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湿美艳公主盯上后》 第1章 传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千牛卫官署前站着一群人,皆身着千牛卫特有的黄绿色花钿绣衣 ,腰间佩着做工精良的千牛刀。 千牛卫官署的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 人到中年,男人脸上却没有一点胡须,连发青的胡茬也无——他是御前太监张峰。 张峰一出来,侍卫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张峰手上那张卷起来的薄薄卷轴。 经历层层筛选,新一批的千牛卫都有了各自的去处,每个人的结局都写在那张薄纸上。 台下的众人忍不住一阵骚动。 “咳咳”张峰清了清嗓子,“御前侍卫——” 一时间鸦雀无声。 张峰很得意地笑了一声,故意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李凌峰,徐海,上官尧,白永昌。” 个别人失落地低头,但大部分的耳朵仍旧高高竖起,御前侍卫的名额太少,分不到也正常,要是能分到太极宫,紫宸殿,兴庆宫之类的大殿也好。 “太极殿侍卫,夏奇正,俞兴贤,苗嘉木” “紫宸殿侍卫……” “兴庆宫侍卫……” 张峰读得口干舌燥,终于到最后一个了,他故意又停顿了一下,才刚高声道 “缙云殿侍卫,苏安。” “诸位且记住,三日后上任。” 语毕,他还特意扫了眼人群边上的小侍卫,和一众魁梧侍卫相比,他显得有些瘦小,像棵刚刚抽条的小松树。 可是让他失望了,那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阶梯下的侍卫们瞬时乱作一团, 一个尖脑袋侍卫从中间蹿到角落,声音里带着焦急 “苏安,你怎么被分到缙云殿了?那不是冷宫吗?” “冷宫也要有人守,不是吗?总不能人人都能挑好地方……”一道声音在苏安身后响起,很是阴阳怪气。 苏安扭头望向发声者,是上官尧,张峰口中的新任御前侍卫。 “可是苏安是我们这里用刀用的最好的一个,就应该被分到御前才对。”站在苏安身边的尖脑袋侍卫名叫姚弘光,年纪不大,却和苏安关系很好,很是替苏安不平。 苏安却不以为意,他没有理会上官尧,只是拉着姚宏光的手走出人群,笑道“这没什么,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去了你一直想去的紫宸殿。” 姚弘光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侥幸罢了。” “而且那个装货怎么到了御前?他的武艺不强,而且长得比你差远了。”姚弘光小声嘟囔道。 苏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知道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没有给张峰送礼。 三十个侍卫,二十九个都送了茶水钱。 张峰也不止一次暗示过苏安给他孝敬茶水钱。 可是太贵了,一份茶水钱起价要足足三百两白银,那是苏安足足三年的俸禄啊。 这些侍卫若是家中富裕,便从家里拿钱,若是家中不富裕的,便去借举贷,一年还要额外还六分的利息。 “其实这么点小钱对我压根不算什么,但谁有心谁没心,谁懂得感恩,谁不懂,这点钱不就试出来了?”张峰眯着眼睛缝,一句话更比一句蛊惑人心。 “有个好前程比什么都重要,日后平步青云,你们只会觉得这钱花的值。” 苏安却不愿意。 凭什么,苏安想。 凭什么要他那么多钱。 三百两白银,未来三年不吃不喝的俸禄,扔到水里都有个响,送给张峰,连个保证都买不到。 要是张峰真看不上这点“小钱”,怎么还频频暗示侍卫们要交这点“小钱”。 在这场选拔中,即便苏安处处拔得头筹,可最后的去处却最差。 “其实缙云殿也很好”苏安说, “很安静,我巡逻的时候发现缙云殿前有很大一处空地,如果真的有刺客来了,绝对施展得开。” “缙云殿,以前都没侍卫的,如今怎么要人看守呢?那可是那个神婆子的住处。” 苏安低头擦着自己的千牛刀,权当听不到。 “真的,苏安,你知道新平公主的生母是谁吗?” 见苏安不答,姚弘光自顾自地抢答道 “是南诏人,因为美貌被皇帝纳为美人,却在宫中摆弄巫术,诅咒贵妃,被皇帝下令处死。 宫里人人都说新平是老巫婆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巫婆,谁被她盯上了,这辈子就完了。 姚弘光素来消息灵通,说话也很大方,从不吝啬于添油加醋。 “而且”姚弘光的声音低了点,“听说她长得比男人还高,宫里的老嬷嬷说她命硬克夫。” “不许你说新平公主坏话。”苏安皱着眉,“你见过她吗,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污蔑人家。” “可宫里人人都这么说!”姚弘光的声音又高了点。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越传越离谱,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又不是我造谣的。”姚弘光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就是听说的,就算我不说,宫中照样传的怎么到处都是。你难道能把所有人的嘴都缝上吗?” 苏安沉默了,他性子慢,面对姚弘光的质问,也说不出什么长篇大论,低头想了半天才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你不说,我不说,那这种谣言不就少了两句吗?这……总比说了要好吧。” 姚弘光还想反驳,但他肚子里的墨水也少的可怜,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哼唧两声,转头便走了。 如今已至日暮,千牛卫们走的七七八八, 四周很安静,苏安很细致地擦着刀,直到刀刃亮的可以照清自己的眼睛。 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无论是在缙云殿当差,还是当御前侍卫,对苏安来说都无所谓。 寻常人来当千牛卫,是为升官发财。 可他来当千牛卫另有目的。 苏安把手里的千牛刀擦干净,慢慢送回刀鞘,方才站起身,去了练武场。 侍卫的分配结果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切尘埃落定,没人愿意再在练武场耗费时间。 昔日里热闹的练武场空无一人。 苏安轻轻拂过练武场兵器架上的红缨枪,把自己的刀放在兵器架上。 他对着木桩开始打起拳,宫里的木桩是用酸枝木做的,不仅结实耐打,而且结构精巧,手脚做的如同真人一般,民间很难寻到这种木人。 平日里苏安总也抢不上,如今总算能打个痛快。 转眼日落,姚弘光匆匆忙忙跑到练武场前,嘴边还蹭着点可疑的油渍,冲着练武场的苏安喊道 “苏安,该巡夜啦!” 苏安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木桩,拿起千牛刀,同姚弘光一同巡夜。 今日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节日,可是苏安和姚弘光却得在宫里巡夜。 “气死我了,凭什么中秋节安排我们巡夜?都怪张峰那个贱人……”姚弘光边走边骂。 苏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上印着知味两个红字,里面躺着两个玲珑小巧的月饼。 月饼皮是淡棕色的酥皮,奶香味很浓,除了奶香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松子香,相比其中馅料是加了不少新鲜松子。 他把月饼送到姚弘光面前 “刚才偷吃烧鸡咸不咸?吃点甜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的,苏安?”姚弘光止住话头,看着苏安手里的点心,眼睛都直了。 知味观,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每年中秋的时候都会做一批月饼,用料精良,其中一味,产量很少,所以每年中秋知味观的月饼都供不应求,想吃这一口,得排了很久的队才能买到。 “苏安!”姚弘光喊了一声,眯着眼品味口中的月饼,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身子几乎要扭成蛆,“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吃知味观月饼的?” 苏安笑笑,上次他和姚弘光去宫中时,经过知味观,正逢知味观新出炉了一批糕点,香飘十里 ,姚弘光盯着知味观,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姚弘光两三口就把手里的一块月饼全塞进肚,咂摸两口,“该死,别人的月饼就是好吃。” 他很不舍地把手里的另一块月饼推回去“苏安,这块给你吃吧。” 苏安义正言辞地推拒,“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苏安确实不常吃这些糕点,这些零嘴他吃的少,吃饭吃的多。 更重要的是,苏安觉得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太有损他的男子气概了。 历史上留名的武将没一个爱吃零嘴的,苏安想。 “哦,那好吧”姚弘光露出得逞的微笑,迅速把另一块月饼吞进肚,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中秋佳节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家家都有点灯的习俗。 两人巡逻的路上,各殿的宫女太监们忙着点宫灯。 “再高点,再高点”宫女叉着腰指挥着挂灯的小太监 “要我说,新送来的兔子灯,雕着白尾巴画着红眼睛,才漂亮。”小宫女艳羡道,“站在宫灯下,正好能看到兔子在啃月亮。” “别想了,整个皇宫中只有安阳公主才有的,除非你能进惠开宫。” “安阳公主”姚弘光听到宫人谈话,刚才被月饼塞住的嘴又开始叭叭, “哎,苏安,要是你去的是安阳公主的,你长得这么乖,她就喜欢兔子一样的,哎……可惜啊,怎么偏偏是……” “对了”姚弘光想起什么,很是神秘地低声道“我跟你说,今日我新鲜打听到的消息,有关那个小巫女的,你听不听。” 苏安摇头,“不听。” 姚弘光很不满意苏安的态度,“不行,你必须得听!这这消息绝对可靠,不是谣言,是我今天听宫里最本分的老实人说的。” 苏安心想,一个老实人还谈论一个不受宠的可怜公主的是非,可见这老实人成分掺假,水分很足。 “你发现了没,咱们入宫三月有余,一从缙云殿” “前几年她还偶尔出来缙云殿,宫人们见过她,说她长得妖艳异常,一定是用了邪法才长得这么美。 苏安很奇怪,“公主生的美,怎么就是邪法了?” “她根本是妖精面孔,蛇蝎心肠!坏的很!前年她故意推安阳公主落水,被皇帝禁足了三月,此后躲在缙云殿深居简出,再不出来。人人都说她是巫术失效,脸毁了,才不敢见人的。 我跟你说,据说去年半夜里一个小宫女从缙云殿前经过……结果缙云殿的殿门一开,那宫女登时摔倒,手里的宫灯掉在地上,原来缙云殿殿门前站着……” 苏安咳嗽两声,示意姚弘光止住声——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缙云殿前。 第2章 画像 皇宫中各殿前都会点上红彤彤的宫灯,可缙云殿却没有,殿前两侧宫灯样式老旧,落满了灰。 或许前身是冷宫的缘故,这里的宫墙要比别的宫殿高上一半, 它孤独地躲在皇宫的角落,无人问津 姚弘光看着缙云殿啧啧两声,“每次从这走,我都觉得冷嗖嗖的。这新平公主住在这种地方,还真是可怜。 苏安望着缙云殿宫墙不言语。 他在想,这个殿很安全呢,宫墙这样高,比平常的宫殿要高出一半,只是西南角似乎是年久失修,缺了一块 如果日后自己在这里当值,那…… “诶呦”姚弘光叫了一声,“苏安,我想如厕。” 苏安点头,“你去吧,这段路窝自来巡查就好,记得宫门处等我。” 姚弘光一溜烟跑了,苏安独自沿着缙云殿外围走了一圈,却发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缙云殿的宫墙豁了个大口。 这么多年,竟然没人修缮这缺口? 苏安抬抬脚离开,这也太危险了,若是宫中来了刺客, 也许是苏安想的太过入神,正撞上一个背着画箱的老画师,那画师怀里还抱着数张画轴,这一撞刚好全部滚到了地上。 苏安连忙弯下腰来捡,却在一张展开的画轴前停下。 画工的技术很高超,只寥寥几笔,一对母女便跃然纸上。 母亲坐在椅子上,美艳动人,身上的衣服并非中原服饰,黑色,手腕上戴着银镯, 女儿侧着身子站着母亲身旁,身着淡紫色的长袍,头上、胸前和挂着红珊瑚,明明是相得益彰的搭配。 可苏安却觉得这抹红色使得纸上平添了一股妖气。 苏安再往上看,便见到画中人的一双丹凤眼,格外阴鸷,似乎透过画布在冷冷的凝视画外的自己。 苏安不由得后退两步,开口问道 “这画的是谁?” 画师忙弯腰捡起这副画,卷起画轴,答非所问 “这批画本该早早烧毁的……求您千万别往外说。” “这画的是新……”苏安忽然想起,下意识想要追问。 可苏安刚说了一个“新”字,画师立刻猛地打断苏安的话。 “求您别问了,大人。”那画师神情惊惶,似乎苏安在念着什么害死人的符咒。 苏安连忙止住了话头。 画师抱着画轴,小跑着从苏安面前窜过去。 此时天彻底黑了下来,缙云殿没点宫灯,四周黑乎乎一片。 苏安在昏暗中盯着画师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画师消失在宫墙拐角处。 姚弘光今天的那些话,苏安是不信的。 可方才那副画,却让他心里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在宫门口的姚弘光等了许久,终于见到苏安出来,只是脸色很不好。 这可奇了。 苏安的脾气是十分好的。 姚弘光和苏安相识三月有余,从来没见过苏安这幅模样,即使张峰那个太监故意针对苏安,苏安也没对故意沉过脸。 “怎么了,怎么了?”姚弘光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半,恨不能立刻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苏安脸色这样差。 在姚弘光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苏安才把自己在缙云殿遇到的事情简要说了说。 “你别说了,吓死我了,说的我心里直发毛,完了,我今晚又要睡不好觉了。” “幸好还好我没和你一起去,不然我当场腿软地走不动道。”姚弘光兀自念叨着,一句接着一句 “我都跟你说了,那缙云殿不是个好地方,新平公主更是……” “只是凑巧了。”苏安说,“我方才觉得心里发毛,但如今细细想来,或许只是天太黑了,我低头的角度也有问题,才觉得怕。” 苏安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还能被一副画上的小丫头吓到呢? 姚弘光沉吟道“苏安,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这缙云殿太邪乎,你要不求家人托个关系换个宫殿来守。” 苏安摇头,“不必了,即使我不守,还有其他人要守,那还不如我来。” 只是苏安没想到,第二天又有人当着自己面提起这件事。 趁着这三日休沐,苏安第一天便去了学堂取东西。 他要作侍卫了,自然要从学堂离开,今天正是要来拿自己的笔墨纸砚的。 “哟,蠢货就是蠢货,这就学不下去了?” “就你这种半途而废的性子,也配当我们江泓石的男妻?” 苏安自十五岁开始便被苏家送到江氏学堂读书,只因为他是江氏嫡子江泓石的男妻。 江家世代诗礼簪缨之族,苏安既然要嫁到江家,肚子里至少得装点墨水。 可苏家的门第和江家门第实在差的太多,苏安从小说话就晚,看着也不聪明,开蒙的时间也晚,一到江氏私塾便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 有个声音又继续道“我看他最多当个江氏子弟的男妾,不如当江氏的……” 人群中又冒出几声怪笑,很是刺耳。 苏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总是这样,他们先前说的,苏安还能明白,可是最近每次的奚落嘲讽都像一个极其古怪的贬低方向而去。 苏安不明白。 但他想,他现在不需要明白了。 “你想好了,真不上学了?”夫子很似乎很可惜。 “先生,我想好了”苏安眼神很坚定,只是目光扫到夫子的书架时,很是恋恋不舍。 那是一本兵法策论的孤本,夫子从书架上取下来。 “你喜欢?你以后还真想上战场?” 苏安很重很重地点了一下头。 江家子弟不待见他,他也不乐意嫁到江家作男妻,他想上战场,还想……还想做大将军。 苏安提过退婚的事,可全家都不同意。 苏父怒目圆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由得你做主?” 苏母苦口婆心“江老太爷的门生遍布朝野,我们与江家结亲的事早已经传出去了,若是苏家毁约,你让你爹和哥哥在朝上怎么做人?” 苏安的哥哥痛心疾首“你从小体弱多病,还是个……母亲为你操心半生,头发都熬白了大半,你能不能懂点事,就顺着她哪怕一次?” 三年一度的征兵来临时,苏家把苏安锁在房内。 “你上战场,只怕就是给人当活靶子的!江家不会要上过战场的男妻!” “你今天要是出去,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苏安错过了三年一度的征兵。 哎——苏安每次想到这里都无奈地叹气。 既然如此,那就当千牛卫吧。 有了前车之鉴,苏安最开始是瞒着家人去当千牛卫的,一直到昨天告知苏父苏母。 旁人当千牛卫是为了升官发财,可苏安不是。 他只看中一点,千牛卫也可以从军。 先皇为了鼓励官宦子弟从军,曾经颁布过一道律令,千牛卫值满一年,便不必等待三年一度的征兵,可自行请旨从军。 只是如今边境和平,皇帝又重文轻武,驻守在边关的守将和士兵日夜受风沙磋磨,只怕在皇帝心里早已成了一座座再也想不起来的土人罢了。 京城的子弟们要不受家族庇佑得了个官做,若是读书读得好,那就参加科举。 他的未婚夫婿江泓石便是如此,从小天资聪颖,七岁作诗,十岁作赋,二十岁高中状元,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现如今,文臣确实比武将更吃香,即使是武艺高超的千牛卫,也大都愿意担任北衙禁军的首领,没人愿意远赴边疆。 千牛卫可自请从军,这一条规定,早已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人在意。 但依然有效。 苏安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笑道 “夫子,我是不是有点痴心妄想?” 夫子叹了口气,“哎,别听那些人胡说呀。” 苏安什么样,夫子心里清楚地很。 他开蒙晚,学的慢,可是很踏实。 江氏私塾深受孔子六艺遗风影响,开设科目众多。 像是算学、方志、农工等,对科举没什么助益的科目,不少江氏子弟都不上心,交上来的作业完全是应付了事,只有苏安不是。 他认认真真地做了夫子留的每一项作业,不管是对科举有益的,还是对科举没用的。 只是他开蒙太晚,学起来和旁人相比,实在有些吃力。 失去这么一位认真的学生,夫子很可惜。 苏安离开夫子处,怀里抱着夫子送给自己的兵法策论,正要美滋滋地离开,却被一袭白衣拦住了去路。 苏安慢慢抬头,眼前拦住他的人正是他未来的夫婿江泓石。 和苏安常穿不同,江泓石的衣服通常颜色浅淡,身上还熏了淡淡的松柏香,是个极讲究的贵公子。 “听说你要离开私塾?” 苏安点点头,“我在宫里找了份差事,就不上学了。” “苏安,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无理取闹”江泓石的语气带着淡淡的不耐,“你不读书,还想进江家的门?”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我进江家的门吗?” 苏安很奇怪,平日里对他退避三舍的江泓石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了? 从前母亲总打发他多去寻江泓石,守在宫门处,等江泓石下朝,只为忽逢雨天便送伞,忽逢天冷便送衣。 但每次苏安好不容易等到江泓石,江泓石总对他表现得很厌恶,或者说是嫌弃。 雨天时江泓石把伞扔在地上,宁愿淋成落汤鸡,天冷时,江泓石冻得哆嗦也不愿意穿苏安送的外袍。 即使江泓石没从不说过什么重话,但苏安能感觉到,江泓石只怕是对这门亲事也很抗拒。 这也不奇怪。 苏安能理解他。 他年纪轻轻便成了状元,旁人毕生不可求的荣誉对他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自己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庸人陪他,实在是暴殄天物。 苏安甚至亲耳听到过江泓石的母亲对旁人说,“我儿子就算是尚公主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自己离开江氏私塾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 他来阻拦什么? “你在学堂读书都读不好,宫中人心叵测,你哪里能应付得来?我是怕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江泓石没沿着苏安的疑问答,反而主动转移话题,恐吓苏安。 “我不是自作聪明。”苏安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在宫中是做侍卫,又不是替人撰写文书,都不是一回事,怎么就做不好了?” “侍卫?你是去当千牛卫?” 苏安又点点头。 