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子》 第1章 第一章 长安城的四月,春色正浓。 东市最负盛名的胭脂铺"凝香阁"前,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前悬挂的鎏金铃铛随着马车停驻发出清脆声响,铺子里的伙计闻声抬头,顿时变了脸色。 “快!快通知掌柜,定安郡主来了!” 帘子掀起,先探出来的是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腕上缠着三圈细细的金链,链子上坠着几个小巧玲珑的铃铛。随后,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宁昭微微蹙眉,在侍女搀扶下缓步下车。她今日穿了一身浅杏色襦裙,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腰间束带缀满米粒大小的珍珠,行动间珠光流动,衬得整个人如画中仙。 “郡主安好。”掌柜早已迎到门口,躬身行礼。 宁昭轻轻“嗯”了一声,径直走向店内最里间的雅室。这是专为她这样的贵客准备的,寻常人连门槛都摸不着。 “新到的海外香露可到了?”宁昭落座后开口,声音如珠玉落盘。 “我到了到了,特意为郡主留着呢。”掌柜忙不迭捧出一个鎏金匣子,小心翼翼打开,“这是从大食国来的玫瑰香露,统共就得了三瓶,一瓶献给了皇后娘娘,一瓶在咱们这儿,还有一瓶听说送到了......” 掌柜的话突然卡住,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宁昭挑眉:“送到哪儿了?” “送、送到了东宫......”掌柜的声音越来越小。 雅室内气氛骤然凝滞。侍立在宁昭身后的两个贴身丫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谁不知道定安郡主与东宫那位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宁昭轻哼一声,纤长手指拨弄着那瓶香露:“我当是什么稀罕物,原来东宫那位也用这等俗物。” 话音刚落,外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听见有人高喊:“太子殿下回朝了!仪仗已到明德门!” 宁昭手指一颤,香露瓶子差点脱手。 “郡主,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丫鬟春桃小心翼翼地问。 “看他做什么?”宁昭撇嘴,“三年前在赏春宴上,他当众指出我诗中的平仄错误,害我被笑话了整整一个月。这等刻薄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春日。那时她刚及笄不久,在宴会上即兴作诗一首,满座喝彩之际,时任监国的谢珩却淡淡指出其中两处平仄不对。他当时穿着月白色锦袍,眉目如画却冷峻如霜,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宴会鸦雀无声。 “回府。”宁昭突然起身。 掌柜慌忙包好她选中的几样胭脂水粉,亲自送到马车上。宁昭刚要登车,忽听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和礼乐声——太子仪仗已经进城了。 “走小路。”宁昭吩咐车夫。 马车刚拐入一条僻静巷道,拉车的马匹突然受惊,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车夫拼命拉缰绳却无济于事,马车冲出巷口,直直撞入了正在行进的太子仪仗队伍! “吁——”随着一阵混乱的马嘶人喊,马车终于停下。 宁昭被颠得七荤八素,发髻散乱,正要发怒,车帘却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 阳光倾泻而入,刺得她眯起眼。逆光中,一个修长身影骑在马上,正俯身看着她。待视线清晰,宁昭呼吸一滞—— 谢珩。 三年不见,他眉目更加深邃,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一身玄色绣金蟒袍衬得他肤白如玉,腰间佩剑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定安郡主,别来无恙。”谢珩开口,声音比三年前更加低沉,“这般急着见孤,连马车都要冲进仪仗队了?” 宁昭耳根发热,强自镇定:“殿下说笑了,不过是马匹受惊......” “《春晓》诗的平仄,郡主可琢磨明白了?”谢珩突然问道。 宁昭一怔,随即羞恼交加——他竟还记得那件事! “劳殿下挂心,臣女早已请了先生专门教导。”她咬着牙回答,故意加重“专门”二字。 谢珩唇角微扬,正要说什么,随行官员已匆匆赶来处理局面。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郡主受惊了,孤会派人送郡主回府。” 宁昭刚想说不用,谢珩已调转马头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中: “改日再向郡主讨教诗作。” 回到府中,宁昭仍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她命人备水沐浴,将今日买的胭脂水粉统统赏给了下人,连那瓶玫瑰香露也不要了。 “郡主,东宫派人来了。”晚膳时分,春桃匆匆来报。 宁昭筷子一顿:“来做什么?” “送、送东西......” 厅堂里,东宫的内侍恭敬地奉上一个锦盒。宁昭打开,顿时愣住——里面竟是两瓶玫瑰香露,还有一张花笺。 笺上是她三年前那首《春晓》诗,只不过错处已被修改,笔迹挺拔如松,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诗旁还有一行小字: “海外香露虽好,不及长安春色。赠予郡主,聊表歉意。” 宁昭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郡主不生气了?”春桃小心翼翼地问。 “谁说的?”宁昭立刻板起脸,“两瓶香露就想打发我?明日去告诉凝香阁的掌柜,以后但凡有新货,必须先送到郡主府,东宫的人......排在后面!” 话虽如此,当晚沐浴时,宁昭还是忍不住用了那玫瑰香露。氤氲热气中,她想起白日里谢珩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 第2章 第二章 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的帖子送到郡主府时,宁昭正对镜试戴一支新得的金步摇。 “郡主,这赏花宴……”春桃捧着烫金请帖,欲言又止。 宁昭从铜镜中瞥了一眼:“怎么?” “听闻太子殿下昨日已回宫,这赏花宴怕是……” 金步摇"啪"地一声被拍在妆台上。宁昭转过身,杏眼里闪过一丝恼意:“你是觉得我怕见他?” 春桃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只是想着郡主若不想去,可以称病……” “去,为何不去?”宁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三年不见,那位太子殿下又长了多少本事。” 赏花宴定在三月十五,恰逢牡丹花期。这日清晨,宁昭天不亮就起身梳妆。侍女们捧着各色衣裙首饰在她面前一字排开,她却全不满意。 “太艳。” “太素。” “这花纹去年就见人穿过了。” 直到春桃捧出一袭天水碧的轻纱襦裙,宁昭才眼前一亮。这裙子颜色极妙,远看如碧空万里,近观似春水初生,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行动间如流云拂过天际。 “就这件。”宁昭满意地点头,“配上那套珍珠头面。” 梳妆完毕,铜镜中的少女明艳不可方物。天水碧的衣裙衬得她肤若凝脂,珍珠头面典雅不失灵动,耳畔一对明月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更添几分娇俏。 马车驶入宫门时,宁昭指尖微微发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是见一个讨厌的人罢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御花园中早已衣香鬓影。皇后娘娘端坐在牡丹亭内,四周簇拥着各府贵女。宁昭上前行礼问安,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身影。 “定安来了。”皇后笑容慈爱,招手让她近前,“许久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宁昭乖巧谢恩,正要入座,忽听一阵骚动从园门处传来。