还想问呢,你们究竟是怎么教育儿子的,今天什么场合,他居然就敢当众辱骂阿野又调戏我。” 听到“调戏”两个字,原本无甚表情,任由她发挥的陆时野沉下脸。 其他亲戚也议论纷纷。 几个眼睁睁看她睁眼说瞎话的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埋头默不吱声。 赵煜平慌了,“你胡说什么?” 他了解自己儿子,他是贪花好色,可也不至于蠢笨到不看场合和对象。 就是今天出发前,他和他妈还耳提命面过,他也答应得好好的。 这女人是在胡诌! 倒是说陆时野坏话这点,倒是真有可能…… 他暗骂一声,避重就轻改问道:“就算奕铭被有心人引导说了几句胡话,那你们小姑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她也扔水里?” “小姑姑啊~”她拖长了尾音,“没什么呀,她担心儿子,就自己跳下去救他了呗。” “母子情感天动地。”她拍了拍手。 赵煜平脸都黑了,“你以为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路小姐,巧舌如簧也不能颠倒黑白。” 他看向那些跟着来的小辈和佣人,“你们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看向陆老爷子,“爸,今天不管怎么说,您也必须得给您亲女儿亲外孙一个说法,海棠母子好心回来吊唁,怎么能不明不白在一个外人手里受这么大的折辱?” 陆老爷子没理他,杵了下拐杖,虎目圆瞪地扫向那一堆人,“说,谁敢说谎,就永远别再进我陆家。” 他心里其实自有判断。 海棠母子向来嚣张,一定是说了什么得罪了路杳杳,但是一点口舌之争,她就一副要杀人的架势,对长辈动手也百无禁忌。 这样的女人,要是过了门,岂不是要上天?! 他今天是存心煞煞她的锐气。 就是时野非要保她,也绝不能轻飘飘揭过。 被各方目光盯住的一群小鹌鹑顿时压力山大。 赵姑父和老爷子都不好得罪,但另一边可是陆时野啊,还有路杳杳这个外表天使,手段魔鬼的女人。 好怕下一次就轮到他们进医院。 他们前面被动蛐蛐三堂哥的事可还没销账。 可是说谎也很容易被拆穿。 之前就最虎的齐刘海女孩一马当先地站出来,挺直了胸脯,“我亲耳听到的赵表哥骂三堂哥,说话可难听了,还有,他确实碰了杳杳姐。” 脸碰到大巴掌,怎么不算呢? 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一句谎没说。 有她打头,一群人被打开了新思路,立刻叽叽喳喳说起来。 “赵表哥态度可凶。” 未来三堂嫂比他更凶。 “池塘是他自己跳的。” 虽然是杳杳姐放的狗追的。 “我们想救人,但小表姑已经急着下去了。” 省略动词,被推的。 “路小姐有让人捞他们上来。” 晾了不到半分钟又抛下去了。 “她是真的没想他们死。” 想让他们半死不活。 …… 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要不是众人亲眼见过母子俩的惨状,就真信了。 赵煜平直接被气笑,“好好好,时野是下任家主,你们都怕他,哄着我一个外姓人是吧?有些人还没嫁进门就妻凭夫贵了,连长辈都踩在脚底下。爸,你看这像话吗?!” 就差指着鼻子骂他们说谎了。 他阴森森地盯着越说越激昂的几人,“他们的证词我不信,调监控吧。” 管家笑眯眯地登场,“赵姑爷,池塘的监控前一阵暴雨打坏了,还没来得及装。” 赵煜平心梗。 什么垃圾监控坏得这么是时候? 他索性学聪明不说话了,就直愣愣看向老爷子,等他给说法。 陆老爷子扫了这一屋子人一眼,除了几个被卷进来的小辈父母,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陆照堂和陆明月他们的笑声都快溢出来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路杳杳能够收服这么多人帮她说话。 虽然有陆时野的威慑,但也得是她自己先镇住了人。 “在场的,还有没来的吗?” “对,几个小年轻还有佣人,他们的话没办法说服我。”赵煜平顺杆子往上爬。 几个年轻人撇撇嘴,年轻怎么了,年轻眼睛尖,看人清。 陆老爷子老脸绷紧,“那就等海棠他们醒过来,听当事人……” “我也看见了。” 就在气氛僵持时,一道沉稳的男声穿插进来。 大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 陆时懋推了推眼镜,勾起唇,“我可以证明他们的证词,路小姐……” 他顿了顿,“确实是见义勇为。” 因为这位突然现身的证人,大厅里的空气一时凝住。 第110章 我见过你 陆时懋是第一次来老宅,和双方都没有恩怨纠葛,他的证词,无疑是十分有力的。 固然大家都知道他话也没说全。 赵煜平都快憋过去了。 五房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今天这个闷亏他们家就非吃不可吗? 陆老爷子抿紧了唇,定定地看向神态自然的陆时懋。 对这个孩子,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喜欢谈不上,讨厌也不至于,但愧疚确实是存在的。 他摆明了偏帮路杳杳,既然是第一次回家,这个面子,他愿不愿意都得给。 出自于男人的直觉,从陆时懋这个名义上的堂哥,实际上的小叔出现起,陆时野的目光就敏锐地锁定了他,自然也发现某人时不时看似随意地扫向路杳杳的视线。 他拧着眉,牵路杳杳的手又握紧了一分。 再一次捕捉视线。 和氛围焦灼的大厅同样涌动的暗流里,两个男人的目光不经意在空中短暂交错。 陆时野眉骨沉了沉,眼尾横生戾气。 而陆时懋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浮现一出无可奈何的笑意。 然而焦点中心的路杳杳却没在意这微妙的交锋,她关注的另有其事。 对着想要各打五十大板尽快结案的陆老爷子无声地讽笑了一声,语调却还是无辜,“爷爷处事公道,对女儿也是真心疼爱,就是不知道我们家阿野小时候是不是也得过爷爷这样的周全庇护?” 她看了眼强忍不满却闭紧嘴巴的赵煜平。 “毕竟阿野身后没有像赵家这样的后盾,也没有为他做主的父亲,健康被尊重的母亲。” 无视旁边表情陡变的陆清岩和林薇,她只盯着陆老爷子,弯了弯眼睛, “阿野这么可怜,爷爷当初一定也曾一视同仁帮过他吧?” 明明是赞美的话,所有人却硬生生听出了嘲讽。 陆老爷子原本盛怒的脸倏然变化。 他知道路杳杳为什么发作了。 聪明的也想通了某些关节。 