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成功后,我失忆了》 第1章 被强抢民男了? 第二个。 姜祀将衣摆重新盖上精瘦腰腹,一道可怖伤痕随之被遮去,他靠在床头愣愣出神。 从自己醒来到现在,仅一月余,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两道狰狞伤疤,放在谁身上都会感到恐慌。 更不要提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剩余记忆悉数遗忘的姜祀。 窗外鸟鸣随日头渐高愈来愈响,表示着时候已不早,姜祀该起床给外面的人帮忙了。 穿上衣服,对着桌上小镜,姜祀觉得自己身上罗绸里衣套上麻布外袍,看起来也没有很奇怪。他对着镜中自己笑笑,轻轻拿起桌上布条,将胡乱垂散的头发在颈后束起。 说来奇怪,姜祀竟连如何束发都忘记了,只能随意绑一绑,做事稍微方便一点。 推开门,江大姐的两个孩子团团转地围着她跑。 “娘!娘!饭什么时候好呀!” 江大姐一个头两个大,对着两个小脑袋就是给头顶一巴掌:“安生点!着什么急,什么时候饿着你们了!”隐约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姜祀:“哎呀,小公子,起来了?” 姜祀笑着点点头:“大姐,我去喂鸡了。”说完就沉默地往院子里走。 “饭快好了。抓紧回来吃热乎的,啊。”江大姐走回厨房,嘴里嘟囔着:“这孩子真是,偏要给我们帮忙……” 说是帮忙喂鸡,其实也只是帮忙把江大姐大清晨已经切好的鸡食提着倒到鸡圈里的鸡食盆里而已。 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江大姐一家从来都没让自己帮过什么忙,虽然他现在这个状态想帮忙也是不知如何下手。 姜祀站在后门台阶上看着这群鸡的头一抬一落,心思再次飞到九霄云外,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敲锣的声音,回到屋里,江大哥匆匆从门外回来。 “阿音呐,隔壁村那地主又差人来了。” “哎呀!这真是……” 两人神色不安,姜祀疑惑开口:“这是发生什么了?” 江大姐在看见他的那刻,神色突而转为恐惧:“孩子,这几天可千万不能出门了,院子也别出去。” “阿音你这是着什么急,这孩子是个男子啊。”江大哥在旁边拍拍她的手,让她平静下来。 “还不是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些,平时安安静静不说话,我老是以为是个女孩子。” “安心吧,我们家阳盛阴衰的……总不能把你捉去吧。” 江大姐没好气地说:“那你刚才这回来急急忙忙的是干什么,人家又不抓你。” “嘿,万一要是被抓去找人怎么办?我可不想和这群人扯上关系。” 姜祀沉默着看两个人打谜语,戳戳旁边的两个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两个孩子看起来也是忧心忡忡,大一点的孩子凑近和姜祀讲:“姜哥哥,听我娘说,每年这时候,旁边太平庄的一个大地主都会跑好几个地方找长得漂亮的姐姐,而且找到了就强行买走,特别可怕。” “为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江家老二在旁边歪着头:“那个地主以前犯了错,得罪山鬼了,每年都要给他送一个新娘,直到山鬼满意了,不然这个地主就要完蛋啦。” “直到他满意?什么意思?” “就是找到一个山鬼满意的才能停下,不然就得一直找。”江大姐在旁边叹着气。 “没有人阻止他吗?”姜祀皱眉。 江大哥摇着头坐到餐桌前:“这事不成,完蛋的不止那个地主,还有整个太平庄啊……”他叹口气,“那个地主也是财大气粗,每回给的钱都能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了,有些穷苦人家甚至上赶着把女儿送过去。” “那没被山鬼满意的女子……” 夫妻俩还是叹气。 姜祀心领神会。 好不容易开饭了,家门外又是锣鼓声传来,不久,敲门的声音响起。 江大哥起身开门,门外有四五个人,还有一台轿子被放在不远的地上,从外表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江大哥凭着宽厚的身体把门外众人的视线拦的死死的。 