她转头望去,呼吸顿时一滞—— 谢珩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玉带生辉,正缓步而来。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他如画中仙。三年边疆历练,让他原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添几分凌厉,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威仪。 “儿臣参见母后。”谢珩行礼问安,声音低沉悦耳。 “珩儿来得正好。”皇后笑道,“今日赏花宴,你且与诸位小姐一同品茗赏花,莫要整日闷在书房。” 谢珩应了声是,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宁昭所在的方向。宁昭慌忙低头,假装整理衣袖,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贵女们如众星拱月般围着谢珩落座。宁昭故意选了个最远的位子,捧着一盏茶慢慢啜饮,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殿下久在边关,可觉得长安变化大吗?”尚书之女林婉儿声音娇柔。 谢珩淡淡道:“不过三年光景,能有多大变化。” “殿下有所不知,如今长安时兴的妆容衣饰都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林婉儿不死心,继续搭话,“比如这胭脂……” 宁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林婉儿平日里眼高于顶,如今在谢珩面前却装得如此做作,真是令人作呕。 “郡主似乎对林小姐的话有异议?”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宁昭手一抖,茶盏倾斜,几滴茶水溅在了裙摆上。她抬头,发现谢珩不知何时已经看向她这边,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臣女不敢。”宁昭勉强一笑,“只是觉得林小姐见多识广,令人钦佩。” 谢珩眉梢微挑:“哦?孤记得郡主向来对胭脂水粉颇有研究,不如也说说看?” 宁昭暗咬银牙。这人是存心要她难堪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妆容,岂不是显得她肤浅? “臣女愚钝,不过略知皮毛,怎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她垂下眼帘,努力保持语气平稳。 “孤倒是好奇,郡主今日所用何种胭脂?颜色甚是别致。”谢珩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宁昭耳根发烫,手中的茶盏几乎要捏碎。这人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问女儿家用的胭脂,成何体统! 就在她不知如何应答时,宫女上前添茶,不慎碰倒了她的茶盏。茶水倾泻,不偏不倚全洒在了谢珩的袖袍上。 “奴婢该死!”宫女吓得跪地求饶。 满座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太子素有洁癖,最厌恶衣物被弄脏,这宫女怕是要倒大霉了。 宁昭也愣住了。她看着谢珩被茶水浸湿的衣袖,脑中飞快思索对策。这事因她而起,若连累这无辜宫女…… “无妨。”谢珩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温和,“春日衣裳单薄,湿了反倒凉快。” 他竟亲自扶起那宫女,还温声安慰了几句。宁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还是三年前那个当众让她难堪的刻薄太子吗? “郡主受惊了。”谢珩转向宁昭,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可有烫着?” 宁昭机械地摇头,心跳如鼓。谢珩离她太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近到她注意到他腰间佩剑上似乎刻着什么字…… “殿下衣袖湿了,不如去更衣?”皇后适时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谢珩颔首退下,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昭一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宁昭才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赏花宴后半程,宁昭如坐针毡。林婉儿等人时不时投来的嫉恨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熬到宴散,她匆匆告辞,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御花园。 “郡主,咱们回府吗?”马车上,春桃小声问道。 宁昭揉了揉太阳穴:“嗯,直接回府。” 马车驶出宫门,转入一条僻静街道。宁昭正闭目养神,忽听马儿一声嘶鸣,车身剧烈颠簸起来。 “怎么回事?”她掀开车帘,只见车夫已倒在一旁,马匹受惊狂奔。前方巷口,几个黑衣人持刀而立! “郡主小心!”春桃尖叫一声,一支箭矢已破空而来,擦着宁昭脸颊飞过,钉在车壁上。 宁昭脑中一片空白。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竟有人敢袭击郡主车驾? 马车失控地冲向那群黑衣人。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侧面飞掠而至,稳稳落在马背上。那人一把拉住缰绳,硬生生将惊马勒停! “殿下?!”宁昭惊呼出声。 谢珩骑在马上,面色冷峻。他单手控缰,另一手已抽出腰间佩剑。阳光下,剑身寒光凛冽,宁昭终于看清了剑柄处刻着的小字——那是一个"昭"字。 黑衣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竟转身就逃。谢珩没有追击,而是跳下马背,快步走到宁昭车前。 “可有受伤?”他声音紧绷,目光急切地扫过她全身。 宁昭摇头,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谢珩伸手扶住她,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莫名让人安心。 “殿下怎会在此?”宁昭声音微颤。 谢珩唇角微勾:“恰巧路过。” 宁昭不信。这条小巷偏僻,太子仪仗怎会"恰巧"路过?但她此刻惊魂未定,也顾不上追问。 “能走吗?”谢珩问。 宁昭试着迈步,却一个踉跄。谢珩叹了口气,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殿下!”宁昭惊呼,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 “马车坏了,孤送郡主回府。”谢珩语气不容置疑,抱着她走向自己的马匹。 宁昭羞得满脸通红,却无力反抗。谢珩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萦绕鼻尖,他的怀抱坚实温暖,心跳声透过衣袍传来,稳健有力。 谢珩将她轻轻放在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宁昭浑身僵硬,不敢动弹。谢珩的双臂从她身侧穿过拉住缰绳,几乎是将她整个人环在怀中。 “坐稳。”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呼吸拂过耳畔,惹得她一阵战栗。 马儿小跑起来,宁昭不得不向后靠去,后背紧贴谢珩的胸膛。春日衣衫单薄,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那些人……是谁?”沉默许久,宁昭终于开口。 谢珩声音冷了下来:“不清楚,但孤会查。” “他们为何要袭击我?” 谢珩没有立即回答。马蹄声哒哒作响,宁昭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他低声道:“或许不是冲你来的。” 宁昭心头一震——不是冲她,那就是冲……谢珩? “今日之事,不要声张。”快到郡主府时,谢珩叮嘱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宁昭想说自己不需要保护,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殿下自己小心。” 