同时发出感慨,这姑娘今天是真要无差别创飞陆家几代人呐。 二房陆清岩夫妇被人盯得坐立难安,连陆老爷子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前一秒有多坚持给陆海棠讨公道,这一秒被暗讽没替谢鸢母子做主就有多尴尬。 唯一在状况外的只有小姑父赵煜平。 陆海棠再嚣张无聊,也不可能主动去跟丈夫说自己曾经在娘家如何欺负嫂子侄子。 更甚至,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也就陆时野对付四房时心慌过一阵。 但她自认为自己做的恶跟四房夫妻没法比,加上还有她老爹坐镇,陆时野这小子肯定不敢对她做什么。 堂堂陆氏继承人,为了上一辈一点姑嫂纠纷就对长辈下手,这像话吗? 但她没想过,栽路杳杳手里了。 眼看着陆老爷子又撤回了让陆时野赔偿的“医疗费”,并且还强压着要陆海棠母子出院后给路杳杳登门道歉,赵煜平气得吐血。 老爷子怎么回事?! 是真老糊涂了吗?! 然而无人搭理他的愤怒。 路杳杳揍了人,羞辱了对方,不但全身而退,还捞到了一笔巨额“道歉费”,以及老爷子单独给的“精神损失费”。 迟来的道歉没有意义,但是聊胜于无。 她昂起下巴挽住陆时野的手,眼睛像通透的琉璃一样直溜溜地盯着他,豪爽地将老爷子现给的一张支票塞进陆时野怀里,“都给你。” 从她怼老爷子起,因为陌生气息冒犯领域而绷直的身体就松懈下来的陆时野含笑着收起女朋友的馈赠。 这口软饭吃得他身心愉悦。 是他着相了。 玫瑰芬芳,自会引来虫蚁。 但旁的男人觊觎的目光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这朵玫瑰眼里,永远都坚定地望向他,而且,只望向他。 在场的人何时见过陆家太子爷这么春风得意的模样,一个个想偷瞄,又怕被抓个正着,个个表情扭曲。 安慰好小可怜,路杳杳的视线又落在那一排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的小鹌鹑身上。 她笑着看向陆时野,“阿野,今天小堂妹有帮你说话,还有小堂弟也帮我跑了腿哦。” 她示意了下那个齐刘海女孩和帮传话的男生。 陆时野看了他们一眼,“让二堂叔和三堂姑联系我。” 两人眼睛倏然点亮,一个劲地猛点头,感谢地看向路杳杳。 他们的家人也在旁边被这天降大饼砸晕了脑袋。 好家伙,本来以为两小的今天是来历劫的,没想到还真给他们取到了经。 从前送了多少礼,想了多少办法讨好这位太子爷都不成,没想到今天被两个小辈搭了桥。 两家人喜笑颜开,纷纷决定回去给两娃加零花钱。 还得大大的加! 路杳杳微微一笑。 她就是要他们看清楚,就算是私下里,也要好好维护陆时野,跟着他走才能有肉汤喝。 以后再碰上赵奕铭这种嘴贱的,就算她不在,他们也自会为陆时野冲锋陷阵。 …… 一场闹剧,路杳杳一方大获全胜。 很快,医院那边也传来消息,陆海棠和赵奕铭出急救室了,但因为泡水太久,呛入太多脏水,两人都感染了吸入性肺炎。 陆海棠平日里养尊处优,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怎么样,日后还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没有人同情他们,不偷笑都是好的。 可见两人平时有多招人恨。 露天花园里,路杳杳听到好消息的同时,眼神也很精准地捕捉到那道带着探究的视线。 她折下手中那朵花的花枝,转头看向离她两米远的男人。 “你认识我?” 再迟钝的人,被一直盯着也会有所察觉。 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声,陆时懋愣了一下,再次低笑出声。 他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目光清明的女孩,也没有回避。 他点头,“我见过你。” 路杳杳这会是真的惊讶了。 她很确信,自己不认识陆时懋。 而且,钟念虞和陆为诚他们一家一直生活在南市,她没去过那边,他什么时候见过她? 一直盯着她,是因为觉得她眼熟? 她倒是没多想,天底下除了陆时野,还会有谁第一眼就赖上她。 “七年前,在A城。” 他声音清润,含着几分陷入回忆的悠远。 具体的时间让路杳杳的记忆倒带。 七年前,她十六岁,刚上高中。 记忆里的那一年,她的确因为一场跨校知识竞赛去过A城。 他是在那会见过她? 七年过去,他竟然还认得出来? 路杳杳审视的目光落在这位据说目前是个知名昆虫学家的五房堂哥身上。 可能是因为远离陆家生活,他的眉眼看得出与陆家男人的相似之处,但比起五官英挺,具有强烈攻击性的陆时野,他的气质更加平和一些,微笑着看人时,镜片下的桃花眼泛着一丝清波。 路杳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既不认识他,他们也不是叙旧的关系。 而且他跟陆时野又不是真兄弟。 陆家人在她眼里就只分两类,陆时野的盟友或者陆时野的敌人。 这个人,两者都不算。 所以她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并没有要盘根究底的意思。 他见过她,关她什么事? 她无聊地看向餐厅那边的方向,陆时野给她拿个小蛋糕怎么还不来? 又是意料之外的反应。 陆时懋再次低笑出声。 要不是对手是陆时野,要不是看到池塘那一幕,他也许真的会改变主意。 第111章 萍水相逢 陆时懋见到路杳杳的那一年,他大三。 去A城那个竞赛,不过是恩师去当评委,他受邀同去帮忙。 注意到她并不是难事,一众面目模糊的学子里,她生得格外漂亮,却似乎并不怎么合群。 与那个自称是她姐姐,左右逢源,受众人追捧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但他从小就知道,人不可看表象。 果然,竞赛期那几天,光是陆时懋听到的,就有好几次在食堂或休息区,那位姐姐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挑拨。 一群毛头小子被她玩得团团转。 他冷眼看着他们的排挤,觉得老套又无聊。 但没有什么去劝慰帮助那女孩的意思。 纵然她是唯一一个让他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人。 外人都评价陆时懋谦和亲切,进退有度,是学校里许多女孩心中遥不可及的山间明月,但他骨子里终究是遗传了陆家人的冷漠和傲慢。