敲门的人见对方态度强硬,把语气稍微放轻:“大哥,老规矩,咱就看看您家有没有尚未婚配的女子……” “哼,各位请回吧,我们家除了内人没有其他女子了。”说着露出轻蔑的神色,“未婚女子?前几年你们庄里一个新嫁娘不也被你们抢走了?” 对方看江大哥嘲弄的神色,内心不爽:“小弟我也是奉命办事,何必这么冲呢?” “我刚刚说的很明白了吧?去年你们也看得清清楚楚,今年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对方翘不开江大哥,收起本就不多的笑意,退后一步,双手往前一挥,三四个人一齐快步走来。 江大哥固然是强壮,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擒了起来。 刚才那人很轻松地进门,打眼就看见姜祀,呼吸一窒,回头反对着江大哥嘲讽起来:“我说怎么这么暴躁,原来是家里有个美人。” 江大哥手被两个人反剪在背后倒是不挣扎,只是开口回刺:“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看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快步向姜祀走两步,旁边的三人稳坐不动,那人虽有点疑惑,但看到姜祀那张脸还是更相信江大哥在胡说八道。 他回头喊:“放屁!”随即露出笑容对着姜祀说:“小娘子,和我们走一趟吧?放心,若是有更好的人选,我们还会把您送回来的。” “大哥。我真是男的。”姜祀只是非常淡定的开口。 “害,声音低沉的女子我们也见过。” 姜祀站起来了,比侍从要高一个头。 “害,长得高的我们也……” 江大姐不乐意了,砰的一声拍桌而起,指着对方:“你这人不长眼睛就算了,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家若有女子早就藏起来了,还等得到你来!” 侍从不管怎样,冲着这张脸也不想放过姜祀。 “我才不管他是男是女!这么多年了,咱老爷送过多少女子过去,没一个行的!这回老爷吩咐了,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长得好看的,通通带走!来人!” 姜祀正站着没反应过来,一时放松,被几个人直接从门外拉出去,眼看出了院子,姜祀双手一下把抓住自己的两个人挥开。 那两个人只感觉自己莫名其妙飞出去好几米,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剩下几个人被姜祀惊人的力气吓得愣在原地。 自己力气特别大这件事,姜祀还是之前帮忙劈柴时发现的,自己一时没收住力气,把垫在柴火底下的木头桩子也一起劈裂了。 姜祀看着那两个人在那里龇牙咧嘴的,在心里说了句“抱歉”。 侍从这下真的被激怒了,跺着脚:“一群废物!”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想自己来,却又被姜祀一脚踢开,和那群人摔成一团。 院子前面顿时哀鸿一片。 两个孩子躲在母亲身后给姜祀竖大拇指。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地上趴着的人抬头一看,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起身跪地:“老爷,老爷,是小的办事不精,饶了小的吧……” 一个大腹便便穿金饰银的男人身边围着一群侍从和婢女,正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一群人簇拥着慢慢靠近,姜祀注意到人群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子,墨发高束,身着紫色圆领袍,领子敞开,露出大片玄色中衣领,身量修长,剑眉星目,在一众人里如鹤立鸡群。姜祀想,这个人也非富即贵。 地主走近给了那群人一人一拐棍,哆嗦着指着他们:“今天有大人物要来,还给我在这丢人现眼,滚!都给我滚回去!每人自己领十板子去!” 大人物? 姜祀默默走回院子,看着地主换上笑容要给他们赔礼。 “这位公子,实在是我家的下人性子倔没脑子,自作主张给你们添麻烦了……您看下回我差人给您赔点礼如何啊?” 江大姐实在是气不过,冲出门就想骂,被江大哥拉住,对着江大姐摇摇头。 “人没事就行,人没事就行。” 地主点点头:“好,好。”