谢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郡主这是在关心孤?” “才不是!””宁昭耳根发热,“只是……只是若殿下有个闪失,谁来查这案子?” 谢珩但笑不语。到了郡主府门前,他亲自将宁昭扶下马。夕阳西下,余晖为他俊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宁昭一时看呆了。 “郡主。”谢珩突然正色,“近日若无事,少出门为好。” 宁昭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殿下那把剑……” 谢珩神色微变。 “剑柄上为何刻着''昭''字?”宁昭直视他的眼睛。 谢珩沉默片刻,忽然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郡主猜猜看?” 说罢,不等宁昭反应,他已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宁昭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跳如擂鼓。 那把剑上的"昭"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谢珩今日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有那些黑衣人,为何要袭击她? 无数疑问在宁昭心头盘旋。但最让她在意的,却是谢珩抱着她时,那一瞬间的心安。 第3章 第三章 宫中举办诗会的消息传来时,宁昭正在书房临帖。 “郡主,徐小姐来了。”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通报。 宁昭笔尖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痕。她搁下笔,揉了揉手腕:“快请进来。” 徐静瑶是宁昭的闺中密友,父亲任礼部侍郎。她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冲到书案前:“阿昭,你还有心思写字?明日宫中诗会,听说太子殿下亲自拟题!” 宁昭手指微微一颤,故作镇定地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诗会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是不知道,”徐静瑶凑近,压低声音,“林婉儿那帮人早得了消息,这半个月天天在家苦练诗艺,就等着在殿下面前露脸呢!” 宁昭轻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又不稀罕在谢珩面前露脸。” “真的?”徐静瑶眯起眼睛,“我可是听说,前日赏花宴后,太子殿下亲自送你回府?” “那是意外!”宁昭耳根发热,连忙转移话题,“你既来了,不如帮我看看明日穿什么好。” 两人来到内室,侍女们已捧出几套衣裙备选。宁昭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衣料,思绪却飘到了那把刻着"昭"字的佩剑上。自赏花宴那日遇袭后,谢珩确实派了几名侍卫暗中保护她,可他自己却再未露面。 “这件好!”徐静瑶的惊呼把宁昭拉回现实,只见她举着一袭海棠红齐胸襦裙,“这颜色衬你,明艳又不失端庄。” 宁昭点点头,心思却飘到了别处:“静瑶,你可听说过太子殿下随身佩剑上刻字的事?” 徐静瑶一愣:“什么刻字?” “没什么。”宁昭岔开话题,“明日诗会,都有哪些人参加?” “各府贵女自然都去,还有几位年轻学士。”徐静瑶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父亲说,近日朝中有人弹劾宁伯父,说他在户部任职期间账目不清......” 宁昭手中的玉簪"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两截。 “当真?”她声音发紧。 徐静瑶点头:“父亲说奏章已经递上去了,但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 宁昭胸口发闷。父亲为官清廉,怎会有人弹劾?而且奏章被压下......会是谁的手笔? 次日清晨,宁昭早早梳妆完毕。海棠红的衣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发间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顾盼生辉。 马车驶入宫门,宁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今日诗会,她必须表现得体,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诗会设在麟德殿旁的清风阁。宁昭到时,阁内已坐了不少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上首的谢珩——他今日着一袭靛蓝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目如画却透着几分疏离,正与身旁的大学士低声交谈。 宁昭选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刚端起茶盏,就听太监高声宣布诗会开始。 谢珩起身,声音清朗:“今日以''春''为题,诸位可即兴赋诗,也可接前人诗句。” 话音刚落,林婉儿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吟了一首自创的七绝。诗作平平,却引来一片奉承之声。谢珩只是淡淡点头,看不出喜怒。 几位贵女相继献诗后,谢珩的目光突然转向宁昭:“定安郡主可有佳句?” 宁昭心头一跳。他是故意的!明知她三年前因诗出丑,今日偏要当众点她! 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宁昭指尖发凉。她缓缓起身,脑中飞快思索。若说不会,必遭耻笑;若说不好,更丢颜面...... 就在此时,谢珩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三下,节奏熟悉得让宁昭心头一震——那是她儿时与"珩哥哥"玩耍时的暗号! “臣女......”宁昭深吸一口气,突然灵光一闪,“臣女想接李太白《春夜宴桃李园序》中的句子——''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着道:“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 宁昭不假思索:“群季俊秀,皆为惠连。” 两人一来一往,竟将整篇序文对答如流。满座皆惊,谁也没想到定安郡主与太子殿下竟有如此默契!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珩唇角微扬:“郡主好记性。” 宁昭脸颊发烫,低声道:“殿下过奖。” 诗会继续进行,但宁昭的心思早已飞远。谢珩为何知道那个暗号?那分明是她和"珩哥哥"之间的秘密...... “阿昭!”徐静瑶悄悄凑过来,“你和太子殿下怎么回事?刚才那场面,简直像......” “像什么?” “像你们早就排练过似的!”徐静瑶瞪大眼睛,“你们该不会......” 宁昭急忙打断:“胡说什么!不过是凑巧都记得那篇序文罢了。” 诗会结束后,宁昭本想立刻回府,却被皇后娘娘留下说话。等她从内宫出来时,已是日暮西斜。 “郡主请留步。” 宁昭转身,见一名东宫内侍匆匆走来:“殿下请郡主去文华殿一叙。” 宁昭心头一跳:“殿下有何要事?” 内侍摇头:“奴婢不知,只说请郡主务必前去。” 文华殿是太子读书之所,宁昭从未踏足。跟随内侍穿过重重宫门,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谢珩找她做什么?是为诗会上的事,还是...... 殿内书香弥漫,四壁书架直抵穹顶。谢珩正伏案疾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夕阳透过窗棂,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俊美得不似凡人。 “郡主来了。”他放下笔,示意内侍退下。 宁昭规规矩矩行礼:“不知殿下召见,有何吩咐?” 谢珩轻笑:“怎么突然这么拘礼了?诗会上不是对答如流吗?” 宁昭抿唇不语。谢珩起身,从案头一个小碟子里捏起一块蜜饯:“尝尝?” 宁昭下意识接过,蜜饯入口的瞬间,她愣住了——这是她最爱的桂花蜜枣,而且是城南老字号"甘霖斋"的特制口味,寻常地方买不到。 “殿下也喜欢这蜜枣?”她试探地问。 谢珩目光深邃:“记得有人小时候最爱这个,每次进宫都要偷偷带一包回去。” 宁昭心头一震,手中的蜜饯差点掉落。他怎么会知道?除非...... “殿下,那把剑......”