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回家的偏执狼崽独占了》 第1章 照津夜色 因为近海,照津连夜色里都氤氲着一种幽幽的蓝色,江听澜坐在车里,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开车窗,嗅到了海风咸湿的味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悠然,手指轻点。 傅南安是他的秘书,此刻正坐在驾驶座上,第三次给发动机打火,还是没着,他那历来波澜不惊的面孔上多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傅南安抬头扫视四周,入目是光线昏暗的车道,道路两旁则是几处更暗的窄巷,巷中光源多是一些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无声的闪烁着,寂静而绚烂,衬的夜色更浓,无端透出危险的气息。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依然是无信号的状态,回过头,望向后座的人,傅南安感到一阵失职带来的愧意,欲言又止片刻,窗边那人却已经扭过了头,一双桃花眼,含着很淡的笑意,神色温和,静静望着他。 傅南安稍一镇定,道:“澜少,实在抱歉,我需要下车去想想办法。” 江听澜理解的说:“没关系,去吧,不急。” 确实不急,他很突然的叫傅南安载自己去江家的货运码头,或许是准备不足,半路车子突然出了问题,这在情理之中。 傅南安扭身下车,脚已经落在了路面上,踩到一个黏软的东西,他顿了一下,回过头,目光滑过江听澜洁净的外衣,似是叮嘱:“澜少,这里很脏...也很乱,你别随便下车。” 车门关上了,江听澜再度扭头望向窗外的景色,他确实鲜少来这种地方,照津外在极其光鲜,是淬着金子的海港城市,白日里暖阳炙烤,无处不光明,夜晚则灯火璀璨,富贵迷眼......而眼前的这个地方,却仿佛这座城市的另外一面,像是一棵大树的背影面,阴凉潮湿,静谧的黑色中,有什么不可抑制的东西在涌动着,无可琢磨。 江听澜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推门下车,步入沉黑的街道,他一身浅色衣衫,从上到下没有一丝褶皱,干净,斯文,几乎只是站在那里就带来另一个更温暖地方的光线,与眼前肮脏的窄巷道格格不入。 夜晚的冷气包裹住了他,他却觉得有些凉爽,脚踩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老鼠的尸/体,血迹深黑,江听澜哑然,不觉退后半步,想起了傅南安的话,抬起头张望着,在一片寂静当中,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这声音很闷,好像被水浸湿了的鼓皮发出的响声,动静时远时近。 他转过身,视线沿着街边的巷道延伸下去,巷口窄小,仿佛一处小小的舞台,舞台上,色彩浓艳的霓虹牌照一圈圈闪烁着,映出下面黑如剪影般的身形,原来是在打架,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人打三个。 他们打架的场面十分激烈,江听澜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个明显占据上风的少年身姿敏捷,有如猎豹,突然就步入某人的身后,眨眼间,对方已经被锁了喉,不知那青年到底用了多大力气,此刻,只见那被锁喉的对象脖颈上青筋暴突,脸颊血红,眼见都快断气了,江听澜眉心微皱,下一秒,终于有人飞踢一脚,将那少年踢落在地。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江听澜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他的脸很脏,光线昏暗,其他的五官很难看清,唯有那双眼睛,黑如点漆,盯在人的身上,好像某种坚硬物质的尖端,平白刺人一下,锐利骇人,不像人该有的视线,像某种凶狠又倔强的动物该有的。 江听澜来不及仔细欣赏少年的眼睛,突然,他看到少年身后,那个刚才被锁喉的男人已经恢复了精力,弓着腰,以一个即将进攻的姿态,似乎卯足了劲儿,朝着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了腿。 见状,江听澜的眸子下意识的转动,眉眼微抬,这细微的举动已经给了少年足够的提示,他翻过身,躲过了这一次原本板上钉钉的偷袭。 “助纣为虐了。”江听澜想。 局势很快就被扭转了,没几下,少年便以极冷静的身姿将其他三人都打趴在地,踩着其中一人的脑袋,姿态冷酷至极,毫无怜悯之心。 或许是注意到有人在望向自己,少年的目光沉下来,落在巷外的江听澜身上。 江听澜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胜利的喜悦,除此以外,他以为对方会和自己道一声谢,也没有。 气氛微妙的僵持片刻,这时,被少年踩在脚底的那人突然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声音沙哑却饱含希冀的朝着江听澜所在的方向唤了一声“菩萨。” 四对目光齐齐射向江听澜。 江听澜“啧”了一声。 他不是菩萨,他是照津有名的大家族江家的人,一出生就属于那个灯火璀璨的上流社会,偶然做了点微末的善事,发表了点和其他上流人士不同的言论,便被同阶层的人称呼为“菩萨”。 这实在是个戏称,是同阶层的人故意刺他爱装善人呢,哪知却在照津上上下下传遍了,人人都说他是个菩萨,喜欢做善事,说直白点是喜欢撒钱,喜欢普渡众生。 地上的人叫李北陆,现在,他开始叫苦,声音断断续续,“菩萨.....救救我们......这是个小畜生......” 既然得了这称呼,就要为这称呼买单,江听澜一脚迈进巷中的阴影,霓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照亮了他清隽的侧脸,很快,他清瘦的身影立刻便遭到了黑暗的裹挟。 见状,李北陆开始大吐苦水:“菩萨,您看看这小畜生把我们欺负的多惨,这小子阴损的厉害,故意把我们兄弟招到这个地方......” 江听澜了然,会叫苦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他是清楚的,但是他也十分明白自己此刻的判官身份,身为判官,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的,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久久沉默的少年,少年那对黑到极致的眼睛,凑近看起来,多了一丝阴鸷和防备,冷幽幽的,照的人心里发紧。 李北陆或许是内心不甘,开始叫骂起来,“周四你个小畜生,老子迟早有一天让你知道谁才是羊街的主人......” 江听澜被这人吵的头疼,相比较而言,这个被称作周四的年轻人更值得他注意一些,江听澜望见周四的脖颈上系着一根黑色的细绳,绳子上绑着一个圆形的木头小塞子。 江听澜摩挲着手心里的小瓶子,这是他刚才在巷外捡的,看样子正好可以被周四脖子上的小薄片塞住,他犹豫着要不要交还瓶子,好逗引周四说上两句话。 闪烁的霓虹偶尔会照亮周四污迹斑斑的脸颊,他直勾勾的望着江听澜,江听澜嘴唇微动,刚要张嘴,忽然看见两道黑色的血线从周四的额际流出,无声的划过周四的左眼,落进了周四皱巴巴的衣领,窒闷腥臭的窄巷内浮现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这一幕颇为惊悚,江听澜皱起眉来,细白的手指从衣兜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手帕,递到周四的面前。 