随后拄着拐被搀扶着转身,走向刚刚姜祀注意到的那个男子身边,用十分恭敬的态度说到:“妘大人,让您见笑了,我们继续吧。” 那人微微点头:“李老爷。”但是却拒绝了那个地主:“接下来我独自一人足矣,李老爷您可放心回去了。” “这……” 那个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不容置疑:“李老爷,回去吧,若事有进展,我会上门告知的。” “诶诶……那就麻烦您了……”李老爷对着后面几个侍从挥手,几人心领神会,快速把李老爷扶上轿子,敲锣打鼓地走了。 江家几人大松一口气,都往回走,姜祀却在回头前看见方才单独留下的男子朝着自己走过来,内心警惕,讲已经半转的身子面向那人。 那人走近,在距离姜祀尚有五步距离的时候停下,迟疑一刹,略略向姜祀施礼。 姜祀皱着眉问:“这位大人可有事?” 对方却长长地僵住,良久才恢复方才的情态,面上现出笑容,看着比和李老爷交谈时真心许多,他开口:“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反常的状态被姜祀尽收眼底,姜祀更加警惕:“大人有事,请在这里说吧。” 对方却意外的好说话,只是笑笑便说:“无碍,在下只是想请公子帮个忙,这忙,只有您相助才能解决。” 姜祀更是莫名其妙了,问:“什么忙?” “我名妘曜。”他稍稍走近两步,“实不相瞒,在下此一程,正是为了山鬼一事。” “这和我有何关联?又为何非我不可?” “先别着急拒绝我,我没有恶意。”妘曜摆摆手,“据我所知,你不是江庄的人。” 姜祀没有说话,江大姐一家从河上救了一个来路不平的人这件事,整个江庄都知道。 “而山鬼不会对外来人下手。只要它出现,我就能消灭它。” 联系刚才那群人的来意,姜祀内心大抵知道此人所求为何了。 “你是想让我当那个新娘么?” 姜祀直来直去倒是让妘曜略感吃惊。他点点头:“没错。” 姜祀回头看,江大姐和两个孩子正偷偷地往这里看。 姜祀又低头望见自己的衣摆,几息后,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盘算。 “我可以帮你,但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姜祀实在答应得过于爽快,妘曜也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山鬼的事结束后,我会告诉你。”说完,姜祀径自转身,抬脚迈步前还不忘补充:“这几日,你若需要我帮助,我随时恭候。” 第2章 这就结上了? 回到屋子里,江大姐率先围过来,着急地问:“那个人找你干嘛?” 姜祀在桌前坐下,摩挲着中衣的领子,这是自江大姐把自己救起后就穿在身上的,而这料子,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自己的身份绝对有问题。 姜祀抬头看向对面的一家人:“江大姐,您别担心,他没有恶意,他是被请来解决山鬼的。” “解决山鬼?这……这么多年,说着能解决山鬼的人多了去了,这不还是现在这副样子,孩子,你现在可是啥也不记得了,可别被人骗了,他到底找你有什么事啊?” “我有判断能力的。山鬼不会袭击外来人,我帮他引出山鬼,然后……我会让他带我去……查查我的身份。” 江大姐还想说点什么,被江大哥轻轻拦住。 从救起姜祀,看到他和他所带的东西时,这一家人也觉得这个人原来应是身份尊贵,不知为何竟昏迷在河上顺流而下到了这个村庄里,醒来还丧失了记忆。 江大哥温和地开口:“小姜啊,不要觉得你在这里是麻烦我们,我们救你上来也不是为了其他,千万不要觉得亏欠我们。但你要是想出去找自己的家人,那也是好事!我们不会拦你,只是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江大姐在旁边点点头。 两个小萝卜头听完站在一边:“哥哥,你要走了吗?我们会想你的。”四只眼睛水汪汪的,很真心的不想姜祀走。这几天两个人调皮被母亲收拾时都是姜祀把他们救下来的,平时父母两个要忙农活,也是姜祀陪着他们玩。 姜祀揉揉两个小孩的脑袋,笑着对他们说:“莫要伤心了,又不是今天就要走。”抬头向两位道谢:“多谢你们这几日对我的照拂……这个山鬼……什么时候行喜事呢?” “大抵是这个月,寻个良辰办了吧。是这几天来寻人,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吧。” “给山鬼办昏礼,纳采、问名是没有了,昏礼前也只剩纳吉、纳征……也就是送礼,也算是对女家的赔偿……那地主……会给很多。” 