她鼓起勇气开口。 谢珩神色微动,正要回答,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一名侍卫匆匆进来,“陛下急召!” 谢珩眉头一皱:“何事?” “北境急报,说是......”侍卫看了宁昭一眼,欲言又止。 谢珩会意,转向宁昭:“郡主先回府吧,改日再叙。” 宁昭只得告退。走出文华殿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谢珩立在窗前,身影孤绝如松,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然涌上一丝酸楚。 回府路上,宁昭一直想着今日种种。谢珩案头的蜜饯,那个熟悉的暗号,还有他提及"有人小时候"时的神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谢珩就是她儿时的"珩哥哥"。 可若是如此,他为何不直接相认?为何三年前重逢时要当众给她难堪? 马车突然停下,打断了宁昭的思绪。 “怎么了?”她掀开车帘。 “郡主,前面有人拦车。”车夫紧张道。 宁昭定睛一看,只见徐静瑶的贴身丫鬟小翠站在路中央,满脸焦急。 “郡主!”小翠扑到车前,“我家小姐让我赶紧告诉您,弹劾宁大人的奏章又被提起来了,明日早朝就要议处!” 宁昭胸口如遭重击,眼前一阵发黑。父亲一生清廉,若因此蒙冤...... “小姐还说,”小翠继续道,“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 太子?宁昭心头微动。是了,今日他被急召入宫,莫非与此事有关? 回到府中,宁昭坐立难安。父亲还在户部衙门未归,母亲去城外寺庙上香,府中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夜深人静时,宁昭独自在庭院中踱步。忽然,墙头传来一声轻响。她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黑影轻盈落下—— “谁!”宁昭后退一步,差点惊叫出声。 “是我。”来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殿下?!”宁昭瞪大眼睛,“您怎么......” 谢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事关令尊,不得不深夜造访。” 宁昭心头一热,连忙将谢珩引入书房,又命心腹丫鬟在外把守。 “殿下,我父亲他......”宁昭声音发颤。 谢珩神色凝重:“有人诬告令尊在户部亏空公款,证据做得极像。” “父亲绝不会做这种事!”宁昭急道。 “我自然知道。”谢珩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真正的账目副本,足以证明令尊清白。明日早朝,我会当众呈上。” 宁昭眼眶发热:“殿下为何......” 谢珩目光柔和下来:“郡主可还记得,七岁那年,你在御花园迷路,是一个小哥哥带你出来的?” 宁昭心头一震:“那是......殿下?” 谢珩不答,继续道:“可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发高热,有个少年连夜送来祖传药方?” 宁昭呼吸急促起来:“珩哥哥......”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吧。明日之后,令尊自会平安无事。” 说罢,他转身欲走。宁昭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为何三年前要当众给我难堪?” 谢珩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因为......”他突然转身,指尖轻轻拂过宁昭的脸颊,“我怕靠得太近,会连累你。” 话音未落,他已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宁昭站在原地,脸颊上他触碰过的地方如火烧般灼热。 次日午时,父亲安然回府,满面春风:““奇了,今日早朝,太子殿下竟亲自为我辩白,那弹劾之事就此作罢!” 宁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望着皇宫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谢珩,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4章 第四章 一连几日的春雨,让宁昭染上了风寒。 “咳咳——”宁昭半倚在绣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却一把推开春桃递来的药碗,“说了不喝!这么苦的东西,你是想毒死我吗?” “郡主,”春桃急得眼圈都红了,“太医说了,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您都烧了一天了,再不喝药,夫人回来非打死奴婢不可。” 宁昭撇过头,青丝散乱地铺在锦枕上:“那就等母亲回来再说。”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咳嗽,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药碗里的汤药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苦味。宁昭光是闻着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喝药。每次生病,都得府里上下哄上半天,最后还得配上好几碟蜜饯才能勉强咽下去。 “郡主,您就喝一口吧,”夏荷捧着蜜饯碟子在一旁帮腔,“奴婢备了您最爱的桂花糖,喝完药马上就能吃。” 宁昭闭着眼直摇头,把锦被往上拉了拉,连头都蒙住了。被子里闷热,可她浑身发冷,一丝风都受不得。 屋外雨声淅沥,屋内侍女们急得团团转。忽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管家慌张的声音:“太、太子殿下到访!说是有要事见郡主!” 宁昭猛地掀开被子,差点从榻上跳起来:“什么?”一阵眩晕袭来,她又跌回枕上,“就说我病了,不便见客!” “晚了晚了,”管家在屏风外直跺脚,”殿下已经往这边来了!” 宁昭倒吸一口凉气,慌乱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快、快给我更衣!”她挣扎着要起身,却手脚发软,又跌了回去。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听闻郡主染恙,孤特来探望。”谢珩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 宁昭咬着唇看向春桃,用眼神示意她赶紧把人打发走。春桃却会错了意,竟直接把门打开了! “殿下恕罪,郡主正病着,不便起身相迎。”春桃跪地行礼。 宁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此刻蓬头垢面,满面病容,怎么能见人?更何况是见谢珩! “无妨。”谢珩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宁昭抬头,只见谢珩已站在屏风旁,一袭月白色锦袍,肩头还带着几滴未干的雨珠。他眉目如画,与病榻上狼狈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殿下擅闯女子闺房,怕是不妥吧?”宁昭强撑着坐起来,声音却虚得发飘。 谢珩不以为意,目光落在她潮红的面颊上:“病得不轻。”说着,竟直接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宁昭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后脑。他的掌心微凉,贴在滚烫的额头上舒服极了。宁昭一时忘了挣扎,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这么烫。”谢珩皱眉,收回手看向那碗被冷落的汤药,“为何不服药?” 宁昭别过脸:“太苦。” 谢珩挑眉:“郡主连这点苦都受不了?” “谁说我受不了!”宁昭最受不得激,闻言立刻瞪向他,“我只是......只是觉得这药方不对症!” “哦?”谢珩饶有兴趣地问,“郡主还懂医术?” 宁昭语塞。她哪懂什么医术,不过是随口找的借口罢了。 谢珩却不依不饶,拿起药碗闻了闻:“桂枝、白芍、甘草......确实是治风寒的方子。”他顿了顿,忽然道,“不过少了生姜三片,效果会打折扣。” 宁昭惊讶地看着他:“殿下还懂药理?” 谢珩不答,将药碗递到她面前:“趁热喝。” 