周四像一匹蓄势待发的凶兽,起初没有动。江听澜顿了一下,拿着手帕的手向前探了探,刚动作了两下,便见周四如同饿久了的乞食者见到食物的样子,带着警惕,很迅猛的抢过帕子,按住自己的额头止血——他的动作有些野蛮,更像兽类了。 江听澜的手被他不知轻重的抓了一把,留下了黑红相间的脏迹,他的皮肤白,这印子便显得格外突兀。 “菩萨,江少爷,您老这是在干什么呢?”周四早已松了脚,李北陆连忙往墙根爬,嘴上不忘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小心这个小畜生绑架你,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江听澜的眼睛在周四身上扫过,不知道是在问谁,“是吗?” 李北陆悲愤道:“菩萨,要么别人说您老心善呢,他流两滴血您就心软了,您看看我们兄弟三人,可是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边说边“哎呦呦”的叫起痛来。 周四过于沉默,李北陆又过于吵闹,江听澜转过一点身子朝向李北陆,歪一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这架势,倒是真唬住了李北陆,地上那人一愣,听到江听澜慢悠悠的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他把你打翻在地,你打破了他的头,你们扯平了。” “扯平了!”李北陆尖叫一声,公鸭嗓刺破窄巷里凝固的黑色,他满眼愤懑,但是碍于江听澜,生生忍住,没再继续说什么。 江听澜最后看向周四,他并不期待对方和自己道一声谢,但是很期待他说点什么。 晦暗的光线里,少年额头上的帕子已变得深黑,可他却好像失去了痛觉,依旧用冷酷和沉默严实的包裹住自己,黑色的眼睛像一扇封闭的大门,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巷子。 江听澜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那枚玻璃瓶子,摩挲一下,似乎触到一些粉末状的东西,他怔住,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他的手心开始发烫。 “妈的,”见周四顺利脱身,李北陆也顾不上别的了,骂起了脏话,“今天竟然栽在他手里了,周四!你给老子等着!” 周四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的小弟在一旁安慰他:“大哥别上火,咱们不是把他那东西也扔了吗?” 李北陆冷笑,“臭小子,天天戴个死人的玩意儿招摇过市,哑巴一样,就会装神弄鬼!” 江听澜听着两人的对话,手心那东西带来的灼热感更加强烈了,他眸色微沉,将那东西拿在眼前端详,瓶身映着霓虹灯,颜色炫彩,但依然可以看到附着在上面的白色粉末,透着哀戚,透着诡异。 这是骨灰...... 这不是江听澜第一次见这东西,它顺利勾起了江听澜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懒得继续装出菩萨的样子,转过身,终于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北陆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喊叫:“菩萨,碰见就是缘分,您送我们上趟医院呗。”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因为见江听澜不做搭理的渐行渐远,便不抱希望的故意挖苦一声:“假菩萨呀......”话音刚落,一双黝黑锃亮的皮鞋来到了他的面前,李北陆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因为车子抛锚而下车去想办法的傅南安,江听澜的秘书。 傅南安的大手覆上李北陆喋喋不休的嘴巴,力气渐渐大了起来,李北陆几欲窒息,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你很吵。”傅南安淡声说,随后,他松开手,拍拍李北陆惊疑不定的脸,道:“我们家少爷不喜欢别人喊他菩萨,记住了吗?” ...... 傅南安回到车里,坐上了驾驶座,短短半小时,他已经搞来了一辆新车,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了江听澜望着窗外的侧脸,洁净,除了洁净还是洁净,有点像个雪人。 傅南安也见过不少刻意将自己收拾的极为干净的上流人士,但是他们都不像江听澜,江听澜的干净离不开他身上散发出的疏离感,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江听澜身体不好,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他的咳嗽症就会犯,此刻,坐在窗边的江听澜将手攥成了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傅南安微微眯眼,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家少爷看上去过于削薄,不过,他家少爷的想法向来鲜少有人理解,比如,刚刚,他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独自走进了一条危险的巷子。 宝宝们,开新文了,求支持,要是觉得文章还可以的话,麻烦动动小手指点个收藏吧,非常感谢![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照津夜色 第2章 买药奇遇 除了下雪的日子,羊街终年都是脏兮兮灰扑扑的,但是这里的光线很好,尤其是夏天的午后,这些明媚的阳光多少减弱了羊街被尘埃覆盖下的衰败。 周四低着头进入一家药店,杂乱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浑身散发出复杂难闻的气味,身上又脏兮兮的,旁人随便一眼就能看到他那深色衣服上面的血污,因此,在他拿着药膏结账的时候,店主难掩脸上的嫌弃神色。 “三十六块八毛。”店主说。 周四从衣兜里拿出钱,递过去,店主半含着眼皮扫过他拿钱的手指,说了一句:“放那儿就行。” 周四一言不发的放下钱,从小在羊街长大,他早已可以做到完全漠视周遭的环境。 他拿着药走出药店,店前打着个小凉棚,里面摆着红色的塑料桌凳,有一个梳着马尾的姑娘,正坐在那里专注的看着一本书,脖颈纤细脆弱,在她的身后,一个挺着肚子的男人正笑眯眯的站着,神情像是正对着一盘鲜美的食物。 羊街男人的脸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看待猎物的神情。 周四站在原地,定定的注视着男人,那男人也看到了周肆,非但没有收敛,还挤着眼睛冲周四笑了一下,递给周四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肥厚的手掌抬起,目标是女孩的脖颈。 那段脖颈在微微发抖。 周四很残忍的收回视线...... 就算他出面阻止又能怎样?这个地方已经完全烂了,如同大街上那些传承上百年已近糟朽的木制建筑,如同在每一个羊街男人脸上都会出现的充满掠夺的神情,如同......那个人的结局,这是一个正在腐烂的地方,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效的。 他漠然的转过身,向外走了一步。 然而,他捏着药膏的手指却不自觉的收紧,生生将包装盒挤扁。 又走了一步,耳边传来凉棚下那孩子急促的呼吸声,这声音离他那么近,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边。 