江泓石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异,但很快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 “那你是当御前侍卫吗?” 苏安摇摇头。 “呵”江泓石似乎早有所料一般,幽幽笑道“想来也是,你这样的人都能当上御前侍卫,只怕……” 令江泓石惊讶的是,往日闷不吭声的苏安竟然抬头狠狠地瞪了江泓石一眼。 “你敢瞪我?”江泓石显然生气了。 苏安的脾气很好的。 从前江泓石奚落他,苏安也只是沉默地听着。尤其是苏安做的文赋 江泓石来私塾时无意间见到了,只说了四个字。 不忍卒读。 论读书,江泓石确实厉害,苏安被他贬低也就算了,确实说不出什么。 可这次苏安忍不了,他觉得自己的武艺虽然不算顶尖,可也不算太差,江泓石凭什么这么说自己? “我作侍卫不差的。”苏安话少,最后只说出一句。 江泓石方才觉出自己不妥,他自认为自己一向温和守礼,怎么他竟然说出那样刻薄的话来。 或许是苏安太好欺负了,每次遇见苏安,他总控制不住自己本性里的恶劣。 江泓石很是尴尬地咳嗽两声,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好了,既然不是御前侍卫,那你在哪个殿值守?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你。” 江泓石年轻俊秀,又在朝为官,人脉极广。 “缙云殿。”苏安答。 江泓石当即变了脸色。 第3章 上任 “缙云殿?” 江泓石嘴里重复一遍,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苏安见江泓石沉默良久也不说话,只好道“江公子,我先走了。” 语毕便绕过江泓石往前走去,只是他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江泓石的声音 “苏安,立刻辞去千牛卫的差事!” 这次江泓石的语气强硬,甚至称得上命令。 “为什么?”苏安扭头,很是疑惑不解。 江泓石作为文臣,和宫内各殿应当并无交集,为什么一提缙云殿,他的反应这样大? 江泓石走了两步上前来:“你知道缙云殿里住的是谁吗?” “我知道,是新平公主”苏安道。 “你知道新平公主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江泓石又靠近两步,情绪激动,“你要是落在她手里,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我只知道,她是个可怜的不受宠的公主。”苏安认真道。 如果新平公主真的心狠手辣,怎么会容忍宫中的谣言漫天。 昨晚想了许久,苏安现在还是认为,新平公主是个受谣言侵害的弱女子。 听到这话,江泓石嘴角抽了抽,“可怜的公主?你说她?你说新平是可怜的公主?” 江泓石长叹一声, “苏安,我不是吓唬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缙云殿,也不该去。” 苏安站在原地想了许久,久到江泓石以为苏安真的要听从劝说,辞去千牛卫的差事时,苏安开口了 “为什么,江公子,阻止人,总要给人个缘由吧?难道你与新平公主相识,知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自然……不认识”,话说一半,江泓石徒劳地张了张嘴, “可宫中关于新平公主的言语,不是空穴来风。但我是为你好,苏安。” 似乎在顾忌什么,江泓石语气难得软了一点点,“继续在江氏私塾读书吧,苏安,去把千牛卫的差事辞了。” 苏安却摇头。 他有自己的坚持。 如果不当千牛卫,只怕又要三年后才能从军。 这实在太晚了。 等三年,变数太大。届时苏父苏母又要拿苏安的婚事来做文章怎么办? 如果他真当江泓石的男妻,只怕世上便又多了一对怨偶。 “江公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千牛卫,苏安一定要做。”苏安索性不再看江泓石,只埋头快走,离开了私塾。 “苏安!”江泓石喊道,他知道苏安犟得厉害,“你不能去,新平公主为人阴鸷狠辣,你的身份特殊,去缙云殿就是羊入虎口! ” 苏安听着江泓石的喊声,心中疑惑更甚。 他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侍卫,哪里来的身份特殊? 苏安低着头走在街上,心中还在想着江泓石的话。 苏安总觉得方才江泓石的态度实在太怪。 他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又似乎在顾忌什么,不肯开口多说什么,只是强调新平公主心思深沉,手段狠辣。 但退一万步讲,即使新平公主人很坏,可她没理由和自己一个小侍卫过不去吧? 苏安想的头痛,索性不再去想,一头钻进街边新开的兵器铺里闲逛,这是他最爱的逛的地方,苏安无数次幻想,等他日后有钱了,要是能建一座兵器库收藏就好了。 他在一把匕首前停住了。 “公子喜欢呀?”兵器铺的老板笑盈盈地站在苏安身旁,“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您试试?” 苏安点点头,拿起匕首。 一拿起来,苏安只觉得这匕首轻的离谱,他从皮鞘中抽出匕首,手指轻轻拂过匕首的刃。 这把匕首还未开刃,若是开了刃,只怕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真是把防身利器。 “多少钱?”苏安问。 “一两金,不议价!”老板挺着胸脯,“咱们这店卖的东西都精品,这个价绝对值。” 苏安立刻放下,太贵了。 寻常匕首也能做到敲铁如泥,只是没有这么轻。 可寻常匕首再贵也就三两纹银。 为了轻一点,要付足足五倍价钱,实在有些不值得。 可是这匕首真的好轻,真稀奇。 苏安努力把黏在匕首上的目光移开,心里开导自己,这匕首这么轻,适合给女子防身,他是男人,还是习武的男人,日常使剑就好,压根用不上这么轻的匕首。 “我再看看,再看看。”苏安只好敷衍道。 他刚从兵器店里出来,却忽然被叫住。 “苏大人!” 一道女声叫住了苏安,苏安慢慢抬头,正见到眼前的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被掀开,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微微有些富态,耳边戴着绿的发亮的大颗翡翠耳环,手上更是五彩斑斓,各色宝石攀附其上。 “张掌事?”苏安眨了眨眼,才认出眼前这个贵妇人是宫中从前衣着朴素的司珍局掌事。 “我哪里还是什么掌事?” 转眼间,妇人已经在仆人的簇拥下下了马车,笑道,“如今我已是不在宫中做事了。” 京城最好的茶馆中,苏安坐在贵妇人对面。 妇人低着头,左手提着装着沸水的水壶,水流有力地冲击着茶碗中的乌龙茶,顿时香气四溢。 悬壶高冲,这是宫中特有的泡茶法,十年前常用,如今宫中贵人多爱饮绿茶,喜欢缓缓注水,这种悬壶高冲的泡法早已不时兴。 贵妇人把茶推至苏安面前“这些日子,我一直想来谢你呢,苏大人。”。 “只是小事,苏某尽了应尽的本分,何谈谢字?”苏安答道。 贵妇人名叫张薇,本是皇宫中司珍坊的掌事,夜里送珠宝途中被太监勒住脖子,几欲昏死时被巡夜的苏安所救。 “那次的事情发生后,我深觉宫中是非之地,不能多待,自请出宫。 我现在嫁了个富商,马上便要随丈夫离开京城了。” 