药味扑面而来,宁昭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往后缩了缩:“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现在喝。”谢珩语气不容置疑,“否则孤就告诉全长安城,定安郡主怕苦不敢喝药。” “你!”宁昭气得胸口起伏,“堂堂太子,怎么如此无赖!” 谢珩唇角微扬:“喝不喝?” 宁昭一把夺过药碗,闭着眼仰头灌下。苦味瞬间充满口腔,她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谢珩适时递上一杯温水,又从小几上的蜜饯碟子里拣了颗桂花糖塞进她嘴里。 甜味冲淡了苦味,宁昭缓过劲来,发现谢珩正含笑看着她,顿时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谢珩不以为忤,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给你的。” 宁昭狐疑地打开,里面竟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糖块,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是什么?” “川贝枇杷糖,”谢珩解释道,“止咳的,不苦。” 宁昭半信半疑地含了一颗,果然清甜中带着微微凉意,喉咙顿时舒服了许多。 “殿下随身带这个?”她忍不住问。 谢珩眸光微动:“恰好有罢了。” 宁昭不信。哪有人"恰好"随身带着止咳糖的?除非......他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这个念头让宁昭心头一热,连忙转移话题:“殿下今日来,到底有何要事?” 谢珩在榻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卷书:“前日你说想找《山海经》的孤本,孤恰好有一册。” 宁昭怔住了。她不过是前日诗会闲聊时随口一提,他竟记在心里? “其实......”她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我也不是那么急着要看。” 谢珩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她枕边露出的一角手帕上:“这帕子......” 宁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她常用的丝帕,一角绣着小小的玉兰花。她下意识把帕子往里塞了塞:“寻常物件罢了。” 谢珩若有所思,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擦嘴。宁昭接过,惊讶地发现帕角也绣着一朵花,不过是梅花。 “殿下也喜欢在帕上绣花?”她忍不住问。 谢珩收回帕子:“习惯罢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谢珩便起身告辞。宁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今日来访不单是为了送书。正想着,春桃突然惊呼:“郡主,殿下落下了帕子!” 宁昭接过一看,正是谢珩刚才用的那方。她本想命人追上去送还,却鬼使神差地把帕子攥在了手里。 帕上的梅花绣工精致,针脚细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宁昭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自己箱底也有一方类似的帕子,是儿时玩伴所赠。 她心头一跳,吩咐春桃:“去把我那个红木首饰匣子拿来。” 匣子最底层,果然压着一方旧帕,上面绣着玉兰花。宁昭将两方帕子并排放在一起——针法一模一样,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珩哥哥......”宁昭喃喃自语。难道谢珩真是她儿时的玩伴?可为何他从不正面承认? 正当她出神之际,夏荷匆匆进来:“郡主,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要为太子殿下选妃了!下月十五在麟德殿设宴,各府贵女都要出席呢!” 宁昭手中的帕子突然变得烫手起来。选妃?那谢珩今日来......是为何意? “母亲回来没有?”她突然问。 “夫人刚回府,正在前厅见客呢。” 宁昭掀被下榻:“更衣,我要去见母亲。” “郡主!您还病着呢!” “我好多了。”宁昭确实觉得头不那么晕了,不知是药起了效,还是那颗川贝糖的作用,亦或是......谢珩来访的缘故? 梳妆时,宁昭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道:“下月的宫宴,我也要去。” 春桃手一抖,梳子差点落地:“郡主不是说最讨厌这种场合吗?” 宁昭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只是想到谢珩可能要选妃,胸口就莫名发闷。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妆台上那本《山海经》上,烫金的书名闪闪发亮。 第5章 第五章 太子选妃的宫宴定在中秋这日,麟德殿内外张灯结彩,金桂飘香。 宁昭对镜理妆,指尖不自觉地轻颤。自那日谢珩夜访送书已过去半月,她再未见过他。今日宫宴,不知他会如何表现? “郡主,您看这支凤钗可好?”春桃捧着一支金灿灿的发钗问道。 宁昭摇头:“太招摇。” “那这支玉簪?” “太素净。” 侍女们面面相觑。平日最爱打扮的郡主,今日竟这般难以取悦。 宁昭自己也说不清想要什么。她既不想在众贵女中显得太过刻意,又不愿被比下去。最终选了一身淡紫色留仙裙,发间只簪一支累丝嵌宝蝴蝶钗,既端庄又不失灵动。 “走吧。”宁昭深吸一口气,迈出房门。 马车驶入宫门,沿途已停满各府车驾。宁昭刚下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笑: “哟,这不是定安郡主吗?今日打扮得如此素净,莫非是自觉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宁昭转身,只见林婉儿着一身艳红衣裙,头戴金凤冠,活像只开屏的孔雀。她身旁还站着几位贵女,都用团扇掩嘴轻笑。 “林小姐说笑了。”宁昭强忍怒气,维持着体面,“不过是觉得今日乃中秋佳节,打扮太过反倒显得轻浮。”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谁不知道定安郡主天生丽质,稍加打扮就能艳压群芳?今日这般淡妆,反倒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气质出尘。 “郡主既然来了,想必准备了才艺?”林婉儿故作亲切地挽住宁昭的手臂,“我听说太子殿下最爱听琴,特意苦练了一曲《广陵散》呢。” 宁昭心头一紧。她琴艺虽佳,却因近日风寒初愈,练习不足。正想着如何回应,前方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 众贵女慌忙整理衣裙,跪地行礼。皇后笑容可掬地让众人平身,目光却在不经意间多看了宁昭两眼。 麟德殿内,宴席已备。宁昭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殿门处,离上首的太子席位甚远。她悄悄抬眼望去,谢珩尚未到场。 丝竹声起,宴会开始。贵女们依次上前献艺,有的跳舞,有的吟诗,各显神通。林婉儿果然弹了一曲《广陵散》,技艺虽非上乘,却也流畅。 “定安郡主可要献艺?”皇后突然点名。 宁昭心头一跳,起身行礼:“臣女愿抚琴一曲。” 早有宫人备好琴案。宁昭落座,指尖轻抚琴弦,试了试音。她选的是一首《春江花月夜》,曲调悠扬,正合中秋意境。 第一个音符刚起,殿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宁昭抬头,只见谢珩不知何时已入席,正朝她这边望来。他今日着一袭玄色绣金蟒袍,玉冠束发,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宁昭指尖一颤,弹错了一个音。她慌忙收敛心神,专注于琴弦。正当她弹到第三段时,一阵清越的箫声突然加入,与琴音浑然天成。 宁昭惊讶地抬头,只见谢珩已离席而立,手持一管白玉箫,正专注地吹奏。他的目光与她相接,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琴箫合奏本是常事,但太子亲自为郡主伴奏,却是闻所未闻。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连皇后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宁昭心跳如鼓,却奇迹般地没有再弹错。