阳光极其刺眼,或许是太过酷热,周四的额头出了汗,视线有些恍惚,有什么力量在驱使他回过头,他极力与之对抗,终于,还是在余光里,不慎看到那只肥厚的手正如毒蛇一般,爬上那孩子的脖颈。 一滴热汗沿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周四闭了一下眼睛,下一秒,他再也无法忍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男人的跟前,扭住了他不规矩的手。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男人脸上的神情由震惊转为疼痛,五官开始变得扭曲。 女孩回过头,看到了这一幕,瞬间,她书也来不及拿,喊了一声“妈”,不顾撞倒的塑料凳子,飞快的奔向了药店。 店老板闻讯走出药店,抱住受惊的女儿,对着院子里的两个男人怒目而视,她以为是两人在打架,吓到了自己的孩子,便气势十足的大喊了一声:“要打架就滚到外面去打!”说完以后,将门帘重重一摔,闭紧大门。 周四手上的劲渐渐松了,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连滚带爬的离开,小声的骂了一句“神经病。”怕被听到,忙加紧了速度,因为没有抬头看路,差点又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幸好被那人反应迅速的躲过了。 周四注意到了江听澜,他依然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衣服上的纹路很细微,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这是周四第二次见到他,每一次,他的出现都和当前的环境格格不入。 江听澜还未走近周四时,桃花眼里便已经开始含着浅淡的笑意,待到彻底走近,他的唇角也微微扬着,问周四:“还记得我吗?” 周四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团空气,扭身要走。 江听澜缓声道:“我刚才看见了,你救了那个女孩。” 周四的脚步一顿,侧过一点脸,看向江听澜。 江听澜很早就在这附近了,他已经将刚才的整个过程都纳入眼底,包括周四在救人之前的犹豫。 江听澜望了眼紧闭的药店大门,“看起来,店主似乎不知道这件事。”他顿了一下,“需要我去帮你说吗?” “不用。” 这是江听澜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不常使用声带的缘故。 “原来你不是哑巴。”江听澜故意这么说,善意劝解:“人要学会表达,否则就会被别人误解。” 周四的眼微微眯起来,突然挪动了脚步,靠近江听澜,他比江听澜高一点,垂着眼帘,声音里布满了危险的气息。 “离我远一点。” 说完以后,他就退开了,仿佛多看江听澜一眼就是在浪费时间。 江听澜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因为江家少爷的身份,他很少受到这样不友好的对待。 他有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是来送你一样东西的,你要是这种态度,我可就不送了。” 周四终于又施舍了他一眼,江听澜好整以暇,从贴近心脏部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玻璃小瓶子,小瓶子在阳光的反射下映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里面装有白色的粉末。 周四肃着脸,视线落在那个瓶子上,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江听澜晃了晃瓶身,道:“这是我昨晚在巷口捡到的,粉末洒到了外面,我又重新装起来了......” 江听澜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注意到周四高大的身形在微微颤抖,眼中燃烧着近乎恼怒的情绪,声音像是盖着一层寒霜:“你凭什么觉得我该要这个东西?” 怎么是这种反应? 江听澜的嘴唇张了张,愣了一下,下一秒,只见周四从他手中夺过瓶子,然后,将瓶子掷在了地上。 阳光下,瓶子在地上弹了两下,最终滚到了靠墙的一个小水渠里。 周四的反应完全出乎江听澜的意料之外,他愣了好几秒,渐渐有些上火,眼前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那瓶子里装的是骨灰,是死者的东西,在他的认知里,死亡是一件很神圣庄严的事,是需要得到尊重的,今天,无论周四出于何种理由,这样粗暴的对待这瓶死者遗物,就是对死者的蔑视。 他的目光移向那道散发着腥臭味的水渠,桃花眼中的笑意终于完全消失殆尽了,看向周四,语声微凉:“你没有权力这么对待他。” 往往一直拥有笑模样的人,忽然不笑的时候,是会令人生畏的。 江听澜深深盯了周四好几秒,转过身,走向水渠。 周四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江听澜挪动身形。 他瞬间明白了江听澜的意图。 那头,江听澜望见了那个浮在水渠里的瓶子,它依然密封良好,安静的漂浮在一堆肮脏的污物中间。 没有洒出来就好。 江听澜伸出指尖,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臂已经先他一步将瓶子捞起。 江听澜抬头望去,捞起瓶子的人沉默不语,江听澜的目光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是干什么?扔的是你,捡的也是你。” “与你无关。”周四说。 “好啊。”江听澜用无所谓的语气道,“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不慎管到了你这么冷酷无情之人的头上。” 好心好意遭到如同周四这样的对待,饶是再好脾气的人都会受不了的。 江听澜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昨晚你能脱身,是不是也有我的帮助?今天,你手里的这个东西又是我送来的......”说到这里,江听澜的脸上不禁也挂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我可真是喜欢管闲事。” 周四快速的抬头望了他一眼,黑色的眼眸异于常人,如同夜色里的一盏孤灯,虽然光泽微弱,但是很执着的燃烧着。 “管闲事管到我的头上,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下,江听澜确实被气笑了,这算是什么话?威胁他?历来他被别人嘲讽是“菩萨”,他自己也总是一笑置之,今天,他才发现,确实不应该喊他“菩萨”,应该喊他“圣父”。 “怎么?”江听澜道,“我管了你的闲事,也会像你瓶子里的那个人一样吗?” 周四微怔,冷然的外表骤然碎裂,眼中全是茫然。 江听澜觉得他真是有意思,冷笑一声:“要不然我们做个实验,你跟了我,我一直管你的闲事,看看我最后的下场如何?” 这句话仿佛山谷回音,一遍遍的钻进周四的耳中,周四的心脏骤缩,只能攥紧手中的瓶子,瓶子小,被他的大掌完全包裹,他的指甲快要扎进肉里了。 终于,他有些生涩的别开视线,艰涩的说:“不用。” 这两个字同样回响在江听澜的耳边,他这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上的不由自主,以及那句脱口而出的“你跟了我”,是多么的有失分寸! “没关系。”