苏安总觉得张薇这话说的奇怪,却摸不清怪在何处,只好问道 “可是那太监不是见了红玛瑙串一时起了歹心才……这种谋财害命的人在宫中毕竟是少数。” “苏大人,你人太良善,总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张薇笑着摇头,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苏大人近日如何?” “还好,夫人,”苏安看着眼前清澈见底的茶汤,忽然又想起缙云殿的事。 真正让苏安觉得不对劲的是那个画师,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些谣言苏安不在意,只是那日的小画师宛如惊弓之鸟的模样,留给苏安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新平公主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苏安只是一提,那小画师便瑟缩不止,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惊颤畏惧? “您是宫中的老人,可去缙云殿送过东西?” 张薇倒茶的手顿了下,整个人一激灵,像是给针扎了一下,方才笑道“缙云殿……苏大人怎么平白无故问起来缙云殿了?” 看样子,张薇是知道的。 “夫人”苏安语气恳切,“实不相瞒我要去缙云殿当值,可宫中人人都传…… “都传缙云殿是个冷宫?”张薇苦笑道,“那是自然。” 语毕,她便紧闭着嘴不说话。 苏安没有催她,他明白张薇的为难之处,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安只是好奇罢了。” 张薇点点头,“时候不早了,苏大人,我先走了。” 可她走到门口时却又顿住,站在门边许久,还是回头坐在苏安面前 “罢了,罢了,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在宫中做事十余年,处处谨小慎微,如今终于离开牢笼,现在又要离京,这点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苏安立刻为张薇续上茶水 “夫人愿意说,苏安自是感激不尽。” “宫中谣言甚广,我不去重复。我只说一件事,亲眼所见的一件事。”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我还在不是司珍坊的掌事,而是在御膳房作司记。 那时德妃盛宠不衰,养了一只牙尖嘴利的小狗,小狗嘛,身子小脾气大,主人总得管教才好。 可德妃却常纵容恶犬伤人,有一日不知怎么,那狗溜达到缙云殿,咬到了新平公主的衣角,第二日那狗就失踪了,第三日它出现在德妃的肉羹里。” 三日很快过去,苏安照常进了宫,只是越靠近缙云殿,他的脚步越慢,心口像是无端压着块石头。 这条宫道今日忽然变得格外短,苏安再磨蹭,依然还是走到了缙云殿前。 如今已是深秋,缙云殿周围的宫墙很久没被粉刷,阴惨惨是暗红色,殿前有棵梧桐树,树下堆满了枯黄的梧桐叶,无人打扫。 从前苏安只是短暂地经过缙云殿,从未长久停留在此。如今一看,这里气氛倒真是凄冷诡谲。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脸慢慢从门里探出,像是一道微光点亮了缙云殿周围。 苏安忙上前两步,这就是新平公主吗? 苏安心想,宫中人人都说新平公主艳冠后宫,眼前这张脸清秀美丽,但说美得不是真人,倒称不上。 那人把宫门打开,整个人瞬间映入苏安眼帘。 原来不是新平公主。 眼前人穿着嫩黄色宫女服,应该是新平公主的侍女。 “你是谁?”侍女挑了挑眉,“站在缙云殿前干什么?” “我是缙云殿新上任的侍卫苏安,特来拜见新平公主。” 第4章 初见 “大人找我呀?”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苏安耳后响起。 苏安只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又轻又冷,像是前几日兵器铺的那把贵匕首打在肩头一般。 他慢慢转过身去,身后是一张艳秾如牡丹面孔。 新平公主长得很美,摄人心魄的美,肤色赛雪,鼻梁挺直,眉骨高耸,一双形状锋利的丹凤眼潋滟生辉,如同宝石一般镶嵌在眼窝中。 苏安忽然想起师傅告诉过自己,漂亮的蘑菇不能吃,花纹丰富的蛇类不能碰,有毒的生物往往都长得很漂亮。 太艳丽的生物总让苏安感觉危险,不论是草木走兽还是人。 可新平公主偏偏眼角处多了一颗红痣,反倒给她添了几分柔弱可怜,一双眼睛澄澈明亮,没有一丝算计,像是深山里只顾低头吃草的小鹿。 公主拉了拉苏安的衣角,“新平盼苏大人盼了许久呢,别的公主都有侍卫。” 她很是落寞地低下头,抿了抿嘴,“从前只有新平没有贴身侍卫,那些宫人……” 低着头的公主似乎想到什么伤心难过的事,肩膀微微发着抖,黑如绸缎般的秀发落在一侧,漏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公主”苏安耳根红透,不自觉屏住呼吸,立刻转头道“我……” 苏安觉得自己实在该死,这样一个柔弱可怜,被谣言困住的女儿家,自己竟然用恶意去揣测她。 此时新平公主又抬眼笑道“现在新平终于也有自己的侍卫了,苏大人。” 苏安很惭愧,立刻弯腰行礼,“能做公主的侍卫,是苏安的荣幸。” 他低着头,没见到新平公主盯着他细细打量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微情绪。 片刻后,新平公主的声音从苏安头顶传来,语气温柔,可话里的内容却很有分量。 “那烦请苏侍卫把缙云殿前的落叶扫了,再把水缸灌满,每次我和清心做这些,都要做到深夜,辛苦极了。” 苏安忙不迭应了,“这本就是苏安应该做的。” 从早上到正午,再从正午到日暮,苏安没有停下来过半刻。 清扫落叶,灌满水缸,这些活放在别的宫中倒不是什么累活,可在缙云殿便是难事了。 缙云殿殿中央种着一棵极大的梧桐树,殿前的空地积累了厚厚一层梧桐叶,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只要有风,落叶便不会停。 再说挑水,缙云殿地处偏僻,离宫中的最近的水井也要两里地。 缙云殿殿前秋天有落叶,冬天有积雪,这里的水缸常年都是干涸的。 不是因为这里曾是冷宫。 而是皇帝的刻意忽视使这里变成了真正的冷宫,连扫地的宫人也只是象征性地在缙云殿前走两圈便罢了。 暮色散尽,天空中染上一层墨色时,苏安终于把缙云殿院中的四个大水缸全部灌满了。 扫落叶,挑水,他今天一刻没停。 但总算全部做完了,苏安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看着整洁如新的缙云殿,才放心离开。 一日如此便罢了,但整个缙云殿的活几乎全部落在苏安身上,日日如此。 换成别人,每日耗费这样多的体力去扫落叶,挑水,早已不堪忍受,引咎辞职。 可苏安做的日子久了,竟已不知不觉习惯。 这一日他在挑水时却撞上了姚弘光,姚弘光的目光登时落在苏安两只手上提的水桶。 他脸上的喜色褪尽,眼底升起怒气。 “我好容易寻了空来看你,你怎么在做这些活计?” “那个坏女人让你做的吧?这不故意磋磨你吗?”姚弘光的声音很是愤愤不平, “我们是千牛卫,武艺高强的千牛卫,那个小巫婆怎么让你做这些低等宫人才会做的事?” “对了,我方才过来时路过缙云殿,殿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会也是你扫的吧?” 