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在大多数孩子最具年少正义感的时候,他就能目不斜视地从被霸凌者血肉模糊的身体边经过。 母亲钟念虞因为他是仇人的孩子,仇恨让她没办法全心全意爱他,教养又让她做不到歇斯底里的恨他。 他能被生下来,是因为他们命运一体。 对这个无辜被带到世上的生命,保持冷漠就是她最大的善良。 父亲陆为诚对他倒是不错,但钟念虞永远是排在他前面的。 而且后来他才知道,陆为诚那会误以为他是大哥陆立修的孩子,对他就总带有一分赎罪的心理。 父子之间亲近但不亲密。 在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家庭里长大,他最知道内里的荒芜。 母亲钟念虞不爱他,也不爱陆为诚。 或许,从年轻时家破人亡那一刻,她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而父亲对她的爱溢得太满,偶尔会显出不同寻常的疯狂。 一家三个人,各有各的破碎。 陆时懋从小就觉得人类肮脏又恶心,表面上他会和人微笑着握手搭肩,实际上他会在背地里搓洗无数遍和他们碰触的皮肤。 比起和心思丑陋的人类交往,他更喜欢和那些长相奇形怪状的昆虫打交道。 路杳杳,就像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那一只蝴蝶。 可惜,脆弱易折,寿命过短。 他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竞赛第二天,他意外发现她被人锁在厕所。 在他思考究竟要不要发发善心时,她却冷静自如地从书包里掏出了刀和开锁工具,自己撬开隔间的锁攀过窗子爬出来。 她竟然随身带刀。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他蓦地笑出来。 走廊里,他径直对上对方那双阴郁却明亮的眼睛。 看到他站在门口,她并未对他的冷眼旁观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漠地越过他,挺直了天鹅一般的脖颈往赛场走去。 兴趣让他随后跟上。 然后就见到她在竞赛场上,将那些或许是因为对她的聪慧才华的嫉妒,或许是因为由心爱女孩而生的迁怒的男孩子们打得落花流水。 因为前头一番折腾,她衣服皱巴巴,脸上也有遗留的灰尘,看起来并不得体,但赛场上的她,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耀眼。 那些男生落败得毫无悬念,一个个灰头土脸。 他又跟着她出来,看到她个个击破,一个个将那些恶作剧的男生拉进男厕所,按着他们的脑袋浸在水池里泡水。 正常进洗手间上厕所的他校男生们一个个目露惊悚,频繁侧目。 最后没人敢进来了。 他还颇有闲心地帮忙望了会风。 不知道他们学校那边是怎么定性的这场争端,又或者路杳杳是夺冠的热门,那些男孩也怕丢脸,带队的老师悄悄揭过了这件事。 他眼睁睁看着她姐姐越来越焦躁,却无可奈何。 竞赛的最后一天,下起了暴雨。 比赛结束,陆时懋发现自己带来的那只蓝舌石龙子蜥蜴不见了。 他着急地出门寻找,正巧在酒店门口看到一对夫妇来接孩子,对象正是路杳杳那个小小年纪心机深沉的姐姐。 他们似乎还在等人。 然后那个女孩犹犹豫豫地告诉他们,妹妹和男同学吵架还动了手,已经赌气离开了。 两人很生气,都没详细询问,谴责了闯祸的路杳杳一会,就又安慰被吓到的姐姐,说已经订好了餐厅给她庆祝。 庆祝? 他笑了。 他记得这个姐姐好像才得了个三等奖末位,而以碾压优势夺得第一名的明明是妹妹。 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在外面的廊檐下站了一会。 果然,没多久,背着书包的女孩就走了出来。 据他所知,比赛结束后很多学校就组织大巴直接离开了。 这会她还没走,应该是提前有人告诉过她,会来接她。 他看着女孩踮起脚,隔着雨幕东张西望了一会,又失落地垂下头蹭了蹭脚尖。 过了二十来分钟,她再次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下定决心般从包里拿出赛后老师发回的手机给什么人打了电话。 那边没有接听。 她好像有点意识到什么了,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沉静下来的小脸,却无端让人感到落寞。 外面下雨,她又没伞,只能等雨停下来再走。 百无聊赖间,女孩低下头看了眼脚边。 带着几分的欣喜和无奈,她蹲下身,“你怎么还跟着我?抱歉啊,我真的没办法带你回家,你会死的。” 在她手心里,赫然是他走丢的那一只蓝舌石龙子蜥蜴。 路杳杳摸了摸它,笑了下,“也行,你就在这陪我一会吧,等我离开就把你送到前台等你的主人。” 理智告诉陆时懋,他应该现在走过去,带走自己的宠物然后直接离开。 但莫名地,他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靠着墙,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和她一起在廊檐下安静地看着天空这场大雨。 雨在两个小时之后逐渐变小。 她包里的手机从头到尾没有过任何动静,他的也一样。 路杳杳依言在离开前将蜥蜴送到了前台,他后脚去取回它时,回过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纤弱的女孩顶着书包,冲进丝丝细雨里的背影。 第112章 他怎么不把自己做成标本? 时间已经过去七年,陆时懋对当年的女孩的样貌记忆逐渐模糊,却始终记得和陌生人一起观赏的那场大雨,以及廊檐下对方望向天空的侧脸。 在陆四婶的葬礼上见到她时,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其实长得跟高中时期没什么变化,若说有,那就是长开了一些,更加明艳了一些。 那会的路杳杳是美丽中含着阴霾的,一度让他觉得她也许什么时候就会被萦绕在她周身的黑暗吞噬。 哪怕只是短暂的交错,也让他捕捉到了很多信息。 他见过太多孵化到一半便失败的蝉蛹,她的成长有太多阻挠。 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 他并不意外。 当年他因为参加野外作业,皮肤过敏,在竞赛期间一直是戴着口罩的。 而且说起来,他们一句话都没讲过。 