江听澜恢复了淡然的气场,“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离开了。” 他转过身,要离开,这时,原本紧闭的药店大门忽然被打开了,店主是个女人,探头探脑的看了看两人,出声道:“吵完了吗?” 江听澜淡笑:“听人墙角可不是好习惯。” 店主哼了一声,道:“谁乐意听你们吵架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旁边那个人。” 说着,她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三步并作两步的把袋子放在了凉棚下的塑料凳子上,然后,对江听澜身后的周四道:“我女儿已经告诉我你刚刚帮她的事了,这是一点药品,你要给自己处理伤口,光你手上的那个药膏是不够用的。”顿了一下,她又道:“谢谢啊。” 说完,也不待周四回应,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店铺里。 江听澜看了周四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傻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江听澜突然发现,当周四身上的凶戾气息消失的时候,他会有种少年人独有的茫然和脆弱。 这个观察令江听澜不禁放下立刻离开的打算。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量的注视着周四:“你自己会处理伤口吗?” 像是得到了提醒,周四周身的凶戾气息再度回来了,恢复了自己一贯的警惕和锐利。 他充满防备的望着江听澜。 这一转变令江听澜的内心平白产生了一点寡淡的胜负欲,他忽然走近周四,伸出手,抚触他的头发。 周四没来得及躲避,眼中甚至浮现出突然被人踏破边界的迷茫。 江听澜勾起唇角,手指间的触感黏腻,他知道,上面既有汗水也有血水,或许还有泥水。 他松开手,像是很专业的样子:“要把这块的头发剃掉,然后先给伤口清洗消毒,再上药,必要的时候,还要裹纱布。” 周四望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江听澜指了指不远处的凉棚,“你去坐在哪里,我给你上药。” 说完以后,他也像那个女店主一样,头也不回的先周四一步走到了凉棚的下面。 然而等他走到了终点,回过头一看,周四依然站在原地没动,正午的阳光炙烤着他黝黑的脸颊,照出一抹暗哑的光。 隔着十步的距离,江听澜拍拍身旁的塑料桌子,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一种无形的力量围绕着两人,无形的拉扯......终于,周四挪动了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妥协,他不想承认是因为江听澜刚才的那句“你跟了我。”但是对于长期忍饥挨饿的犬科动物来说,那句话很像一根骨头。 江听澜开始给周四处理伤口,其实,他并不专业,唯一的技术支持来自于曾经帮助小狗处理伤口的经验。 因此,他站在江听澜的身前,望着他杂草般的颅顶,拿起剪刀,用给小狗剪毛的手艺,开始整理周四的头发。 周四坐在那里,肩背挺得像一块钢板。 江听澜看出了他的紧张,调侃似的说:“放心,我会留意,尽量不剪掉你的耳朵。” 周四锐利的视线立刻就射了过来。 江听澜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给人理头,他没有什么技术,只是控制着力道,尽量不让手下的人感到疼痛。 剪刀的咔嚓声规律而和谐,周四生在荆棘丛里,很少被人这样轻柔的对待,所以,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竟然睡着了,江听澜低下头,发现这家伙竟然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 他感觉有些好笑,刚还让他滚远一点,现在怎么突然变乖了? 江听澜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继续工作,无意间碰到了周四的耳尖,触感柔软,和手底下发硬的发茬形成鲜明的对比。 半小时过去了,江听澜终于处理好了。 “好了。”他直起身,揉了揉后腰。 周四缓缓睁开眼睛,听到江听澜带着取笑的意思问他:“做了什么梦?” 周四转过头,垂着眼睫,不愿意和江听澜对视,他刚才确实短暂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大片的黑色,但是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弥漫在他的梦里,像是花卉柔软的馨香。 江听澜读出了他的别扭,摇摇头,开始收拾地上的卫生,地上的头发不是很多,江听澜很快就将它们都归拢了起来,然后寻找能装垃圾的地方。 周四全程怔愣的看着他,像是没了魂一样。 江听澜寻思怎么剪个头发还能把人的魂剪没,那他实在是太罪过了,这时,他听到周四忽然开口:“为什么喊你菩萨?” 江听澜将手里的发茬扔进了一个变了形的铁簸箕里,回过头,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道:“我管不住别人的嘴,你呢?也要这么喊我吗?” 周四直白道:“你不是菩萨。” 江听澜笑了,“是啊,人世间是没有菩萨的。”边说边掏出手帕擦手。 周四看了眼他手里的帕子,用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说:“你昨天给的手帕,我扔了。” 江听澜故意皱起眉头,“是吗?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周四别过头。 轻轻“哼”了一声,江听澜只是在故意逗他,“骗你的,家里有很多。” 他掏出手机,给傅南安发了一条消息,没过一会儿,傅南安开着车来了。 江听澜走近那辆黑色的轿车,拉开车门,最后朝周四望了一眼,对方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家里曾经养过的一只大狗,那狗不像别的狗那么闹腾,只在每次他要出院门的时候,用那种沉黑沉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似乎只是想等他回一下头。 回忆一闪而过,车门“啪”的一声合上了。 傅南安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他注意到后视镜里,始终映出一个少年高大瘦削的身影和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懂那人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们的车。 “停车。”江听澜忽然道。 车子缓缓停住,他问傅南安要一支烟,傅南安神色纠结:“少爷,季叔叮嘱过我,不能让您抽烟。” “我不抽,闻一闻。”江听澜道。 “好吧。” 江听澜从傅南安的手里接过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然后推开车门。 他没有抽烟的嗜好,但是,每当他要做什么重要决定的时候,他都要把玩烟卷。 江听澜靠在车门边,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周四。 距离他三四步的时候,周四停住了步子。 江听澜歪了一下头,周四又向前迈了一步,虽然刚才跟着江听澜的车跑了老远,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冷酷的面具。 