苏安放在手中的水桶,认真对姚弘光解释道“缙云殿人很少,殿中只有新平公主和侍女清心,又地处偏远,这些重活确实该我来做。” 姚弘光哼哼道 “我看未必,她们一日能用的了这么多水吗?虽然她在不受宠,可宫中膳食是照常往缙云殿送的,如今又是深秋,不必日日沐浴,两个女子每日洗漱怎么会用的了这么多水?” “兴许是女孩子家爱干净吧。”苏安想了想,缙云殿用水确实多,一日便要用掉两缸水,上午一缸,下午一缸。 “爱干净也不必在深秋这么冷的天日日洗吧?”姚弘光阴阳怪气道,“她是织女吗?我看她就是逮着你这么个傻的,狠狠地用呢!” “说不定……” 姚弘光拉长语调,却不继续往下说。 他想起最近才听到的传言,有个小太监夜里在缙云殿附近看见黑影一闪而过。 呵呵,姚弘光恶意揣测,说不定这小巫女早已有了情郎,嫌你这个侍卫碍眼,故意磋磨你,想把你赶走。 苏安不用想,也知道姚弘光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他很用力地瞪了姚弘光一眼。 姚弘光知道苏安这是生气了。 “好好,我不说了。”姚弘光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嘴,“你是大善人喽。” 苏安没在意姚弘光对自己的讽刺,只是补充道 “新平公主不是坏人,她很好的,你不要说她。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 “况且”苏安想了想又道 “每日巡逻对习武的进益不大,但干这些活,我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变大了许多。” “你倒是看得开!”姚弘光转过身,闷闷道,“真没想到,你是这种重色轻友的人!” 苏安知道姚弘光伤心了,只好伸手拍了拍姚弘光的肩膀,哄道 “等休沐日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好了,前几日我看到一把刀很适合你呢。” 听苏安如此说,姚弘光这才扭过头,眼角余光却瞥见黄色身影一闪而过。 宫中处处顺应四时之气,宫女们春日穿粉,夏日穿绿,秋日穿黄,冬日穿白。 如今正值深秋,那抹黄正是宫女身上的颜色。 “现在的宫女越来越没规矩了”姚弘光嘟哝道。 在路上和姚弘光寒暄了一会,耽误了不少时间。 因此苏安将缙云殿一切打点好时,竟比平日里晚了一个时辰,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缙云殿殿中只亮起一盏幽微的烛火,光影在窗纸上跳跃。 宫门快下钥了,现在走,还赶得上出宫。 可苏安前脚刚踏出殿门,后脚身后便响起侍女红萼的声音。 “苏大人,殿里有老鼠,公主吓坏了。” 第5章 羡慕 苏安进到缙云殿殿内时,却不由打了个冷战。 在缙云殿站岗半月有余,这是苏安第一次进缙云殿殿内。 这里无愧冷宫之名。 阴惨惨,冷洞洞,寂静无声,只有虚虚的烛火闪烁。 新平公主拢着长发,缩在床角,似乎受了好大的惊吓,实在柔弱无害极了。 “苏大人,这殿里有老鼠,方才还窜到新平脚边,新平都吓坏了。” 只是床头的烛光照在她身上,映在地面上一道狭长的暗影,也许是角度的原因,这影子像是一条吃人的蟒蛇。 整个缙云殿像是一个阴冷的蛇窟。 如果苏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日后便不会牵扯出这许多是非。 可苏安没有。 现在他只是觉得—— 这里真安静,真凉快呀。 这么大的宫殿,只有红萼和新平公主,连其他伺候的人也没有。 皇帝实在偏心,新平公主明明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新平公主太可怜了。 “老鼠在哪?”苏安提着宫灯在缙云殿内四四角角都找了一遍,却连老鼠啃食木头的牙印都没见到。 “真的有,你听呐,苏大人。” 苏安仔细听,确实听到了老鼠的吱吱声,却叫的很凄惨,像是被人狠狠捏着身体才惊叫发声。 这声鼠叫是从新平公主的床铺上传来的。 可是苏安总不能掀起新平公主的床铺检查。 “我再找找”苏安低下头,灯火昏暗,他揉了揉眼,找的更仔细了。 “你靠近点呐,苏大人。”新平公主又发话了,“这老鼠想必就在新平床下。” 苏安只好提着灯稍稍靠近些新平公主。 “再近点。” “再近点!” 在新平公主的命令下,苏安越来越近,几乎马上就要坐在床边了。 吱吱—— 老鼠又哀叫了两声。 “诶呀——”新平公主的一声惊呼,身子像条蛇般柔柔地往苏安怀里钻。 苏安立刻后退避嫌,新平公主扑了个空。 “公主”苏安立刻低下头道歉“苏安冒犯了。” 此时的新平公主只着单衣,柔若无骨依靠在床边,目光落在苏安身上一瞬,眼底带着疑惑和不解。 但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缓缓出声道 “没什么,是新平太怕了,不怪苏大人。”新平公主往床边缩了缩,又催促道,“苏大人,再靠近点好不好。” 苏安还没发现,新平公主的侍女红萼已经不在殿内。 殿内仅有公主与苏安两人,和从新平公主床榻边传来的老鼠吱吱声。 苏安不断被新平公主招手至床前,却又在新平公主被吱吱声吓的花容失色,靠过来时退后。 如此往复几次,苏安觉察原本温柔的新平公主越来越焦躁。 苏安能理解,床榻下的老鼠一直抓不到,新平公主不耐烦也很正常。 “再近点,苏侍卫。”新平公主催促道,她的声音越来越沉。 不知是不是苏安的错觉,他总觉得公主似乎在咬牙切齿地说话。 “再近点呐,苏侍卫,那老鼠正在床沿处藏着呢!” 苏安点点头,提着灯弯腰看向床沿处 又是一阵吱吱声,苏安忽然觉得腰上一痛,被踹倒在地 ,手中的宫灯也摔在地上。 苏安顾不得疼痛,忙捡起宫灯,在床沿处继续找起老鼠。 依然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安蹲下身时反倒听到了一阵丝丝声,像是蛇在吐信子。 此时新平公主的声音又恢复正常,还带着些隐隐的得意 “实在不好意思,苏大人,刚才老鼠又叫了一声,新平一时情急忘了分寸才——” “没事”苏安摇摇头,没往心里去。 “只是公主的力气好大呀”苏安真心实意地羡慕道。 他先天体弱不足,从小力气便小的可怜,练武后,力气虽然有所增益,但力气依然是自己的短板。 “啊?”新平公主显然没想到苏安会说这种话,尴尬地笑了两声,“力气大?” “或许是……新平幼年丧母,又被父皇不细,自小孤苦无依,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做的多了,自然力气大了些。” 新平公主轻轻打了个哈欠,大发慈悲道“苏大人,今日我困了,不如明日再找吧。” 苏安打开殿门,却发现红萼正站在殿外,她的身后还有两个年纪略大些,身强体壮的嬷嬷。 见到苏安出来,红萼脸色变得古怪,“苏大人这就出来了?” 红萼眼睛上下打量一遍苏安,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还真是幸运。” 语毕,她便招手让那两个嬷嬷退下了。 苏安更觉得奇怪,他向来读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不明白红萼是什么意思。 悠长的钟声响起,此时宫门真的要下钥了苏安顾不得细想,只好向红萼作别,快步离开了缙云殿。 今天是苏安回家最晚的一天。 