陆时懋偶尔会想,如果当时他主动去跟她搭了话,会是什么模样? 可惜交集又错过就像他们的宿命。 在他恍然意识到其实可以主动走近一步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男人。 陆时野。 这个名义上的堂弟,实际上的侄子。 他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过他。 智商超群,杀伐果断,冷酷绝情。 无数人恨他,畏惧他,也有无数人向往他,追崇他。 他就像那座不可攀越的高山,无情无爱,冷眼俯视众生。 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结合到了一起。 在父母跟他全盘托出身世时,钟念虞曾经问他,想不想争? 不逼着他主动跳进陆家的火炕,是她身为母亲稀少的温柔。 钟念虞自觉自己的仇恨在她那一代已经可以终结,所以把未来的选择权交给了陆时懋自己。 若是他拒绝,她尊重他的想法。 但若是他想搅进这一滩浑水,她也未觉不可。 输与赢,对她并不重要。 她只是喜欢看陆家再狼狈一点,再凄惨一点。 就像当年她触碰到跳楼自杀的父亲的尸体,又冰凉又腐臭。 陆为诚也拍过他的肩膀,表示如果他想争,他们会为他倾尽全力。 或许从前对陆时懋的身份有误会,但二十多年的相处不是假。 人都是有感情的,无论过去有什么恩怨纠葛,他们父子始终是父子,无关他生理上的父亲是谁。 重要的是,他会永远追随钟念虞的脚步。 直到进陆家的那一刻,陆时懋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葬礼上初见那只曾短暂停歇在自己生命的蝴蝶时,他有过瞬息即逝的几秒动摇。 但池塘边那一幕,又坚定了他的想法。 陆时野和路杳杳之间的感情太热烈了,插不进任何一个人。 陆时懋来之前听过五房夫妻对陆家人员的分析,自然知道一些陆时野的过去。 从发现路杳杳不惧流言,怒打长辈是在为陆时野出气后,他便清楚知道,他的出现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甚至毫不怀疑,对于乱冒出来的桃花,都不用陆时野动手,路杳杳就能自己先给它薅了。 这是独属于路杳杳的,给爱人的笃定的安全感。 陆时懋苦笑一声,这种偏爱,真是令人嫉妒。 当初在A城,他曾经见过她被抛下后,等雨的间隙拿出奖牌,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着告诉自己,“路杳杳,你真厉害。” 那会他觉得她很会爱自己。 但七年后,他发现,她也很会爱人。 那样缺爱的姑娘,却比任何一个人的爱都诚挚炽热,更拿得出手。 陆时野前半生或许坎坷,但感情上实在好命。 陆时懋摇了摇头,哪怕给他找到一点缝隙呢? …… “三天后,我母亲会去M国做人工心脏移植手术,我会跟他们一起离开。” 听到陆时懋的话,路杳杳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这是在跟她讲话? 秉持着礼貌,她点了点头,“哦,那挺好的。” “等她手术成功,我会自己前往南美,去寻找当地独有的热带雨林闪蝶。” 路杳杳眼神透露出一点迷茫,不是,他们不才认识吗?他就这么水灵灵聊上了? 他的计划,为什么要告诉她啊? 不过……她敏锐地捕捉到一点。 陆时懋要出国继续他的昆虫研究,那就是放弃陆家的纷争的意思? 陆时野可是说过,陆老爷子不会再收回当初从五房分出去的东西,但应该会留一大笔财产弥补他们。 不过陆时懋他好像也没说钱不要吧。 算了,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想,少这么一个身份复杂态度不明的人,对陆时野好像没什么坏处。 没坏处,那就…… “挺好的,祝你一路顺风。” 陆时懋无奈地笑了一下,看着那边避开佣人,亲自端了蛋糕和柚子汁从餐厅过来的男人,在他接近时,突然放大声音,笑着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给你带南美的蝴蝶标本。” 路杳杳:“???” 看着说完就走的男人,她满头雾水。 说几句话,就到要带伴手礼的地步吗? 那陆家这么多人,他不是要把人家蝴蝶谷的品种给薅光。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这么高兴?”一道阴森森的低沉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 路杳杳吓了一跳。 转身好笑地拍了下站在她椅子后面弯身的男人的胸口,“你干嘛走得这么无声无息?” 陆时野将餐盘放在桌上,接过她手里的花,话里带了几分酸气,还有暗自磨牙的不忿,“是你跟别的男人聊得太开心,没看到我来。” 聊得开心吗? 也没吧。 但看到男朋友那张吃醋的帅脸,她想了想,还是很认真地解释,“没有,我们说了没几句,也没有高兴啊,是我想到他要给陆家每个人带蝴蝶标本得带好多才笑的。” 陆时野的脸色没见得多缓和。 他心里冷笑一声。 呵,带标本?他怎么不把自己做成标本呢? 男人看男人,谁还不懂谁的心思。 但路杳杳显然没意识到,他肯定不会傻傻的自己帮情敌戳破情愫。 他遮住眼底的阴翳,将蛋糕推到路杳杳面前,“少吃一点,等会吃饭就吃不下了。” “我可以晚饭少吃呀。” “然后饿得大半夜让我起来给你煮宵夜?”他似笑非笑。 路杳杳:……啊这,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明白。 陆时野手痒地捏了捏她的脸。 半晌,还是没憋住。 黑眸幽深地盯着双颊鼓鼓的她,“所以,在我来之前,你们聊了什么?” 第113章 恶狼变种了? “聊人生聊理想聊三观。” 陆时野目光危险。 路杳杳察觉到不妙,笑嘻嘻地也不逗他了,“他说七年前在A城见过我。” “还有呢?”陆时野磨牙。 七年,他出现得还挺早。 “没了啊,我没问。”路杳杳无辜摊手,“他什么时候见过我,有什么要紧,我反正也不认得他。” 心脏舒缓,阴云密布的脸转瞬放晴。 陆时野不由得闷笑,看来他家宝贝是真的一点没将心怀不轨的男人放在眼里。 费心费心白费心。 要是说自己以前见过她的人是他,杳杳一定刨根究底,推敲每个细节,和他论证他们相遇的各种可能,陆时野自得地想。 心情很好的男人翘起嘴角,一只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耳垂,“七年前,你去A城做什么?” 