江听澜问他:“家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家” 江听澜微微侧过一点头,“哦?几岁?” 周四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江听澜做出详细解释:“我想收养你,你今年几岁?” 听到“收养”两个字,周四的瞳孔微缩,半天才开口:“17。” 江听澜轻笑,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道:“我要收养你,同意吗?” 微风卷起周四头发,江听澜的理发技术实在一般,周四的头发长短不齐,在风中越发显得缭乱。 周四不说话,江听澜却等不及了,他的冲动是有时限的,他想让周四知道这一点。 “同意就上车,不同意就不要再跟着我的车了。”他道。 然后,江听澜也不再多分给周四一点眼神,重新坐回车里。 车厢里很安静,傅南安关注着他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正要锁好车门准备开车,忽然,左侧的车门从外面被拉开,坐上来一个不苟言笑的少年。 傅南安透过后视镜警惕的看着对方,下一秒,他就听见了他家少爷的吩咐:“开车吧。” 故事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买药奇遇 第3章 乖仔 江听澜带着周四回到家里,季闰迎上来。 他是在江家待了好几十年的老人,几乎是看着江家小辈长大的,在这些小辈里,他待江听澜最为亲切,大概是江老爷子看出了他的这一特点,在他快要退休的时候,特意让他来江听澜的身边照顾。 傅南安已经提前给季叔说了江听澜要收养一个17岁孩子的事,于是,季叔收拾好房间和衣服,还准备了饭菜,当他听到有汽车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立刻就出去迎接。 车门打开,他家少爷完好无缺的回来了,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黑如煤炭的瘦高个子,他心里一边暗暗推测着17岁的孩子该有多高,一边努力做着家里将会多一个人的准备。 “季叔,这是周四。”江听澜朝季叔指了指身后的周四。 季叔反应了一下,道:“哪个“si”?” 江听澜望着周四,意思是让周四自己说,周四冷冷的说:“四,数字。” 虽然只见了第一面,季叔已经认定这孩子不讨喜了,他道:“你跟着我来吧。” 傅南安将车开去车库,江听澜和周四跟着季叔进家门。 江家的院落仿古,一进门,先是一道影壁,上面的砖雕活色生香,绕过影壁就是内院的大门。 进了门,江听澜要往西边走,季叔则往东边走,刚分道扬镳没一会儿,季叔转过身,“嗐”了一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往远处一望,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紧紧跟在他家少爷的身后。 季叔叫住二人,江听澜回过头,才发现周四没跟着季叔走,倒是紧贴着自己。 江听澜笑话他:“这么不舍得离开我?你应该跟着季叔,他会带你去洗漱吃东西的。” 周四抬眸,一言不发。 江听澜想到了雏鸟效应,但看周四的这幅样子,也实在不像是刚刚破壳的娇弱小雀,他暗示着:“我可不会照顾人,你的头发我就理的很糟糕。” 周四的眉心微皱,眼里浮出点难抑的戾气:“你让我跟着你的。” 那也不是这种跟法...... 虽然这么想,江听澜最终无奈的朝季叔摆手,“算了季叔,你去休息吧,我来料理他。” 季叔欲言又止,江听澜鼓励老头把嘴里的话讲出来,季叔忍了忍,道:“少爷,你查他的身份了吗?” 江听澜如实道:“没有。” 季叔按捺不住担心,也不顾正主就在旁边,开口道:“那怎么能随便带个人来家里呢?万一他要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要怎么向你爷爷交代!” 周四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季叔的身上,他面无表情,眼睛也再次变得阴鸷,吓了季叔一大跳,忙道:“这么看我这个老家伙做什么?我告诉你,我虽然老,但是保护我们少爷的力气还是有的,我年轻的时候拿过拳击冠军!”说着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江听澜眼见着季叔又把自己的陈年旧事往出搬,不禁抚嘴浅笑,“季叔,这可是我们江家,他敢对我动手吗?要是敢的话,不是还有季叔你么。” 周四望向江听澜,见他正用那双桃花眼朝自己递眼色,狭长的眼睛挤了挤,很不严肃的摸样。 周四敛下眼皮,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我不敢。” 季叔吹胡子瞪眼,“不敢就好,你要是敢的话,别想活着离开江家!” 周四再次对上季叔的眼睛,里面攒满了狠劲儿,江听澜调节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好了,我们江家也不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地方,季叔,你去休息吧。” 季叔长长叹气,不免唠叨两句:“少爷,我还听小傅说您今天去羊街那种地方了,那儿乱的很,以后你要去,一定得带上保镖。” “是吗?”江听澜脸上似笑非笑,“我的身边没有保镖吗?我以为......” 季叔立刻道:“上次您让老爷取消对您的暗中保护,老爷早都照做了,老爷向来说到做到,怎么会背着您继续安排保镖呢?” 江听澜勾了一下唇角,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江听澜领着周四来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口,推开厚重的木门,室内亮着灯,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很多家具都是木制的,一切物件都井井有条的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虽然整齐有序,但也弥散着不近人情的冷气。 江听澜先一步踏上了松木铺成的地板,察觉到周四没有跟上来,他回过身,恰好捕捉到了周四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 “嗯?”江听澜望向他。 周四的脚抬起又放下,久久的在门槛上下徘徊,江听澜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那是一双已经破了洞的鞋子,顶端露出脏兮兮的大拇指。 江听澜懂了,打了个哈欠,道:“进来吧,要是弄脏了地板,你等会儿洗完澡了再帮我收拾。” 周四这才放心的把脚踏上那光可鉴人的地板。 江听澜脱掉外衫,搭在衣架上,然后又领着周四进了浴室,给他示意如何打开花洒,如何使用沐浴的物品,最后问周四:“听懂了吗?” 周四“嗯”了一声,江听澜出去了,等关上浴室的门,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水声,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他也换上了一套居家的衣服,然后把自己扔进了柔软的大床。 疲惫感立刻袭来,江听澜望着浴室昏黄的灯光,心想这孩子养起来还挺费劲,连洗澡都要他教。 他平时就是个懒散的性子,今天一时兴起收养孩子玩,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或许是确实够累,迷糊间,江听澜就睡着了。 那头周四在温暖的浴室里任水流冲刷着自己,道道黑色的污迹从他身上滚落,镜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少年精瘦的身形,浑身的皮肤竟也有几分白净。 