江大姐在旁边冷哼:“给的再多,一条命也这么没了。” “迎亲时,被选中的女子已经被送到地主家宅子去了,自然也是在那里办的,他们如何办,我们也不知道。总之把新娘送到密林里,这仪式就结束了。” 姜大姐站起来:“这几日他们应该就会把你接走,我去给你准备点东西。”说完转身向里面走,两个孩子也自告奋勇跟上去:“我也去我也去!”往自己发房间里跑去。 江大哥也站起来挠挠头,看见外面的日头变大了,拎起门口靠墙放着的农具,拍了拍肩膀,说:“不早啦,这几天麦子灌浆啦,得格外注意着点,和你江大姐说一声我下田去了。”然后摆摆手走了。 姜祀又回到每天无所事事的状态,只能和以前一样踱步到后山一片老茶树林里,寻一处蚊虫少的树荫坐下开始发呆。 这几日有些干热,下雨的日子很少,在这里葱郁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茶树也显得有点不精神。姜祀坐在树荫里也免不了被树荫外的阳光闪了眼,不自觉眯上眼睛,渐渐睡着了。 在梦里,姜祀又一次听到那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化形……母亲不会……” 这个声音里的无限温柔,姜祀从未在其他人的话语里听到过。姜祀可以确定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自己的母亲,可在姜祀做的无数个梦里,有且仅有这句话不断重复。这难道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吗?为何自己仅仅将这段话记住,可她又说了什么呢? 梦中的画面倏而一转,姜祀的眼前是冲天火光,火光中,自己似乎在桌前写些什么,但姜祀看不清。模糊中自己放下笔起身,将一块玉璧藏在胸口,凝神自山中飞下,在一个峡谷半空,自己伸出手,一种蓝色如绸缎的气息环绕在手上,凝成一把短刃,握住,将其刺进咽喉。 姜祀从梦中惊醒,自己第一次从江家醒来那天,江大姐就曾捧着一块玉璧,说它原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姜祀飞奔回家,在自己的枕头下翻出这块玉璧。梦中的画面不清,姜祀不能确定它们的纹路是否相同,但是大小和形状是相似的。 姜祀将玉璧收起,坐在床边沉思。 方才的场景是姜祀第一次梦见,那场景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为何要自杀? 太多问题萦绕在姜祀脑海,本来因失忆而无措的内心此刻竟然有要崩溃的迹象。姜祀抱着头叹息一声。 看来沿着河流往上的计划是迫在眉睫了。 两日后,妘曜果然上门拜访。 “我来接姜祀到府上。” 姜祀听见声音来到厅前,妘曜对着他点点头。 江大姐从房间走出来,带着一大包东西:“姜祀,你的衣服还有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路上千万小心啊。” 等到两人坐上马车,江大姐还在窗外絮叨:“不要逞能啊,遇到什么事赶紧跑,别把命丢了,咱不该自己管的事别管。” “记得没事回来看看我们啊——” 两个孩子也喊:“哥哥——早点回来看我们!” 姜祀无奈地挥挥手,马车才开始前进。 马车内两人相顾无言,妘曜看着姜祀先开口:“明日仪式便要开始了,今日那里的人会告诉你程序,仪式前的准备也有那里的人服侍你,不必担心。” 姜祀没有回答,妘曜再次开口:“其实我与那个地主并无利益关系,我的目的是山鬼本身,只是刚好与他的诉求一致罢了。” 姜祀抬头:“山鬼本身有问题吗?” “没错。但说是山鬼本身的问题,不如说是天地最近的灵气波动导致山鬼出现了异常。”妘曜的表情认真许多。 “可听这里的人描述,山鬼并无什么变化。” “这就是问题所在。山鬼是人的怨气所化,而那处密林内生有几千年历史的树,也已修炼出树灵。二者力量相斥,应相互吞噬,可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减弱或加强,山鬼的力量竟无半点变化,实在是不合常理。”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要去消灭这个山鬼?” 妘曜一笑:“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与那个地主诉求一致。