路杳杳咽下嘴里的蛋糕,“我去那边参加一场知识竞赛。” 那一年她得了第一名,但其实并不是一段怎么愉快的记忆。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淡漠,陆时野想了想,那会温凌还在路家作威作福,杳杳还没跟家里决裂,肯定是受了欺负。 他捏捏她的手。 路杳杳冲他一笑,“没事。” 陆时野没再追问过去那段会让她不高兴的经历。 心下却暗自琢磨,路家那个养女判刑并不算长,路家为了她被秦渺狠狠宰了一刀,再加上她现在已经是个有污点的罪人,等她出来,对这个没有价值又带来了无数麻烦的女儿,路家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偏爱吗? 恐怕不能吧。 这些日子,路家被陆时野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掌管公司的路国威和路祈都精疲力尽。 在多方围剿之下,原本势头良好的路家,如今已经岌岌可危,每一步都似走钢丝。 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家庭同样如此。 不着急。 他眼底布满冰凌。 路家不是一直嚷嚷着赎罪吗,那就让他们愧疚的女儿给他们最后一击吧。 “要是早些遇到你就好了。”陆时野突然说了一句。 十六岁的路杳杳,会是什么样子? 想一想,他又觉得没那么高兴了。 先是傅景策,又有陆时懋,他们每个人都曾经或长或短地参与过她的青春岁月。 只有他姗姗来迟。 他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抱进他怀里,头埋进她脖颈,声音郁闷。 如果当年遇到她的是他,他一定会像野狗守着骨头一样凶恶地吓退所有觊觎者,将这朵玫瑰早早叼回自己窝里。 没见过他这么挫败又气闷的样子。 路杳杳笑着抱住他脖子,“现在也不迟。” 虽然没有过去,但他们的未来会比谁都长。 陆时野直直盯着她的脸。 路杳杳敏锐地捂住嘴巴。 “不行,这里是露天花园。”随时都有人会来。 他们这样光天化日地零距离抱着已经很超过了。 陆时野像小狗一样凑过去一下下吻她的手背,声音低哑,“没事,没人敢来。” “杳杳~”他用他那磁性低沉的嗓音蛊惑她。 “我嫉妒,疼疼我,宝宝~好嫉妒~讨厌他们~” 路杳杳头皮发麻。 夭寿了,恶狼怎么变种了? 良久…… 露天花园里传来啧啧/水/声。 陆时野闷笑着给差点憋过气去的人顺背,声音里带着餍足和回味,“是甜的,草莓小蛋糕。” 路杳杳羞窘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然后又被人握着手亲。 她生无可恋地看向花丛。 男人啊,果然不值得同情。 …… 另一边,抱着一堆自己珍藏的桌游准备来找未来三堂嫂玩耍的女孩猛地刹脚。 道具掉地上她也没管,向两边伸直了胳膊,母鸡护崽一样拦住一群兴高采烈的兄弟姐妹。 “我突然想起来,三堂嫂说去清竹园休息了,我们别去打扰了。” “不会吧?不是说时野哥才给杳杳姐取了吃的,往花园走了?” “哎呀,你们懂什么?总之我们别去,玩游戏什么时候不能玩。” 她语气坚决,其他人纵然狐疑,也只能放弃了这个巴结陆家未来女主人的大好机会。 毕竟没人带头,他们可不敢去跟那两位搭话。 更别说是一起玩了。 嗐,早知道,当时他们也主动站出来维护时野哥了。 说不定现在受青睐的就是他们家。 一群人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走在最后盯着他们退场的女孩努力克制住回头看的欲望,表面镇定,实则内心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她都看到了什么?! 想想刚刚花丛里那一瞥,她都脸红心跳。 卧槽!这两个人也太有性张力了吧! 不过是普普通通接个吻,看到的短短一秒画面比半夜看某些小漫画还让她心潮澎湃。 是颜值问题吗? 她捂住脸。 三堂哥……他好像真的想把杳杳姐给吃了。 …… 且不说露台花园里的小情侣如何刺激到纯情少女,陆老爷子这边也宣布了对五房的决定。 如陆时野所料,老爷子略过从前,直接从自己手里划了一笔财产给五房父子。 在座的各个陆家人表情各异。 六房夫妇脸上都快挂不住笑了,他们今天讨好了老爷子半天,结果全为别人做了嫁衣? 二房、三房则心里酸酸的,那里面可是有不少值钱产业。 还有人想得更多,五房说是要出国治病,陆时懋看起来也没什么野心的样子。 但人心易变,谁能保证呢? 今天,未尝不是五房正式回归的信号。 陆明月没作声,她心情比较复杂。 陆为诚是她同母的亲哥,但捞的也有可能是原本属于她的利益。 蛋糕多个人分,就多少一块。 反对比较直接的是陆海棠。 “爸,凭什么啊?!那个珠宝公司我想要多久了你都不肯给我,而且陆为诚他为了女人背叛家族,做了那么大的错事,他就是个罪人,凭什么回来?!” “够了!”陆老爷子敲了下拐杖,瞪着眼看向她。 “我的东西,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轮不到你管。” 陆海棠不服,“你给别人就算了,给他?那不就是给钟念虞,那大哥是白死了吗?” 她潜意识或者有意忽略了陆时懋的存在。 “小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大伯母姚燕陡然站起,“慎言!” 陆海棠吓了一跳,但仍然梗着脖子。 第114章 促狭的邀请函 “大哥?你们还惦记着你们大哥?” 陆老爷子讽笑一声,浑浊却洞察世情的眼睛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陆老爷子看了眼那边无动于衷的陆时野和路杳杳,沉默的陆为诚和陆时懋,眼底浮现一抹悲凉。 “老大的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敢摸着自己良心说无愧于心吗?” 是,当年只揪出了一个钟念虞。 但是事实就仅止于此吗? “当初既然狠心,现在就别装作打抱不平。你们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 相比起来,五房隐退将近三十年,期间从未沾过陆家一分好处,比起高床软枕的其他兄弟姐妹,哪怕是赎罪,也够了。 他扶着拐杖,声音冰冷,“我心意已决,要是不服气,那就把手上的东西也交回来。” 大家噤声不敢言。 有一刻,他们是真的觉得老爷子可能知道了什么。 钟念虞冷眼旁观着这一大家子的鸡飞狗跳,嗤笑一声。 