结束了洗漱,他看了眼自己那脏如破布的衣服,已不愿意再捡起,便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这间房子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按照刚才的记忆,来到了最里面,卧床所在的位置。那上面躺着一个人,是已经睡着了的江听澜。 周四定定注视着江听澜,他的睡姿很随意,仰着脸,一只手搭在床外,因为床不够高,那手的指尖几乎要垂落在地板上。 很漂亮的一只手,肤色洁白,指骨笔直,关节处毫不突兀,指尖也和大多数男人的不一样,是偏圆润的。此刻,床头灯打在了这只手上,那手从指根处就已开始变得透明,洁净非常。 周四并不是手控,但他确实为眼前的风景感到着迷,他悄无声息的盯着那只手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重新走出这间卧房,来到他刚才一路走过的地方,手里握着一块抹布。 周四开始擦起了地板上由自己留下的污痕。 直到地板重新恢复了干净,他才再度回到了床边。 搞这些动静的时候,周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干净的地方,和羊街不一样。 江听澜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惚间,看到一个肉.色的物体,他又眨了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他的对面站了一个人——一个没穿衣服的人。 这人躯干精瘦,上面满是伤痕,深浅不一。 他怔了一下,清醒过来,缓缓从床上坐起:“怎么不.穿衣服?” “湿了。” 这应该指的是他原来的那身衣服,江听澜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只领着人家去浴室,却忘了给人家准备换洗衣物了。 但是......江听澜微微有些尴尬,他也不能什么都不.穿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下了床,给周四找了一身崭新的居家服,欲言又止后,还是叮嘱道:“下次洗澡没有衣服,要待在浴室里,可以喊我帮你拿衣服。” 周四木着脸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衣物,江听澜这才注意到他模样上的翻天覆地——周四原来被脏污遮盖住的外貌终于露出来了。 看起来,他的五官其实长得很不错,眼皮微双,眉目都很狭长,嘴唇很薄,或许是因为太瘦了,显得下巴有些尖,但是脸部的线条整体很坚硬,没有丝毫尖下巴带来的柔气。 他光顾着欣赏周四的脸,回过神的时候,才发觉周四竟然正对着自己换衣服,某一处实在很不雅观,江听澜轻咳一声,提醒:“以后换衣服的时候要背对着人。” 周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调转过身子。 江听澜想起了他布满伤痕的身体,想问两句他的曾经,最后克制住了,给季叔发消息,让他准备清除疤痕的药品。 很快,周四终于穿戴一新,站在江听澜的面前,面容更加沉静了,不过那双凶戾的眼睛是怎么都矫正不过来的,江听澜也不做强求,望着眼前崭新的人影,想到不久前那个脏到辨不清人样的周四,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在江听澜的心口油然而生。 “乖仔。”江听澜笑眯眯的说了一句照津的方言,是大人称呼小孩的。 周四显然听过这个称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自觉的皱起眉,“不要这么喊。” 江听澜非常热衷于观察他冷漠之外的表情,声音有些雀跃:“走吧,该喂喂五脏庙了。” 他两一前一后往外走,路过刚才被周四踩脏的地方,江听澜特意停下脚步观察,问周四:“刚才有人来收拾卫生了吗?” 周四“嗯”了一声,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讲。 他们来到了餐厅,饭菜都是提前做好的,做饭的老王掐着时间,等江听澜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他重新热好了,他不知道家庭新成员的口味,依然是照着江听澜的口味做的饭,整体偏清淡。 江听澜瞥了周四一眼,瞧见他看到食物的眼睛都直了,忙给他摆好碗筷,周四也毫不谦让,吃起饭来如风卷残云,非常真实的诠释了什么叫狼吞虎咽。 江听澜身边的人吃起饭来都是斯斯文文的,很少见到这种阵仗,他感到很有趣,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四的身上,自己碗里的饭菜一点都不香了,看得一旁的老王很是着急。 直到周四吃完了饭,江听澜的饭还没吃几口,他慢悠悠的吃着饭菜,开始替周四的未来做打算。 “你今年十七,是考大学的年纪,我得给你找些老师来,还是......你要去学校上学?” 江听澜打算请点老师来教导周四,不能什么都是他来教,第一他不专业,第二他太懒散。 周四没有回答江听澜的问题,江听澜也不觉得寂寞,继续规划,“你的体能不错,或许可以靠体育特长进入大学,知道大学是什么吗?” “不知道。” 江听澜笑道:“以后慢慢就会知道。” 他想象着周四站在大学校门口的模样,觉得很不错,正想的入迷,突然看到周四嘴角未被擦去的油渍,便扯出一张餐巾纸,他的本意是将纸递给周四,让周四自己动手,哪知周四却十分自然的将头支在那里。 江听澜的眼睛微微眯起,“叫声好听的,我给你擦。” 周四顿了一下,作势要接过纸巾,反被江听澜躲过,“不叫算了,头支好,别动。” 脚步声响起,傅南安从外边进来了,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心情十分复杂。 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刚才打了电话,福利院那边说明早就可以过去。” 他嘴里的福利院是曾经养着周四的地方。 江听澜询问周四:“你要跟着去一趟吗?可以收拾一点东西带来。” “不去。”周四语气极淡,不含任何感**彩。 福利院三个字已经给了江听澜足够的联想,周四的态度令他更是浮想联翩,他若有所思片刻,问道:“有人在那里欺负你了吗?如果有的话,我会帮你报仇的。” 周四的眸光微动,声音冷然:“没有。” 一旁的傅南安总觉得这样的对话他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自己刚上初中的侄子和他妈妈之间也存在过类似的对话,大人总是分外在意孩子的感受,怕他在外受到伤害,然而初中小孩叛逆,总不愿意和亲近的人刨白自己的内心,给大人徒增焦急。 “好吧。”江听澜倒不太逼他,他相信他总有想说话的时候。“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带的,可以让南安给你带。” 周四对上傅南安的目光,嘴里蹦出来的依然是拒绝的字眼:“不用。” 周四的冷漠傅南安很不满,刚才江听澜给他擦嘴那一幕也适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他语带冷嘲,看似对江听澜说话,实则所指另有他人:“少爷,您当家长当的投入,但也要对方肯领情才行。” 他的话引来了周四的目光,又是那令人遍体生寒的阴鸷眼神,他的声音看似不含任何感情,却轻易激起人的怒火,“关你什么事?” 傅南安被他这样一激,沉下脸来,压着火气道:“我要保护少爷,你说关我什么事?” 周四一点都不懂服软,道:“我是他带回来的,和你没关系。” 傅南安彻底被激怒,隔着桌子,一把拎起周四的衣领,周四比较瘦弱,被拎起来的样子很像小鸡仔。 “你小子再说一句?才刚进门一天,已经想爬到你傅哥头上了?” “好了好了”,江听澜头疼不已,赶紧拉架,对傅南安道:“周四也没什么坏心思。”又对周四道:“小傅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傅南安哼了一声,怏怏不乐的松手。 气氛有点冷,这时——“你们都别耽误少爷吃东西了。”厨师老王无奈的声音响起,“他不爱吃饭,今天被你们俩一搅,半碗饭都没吃下去,少爷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们还这么爱招他。” 周四的目光落在了江听澜面前那被他吃了半天,却纹丝不动的饭菜上,拿起筷子,给江听澜夹了一块鱼肉。 江听澜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乖仔这么快就会照顾人了。” 周四冷着脸道:“随便夹的。” 江听澜不禁失笑。 傅南安“切”了一声,别过脸。 献什么殷勤! OK啦,先放三章,下一更在周五晚上,好久不发文了,十分紧张[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乖仔 第4章 残缺 第二天,傅南安去福利院跑腿,江听澜则带着周四上了一趟医院,做全身检查。 这家医院是私立的,私密性很强,基本只对一些特定的人群开放,江听澜有一个朋友叫宋庭意,就在这个医院上班......这个医院最大的股东也姓宋。 去之前,江听澜已经给宋庭意说过周四的情况,电话上,宋庭意只说了一句话:“菩萨又发善心啦!” 他们进了医院,周四要被人带去做检查,江听澜想了想,特意叮嘱带他离开的护士,周四要是感到不舒服或者不愿意配合,就出来叫他进去,同时也告诉周四,这些护士和等会儿要碰面的医生,给他做的所有检查都是正常的,让他尽量别排斥,实在排斥的话,不做也行。 他这么和人讲话的时候,宋庭意全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等周四终于被目送着离开,宋庭意禁不住调侃:“以前上学的时候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男妈妈的特质,不过......据我来看,你那个便宜儿子听你讲话的时候可是满脸不耐烦。” 江听澜一脸快别提了的表情,“我那个便宜儿子非常抵触医院,我劝了他好半天,他才愿意过来。” 宋庭意道:“这人是你从哪儿捡的,你说他是个未成年,我还当他多小呢,结果个子快和我一样高了。” 宋庭意有一米九。 江听澜道:“他自己说的,差一岁成年。” 宋庭意显然不大相信,“他那骨相可不像个未成年,你小心遇到骗子了,来你家蹭吃蹭喝。” 江听澜对这种猜测向来是不在乎的,就算是蹭吃蹭喝,江家的食物有的是,尽管吃就可以了,何况他直觉周四不是那样的人。 想了一下,江听澜道:“他的眼睛很特别。” 宋庭意顿了一下,一脸的一言难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捡了一条流浪狗来我这儿,也是这么说那条狗的。” 话音刚落,护士的声音响起,“宋医生,澜少爷,周先生不愿意做核磁。” 江听澜回过头,望见了护士,也望见了护士后面的周四,他走过去,十分耐心的询问:“为什么不愿意做?” 周四看着他的眼睛,随后又将头转到一边,一言不发。 江听澜有些疑惑,周四虽然话少,但是所有关键性的问题,他还是能答则答的,这是怎么了?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江听澜还是本着遵从他意愿的原则,对护士小姐道:“没关系,那就省略这一项吧,做ct就可以了。” 护士道:“澜少,您说过的,周先生的脑袋刚受过伤......” 江听澜道:“没办法,孩子不愿意。” 他这话终于引得周四多看了他一眼,虽然周围既站着护士,也站着宋庭意,江听澜还是伸出手,抚了一下周四乱发丛生的脑袋,“好好做检查,要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 周四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很淡的“嗯”了一声。 等周四离开,江听澜后知后觉刚才周四情绪发生变化的原因,难道是听到了宋庭意说他像自己曾经养的狗? 宋庭意可不清楚他内心的曲折,“啧”了一声,贱贱的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道:“澜少爷,你也摸摸我吧。” 江听澜推开他的头,“你消停点。” 宋庭意嬉笑道:“听澜,你知道吗?你的手特别软。” 江听澜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是吗?听说你又交新女友了,我可以把这个好消息让人带给宋奶奶了。” 宋庭意忙道:“你可饶了我吧。” 等这通检查做完,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宋庭意送两人离开,告诉江听澜,检查结果一周以后出来,江听澜点头,正要离开,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傅南安打过来的。 傅南安的声音掺杂着一丝焦急:“抱歉澜少,福利院这边出了点麻烦。” 江听澜看了周四一眼,对电话那头道:“你说。” 傅南安立刻便开始了详细讲述,原来福利院那边一听说大名鼎鼎的江家人要来他们院收养孩子,便立刻动用了很大的阵仗,还搞了个欢迎仪式,结果没想到,来的人不姓江,只是一个号称秘书的人。 那院长是个人精,见状,虽然依旧十分礼貌,但很明显没有电话里表现出来的那么热情了,后来,当傅南安一说出周四的名字,那院长更是脸色大变,竟然不愿意立刻走相关的手续和流程,反倒提出一个新的要求——让周四回来一趟。 傅南安很生气,但院长那边也不愿意让步。 江听澜了解了情况,对电话那头道:“我等会儿给你回电话。”等挂了电话,他望向周四,斟酌道:“你们院长让你回去一趟,你愿意吗?” 周四已经从刚才的那通电话里听到了只言片语,他道:“随便。” 江听澜费解,不知道要不要带他过去,便道:“不去也没关系,一个羊街福利院而已,江家倒是不会被这样的小地方要挟。” 周四还没说话,一旁的宋庭意先吃惊不已,道:“他是羊街的人?” 江听澜点点头。 “去也没关系。”周四敛下眼睫,江听澜看不清他的眼睛。 宋庭意一直送两人走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在上车之前,宋庭意抓住江听澜的袖子,单独和他说话。 宋庭意小声道:“你竟然捡了个羊街的人,那可是个五毒俱全的地方。” 江听澜无所谓道:“有什么问题吗?” 宋庭意被噎,“好吧,这个周四你说他惨,他也挺惨的,刚才王护士给我发来消息,说是这小孩不仅身上一堆伤,脚趾头竟然还少了一个。” 江听澜的瞳孔微张,他确实不够仔细,昨天周四都光溜溜的站在他面前了,他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脚趾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怔忪,随后宋庭意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但是这家伙,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绝对很有故事,不是省油的灯,江菩萨,你做了好人好事,也不会有什么组织过来给你颁奖,这家伙又不像小猫小狗那么可爱,养熟了以后还能给你亲一亲抱一抱,还是来自羊街这种危险的地方,咱们市的凶杀案,十件有九件发生在羊街......” 宋庭意絮絮叨叨的说着,但是江听澜满心都是周四的脚趾。 