谢珩的箫声仿佛有魔力,引导着她的琴音,时而如清泉流淌,时而似春风拂面。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个小哥哥也是这样,执箫与她合奏...... 曲终,满殿寂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妙哉!”皇后赞叹道,“琴箫合鸣,如听仙乐。珩儿何时学的箫?哀家竟不知。” 谢珩微微一笑:“儿臣闲时偶有涉猎。” 他的目光扫过宁昭,又迅速移开,但那一瞬的温柔已足够让她心头微热。 宁昭回到座位,发现自己的酒盏已被斟满。她浅尝一口,竟是甜甜的桂花酿,不觉多饮了两口。正回味着方才的合奏,忽然察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郡主当心,”身旁的徐静瑶低声道,“林婉儿那伙人正盯着你呢。” 宁昭抬眼,果然看见林婉儿与几个贵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向她投来嫉恨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袖:“随她们去。” 宴至中途,宁昭起身更衣。刚走出麟德殿,林婉儿就带着两个贵女跟了上来。 “郡主琴艺真是令人惊艳,”林婉儿假笑道,“难怪太子殿下亲自伴奏。” 宁昭懒得与她周旋,正要离开,一个贵女突然"不小心"将手中的果酒泼在了她的裙摆上。淡紫色的衣裙顿时染上一大片暗红,十分刺目。 “哎呀,真是对不住!”那贵女装模作样地道歉,“我手滑了。” 宁昭咬住下唇。这套衣裙是她精心挑选的,如今被毁,等会儿如何回席?正恼怒间,一名宫女匆匆走来:“郡主,皇后娘娘命奴婢带您去更衣。” 宁昭将信将疑地跟着宫女来到偏殿,果然见一套崭新的衣裙已备好,颜色款式与她身上这件极为相似。更令她惊讶的是,衣裙旁还放着一张琴谱,正是她方才弹奏的《春江花月夜》,只不过在某处做了细微修改——正是她容易弹错的那段。 “这是......”宁昭心头一跳。 宫女低声道:“殿下说,郡主若想换曲,可弹这首。”她又递上一张新谱子,是宁昭儿时最爱的《玉楼春晓》。 宁昭眼眶微热。这首曲子知道的人极少,谢珩怎会......除非他真是珩哥哥? 换好衣裙回到宴席,宁昭发现自己的座位已被调到了离上首更近的地方。谢珩依旧神色淡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宴会接近尾声,皇后突然宣布:“今日诸位小姐才艺出众,哀家甚是欣慰。太子婚事关系国本,需从长计议。下月重阳,宫中再设宴,届时将公布最终人选。 众贵女难掩失望,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宁昭暗自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想到谢珩要选妃,她胸口就闷得慌。 离宫时,天色已晚。宁昭的马车刚驶出宫门,就被一队侍卫拦下。 “郡主,”为首的侍卫行礼道,“殿下命我等护送郡主回府。” 宁昭挑眉:“为何?” “近日城中不太平,”侍卫恭敬却不容拒绝,“殿下说,郡主安危要紧。” 马车重新启程,前后各有四名侍卫护送,阵仗大得引人侧目。宁昭靠在车壁上,回想着今日种种。谢珩的箫声,那套及时出现的衣裙,还有这张《玉楼春晓》的琴谱......一切都指向那个她不敢确定的答案。 回到府中,宁昭命人备水沐浴。温热的水流冲去一身疲惫,却冲不散脑海中那双含笑的眼。穿上寝衣,她突然想起什么,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郡主找什么?”春桃端着安神茶进来。 “我那个红木匣子,”宁昭头也不抬,“就是放小时候玩意儿的那个。” 春桃从柜子深处搬出一个积灰的木匣。宁昭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儿时的玩具、手绳等物。她翻找片刻,终于在最底层摸出一沓泛黄的纸页。 那是她儿时与"珩哥哥"的通信。当时她随母亲进宫小住,认识了这位年长几岁的小哥哥。后来她出宫回府,两人就靠书信往来。再后来,不知为何,信突然断了。 宁昭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年岁久远,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内容。其中一页写道: 「昭昭: 随信附上你爱的糖霜,别一次吃太多,小心牙疼。 你问我要什么回礼?那就答应我,以后只收我送的糖霜可好? 珩哥哥」 宁昭的手微微发抖。这字迹,这语气......她翻出谢珩送来的《山海经》,对比扉页的题字,笔迹虽有变化,但运笔习惯如出一辙。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总带糖霜给她的少年,那个在她迷路时牵她出御花园的手,那个教她弹琴的侧影......全都与今日执箫的谢珩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你......”宁昭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早说?”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清辉洒在信纸上,照亮了那个被时光模糊的约定。 第6章 第六章 重阳宴前日,宁昭坐在庭院秋千上,指尖摩挲着那封泛黄的旧信。 “昭昭:随信附上你爱的糖霜...” 纸页已经脆得几乎要碎掉,字迹却依然清晰。她反复对比过,这字迹与谢珩题在《山海经》扉页上的如出一辙。十年来,他从未忘记她的喜好,却偏要装作陌路人。 “郡主,徐小姐来了。”春桃在廊下轻唤。 宁昭慌忙将信塞入袖中。徐静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阿昭,快看!我特意给你找来的重阳糕,用了西域来的葡萄干!” 盒盖揭开,甜香扑鼻。宁昭却盯着糕点上的糖霜出神——白如雪,细如尘,和儿时“珩哥哥“送她的一模一样。 “静瑶,”宁昭突然抬头,“明日重阳宴,我想做件事情。” 徐静瑶被她眼中的光芒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宁昭唇角微扬:“确认一个答案。” 次日清晨,宁昭比平日更早起身梳妆。她选了一袭鹅黄色留仙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桂花纹样,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桂花簪,清新淡雅。 “郡主今日怎么不用那支金步摇了?”春桃一边为她绾发一边问。 宁昭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今日要弹琴,首饰多了碍事。” 她没说的是,这支白玉簪是十岁那年,“珩哥哥”送她的生辰礼。若他真是谢珩,定会认得。 马车驶入宫门,宁昭心跳如擂鼓。重阳宴设在御花园的菊圃旁,金菊怒放,暗香浮动。各府贵女早已到齐,正三三两两赏菊闲谈。 宁昭故意落在最后,慢悠悠地踱到一株绿菊前。这品种罕见,当年“珩哥哥“曾带她偷摘过御花园的绿菊,被皇后罚抄《菊谱》十遍。 “绿菊性寒,可入药。”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宁昭背脊一僵。谢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金菊纹,玉带生辉。 “殿下懂的真多。“宁昭故意道,“臣女听说这绿菊泡茶极苦,小时候偷尝过一口,苦得三天吃不下糖呢。” 谢珩眸光微动:“郡主小时候...常进宫?” “常来。”宁昭转身,直视他的眼睛,“还交过一个朋友,他总给我带糖霜,说以后要开间糖铺子。”她顿了顿,“殿下说,这承诺可还作数?” 谢珩的指尖在袍袖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显:“孩童戏言,何必当真。” “是吗?”宁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那殿下为何昨日派人送这个给我?” 纸包里,正是与儿时一模一样的糖霜。 谢珩终于变了脸色。他迅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昭却不依不饶:“那什么地方才是?御花园东北角那棵老梅树下?还是藏书阁第三排架子后?”这些都是他们儿时常去的地方。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跟孤来。”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宁昭猝不及防被拉着穿过菊圃,来到一处僻静小亭。谢珩确认四下无人,才松开手。 “你早就知道了。”