她可以不争,但陆老爷子给的东西,她为什么要拒绝? 就算是陆时懋不要,扔去做慈善也比喂这一帮狼心狗肺的人好。 另一位顶着大家嫉恨目光的陆时懋则表情淡定。 第一次身处大家族的风暴旋涡,他并没有什么特殊感知。 这里其实是不适合自由的蝴蝶生存的地方。 但他眼睛扫过那边两人始终紧握的双手,还有路杳杳红肿的红唇,移开了视线。 晚上一场并不愉快的家族会议结束,陆时懋并没有选择留下。 踏出陆家老宅的大门,他们的车和陆时野载着路杳杳的车擦肩而过,背向而驰。 他盯着后视镜那道远去的,逐渐变小的车身,想起离开露天花园不久后收到的消息。 南美项目的科研经费投资减半,工作周期却无限拉长。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 那个人,还真是…… “笃笃”,后座的钟念虞轻缓地敲了敲椅背。 陆时懋笑容微敛,收回盯着汽车后视镜的眼神。 车子在夜色中没有回头地朝着既定的方向驶去。 …… 或许是陆时野对别的男人占据了路杳杳太多过去的怨念太重。 陆四婶的葬礼没两天,路杳杳还真收到了一封来自故人的邀请函。 高中有人牵头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 为期两天一夜,地点就在他们从前去团建过的灵雾山度假酒店。 因为温凌的存在,路杳杳高中时期人缘一般,也无心和一群半生不熟的人叙旧,但是手指落到微信上那句“班长也会来”顿了顿,又陷入了犹豫。 陆时野坐在她旁边光明正大地窥屏,又快醋飞了。 “这个班长又是什么人?” 好啊,一个一个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目光阴恻恻的,像要把屏幕盯穿。 能够被对方用来诱惑路杳杳赴约,证明那个人是在路杳杳心中有一定分量。 呵。 “我跟你去。” “你不是要去欧洲出差?” 机票还是她给他订的。 其实早就要去了,但这位爷跟有分离焦虑似的,因为路杳杳要专心待在家里画画,不想出门,他离开的时间也一推再推。 周宇给他改签了好几次,最后只能祭出杀手锏,求路杳杳帮忙订票。 要是在路杳杳这他也敢反反复复让她退订重改,迎接他的只会是爱的巴掌。 周宇已经摸透套路了。 果然,直到快出发,陆总都没再作妖。 陆时野果然被问住了,“我可以……” 路杳杳微笑地看着他。 陆时野焦虑又泄气地抱住她,“想把你也带走。” 路杳杳往后仰,躲着他挠痒痒似的亲亲,“乖呐,很快就回来了。” 陆时野叼着她腮帮子上的软肉啜了一口,“那班长是谁?” “班长?”她扬起个狡黠的笑,“是一个很好的人。” “路杳杳!” “低头。”她叫着气急败坏的男人。 沙发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一边生着闷气,一边乖巧低头。 一个带着玫瑰香气的吻落在他唇上,跟悄悄话似的低低的,软绵绵的声音响在耳畔,“是女孩子,而且,谁也没有你好啊。” 绷着脸的男人嘴角忍不住上翘。 “路杳杳,你上辈子是钓鱼的吧?” “啊?” “要不然怎么这么会钓我?” “噗嗤——” “唔——” “不要,嘴巴还疼……” “乖,就亲五分钟。” …… 当了小情侣调味剂的邀请函,在别处却成了使人发狂的诱导剂。 邀请函上没说清楚,跟路杳杳传话的也没仔细讲,这次参加活动的,并不只是他们一个班,一个年级的同学。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高两级的温凌和傅景策。 也不知是谁促狭,竟然还给监狱里的温凌寄了帖子。 温凌看着手中与灰暗的监狱格格不入的精美邀请函,消瘦了许多的脸上无比狰狞,发出一声尖叫后,发疯地将它撕开,又将床铺上的床具一把扯开扔在地上疯狂踩踏。 像是要把那些欺辱嘲讽她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贱人!都是贱人! 还有路家人,他们来探监时不是说她坐牢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吗? 那为什么还会被人贴脸羞辱? 高中,那是她最辉煌的时期之一。 路杳杳这个路家亲女儿被她踩在脚下,黯淡无光,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害死她妈妈的罪人。 就算是得了第一名又如何,还不是无人在意,只能抱着她的破奖牌缩在她那间小房子里发高烧也没人关心。 高高在上的应该是她,被万众追捧,光芒耀眼的也应该是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困在这一方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受罪?! 短短一个多月,她失去了健康的左腿,失去了名声和尊严,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他们凭什么还能在外面开开心心办聚会? 她的发狂,连带着隔壁的两个床位都遭了殃,不但被踩脏,还淋了水。 刚刚劳动完回来休息的狱友当场气炸。 “艹!温凌你他妈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呢,敢在宿舍发小姐脾气。” 无数的拳头和脚尖朝着她挥过来。 温凌拖着伤腿,一边熟练地尖叫着躲避,一边心中无尽咒骂。 路家都是废物!废物! 既然能给她减刑,那为什么不能给她换个监狱,眼睁睁看她在这里遭罪! 是觉得他女儿攀上高枝了吗?亦或者认为她失去了价值? 笑话,路杳杳怎么会回头? 他们也休想甩脱她! 温凌的心中燃起熊熊的烈火,恨意灼烧着心脏。 对路家人,也对薄情的傅景策。 自从入狱,他就没再来看过她。 其实她还真误会了,她害路杳杳车祸失去梦想,傅景策承着赵隋救命的情,自觉忍着两难帮了她最后一程,彻底两清,但路家还是有派人来打点过。 以她的身世和罪名,短暂的牢狱期,换个环境好一点的单间完全没问题。 但是有路杳杳的合作伙伴秦渺的关系在上面压着,谁敢动? 按约打断一条腿就算了,对路家人也是阳奉阴违。 又有陆时野特别安排人的关照,温凌的牢狱生活是真的苦不堪言。 路家人只觉得她状态越来越差,越来越歇斯底里,却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反而心中生出厌烦。 原本除了路杳杳外和谐的一家人,在离心的道路上越奔越远。 与此同时,傅景策那边与同学聚会邀请函同来的,还有他妈冷酷地宣布让他去相亲的消息。 