我只为了调查,而解决它,是他的请求,我只是看上了一点小帮助。” “就比如会有个人把他引出来吗。” “报酬也是。”妘曜眨眨眼。 “……” 马车缓缓停下。 “哦。看来是到了。”妘曜先下车,从外面伸出一只手,“来吧。” 姜祀犹豫半晌,还是搭住了这只手,借着妘曜的力下了马车。 入目是一座气派的宅子。姜祀没有其他大房子的记忆,第一次见感到了一点震惊。 很快有侍女从大门出来,恭敬地对二人行礼,接走姜祀的包袱。 姜祀今天换上了被江大姐发现时身上所穿的那一套衣服,同样是用精致名贵的布料所制,衣袍宽大,加上姜祀仍是没有束发,颇有种出尘之感。两人站在这座宅子前,反倒衬得这个金碧辉煌的宅子有些俗气。 妘曜带着姜祀进入宅内,地主也亲自上来迎接。他微微屈身行礼:“妘大人。” 妘曜也回礼:“李老爷。”姜祀也学着妘曜的样子行了一个。 “妘大人真是辛苦了,亲自去接人回来。”李老爷抬头看见改头换面的姜祀愣了一下,随后也点点头:“姜公子,明日就要麻烦你了。”抬头想要叫人来帮姜祀熟悉程序,妘曜抬手挡在地主眼前:“天色还早,不如先带他去休息,议程的事,等到下午在议,如何?” “好好,没问题……来人,带这位公子去休息。” “那么,我也去休息了,李老爷,我们下午便在这里谈谈仪式当天的具体安排吧。” “当然可以了。” 妘曜行礼告辞,地主站在原地:“……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想想自己也该睡个午觉,转身叫个侍女扶着自己回了房。 姜祀被带到房间刚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妘曜打开门走了进来。 姜祀:“你又有什么事?不是去休息了吗?” 妘曜挑眉:“我怕你还是放不下心。”径自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对于这个人毫无分寸感的举动姜祀已经适应良好,他呼出一口气:“你来了就能让我放下心吗?” “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吗?” “……”姜祀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又呼出一口气:“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 “……” 姜祀:谁来把他带走。 “……你什么时候走。” 妘曜正举着杯子:“嗯?马上。”说着就开始慢慢喝水。 “……我要睡了。” 妘曜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吧。”说完把水一口气喝完,把杯子放回去,:“好好休息。”转身离开。 姜祀真是看不懂这个人,摇摇头,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上床闭上眼睛。 姜祀还是在那句永远听不清的呢喃里醒来的,精神还是和平常那样略感疲惫。 门被推开,一群侍女推着一件嫁衣进来,可目测自己是穿不上的,毕竟是按女子的身量制成的。 领头的侍女好似也注意到了,便把嫁衣往屋子一旁推,对姜祀行了礼,说:“叨扰了,奴婢来给公子说明明日昏礼的事宜。” 姜祀点点头,在房内短暂听了明天要怎么做,总结出只要听指挥的这一道理,便被请去大厅。 厅内,李老爷和妘曜已在讨论明天的事,姜祀不太能听明白,沉默地在一旁坐下,刚刚的侍女走近李老爷,附耳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侍女便走回姜祀身边,同样附耳:“公子当天仅需穿自己的衣服上轿便可。” 姜祀点点头,对面的两个人似乎已经讨论完毕。 ……所以叫自己来是干什么呢。 “那密林内的计划两位再细谈,我就先告辞了。”不等两人站起来回礼,地主就已经自顾自离开了。 妘曜看向姜祀,起身坐到了姜祀这边的椅子上。 姜祀:“……” 妘曜屏退所有下人,转身朝向姜祀:“明天队伍把你送到密林深处便会离开,到时我会留下来,隐在暗处收敛气息,只要有人挑开你的盖头,你就给我发信号。” “我如何给你发信号?” 妘曜拿出一个状似铃铛却没有铃舌的器物,说:“只要往这里面注入灵力即可。” 姜祀看看铃铛,又看看妘曜,眨了一下眼睛。 “……抱歉,忘了你现在不会。”