苏母心不在焉地坐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扇子纳凉 ,见到苏安回来,猛的站起身。 “安儿怎么现在才回来?” “母亲”苏安的目光落在苏母手中的扇子上,心里一阵愧疚。 深秋纳凉是假,母亲担心自己才是真。 “吃饭了吗?” 苏安点点头,可是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苏母似乎早料到这一点,立刻冲着厨房喊了声,“李嬷,把饭菜热热,安儿回来了。” 芙蓉豆腐,荷塘小炒,虾仁腰果丝瓜煲中间还有一道老母鸡汤,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菜不算太多,却都是苏安喜欢吃的。 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上,碗边还飘着油花,鲜香扑鼻。 “先喝口汤。”苏母舀了碗汤递给苏安, 这哪里是剩菜,分明是早就做好等着苏安回家来吃。 “母亲辛苦了。要是以后天黑了我还没回来,您就不必为我留饭了。” 苏安想,还差两年,他便要行加冠礼了。 他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还能让母亲为自己这样劳累? 苏母嘴上敷衍着好,可压根没把苏安的话放在心上,“快尝尝汤,熬了许久,看合不合胃口。” 苏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在炖汤上。 先把鸡肉炒出鸡油,再加入枸杞叶,苹果,白芷,党参慢慢熬煮两个时辰。 这是苏母熬汤的秘方,这样的汤熬出来清甜可口,清澈透亮。 苏母曾经教过苏安煮汤的做法,可苏安烹饪在上没有任何天赋。 这又成了苏安蠢笨的证据。 正值深秋,一口汤喝下去,苏安只觉得通体舒畅,胃里的饥饿感在鸡汤的抚慰下慢慢消散。 可苏母紧接着便道 “我早说了,别去当侍卫,早早嫁到江家才是正经。” “母亲!”苏安喊了声,他性子软,即使生气,也不过是把声音稍稍提高了些。 去讨江泓石的欢心,尽快嫁到江家,获得江家的认可,成为江家的当家主母。 这话苏母已经说过许多次,家里对苏安没有寄予太大的厚望,只想让他下辈子有个依靠。 对苏家来说,江泓石便是苏安的最好的归宿。 可苏安却不这么想,他不想做人家的男妻。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苏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 明明说好不再提,但苏安临走时,苏母在背后又重复道 “不论如何,按江老太爷的遗言,你和泓石两年后必须完婚。” 苏安今晚睡的很不安生,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他却难得失眠了。 “你和泓石两年后必须完婚。” “苏安,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们江氏的最好的子弟吗?你以为凭着老太爷遗言进了江家的门,就万事大吉了吗?” “苏安,这门亲事我江泓石是不会认的。” 苏安辗转反侧,眼睛紧紧闭着依然睡不着,但转了个身,苏安脑子里又出现了别的话 “这是大将军,最厉害最威风的大将军,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哈哈,你说什么,苏安,你也想上战场吗?你也想当大将军?我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庸人常立志!” 苏安睡不着,他索性去了后院练剑。 再过一年,只要当够一年的千牛卫,可以直接进军队当兵。 那时候,他和江泓石的婚事可以推迟。 苏安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熟能生巧,一套剑法他很快便能练完,只是在收剑时,苏安不小心碰到腰间,忽然嘶气, 他的腰侧青紫一片,是被新平公主踹的。 苏安叹了口气,转身取了一把更重的刀开始练起来。 新平公主力气好大,好羡慕,要是他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 第6章 安阳公主 第二日,苏安很早便去了皇宫,昨夜无风,缙云殿殿外的梧桐叶应该没怎么落,但水缸中的水还要再添。 自己答应的事,不能不做。 可苏安刚还未到缙云殿,便远远见到一个红衣少女站在缙云殿前, 她的身后站着四个千牛卫,苏安瞥了一眼,认出了这四个人,正是今日轮值的御前侍卫。 远隔数十米,苏安便感受到她的气焰,比身上的那抹红更嚣张,在有凉意的深秋都让人觉得热。 火焰燃烧的嘎吱声隐隐传到不远处苏安的耳朵里 “一个神婆的女儿,也配用这么好的布料?” 这团火对面是新平公主,她低着头,在那团火的逼问下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红衣女子尤嫌不够,高高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苏安没有多想,下意识快跑几步,伸手挡在新平公主前 啪的一声脆响打在苏安的手臂上,震得苏安手臂微微发麻。 但和新平公主的力气比,可小多了。 “你!” “你竟然敢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女的声音恼怒而尖锐,像是秋天枝头的脆柿子。 但苏安慢慢抬起头时,少女的气焰明显小了不少,尖锐的喊声也变得柔和。 “早点抬头嘛,我就不打你了。”少女的声音细若蚊呐。 “您是安阳公主,是整个皇宫中最得宠的公主。”苏安道。 整个皇宫能调动御前侍卫的,除了皇帝,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宠爱至极的安阳公主。 “还算你有眼力。”安阳公主微微抬高下巴,这句话显然取悦了她。 但苏安的下一句话她就不爱听了。 “可新平公主也是皇帝的女儿,她也是公主的姐妹。” 安阳公主脸色马上又开始往下沉,“哦?所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无理取闹,对姐姐苛刻了?” 苏安自知自己不会说话,脑子转的飞快,斟酌着字句,生怕自己惹怒眼前的娇蛮公主, “公主生气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有什么事非要动手呢……若,若是让别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对公主您产生误解了。” “哼——” 安阳公主这才收了手,眼睛上下打量起苏安 “你是缙云殿的侍卫?” 苏安长得其实很乖,老少咸宜的乖巧。圆圆的杏眼,高挺却不过长的直鼻,饱满的唇珠,配着小巧精致的下巴,唇红齿白,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这种人怎么没到御前来”安阳公主极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安眨了眨眼,他没反应安阳公主在说什么? 方才她的声音太小,苏安以为对方在自言自语。 “我嘛,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安阳公主盯着苏安的脸,双手抱臂,后退一步道 “只要小巫女把烟云纱交出来,这件事我便不再追究。” “你休想!”