傅景策震惊地看向她,“妈,你疯了?” 第115章 你凭什么和陆时野抢女人? 而且他说过,除了杳杳,他不会娶任何人。 “我疯了?”傅夫人冷笑,“我看你才是疯了,我问你,你让人去盯着陆时野是想干什么?” 傅景策抿紧了唇。 陆时野名声在外,他没想对他做什么。 他只是不相信这个人真的毫无破绽。 只要能让他找到一点点缝隙,他就有把握撬动他和路杳杳的关系。 医院落胎的事虽然是乌龙,但也提醒了他,再不行动,路杳杳就真的是别人的了。 他守护了二十年的宝藏,怎么能忍受它流落他人掌心。 想到路杳杳真的会怀上陆时野的孩子,甚至生下与他相像的儿女,他就想发疯。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傅景策脸上。 傅夫人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 “你清醒一点,以你的情况,和陆时野对上就是以卵击石。你凭什么去和他抢女人,凭你岌岌可危的傅家继承人的位置,还是凭你和路杳杳养姐不清不白的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输了!从生日宴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 现在想起来,就是从那一晚起,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一步步踏向深渊。 她现在非常后悔相信了儿子和路家人的鬼话,说路杳杳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来订婚。 她甚至有种直觉,如果当时傅景策不是被陆时野逼急了,着急和她定下关系,不惜和路家合谋以路杳杳外婆的手镯逼她就范。 路杳杳也许还不会反扑得这么厉害。 他们毕竟有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就算后面傅景策因为温凌和赵隋做了糊涂事,以她对路杳杳的了解,那也就是分手就算了。 看在她儿子曾经也护过她的份上,她不会放任陆时野对傅家下手。 是傅景策和温凌欺人太甚,一步步将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到现在,毫无情分可言。 傅夫人痛心地看向红肿着脸,一言不发的儿子,“现在不是你追求爱情的时候,你觉得,就算你把她抢回来,你又守得住吗?” 傅景策的眼神动了动。 傅夫人冷酷地下了论断,“温凌已经入狱了,就算出来,也对你毫无帮助。傅家没有第一时间跟她撇清关系,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姻亲。” 傅临因为傅景策为了温凌几次冲昏头脑,让傅氏损失巨大,又招惹了陆时野这尊大佛,让全公司每天提心吊胆。 对傅景策这个继承人非常不满。 傅夫人看得清楚,“你不用点心思,拿什么跟你爸争,跟外面的野种争?” 傅景策仍然不愿意屈从必须联姻才能保住地位的命运,“那个孩子,我不会让它出生。” 上次去医院,他亲眼目睹了父亲陪一个女人去做产检。 但他并不觉得,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能够威胁到自己。 傅夫人冷笑,“你以为就只有那一个吗?一个不出生,还能有下一个,下下一个,还有那些他养在国外的,已经成人的,你要拿着刀,一个个去杀了他们吗?” 傅景策猛然看向她,眼中布满了不可思议。 他以为,至少孩子,应该是在父亲对他失望后才有的计划。 他的父母,明明从前一直是模范夫妻,家庭氛围也很和谐。 然而傅夫人并没有给他太多伤感时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因为你优秀,你才能有完美的家,唾手可得的资源,高高在上的地位。 现在你犯错了,那么就得承担起犯错的代价。 你要习惯,傅家的资源,从全部倾斜向你,到现在需要你去争去抢。”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处境还不算太糟。你从前在公司的事上没做过太坏的决策,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傅临只是将你打入待考察行列,并不是就真的放弃你。 你要做的,不是去和那几个私生子较劲,而是为自己本就占据优势的地位添砖加码,一个好的未婚妻,能让你如虎添翼。” 她顿了顿,“就算想要什么,也得等你拿下话语权才能去抢。” 傅景策的肩膀一下垂了下来。 母亲说的,是他一直回避的现实。 手里的同学聚会邀请函被他捏成褶皱,他眼眶泛红,嗓音干涩,“妈,我只是想再试一试,我真的,真的很爱她,我爱了她好多年,我没有办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爱她爱到觉得他们就是彼此的影子。 就因为笃定她会永远陪伴,才会放肆,会开小差,会彻底失去她。 可他该怎么释怀? 傅家他要,路杳杳他也不想丢。 “妈,求你。” 傅夫人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陆时野终究还是被路杳杳盯着出国了。 本来他蠢蠢欲动,不满足于只尝肉腥,在两人互通心意后就想正式吃口肉,可惜先前是感情没发酵到位,等感情水到渠成,路杳杳又是淋雨生病,病好又来姨妈。 出国前始终没吃上的陆时野气得咬牙,一激动,劳累路杳杳当了半夜操作工。 等到陆时野早上去赶飞机,还赖在床上抱着她蹭来蹭去,叼着她香香软软的红唇不肯松口。 烦得路杳杳一脚给他踹地上去了。 陆大太子爷摔了个屁股蹲,又很有执着精神地重新爬上来,压着人死皮赖脸做了遍手工活。 最后喘着粗气压着她,恶狠狠放狠话,“等我回来,路杳杳你就完了。” 路杳杳腰酸手软,tui根也被磨得生疼,迷迷糊糊翻了个白眼,“滚你的!” “哼。” 陆时野不满地哼了一声,翘着嘴角轻手轻脚地清洗完,拎着昨晚两人一起收拾的行李出门了。 临走前瞥见搭在床尾摇摇欲坠的小衣服,犹豫了好几秒,看见路杳杳睡得正香,做贼一样快速捞进了怀里。 怕路杳杳骂他变态,愣是等下楼,一个人在客厅,才鬼鬼祟祟地打开行李箱将“赃物”塞进去。 周宇来接人的时候,就见陆总收拾得妥妥当当,在自家客厅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宛如一朵不沾俗尘的高岭之花。 