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宁昭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封旧信:“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谢珩的目光落在信纸上,神情复杂。秋风拂过,扬起他额前几缕碎发,显得格外年轻,与平日威严的太子形象判若两人。 “朝局复杂,”他最终道,“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 “那为何现在又承认?” “因为...”谢珩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一片落叶,“你太聪明,瞒不住了。”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谢珩的手悬在半空,宁昭能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沉水香。阳光透过亭子镂空的花格,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珩哥哥...”宁昭轻唤。 谢珩呼吸一滞,猛地后退一步:“别这么叫。” “为什么?” “时候未到。”谢珩神色恢复冷峻,“今日之后,我们仍需保持距离。” 宁昭不服:“若我偏不呢?” “那孤会疏远你。”谢珩的声音冷了下来,“在众人面前给你难堪,就像三年前那样。” 宁昭气得眼眶发热:“你!” “听话。”谢珩突然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似的,“等一切结束,你要多少糖霜都给你。” 宴席开始的钟声响起,谢珩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那支玉簪...很适合你。” 宁昭摸向发间的白玉桂花簪,心头一热——他果然记得! 宴席上,宁昭食不知味。谢珩坐在上首,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模样,仿佛小亭中的对话从未发生。但宁昭注意到,他的目光每隔片刻就会不自觉地扫向她这边,又迅速移开。 “定安郡主可有才艺要展示?”皇后笑着问道。 宁昭起身:“臣女愿抚琴一曲。” 琴案早已备好。宁昭落座,指尖轻拨琴弦。她选的是一首《秋风词》,正是当年“珩哥哥“教她的第一首曲子。 琴声起,满座寂静。宁昭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谢珩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当她弹到中间段落时,一阵熟悉的箫声如约而至。 宁昭惊讶地抬头,谢珩已离席而立,手持玉箫吹奏。这与上月宫宴如出一辙的场景,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琴箫和鸣,宁昭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小少年也是这样,执箫与她合奏。曲终,掌声雷动。皇后笑得意味深长:“珩儿与郡主倒是默契。” 谢珩淡然道:“凑巧练过此曲罢了。” 宁昭抿唇不语。宴席结束后,她故意慢吞吞地走在最后,果然有小太监悄悄塞来一张字条:“子时,老地方。” 字迹龙飞凤舞,正是谢珩的手笔。宁昭心头一跳,将字条攥在手心揉碎。 入夜,宁昭辗转难眠。子时将至,她披衣起身,悄悄来到后院墙边。这里有一棵老梅树,正是儿时常玩的“秘密基地”。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宁昭刚站定,墙头便跃下一个黑影,轻巧地落在她面前。 谢珩今夜未着太子服饰,而是一身简单的墨色劲装,更显肩宽腿长。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分明。 “真来了?”谢珩似乎有些意外,“孤还以为你会生气不理孤。” 宁昭哼了一声:“我是来讨说法的。” 谢珩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先把这个喝了。” “什么?” “川贝枇杷膏,听你今日咳嗽了两声。” 宁昭心头一热,接过瓷瓶。药膏甜中带苦,却比任何糖霜都让她心甜。 “现在可以说了吧?”她擦了擦嘴角,“为什么要瞒我十年?” 谢珩靠在老梅树上,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孤就只离宫三年,回来时你已不记得孤。” “胡说!”宁昭瞪大眼睛,“我从未忘记珩哥哥。” “那你为何在赏春宴上,对着孤行礼问安,如同陌生人?” 宁昭一怔,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场赏春宴。当时她确实没认出谢珩——离宫三年,他从一个清瘦少年长成了高大男子,气质也截然不同。 “我...我没认出来...”宁昭声音渐小。 谢珩苦笑:“所以孤故意指出你诗中的错误,想看看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可你只是红了眼眶,一句反驳都没有。“ 宁昭回想当日,自己确实只顾着委屈,根本没注意他指尖轻叩案几的节奏——那是他们儿时的暗号。 “后来孤派人查了才知道,你回府后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事。”谢珩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想,或许这是天意。孤身处漩涡,你远离孤是好事。” “那现在呢?”宁昭上前一步,“为何又承认?” “因为...”谢珩突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他的掌心温热,宁昭能感觉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抖。月光下,谢珩的眼中似有万千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回去吧,夜深露重。” 宁昭却抓住他的衣袖:“明日...还能见面吗?” 谢珩摇头:“近期朝中有变,孤会很忙。”见宁昭面露失望,他又补充道,“若有急事,在窗台放一盆绿菊,孤自会知晓。” “就像小时候一样...” 谢珩点头,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给。” 宁昭打开,是满满的糖霜,白如雪,细如尘。 “十年前欠你的。”谢珩轻声道,“剩下的,慢慢还。” 说罢,他纵身跃上墙头,消失在月色中。宁昭捧着糖霜站在原地,心头甜得发胀。 回房后,她将那包糖霜仔细收进妆匣最底层,与那封旧信放在一起。躺在床上,宁昭望着帐顶出神——谢珩说的“朝中有变“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在窗棂上,映出一个浅浅的“珩“字,那是她儿时刻着玩的。宁昭突然意识到,有些羁绊,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任凭时光流逝,也磨灭不去。 第7章 第七章 皇帝的诏书清晨抵达宁府时,宁昭正在梳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安郡主宁昭忠勇可嘉,特准入宫侍疾,钦此。” 宣旨太监走后,宁昭攥着诏书在窗前呆立许久。自那日暴雨跪金阶已过去七日,谢珩的伤势渐愈,二皇子谢琮被囚禁在天牢,而皇帝却突然病危。 “郡主,要准备什么?”春桃轻声问道。 宁昭回过神来:“把那套湖蓝色衣裙备好,再...带上那方绣梅花的帕子。” 那是谢珩落在她这里的,一直没机会还。 马车驶入宫门,宁昭发现禁军数量比平日多了一倍,且全都配了刀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连引路的宫女都步履匆匆。 养心殿外,宁昭见到了多日未见的谢珩。他一身素白锦袍,玉冠束发,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已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宁昭心头一跳——他的眼神深沉如海,藏着太多说不清的情绪。 “陛下如何?”宁昭轻声问。 谢珩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太好。”他上前一步,借着搀扶她的动作低声道,“今日无论发生什么,跟紧孤。” 宁昭正欲询问,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与宁昭记忆中威严的形象判若两人。 “定安...