妘曜低头笑笑,为铃铛注入灵力,铃铛看起来被附上一层淡蓝色的光,他把铃铛放在姜祀手上:“你摇一摇。” 姜祀闻言轻轻摇了摇,妘曜抬起左手,手腕处有一条光带随着姜祀的摇动而一亮一亮。 “到了那时,或遇到危险,还是未曾出现过的状况,都记得用它叫我。” 姜祀停下动作,妘曜手上那条光带也随之消失。 姜祀点点头。 妘曜重新把下人叫回来,“回去休息吧。”便起身离开。 第3章 山鬼娶亲 第二天姜祀被敲门声叫醒,进来的侍女把姜祀昨日换下的,已经浣洗干净的姜祀最好的那套衣服进来,福身道:“公子,时间紧迫,找不到裁缝为您制衣了,委屈公子穿这套衣服出发吧。” 姜祀点点头:“无碍。” 几个侍女服侍姜祀换上衣服,把姜祀领到梳妆台前,“公子,现在为您梳妆。”说着几个侍女左右开弓,几个人一起帮姜祀化妆,挽发。 姜祀本就生女相,上妆后更是美得惊人,在场的侍女们无一不发出喟叹的,最后来带领姜祀上轿的侍女在给姜祀盖上盖头时也感叹:“公子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了。” 姜祀被侍女带着往大厅走,在厅上被披上一件宽大的红色外袍,等待外面的队伍来领人。 很快,姜祀面前伸出一只手。 “走吧,愣着干嘛?” 即使是被盖头遮住视线,姜祀还是能听出这只手是来自妘曜的。 虽然不太乐意,但姜祀还是把手搭了上去,被这只手领着上轿子。 “起——轿——”一声呼喊,姜祀能感到自己被抬起来,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晃动的轿子转移了一些姜祀的注意力,姜祀感到没那么紧张了,就是一路上的敲锣打鼓吵得姜祀有些耳朵痛。 眼前的光线逐渐变暗,轿子的晃动幅度也变大,队伍开始进到密林里,姜祀握紧手里的铃铛,把偷偷带出来的包袱系在身上,等待轿子停下来。 就在姜祀眼前的光线彻底暗下来时,耳边的乐器锣鼓声停止了,姜祀感到自己的轿子突然被放下来,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应该是那些侍从们先跑了。姜祀想 姜祀又听见有人翻身下马,拍拍马屁股,一阵马蹄声响起,有人轻轻敲两下轿子,随后耳边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姜祀明白这是妘曜,微微放下心,安静等待,良久,一阵迅风吹进喜轿,将姜祀面前的轿帘与盖头一并吹起,姜祀凝神屏气,偷偷从被吹起的布角内往外看,却没有任何异样。 眼前是一片极其葱郁的树林,树群里的每一棵树都非常高大,树冠相互交错,遮天蔽日整个林子非常,甚至反常的暗。林下杂草丛生,连着灌木一起,将土地全部遮盖,还有因长得过于旺盛以至于树干无法支撑而折断坠落的树枝在地上胡乱交错着。 不知道刚刚那群人是怎么带着自己过来还能敲锣打鼓的。 姜祀正要松一口气,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非人的手,萦绕着不详的气息。姜祀睁大眼睛,眼看那只手正要缓缓挑开眼前的盖头,姜祀猛的摇动手中紧握的铃铛,只一瞬,眼前的手便被一条闪着绿色光芒的丝线缠住手腕,一道破空声破开密林的寂静,一声刺耳的叫声直逼姜祀的面门而来。 武器破空的声音带来一阵劲风,完全吹开轿帘,也吹落了姜祀的盖头。 姜祀清楚地看见一个浑身漆黑,通体被浓厚黑色不明气息掩盖的狰狞魔物,被一柄长剑刺穿,在它挣扎的动作里还能依稀看出人类的形态。 妘曜拉紧丝线,右手并指将长剑召回,长剑刺出的洞顿时喷涌出磅礴的怨气。妘曜瞥到一旁从喜轿中露出的一点红色衣角,凝心,右手再往山鬼的方向一指,长剑刺中山鬼一臂,又是一声刺耳喊叫,山鬼被钉在原地。 妘曜从树上飞身而下,掠至姜祀跟前,抓住姜祀手臂将他带出来,脚尖点地,带姜祀上了一棵树。 “扶着树干,就在这里等我。”说完便消失在姜祀眼前。 妘曜闪身到山鬼面前,右手一抖,一张符文繁复的符纸便被夹在两指之中。山鬼使劲浑身解数挣扎,长剑不断松动,最终支撑不住,自泥土中被山鬼拔起。 山鬼怒不可遏,扬起长剑向妘曜砸去,妘曜一时没注意,长剑直往妘曜的脸袭来,好在半路上剑自己停下来,妘曜趁着这空档将符纸甩出,牢牢附在山鬼的头上。 金光围着符纸慢慢展开,山鬼发出一阵咆哮,周身怨气大涨,猛的向妘曜扑来。被长剑戳出的两个大洞中不断涌出漆黑的怨气,将周围的草木也灼得焦黑。 妘曜被也被熏得连连后退,在它扑来的一瞬间腾空而起躲过,嘴里念诀,加速符咒起效,符纸的金光愈来愈盛。 山鬼一击不成便转换目标,高举手臂砸向姜祀所在的那棵树,妘曜心脏一紧,唤:“长河!”