他小小地惊了一下。 太子爷啥时候在家也这么端着了? 然而,随着车里越远离别墅就越来越冷的气息,周宇哆嗦了一下,出于年终奖考虑,终究没敢开他的玩笑。 第116章 同学聚会 然后宅在家里画画,追剧,时不时和跟渣爹打赌,至今还在国外拓展业务当牛做马的奚蕴聊聊天,晚上固定时间和陆时野视视频。 两人都想方设法地撺掇路杳杳出国陪他们。 奚蕴那边倒是可以,毕竟两人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 听她真的准备来看她,奚蕴都高兴死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着实无聊。 最生气的是,最近那么多瓜,她居然一个都没能现扬吃。 温凌这个老对头入狱,她怎么说都该去送一程的吧。 可惜了。 而且谁懂啊,她辛辛苦苦和老头明枪暗箭地搞阴谋,就为了早点把他和那对继母子掀飞,好光明正大地和傅家路家那群脑残杠上。 结果陆时野这个野男人居然心机地趁她不在撬她墙角。 明明出国前不久她和路杳杳去酒吧喝酒时,她还能感觉到路杳杳对他就是单纯对拒绝不了的财神爷的态度。 结果这才多久,就筑了爱巢登堂入室了。 奚蕴觉得天都塌了。 这会在争夺陪伴权上占据上风,不免有点小小欣慰。 她果然还是路杳杳最爱的女人。 但出国也不是能马上能出的,两人这一段时间手头都有事,奚蕴更是得出差大半个月。 路杳杳安心地又宅在家里赶了几天画稿,很快,就到了同学聚会这一天。 听说这次活动是由某个功成名就的校友牵头。 灵雾山的度假酒店直接被大手笔地包了扬。 酒店会客厅被布置成自助酒会形式。 路杳杳到的时候,同班的一群人已经找准组织凑到了一起。 温凌曾经是校园里公认的女神,长得漂亮,家世好性格好,人又有才华。 这些年顶着天才舞蹈家的头衔,更让无数人为之倾心。 可正因此,一个多月前那扬火爆全网的直播关注的人也不在少数。 女神被揭了画皮,温凌现扬被指控抄袭又被警方拷走的视频,在各个校友群里疯传。 有小道消息说,她这一阵没露面,是买凶的罪名被坐实,进去坐牢了。 路家的事因这一遭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大伙这会看到八卦中的另一位主人公,不免有些心情复杂。 当年被温凌误导,不少人都对路杳杳有偏见,觉得她刁钻恶毒,一直在家里欺负性子温柔的温凌。 谁知道传闻中嚣张跋扈的才是小可怜呢。 而且路家自己人都两副标准,对路杳杳就跟后爹后娘养的,这谁不误会。 人都有从众意识,三人成虎,说得多了,谁也不会信当事人的解释。 某种程度上,他们当年都是温凌的帮凶。 现扬气氛有些沉默,连其他级和同级其他班的人都时不时瞟向这边,止不住的好奇。 各色各样的人群里,联系路杳杳来参加同学会的乔书颜看到她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上来。 “杳杳,你来啦,快来这边坐。” 她带她坐到他们班占据的某个休息区沙发。 “班长在外地,飞机因为当地天气取消了,晚上才能到。” 知道她是冲着什么来的,乔书颜赶紧解释。 路杳杳冲她笑了下,“谢谢你。” 乔书颜也笑。 这个帮她传话的机会,她还求之不得呢。 乔家和路家位置差不多,乔书颜几乎是全程处于吃瓜前线,自然知道现在路杳杳身后站着的是谁。 听说那位把她护得紧,她本人又宅,外人想找她的关系都找不到。 这次机会对她完全是天降好运。 乔书颜从小就不喜欢温凌,她玩的好的是另外一拨人。 其实最开始她高中时还暗恋过路祈,但是温凌作为路祈的妹妹,总是给她找茬,暗示她追求她哥就得讨好她。 笑话,乔书颜可不是为了男人委屈自己的脾气,不但对温凌好一通明嘲热讽,连路祈本人都被她拉入了黑名单。 温裕和还奇怪了好一阵,乔家那个女儿之前总是隔三差五地找机会上门,怎么再也不来了。 乔书颜这么讨厌路家兄妹,对他们家的恩怨也就没关心。 路杳杳她不熟悉,在路家她存在感很低,出名都是恶名,但因为温凌不喜欢路杳杳,乔书颜对她倒是没什么恶感。 当年大家都谣传孤立她的时候,她全程没参与,碰到了还能打个招呼。 她想,可能这也是消失多年的班长唐晓橙想找路杳杳,会第一个找上她传话的原因。 一来她和路杳杳没仇,圈子相近,二来乔书颜是个活泼开朗,广爱交友的性子。 果然,唐晓橙辗转联系到乔书颜后,她一听就一口答应了。 既能帮同学忙,又能跟未来陆夫人搭上线,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殷勤地给路杳杳倒了杯果汁,碎碎念道:“你先喝口水,我等会带你去领房卡。别说,夏明朗这小子还真是发达了,灵雾山度假酒店可不是好包扬的,算他有点良心,给咱班的人留的都是最好的房间。” 说完又想到,“咦?你的行李呢?是放前台了吧?没事,等会我们一起去拿,你想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我……” “书颜,已经没房了。” 路杳杳正想告诉乔书颜她有住的地方,就听到站在她们旁边的另一个女孩一脸为难地小声开口。 乔书颜的笑顿在脸上,“这什么意思?我之前找夏明朗的时候,他不还说专门给班上同学都留了空房吗?” 那女孩看了路杳杳一眼,欲言又止。 这次同学会虽然各个年级的都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邀请,房间自然是够了,奈不住夏明朗故意想为难人。 乔书颜从她那一眼里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当下就垮了脸。 夏明朗这傻逼是不是有毛病啊?! 该他干人事的时候不干,不该他干的事一通忙活。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这货当年就是温凌最大的舔狗。 这会不一定对杳杳怎么怀恨在心呢。 她忍住气,不想让路杳杳难堪,假装刚记起来,拍了下脑门,“对对对,是我记错了,来的人太多,房间早被瓜分了,杳杳你今天要不跟我一起住呗,我那是个套房呢,正好晚上咱俩叙叙旧。” 死舔狗!他死定了! 路杳杳笑了下,“没事,我有住的地方。” “房子是不够了,但不远处的山顶观景台倒是有几个露天帐篷。” 一道男声和她的话同时响起。 一身西装的夏明朗站在她们身后,看着路杳杳的眼睛满怀恶意。 “不会是路二小姐赶走了姐姐,霸占了路家唯一女儿的名额之后,觉得自己飞升了,就看不上一个小帐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