来了?”皇帝气若游丝。 宁昭上前行礼,皇帝却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她和谢珩的手叠在一起:“好...好...” 谢珩的手温暖干燥,紧紧包裹住宁昭微凉的指尖。这一举动意义非凡,几乎等同于公开认可两人的关系。宁昭耳根发热,却不敢抽手。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禁军统领急促的声音:“殿下!天牢出事了!” 谢珩脸色骤变:“说清楚!” “二皇子...被人劫走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这是宫门遇袭的警报!谢珩一把将宁昭拉到身后,厉声喝道:“护驾!” 养心殿瞬间乱作一团。太医宫女慌忙将皇帝围住,禁军持刀护卫四周。谢珩抽出一柄软剑塞到宁昭手中:“会用吗?” 宁昭点头。这是谢珩多年前教她的防身术,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跟孤走。”谢珩握住她的手腕,“先去东宫,那里有密道...” 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地踹开。谢琮一身戎装站在门口,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叛军。他嘴角挂着狞笑,剑尖还在滴血。 “皇兄这是要去哪儿啊?”谢琮阴阳怪气地问,“父皇病重,做太子的不该在榻前尽孝吗?” 谢珩将宁昭护在身后:“弑君弑父,你也配提孝道?” 谢琮大笑:“成王败寇罢了!”他一挥手,叛军立刻将养心殿团团围住,“交出虎符,我留你全尸。” 宁昭从谢珩身后望去,只见殿外横七竖八躺着不少禁军尸体。谢琮显然蓄谋已久,竟在宫中埋伏了这么多人手。 “想要虎符?”谢珩冷笑,“自己来拿。” 谢琮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谢珩身后的宁昭,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本王改主意了。用虎符换她,如何?” 宁昭心头一紧。谢珩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却仍保持着冷静:“你休想。” “那可由不得你!”谢琮突然暴起,一剑刺向皇帝榻前! 谢珩飞身上前格挡,两剑相击,火花四溅。宁昭趁机绕到侧边,软剑如银蛇出洞,直取谢琮手腕。谢琮没料到她竟会武艺,仓促回防,袖口被划开一道口子。 “好个定安郡主!”谢琮怒极反笑,“给我拿下她!” 四名叛军同时扑向宁昭。她虽跟谢珩学过几招,但终究力薄,很快被逼到角落。谢珩想要救援,却被谢琮死死缠住。 “谢珩!”谢琮狞笑,“做个选择吧——是救你的心上人,还是救这个老不死的?” 宁昭被一名叛军反剪双手,冰冷的刀锋贴上她的脖颈。她看到谢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位永远从容的太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放了她。”谢珩声音低沉如雷,“虎符我给你。” 谢琮得意地笑了:“早该如此。”他示意手下松开宁昭,“虎符呢?” 谢珩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却在谢琮伸手要拿时突然收手:“先放人。” 谢琮使了个眼色,叛军将宁昭往前一推。她踉跄几步,眼看就要走到谢珩身边,谢琮却突然拔剑向她后背刺去! “昭昭!”谢珩暴喝一声,纵身扑来。 宁昭感到一阵劲风从耳畔掠过,接着是利刃入肉的闷响。她回头,只见谢珩的左肩被长剑贯穿,鲜血瞬间染红了素白锦袍。而他手中的剑,已刺入谢琮的胸口。 “你...”谢琮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为了个女人...” 谢珩猛地抽剑,谢琮轰然倒地。叛军见主子已死,顿时乱了阵脚,很快被增援的禁军制服。 谢琮倒在血泊中,突然抓住谢珩的衣摆:“你以为...赢了吗?父皇的病...真是偶然?”他嘴角溢出鲜血,露出最后一个狰狞的笑容,“去查查...先太子妃是怎么死的...” 话音未落,他的手颓然垂下,气绝身亡。 谢珩脸色阴沉,却顾不上深究,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宁昭:“伤着没有?” 宁昭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的伤...” “皮肉伤罢了。”谢珩轻描淡写,却因失血而脸色发白。 皇帝在太医搀扶下勉强坐起,声音虚弱却威严:“太子救驾有功...即日起监国理政...” 这等同于交出了最高权力。谢珩跪地领旨,起身时却因伤势而晃了晃。宁昭连忙扶住他,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送太子回东宫医治。”皇帝疲惫地摆手,“定安郡主...随行照料。” 这旨意意味深长。宁昭红着脸谢恩,与侍卫一同搀扶谢珩离开养心殿。 东宫内,太医为谢珩清理伤口时,宁昭始终守在榻边。当看到那狰狞的贯穿伤时,她忍不住别过脸去,却被谢珩握住手腕:“不是不怕了吗?”他语气轻松,额上却布满冷汗。 宁昭拿起帕子为他拭汗:“谁怕了?我是...嫌血味难闻。” 谢珩低笑,却牵动伤口,倒吸一口冷气。太医包扎完毕,叮嘱道:“殿下需静养半月,切忌用力,否则伤口易裂。” 待众人退下,寝殿内只剩他们二人。谢珩靠在床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宁昭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碰到他的伤处。谢珩却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今日若你出事...”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象话,“孤必血洗这皇城。” 宁昭贴在他未受伤的右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谢琮临死前的话...” “不必理会。”谢珩打断她,“你没事就好。” 窗外,夕阳西沉,为殿内镀上一层金红色。宁昭从谢珩怀中抬头,发现他已闭目睡去,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却被他无意识地抓住手,贴在颊边。 这一夜,宁昭伏在谢珩榻边浅眠。半夜醒来,发现谢珩正凝视着她,目光温柔似水。 “怎么不睡?”宁昭揉着眼睛问。 谢珩用拇指轻抚她的脸颊:“怕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宁昭鼻尖一酸,脱了鞋袜爬上榻,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处,蜷在他身侧:“那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谢珩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右手轻轻环住她的腰:“睡吧。” 两人就这样和衣而卧,宁昭的发丝散在谢珩枕上,与他的一缕黑发纠缠在一起,如同命运。 天光微亮时,宁昭被一阵轻叩门声惊醒。谢珩早已醒来,正倚在床头批阅奏折。 “进来。”他低声道。 侍卫统领入内,单膝跪地:“殿下,二皇子府已查封,搜出与北境往来密信若干。另外...”他看了宁昭一眼,欲言又止。 “直言无妨。”谢珩道。 “在二皇子书房暗格中,发现一瓶标有''帝王殇''的毒药,与...与先太子妃当年所中之毒描述一致。” 谢珩手中朱笔“啪“地折断。宁昭连忙握住他紧绷的手。 “继续查。”谢珩声音冰冷,“凡是与此事有关联者,一个不许放过。” 侍卫退下后,宁昭轻轻掰开谢珩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她用自己的帕子为他包扎,柔声道:“我陪你一起查。“ 谢珩凝视她许久,突然从枕下取出一物——是一支精致的凤钗,金丝缠绕成展翅凤凰,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本打算在封后大典上给你。“他将凤钗插入宁昭发间,“现在提前送了。” 宁昭摸着凤钗,心跳如鼓:“这...不合规矩...” 谢珩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规矩。” 窗外,朝阳初升,照亮了案几上那封刚刚批阅的奏折——请立定安郡主宁昭为太子妃疏。 表面上的宁昭:这不合规矩 实际上的宁昭:单独见太子、睡太子床、私定终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