长剑调转,往山鬼袭去。 长剑呼啸破空,可还是晚来一步。大树在重击下被倾覆,姜祀重心不稳从树上摔下,树下植被葱郁,姜祀虽没有被摔伤,但地上的断枝利草也狠狠刺破了姜祀的皮肤,被折断的树干也即将倒下,长河剑顺势加速重重一击,将树干击碎。 妘曜顾不上没念完的法诀,焦急地飞来,在姜祀面前半跪,看着他被稀碎树枝刺穿的手臂不知所措:“对不起……对不起……” 姜祀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慌张,但眼前怒气腾腾的山鬼显然更值得担心,看它步步紧逼,姜祀想起来刚刚在树上从包袱里翻出来的东西。 姜祀轻轻从包里将其拿出,转头看向妘曜:“别哭了,有火没?” 妘曜红着眼眶缓缓愣住:“啊?” 很快,一个带着火花的圆柱状物体从姜祀手中飞出去,被山鬼精准接住,空气凝固了一瞬,再一息后,那个东西在山鬼手里炸响。 所有人包括山鬼都愣住了,停下脚步的短暂时间里,脑门上贴的符纸终于爆发出猛烈的光将山鬼包裹,缓缓地将其不断压缩,最后轰然炸开,气流如刃削掉了许多树枝树叶,簌簌而下,妘曜将姜祀护在怀里躲过气流。 不久后风声停息,姜祀抬头,怨气充满了整片森林,他问:“那那些东西怎么办?” 妘曜顺着姜祀的手指看过去,说:“放心吧,这样的怨气,树灵吸收得了。”他低头看向姜祀:“能站的起来吗?” 姜祀点点头。两个人慢慢起身。 “嗯,我们先出去,在怨气里待久了不好。”说着,妘曜站在姜祀面前背对着他,微微弯下腰。 “嗯?怎么了?” “上来,我背你过去,你慢慢走太慢了。” ……这人又开始了。 姜祀跳上妘曜的背:“我好了。” “趴稳。”话音刚落,姜祀就感觉两旁景物飞速略过,耳边风声呼啸,不多时,两人便到了开阔地带。 在妘曜背上其实很平稳,就像他的脚从来没有着地,是带着自己直接飞过的这片密林一样。 妘曜把姜祀,放下,要仔细看看他的伤势时,视线经过姜祀的脸,妘曜直接愣在原地。 姜祀:“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你的盖头呢?”妘曜回过神来。 “这个……应该是被你的剑吹掉的。” “……好。” “盖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手伸出来。” 姜祀乖乖伸出手,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但那些细木枝仍然插在皮肤里。 妘曜皱着眉:“可能会有点疼。”他让姜祀把手伸好,快速将树枝全部拔出来,双手翻飞快速捏诀,右手并指,将碧绿色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姜祀手臂,治愈伤口,片刻后,姜祀的手上就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了。 姜祀看看自己的手:“真厉害……” 妘曜笑:“腿有没有事。” 姜祀摇头:“好好的。” “你怎么会带那种东西?” 姜祀无奈地笑笑:“应该是江大姐的两个孩子放的,一个小炮仗,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妘曜突然盯着着姜祀看。 “怎么了?我脸上脏了?” 妘曜在姜祀面前打了个响指,姜祀顿觉头上一轻,他伸手去摸,发现发髻被拆掉,头发恢复以前被自己随意绑起的样子,脸上的妆容也不见了。 “嗯,还是这样顺眼。” “……” “你之前要我答应你的事……是什么。” “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姜祀把妘曜往前带,走了不久,姜祀指着山下一条河:“我要去这条河上游的城市,需要一个人带路。” “河流上游……”妘曜顺着河流来的方向看,视线最后停在远处一座极高大的山脉,他的神情剧变,喃喃到:“昆山……” “我要你帮忙的就是这个而已。”姜祀转身,妘曜收回自己的失态,重新挂上笑容:“当然可以,不过我要先到地主家拿走我应得的报酬才能出发,怎么样?” 姜祀点头。 妘曜又是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吧,还是不要让你慢慢走的好。” “……” 姜祀沉默着再次跳上妘曜的背,两个人快速向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