直到宋庭意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江听澜才似有所觉的回过神,正好对上宋庭意饱含同情和担忧的视线。 “你说的对......”江听澜沉声,拍拍宋庭意的肩膀,然后打开了车门,上车前还不忘朝他招手。 宋庭意:“......” 车子疾驰而去,一路上,江听澜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落在周四的脚上。 和昨天不同,今天,周四已经穿上了舒服的运动鞋,这双鞋包裹良好,但是江听澜无法想象,里面有只脚的脚趾会少一个。 尽管少一个脚趾并不会影响正常的行走,可那毕竟是身体的一个部分,现在,那个部分没有了......他的心情有些许复杂。 或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过于长久,这使得一直望着窗外的周四有所察觉。 两人四目相对,江听澜稍显不自在的咳嗽一声,缓声开口:“刚才宋医生告诉了我你身体的一些特别情况。” 周四显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他淡声道:“没什么影响。” 江听澜没有说话,注视了周四一会儿,那眼神仿佛在无声的询问:“真的没什么影响吗?” 过了一会儿,江听澜很突兀的笑了一下,道:“我昨天就说过,要是什么人伤害过你,你就告诉我,你现在是江家人,我会替你报仇的。” 闻言,周四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终究移开了目光,还是那两个字:“不用。” 江听澜想到了昨天傅南安的怒火,突然有那么一刻,他挺理解他的。 他无奈的侧了一下头,收回目光。 不久就到了福利院的门口。 江家身为名流世家,必须参与社会慈善事业,江听澜去过不少福利院,但是羊街福利院,他还是第一次来。 和羊街的其他建筑一样,福利院的大门也十分的陈旧,铁质的大门,上面已经锈迹斑斑,此时,一行人影站在那里,站在最中间的人身着西服,头发梳理的油光水滑,见江听澜从车里出来,满面堆笑,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 最终来至江听澜的正前方,伸出手,微微弯着腰,语声里的笑意腻的人发慌,“江总好,鄙人刘正柏。” 周四的目光正落在院长的手上,又匆匆移开,江听澜的余光恰好注意到了这一幕。 “你好,刘院长。”江听澜礼貌疏离,甚至没有伸手回握,刘正柏的手尴尬的在空中搁置了一会儿,终于抹了把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江总,没想到您竟然亲自来了,我刚才听到傅秘书说您要来,马上就下来迎接了。” 江听澜大致扫了一眼对面一行人的脸,道:“辛苦你们了。” 院长赶忙道:“哪里的话,实在是抱歉,劳您亲自跑这一趟,周四......”他将目光移到了周四的身上,“周四......没想到他竟然能被您看中,真是三生有幸。” 江听澜不是很想和院长继续周旋下去了,便看了傅南安一眼,只见傅南安臭着脸道:“刘院长,现在我们江总也到了,你的目的应该也达成了吧,快带我们去办手续。” “傅秘书哪里的话啊。”院长不知道是真惶恐还是假惶恐,说话的语声都有点颤抖,“确实有一些手续要周四本人来才能完成,我们哪敢劳烦江总亲自跑一趟?” 傅南安“哼”了一声,没有搭话,江听澜礼节性的笑了一下,院长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人群调转方向,挨挤着往福利院里面走。 刚踏进福利院的大门,一群孩子就迎了上来,高矮胖瘦都有,其中一个粉白可爱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捧花,看样子是安排好给江听澜献花的。 院长适时解释:“江总,您莅临我们福利院,我们当然要表示表示的,这些小朋友也很乐意见到您。” 江听澜放眼望去,那群迎宾的小孩全部都被收拾的干净舒爽,脸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开朗阳光,站在后排的几个孩子有点矮,他们的身形微晃,江听澜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们在努力绷着脚尖,或许是希望被自己看到。 孤儿院的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被人领养。 出于对于这个细节的观察,江听澜忽然对这些笑容有了新的认识,这些笑容虽然幅度很大,看着热烈,却缺乏灵动之感,有点像被提前设置好表情的木偶。 他的余光不禁看向周四,曾经,他也会用这样的笑容去迎接来福利院的宾客吗? 他接过了女孩的花,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将这花交到周四的手里,交接的时候,他察觉到周四脸上一抹没有掩去的厌恶。 “不愿意帮我拿?”他压低声音问他。 “不是。”周四抱着花,一张冷脸映现在花丛当中。 这么多人看着,江听澜暂时无法花大量的时间探究他的情绪,只得作罢。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里面走,一路上,总有一个男人想要往周四的身边蹭,周四竟除了加快步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那人见状,立刻如牛皮糖一样,似乎想凑在周四的耳边说点什么。 江听澜能够明显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周四的心中集聚,但是没有爆发出来,或许是在某个临界点上。 他微不可查的扯了一下周四的袖子,周四转过脸,望向他。 “走在我的右边”江听澜道。 那个“牛皮糖”在左边。 周四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换了个方向,那“牛皮糖”终于不粘着他了,很有眼色的离江听澜和周四远了一些。 他们的目的地是院长办公室,进了门,入目就是一张会客的茶几,上面摆满了文件。 “您瞧,江总,”院长道,“这些相应的手续,我们早都替您备好啦。” 他的话音刚落,傅南安黑着一张脸,声音沉的要滴水:“刘院长,您刚当着我的面可不是这么说的。” “抱歉抱歉,实在抱歉。”刘正柏先是一叠声的道歉,然后朝旁边使了个眼色,见没有动静,便直接伸手一指,“高哲,你还愣着干什么!” 江听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精瘦精瘦的,脸长得很平庸,但此刻上面的神情变来变去,十分精彩。 这人正是刚才走在路上一定要贴近周四的那个中年男人。 大概是校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他,他忸怩了半天,终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朝着江听澜道:“实在抱歉,江总,我之前做错了事,今天特地来道歉。” 江听澜打量的眼神来到他的身上,笑容不达眼底:“真是奇怪,我好像不认识你。” 高哲一脸的谨小慎微:“我之前做的事和您要收养的周四有关。” 闻言,江听澜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周四,周四此刻的神色很像刚才在车上说那句“没影响”时的样子,淡漠麻木。 江听澜能够感觉到,他身上集聚的那股被压抑的力量,在进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变得随波逐流起来。 江听澜的眉心微皱。 狼崽的过往~555宝宝们,求收藏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