苏安身后的新平公主冷冷道。 “公主”苏安求助似地望向新平公主,“究竟怎么了?” 新平公主瞪了苏安一眼,扭过头道,“你走吧,这没你的事。” “你对人家好,人家还不领情呢。”安阳公主意有所指道。 她一抬下巴,示意身旁的婢女上前。 “碧痕,你说” 她身边的婢女立刻上前一步,趾高气昂道 “这种烟云纱是蜀地进贡的,只有两匹,本应该都归我们惠开宫的,可是新平公主在竟然不由分说截住了奴婢,生生从奴婢手里抢走了一匹烟云纱。” 此时的新平公主很不时宜地冷笑一声,淡淡道 “皇帝明明说过,但凡蜀地进贡烟云纱,哪怕只有一匹,也要给缙云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两匹都要分到惠开宫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拿几年前的老黄历来说今日的事,只怕不行!” 安阳公主死死盯着她,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苏安身后的新平公主,“你别忘了,你母亲当初做出什么龌龊事!你竟还敢提当年!” 听到这里,新平公主忽然敛了声音,似乎要认输。 安阳公主很是得意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夺过新平手里的烟云纱。 “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你这个巫婆,天生下贱,就配不上好东西。” 但新平公主却死死抱住那批淡紫色的烟云纱,不肯松手。 “你给我!” 安阳公主用尽全力想要从新平公主手上夺过那匹布,咬着牙道,“烟云纱讲究穿着者,你这个巫女身量这么高,还重的惊人,哪会有飘逸之感?” 安阳公主银牙咬碎也抢不过烟云纱,回头冲着身后的四个御前侍卫喊道 “我带你们来干嘛的?” 但四个侍卫竟然都不敢上前。 苏安站在新平公主面前,瞪大眼睛怒视他们,他的右手扶在刀柄上,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旦他们敢上前一步,苏安便会拔刀相向。 四个侍卫谁都不敢贸然出手,谁有不敢先上前一步。 开什么玩笑? 御前侍卫按理说应是这一批千牛卫中武艺最超群的,对付缙云殿这种最末等的侍卫,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 可事实并非如此。 在曾经的选拔中,这四个人都是苏安的手下败将。 这该死的苏安看着呆呆的,又没什么男子气概,身形也不魁梧,可在练武场上出刀时却快的惊人。 如果先出刀,没有制住苏安反倒被苏安伤到,一个御前侍卫输给了最末等的千牛卫,这实在太丢脸了。 四个侍卫没人想惹一身骚。 “真是一帮没用的废物!”安阳公主恶狠狠道。 “公主,我们是御前侍卫,只负责您的安全,不能在宫中与其他侍卫发生冲突。”四人中的上官尧忍不住道, “更何况,您是公主,理应贤良淑德,性情平和,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因为一件小事就这样不依不饶,若是让陛下知道了,那……” 这一番话反倒是火上浇油。 “你在教我做事?”安阳公主打断了上官尧的话,声音冷的可怕。 “微臣不敢。” “不敢,我看不是。威胁起本宫来倒是很顺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帝呢。” 上官尧的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公主会把话说的这样严重,嘴唇哆嗦着不敢再出声。 “公主”苏安忽然叫了一声, “这几年蜀帝早就不兴烟云纱了,我师兄一年前护送镖局经过蜀地,如今蜀地新出了一种时兴布料,叫青雾纱,比烟云纱更轻更薄。” “算这日子,明年开春便要上供京城了。”苏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把新平公主护在身后。 他此时脑子却转的飞快,想要赶紧息事宁人。 可苏安人微言轻,又从来木讷寡言,一时哽住说不出什么,结结巴巴道 “您何必为了一块即将过时的布料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轻纱要夏天才能做成裙子,到那时这布料早就陈旧的不成样子了…… 您是宫中最美又最得宠的公主,有那么多事值得去做呢,何必为一点点小事生气,不……不值得” 安阳公主又哼了一声,心中气消了大半。 “你倒会说话,待在缙云殿实在屈才了。” 苏安眨眨眼,对安阳公主的这句暗示毫无表示。 真蠢,刚才的聪明劲到哪了? 安阳公主有点失望,以她高傲的性格,她才不会开口挖一个侍卫,只好高高地抬头 “碧痕,我们走。” 看着安阳公主离开,苏安终于轻轻吐出口气。 他搜肠刮肚,几乎把这辈子的奉承话都说尽了。 “公主,没事了。”苏安回头小声道,可新平公主却很别扭地瞪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苏安亦步亦趋地跟着新平公主进了缙云殿,他不明白为什么公主又生气了。 新平公主径直走到缙云殿后殿角落,那里供奉着一个简陋至极的木牌。 又或者,这压根不是供奉,只是插在地上的一块木头牌。 新平公主和平日里很不一样,不是往日温婉可怜,此时的她沉默又别扭。 她从怀里掏出那匹方才视若珍宝的烟云纱,现在竟然毫不怜惜地点燃了它。 微弱的火光映在新平公主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喜怒。 苏安更觉得奇怪了。 这木牌虽然很简陋,但应该是逝者的墓碑。 这逝者应该是新平公主的母亲才对。 可新平公主对母亲的态度却实在令苏安费解,要是她厌恶生母,又怎么会给生母烧去珍贵的烟云纱。 可要是她思念生母,又怎么会把烟云纱撕成碎片才烧给母亲? 也许是南诏风俗吧,苏安想。 烟云纱燃烧殆尽后,新平公主才回头看向苏安,故作惊讶道“苏大人,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还在这?” 公主还在生气。 苏安想了想,只好又小声道 “对不起,今日微臣没能帮公主说话。” 明明是帮新平公主,道歉的却是苏安。 新平公主盯着眼前的火焰,冷冷道“我用得着你帮我说话吗?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她对公主说的话很坏。”苏安现在说话很慢,这是刚才脑子转的太快的后遗症。 “公主长得很美,特别美,配得上世间一切的好东西。” 如果红萼在场,听到苏安的话,一定会心道不好,公主最讨厌别人说她美。 苏安一定要完了。 可新平公主却有一点点满意似的微微抬起下巴,似乎是被苏安的话取悦到了。 “那你今日为什么要帮我?”新平公主斜着眼睛扫过苏安,但很快收回目光,又继续盯着火焰出神。 “因为我是缙云殿的侍卫啊。”苏安道。 听到这话,新平公主又很不满意地抿起嘴,沉默着不再说话 直到烧完烟云纱完全燃为灰烬,新平公主才继续开口道 “方才你没听明白吗?安阳想让你入惠开宫侍奉,你想去……我可不拦你。” “啊!”用脑过度的苏安现在迟钝得厉害,处理信息不仅缓慢,而且错误率极高 “可是我还不想当太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